《没你就不行之新征途》 第1章 但行前路(1) “呕——” 桐桐一醒来,就觉得恶心,直接给吐出来了。 再睁眼一看,这是在卫生间,听边上的冲水声,这还是公共卫生间。 再动动鼻子,一身的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呀! 她摁住穴位,把胃里能吐的都吐完了,马桶冲了水,她这才坐在马桶上缓着。 外面传来挨个拍门的声音,“小林——小林——哪呢?” 有人被惊扰了,出来说拍门的人:“叫魂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说着话,桐桐听见人声近了,也从卫生间隔间下面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双穿着细高跟鞋的脚!大红的高跟鞋,服帖的丝袜,纤细的脚踝。 双脚在外面小幅度的挪动,但人没走开,“小林呀……你在里面没? 桐桐抬头,将插销打开。 外面的人一下子扑进来,撑着桐桐的手才站稳。这是个瞧着四十来岁的女人,妆容精致。她抬手就拉桐桐,“你这个孩子……怎么躲这里来了?朱团长他们歌舞团每年可进不了几个人……商演伴舞全靠人家推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走走走!过去再敬人家几杯…… 不由分说,拉着桐桐就走。 这姑娘之前应该没少喝,酒量远超她能负荷的。之前醉过去了,就是酒已经起作用了,酒劲哪里就那么容易过去? 她反手拿住这女人的手腕,使劲往出一送:“起开!” 这女人穿着高跟鞋,又喝了酒,三四分醉意。哪里受的住一推! 人一推,直接给撞墙上了,脚上一疼,这是把脚崴了:“林雨桐……你是疯了么?” 桐桐眼前都是花的,只管跌跌撞撞的往出走。 对了!随身的东西呢?包、手机、身份证。 找这些东西都成了本能了。 她找到包间,里面荒腔走板的歌声,唱的正高兴。 桐桐往里走,找到了沙发卡座上自己的包,打开看了一下,拎着就要走。 一个男人的手顺着腰就揽上来,“小林你可回来了……”话没说完,就觉得手腕一疼,被人给推开了。 桐桐转身一甩包,包直接砸这人脸上。是不是那个朱团长,谁知道呢? 这一个动作惊的人都尖叫了一声。 边上就有男人起身打算上手,“臭丫头,拽什么?道歉!” 桐桐拎起酒瓶子哐当砸桌上,包间里顿时尖叫声一片。四五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都朝这边看。桐桐看见几个面熟的人,指着她们:“还不跑?” 可人家并没有跑。 桐桐拎着这玩意,指着拦路的男人:“今儿我要告你非礼,我在正当防卫,把你捅了可就捅了……白挨!” “行!你硬气!回头你别求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了,你不乐意,有的是人乐意。我还不怕告诉你,你要是以后还能在这一行混,我跟你姓。” 桐桐懒的费口舌,一手包,一手半拉子酒瓶子,这才从包间里出来了。 外面站着的都是ktv的招待,只往这边看,绝不插手。 桐桐问对面站着的,“电梯?” 人家一指:“姐,您朝前走……尽头就是!” 上了电梯,从这鬼地方出去。 可出来之后该去哪呢?医院?醉酒了,医院能怎么办?可这么睡过去,大街上也不安全呀。 桐桐靠在树上,摸出手机,直接拨打妖妖灵,三分钟不到,人家到了。 一看她拿着酒瓶子,就没靠前。 桐桐给放地上,“没怎么着……被人灌酒……迷糊了……拿那个吓唬人的……我想不起家了……能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醒酒吗?” 嘿!你这是喝糊涂了还是清醒着呢? 说糊涂吧,你知道情况不对就跑,还知道外面危险找警察。 说清醒吧,愣是喝的想不起家在哪了。 得!给带回去吧。派出所那地方醒酒,可安全了。 桐桐直到确认,确实进了派出所,确实在人家的办公大厅。她这才找了个长椅,往上一躺,真的醉过去了。 这地方到处都是监控,只管睡就完了。 这一觉睡的,真就到人家上班的点了,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醒来的时候听见人家换班呢。 一个问:“这个什么情况?” “小姑娘家家的,被人灌醉了,跑出来就报警,找地方醒酒呢。” 找这地方醒酒,是真能。 桐桐揉着脑袋,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警还问说,“有包子,吃吗?” “不了!谢谢。 “那你来,给你做个笔录。把昨晚的事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没人说对方犯罪。但在这里还是要实话实说的。 她努力的想,“我七月份从舞蹈学院古典舞专业毕业,挺不好找工作的。我们一般都是接商演。周娜周姐帮我们联系活儿!这次说是y歌舞团要进人……他们是承接明星伴舞、电视台节目的……资源很多。周姐叫我们去见见……就一起去了k歌。期间被灌了酒,喝的我在卫生间吐的厉害……吐了之后稍微能清醒一点。 周娜要拉我去喝,我推开了,她崴了脚。朱团长过来搂我,我推开,用包抡了一下。还有一个是编舞还是什么,我不太记得住名字。他要拦我,我看他体壮,才拿啤酒瓶子吓唬了他……出来之后,我就报警了。” 对方叹了一声,“小姑娘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交往人要格外注意。” 是!不敢大意了。 “姓名?” “林雨桐。” “年龄?” “22?”桐桐干脆翻开包,将身份证递过去,“您看。” 对方一记录,就问说,“身体行吗?要不要通知家属或是朋友。” “不用,酒劲过去了,都好了。” 桐桐起身,再三感谢,然后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从办公大厅的玻璃墙面上能看见人影,看着又高又瘦,身材气质,走路的仪态,是真的很好。 到了大门外,她才摸出手机。 手机上未接来电十几个,群里未读的消息更有不少。 都是一个团队跳舞的,里面大多是同学或是学姐学长。 她没给回,再仔细去想,这才想起个地址。打车往回走,挺贵的。这个地方是公寓楼,进进出出的都是很精致的男人或是女人。 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从业者吧。 公寓只有小小的十八平,带个小小的卫生间,一个开放性的小厨房。里面一张床,简易的衣柜就是所有。 桐桐把自己扔在床上,扭头看去,是一个窄小的窗户。窗户边挂着洗过的内衣,光线是不大透的进来的,因为这个窗户刚好在建筑凹进去的那一点上。 通风不好,采光不好,每月三千八。 正躺着呢,门铃被摁响了。她没动,便有人拍门。 “林雨桐你开门!林雨桐你装什么?刚才有人看见你回来了。” 是周娜的声音。 桐桐起身,一把将门拉开。周娜站在门外,双手抱胸,“哎哟哟!我当多能耐呢?不还得回来吗?” 她哼笑着往里面走,穿着运动鞋的脚看起来走路还是有点一瘸一拐。 桐桐顺手将门关上了,“房子是我租的,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她坐在床沿上,说对方,“有事?” 周娜看了林雨桐一眼,学舞蹈出身的姑娘,身段都好!只是她特别的好。腿长、臀翘、胸饱满,脸上可是纯天然的。瞧着又清纯又高冷的。 再看见那皮肤,又白又细。也不怪带她出去,谁看了都喜欢。 她就说,“喝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妹妹,你心里得有数的。昨儿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社会不是学校,人不能活的太单纯。跟人交往,人际往来……抱一下,搂一下,你少什么了?只要人家高兴了,你能给哪个大腕明星单独伴个舞……就凭你这长相,前程就来了。你可倒是好,好矜持呀!你不乐意,上赶着的多着呢。” 她苦口婆心,“你一学舞蹈的,你说说,不趁着现在年轻挣钱,那你想等什么时候才开始赚钱呀?这就是吃青春饭的。 第一,考公你考不了,舞蹈专业的本就不招几个,轮不到你; 第二,当老师。中小学有音乐课,可有多少舞蹈课呢?要考证,你要么去幼儿园,要么能留高校。去幼儿园工资低,留校至少得研究生吧。 第三,在培训班教舞蹈。可这不稳定,收入也不高。 你自己说,你的前程在哪?只能趁着年轻搏一把,便是不成,等过几年,就凭你这身段,你这气质,你这长相,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也不迟。你不往上走,就连认识有钱男人的机会都没有。 听姐的,姐不会害你。若是不听,亲爱的,不是姐姐吓唬你,在这一行里,你真就干不下去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离了我这里还能找到活儿,我给你当孙子。” 桐桐被气笑了:“说这么多,你究竟想叫我干什么吧?” “今晚上,我约饭局,咱给人赔礼道歉去。喝醉了,耍酒疯,不是什么大事!你态度好些,给点好脸,给些甜头,事就过去了。回头资源都给你。” 桐桐起身,“那还是算了!我这人天生倔强。” “你这是诚心的,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周娜看着桐桐的眼睛,“你可想好了?别冲动。你三岁开始学跳舞,跳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就这么放弃了?我今儿就这么从你这门里出去,别说舞蹈圈了,但凡跟娱乐有关的圈子,你可就都进不去了。” 第2章 但行前路(2) 周娜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行!不给姐这个面子,是吧?姐的话在你这里不好使?行!那你呆着吧。” 然后人家转身就走了。 桐桐‘啧’了一声,看来这里是住不成了。 这是租的房子,里面的东西有多少是非得带走的呢?衣服这些得拿,被褥嘛……都是半旧的,直接当垃圾处理就可以了。 随身的洗漱用品一带,只要能断舍离,可以说一个行李箱就足够搬家了。 住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是晚上才出去工作。 桐桐出门得吃饭呀,进进出出的,碰上一个舞团的也都打招呼。见桐桐拎着饭,还拿着才买的水果,都问呢:“没事吧!周姐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嗯!是啊,过两天就好了。 晚上一过八点,外面基本没什么人了。一个舞团的都出去活动去了,她才拎着箱子,背着背包出门。顺便去楼下的管理室退租。 小公寓很多都是短租的,管理室也总有人。 一个小小的公寓楼,里面塞几千人呢。谁记得住谁是谁呀!人家上去一查,房间没什么损坏的,答应给退租了。 但又说这个折旧那个不灵便的,嘀嘀咕咕的,一万二的押金,愣是扣了两千才给完全退了。 行!桐桐不在这里纠结。 这个周娜不是个善茬子,她毁人的手段多着呢。 哪怕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她也不在这里住了。不妨君子,但得防小人呐,小心点总没错的。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想怎么着。 她从这里出去,但却又没走远。这栋公寓楼上就有那种客栈式青年旅馆。属于北漂的年轻人实在没法子的选择。 一个房间里放两到三个架子床,每晚住宿费三十。 桐桐甚至还找了一个同层的,人家问说:“四人间,只剩下一个上铺了,住吗?” 住! 二十多平的狭小空间,里面已经住了三个姑娘了。谁跟谁都不认识,各自戴着耳机在床上或是躺着,或是坐着,不是追剧就是刷手机。 桐桐也没出屋子,她闭着眼睛等着呢,看看有什么动静。 结果凌晨都一点多了,楼道里乱了起来。 年轻人都熬夜,一块住的几个人都还没睡呢。听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拍门声,就知道有乐子可瞧了。 桐桐跟着三个人一起出去,结果就被警察拦住了。 这个说:听说了吗?有人报警,说是1817卖淫,被人举报了。 那个说:不是!好像是被人举报吸党。 其实,就是举报卖淫,人家来查来了。管理员陪着上来,“没有的事,都退租了。”反正以前有没有咱不知道,今晚肯定是没有的。 若是举报人说的信誓旦旦的,那是不是可能把房间号记错了。 这种可能当然是存在的! 因着消息有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桐桐跟很多看热闹的人一样,回房间了。面上没动声色,可却当真是动了怒了。这要是自己晚走一天,想着找到房子再搬,那结果会是什么样儿呢? 被人堵在房间里,说你卖淫。 房间里没有男人?信不信隔壁就留着一个男人,只等着被发现,然后说是从窗户上翻过去的。 这种事一旦沾上,你就说你洗的清白吗? 一个跳舞的姑娘,一个想在专业上有所发展的姑娘,这种事留下底子了,她不缩着藏着或是干脆听人摆布,还能怎么着呀? 就是那种你不听我安排,行!我就毁了你,得叫你知道厉害。 嗯!厉害我见识了,那咱等着瞧。 正翻身要睡呢,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打开,是一个昵称瑶瑶的发来的。 哦!想起来了,她是同班同学。出去伴舞去了,这几天不在。 对方发的是语音,桐桐带上耳机之后才听了。那边的声音特别小,还有水声,应该是在卫生间发来了的:老许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周娜要收拾你,怎么了? 桐桐打字回复:她要收拾我?我不知道呀。 “你现在在哪?”那边问。 桐桐继续回复:我没听周娜姐的安排,惹她生气了,我也知道没法一块共事了。干脆退了房子,不行回老家再找机会,实在不行我回去考研。 “你不在京市了?” 还在!等朋友来接呢,怎么了? “哦!没什么,怕你吃亏。你没事就好,那以后再联系?” 嗯!再联系。 桐桐放下手机:昨晚群里都炸了,她就是再忙也不可能不知道群里的消息。真要是朋友,昨晚就会来问。结果直到现在了,来问自己在哪。那我能告诉你吗? 圈子只这么大,其实很多时候都属于竞争关系。留个心眼为上! 通过这个人的嘴,先把对方稳住再说。 果然,周娜举着电话:“她走了?要回老家?” “我发截图给您看!她是这么说的。她这人本来就挺傲的!家庭条件其实也还行,回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个条件好的男人一样过好日子……”然后发了截图过去。 周娜冷笑一声,“还挺机灵,直接跑了。”说着,就跟瑶瑶说,“这是她跑的快,要不然……她还想嫁好男人!我叫她这辈子都得记得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姐的大名的。” 又说了几句,瑶瑶挂了电话,蹲在卫生间哽咽出声:难!太难了!以为只要好好的跳舞,用心的练习就可以。谁知道社会是这个样子的。女孩子在这个行业混,那真的是在狼窝里混饭吃呢。 她重新拿起手机,给林雨桐发了一条消息:尽快走吧!以后别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回去教教孩子跳舞,挺好的! 桐桐凌晨五点就起床了。 其他人还有正准备要睡的!从三点以后,楼道里开门声、关门声走动声就不断。大部分的工作性质和生活习惯,决定了就是这个作息。 这个时候都困的五迷三道的,谁知道谁什么时候走的? 桐桐带着行李,将毛衫上的帽子扣起来,直接走了。 在这附近吃个早饭,再查查价格合适的酒店,酒店的地址,得坐哪一路车,等到六点地铁运行刚刚好。 这个点地铁站是真不挤!她先去酒店安顿,然后辗转去雍和宫。 九点而已,这里人山人海的。 桐桐站在的离人群远一些,再远一些,要不然都找不见人的吧。 四爷是走过来的,一路走一路看。扫了人群一眼,就朝远离人群的地方看。只扫了一遍,他就找到了。就是那边一个身材、长相、气质都不俗的姑娘,本来是佳人一个。但此刻大概是站累了,就那么斜倚在树上,身上马上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 再加上那表情,对着雍和宫的方向一脸的蛋疼。好像在说:求毛呀?灵不灵我不知道吗? 他也不急着过去,就那么看着她。 这么盯着桐桐能察觉不到吗?抬眼一扫,不远处站着一个特别高的小伙子。一身运动装,小平头,就那么含笑站在不远处。 桐桐眼睛一亮,起身就往过跑。 到了跟前了,桐桐可算是知道这个身高到底有多高了,“接近两米吧?” 一米九五。 桐桐又上下打量,这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人才有个体格。她伸手拉他的手腕,粗壮有力,摸脉象,磨损最多的是膝盖。她再看四爷:“职业的……篮球运动员。” 这是符合运动员身体特征的。 “还有,足跟腱断裂过,手术后康复的并不算很理想。”桐桐便恍然大悟,“退役的专业篮球运动员。”能这么随意的走到大街上,“应该不算是球星。” 四爷也上下打量她,这身段,“不是唱戏的就是跳舞的?” 然后呢? “不干了,跑出来了,无业游民。” 桐桐就笑,抱着他的胳膊摇晃着走,“也会算卦了呀。” 还不知道你?这么漂亮一姑娘跳舞,那身边得什么样呀?苍蝇臭虫乱舞的,她能受那个?“找个地方,先吃饭。” “火锅!要麻辣锅。” 还是要了鸳鸯的。 吃的嘻哈嘻哈的,这必是原主注重保养,很少吃这些东西。嘴上很馋,但是嘴和胃都不是很认可。四爷给在三鲜锅里涮锅之后,给桐桐重新调了料碗:“慢慢来,料碗里放了小米辣,吃这个。”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看四爷:“住哪呢?”家里什么情况? 四爷还没说话呢,桐桐的电话响了,来电显是:妈妈。 她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桐桐,还忙吗?” “不忙,您说。” “你杨叔一个朋友的儿子,刚好也在京城。安排你们见见好不好?” 杨叔……是继父。 这孩子是属于父母离异的那种!母亲带着她改嫁给了杨明,杨明是做生意的,日子其实算是好的。 但是相亲,很不必了!毕业了也没说回去,也没从家里要钱,这个安排多余。 她就道:“不见了!我最近挺忙的,没这时间。” 那边沉吟了一下就叹气,“要是外面很难,我还是建议你见一见。回来在咱们本地的大学读个研究生,留校还是很容易的。你杨叔叔的这个朋友人家夫妻都在……” “真不用!我挣的够用了。回头我给您寄生活费,先挂了。”挂完电话她就看四爷:其实我身上两万都不到。且还没有住的地方。 四爷就笑:“你觉得运动员能挣多少钱?” 比我强吧? “还剩下七万,借住在队友家。”四爷将卡递过去,就这些了。 第3章 但行前路(3)一更 这些钱要看怎么算了。 桐桐本身的情况是,父亲那边多年不联系,母亲改嫁之后,不能理所当然的叫人家补贴。像是其他人,大学毕业哪怕是考研期间,基本都是家里供养的。但这家这种情况,从孩子的内心来讲,不愿意依靠继父,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而四爷的情况就是:父母都是九十年代退役的篮球运动员,那个时候退役之后就在体育相关的部门工作。工作稳定、收入稳定,但是因着本身只是运动员,其他方面并没有过人之处,也不是那种知名的运动员。所以,就是很稳定没有发展的公务员。 独生子家庭,有个两居室的房子。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小日子!生活不是问题,将来养老也不是问题。不会是子女的负担,但更多可能就没有了。 其实这个尹镇也才二十四岁,作为运动员的话还在黄金时期,体力各方面都不错。但是运动损伤之后,这就没法子了。其实按照一般的职业生涯,三十岁退役是比较合理的。 而今退役了,就是把足跟腱的问题给调理好了,但是这个关节的损伤,这个很麻烦的。他现在还年轻,抓紧调理,膝盖老来不受罪。若是都这个年纪了,再通过加倍的训练以达到能重返赛场的目的,桐桐就先不乐意。 她更在意他五十岁之后的身体和生活质量。 所以,她从没想过叫四爷再去打篮球。而去篮球队执教的话,年薪看似不少。一年二十来万。一个月平均下来怎么着也两万,对吧?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他这个身高,一般的家具都得是定制的吧。无形中这又是一笔比别人多出来的开销。 在京城这样的城市,月薪两万,把税缴了,各种保险、养老缴了,到手一万五上下。这一万五租房子、吃饭、出行、各种通讯费用,人情往来,还得象征性的给父母一些吧。这么一算,说实话,还能剩下多少。 这基本是攒不下来的。 而今两人身上不到十万,就说租房吧。 一边吃着,桐桐一边搜租房信息。然后:“……” 老旧的小区,六十平,顶层、无电梯,每月八千。 崭新的公寓,三四十平的,基本就是大开间的那种,繁华出行方便的,一万上下。 稍微远些的,每月也得五六千,还得是住的很局促的那种。 “大家活的可太难了。”现在这年轻人,要是没有家里帮扶,真的活不起呀! 她把手机一收,糟心!先吃饭吧,吃饭。 四爷给涮了毛肚放她碗里,“牛肉还要吗?” 要! “吃点青菜吧。”四爷的筷子都伸到茼蒿了,桐桐点了点香菜,“那个……再要一盘。” 什么时候这么爱香菜了? 可能是原身的爱好吧!桐桐想了再想,还是道:“先不租,就住酒店。” 四爷看她:“到处是监控,法治社会……”你抻着点劲儿。 桐桐把香菜捞出来,裹着芝麻酱全塞嘴里,含混道:“我什么时候不守法了?” “现在这纽扣大小的东西就能记录下所有……你别铤而走险!”我什么时候叫你吃过苦了?“法子嘛,想想就有了……” 桐桐眨巴着眼睛,“知道!知道!我没想干嘛。真的!”说着,还举起左手,“我发誓。” 顶着一张高冷又清纯的脸,说什么都有人信。 桐桐嘿嘿的笑,给他夹了土豆片,“这个也想吃了吧。”可惜你不爱吃火锅里煮着的红薯,“我全吃了啊!” 这一顿饭断断续续的吃了四个小时。 吃了饭去哪呀,先给四爷收拾行李吧。借住在别人家,终归是不方便的。 他队友这房子也不是多大,看起来也就是六十来平的样子。特别小的小两居,卧室小到床一放几乎就没空间了。 男生嘛,本身也没多少东西。主要是衣服,再就是一些纪念意义的奖杯、队服之类的。这些要带走的! 桐桐就看人家这房子,“一样是打球的,人家怎么就能买的起房呢?” “父母出了二百来万交了首付,这房子月供八千,他还着房贷呢。” 那原身也不至于只剩下七万多呀。就是受伤了,这也是工伤,不需要个人出钱治疗吧。 “借出去二十来万……有了就还了,没说还就是没有。就这么着吧!” 东西一拿,给队友发个消息。对方在集训,未必马上能看到。 等从这里出去,再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两米长的床,对一米九五的人来说,好像有点小。一切体验都很美好,就是一晚上他得睡对角线,而桐桐只能贴着对角线睡,勉强才睡的下。 这个罪遭的,桐桐急切的想要有个自己的空间,然后定制一张叫四爷睡着能舒服点的床。别一个翻身,脚就搁空里去了。 第二天四爷得出门,回队里再看看。也得了解运动这个行业。 任教……不是不好,而是对比赛环境他需要换个角度去看。 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任何行业,只要想找机会,机会一定会有。所以你别急,一切有我!你不是累的慌吗?”劳心劳力的,你就歇着我还能不养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没事去逛逛街,去外面多看看。或是去看场电影……” 嗯嗯嗯!桐桐不住的点头,趴在床上看他,“你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吧,酒店提供免费早餐。省钱!” 四爷:“……”估计又白说了,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他走了,桐桐真睡了个回笼觉,简单的拾掇了,就准备出门。站在镜子前她看了再看,这身段,这模样,真就是胡乱的往身上套就完了。披麻袋都好看!穿什么都显得高级。 怪不得某些人昨晚那么热情呢!呵!男人! 长相带来的好处就是到哪里好似都容易受优待,去吃早饭,这个点人家供应都快结束了,有些餐盘里剩下的都不多了。连水煮蛋也没有了!她掀开这个,剩点底子。掀开那个,还是剩下底子。 马上就有人过来低声道:“我们自己的员工餐马上好了,您要是不介意,给您盛点?” 谢谢。 快吃完了,人家又拿了才煮好的水煮蛋来了,“看见您想要水煮蛋,我们今儿供应的少了,单给您煮了一个。” 桐桐:“……”我得好好爱我的脸,得好好保持这个身材。这长相,连妹子们都爱。瞧!送餐来的一样是个妹子,妹子没别的爱好,就是过来之后盯着她的脸看。 男的这么看,叫耍流氓。 妹子这么看,没关系,看吧。 这也给她提了醒了,出门干私密的活,这张脸一定得遮挡住,太容易引人注意了。 她一边吃一边琢磨,是先找朱团长,还是先找周娜呢? 找朱团长费劲,但是找周娜却容易。 她住的地方距离之前住的小公寓不远,因为要便于管理,要来来去去的跟这些人来往。而且,那一片住的大部分都是北漂追梦的人。 有些是混角色的,有些就是手里有很多小演员,靠这些小演员吃饭的经纪。甚至有编剧、导演、摄影,凡是跟那个行业相关的人员,都住那一片。有的住着私密性好的大平层,租金小十万。有些就是青年旅馆,一个床位一晚上三五十而已。 周娜住在好一些的公寓楼里,就在之前的小公寓的对面,过了天桥就是。 桐桐出门先租了车,原主是有驾照的,但是没怎么开过车。她租了一辆,手生,稍微熟悉一下就可以了。 周娜睡的晚,凌晨四点以后才睡。也就是说,她中午十一二点才能起。 起来叫外卖,吃饭,等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下午两点了。 桐桐开车过去,估计是能赶上她出门。 到的时候一点多一点,她将车停在她们小区车库进出口的附近。开车进出,只能从这里过。而且,她要出门多半要去对面接舞蹈演员的。各种商演一般是在晚上,这个点该接了他们送过去了。 果然,两点二十三分,她的车出来了。 七座商务车,车牌号原主记得。 她要去对面,需得在前面路口调头。能很清楚的看见,开车的是个小伙子,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而周娜是坐在副驾驶上的。 桐桐翻开之前的群消息,群里并没有将自己踢出来,所以,要看还是看的见的。 群里说,今儿是去试景区的舞蹈表演的。 那就是说,对方下一站是要去景区。 桐桐便不再跟着周娜的车了,行车记录仪这个东西还是得规避一下。省的叫人发现跟踪她。 于是,她下车,找这里的中介,问了问租房子的信息,然后叫监控拍下自己之后,上了车,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又去了几个地方问房子,之后才返回去,还了车。然后换乘地铁,去景区。 去景区也不避开人,拿着手机这里拍那里拍。 这是个特色景区,还原古代风貌。来这里穿汉服的挺多的,街道中间每间隔一段搭着一个台子。在上面演出,吸引游客。 这得等晚上的时候,景观灯亮起来了,此时再表演,光影交错,翩然起舞,那才更有可观性。 周娜应该是跟景区的负责人搭上关系了。 桐桐就往景区管理办公室去,要是猜的没错,周娜应该就在那里。 果然,一到外面,就看见了开车的那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她见过,不过彼此不认识。反正是周娜三个月前才换的小鲜肉,那么一种关系。 桐桐假装没看见他,敲了办公室的门,问说:“您好,我想问一下咱们演出的地方……” 第4章 但行前路(4)二更 桐桐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周姐……您也在呀!我就是来……来问问,问问舞台边的广告位出租吗?租的话多少钱……没……没别的意思。” 说着,朝里面的工作人员摆摆手,“既然都忙着呢,那我改天……改天再来。” 一说完,转身就跑,后面跟有狼撵了似得。 可一出来,她就上停车场这里了。 周娜只会把人送到,交接好之后,她得回去呀。景区的停车场就这一片,桐桐在入口这里等着,一定能等到他们。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远远的瞥见周娜和她那个小鲜肉过来了,彤彤才掏出电话给四爷打过去,“我今晚回去的有点晚,别担心。” 四爷:“……”他一句话没说完呢,那边挂了。他也没法再打,她必是在办事。 周娜一过来就看见林雨桐在那里低头翻包呢,不知道是翻手机还是翻什么。她直接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就往前带,“小林呀,不是听说你回老家了吗?怎么?没回呀?” 桐桐挣扎了一下,朝边上走了两步,“周姐……就回了,过来帮一个朋友问问广告位的事。这么巧,遇上了。” “哼!还广告位呢?这事容易呀,你找我,我人头熟,能给你便宜点。你现在给你朋友打电话……”说着,就拽着桐桐的胳膊,抬着下巴示意,“打呀,叫我看看你哪个朋友需要广告位。” 桐桐一脸为难,“周姐……这就没必要了吧。” “没必要?”周娜拽着桐桐就走,“抢饭碗抢到我这里来了,倒是好本事!” 桐桐一副不经拉的样子,被拉着走。一路上她倒是不怎么喊,直到看到车了,她才高声喊着:“周姐,您误会了……我可没抢您生意……您听我解释……您饶了我行吗?我再也不敢了……” 好些人都朝这边看呢! 周娜低声呵斥,“住嘴!” 桐桐不住嘴,周娜就把人往车上拽,“上车来说,把话说清楚。”真要是这么抢生意,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真要耍心眼,还真就能抢走。比自己可有竞争力太多了! 她男友开车门,周娜先上去,把人往上拉。他男友力大,把人往车上推。 两个人极限拉扯推搡,好容易把人弄上去了,然后车门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把对方的男友也给关在了下面。 这男友没法跟上去了,他捂住脖子,只觉得抽的疼。刚才这个小林挣扎之下,胳膊轮到脖子上了,怎么就这么疼呢,像是落枕抽筋一样,脖子歪着不敢动一点,一动就跟拧着筋一样。 周娜伸手,想越过桐桐开这边的车门,桐桐一把给摁住了她的手,“周姐,您听我解释呀。” 解释个屁,她要抽出手,没抽出来。 周娜冷笑,抬起这只手要开那边的门子,桐桐一拉,手又给摁住了。她单手拽住对方几根手指,抬手捡起对方挣扎掉的手机,好似特别紧张的握在手里。 周娜满不在乎,这姑娘力气不小,可惜胆子不大。这会子握着手机的手攥的那么紧,紧的把自己的手机都给捏关机了。 常按那一个键,可不给关了吗? 见小姑娘胆小,她就冷笑,“你解释……你解释我听听……” 桐桐就撒了手了,将手机递给对方,“周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周娜瞥了桐桐一眼,开机!手机重新开机之后,是需要重新输入密码的。她活动着疼痛的手指,输入了几个密码。 就手机那位置,防窥屏的手机只看敲击的位置,也知道密码是多少。 四十多岁的人了,设置密码没那么复杂。六位数的数字而已! 手机打开了,她又开车门子,想叫她男友上来。 可人还没出去呢,前面就有警车来了。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景区来来去去的人,总有人报警。警灯闪烁着,紧跟着车门子就被打开了。 周娜忙道:“没……没做什么……误会……” 可她还没解释完,外面的警察就大喊:“叫救护——快——” 周娜回头去看,就见林雨桐软软的,倒了下去,整个人软趴趴的躺在车座上。 她:“……”我什么都没干!从上车到警车来,有三分钟没? 救护车把桐桐拉走了,急救来的大夫初步诊断是心脏病,很危急。 周娜忙道:“这不可能,她是学舞蹈的,跳了二十年了,怎么可能心脏有问题……” 是啊!人家那心脏跳舞都没问题,怎么就跟你们在一起三分钟,把人弄的心脏病了呢。 这么多人作证,他们是强迫人家上车的,两人生拉硬拽,把人弄车上去的。所以,你们得跟着走一趟。具体怎么处理,得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 桐桐到医院就醒了,诊断就是受了某种刺激或是惊吓,急性的心脏问题。 陪着来的是俩女警,见人醒了,就给做笔录。得说说怎么个情况吧! 桐桐就说了,之前出过什么事,为什么事的有矛盾。这个可以去哪个派出所询问,她报过警的。 对于这次的事,在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言辞闪躲,“就是警告我……不叫我再在这一行混了……也不许在京城呆……再没别的了……” 怎么警告的,把你吓成这样了?“你不要有顾虑,要好好说。” 桐桐苦笑,把跟瑶瑶的对话说给两个人听,“……那天晚上,有人举报我住的房间卖淫……这个也可以去查,幸好我想搬走,要不然我说不清了,脏名声得跟我一辈子。他们收拾人的办法可多了,还叫人抓不住把柄。我……我能说什么呢?我手机上有对话记录,拿给你们看。” 说着,就摸手机,“我的手机……我还得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然后女警递了包过来,这是从车里拿来的。 桐桐没看包,只伸手从外面的小隔层里摸出手机,给四爷打过去,“来一趟……我在医院……” 四爷:“……”玩到医院去了?“哪个医院?” 桐桐看人家警察,“哪个医院?” 把医院一说,挂了电话,桐桐把手机递给警察,“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而四爷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听说被吓的心脏病了。他看桐桐:“……”到底要干什么? 桐桐一脸的委屈:“给我转院吧,我不敢在这里呆。” “行!转院。” 桐桐又跟人家警察说,“我什么也不追究,只求她别找到我才好。” 但是她若是真存在报假警的情况,还是犯法了。而且,威胁他人,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后果,也一样要治安处罚的。 “不要怕,要勇敢,再遇到这种事及时报警。” 人家走了,四爷看她:“转院?” “好一点的医院,单间。”桐桐低声道,“先住几天。” 四爷白了她一眼,出去办去了。 等转院过去安顿好了,病房里没别人了,桐桐才从包里摸出另外一只手机,然后递给四爷:“你再跑一趟,给送到出警的那个派出所去。” 什么意思?不打开手机将里面的东西导出来?我不信你没弄到密码。 “那是犯法的。”桐桐看着四爷,似笑非笑,“去吧!送去吧。” 四爷点了点她,咬牙切齿,“行!我给送去。” 当时车座上一个包,一个手机。收拾的人顺手把手机放包里了,结果手机不是受害人的,而是施暴者的。 手机被送回来了,也到不到周娜手里。 周娜没承认报假警,但寻衅滋事,威胁恐吓他人,却足够她拘留几日了。 人拘留了,她随身的物品要上缴保管,然后叫她这个当事人确认的。她以为她的手机落车里,谁知道当天晚上又补签字,手机被误放到林雨桐包里,她拿回来了。 她其实当时没多想的,拿回来就拿回来了。 五天之后,她就被放了。 而放她的这一天,桐桐和四爷也来了,两人拿了锦旗,是来感谢民警的。另外还拿出一万块钱来,希望找到那个热心的好人,谢谢他能及时报警。 结果周娜一被放出来,就碰上桐桐了。 桐桐坐在车上,对着她扬了扬手机,挑眉笑了笑。 周娜摸了摸自己的手机,从头到尾的回想:她关了自己的手机……自己当着她的面开机……自己没避开她输入了密码……手机离开了自己,中间间隔了至少四到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完全有时间解锁自己的手机,然后将手机里的东西导出去。 手机里的秘密……可太多了! 可偏偏的,这种事都是自己猜测,一点证据也没有。 她赶紧联系其他人,找那种能跟林雨桐说的上话的,一个舞团的人,“帮我约一下林雨桐……别说我要见,就只说你有急事要见她。” 然后就被约到了,在酒店。她说她不出来,她身体不好,才出院,不能随便出门。 周娜没犹豫,直接上酒店。 门一打开,桐桐就要关门,两人僵持了半天,桐桐才朝她冷笑一声,“请进。” 周娜不敢在林雨桐的地盘上瞎说话,她怕藏着监控设备。因此,她盯着桐桐的眼睛,咬字很重:“我是上门道歉的……也愿意做出经济赔偿……” 桐桐捂住嘴,看向对方。 周娜:对!就是封口费。我知道你拿我的东西,我愿意给你封口费。 “只是住了几天院,没花多少钱。几千块钱的事,又不是花了百八十万,非得找你要。”桐桐就说,“不用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是这么说的,周娜却抓住了东西。她说:拿百万来! 第5章 但行前路(5)三更 周娜倒了,关联了很多人。之前一块的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林雨桐才是那个厉害的呀。 在这一行里,有时候就得抱团嘛!就像是歌舞表演,一个人独舞不像样呀。好歹得有一个团队。这个团队只要能联系到演出的活儿,大家才有钱赚。 既然林雨桐能把周娜送进去,那她可不是个善茬。为什么不抱团找她呢?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群里@桐桐。 桐桐:“……”我除了想对我负责之外,我不想再对任何人负责了。我自己随便干点啥,挣点算点呗。何必把我弄那么累呢?所以,她直接给回复了:我转行了。 所以,不干!你们看你们的路在哪吧!反正靠着周娜那一套,你们是绝对出不了头的。歪门邪道的,终究长久不了。现在调头,趁着年轻,真还来得及。 然后没有领头的了,手机里那个糟心的群,很快被解散了。 桐桐直接把这个群删除,而像是单独联系的却也不多。毕竟原主挺高冷的!一般人也觉得她难接近了。除了同学之外,其他人想单加她可不大容易。 像是瑶瑶这样的同学,她也给直接拉黑了。这就属于以后不需要联系的那一类了。 然后,世界安静了。 住酒店不是长久之策,找房子提上日程了。买……买不起!拿着一百万,首付都不够的。那就真没必要急着买了。 车嘛,想买一辆的。 但是,买了车上不了牌,上了外地的牌在京城开车有范围限制。一个京牌,二三十万能买到吗? 四爷就笑,“知道钱不值钱了吧。” 可不!忒的不值钱了。那就啥也别想了,就租个好点的房子吧。 为了出行方便,地铁口的房子成了首选。这样的位置,六十五平,一月一万一。 好处是主卧大,能放下一张大床。边上还有个七八平的小卧,桐桐问,“做书房?” 做什么书房呀?难得长了一副不挑衣服的长相,“给你留着做衣帽间吧。” 客厅直接改成书房、餐厅、会客的地方就行,不讲究那么些了,也讲究不起了。 收拾家,然后各种采买。 四爷在家里组装订制的家具,她搁在边上不停的自拍,然后发朋友圈。 窗帘安装好了,她又站在窗帘边上,照样发朋友圈。 然后家里就打电话:“桐桐,这是租的房子吧?” 是啊!怎么了? “一个人住吗?”看你那床,好大呀! “两个人住。”实话实说。 那边:“……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厨房火开着呢,妈我先挂了。” 但回头又把晚饭摆在桌上,穿着围裙自拍一张。桌上还摆了两幅碗筷。 吃着饭,火上还熬着药,是给四爷喝的。她的意思是:“最好你这半年除了正常的日常所需之外,不要做别的双腿负重的活动。” “膝盖的损伤?” “嗯!你就是去做教练,你能不动吗?”桐桐抓着筷子,“现在有这钱做底子,缓着点,咱不着急。” 现在这个环境,各方面熟悉起来都需要时间的。 桐桐自己都感觉到了,“现在这环境,创业很难。”大环境的问题!而且,太累了。操心还多! 她不觉得这是首选,“我觉得,做点自由的,轻松的,不那么累的,日子能过就行。较什么劲呀!” 况且,就是开个饭馆,咱手里的钱都不够的。更别说其他的了! 四爷将排骨给她夹过去,“吃你的饭,回头拿钱回来就得了……”还开个小饭馆?什么店不得人守着呀?我也嫌弃累的慌。 “能养的起吗?”桐桐叼着排骨,然后仰起脸叫他看,“就这长相,养着不亏的。” 就跟你清汤寡水的时候我没养你一样。 四爷是真没打算叫她太累,想干什么干什么吧。觉得什么好玩就干什么吧!挣钱不挣钱是其次,高兴就行。 正吃饭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是以前的一个老队友打来的视频,他也退役了,之前跟桐桐说的,借出去二十多万就是借给这个人的。 他没放下筷子,继续吃着呢:“白哥?” 白勇在那边就笑,“镇子,怎么着呀?谈女朋友了?我看你那朋友圈,是买房了?” 四爷:“……”肯定是桐桐偷着发什么了? 他看桐桐,桐桐只笑。就发了一张他干活的背影,可问题是,家里到处都是女性的气息,他在干活,照片谁拍的呢?猜也能猜到必是安家了呀。 四爷就道:“租的房子,稍微拾掇了拾掇。” 那边就不好意思,“兄弟,那钱的事……” “嗐!我这三两个月还够用,缓缓也没事,不着急。” “那肯定能给你。我接了一档节目,在节目上出镜的……费用还不低。回头结清了,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好!不急。 “那改天,把女朋友带出来一起玩,我请。” 好!改天。 桐桐就在手机上搜,“白勇是吧?”这一搜,哦!人家相对比较有名,二十八岁退役,今年三十了。体育明星往娱乐圈发展,人家也能生存。 她就打量四爷,他的外形条件是真好。硬朗的长相,身材高大,比例协调,又是运动员出身。别说,便是做模特,都不少赚吧。 四爷瞪她:“吃饭!”爷真不至于靠脸吃饭,呆着吧你,少打歪主意。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早起买了早饭回来,叫桐桐继续睡她的。他得出门找钱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来去匆匆,各人有各人的谋生办法。 四爷给之前的陪练员打电话,“老李呀,哪呢?” 老李三十大几了,接了电话呼哧呼哧的,“锻炼呢!你在哪呢?我去找你呀?还是你过来呀。” “我去找你。” 老李在一家青少年篮球训练营里当教练,这个时候学生都上学了,只周末和假期他才有的忙。 这会子篮球场上席地坐,老李扔了一瓶水过来,“闲的发毛了吧?我陪你打一场?” 四爷拍了拍膝盖,“这半年都动不了。” 这么严重呀!老李叹气,“那怎么办呀?半年以后去哪里执教?你这还好,好歹有个地方。三十万的、五十万的,总比我这个强呀。”他指了指这篮球场,“一个月,一万顶天了。赶上寒暑假,能多拿点。反正是凑活的活着呗。” 四爷就看他:“老兄弟们还有多少没活干?像你这情况。” 咋的了?用的着大家? 四爷就说,“咱不能总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吧。找个来钱的门路呗。” 你说怎么弄? 四爷起身,然后拉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呀? 两人溜达出来,随便一小公园里停住,四爷指了指一边的健身器材,“瞧见了吗?” 健身器材,怎么了? 四爷走过去,活动了一下那些器材,少有完好无损的。有些都已经活动的厉害了,这是存在安全隐患的。 老李还是没明白,“这是啥意思?” “全民运动,但安全隐患却得排除。大部分体育器材,这都是安置好了之后,十年二十年都没人管,好些都是当摆设的。这个事情得重视。” 然后呢? “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商人卖鞋,卖往不习惯穿鞋的地方。只要这个地方的人习惯穿鞋了,那这就存在巨大的市场。就像是这些老旧的器械,没有人关注他们的时候,一切都理所当然。但是,如果有人重视它,知道不能破坏它,一旦坏了就存在安全隐患。要么维修,要么就需要更换。那这是不是就多出了器材和零部件的生意?” 老李:“……”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怎么叫人注意呢? 四爷拍了拍器械:“找咱们那些老哥们,不忙的时候出来。咱们先义务维修一下嘛!做体育的,要有体育公益心。我去联系一些公益团体,争取一部分资金,购买零部件。咱们呢,花费咱们的时间,一方面维修,一方面做体育器材安全使用的科普……先期呢,从一些老小区,人员密集的公园和小区做起……现在是老年人大量的在使用健身器材……”年轻人没这个时间。 “行吗?”老李听着都觉得含混。 四爷就笑,“人家拿着手机开个直播都能挣钱,靠的是什么?是流量。你在做公益,你就是开着手机直播着,攒起来的是人气,最后便是事情不成,你们拿攒起来的人气,不也能变现么?” 嘿!是条道儿。老李摸出手机,“我把大家给约出来?” 对嘛!约出来。回头再把队里那些有名气的队员拉来,出现上一两次,还怕没人关注么? “约出来一块吃顿饭,不管成不成,兄弟们聚聚也好。” 于是,一顿饭约了二十多个。 吃午饭的时候桐桐打电话过去,人家那边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桐桐就笑,只要真有事干就行,“那你忙!忙你的吧。”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四爷在忙什么。 晌午她一个人吃,正不知道要吃点什么呢,手机响了,是老师发来的视频请求,“孙老师,您好啊!” 孙老师是大学的班主任,待人挺好的,跟学生的关系都挺好。 “林雨桐……”孙老师像是在学校吃饭,“我找你帮个忙。” 您说! “我看你朋友圈的消息,像是最近没工作,忙着安家呢。要是能抽出两天时间,去替你师姐做个替身,行不行呀?” 第6章 但行前路(6)一更 师姐叫黄颖,高两届。才挂了孙老师的电话,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师妹,给你添麻烦了,咱俩加个好友再聊。” 好啊! 桐桐给加了,那边马上发了视频过来。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片场。 视频里的人瓜子脸,大大的眼睛,一看见人桐桐就有印象了,以前一起排练过。她就先问:“师姐,伤的怎么样?要紧吗?” “活动没问题!但人家拍戏时间紧。你也知道,完成这个舞蹈的难度高,它不等于舞台表演,表演完一次就可以了。她得抓拍镜头,可能一个舞蹈得跳七八次。” 懂了!跳的多了,不管是舞蹈演员还是配合演出的人员,体力跟不上就容易出意外,“那行,你先给我把你之前跳的发给我,我看看。明儿我就过去!” 对方拍戏的地方就在京市附近的影视城,开车过去俩小时。早点出发,避开早高峰还能更快些。 现在就是出去租辆车,开车方便。 黄颖不仅发了舞蹈视频来,还发了语音过来。 “电影的导演于飞,新手导演,没听过吧!但他爸你肯定听过,于录于导。” “庄游听过吧?他的原创剧本。于导的成名作就是改编自庄游的获奖小说……” “这次出手给老朋友的儿子原创本子……” 桐桐就问说:“故事大概说什么?” “不知道啊!我只三五场戏,给的是飞页。就是一个被人悉心培养的女刺客,以舞姬的身份行刺……最重头的戏就这一场,结果我还把脚扭了。” 哦哦哦!本来就是配角,配角还怕没戏份,请了个替身过去。 “师妹,麻烦你了。你放心,回头绝对不亏待了。” 桐桐:“……”本来怕是也没多少片酬的,完了还不亏待我。算了吧,就当帮忙了,“你在片场也不方便说太多,你放心,我明儿赶在九点一准到。明儿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就行!” 好的!好的。 桐桐就看那舞蹈视频,动作……怎么说呢?会的人当然不觉得难了。所谓的难度其实是说在鼓上或是盘子上得保持轻盈和平衡。 这个只以舞蹈的技巧来说,是挺难的。但要是以自己的技巧来说,莫说点在鼓面上了,就是点在碟子上也行呀! 看了几遍,记下来就行了。要的是动作,又不是表情。 至于是妩媚呀,还是冷冽呀,关自己什么事? 桐桐租了车,又给四爷把电话打过去,“喝多了没?要我去接你吗?把地址发给我。” 四爷跟这伙子人一直说到晚上七点。从午饭吃饭喝酒聊天说正事,一直续到晚上。其实中午喝的那点晚半晌酒就散的差不多了。晚饭消停的吃了饭,出来的时候都挺正常的!桐桐到的时候正看见四爷拦车呢,给一个个的送到车上才算是完事。 她摁了喇叭,四爷这才过来上了车。 好家伙,一身的酒气。 “你把座位放平,睡一觉吧。” 一躺下就迷糊了,到楼下才醒来。醒来才顾得上问,“租车是要去哪?” “以前的老师打了电话,叫帮个忙。” 难办吗? 不难办。 絮絮叨叨的上楼,躺下就又睡了。其实喝中药的时候最好别喝酒! 早起她走的时候也没叫四爷起来,留着纸条叫他按时服药,早上六点半就出门了。 八点半已经到了影视城的大门口了。 黄颖和小助理在门口等着,桐桐一摁喇叭,两人就跑过来了。这里面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得黄颖带着才能进去。 一个小配角而已,黄颖特别嘴甜。给了化妆师姐姐一条大品牌的丝巾,“妆造您受累。” 化妆师打量桐桐的脸,然后再看看黄颖,“替身嘛……就做个造型就行,妆就不带了。反正不带脸!”这姑娘可比你精致,正给打扮上,你替她呀?还是她替你? 桐桐不等黄颖说话就点头,“化妆耽搁时间,我看有些电影电视剧的花絮,替身不带妆。造型一样就行!快,对吧?” 对对对! 黄颖看了桐桐笑了一下,跟化妆师点头,“那您受累,咱快点。” 然后就很快,造型一好,服装这么一换,就可以了。 大红纱衣一层一层,垂感很好。长袖、曳地长摆,这对舞者来说,难度增加了不是一点。黄颖低声道:“小心绊了……” 反正宁肯叫演员受累多拍几条,多找几个角度,也坚决不在服装上妥协。就得叫穿着这个跳舞。 桐桐一路跟着,剧组的好些人朝这边看。 黄颖一瘸一拐的过去,凑到导演身边,“于导,您看一下,这就是替身。能拍了!” 于飞转身,愣了一下:这像是从古代走来的,哪怕素着一张脸,可她一层一层的无意识的整理袖子的样子,就像是一闺中女子从闺房里走出来,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 他问说:“能跳?” 桐桐点头,“能跳。” “角色了解了?” “舞姬、细作、刺客。” 对!就是这样,“那来吧!看看怎么样。” 黄颖手机里放的是配乐,必须配着这个音乐,踩着这个鼓点。 音乐一起,美人惊鸿。足尖轻点,不时有鼓声传来。袖子遮面,只一双眼眸沉似水。腾挪辗转,袖子飞扬,看清楚了美人的下半张脸,冷艳孤傲。身形如此婀娜,舞姿如此魅惑,那脸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波澜。直至手将金簪拔下来,美人踩着鼓面飞身而至,她那眼里才有了别的——势在必得,杀伐果断! “卡——” 刺的对面是摄像,镜头是这样的。 一喊‘卡’,桐桐一个转身,不用谁扶,自己站住了。 然后看黄颖:行吗? 黄颖挑起大拇指:厉害! 舞蹈表演当然得带表情,这样才能表达出舞蹈要表达的感情。但是师妹就是单纯的跳舞了,脸上的神情全程都无变化,她就觉得人家挺厚道的。 来帮忙就是来帮忙的,不带妆,不抢风头。 于飞重新看镜头,然后看了桐桐一眼,“那个……能再来一遍吗?咱换个角度。” 可以! 于是,如此再三。每次给到的都是一样的,动作跟第一次做一模一样。真就只是拍摄的角度换了而已。 这其实挺难的!你就是做广播体操,你也不可能做三五遍,动作都这么一致。 前后拍了三个小时,以为需要两天的戏份,彻底完成。 黄颖不住的跟片场的人道谢:“谢谢!谢谢!” 这个一结束,她也就杀青了。她就剩下这个重头戏了。 黄颖拉着桐桐,“咱一块走,我请你吃饭。” 也行。 结果黄颖走不了,导演说:“那个谁……你留一下……还有几个镜头你得拍一下。” 黄颖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就是你。 黄颖:“……”这是要加戏呀! 桐桐也笑,“师姐你忙,我换了衣服这就走了。” 结果换了衣服出来,别一个穿着工装马甲的男人拦住了,这人胡子拉碴的,边上叫他:“胡导。” 这人点点头,然后看桐桐,“你这个替身……你过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他上下的打量,“你这个条件……还行。留个联系方式,回头下部戏有合适的角色,我给你打电话。” 他坐在便携的那种椅子上,朝后靠着。手里拿着剧本,说话漫不经心的。 桐桐皱眉:“我不拍戏,也不会演戏,谢了。” 懒的搭理这种人,她直接走了。 胡导:“……”他左右看看,“嘿!没搭理我。” 边上的场记就笑:“油里油气的,谁搭理您干嘛!长成那模样的姑娘,防备心重着呢。” 副导演搁在边上:“拉人家孩子进这一行要天打雷劈的。那姑娘家里的条件虽一般,但也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出身的。要不是实在爱这一行,或者对名利欲有追求的……谁干这个?” 胡导摆摆手,去看监视器:“刚才拍的我看看。” 于飞指着镜头里,“您看……”就是不带妆,这脸在大屏幕上也惊艳。尤其是这个表情和眼神,绝了。 比起先妩媚,再出其不意的杀人,这种叫人惊艳的冷艳中带着危险的表情,才更抓人吧。 “可人家走了,你其他镜头怎么办?” 于飞指了指过来的黄颖,“叫她戴上面纱,其他镜头不露全脸。镜头正好切到刚才那个袖子遮面动作……”后面就流畅了。 黄颖一听补拍的镜头要遮住脸,心里就有了预感。她留下来给拍完了,拍完之后都晚上了,她联系桐桐:“师妹,安全到了吗?” “到了!”桐桐就说,“你还顺利吗?” 黄颖能说什么呢?“顺利!挺顺利的。你看,我把费用转给你……” “干嘛呀?回头得空请我吃顿火锅就行,要什么费用?你这么着,咱这以后还能见面吗?” “那行,过两天我请你吃饭。”黄颖扔了手机,朝小助理摊摊手,“你家姐儿给自己找了个东家。” 小助理尬笑,“那怎么办?” “人家没要费用,只说请吃饭。我也不好意思,这样,看哪家的包包上新品了,回头你去挑一个,改天吃饭我送她。” 您自己拿的片酬都不够包包的一个零头!折腾了这么久还给您把脸遮了,回头您再搭进去一包? 咱图什么呀? “图一热闹,管的着吗?”黄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给司机打电话,今晚就回。” 桐桐还在路上呢,这个点城里堵的厉害。 四爷打电话说她:“你路上慢点,不着急。” 第7章 但行前路(7)二更 桐桐什么话也没说,拎着包转身就走。 “站住!”海珍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这什么态度?你什么时候能乖乖的听话?你杨叔那么忙,专门腾出时间来处理你的事情……” 桐桐脚下没停,门大开着,扬长而去。 杨明拉着海珍,“你少说几句。” 庄游看海珍,然后指着门口,“她……她手里拿着钥匙……开着车来的……”这情绪开车,很危险吧? “那你赶紧追呀!看我干什么?”海珍只觉得手脚都发麻了,看着庄游追出去了,她缓了半天才跟着往出走。 桐桐才上了车,副驾驶的车门子就被拉开了,然后那个庄游坐了进来。 她皱眉,朝外看了看,这里是会馆式酒店,私密性很好,怪不得饭订在这里呢。 桐桐转着车钥匙,也看对方,只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庄游挠头,“你是生气了吗?” 桐桐:“……” “生气开车不好……你先……先等等,等不气了再走。” 话音这边才落下,后面的车门子被拉开了,又坐进来一位:“林雨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 桐桐直接下车,这车扔在这里总行吧。 现在跟他们说……说什么呀?只要人好好的站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有时候就是这样,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好似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有自己的考虑。可事情出了就是出了,无法挽回了。 两人下车往出追,可追出来就看见她站在路边,拦着一辆车,上车走了。 海珍回头瞪着庄游,庄游左右看看,朝后退了一步:“……你这……不能再跟我不讲道理。你不告诉孩子,你哪怕告诉我……她在这一行扑腾也行呀!你不是说……不是说孩子在家备考吗?” 闭嘴!海珍看着她:“我问你……这一行有多乱?” “联系孩子吧!看看她现在的情况。”庄游往边上一蹲,等着她。 海珍也不说话,杨明来了就在边上等着。 好半晌,海珍才拿出手机,不停的打。可再怎么打,那边就是不接。 这可怎么办?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桐桐才洗漱了,四爷也才买了早饭上来,油条还没放到盘子里呢,门铃就响了。 这么早?两人又没带朋友回过家,谁能来? 桐桐就问:“是不是物业呀?物业费交了呀。” 四爷去开门了,“是不是上下楼的邻居……”结果门一打开,是一警察,后面还站着三个人。 人家警察问:“请问林雨桐住这里吗?” 四爷看那三个人就明白了,点头,“住这儿。” 这警察抬头看四爷,然后试探着问:“你是哪个谁……篮球队的吧?” 四爷应了一声,再看后面的三个人:“请进吧,进来说话。”报警了都,跑都跑不了。 桐桐一面给脸上拍润肤水一边往出走,来的还是那三个。 警察就看桐桐,“林雨桐?” “是!给您添麻烦了。” “以后不要这样,不管跟家里有什么矛盾,都要好好沟通。你说你这一走,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父母能不着急吗?”长成这个模样,肯定会担心呀!谁家都会担心。 况且,家境优渥。不管是亲妈后爹的打扮,还是大作家亲爸的名气,那必是财力雄厚呀。人家奔着你的家境要害你怎么办? 你一千金大小姐,干什么呢?上演跟人私奔的戏码呢? 庄游跟人家警察道谢:“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嗐!咱就怕你们这些名人,嘴随便一秃噜,就够我喝一壶的。对我的工作满意,那就行了。这里面有作家,有知名篮球运动员,“放心,关于报案人员以及涉及人员的隐私,我们会好好保护的。” 四爷给人道了谢,就先送人家出去。 家里只这么大点的地方,书架子靠着两边的墙摆着。中间一大的条形桌子,桌子能能书桌,能当饭桌,也是平时会客的地方。 原木的桌子上有两台笔记本,有两本看了一半的书。另一头放着早饭,油条、豆腐脑、鸡蛋。 庄游看着这环境,虽说小吧,但也收拾的很雅致,满是书香气。 海珍有些挑剔,她直接去了卧室,看见大床,看见还没有整理的床铺。再看看隔壁的衣帽间,挂着的各式各样的衣裳,但没有一件是真正能穿的出去的牌子。 四爷看着桐桐坐过去吃饭,就招呼客人,“坐!请坐吧。” 杨明转的看了看,然后朝四爷笑了笑,“我也爱看篮球比赛,你是二十三号尹镇,对吧?之前听说你受伤了,是退役了吧。” “对!”四爷将凳子朝外挪了挪:“您坐。” 杨明坐下了,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挺好……挺好的!之前那个谁不是退役之后任教吗?一年百八十万是有的吧?” 百八十万? 海珍就坐过来,“小尹呀,桐桐刚毕业,还是一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呢,是希望她回到我身边……” 桐桐直接给打断了,将鸡蛋狠狠的磕在桌子上,“您到底要干嘛,直说吧。” 海珍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剥鸡蛋,“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懂事。妈妈是为了你好。明明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可以一辈子过的很安稳……” “既然为了过的安稳的,那您为什么那么小就叫我学舞蹈呢?”三岁的孩子是不会明白什么是喜欢的。喜欢玩,喜欢吃,喜欢看动画片,这才是正常的。 就是在某方面有天赋,但是训练那么苦,本性就会拒绝。 肯定是家长督促,让练的呀。 长大了,会感谢妈妈的严格,培养成才了。 可既然叫学了,也真的下苦功夫练了,学出来了,却说你回去教书吧。学舞蹈,单纯的是为了当舞蹈老师的? 桐桐是无法理解这个逻辑的。 海珍看着女儿,“舞蹈,能叫一个女孩子保持好的体型,养出优于她人的气质。若是再配上好的容貌,有了基本良好的教育……这就是你能过好一辈子的基础。” 哦!换言之,能嫁更好的对象,能得到优质男人的青睐。 海珍一点也没避讳四爷在场,直言道:“我跟你爸是大学同学,我们上学那会,都仰慕才子。能写诗歌,能发表短篇小说……报纸上,杂志上……他的名字能变成铅字……后来,我们谈恋爱了。毕业之后,分配工作。我分到了京市的话剧团,你爸分到了报社。 然后我们结婚了,我们不在一个单位,不是双职工,房子都分配不到。只能跟你爷爷奶奶住四合院挤在二十平的小平房里。后来怀了你了、生了你了,可单位开始不景气了。企业慢慢的发不下工资了,报社这样的单位都得自己拉广告,推销报纸往出订。 你爸多清高啊!不去跑单子,整天就知道缩在屋子里写啊写的,写的多被退稿了,根本就挣不到钱。我那歌舞团……也没有演出了。就是有演出,我这生了孩子的,身段都走样了,跳给谁看呀!后来就成了拉大幕的。 林雨桐,你得清楚一点——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钱,再好的感情也无济于事。我跟你爸就是这样,你爷爷奶奶先后病了,你没人照管,三天两头的住院。那时候没钱呀!你爸把那小平房卖了,你爷爷奶奶没救过来,咱们也没家了。 我跟你爸离了婚,带你回了你姥姥家。然后嫁给你杨叔。那时候你杨叔做生意,日子好。我承认,也告诉过你杨叔,我就是先看上你杨叔的条件的。 是!你爸爸后来获奖了。当作家的嘛,不就是这样。不彻头彻尾的伤一回,是写不出好作品的。” 庄游坐在边上不说话:就是眨眼间失去双亲、妻女,一无所有。 那天,送这母女上车的时候,他把身上仅有的二十三块八塞女儿身上。后来想死了,才发现身上连买安眠药的钱都没有。 海珍过去,盯着桐桐的眼睛,语气很平和:“林雨桐,你爸就是后来挣的再多,现在有再大的名气,我都不后悔当初带你离开他。知道为什么吗?”她笑了笑,“因为苦,没什么好吃的!别说什么苦尽甘来,过苦日子,一日一日熬着,便是甘来了,那苦就不存在了?” 桐桐就问她,“那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想说明什么?想说明你带着我,是救了我,没叫我继续吃苦。然后关于那些过往,瞒着就瞒着了,是这意思吗?” 海珍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来,“你爸爸给你的钱,我一分没动,全给你攒着呢。”说着,往前一推,“你杨叔的生意做的不算大,几千万的资产还是有的。你爸给你的不算多,这卡里应该有一千三百万。” 说着,就将卡往桐桐面前一推,然后瞟了一眼四爷,这才说桐桐:“你要想想清楚才行!你杨叔的钱,我不赞成给你继承。但你爸没有别的孩子,他的就是你的。你不要为钱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就是要工作,也不是为了钱。叫你工作,只是为了叫你有个体面的社会身份,嫁到体面的人家,过体面的日子。这个话,你听懂了吗?” 桐桐将卡推给庄游,“杨家的钱我一分不要,其他人的钱我也用不上。我自己能活,体面不体面,不是以你的标准为标准的。您的人生经验我知道了,但我不是你,不管是从前的我,还是以后的我,绝不可能按照你的愿望过日子。这些年,你过的很好,但我未必!以后,我会过的很好,哪怕你不那么认为。” 第8章 但行前路(8)三更 “过的好?” 海珍扯了扯桐桐的袖子,“你身上这件衣裳,多少钱?八十?还是一百?”然后指了指衣帽间,“你从小到大,我叫你穿过这样的衣裳吗?”说着,就指了指门口鞋柜下面的运动鞋,“三百几买的?嗯?我叫你穿过这样的鞋?” 说完,又看桐桐的手腕,“工作了,一块手表都没有。手腕上一点配饰都没有。” 桐桐抽回手,“我要是喜欢,我会自己挣,自己去买。我要挣不来,我可以不要。我百八十的衣裳穿上也很好。” “你看看你,跟那些店里的服务员,外面那些送外卖送快递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些人怎么了?”桐桐也真怒了,“人家靠双手吃饭,养家糊口,差哪了?我穿成这样我高兴,我喜欢。我想穿什么穿什么,我乐意。” “你是乐意呀,还是鬼迷心窍了。”海珍捂住胸口,“你杨叔的朋友,人家家里多少个亿的资产,在省城,人家的房产有一条街。人家就一个独生子,长的体体面面,牙科博士,现在都是副主任医师了。人家见过你,喜欢的不得了。这样的对象你放着不要……” 找一个吃年轻饭的退役运动员。他们有前程可言吗? 要是家里条件好还罢了,可实际上呢?要是条件好,能租房子住?要是条件好,你开出去的车能是租来的? “你可以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是,结婚这个事,我不同意。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可能同意你找的这个对象。” 桐桐拿了油条递给四爷:“吃饭!”她自己也拿了一根,往嘴里塞。 才一塞进去,海珍就皱眉,“吃油条,你……” 桐桐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吃了,怎么着吧!她一边嚼着,一边道:“您回吧!要是觉得伤心了,您就当您白养我了。或是,我不听话,死外头了。” 话音才落,海珍的巴掌就举起来了。 杨明赶紧喊:“海珍!” 庄游一把抓住海珍的胳膊:“够了!走吧。” 当妈的气的浑身都抖了,“你听听她说的话,当着父母的面张口闭嘴‘死’……” 杨明拉着老婆,“走吧!没完没了了,你说了,孩子知道了……这就行了。”说着,就回头喊桐桐,“你妈更年期了,最近老上火。脾气上来控制不住,回头她就后悔了。你好好吃饭吧,乖乖的!需要钱了,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四爷往出送人,给两人摁了电梯,在外面等着电梯。 杨明尴尬的朝四爷点点头,“你见谅,桐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确实是娇养着长大的。请你体谅我们的心情。” 四爷看着上行的电梯,没接那个话,只道:“电梯来了,您二位慢走。” 好的!好的! 电梯关上了,四爷没急着进去,里面肯定还在说话。 庄游看着这样的女儿,沉默着。良久才道:“我无话可说!做父亲我确实不合格。你可以选择认我,也可以选择不认我。以你的意见为准!当然了,我是认你的!你有什么麻烦,有任何想要的,都可以随时找我。” 说着,就拿了桌上的笔,写了电话号码下来。然后才道:“当然了,你是我的女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认,都是!这个改变不了。我无意索取什么……但若是提我的名字能给你减少一些麻烦的话,我很高兴你能对外说你是我女儿。” 说完,左右看了看,然后才道:“你生气……比你妈生气还吓人。我看你今儿这情绪……不适合说什么话,那我就先走。”说完,又像是才想起,赶紧过去在纸上写下地址,“那个……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一个人住。那个……你要是跟男朋友吵架没处去,不管我接不接电话,你都可以去我住的地方。琐是密码锁,密码我给你写上。” 然后放下笔转身就走。 桐桐伸手拿了那卡,“这钱我不要,你拿回去……” “你给我也没用呀!那卡肯定在你妈名下,密码也只你妈知道……。” 桐桐:“……”这还真是。她马上拿手机给海珍打过去,“密码!” 什么密码? “你给我那张卡的密码。” “要密码干什么?”叫那个穷小子把你的钱哄了去吗? “该还回去了。” “还给谁?” “从哪来的,还哪去。” “那是他欠你的,他是你爸,他的就是你的!犯什么蠢!” 桐桐就道:“海珍女士,您要是不给,可别后悔。” 那边没言语,直接给挂了。 桐桐看着电话,然后直接翻出了上次打交道的律师行那位律师的电话,“关律师,我今儿想见您。” 有事呀?这位咱印象可太深刻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案子委托给你。”桐桐就把家事说了,没提父亲具体是谁,反正是,“亲生父亲这些年陆续给了一千三百万,我母亲放在她的名下,给了我卡,我却没有密码。我现在需要将钱还给我的生父,是不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要回这笔钱。我母亲算不算是侵吞他人财产。” 关律师:“……”这个,“当然算了。”但这个案子可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庄游:“……”那个是姑奶奶,这个是祖奶奶吧。闹腾开了,这都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这孩子办事怎么透着一股子浑劲呢? 关律师人家有经验,家境这么好的人,都是要体面的。他就说,“要不,我在电话上接受您的咨询。您把您母亲的电话给我,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沟通一下。若是沟通无果,那咱再说下一步……” 好的! 桐桐把电话号码给发过去了,三分钟不到,手机叮咚一声响,手机银行开始有了转账提醒,对方会把钱陆续转到她的卡上。 紧跟着就是语音轰炸,每个都长达五十九秒的那种。 桐桐一个都没听,然后看庄游,“给我一个你的账号,我把钱转给你。” 庄游看手机:“……那个,我手机不绑定银行卡,我不太用。而且,我也不随身带卡,等我回去之后找到卡了,我给你发过来,成吗?” 桐桐就看他,沉默的看他。 庄游:“……”别这么吓人呀!“真的呀!”然后把手机递过去,“你看!我很少自己出门……自己出门从来不用我花钱,我真没有那东西。但我肯定会把卡号给你的……我也怕打官司,对吧?我这么一个名人,这事不好听。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发个卡号来。” 然后真走了。 四爷还在电梯口呢,见这位也出来了,他点了点头。 庄游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小伙子别生气!桐桐妈就那脾气,人其实没那么坏!她是过了几年苦日子,过怕了。别说我家姑娘这条件了,就是谁家的姑娘……那出嫁不得挑你有没有前程,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有没有潜力给人家姑娘好日子,对吧? 当然了,你们年轻。我是看好你们的。你们愿意咋过就咋过,要是钱不凑手……你不许瞒着,好不好?你可以挣的少一些……但是,你得……你得叫她高兴。她不高兴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老吓人了!” 四爷:“……”他也请这位上电梯,“您慢走。” 然后人家走了。 四爷再回去的时候听见桐桐跟谁打电话呢,“……咨询费肯定是要给的。按照你们的收费标准,不要客气。” 然后关律师收了五百的咨询费。 关律师代收,还得上报给事务所。这在哪不算是奇事呀? 同事还打趣:“那这可是客户呀,可要维护好,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找你了。” 谁知道一语成谶,人家还真就成了他的客户,且是大客户。 桐桐这边闹了一拨之后,暂时太平了。 但是,桐桐这一千三百万一直没能还回去,因为庄游说给卡号的,因为各种原因,卡号一直没给对。 第一次给的时候,卡号跟姓名对不上。 桐桐打电话问了,他直接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图片上是一张银行卡。这回该对了吧?结果还是对不上。 庄游在那边说,“有些是什么原因给我的钱……我忘了。可能是朋友还钱的时候直接给了一张卡,卡不在我名下,但密码应该是六个零。我这还得查哪个是我的卡。你看……我这正要闭关写稿子呢。那钱呀,你先帮我保管着。可千万别再给我一张卡,我这糊里糊涂的,弄不清楚了都。” 然后那边谁叫了一声,他就说,“我这真忙着呢,先挂了!有事再给我打。” 桐桐:“……”这不是一笔小钱,能随便给一张卡放到他家就算是还了吗? 反正就是想法子不接这个钱。 那就等着吧,我看你能闭关到什么时候。 她最近在关注四爷弄的那个维修体育器材的维修队,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热榜上过几次,新闻也都有报道。体育频道还做了专题报道。 桐桐正高兴了,觉得这个事能干。至少初期是能干的。 结果暑期来了,《明王》那部电影上映了。因着之后跟黄颖关系还不错,这姑娘家境好,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非往那么圈子去。电影上映了,好歹自己是替身呀,拉着四爷抽空去看了。 一看,然后懵了!女刺客之前都是蒙着红纱巾的,只在跳舞的时候露脸然后刺杀!而露出来的脸是自己的脸! 四爷:“……”谁替谁呀? 直到电影结束,桐桐在演员表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找到黄颖的名字。 她一出来就摸出电话找关律师:“您好,得委托您帮我打个官司。” 告谁呀?! “告《明王》这一部电影的制作方。” 为什么的? “我是去做替身的,是个人邀请,不是他们剧组邀请。他们凭什么在没通知我,甚至都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叫我露脸出境。” 第9章 但行前路(9)一更 凡事一闹大吧,就各种声音都有。 首先,肯定就有人说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蹭流量赚热度。 免不了的嘛! 紧跟着就有人劝:姑娘,你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你这么干把人都得罪完了,之后谁敢跟你合作?你看似有了现在这么一拨热度,可其实呢,你把你将来的路都给堵死了。 谁说不是呢?这赔偿就是三瓜两枣的,你也说了,你只出了那一个镜,片酬能有多少呢?再给你赔偿又能有多少呢? 你私下跟对方联系,争取个机会才是正确的操作方法。哪怕演个女三、女四呢,这不就顺利出道了。怎么能闹这么一出呢?到底是年轻,不会办事。 还有人给建议:赶紧想法子跟对方和解,这还有挽回的余地。 黄颖也发消息:姐们,真不至于。我当时补拍的时候就想到了,没告诉你就是不到最后都存在不确定性。我要恼当时就恼了!姐也不靠这个玩意吃饭,你真不用这样。 桐桐给她回过去:一码归一码,这不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最后要变更,那他们的诚意呢? 第一,得给予你一个其他的机会,其他剧里的一个合适的角色,你答应了才可以;第二,他们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我同意露脸了,也才可以。 这是不尊重人! 黄颖:“……嘿!”这姐们,怎么这么一副较真的脾气?“那个圈子,你红了,什么都有。你是个小透明,狗都能踩你一脚。每天为了一个小角色争抢的头破血流的事多了!我啥也不是,他们不必在意。你啥也不是,所以塞一块烧饼你就该感恩戴德。就是这个意思!生态圈子就这样,除非不想在这个行业里混……” “那就不混!我也不指着这玩意吃饭。” 黄颖:“……”行吧,这姐们这底气,估计家境也不差。之前听人说她挺高冷的,凡人不理的。其实人很仗义,“那行,这一拨过去了,出门方便了,咱出去吃饭去。” “那得我请!” 行!你请。 挂了电话,桐桐又给孙老师回过去:没事,您别操心,我们能处理好。 把孙老师弄的也很为难: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了呢? “我跟师姐挺好的,还约了一起去吃饭!” 好好的就行!名利场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桐桐挂了电话,扭脸看四爷,四爷正坐在电脑前忙活着呢。网上的舆论,他得看看有没有什么过激的。却没想到,意外的干净。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像是说桐桐可不是软妹子,之前想算计她没算计成的一个舞团经纪,被她给送局子里去了。 估计这个爆料人应该是以前的熟人,把事情的始末讲的很清楚,还放了几张群里的截屏出来。 用他的话说:这姐们不言不语的,我们都当人家高冷,不谙世事。结果那天周经纪说人家舞团选角,我们也以为是去台里表演的,结果就被带到了k歌房。好家伙,乌烟瘴气的!那团里的领导一眼就看中这姐们了! 人家说了,要么跟他喝一个交杯酒,要么就干一瓶。这姐们要走,那些人拉着不叫。这姐们愣是对瓶吹。喝了白了,又喝啤的,最后喝的都不行了,又白的混着啤的被周经纪硬给灌,逼着这姐们给那舞蹈团的领导道歉,非叫搂着喝一个交杯酒才行。 这姐们不干,又要出去吐,这才逃出去了。谁知道吐回来,砸了啤酒瓶子要划了那些人,这才给走了。我觉得她挺仗义的,都那么着了,还叫其他姑娘先走。可没人敢走,她自己就走了。 后来,周经纪要收拾她,结果人家搬走了。后来再发生什么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周经纪好端端的赔偿了对方一笔钱之后,这姐们又把赔偿协议给发群里了。其他人也想要赔偿,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周经纪连带的那个什么团领导,一起给送进去了。 前前后后没一个月吧,这姐们把仇就给报了。 当然了,这样的爆料对一个才露一面的小演员身上,关注的人不多。 四爷又看了看,才跟桐桐说:“有人在控评!”没什么乱七八糟负面的消息,也没有人带着目的性的黑。当然是,谁都不可能全招人喜欢,总有负面评价,但都是个别的声音,问题不大。 庄游坐在电脑前面,他的助理将一些爆料的帖子念给他听,而后道:“……我觉得爆料人说的是真的!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很详细。” “找人打听打听。” 行!这个真要打听,也不难。比如电视台那些导演,他们手底下用的哪个团的舞团,至少姓朱的很好打听出来。姓朱的进去了,各种小道消息就很多。 反正是碰上个硬茬子,被人给算计了。他们团还有跟他一起去的,甚至有全程的围观者。说起这个,那更是:“……那丫头冷傲的很,死不低头……以为周娜能给收拾明白呢?谁知道那丫头心眼多,把周娜给收拾了。人家还就给出头了。这是个狠茬子。” 助理打听清楚了,都不敢细说,但又不得不细说,“反正就是这么个事。不过确实没吃亏,把人给收拾了。” 庄游就问:“那个周娜被判了几年?” “两年。” 才两年?庄游就说,“找……找找她胁迫的那些小姑娘……这些孩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风月场所……我下一步戏应该会写关于民国风月……从沦落风尘到国难当头的挺身而出,需要这样有经历的年轻女演员……或许会选一拨新人吧。” 懂了!站出来,把相关的人往死里捶,捶的在里面呆上半辈子才好。 庄游老师可不只是作家编剧,他是第一拨吃到娱乐圈红利的人。从九十年代获奖,电影市场化开始,他就是参与者。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在这个圈里分利润了。 是编剧,可也是隐形资本。行业内最早发展起来的那些大导,哪个跟他都有交情。 他不是那种关起门来写作的人,他受过穷,对钱这个东西,他迷信的很。最早接触市场的人,他的创作早不那么单纯了。追求文学成就之类的那是扯淡,他的作品都是迎和市场而生的。所以,他才名利双收了。 虽说各种绯闻不断,可他若不是有那么大的价值,谁编排他那些干什么? 只要找这些人去沟通这件事,说是找素材采访就行。谁也不笨,难道不知道趁着这股子东风炒出她们的热度来。 可炒出热度了,她们就有机会拍什么电影吗? 想什么呢?电影从有意向到立项到筹备到最后播出,别说一两年了,三五年都有。等着吧!别说五年了,三年后她们都不算鲜嫩的年纪了。 当时她们都是旁观者,无一人上去帮忙的,那就拉出来晒晒嘛! 庄游问说:“姓朱的……哪个歌舞团的?” “y舞团。” 庄游点点头,却再没说话。 助理问说,“那……于导那边说请了桐桐过去谈和解的事,您去吗?” 不去! “不去见见?” “去了她又嚷着还钱。”庄游往沙发上一躺,“回头哪句话说的又不对了,还得发脾气!我害怕……我不去!” 是得过去谈这个事,但桐桐没叫四爷去。本来就有点惹人注目,两人叠加一块,人家又得说炒恋情。 炒个嘚啊!我跟关律师去就行了。 关律师在路上就说,“对方已经报警了,是办事的小助理贪了那十万块钱。那小子好赌,输了。本想着回头联系你,将这件事先隐瞒下来。谁知道你先给闹出来了。这不是对方有意这么干的。也就是说,片酬这一部分,十万不能再加。至于赔偿,咱们见机行事。但我想着,二十万差不多吧?” “多少不重要!我总得给老师和师姐一个交代吧。这弄的像是我抢了人家的机会一样!事不是这么办的。钱不是目的,就是要一个说法,一个交代。” 关律师:“……”挺有个性一姑娘! 果然,酒店外面好些人。现在这自媒体,个人拿着手机就能拍,人家靠这个赚钱,谁也不能拦着。 进了酒店,在小会议室里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像是那位于飞导演,还有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另外好几个都是出现在片场,但咱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的。 于飞知道这是谁了,一见桐桐就笑,“嗐!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他主动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于飞。” 桐桐跟他握手,“林雨桐。” 于飞没说别的,回头看了律师一眼。律师将协议推给关律师,“十万的片酬……另外,再赔付八百万,您跟您的当事人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合适?” 关律师以为听错了,“多少?” “八百万!” 关律师看桐桐:啥关系呀?为啥赔这么多。 桐桐推了:“多了!片酬我接了,这是我应得的。但是赔偿,我不能拿那么多!” 于飞赶紧道:“你拿着吧!就这么定了!毕竟把不想出镜的人拉出来出镜,这给你以后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不便,这个影响是长久的,所以,这个钱给的并不多。无论如何你得接着。” 关律师摸摸鼻子,还是头一次见到索要赔偿的嫌弃赔偿多,支付赔偿的人怕这边不接。 她就说,“按照给您带来的影响,这个钱确实是合适的。” 然后就解释,“其实,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名誉。若是没个说法,那我的当事人岂不是成了抢夺他人资源,全不顾情分的人了!这里面有她的老师,她同门的师姐,真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在她的社交圈子里做人呀!” 所以,赔偿八百万,真不多!名誉损失这个……多少钱都不多! 第10章 但行前路(10)二更 夏天的暮色十分,暑气慢慢下去了。 前面堵车,车子在路上又停下来了。 海珍低头调整了手上的戒指,这才扭脸看向窗外。窗外的广告牌上正播放一条公益广告。广告里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装的年轻人,利索干净的短发,大眼睛双眼皮炯炯有神,鼻子挺拔里不乏秀气,其实一个小伙子的脸只要眼睛和鼻子长的好,就能决定这个人的大致颜值。 这张脸再配上硬朗又结实的下颌骨,面部上宽而下窄,这是完全符合人体面部美学的。 以前团里那些小生,脸长的还不如他。 她将车窗放下来,广告在循环播放,又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大家好,我是退役篮球运动员尹镇……” 说什么她没听,只看着镜头拉远之后拍到全身,大高个,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块。不管是从气质,还是从别的看,外形条件是特别好的。 他在介绍安全使用健身器材,推广全民运动,看边上的小体字,介绍上还写着,他是特聘的‘安全运动大使’。 每天早上五点到七点,晚上七点到酒店,在老年人喜欢运动的广场上播放,各大小城市都在推。 这段时间只要刷短视频,总能有相关的内容。小区里也在更换器材! 老杨回来说,“这次看走眼了,这个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人。只怕他现在接的单子都能把办公室给淹了。” 车子动了,海珍收回视线。 杨明看了她一眼就说,“是不是后悔了?” 是有一些的!能靠自己挣来,倒也还有可取之处。 杨明就说,“你呀,说起来管孩子管的严,可其实呢,还是老样子!之前你说不合适,是条件不好!现在条件好了,你觉得就行呀?叫我看,还是不妥当。” 海珍没言语,低头继续摆弄戒指。 “还别不服气。”杨明转了个方向,轻轻拍了拍海珍的腿,“你就说桐桐吧,这算是小火了一把吧!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赔了她八百万,咱还不清楚?说到底,赔的不就是她爸的钱么?” 海珍嘴角勾了一下:还算聪明!知道变着法子从她爸手里要。 杨明就叹气,“她爸要捧她,她能不红吗?不管她耍多大的脾气,以她爸那性子,那除了纵着还能怎么着呀?海珍呀,这种时候,恋情啊,绯闻呀,可就真耽搁孩子的前程了。你知道一个大明星,一年能挣多少吗?” 海珍一低头,不言语了。 “你看看动辄漏税几个亿,你就知道她挣了多少。你说咱们两口子,二十年了吧,就攒下几千万的家业。说起来过的不差,但对人家来说,不够人家接个代言,拍个片子挣的多。那些代言,动辄两三千万……一个电影,几千万……” 海珍摇头,“她不用!她爸的就是她的。她爸在那一行里把钱挣了就行了,她不用进去蹚浑水。我是不赞成的!” 杨明往后一靠:“不是说咱们支持或者不支持……她要真想入行,那谁能拦住呀!做家长的嘛,就是要给孩子拾掇烂摊子,考虑周全。你说真要入行了,她身边的琐事谁处理?从经纪人,到财务税务……谁能有自家人放心呀?” “我不管,她爸就会看着的。我要管了,她爸就得躲远。我是外行,早跟不上形势了。但她爸不是呀,她爸不会看着她吃亏的。” 杨明意味深长的看了海珍一眼,“老婆,实不相瞒,最近这生意不好做。建材类跟房产是挂钩的。房地产不景气,这建材类就不好做。之前想着跟那谁家做亲家,做他们家的下游产品……可咱们把人家涮了一下,这条路也不行了。怎么办呀?退休吃老本?” 资产几千万和现金流几千万,那是不一样的。 更不是家里的积蓄有数千万! 海珍不停的摸着手上的戒指,“那性子你也看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说着,就又道,“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这一行行,那叫杨桃回来呗。杨桃今年也不大嘛,也才二十四。在国外学艺术鉴赏,必然很有时尚眼光。杨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桐桐爸手里肯定有资源。就是随便漏下来的,也够杨桃用了。” 杨明皱眉,“杨桃那孩子性子不如桐桐厉害!她太软了,打小惯的有些过。” “谁家的女孩子不是惯出来的!再说了,咱家这条件,她本就是家境富裕人家的孩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长的不如桐桐……不过没关系,现在这做整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圈子里不整的没几个,我也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要是舍得,那就把杨桃叫回来,我带着她出国去整一次……” 海珍说着,就道,“你不信去查查,很多演员那脸每年都会有变化。我找桐桐爸打听一下,看那些艺人都是在哪里整的。咱们也去!安全、私密、自然。” 杨明没言语,“就随口一说,回头问问杨桃那孩子再说。” 两人再婚的时候一人带着一个女儿,杨桃比桐桐大一岁多点。家庭重组,两人却没有共同的孩子。其实交罚款也生的起,但是海珍坚决不再生了。 杨明也知道,像是海珍这么漂亮的女人,心难留。再生一个就跟捆绑住了她的手脚一样!再加上那时候的生意刚刚起步,是比较有钱,不是很有钱。再加上生意总有赔有赚。她那心思呀,精着呢!真要是赔的多了,翻身难,她转身就能走人。 靠着长相和身段,还能再嫁好的。 所以,凡是有可能影响她生活质量的,她都是拒绝的。 可她太漂亮了,他舍不得她离开。 晚上睡前女儿把视频打过来,巧笑嫣然,“爸爸……今天过的怎么样呀?” “好!都好!”杨明就笑,“钱够不够花?爸爸再给你转点?” “再给我两万吧,我想要一款包包。”杨桃嘟着嘴,“爸爸,给我买嘛。” 买买买!给你买。 海珍一边拍着润肤水一边往床头开,“桃桃!” “嗳!阿姨。” “我今天跟你爸提了,问你回国后的打算。反正现在就业形势挺难的。好些国外回来的热门专业的博士、硕士都不好找工作。你呢?什么情况呀?不打算回来了还是……” “回去呀!肯定回去。我爸在国内呢,我能把我爸扔了吗?”杨桃笑的一脸灿烂,“不过我回去……不干啥也行吧!我爸不是说我收房租都够生活了吗?我再玩两年就回去。” 杨明赶紧说,“那你去玩……” “桃桃……”海珍就问说,“你不是喜欢那个叫什么的明星吗?阿姨能弄到他的亲签,你要不要?” “要要要!我家哥哥的亲签吗?”杨桃那边都乐疯了,“阿姨,从此你就是我亲妈。”说着,才想起来,“桐桐出名了,是吧?电影什么时候在这边上映,我一定要去看。” “出什么名,她又不爱那一行。” “那多可惜呀,我还想着她有名了,说不定能带我见见我家哥哥呢。” 海珍就笑,“既然喜欢,那你自己入行不就行了!阿姨帮你!” “啊?” 那边只疑问了一声,杨明就赶紧挂了电话,“你这人……怎么这么急呀?” “这不是话赶话赶到那里了吗?”海珍不以为意,“我老了,桐桐不能不管我!等你老了,你也有那么资产……别怕!都能过好的。” 没几天,桐桐出门扔垃圾,刚好碰到走到楼下的海珍。 她站住脚看看她,“有事?” “上去说吧。”海珍往里就走。 桐桐站着没动,“不方便,就在这儿说吧。” 海珍扭脸看她,态度很和缓,“那天是我没控制出脾气,是我的不对,你也别气了。我过来是告诉你,别管你杨叔说什么,你都别听。” 什么意思?他说什么关我什么事?他跟我说的着吗? 桐桐就说,“也别提养育之恩,一人一孩子,谁吃亏谁占便宜?况且,一千三百万,随着我长大,这比钱逐渐增多。意味着每年的利息就是一大笔。我的生活条件和开销,只利息就用不完。他要是再提类似的话,那就坐下来咱算一算这笔账。银行资金往来,这都是能查的。咱把这一项一项查清楚,看看这钱是不是一直趴窝不动,是不是每年都有人取走利息。” 海珍挑眉看了桐桐一眼,“我就是告诉你,你杨叔想叫杨桃进娱乐圈。” 桐桐看了她一眼,摆摆手:“你们的决定,跟我无关。” 其实她想说的是:以前有大笔的现金攥着,杨明用的着;现在你自认为手里会有资源,杨明父女俩都用的着。你倒是真会给自己找家庭地位! 她进了单元门,把海珍关在了外面。 海珍:“……”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到头来最不了解自己的是她,最不了解她的也成了我。 怪不得人家都说母女是上辈子的仇人呢!瞧,就是这样!见了面就呛呛! 第11章 但行前路(11)三更 满场震天的呼喊声,桐桐就在距离篮球场比较近的看台上,今儿是全明星篮球赛,输赢倒是在其次,四爷被邀请来做裁判的。 她穿着大码的二十三号球衣,在场下跟着呐喊。 看球就得在现场,在现场才最有意思。四爷休养了半年了,不管是足跟腱还是膝盖,都恢复到最佳状态上,虽然只是做裁判,但也看出来,状态不错。 庄游开着电视,体育频道直播呢。解说员在间隙里对着镜头画面解说,“……这是曾在国家队效力的球员尹镇,很遗憾,才二十四岁,因伤退役。自从退役以来,一直从事体育公益事业……看今天的状态,他的伤恢复的不错……” 画面一转,镜头切到了观众。 “现场的观众非常的热情……” 庄游却看见桐桐穿着大大的球衣,套在她自己个衣服上,在那里朝场中的人挥手。镜头不停的往前推,都怼脸上了,她只管对着镜头笑,还整理了整理头发。 怼到脸上的镜头拍下来的,依旧是五官精致毫无瑕疵。 那天在酒店见到的时候是客气有礼,大方得体的。知道了事情之后那表情真是能吃人,后来追到家里,也当真是句句如刀,处处致命。但不管是哪种,他都没看出娇娇女的样子。 只有今儿,在镜头里,她笑的极甜,清纯又透彻,似是没有一点心事。 杨明坐在麻将桌,电视哇啦哇啦的开着,放的就是球赛。 他上家放下东风,“老杨,你的资金周转……这些年可基本没出过问题,而今更不可能出问题了。你家那个女儿现在可是明星了!之前那个声明……好家伙,只名誉损失,就给了八百万。” 杨明心不在麻将上,他本身也不爱打麻将,这不是陪生意伙伴吗?他就说,“也不是资金周转……这不是想拓展其他的业务吗?前期资金占用自己是难免的。半年,就周转半年。” “老杨,不是不给你周转,是咱现在的日子都难。你是把货压给承建商,承建商的尾款没办法结算给你,那是因为房产商房子卖不出去,也没给承建商结算尾款。你的供货商从你要货款,你的钱变成货给了承建商了,货款没收回来,是吧?” 杨明苦笑,是这么一码事。做生意嘛,周转很正常。只是之前有海珍手里那笔钱,好周转。现在少了这么一笔,是有些捉襟见肘。 “我也一样呀,老杨。我也周全不开!” 反正就是没钱,除非找银行借贷。 可银行借贷就得把固定资产抵押进去。生意有风险,不能全往里扔。而今的经济形势不好,固定资产……折损了怎么办?这把年纪了,翻身再无可能了。 钱没周转到,回去的路上追讨欠款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的手机都发烫了。 怎么办? 他回去跟海珍商量,“拿一半房产出来,抵债。先度过这个难关。” 海珍没说不行,“你要知道,我不叫桐桐继承,那是因为我顾念你。但实际上,咱们家大部分财产,是婚后置办的。也就是说,咱俩一人有一半的财产拥有权。你要是拿去抵债,那就拿你的一半,剩下的可就跟你再没关系了。” 杨明皱眉,海珍就抬手,“你不要争辩,你就是闹到法院也没用。事实上,我的钱参与了你的生意,每次大额周转,都是我给的钱。也就是说,我不是不参与经营,也不是你养着的,对家里毫无贡献,对吧?所以,我要求分一半,是非常合理的。” 杨明看着她,久久无言。自己把房产抵债给下游了,可上游又不能按时结算给自己。另一半房产海珍不叫动,那得是她的。也就是说,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没法经营了。 他摆摆手,“行!全当我没说。” 快走到卧室门口了,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他就攥住手机,还是催款的。 他挂了,然后关机。回头看海珍:“庄游的面子……能保证桃桃在那里圈子里混不被欺负么?” 海珍手里的香水瓶一下子给掉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叫桃桃试试吗?”杨明就说,“如果没什么危险,可以试试!那孩子喜欢追星……她不是不想,是觉得她自己的条件不行。如果你有法子,可以试试!那么多人都走那条路……她闯一闯,说不定也闯出名堂来了。要不然,艺术鉴赏学了能做什么呢?” 海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得想好了?反正我是不赞成桐桐去的!桐桐爸爸护桐桐那当然能护的很周全。但是桃桃……这肯定不一样。” “我看有些家人给做经纪人,给做助力的艺人,也发展的很好!家人跟着,能出什么事?”杨明靠在门边:“老婆,这一行整体形势不行了。这要是我都给赔进去了,桃桃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自来大手大脚的,以后怎么过日子呀?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她铺一条路吧。” 海珍垂下眼睑,“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你跟桃桃说吧,看桃桃回来不。” 结果杨桃很高兴的回来了。 人一回来,杨明就叫海珍约庄游:“咱见一面,把桐桐也叫上。” 桐桐就不叫了,“我约庄游出来看看。” 庄游以为说孩子的事呢,谁知道是为了这个的。 杨明说桃桃,“赶紧给叔叔倒茶。” 庄游看了海珍一眼:什么意思。 海珍只不说话,垂着眼睑坐着呢。 杨桃长的小巧玲珑的,说话自来的嗲音:“叔叔好!叔叔,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您的作品我都看过。” 倒了茶,原地朝后轻轻一跳,歪着头朝这边笑。 庄游:“……”这孩子跟桐桐是两种人!一个家庭,一个环境,这个孩子天真无邪,那个孩子放出来就要吃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庄游转着杯子,看杨明:“有话就明说。” 杨明就道:“实在是这孩子喜欢这个工作,怎么办呢?我就踅摸着,别人我也不认识呀,但咱俩不一样。桐桐是您亲生的,我给照看大了;那我家这闺女放在您眼皮底下,我也是很放心的。” 意思是:我照顾了你女儿,你也该有所表示,照佛照佛我女儿。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照顾?照佛?”他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回头有消息了,我联系桐桐妈。” 在边上等着的助理看了这个杨明一眼,心说这是把自家老板成老实人了吧。 人家亲闺女跟你家姑娘养的完全不一样,你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进圈子是吗?谁拦你们了? 到了车上,他低声问:“管吗?” 庄游半眯眼:“管啊!人家都管我闺女了,我能不管他闺女吗?”说完,淡淡的哼了一声,“二十年……是吧?” 二十年什么? 庄游歪着头看着车窗外,“你知道人最难受的是什么吗?” 什么? 庄游还没说话呢,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海珍发来的。她说:不能跟杨明翻脸,你们好歹都是名人,他这人嘴一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他是个商人,生意出了资金问题,所以才想给他女儿找寻个出路,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他闺女。 庄游没回复,看着外面闪过的霓虹,临时更换了地址,去了桐桐家住的小区。 车停在外面,他自己走着进去。到了楼下了,他却没法上去。 坐在下面的长椅上,怔怔的出神。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瞥见有人坐在那里!走近一看,是庄游。他干脆停下来,“您好!” 庄游抬头看见这个小伙子,就朝外指了指,“要是不急着回去,出去跟我喝一杯。” 好! 路边摊,要了烧烤,啤酒。 四爷喊老板,“再烤两把牛肉、一根玉米,不着急,半个小时后带走。” 庄游知道,这是说只聊半个小时的。 四爷跟他解释,“晚上最晚九点得回家,要不然得发脾气。” 那是得按时回家。他问说:“生意还行?” “暂时还行!前期赚一点,回头就抽身了。” 嗯嗯嗯!明白了!掺和的人多了,看上这一门生意的人也多了,他就不弄了。攒一笔钱算了。见好就收,不图久利,这是对的。 庄游就把今儿的事说了,“……虽说有为孩子将来铺路的可能,但是路有千万条,能奔这条……说到底,还是看中其中的暴利。能以他自己的女儿谋利,那他对桐桐……是什么好心吗?” 四爷便懂了,“这个忙,你会帮的,对吧?” 对啊!如他所愿……至于将来的结果,与人无尤吧! 庄游将杯子中的酒喝了,“别跟桐桐说我来过了!我不打搅你们。其实,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假仁假义假惺惺,我自己也知道。” 说着,就吸了吸鼻子,搓了把脸:“今儿碰见你了,我再跟你说句话,那就是有什么难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但就一点,得叫她高兴。就是过不下去了,你记着,他能甩你,不许你甩她。你要是敢干出什么来……小子,身败名裂是什么滋味,你一定不想尝。我在这个名利场中打滚多年,黑的白的……什么没见过。” 四爷皱眉:“其实不复杂,只要不叫那边打搅她,她就能过的很高兴。” 这样啊!“那简单了,放心吧,不管是杨家那父女还是她妈妈,都有我处理!恩也罢,怨也罢,我会看着办的。” 那就行了!四爷起身,取了一把子靠牛肉,拎了烤玉米就回了。 事当然不会瞒着桐桐,桐桐只关心:“烧烤谁结账的?” 第12章 但行前路(12)一更 钱这个东西嘛,该省省,该花花。 四爷洗澡出来,她还在那絮叨呢。烤牛肉也吃了,烤棒子也啃完了,就是没絮叨完。他扒拉了头发,坐在边上打开电脑开始绘图去了。 干什么呀? 四爷手在电脑上敲,“我在想啊,什么东西最有市场。现在经济形势是不太好,但这也看着眼点在什么地方。” 嗯!你想做运动器材? “嗯!”四爷就在电脑上敲,“你发现没有,其实在外面健身的年轻人真的不多。” 忙着加班,路上累的跟狗一样,谁去公园溜达呀?地铁上站的还不够多吗?倒地铁的路线不够长吗?这运动量差不多了。 “但也总还是会嚷着健身,对吧?女人别管年龄大小,都觉得应该减肥。男人们上了年纪得养生,年纪轻的也想要点肌肉……” 正常啊! “健身房花费大,也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去。他们更多愿意宅在家里运动。或者在上班的间隙里能动一动……” 嗯! 四爷就说,“所以呀,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运动是一种口号,买器材是一种态度。但是呢,器材买了长久的不动,这才是常态!久而久之,他们就没有购买的欲望了,因为占地方。” 桐桐:“……对!” “那就需要一种价格不贵,能变形,变形之后当摆件还有点美观。它得有当健身器材的功能,真用它健身……既能从心理上给人暗示,证明他健身了。又能叫他觉得健身不累……最好是健身不耽搁刷手机、看小说、听音乐等等。” 桐桐:“……”嗯!懂了!年轻人现在主打一个‘态度’为先,‘口号’响亮。 是不是真的达到健身的目的了——这重要吗? 四爷点头,就是这样了,“得是那种宅在家里或者是呆在办公室里,不需要多大空间就能安静的完成运动的东西……” 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那个器材的事,你想慢慢的退出。” “这东西市场一打开,紧跟着就有数不清的人涌进来。一直耗着,挣的那点没什么意思,平白惹一身骚。” 懂了!你通过这个事把知名度打出去了,哪怕原身曾经是个不出名的球员,现在也成了知名人物了。 “其他人守着那个做,他们就可以。那些元老只要本本分分的做,一年百八十万是能挣来的。咱就不在里面抢饭吃了!第一拨高热度这半年,利润最大,咱主要投入了资金了……” 就是那一百万,派上用场了,赚来的利润拿了一半。 “及时抽身,干点别的吧。” 桐桐就皱眉,“可这个概念性的东西一出来,必然有跟风模仿的。”它又不是高科技,对吧?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四爷说着就问她,“吃完了……不刷牙?” 嫌我絮叨的意思呗?桐桐扭身就走,走了一半又转过来:“那什么时候能买房子,大一点的。” 这么着急吗? “我想给你跳舞……”桐桐歪头看他,“可惜地方不够。我今儿看了半天的舞蹈视频,想跳给你看。” “你跳?” “嗯呢!在别人面前妩媚不起来,在你面前我能!可惜,没地方展示!” 四爷:“……”今晚这活是没法干了。 别管四爷一天天的忙啥,桐桐是真不着急。我一个官司挣八百万,就是我往后八年啥也不干,那平均下来我是不是也年薪百万? 所以,急什么呀?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要是四爷走了,她连早饭也懒的做,直接点外卖。然后看电影,追电视剧。这要是看进去了,这一天过的贼快。 最近常打电话来的就是孙老师,好几个娱乐公司联系她,问自己签约了没有,有没有意向。孙老师也不敢直接给桐桐的电话,只说帮忙问问。 桐桐就说,“以后有人再问您,您就叫他们去问于飞于导。” 再然后就没人问了,估计在一定的圈子里,肯定是知道了。然后世界又安静了! 可有时候吧,总有一些巧合的机缘。 这天她在家正追仙侠剧呢,看到男主噶了,正哭的要死要活,脑袋嗡嗡嗡的疼的。四爷打视频过来了,她一边抽抽,一边跟他说,“晚上回来带一份冒菜,多放麻多放辣,不要鱼肉,他们弄的有点腥。要毛肚、要牛肉,淀粉肠多要两根,再放点麻花,一定要香菜……我怕胖,不要芝麻酱,我蘸着干碟吃。” 四爷顿时也觉得脑袋嗡嗡的,他看看外面的太阳,才下午两点。他哄她说,“我在队里,你要不要过来玩?我拿了那个稿子给队里请的运动专家,人体力学这里人家有些数据,我觉得能听的比我明白。” 正事? “嗯!正事。” “行吧!我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其实有什么正事呀?就是喊她出去玩的。 四爷在篮球场上招手,“下来,打一场。” 都是篮球队的人,之前就认识过。大家都起哄,桐桐脱了大衣就跑下去了。跟这些人打球才有意思呢,他们有身高优势,她灵活呀!传球、投篮,进! 满场的呼喊声。 刘教练带着两人正往出走,结果这两人站住脚了,“那个姑娘……不是那个谁吗?”叫不上名字,但是真漂亮,“够专业的呀。” “尹镇的对象。”刘教练就笑,“这小子回来办事来的!” 这两人是体育频道的,来拍素材的。 其中一个就摸出手机,拍了一段,然后发给什么人了。紧跟着又发语音,“姐,你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吗?这个怎么样?篮球打的很专业,运动细胞发达。关键是她是舞蹈专业毕业的。又多少有些知名度!本人比视频里更亮眼,这是素颜……” 发了语音过去,这才给刘教练解释:“筹备冬奥会,可对于冬季运动项目,大家了解的却不多。出于推广冬季运动的目的,筹拍一步花样滑冰的电影,王湘王导最近是忙着选角呢,一直没碰上叫她满意的。” 打了一场,出了一大身的汗。人家队员又不能出去吃饭,他们也不想留下吃运动员餐,这就准备走了。 结果一出来就碰上一老大姐,齐耳短发,像是刚赶到。风把头发吹的乱七八糟的,她用手扒拉着,然后打量桐桐。 刘教练才跟四爷说,“是王湘王导……” 桐桐客气的跟对方握手,“那……那咱换个地方聊。” 人家急匆匆的赶来了,礼貌总得有的。 干脆出来就找了一家馆子,“随便吃点吧。” 王湘观察这个林雨桐,外形条件是无可挑剔的。她问说,“能滑冰吗?会滑吗?” “会!能滑。”桐桐就道,“但是我并不会演戏。” 意思还是不想接。 王湘:“……”得找个什么借口叫她去试试呢?那只能是情怀了!她一脸的诚恳,“咱们目的在于推广冬季运动……你看,你找对象都找咱们运动员,尹镇虽然退役了,但一直热衷于体育公益……咱们这个从本质来说,也是属于体育公益事业。助力冬季奥运会嘛!要不然,你先去试试……只当是找个地方玩了一天,行吗?” 桐桐就看四爷:我没演过戏。 四爷看她:那是个运动员呀!我怎么总觉得对于你来说,做运动员不叫演呢? 他就说,“你去试试,就当是去滑冰了。” 总好过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的嘤嘤嘤的好,休息方式有很多,并不是只宅在家里算是休息。出门玩,做喜欢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休息! 他问说,“你喜欢滑冰吗?” 不止喜欢滑冰,还喜欢滑雪。 “那做你喜欢的事……”还有钱拿,“为什么不去?” 也对! 桐桐回复人家:“那您把时间地址告诉我,我肯定按时过去。” 嗳!这不就对了嘛。 王湘还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不要怕不专业,电影拍摄有自己的手法。也有专业的运动员完成专业动作,这是后期我们要完成的工作。” 嗯!行!好的。 简单的吃了饭,加了联系方式,在饭馆门口分手,各走各的。 王湘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一部电影里,除了主角之外,还有其他的角色。外形亮眼就是有话题,而这个林雨桐是个能带话题的演员。试嘛,肯定很多演员都愿意来试,但怎么安排,这就得再看看了。 当然了,来之前她粗略的查了一下,也看到了她拍的那一场戏,更看到了她打的官司。 总的来说,肯定是有些担心,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先试嘛,试试再说,觉得真要用她,再说其他。 而桐桐一回去,先查花样滑冰的相关材料。包括滑冰鞋的一些知识点。 四爷关注的是王湘这个导演和她的制作团队,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别管大制作小制作,口碑都不错,那就行了。 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动态,请大家推荐能做艺人助理和保镖的人。 这条动态仅庄游可见。 第13章 但行前路(13)二更 既然要去,那咱们就认真准备。 桐桐还专门买了滑冰鞋,装包里,拎着。 她回头看四爷:“你不跟我去?” “你就当是玩去的,是不是主演都没关系。会滑又能跳的,哪怕不是主演,也能有一个分量比较可以的角色给你……” 但我估计别人都干不过你,所以,不得提前给你准备许多东西吗? “我给你面试助理,再看看像是个体户艺人需要注意些什么……找个靠谱的经纪人。要不然怎么办?什么都自己干?不可能的,兼顾不了。” 也对:“但是,别找太贵的,还得养他们。咱就是玩票的,也不当个正经职业。霸占着人家也不好。” “知道!我也给你找个玩票的经纪,至于助理又花不了多少钱。” 也行!桐桐包一拎,自己个出门了。 今儿来的应该不止她一个人,门口停着好些商务车,应该都是来试戏的。 因为人杂,不可能去人家花滑队,耽搁人家训练。王湘给的地址是体育大学的!他们学校有滑冰的场馆,也承办一些国际和国内的相关体育赛事,是符合各项比赛要求的专业场馆。 桐桐到了场馆门口,才给王湘打电话:“我到了门口了,去哪边找您?” 王湘忙道:“到了是吧……我叫人去接你。”说完,就看助理,“去接一个小林。” 昨晚庄游打电话了,她才知道小林是他闺女。虽说孩子不认吧,但这闹脾气的孩子,大人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不过,她倒是把坚定的叫这个姑娘做主演的心思歇了,到最后大小给个角色就行了。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有资源……在其他地方就欠缺了。她更希望能吃苦能真的把体育理念传达出来的演员。 这么去比较的话,脸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孩子来了,咱把人家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这个圈子,对吧?孩子安全是第一位的。 叫助理亲自去接,一会子叫助理全程跟着,庄游这个面子得给结实了。 助理一直以为这个是可能性很大的主演,因为导演之前比对了很多照片之后,就说这个姑娘的脸最适合大荧幕。 结果一见,比照片更漂亮。脸虽然小,但却是大青衣的长相。 她笑着把人往里带:“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完了看桐桐手里的运动包,“带着装备来的?” “对!怕没有合适的鞋。”桐桐打量着环境。每道门上都挂着厚厚的帘子,穿过弧形的走廊,这才进入了滑冰场。 好大,好空旷,周围三层看台,越发显得中间的冰场不大了。 而且,里面的温度是真不高。 助理就笑,“不动就是有些冷的!这里的室温是十五度以下,冰面温度在一二度左右。” 桐桐点点头,也就是拍摄难度除了服装之外,还得适应这个温度。表演的服装美观但是不具备保暖功能。运动员比赛,就是那么一会子工夫。再加上比赛的环境,运动员的心态,专注于比赛,再加上长期的适应,他们不会觉得冷。 但对于演员来说,一个动作可能拍很久很久,也就是衣着单薄的长久的在低温环境里呆着,重复又枯燥的完成各种动作。 王湘看着桐桐一个人拎着包来,就笑道:“小尹没跟着一起来?” “他还有事忙。”桐桐说着,就看向周围,几十个人呢,男男女女都有。好几个都是换了衣裳和鞋子,正往场地上去呢。而且,大部分都很面熟,还有一个女演员就是在仙侠剧里见过的,演的女二。 这是试着往电影圈发展呢吧。 王湘就说桐桐,“换上鞋,也去吧。滑滑看!”说着,又给助理使眼色,“你跟着吧。” 桐桐把大衣脱了,只穿着打底衫和运动裤,是有些冷啊!得先热身吧。 热身完了,她才换上鞋,上了冰面。 王湘边上的是花滑队的老教练,她盯着场上的人,然后指着桐桐,“她!” 嗯? 老教练指着桐桐的背影,“就是她。” “之前您说穿黄毛衣那个姑娘也不错。” 老教练摇摇头,“王导,你自己看……” 场上十三个姑娘,滑的其实都还可以,都能滑。 “她们都滑的很好看,比我们的运动员训练的时候滑的姿势优美多了。”老教练指了指桐桐,“只她……不顾好看不好看,她一定看过滑冰的专门教程,她是把滑冰当做运动,而非表演……” 虽说花滑是冰上芭蕾,它是将舞蹈和运动结合在一起的艺术,但运动就是运动,在运动之上,才追求美学。 “花滑的动作,不管是跳跃还是旋转,挑战的先是运动极限,之后才说美。这是运动与舞蹈的不同。” 王湘摸着下巴,低声道:“她们都有舞蹈基础,她们的行为带着点职业通病,这是没反应过来,您给示范示范,我再看看她们的表现。” 行!你看看。 老教练一上场,就拍了拍手,“来,都过来!” 桐桐倒着划过去,倒着跟前调过头来,稳稳的停在冰面上。紧跟着一个穿黄毛衣的姑娘过来了,这姑娘长的很纤细,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是玲珑有型的那种。只看她的动作,桐桐就判断,“你是学芭蕾的吧?” 这姑娘点点头,“是!学芭蕾的。” 然后过来的是个大声笑着的女演员,黄衣服的姑娘喊她:“孟老师。” 这是已经有些名气的女演员,叫孟琪。 她一过来就笑,“你们滑的真好!我也太菜了。”然后就跟教练说,“教练,您得教我几招。” 其他人都过来了,都笑着说好长时间不滑了,都生疏了。 孟琪也说,“是!我都有三年没滑过了,得好几天才能熟悉,大概得一周时间才能达到之前的水平。” 桐桐背手站着,看着老教练。 老教练又不管那么些,只道:“有几个训练时候的常规动作,我给大家做一遍示范。大家跟着做……两脚平行站立,双膝下曲,上体微微前倾……” 桐桐跟着做,专业的动作这个是不能有一点点偏差的。 其实就是简单的前后脚交替着往前滑,因为滑动的时候左脚着地,右腿是翘着的,相当于单脚展翅的动作前进。 就……很简单很基础的动作。 但是会滑,滑的看起来很溜,这跟滑的动作标准是有差别的。 老教练在场外看着,然后跟王湘说,“那个女演员,她是用刀齿向后蹬冰,这是错误的动作。且是她打小学的时候就学错了。业余滑着玩没问题,现在就是再熟悉她的动作改不过来…… 那个……那个穿裙子的那个,该使用冰刀前半部分的,她使用后半部分。该使用后半部分的她使用前半部分……” 然后说了很多,最后只说黄衣服那个:“这个姑娘这次滑的慢了一些,再有意纠正动作,基本标准。她知道怎么调整。” 王湘就问:“还是只林雨桐最标准?” “对!她的动作像是复刻过去,专业运动员的标准度也就这样了。” 王湘‘嗯’了一声,这次其他的大部分扮演运动员的演员,其实都是从参加锦标赛的专业花滑里选出来的。其他的才用演员!这是电影,不是纪录片,对吧? 她现在发愁的是:林雨桐这孩子好合作吗?别给弄个大小姐回来。 “这样,您挑四个,咱们训练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再定。我也跟这些人沟通,如果能接受前期训练,那就行;如果不能接受训练的事,那就干脆放弃用她。只要选上来了,咱们从这四个人里定主演,其他的一定有相当重的戏份。”肯定不叫走空,“您也跟着受受累,成吗?” 桐桐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定的,反正试完了,她就回来了。 出来的时候,人家车接车送的,就她跟黄衣服姑娘,两人往地铁站去。 一路走着一路聊,林雨桐才知道她叫张璐,是芭蕾舞团的,被推荐来试镜的。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到了地铁站就各走各的了。 回家了,桐桐才收到王湘的通知,发了很长一条信息,说这个情况。 运动题材的,前期只训练半个月,这当然是可以接受的。她一边熬祛寒气的药,一边给王湘回复:好的!按时到。 王湘:回复的还挺快,压根就没思考吧。 这边药好了,四爷带了一男一女回来。 “这是任萍,助理。”四爷又指了指男的,“石强,开车连带负责你的安全。” 桐桐:“……”你这手脚这么麻利呀。 她伸手跟两人握手,“以后在一处相处的时间长了,咱们慢慢了解吧。那就先提前祝咱们合作愉快!” 任萍都笑了,咱就是给艺人服务的,帮她处理所有的琐事,挣的就是这个照顾她的钱。目的是叫她舒服,这怎么还合作了呢? 反正一见面就叫人觉得,虽然她爸难伺候了一些,但是这姑娘一看就是很好伺候的主儿。 她能不能成大明星咱不知道,但至少应该能挣一份省心钱吧。 第14章 但行前路(14)三更 王湘说四个人训练,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到的是五个人。 那个孟琪依旧在列! 桐桐实在没看出孟琪哪里合适,除了她是已经成名的演员之外。 另外两个被选中的也是演员吧,是去年才出道的女团中的两个。一个叫吴美,一个叫郑艺。 自己是出演了那么一下,而张璐是纯素人。 这次自己出来还带了两人,张璐还是一个人。一个人背个包,自己就跑来了。 王湘给几个人开了个小会:“……都是从零开始,起点差不多。给每个人都找了专门的教练,也希望几位能认真的听教练的话,尽量在一些基础动作上达到专业水准。有些镜头能用专业运动员做替身,但有些不能。不能一出镜就叫人觉得你是业余的。懂这个意思吗?” 明白! 昨天的老教练给了孟琪,给桐桐分的教练很年轻,去年才退役,二十四岁而已。在专业上也没有太出彩的成绩,最好的成绩是世锦赛第七。 李佩佩没说话,自己先脸红了,没话找话,“那个……你以前看过花滑吗?” “很少!”桐桐就说,“我也是这几天才看了一些,压根就没有现场看过比赛。” 李佩佩活动了活动,“那我给你滑一下,你看看。” 好啊! 桐桐在边上盯着李佩佩的每一个动作,最难的可能就是跳跃和旋转了。得能起,能落的漂亮,以跳跃和旋转的多寡量动作等级。 她在这边看,那边也在围观叫好。她能听见王湘跟张璐说,“你太瘦了,你看专业运动员,她们的双腿的肌肉特别有力量。你跳芭蕾的,双腿的腿型跟她们差距很好。如果找专业运动员做你的替身,一切镜头就出戏!所以,你需要增肌,甚至得在服装和化妆上下功夫,叫你的双腿看起来有肌肉感。” 桐桐心里有数,估计王湘心里倾向张璐更多一些。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的身高比一般的专业运动员高,刚才跟李佩佩站在一起,她几乎比李佩佩高出大半个头去。若是自己找替身,只怕很难找到合适的专业运动员。 她觉得这是王湘倾向别人最主要的原因。 想拿下主演,除非自己不用替身,能单独完成所有动作。这个不是比赛,不用次次完美。只要规定动作截取下来能用,这就足够了。 李佩佩滑过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专业动作太难用不上……” 桐桐站起来,“我试试。” 李佩佩还没说话呢,她已经滑了出去,在冰上想要跳跃起来,没有借力的点,只有双臂、腰部,以及那一条悬空的腿,在舞动的时候带力,将人给抛上去。别人怎么发力的她不知道,她怎么发力能完成动作,她自己知道。 滑动、跳跃,双腿交叉旋转,第一次一周半她落地了,身子不由的俯冲,没倒,继续滑动调整姿态。 李佩佩‘哦’了一声,都停下来朝这边看。 王湘停下说话,盯着桐桐的动作。就见滑了一圈之后,她重新起跳,就在她眼前,旋转……几周她分辨不了,但这次以非常漂亮的姿态落下了,然后单脚原地一转,停在了那个年轻的教练前面,“是这样吗?” “你刚才转了三周,落下了。”她双手捂住嘴,眼里满是惊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滑动自然带动力气,双臂和另一条腿,以及身上能发力的地方都发力,自然就跃起来了。 李佩佩指了指桐桐的腿,“你刚才是右脚站立,你能换左脚站立的姿势起跳吗?” 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但左腿力量好似没有右腿大,落地的时候不稳,试了两次踉跄了两次,虽然没倒,保持住了平衡,但还是能感觉到差距。 “短期内两条腿想达到平衡很难,你得更注意落地技巧……” 然后桐桐就不管别人在干什么,怎么去练了。她就只听李佩佩的,不停的调整起跳和落地。 王湘叫人不停的拍着,这里架着好几架摄像机,每个人的每个细节都在镜头里。 她就看着有人还滑不利索,有人试着起跳然后重重的摔下来,再看看林雨桐,她一头的汗,头发都打湿了,可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在复刻李佩佩的动作。 先是拆解,一点一点的抠。左右腿不平衡,那就一遍一遍扣技巧。四个小时,她几乎能把最初李佩佩滑的动作重演一遍。 当然了,李佩佩那不是比赛的动作,但也是相当专业的动作。 只能真的起跳,真的旋转,这就很了不起了。 老教练走到王湘的身边:“怎么样?我的眼光没错吧。” 王湘问说,“如果找所有的经典动作和比赛,慢倍速的播放,叫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往下抠。太高难度肯定不行……我会用拍摄手法完成,但其他的,您觉得能她行吗?我是害怕给人家孩子整伤了。运动伤有时候一留就是一辈子。” “哪有运动不受伤的?” 王湘都没法问了,她又没带经纪人。那只能面对面沟通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看台的座位上,任萍先拿大衣给桐桐裹上,再递了毛巾给擦汗,之后才递了水,低声问:“中午吃点什么,这就去买。” 桐桐直接问王导:“不管饭吗?” 王导:“……”她只能说:“管!就是学生食堂的盒饭,行吗?” 行啊!“管助理和司机的饭吗?” 王导:“……”你家差饭钱吗?她特好脾气,“管!有餐补。” 桐桐就说任萍,“要是不爱吃,你们去外面吃也行,回头报销。” 任萍摸了巧克力递过去,“活动量大,吃点这个。” 桐桐含了一颗巧克力,然后看王湘:“您说。” “我实话说吧,我最初看你的外形,觉得你适合大荧幕,打算用你做主角的。可是呢,后来,我在所有的花滑运动员里,没挑到跟你的身形相似的。这也就意味着,你若担大梁,就没有替身,除非用男花滑运动员。” 猜到了,“我尽量多完成一些动作……” “可你要知道,冰上运动受伤的概率很大。你看看张璐,摔了一上午了。越是难度大的动作,也就意味着运动损伤的可能性极大。小尹为什么退役的你也知道,你要为这个角色伤着了……” “争取角色,拿片酬,挣的不就是这一份钱吗?”干什么没风险呀?送外卖在路上还有被车撞的概率呢。可干这个就当然要承担风险了。这属于职业特征吧! 所以呀,“您放心,您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其他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等培训结束了,我达到您的要求了,您用我。达不到要求,听您安排。就这点事呗。” 王湘:“……”嘿!这么爽快,这么好说话呀!她都笑了,“成!中午给你加鸡腿。” 桐桐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任萍很细心,准备了两种水,一种是柠檬水,一种是姜茶水。 这会子还问说,“要不要找个按摩师,按摩俩小时。你放心,签好协议,不会多嘴的。选女性,取向为异性的。” 桐桐:“……”她盯着任萍,她发现她没好好的了解过这位助理!她懂的很多吗?这都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想着找同性的来按摩,还会考虑人家的取向。 任萍被看的莫名其妙,“要吗?” 那多浪费钱呀,“家里有专业的运动员,他的按摩手法也很专业。” 任萍:“……”她觉得还是得联系一位,提前签好。有时候并不能随时把家属带在身边,但是按摩师是可以的。 桐桐喝了水,脱了大衣继续练去了。 任萍说石强,“你专门跑一趟,买专门的运动护具,护膝护肘……还有红花油之类的常备药。另外再买些暖宝宝和肚挤贴。” 石强打了个手势,转身走了。 孟琪揉着脚踝,看了她的助理一眼。小助理就拿着外面买的果盒过去了,找任萍:“你好……这是我们琪琪姐买的……” 任萍接了,“谢谢了。”然后从包里拿了巧克力递过去,“这是买来补充能量的,送你们了。” 这小助理一看,哟!这巧克力可贵了。三百多美刀一盒,拿来送人呀!这是纯手工的,还不大好买呢。之前孟姐只买过一次,据说是入口即化。她就笑道:“我们家孟老师也爱吃,就是总叫控制体重,都不敢吃。” “不是导演说都得增重增肌吗?现在吃没事。” “为增肌买的呀?” “平时也吃!自小到大,习惯了的。” 小助理‘哦哦哦’的道谢之后走人了!任萍将果盒放在一边,也没有拿给桐桐吃。 那边小助理把巧克力递给孟琪:“应该是个富家女。” 越是根底探不明白,越是根子深。 孟琪看着林雨桐在场中腾挪,看来女一是没戏了。尤其是这个角色,这个不能看背景,找谁的关系都不行,拿不起这个活就没办法。她只能看向张璐,这个应该是选定的女二人选,导演找她说的最多。 如果女一不行,女二未必没机会。 第15章 但行前路(15)一更 桐桐把买来的暖宝宝和肚挤贴分给其他人,见张璐摔的狠了,便把护肘给她戴:“我看你老用胳膊肘撑,你戴着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我一直也没真摔着。你也看见了,,我从不用手肘、胳膊肘这些地方撑……没事,你戴吧!” 张璐只得接过去,然后特不好意思,“我把钱转给你吧。” “嗐!回头你自己买了,再还给我就是了。”桐桐没用,催她吃饭,“赶紧吃吧,一会子凉了。” 这姑娘是真狠呀,那摔的,幸好跟着的教练有经验,总是能拉一把,她不算是摔的特别结实的那种,要不然她这手肘、胳膊肘明儿都动不了了。 细胳膊细腿的,是个下狠功夫的。 第一天她还不敢起跳,第二天起能跳了,还转身了半周。别看只这半周,有了这个动作就好剪辑了呀。 这才是真牛那种! 桐桐不由的叫好,给这姑娘竖起大拇指。 结果都上道了,三天后,她没来。 桐桐还以为伤着了,却听李佩佩说,“听说是退出了。” 退出了? 张璐联系桐桐:“护肘没办法还你了,我给你转钱,你收了吧。” 钱数有零有整的,这该是查了护具品牌的价格,按照价格给还回来的。 桐桐免不了就关心嘛:“是伤着哪了?严重吗?” 张璐看着窗外,也确实没有人可以说了。她给桐桐回复了:有人找我,愿意用一部电视剧的女三号、一部网剧的女二来换,条件是我退出《绽放》的拍摄。 桐桐皱眉,无法评价人家的选择。 张璐又发来了:我现在还住在八人间的宿舍。 其实还老被团里的人骚扰,但这是没法跟对方说的话。 张璐紧跟着又解释道:我急需钱,然后搬出去。这两部剧够我忙一年的,这一年里我是有工作的,我也能拿大笔的定金,解决我眼前的困境。我再用这一年的时间看看其他机会,再想以后怎么办。 桐桐:“……”她给回复:当然是什么紧要先解决什么了,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张璐擦了脸上的眼泪,回复了一个笑脸,却再不知道该跟人家说什么了。 桐桐看着那个笑脸……嘴唇抿紧了。没有人愿意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去说生活的窘境,尤其是以后还得在一个圈子里呆着的人,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张璐很生涩,她是在给自己解释,又何尝不是说服她自己。 她难道不知道机会难得吗? 就是缺钱……在乎这十天半月吗?只要签了,一般片酬会分三段给!签约后给三分之一,片子拍到一半了,再给三分之一,拍完之后把剩下的尾款结了。也有的会说片子宣发之后结尾款,但更多的是提前把配合宣发写进合同里,尾款先给你。如果你不能按时好好的配合宣发,那么,你就违约,得赔付。 所以说,钱这个东西并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有人在圈子里人脉广,资源多,她一个小素人,一个才摸到圈子边边的素人,得罪不起人家。 桐桐看着在场上还在单脚交替滑的孟琪,啧了一声。 晚上回去洗了澡,她猫在床上还在看花滑的各种难度等级的动作。 四爷扫了一眼,“挑战高难度?” 桐桐摇头,这有些话只敢关起门在家里说,“像是一些几乎无人能完成的动作,其实它本身就是违背普遍认知的物理定律的。就是叫我去做,不付出点伤痛是做不到的。它不在人体安全和健康的范围之内。 运动的初衷是为了健康和长寿,竞技体育,人们愿意挑战人体极限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咱无权干涉,但是……如果一个演员为了表演短期就能做出来,那这就无形中叫更多的运动员朝这个不可能的方向不停的努力,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一定是拿伤换来的。那又何必呢?” 所以,我绝不会去挑战别人都做不到的动作。 四爷看她,‘嗯’了一声,这就是她:永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过,“你看这些视频……是要干什么?” “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为了推广冰雪运动,既然高难度的不能往出拿,我就在想,我能不能致敬冠军,致敬经典呢?” 什么意思? 桐桐指了指视频,又指了指自己,“我把每个冠军的经典动作都复刻下来,会怎么样?” 四爷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其一,这是最好的运动推广;其二,这是最好的电影宣发;其三……”他看桐桐:“女二得罪你了?” 桐桐头一歪,偏着脑袋看他,“没有啊!” 四爷点了点她的鼻子,心眼真多! 电影这个东西,有时候导演会多拍出一些故事线来,是为了后期剪辑的时候看看哪条故事线更好。有时候一个演员说好的是二号、三号的,但到最后发现镜头一剪辑,保留下来的镜头就不多了。 这是为了片子质量的,有时候有的演员拿的是重要角色的片酬,但最后镜头没留多少。这个也没法提意见,片酬给你了,对吧?也叫你演了,但最后把你剪不剪进去,却全不随你。 桐桐这种的呢,就是那种我就是要出彩,我就是下工夫把这玩意硬练出来,除非你练的跟我一样,否则有屁你憋着。 肯定是女二又干什么叫她觉得不爽了。下绊子之类的,她不屑去干!要竞争咱就下工夫,硬扛。 别觉得这对桐桐来说容易,短时期复刻这个并不容易。 搞运动的都该懂,每个运动员的身高体重这都是固定的,身高不长之后,体重得严格保持在一个数字上。而她们的动作都是根据她们的自身条件编的,然后不停的打磨调整出来的。 腿长、臂长这些都是列入计算公式的重要数据,然后根据这些最优化动作。 以她现在的外形,去复刻别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几乎做不到,就是做出大概的模子也特别难,特别特别难。 四爷问说:“那明儿回来更晚?” “你去接我!” 行!我去接你。 第二天晚上八点,王湘拍了拍手,“今儿就到这里了,大家辛苦!” “导演辛苦!” 大家呼喊着就要散了! 桐桐磨磨蹭蹭的,拉着李佩佩说话,余光看见孟琪跟他们团队的人都走了,老教练眼看也要走人了,桐桐才跟李佩佩道:“我看了第一届世锦赛冠军的那个比赛……我滑给你看……”说着,就看任萍,“帮我放一下音乐。” 音乐一起,老教练都撩开帘子了,又放下。 导演跟摄像肯定是最后走,他们要收拾这些器材的。 然后经典的旋律,熟悉的动作……老教练转过身来,细看这动作,这是……确实是第一位女单冠军的动作。要说达到冠军的水平,那不能够。但是一个学过舞蹈,滑冰滑的好的人,能把动作做成这样,这就很了不起了。 冰雪运动并不是人人都要拿冠军,它的主旨就在于——运动。 王导指着摄像:拍下来!全拍下来。 老教练从门口退回到边上,在场外高声喊:“腿……腿……低了两度,抬起来……” 一抬起来,身子偏移了一些。这跟身形差异有关!但很快,她调整了平衡,将手肘朝里收了收,看起来就比刚才好多了。 一遍过了,老教练招手,“你过来……刚才你旋转的时候,发力点错了……” 四爷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像个陀螺似得单脚站在冰上转圈圈,教练还在喊:“腿还是低了,再抬……好……起……转……” 任萍低声跟四爷说,“脚上磨出泡了。” 难免的,“晚上回去我处理。” “太辛苦了!”其实没必要这么较真。 四爷没言语,你看着她辛苦,可她乐在其中。这是她喜欢的!明儿要是有高山滑雪,她更欢呼呢!你觉得危险,她觉得刺激。 再者说了,拿了钱了,就得尽最大的能力给人家把事办好。 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不偷奸耍滑。她知道能力在哪,却也知道什么能展示,什么不能展示。在‘能’的范围内,她想做到最好。 要说比冠军,那不可能!冠军人家是比赛现场高压环境下的稳定发挥。她这个是做到这个动作,哪怕不完美,但放在宣发里,能达到宣传的目的。放在电影里,能通过剪辑把它变的完美。 她努力想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抠这一个经典动作,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这么多人陪着她到底。 从滑冰场一下来,鞋往下一脱,四爷都倒吸一口气。白色的袜子沾到脚上了,脚尖和脚底有红色的印记,这是泡磨破了,破了再磨,出血了。 王湘瞧见了,抬看这姑娘的脸。 就见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蹭的一下把脚塞鞋里了,然后爬到小尹背上,乐呵呵的:“背我走,累坏了。” 四爷也不戳破,“走!背你回去。” 起来的时候桐桐跟王湘摆手,“王导,明早见。” 王湘:“……好!明早见。” 等人走了,王湘给编剧打电话,“最近辛苦一下,我想改动一些情节……” 第16章 但行前路(16)二更 桐桐坐在床沿上,脚正在药水里泡着呢,她往后一躺,直接睡着了。 四爷出去取了个小板凳的工夫,任萍拍了一张照片,录了一个视频。然后才出来,“那我们先回。” “不行再招个能开车的小助理吧,要不然老这么扛着,都扛不住。” 任萍应着,这才出门走了。 石强在车里已经小睡了一觉了。其实他们真不累,就是耗着时间!但耗着……其实没啥事干!就是送到,然后一接。 桐桐一再说,去附近开个房间,两人轮换去休息,不用一直在现场。 可就是在现场,那么大的看台,长座椅,大衣往身上一盖,想睡只管睡就是了,谁还拦着了。她也不是那种动辄要这个要那个的人。 吃饭就是盒饭,盒饭一份不够,她会理直气壮的说:“再给我一份吧。” 反正只要有人盯着,她休息的间歇有人给递衣服,叫她捂着。有人给递水,叫她润润喉就行。 他们都属于交替着在现场睡了半天的人,夜里十二点并不觉得困。 石强问任萍:“去吃点夜宵?” 深秋了,天凉了,“吃火锅去吧。” 行! 车子动了,两人其实就住附近,外面的酒店一人一间房,为了接送人方便的。 任萍把今晚上拍到的视频发出去,便不管了。 手机叮咚一响,躺在沙滩上的人扫了一眼,懒的搭理。 钱这个东西,够花就得了!任萍的钱,衣食无忧的过完一辈子是够的。谁知道这把年纪了,她想不开又出来给人当老妈子了。 她又躺了好一会子,这才起身,夜里海边也凉,得回屋了。 可这躺下了,睡前看看还有谁的消息没回复,到底是把视频给点开了。 镜头里的姑娘不太看的清脸,稍微一闪神,刚才那动作没看清,看清的时候就见她双腿成一百八十度,一条站在地上原地转,一条高高抬起。可她的腰呢?她的腰后仰九十度…… 她猛地一下给坐起来了,她不懂动作是不是专业,但从观众的角度,这个动作漂亮呀!且看不出来不专业。 视频看完,她点下一个视频。 视频里一个姑娘躺在床上,脸跟天使似的,尤其是睡着以后,面颊鼓鼓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只是镜头往下一挪,那脚踝有磨损伤,青紫一片。在看那双脚,这是磨的出血了。 伤成这样了,动作一样漂亮。 她又反复了看了视频,又去搜了她在电影《明王》中的惊鸿一舞。 然后她刺挠,第二天下午三点到了体育大学门口,给任萍打电话,“叫人来接我,我得见见人。” 昨晚还在海边度假,今儿就回来了? 任萍见桐桐正练着呢,就去接了。 学校门口站着一身高最多一米五的女人,黑衣黑裤白运动鞋,拉着个黑行李箱。转过来一瞧,应该是有个四十岁上下吧,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刚过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罗总。”任萍就笑,“可有几年不见了。” 罗群用鼻子回应了一声,然后将行李箱塞过去。 任萍也不以为意,先将行李放在自家开来的车上,这才把人往里带。 路上罗群问:“说说吧!” 任萍低声道:“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罗群站住脚,“那我不去了。” 行行行!我说。要说就是:“没用她爸帮一点,纯自己干出来的。王湘这个导演您是知道的,已经联系了编剧来改剧本了。今天编剧接触桐桐了……”意思懂吧。 这是很照顾新人演员的!编剧会根据演员自身的性格和说话处事特征来做一些人物的调整,叫角色更贴近演员。演员舒服,最开始接触演戏,对角色的完成度就会非常高。这对片子整体有利,但对演员个人也是很好。 “已经在联系花滑队了,一些东西得在那边拍。用来做宣传用的!她在抠每个冠军的经典动作,完成度很高。”任萍低声道,“那个孟琪是皇冠的艺人,她的经纪人是刘云。今儿早上到现场了,打听桐桐的情况。” “奔着女一去的?” 是!想搏一把! 刘云站在空旷的地方,跟孟琪说,“你要下苦功夫,也要找自己的优势,不要泄气。其他的事情我去办。” 孟琪坐在边上揉着脚腕:“这不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 “我知道!”刘云拍了拍孟琪的肩膀,“好好练,这是态度。其他的交给我!不签合同,就还有机会。” 孟琪咬牙忍着,脚尖生疼生疼的。 刘云联系制片,昨晚她跟制片一块吃的饭。 制片正在给导演打电话:“王导,您呢,也给其他人一个机会。那个新人是很出彩,各方面都不错。但是呢,电影终归是要靠演技的。这些动作是锦上添花,对吧?您不能为了添的这一朵花,咱先舍弃锦缎吧?锦缎是底色,花是点缀。” 王湘听着,也应着。看着一步一步小心的又走向冰场的孟琪,再看看还在抠动作的林雨桐。 挂了电话,刘云就在几步以外:“王导,感谢您给我们这次机会。孟琪也说了,一定听话,用心打磨演技。” 王湘点点头,指了指边上,“你随意,我这还……忙着呢。” 您忙!您忙。 那边桐桐停下来喝水,靠在边上任萍就递了水过来。她看见任萍后面的座位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影,戴着帽子,看不清五官。她以为是剧组的人,也没在意。 才抿了一口水,就有人踩着高跟鞋过来了,“哎哟!这么鲜亮的新人……不多见了。”说着话,就走到了桐桐身边,伸出手,“你好,我叫刘云。” 咱也不知道人家是干啥的。桐桐跟她握了,“你好。” 刘云就上下打量桐桐,“你这个身高……是高啊!运动员里有跟你身高相似的吗?不好找吧!那你这可不容易,训练的再是不用替身,可到底电影得呈现的很专业。没有替身,专业这一块想过关……很难呀!当然了,演技要是过关,动作由专业替身完成,给观众的体验也是很好的。” 说着就笑,“小姑娘,我不是打击你积极性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态度还是要有的嘛。” 言下之意,你练的再好,终归不比专业,用你做主角,不大合适。 毕竟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她拍出来,剪辑出来,要给观众最好的观感。找个演技好的,专业的运动员做替身来完成专业动作,谁说一定不行的。 所以,你练的好,有用吗? 桐桐抿着嘴,对方走了,她照样喝她的水。 任萍低声道:“别听她的……” 桐桐笑了一下,“她说的有道理!”导演到现在都不定下这个事,且由着孟琪留下来训练,考量的未必不是这个。她将杯子递过去,“各有优劣,本就是如此!我用我的特长,她用她的特长,最后什么结果……没那么重要。” 任萍看着照样滑走的人,默默的走到罗群身边,“您听见了?” 罗群将帽檐往上扶了扶,用下巴指了指刘云离开的方向,“她说的就是很有道理!这有什么不能直面的?” “我是说,刘云怎么会没打听桐桐的来历……” “她装傻充愣呢!”罗群轻哼一声,“抓住一拨是一拨,这种出品方的电影,口碑坏不了。”说着,就指了指场上,“一会子叫下来,我们谈谈。” “我给您个电话,您找他去谈吧。” 罗群到了地方,见到的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尹总?”罗群主动伸出手,“听说林雨桐的事你在管。” 四爷请对方坐,“坐下说。”然后给对方倒茶,“我查过罗女士,捧红过十数位明星。这不是最传奇的!最传奇的是,您带出来的明星迄今没有出事的。绯闻和负面新闻是最少的!后来哪怕都解约了,没有一个与你翻脸。你带过的艺人都按照他们的意愿健康的生活着。在这个圈子里,这很难。” 罗群笑了,“不瞒你说,我刚才见了人了,我觉得她的前途比我之前带过的都要好。” 四爷摆摆手,“第一,得她喜欢的,想做的,她才去做。红不红不重要!第二,得她高兴……” 罗群:“……”你是不是对我罗群还了解的不够透彻?她直接打断对方的话,“第一,我从不强迫我的艺人做不喜欢的事;第二,我能将我的艺人保护的很好;第三,你不要跟我谈赚钱不是重要的这一类话,我要是接手了,赚的少我也认了,不要谁贴补。” 那你图什么呢? 罗群起身,没解释!年轻人谈恋爱,走到哪一步谁知道呢?我也犯不上跟你解释那么详细。 其实,没那么复杂的!在经纪人这个圈子里,自己也算是大名鼎鼎,打造的明星是不少,但却没有一个推到国际上的! 能具备成为国际巨星潜质的人太少了! 不过自己运气不错,庄游之前叫自己帮个忙,自己没搭理,却不想差点错过一块璞玉! 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事业! 第17章 但行前路(17)三更 桐桐这几天一直在花滑队训练,拍摄。 王湘将录制下来的视频原版的影像资料做对比,说实话,她看不出来差别。 于是,她把对比视频拿去叫人家专业人员看:“请大家帮我看看,差距在哪,能不能用?” 视频被反复播放,慢倍速的播放,然后一帧一帧的往过看,比对动作。说实话,动作还原度在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九十五之间。 也有人看出问题在哪了,“她的发力和用力并不专业,但她用她自己的办法能带动身体完成动作,我觉得最后呈现的效果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专业现役的运动员copy别人的动作,因着身体外形的差异,其实最多也就能完成到这一步了。 王湘更倾向于用林雨桐,为此专门开会。人选确定的问题,摆在了这里。 制片人有他的倾向,结果出品方开口了:“我们对演员做了背调,各方面对比下来,我们觉得林雨桐更合适。” 新人,背景干净。 成长轨迹好调查,在学校成绩优异,以专业课第三的成绩考进了舞蹈学院。在学校专心学习,连续四年的奖学金获得者。老师给予的评价很高,之前打过一次官司,但这也恰恰说明人家人品上没有问题。 就是谈恋爱嘛!对象是非常健康正面的形象。从开始训练,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从不间断。 反之,另一个演员也不是有负面新闻。但是,以后不好说呀!之前这段时间,在社交平台上晒了受伤的图片两次。 从经营艺人的角度讲,这是为以后预热。也是艺人保持热度的一个办法。 但是,万事有利有弊,有人说你辛苦,就有人指责你矫情。陷入这种不必要的争执之中,在这个题材的电影上,大可不必。 因为没有几个运动员动辄晒自己伤情的,可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带伤锻炼。 所以,这种营销在别的地方或许合适,但放在这里,不合适。 人家开会,桐桐是不知道的。 她在家里见她的经纪人——罗群。 脚伤了,在这几天那边确定人的时候,她在家里养伤。自己配的药,抹上就这么晾着。四爷干脆连桌子也挪的靠墙放着了,给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叫她坐在上面好舒坦一些。 罗群来家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么逼仄的地方,这小姑娘安之若素的坐在地毯上,身后靠着抱枕,手里举着苹果。 “您坐!我不能招呼您了。” 罗群看了看那脚,白白净净的双脚,摸着褐色的药看起来有点惨,“还疼吗?” “还行。”桐桐指了指桌上,“有水,您自己拿。” 罗群脱了鞋,盘腿坐在桐桐的对面,“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做你的经纪人,那就是你做好你的专业,其他的事情归我管。” 省心,是吧? 桐桐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您对我的了解是从谁哪里来的,但是我得把丑话说到前面。我的父母对我的了解完全不够,而我的伴侣呢,他从没有觉得我哪里不好。所以,他们口里的我,跟真实的我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调查过往,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很乖。可其实,接触了我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不是很乖,是怪狠。”桐桐尽量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我可能比较爱惹祸。” 罗群:“……”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点点头,“我不会给我父母惹祸,惹祸我也自己平。我要是惹了大祸,我还有男人,他也能很坦然的帮我收拾。不过,大部分我还是习惯于自己处理自己惹下的事。我知道惹事可能会有点麻烦,但有时候有些事它追着我,我不惹也不行。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随时给我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准备。” “你还挺坦诚。” “货不对版,不还得后悔吗?倒不如丑话说到前面的好。” 罗群摆手,“我不怕事,有能耐惹事就证明有胆子有魄力,这不是问题。” 桐桐:“……”那行吧!但愿你以后不会想着掐死我。 罗群不想跟她浪费唇舌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她说起了《绽放》敲定角色的事,“我跟你说一下这里面的事。” 嗯!我听着。 “如果把一个影视剧当做一个项目的话,这个出品人就是投资者,是甲方爸爸;而制片呢,是职工单位。” 明白了,就像是盖一栋楼,出品人是拿钱的人,制片人是承接项目的人,“编剧就是这栋楼的设计师,导演就像是项目经理……” 对喽,就是这个意思,“监制就相当于工程监理,有监督指导的责任。” 桐桐指了指自己,“演员是施工人员。剧组的其他人员,就像是木工、电工、后勤等等,是这个意思吧。”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发行人……就是广告公司和售楼部呗?” 没错!罗群就说,“出品人才是真正的老板,他们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制片只负责联络统筹和协调。任何项目都得考量市场,也得考虑风险。你,首先得成为一个叫甲方觉得安心的演员。用你,不担心塌房连累整个项目,无风险。” 桐桐懂了:“所以,我和孟琪其实各有优劣,怎么考量都没错!但是,这里面有个风险选项!” 罗群点头,“她的经纪人很精干,但是有时候敏感度低了一些。一个世界瞩目的大型运动盛会,为此拍电影助力,一点风险都不能有。她当时如果推荐一个新人过来,对方若是学表演的,身形中等,跟运动员的身高各方面匹配。那人家也很有竞争力。” 懂了。 “你不会表演,这个以后可以学。”罗群看着桐桐,就道,“我先说在这部戏里,优势在哪。” 嗯! “你身上有一股劲,一股跟运动员身上特别相似的劲儿,不言语,练就完了。这个与生俱来! 你练的很踏实,专业人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在电影宣发和推广上,只这些致敬经典,就能助力影片。 你长的漂亮,身材优越。能柔能刚,性格爽利,有时候甚至带着一些顽皮……这是很讨人喜欢的性格,你长的有观众缘。 你说话伶俐,口齿清晰,语调自然,说实话,你要是愿意,主持人你都能做。” 桐桐点头,“但是……” “但是,运动员身上的劲儿只内敛还不够,你做运动员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你演运动员不能超脱了更多的心里素质普通的普通人。 你长的漂亮,在剧中不能只追求极致的漂亮,你得接受妆容将你化的普通一些。 不能用替身就意味着拍摄的时候你的辛苦成倍的增加,一个镜头需要三五遍,十多遍都有可能。你需要衣着单薄在低温的环境里一次一次再一次。 语言这里,台词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你需要生活化,更多的生活化……” 桐桐:“……”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人还是比较擅长做戏的。 做戏和演戏不同,但也没差多少嘛!我就把演戏当成真有这样的故事不就完了吗?就当这个故事里的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自己成了那个人,行事得符合那个人的成长环境、阅历经历等等,那就只当自己怕被人觉察出不是原主,遵从原主的一些习惯和行事作风呗。 应该能行吧?反正别的法子也想不出来,在家里想了又想,只能这么去解决。 她还问四爷呢,结果他说:“这是最高级的演技。” 罗群问桐桐说,“要不要事先把恋情的事说出来?” 桐桐愣了一下,“我也没瞒着!有谁现在我这个方面吗?” “你可以自己发一些动态,叫人知道你恋爱了。” “可以是可以!”桐桐看罗群,“我没有见过他的父母,所以我们不公布不是怕谁知道,是因为……” 行!这个无所谓,“正常恋爱不存在问题,只要不出现劈腿或是插足别人的感情,就不是问题。说与不说,什么时候说,那是你们的自由。” 好的! 说的差不多了,罗群起身,穿上鞋:“养着吧,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 桐桐又咬了一口苹果,然后点头:感觉我不是老板,她才是。 罗群走之前看了看环境,“这里不能住了,回头我通知尹总,给你们搬家。住在哪里……我会看着办的。” 桐桐:“……” 罗群去开门,都要走了,又转过身来,走廊遮挡着,桐桐看不见人,但她应该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安排:“另外,你以前的服装都收起来,随后我会找人帮着采买,一半给你放新家,一半帮你放办公室。包括一切配饰!” 桐桐‘哦’了一声,含着苹果都没敢嚼。穿衣打扮这个,咱气虚! “看了你身上黑白两色的衣裳,再看看家里极其雅致的布置,我猜你不具备很好的审美,所以,出门着装怎么搭配,请听从尹总的建议。如果尹总不在,随时电联我。” 然后门哐当的一下,被关上了。 桐桐:“……”有被伤害到!她吭哧吭哧的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狠狠的砸在垃圾桶里:小看谁呢?别叫我给你配出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来! 第18章 但行前路(18)一更 哪一行的钱都不是那么好挣的! 签合约之前,桐桐先看了剧本。剧本这个东西……桐桐觉得她熟。 不是这个剧本熟,而是这种模式她太熟悉了。 罗群拿了剧本来,“你先看一遍,看完之后再说其他。这次是出品方不错,本子是严格卡关的,不存在什么问题。你只看你对剧本的理解,如果有需要,可以请一个业内编剧。以后审核剧本,帮你捋顺剧情,都需要这么一个专业的人员。” 桐桐挺惊讶的,“还有……这个职业?” 那你以为艺人团队是做什么的?艺人那么忙,本子那么多。要么公司帮着选,要么工作室的编剧帮着选。选完了之后再交给艺人,由艺人做最后的判断! 当然了,艺人自身头脑如果比较清醒的话,那团队服从于他。反之,他做不了这一类的判断和决定,那就听团队的话。 如果双方不能做到好好配合,那距离翻车就不远了。 罗群也是在看嘛,看眼前这个人她的能力到底在哪里。 桐桐一边看本子,一边道:“所以,我现在就是一件商品,对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一个商品的品牌打出去了,她就是财富,她就是事业,她就是价值。 电影剧本嘛,能有多长呢。故事简单,在于拍摄,在于各种动作和光影达到的效果。 名为《绽放》,这必是一个励志的故事,是一个坚持梦想,努力拼搏的故事。 桐桐是觉得她读剧本的时候脑子里是有画面的,就像是这个主人公是个在东北小县城出生的孩子,小时候在小河的冰面上滑,后来去少年宫滑。那个时候专业的滑冰鞋都是公用的,穿上之后磨脚。 磨出血,然后包扎了再滑,滑到皮肉都烂了,露了骨头。后来伤口一点一点愈合,经常磨损的地方长满了老膙,直到不疼了,也不再破了为止。 她脑子的画面是具体的,好似真有那么一个孩子,蹲在小县城的少年宫:“……少年宫的水泥地面斑驳,门窗掉了漆皮,换鞋的长椅年久失修坐上去之后晃动了好几下。脚从鞋里拿出来,满是伤口,小孩半低着头疼的咬牙切齿,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灯光昏暗着,从斜方打下来,照到小孩的脸上,晕黄的色调,这是时光的颜色,也是温暖的颜色。若是再配上孩子明亮、干净、透彻又坚毅的眸光,就更完美了……” 罗群起身,悄悄的走了。她觉得也许不需要找编剧经纪公司找专门的编剧了,林雨桐自己就可以。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正趴在床上,两条腿正一上一下的踢腾,床上放着剧本,手里拿着笔,黄色的荧光笔标注的是她的台子,黑笔的笔在手里,她却一个字也没落下去。 他扭脸看了看外面桌上的硬笔字帖,再看看边上的笔记本。笔记本是原主的旧物,字迹娟秀,但是起笔和收笔都有她自己的特点。他再去翻看桐桐练字的字帖,字帖上哪怕是临摹来的,也刻意带上了原主的习惯。 这就是给她笔迹的前后变化找掩盖的借口呢。 练字了——所以,前后笔迹有变化,这不奇怪。 特意留下了原主的小习惯——所以,请相信这是一个人写的。 要是没猜错的话,她很快就会把练字的视频发到社交账号上。她真的是处处小心谨慎。 桐桐趴着回头看他,他这会子正一边解领带,一边看桌上的东西。领带解开了,又开始解扣子,“哦吼……” 四爷就笑,流氓架势又来了。 不流氓不行呀,随后会进组的。 “我想去看你就去看你了,还真把你扔进去就不管了?”四爷觉得她是心虚,“是有点怯了吧?” 桐桐:“……”感觉没干过这个活呀!做戏是咱心里知道,演戏是有人围观的。这玩意脸皮薄的人真的不大好意思呢。 四爷觉得她多虑了,站在朝堂上,哪天不演戏?哪天没观众?再说了,你对你的认知还是不够清晰,你的脸皮薄吗? 当然了,这个话可不敢说!他特笃定的道,“我觉得你行!况且,罗群阅人无数,在这一行里侵淫多年,她一眼就看中的,我觉得应该相信她的眼光。她预言你能成为国际巨星,已经退休了,如今跟着你跑……咱怀疑自己没问题,可不该怀疑资历这么深的人。” 桐桐对此嗤之以鼻,“她以后只要不后悔就行!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再确认一遍,“真的觉得我行?” 行!必须行。 桐桐就是带着这种必须行的心态,元气满满的进组的。 去了之后先是定妆,各个时期,各个妆造,都先来一遍。 “需要把皮肤画的粗糙一些,可不可以?” 可以。 “试一下那套衣服……” 然后不停的换,换了之后又给拍。一天下来,试了几十套。 之后还有比赛服,这种专业的服装很贵的,专门按照她的尺寸给她订做的。这个得换上去滑冰场拍。 之前训练还是长衣长裤,现在就是那种质感冰凉凉的比赛服。 一天折腾下来,桐桐还罢了,孟琪和另外两个都感冒了。很明显的,到晚上的时候鼻息很重,说话都成了囊囊声了。 那怎么办呢?谁敢说因为感冒就请假呢? 只能说前期先围读剧本吧,也就是坐在大会议室里,桐桐才把所有的演员都见了一遍。多是配角都是电视剧里的老面孔,各个都是老戏骨。 自我介绍之后,就围读吧。 王湘其实最担心的是林雨桐的台词,可真到了坐在这里对词了,她才发现她的台词很好!不仅仅是清晰,关键是语气语调的拿捏,那都是带着情绪的。 反观孟琪就有些弱了,她说话是间隔自己字就会吞掉一个字的感觉。不看剧本,听别人的台词那是听的清清楚楚,不需要借助任何东西都能听懂说的是什么。孟琪的台词一部分靠猜。 上午一结束,孟琪把剧本一放,坐在椅子上直接转的面向桐桐,问说,“你没感冒呀?体质真好!我就不行了,动不动就感冒。鼻子囊囊的,词也念不好。” 桐桐:“……过几天感冒好了,怕是又该引起鼻炎了吧!发音还是会被影响的。” 孟琪‘啊’了一声,没懂意思。 桐桐问她:“你没鼻炎吗?我以为你有鼻炎呢。” 孟琪边上的小助理忙道:“你看的还挺准,我们琪琪就是有慢性鼻炎……特别麻烦。” 桐桐点点头,“听着就像!”她把剧本一拿,转身走了。 孟琪:“……”她什么意思呀! 在门口等着桐桐的任萍:“……”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哪有阴阳怪气?”桐桐可不认,“我不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 其实她那问题真是小问题,电影有现场收音的,也有后期配音的。后期配音的占了八成以上。在这种前提下,你跟我解释你的台词不好是因为感冒,有必要吗?你干嘛不跟别人说,单跟我说? 烦! 各人有各人的工作部分,各自干好自己的得了! 孟琪看着门口的方向运气:你爸不就是庄游吗?牛什么呀。 天啊,怎么遇到了这种奇葩!话也不会好好说,见人就怼。有毛病吧! 吴美要走的时候微微对孟琪欠身,“琪琪姐,又不吃饭了?” “感冒没胃口。” “那喝点热牛奶吧,保持体力。”吴美说着就指了指外面,“那……琪琪姐我先走了。” 去吧! 郑艺还说,“是不是怕影响进度都没吃感冒药呀?琪琪姐真敬业,我早饭后吃了一粒感冒药,刚才都犯困了。” 事实上是郑艺一共就七八句台词,一句台词不超过五个字。 孟琪又点点头,“那你吃完饭小睡一会儿,注意休息。” 嗳!郑艺应着,摆了摆手跑出去了。 孟琪:“……”看!这才是正常的交谈方式。自己跟林雨桐好好沟通了,认真说话了,是她阴阳怪气难交往的。 小助理说,“要不要请大家喝姜茶?” 孟琪‘嗯’了一声,“叫司机去买吧。” 然后下午一到大会议室,就有几箱子茶。孟琪给大家送,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然后拿着想给桐桐又不好给的样子,“……那个林老师……你喝吗?我看你带着杯子……杯子里也是姜枣的味道……” 桐桐直接半开玩笑的接了一句:“喝呀!我不喝岂不是显得我不合群。您是前辈,这事传出去,你的粉丝不得骂我呀!”说着,伸出手,“赶紧,趁热。” 孟琪:“……” 其他人假装没听见,王湘将吸管插进茶水里,“好了好了!诸位,咱们开始吧。” 桐桐接了奶茶,插了吸管叼在嘴里,慢悠悠的喝起来。 编剧老师问孟琪:“你对你这个角色是怎么理解的?” 孟琪‘啊’了一声,心里正气着呢,还没反应过来…… 第19章 但行前路(19)二更 编剧未必一定得你说出来,如果你不说,编剧会把人物告诉你一遍。 在片场,还得看导演的意思,导演需要你呈现出什么效果,你就得呈现什么效果来。 导演考虑的是,趁着花滑练了那么长时间了,先集中把这种场面全拍了。一则,感觉好找回来;二则,也考虑新人主演的情况,怕她文戏压力太大,打击的没信心了,后面拍大场面她撑不起来。 为了拍比赛的戏份,现场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群演的。 桐桐得换上比赛服,然后按照运动员上场的妆容做妆造。大衣裹着,站在场地边上。一切都模仿比赛现场。 这是第一场戏,王湘低声道:“……其他几位选手都有很出色的发挥,你的压力极大,上场之前你的情绪该是什么样儿的……花蕾这场若是发挥不好,就要退役的……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在赛场上绽放……” 桐桐点头,表示明白。主角花蕾就像是一把才拂去尘埃的宝刀,若是不能一击必中,铮铮有声,它便会再次被尘封。 宝刀蒙尘,岂不可惜? 可是天下至大,至宝何其多?它质朴无华,没有锋利的刀刃,没有华丽的刀鞘。它渴望一刀封神,此一战需得全力以赴,哪怕最后依旧难改命运,却也希望能燃尽自己,绽放真实的自己。 慷慨激昂的音乐,安静的现场,冷白的灯光,滑冰场上像是多了一朵傲然的红梅,她跳跃旋转,如花枝在寒风中摇曳。 四爷就混在群演里,他没叫人告诉桐桐他来了。 坐在观众席是看不见她的细微表情的,这只能在镜头里才能看见。坐在这里,看到的是场中的人影。这里坐着的是群演,不是真实的观众。他们很多都不是很懂花滑,近距离的看花滑应该也是第一次。 安静是导演要求的,保持安静却不是群演的自律,而是他们都被场中的人吸引了。 是不是真的专业没人看的懂,但是不是吸引人,谁都能看的见。 场中的人在冰面上飞驰,时而如狂风卷疏枝,时而如雨落花身……不一时,狂风骤雨至,红梅花落片片,开在枝头凌寒傲雪,落入泥中亦能护花。 一舞毕,满场响起真实的掌声。 桐桐看向观众席,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着欠身,再抬起头,眼眶红了,眼泪要落不落的只含在眼里。她瞟见了四爷,一瞬间便笑了,笑的明媚光亮,抬起手不停的挥舞着。 王湘这才喊了一声:“咔!” 紧跟着,是一种极大的欢呼声。桐桐看着四爷的方向,却朝导演那边先滑。 任萍递了衣服,先把人裹上。 罗群站在导演身后,刚才她是跟导演一块盯着监视器的。现在再看一遍,她还是暗暗点头。动作到底能不能用不知道,但是所有的表情都是足够的。 王湘摸了摸下巴,出乎意料的好!真的!绝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她试探着问了说:“再保一条……” “是要个不一样的反应吗?” “你就是正常发挥。” “需要再换个音乐,换个动作吗?” 也行! 孟琪裹在大衣在边上,今儿也拍她的戏,一样的比赛场景。不过,她得用替身,但她需要做到花滑天才才有的那种傲然。 林雨桐扮演的花蕾是从小县城的野场子走出来的野路子运动员,而她扮演的是家境优越,打小被培养的小天才。 林雨桐要演的是花蕾随时会被淘汰折戟沉沙告别花滑的比赛,而她要演的是自信满满傲然花滑界的凌云。 而今,角色和演员反差这么大,又有这么多群演,其中应该有她的应援会、站姐还有很多粉丝吧。 压力当然会很大很大。 又滑了一场,桐桐下来了。导演说了ok,桐桐才换下鞋,四爷已经过来了,给她把大衣穿好,又递了水杯子。 桐桐有点小嘚瑟,偷声问四爷:“真的好吗?” 四爷偷偷竖起大拇指:是真的好! 说着话呢,四爷从包里掏出护腿来,是那种冬天骑摩托车才会穿的那种,直接裹在小腿上,拉上拉链,是暖和了! 坐在边上这寒气都往裤腿里钻! 两人嘀咕了几句,这一开拍就不能再有别的声音了。全神贯注的都在看孟琪演戏。 孟琪边上站着请来的替身,两人穿的一样,打扮的也一模一样。孟琪主要取她的表情,但是连着三次,导演都不满意。 花滑的动作、音乐,都是带有故事性的。而运动员也需要面部表情呈现你要表达的东西。演员在演的时候,她需要把属于这个人物的情感通过花滑表达出来。 她只能简单的在冰上滑动,就会造成这种表情跟动作对不上的那种情况。 几次过后,导演就怒了,大声的吼:“凌云的傲然不全在脸上,它还在你的动作上,在你的专业能力上……你得知道,凌云有足够的能力、技巧,她的傲然是她的辉煌战绩加持的……不要蔑视,你是天才,无人在你之上,你蔑视一个随时都能被淘汰的队友做什么……” 孟琪被骂的,“导演,您叫我调整一下!”说着,她指了指观众席,“那个……来了我太多的粉丝,我心理压力太大了……能叫我单独拍摄吗?” 王湘摆摆手,“你去调整去。”然后喊桐桐,“拍一下观众的反应,你帮着配合一下……” 配合就是滑呗!滑的大家都真实的叫好,是这个意思不? 那就滑呗。 这种戏差不多就拍了一个月左右,其中有跟孟琪的对手戏。她是目下无尘的凌云,自己是乡下来的小野猫,两人压根不在一个级别上。 这种队友之间的暗暗较劲,戏份不算大。更多的其实是两条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路,各自有各自的坚守。 王湘坐在监视器里,她是特别喜欢林雨桐自己带出来的那些小动作的。 比如一起换鞋,凌云换鞋之后,谁也不搭理就走了。她搁在后面一边穿鞋一边瘪嘴撇嘴角的,那隐晦的白眼翻的,差点没翻出屏幕去。尤其是察觉到被别人注意到之后,她一瞬间就能一本正经,又学着凌云的姿态傲然的朝人家点点头。 这一场只有几句简单的对话,却需要演员自己创作,把角色塑造的丰满起来。 被她这么一处理,这个花蕾不仅是机灵,她还调皮、可爱,是那种活泼中带着的俏皮劲儿,招人喜欢的紧。 可以说,这个角色当真是被塑造的超出预料的好。 再之后,林雨桐就没有再跟孟琪一块拍戏了,她得去东北,得返回去拍年龄更小的时候的几场戏。 小时候当然是找来的小演员,她也没见到。 除了在户外滑冰之外,再就是老建筑里取景。 其实也就三天时间,三天就又返回来了,主要是棚里拍文戏。 就是搭建一个小家,主要是跟父母的几场戏。 一场是花妈妈发现花蕾又偷偷去滑冰,看着女儿回来那血淋淋的脚,一边摔打着洗脚盆,一边任命的给她处理脚上的伤口。 当妈的狠摁着女儿的脚往脚盆里摁,做女儿的一边偷眼打量,一边倔强又心虚。 “我自己能行。” “你行什么行?” “我就行!你别管我什么都行。” 当妈的‘啪’的一巴掌给打脚面上,“行什么行?你再动一下回头这脚叫别要了。” 做女儿的尖叫一声,“疼!疼……您干脆给我剁了得了。” “你再这么下去,我不剁大夫也得给你剁了!” “那还是您剁了吧。”‘花蕾’说着,弯下身子歪着头看母亲,一副恍然的样子,“哦——您给我洗干净了好剁了下锅的吧……” “下锅能有猪蹄香呀?” “横不能还不如猪蹄吧!” “那你以为呢?” 然后当妈的笑了,做女儿的也笑了。 导演这才喊‘咔’,一喊,这就能停下来了。 扮演妈妈的老大姐指着导演:“不带这么着的!”其实早该喊卡了,在‘花蕾’被拍打之后喊‘疼’那里就没有了。 导演不喊,小林才自己接了一句‘您干脆给我剁了得了’。 她不得不往下接。 两人一来一往跟娘俩拌嘴似得对了好几句了,导演这才喊了一声‘咔’。 桐桐这才把脚从水盆里抬起来,问导演:“这一条行吗?”不行还得继续,脚还得泡着。 导演打了个手势:“过了!过了。”还挺好玩的。 演妈妈的大姐先看桐桐的脚面:“打疼了吧?是不是红了?” “没事!”她把脚擦了赶紧塞拖鞋里了,这才起身,递了湿巾纸,“您擦擦手吧。” 小姑娘的脚长的白白嫩嫩的,化妆过的也好看。她真是能做人家妈妈的年纪了,见到小姑娘就挺喜欢的,不至于这样。 但桐桐还是拉了人家的手,亲自用湿巾纸给把手擦了。 这大姐就说:“你说你妈妈得多幸福呀!跟你妈在家里也常这么着吧……家里的闺女要是这么个性子,当妈的都没法认真生气……” 桐桐尴尬的笑了笑,马上转移了话题:“您今儿就杀青了吧……”然后从任萍手里接了礼物给老大姐递过去,“杀青快乐!” 第20章 但行前路(20)三更 拍戏住的是酒店,桐桐每天再累,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房间是否安全。 她其实有发现,石强每次都会检查车辆是否被安装了东西。这是长期工作的习惯!哪怕现在跟的是个新人,他还是非常小心的在检查。 任萍虽然回房间也会第一时间检查,但桐桐还是更倾向于自己。 甚至每次出门,她都会留下小记号。说实话,以自己的能耐,这房间里但凡进来过人,她都能知道。 检查完了,确实安全,这才能放松。洗澡换衣服,然后才说道吃饭。 吃了饭刷了牙,任萍就叫按摩师过来跟按摩,顺便贴个面膜之类的。 任萍说:“我盯着呢,你想睡就睡吧。” 睡不着的!陌生人在,尤其是按摩这种的衣服也不穿,我怎么可能睡的着。心真没那么大! 其实任萍不像是做助力的人,她更像是个执行经纪。 桐桐就说,“找个小助理吧,你太累了。” 这得合适的人才行,要用就得长期用,需得个细心又机灵的。助理其实是跟艺人距离最近的人,人选更得仔细。 当年用过的人,年龄都上来了,也都成家了,不可能一直跟着艺人跑的。 桐桐就说,“谁能一直跟着艺人只当助理呀?她们也会考虑自身的发展。能用就行,我也没那么些奇奇怪怪的脾气……” 任萍也在考虑这个事,而今这艺人助理都有培训班,好些人都是去剧组的时候才招一个助理临时跟着,三四个月,杀青了就拜拜了。有些艺人助理跟过很多艺人。 想找到脾气的也挺难的。 工作室已经面试了好多个了,应该是罗总还没看上的。 这边送走了按摩师,任萍才起身告辞,“别熬夜,早早休息。” 嗯嗯嗯!桐桐裹着浴巾起身,将人送出去,把门关好。 回来就跟四爷视频,“你回家了吗?” 四爷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搬家,这不是正整理着呢吗?放心吧,赶你回来就收拾好了。” 这至少是个大平层的样子呀,“租金得多少钱呀?” 四爷:“……” “你叫人收拾吧,自己怎么弄?” 有些私密的东西还是得自己收拾,“你早早睡吧,我也睡了。年前能杀青吗?” 差不多吧。 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眼皮还真就打架了。跟四爷没怎么说话,挂了就睡了!睡的时候连灯都没关,头埋进枕头里就睡着了。 结果半夜的时候她一下子给坐起来了,她听见低低的敲门声。 裹着衣服下去,贴着门听:敲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对面的房间。 酒店的客房门多是不安装猫眼的,自己这边也没有猫眼,那自然也就看不出去了。但这老这么敲门…… 桐桐抓了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客房服务:“……我睡眠浅,这都凌晨两点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咚咚咚的……没完没了……” “好的,女士,您稍等,我们这就去处理。” 桐桐其实不知道对面住的是谁,大家的时间不都一样。但应该是姑娘!剧中需要的年轻女孩挺多的,比如一个队的其他队员呀,那些参与但没台词的。还有一些国外的‘运动员’,不知道是打哪请来的。 她主要是怕这些人没什么背景,又都是小角色。然后遇到这样的事了,她们不知道外面的是谁,心里害怕。 这要是剧组谁真的打人家女孩的主意,今晚上叫酒店的工作人员上来转转,好歹给个警告。 果然,五分钟后声音没有了,连脚步声也没有了。 她睡了,第二天在剧组她就打哈欠,跟导演说,“不知道是楼上还是哪里,半夜有个两点吧,咚咚咚……也不知道是在干嘛。我睡眠浅,吵的不行!给前台打电话了,后来声音才没了……吵到你们没有。” 王湘愣了一下,她睡觉比较死,半夜打雷都听不见。但这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最怕的就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的,这种电影的拍摄你也闹妖。 桐桐打着哈欠打盹看别人拍戏去了,但估计谁昨晚闹妖,谁完蛋。要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肯定得被开了;要是剧组的男演员,那估计戏份得被一剪没。 只要去问问前台就知道了,还怕找不出来吗? 任萍皱眉,低声问:“是敲你的房门?” 没有!要是瞧我的门说完非得打的半死不可!不知道是谁骚扰小姑娘呢。 任萍:“……”你这总爱路见不平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是两情相悦呢?” 两情相悦就谈呗!大大方方的只管谈,谁限制他们了。爱了就好好爱,哪怕三天五天的,又分手了呢,谁拦着呢?偷偷摸摸的干嘛呀,没劲。 “人家不愿意公开,也是自由吧。” “我的大姐呀,要是都自愿的,手机提前联络好,一个偷偷出门,一个偷偷给开门,鬼能知道呀?干嘛敲门呀!肯定是有一方不愿意,对吧?” 也对! “不愿意的情况下,半夜敲人门,多吓人呀。” 是有点。 “再说了,我也得叫人看看我是怎么处事的!我这种不是报警就是打官司,再小的事都爱通过正规途径办事的人,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也就少了是非了。” 任萍:“……”竟然觉得她管闲事管的还挺有道理。 桐桐下巴点了点,“是吧?我这人从不办没道理的事。” 结果正在这里说话呢,边上过来一姑娘,端着一杯咖啡,“那个……林老师,请您喝咖啡。” 桐桐转脸一瞧,面熟,“哦!你是那个演俄国花滑运动员那个演员吧。”这姑娘面庞很立体,金黄的头发。 “头发是染的,我的头发原来是粟棕色的,不太显眼。”她一脸的不好意思,“那个……我是e族和汉族的混血。” 哦哦哦!懂了。怪不得呢,白皮肤高鼻梁,眼珠子的颜色还是那种有点蓝的。 桐桐不好接了人家的咖啡,“干嘛请我喝咖啡呀,无功不受禄。” 她不好意思,“我就四五天的戏,过几天就走了。我住您对面……昨晚……谢谢您了。” 桐桐赶紧把咖啡给接了,“别怕!没事了。” 对方撕开吸管的膜,给桐桐插进去,“我用手背试过了,咖啡不烫,您尝尝。” 桐桐并不喜欢咖啡,但还是喝了一口,“嗯!好喝。” 这会子也没戏,她叫对方在身边坐了,“你滑的很好,以前是学什么的?” “去年大学毕业,学传播的,工作不好找。本来是跟同学一起做自媒体的,没题材,就想着混成群演,然后来拍摄群演和剧组里的一些生活……很多人还是挺喜欢看的。可是后来才知道,拍剧组……有时候镜头露了什么,人家也会打官司的,也就拍不成了。都要走了,结果这个剧组选演员,我的外形像外国人,就被选来了……” 明白了! “那以后呢?还继续在这一行里干嘛?” “太吓人了!不干了。”这姑娘不好意思,“实在混不下去,就回老家呗。” 确实挺难的。 正聊着呢,那边喊着桐桐拍戏去搭戏,这姑娘赶紧接了桐桐手里的咖啡,“您去吧,我拿着。” 任萍这才问:“回老家想做什么?” “找个几千块钱的工作,也能做吧!老家的开销小,也能活。” “有没有兴趣给艺人做助理?” 助理?这姑娘指了指桐桐离开的方向,“您是说给林老师做助理?” 对! 任萍给了对方一个地址和电话,“你要是结束了,可以去这个地方面试,就说是我介绍的。我会给那边打电话说一声的,这是林老师的工作室,也才刚成立。我是林老师的执行经纪,她缺一个处理身边琐事的助理。” 桐桐是觉得钱没挣多少,身边养了一群人了。 杀青这天,大雪飞扬的。剧组给送了花,又拍照留念。 王湘抱了抱桐桐:“踏踏实实的,你处理的很好,细节很到位,我很满意。辛苦了!” “没有!没有!学到了……真的是学到很多。” 很剧组的人一一告别,然后回酒店,准备回家。 结果来接的人里就有那天那个姑娘,任萍介绍,“这是邵敏。” “林老师,叫我小敏就行。” 桐桐:“……”我忙了这么长时间,咱把各种房租、水电费、添置家当,你们的工资都给涵盖进去,我还能剩几个钱?够我过年吗? 但人家第一天上班,怪忐忑的。 桐桐只能笑着点头,“以后一起工作了,多多关照。”然后她很认真的告诉对方,“奶茶可以,咖啡我拒绝。” 邵敏不好意思的笑,低声说了一句:“那天请您的咖啡……可贵了!” 还挺幽默:“挺好!”她说任萍,“快过年了,也没啥活。该放假就放假吧!带薪的那种,安心放假过年,回头给大家发红包。” 四爷在外面都听见了,那语气:肉疼了吧! 第21章 但行前路(21)一更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2章 但行前路(22)二更 大家就真的吃了一点,也喝了一口热乎的,这才开始采访的。 灯光打着,打灯光的大哥不停的给调整,“这样可以吗?” 反正得拍的好看!当然了,艺人本身就很好看,意外的好看。 身后是他们的台标,话筒上粘着的也是。小沙发一人一个,坐在这里就可以。拍出来看着是挺高大上的,其实不远处的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摄影的大哥还在那里擦嘴呢。 桐桐今儿穿着的就是剧组给的印着‘绽放’字样的长t恤,下面搭了一条运动裤。因着是体育题材的电影,她干脆连头发都拾掇的很利索,就这么坐在镜头前面。 体育频道他们关注的点自然在花滑上,“我们去花滑队采访,听教练和运动员说了你,他们说你几乎是完成了所有女子单人花滑冠军的经典动作,你怎么会去想着完成这个?听说难度极高。” “说我完成了,那是夸我呢。其实,跟专业的运动员不能比,差了很远。他们没有再来的机会,我却有。我只能根据我自身的条件,尽可能的做的像——而已。当初想着去完成这个动作,初衷就是致敬。越是接触冰雪运动的运动员,越是知道他们的不容易。如果没有热爱,没有坚持,是无法坚持下来的。我只是想展示出来,叫更多的人能了解冰雪运动,进而喜欢冰雪运动。” “我们的同事之前去剧组采访,听教练说你的双脚也磨的出血了,却也没有停止,一直在带伤训练和拍摄,这一点尤其敬佩。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觉得演绎这个角色,首先得变成这个角色。运动员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从很小开始就是如此,磨烂了继续、磨的血肉模糊都见白骨了,还在继续。我从开始到杀青,四个多月,承受了疼痛,也才能更好的去理解这一份热爱和坚持有多难。 尤其是很多运动员年龄很小,十几岁而已。我疼了,她们一定比我更疼。四个月与四年、十年比起来,算什么?要问我怎么坚持下来的,那只能是她们身上的韧劲感染了我。是她们的精神给了我坚持的力量和信念。《绽放》要传达的也是这样的体育精神,希望每位观众能感受冰雪运动魅力的同时,能感受到这份力量和信念。” “我从你的身上已经感受到了这种韧劲。”记者心说,我已经改了采访大纲,跟之前给你们工作室的肯定不一样。话是接的不错,句句都合适!她又问说,“我知道你之前没怎么涉足这个行业,是什么样的契机叫你有了这个拍摄的机会?” “擅长运动吧!我打篮球的时候被一位业内前辈看到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听篮球队的刘教练说,有这么一码事!然后王湘王导演当天就亲自跑来见了我,我们在小饭馆里吃了一顿晚饭。当时我确实拒绝了,因为我几乎没拍过戏。是她说服了我,说她们需要会舞蹈和比较擅长运动的演员,想叫我试试!她告诉我这是推广冰雪运动的电影,所以我当时就接了。就是很偶然的一个契机。” “擅长运动,是自小就如此吗?” “我从三岁开始学习舞蹈,说喜欢,这有些过了。练习舞蹈很苦,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疼的很难忍受,若说那么一丁点就喜欢这个,这不现实!只是我母亲觉得女孩子要有气质,要有好的仪态,舞蹈是必须学的。这一学就坚持下来了,之后考上了舞蹈学院,将舞蹈当成了专业。在我看来,舞蹈也可以当做一种运动,不管喜欢不喜欢,长时间的训练都叫它成为我的一种生活习惯。” “除了舞蹈、打篮球之外,你还擅长什么运动?” “滑冰!” 记者哈哈就笑,“对对对!滑冰,还能花滑,这也算是一种收获。还有呢?” “那可太多了,想要尝试的也有很多。像是滑雪、滑板、包括武术类的,我都想去尝试。” “没有想着继续跳舞吗?” “我觉得,‘热爱’很重要!我热爱运动,舞蹈放在运动里,她是我喜欢的一个选项,但绝不是唯一。有人说舞蹈能叫女孩更有女性的魅力,这也是我不能完全认同的。女性的魅力应该是多面的。窈窕淑女是一种美的姿态,活泼洒脱也是一种美的风景;文静内敛是一种叫人喜欢的性格,犀利泼辣也自有它的风情。做喜欢的事,自由、健康的成长和生活,爱我所爱,全力奔赴,不给自己设限,这是我的生活理念和态度。” 罗群听出来了,她在说:舞蹈并不是她所热爱的! 再结合之前的话,她其实还暗含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学习舞蹈是因为她母亲的选择,而非她的。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在这之前,她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她说:做喜欢的事,自由、健康的成长和生活,这是她的生活理念。 换言之:她之前的成长是不自由、不健康的。 话说的如此的动听,句句都得给人家回应。可这每一句都在给以后埋线。 家庭必然会被提及,家人势必会被关注,家事会闹的人尽皆知的时候,再返回来看这段采访,会怎么去解读呢? 她妈妈叫她学习舞蹈,是想叫女孩子有气质,有好的仪态,成为一个文静内敛的窈窕淑女。 这当然不是错!妈妈对女儿的期许,谁也说不到错处去。 可若是再结合叫她嫁入亿万富豪的人家呢?是不是就不对味了? 她妈妈不闹她,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的言辞里没有一句不合适的话! 但若是闹腾呢?这些早期的采访再被翻出来去解读,是不是意思就不一样了。 罗群觉得,她得重新审视这个姑娘。她好相处,特别好伺候是事实,但她心思深,智商高,情商更高,也是事实。 跟体育频道这边采访完了,电影频道在那个方向等着呢。他们的背景板都设置好了,那边是长沙发,换到那边继续采访。 这次的记者听了个全场,知道这位是什么水平了,提问就大胆了一些,“电影上,你是新人。可以说,你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行业之后,怎么打算的?是想继续在这一行深耕,还是有别的事业规划?” 桐桐就笑,“我去哪个行业都是新人。跟到处求职的大学毕业生一样,身上贴着一个标签——新人。第一次拍电影,跟大家第一次进职场一样,处处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大家初入职场犯过的蠢,我一样犯过。大家初入职场的迷茫,我也有过。 就像是大部分毕业生毕业之后转行一样,我也是其中一个。摸索、学习,成了我们这种人生活的日常!一切从头开始,不气不馁。得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得有面对质疑声时积极的心态!得学会接纳批评,得学会不去辩驳,得学会默默的埋头补课,我想,只要不放弃,只要肯上进,终是能有所得!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罗群听到这里就不听了,没必要守着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人家记者那意思是说:进入了这个行业,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了。 毕竟,这个圈子公认的赚的多嘛。 这话问的很有技巧。 结果她怎么答的呢?她把她放在更大的一个群体里,那么多毕业生呢,我只是其中之一!找工作困难,都在为生存努力。这个转这个行业,那个转那个行业,我有契机转到这个行业里,是什么错事吗? 她反应是真快,记者话术里的任何东西她都能第一时间洞悉,然后给出最合适的回答。 现问现答,没有做任何准备。带过那么多艺人,她是可以撒出去叫人放心那种。 罗群摸出手机,叫人订饭,今儿请人家吃顿饭吧。当然了,艺人就不用陪着了。 十一点半,准点结束。 桐桐要走了,拉了四爷跟这些人告辞,“尹镇,不用介绍了吧。” 认识,不用介绍了,也看出来是什么关系了。 四爷跟人家握手,“辛苦了!” 记者就笑,“我们只完成我们的工作……”绝不瞎八卦。 桐桐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过年见了家长之后,就公布的。没刻意瞒着,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见家长? 对啊! 事业刚启航就公布恋情,果然是新人一枚,处处都透着清澈的愚蠢。 罗群进来招呼人,说四爷和桐桐,“那你们什么时候走?明天?” “明天,机票已经定了。” 罗群点头,“那你们去忙吧,这里我招呼。” 桐桐跟人家摆摆手,抱着四爷的胳膊出去了。 这边她走了,罗群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庄游。 庄游发来消息:桐桐搬家了吧? 搬了,怎么了? 搬了就行,没事。 罗群看了看手机,有点明白了:必是桐桐妈又去原来住的地方找桐桐了。过年了嘛,好似要求孩子一块过年是合情合理的。 可自从她接触桐桐以来,这么长时间,好似没见过她妈妈给她打过电话。 海珍不是不打,是打不进去!而且,她在韩国呆了好几个月了,在陪杨桃做手术。而今手术之后第四个月了,眼看也过年了。她跟杨桃前儿才回来,第一时间就找桐桐。 谁知道桐桐搬家了,她又找庄游,庄游却说不清楚,只说没见过,没联系。 现在怎么找呀?她这是诚心躲了呀。 她把地址发给庄游:我们搬到京城了,这是住址,你要是能见到桐桐,记得给她。 第23章 但行前路(23)三更 快过年了,毫无过年的心情。 海珍看着保姆端来的减肥餐,朝卧室指了指,“给送进去吧。” 做整容手术也是受罪,且疼着呢。到现在那牙还是很难咀嚼东西。减肥吃什么呢?肉末蛋,撒点用水焯过的菠菜末,这就是一顿饭。 要变美,先变鬼,这个罪受的,没都法说了。 老杨还在老家,她打了电话过去,“还不来吗?年不过了?” 杨明正在车上,“明天的飞机,债务总是得积极处理的嘛!躲避不是办法。我跟人家说好了,今年先把债务利息给了,按最高的利息。本金明年再还。” 海珍没再言语,直接挂了电话。又给桐桐发消息,还是一样,前面有红色的感叹号,这是被拉黑的意思。 “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她起身去杨桃房里,“用你的手机联络一下桐桐。” 杨桃说话还含混着呢,拿出手机给她展示:“她是不是……换号码了?” 也有可能吧。 海珍往出走,又说杨桃:“眼睛才做了手术,不要盯着爱派和手机……” 杨桃指了指电视:“我听音呢……” 电影频道正放着什么电影,海珍看了一眼就往出走。 出来了,她听见杨桃叫保姆呢:“阿姨……电视转过来……” “能转吗?” “能!抽出来,转过来就行。” 海珍扭脸去看,原来是装修隔断的时候做了滑动的机关,只要把一块板抽出来,电视就能往一边偏转方向。 杨桃从床上起来,去卧室的阳台上躺着去了。她窝在懒人沙发里,看电视不方便,这个东西随手一调节,确实很方便。 但是,才住进来,年轻人就能看出来人家那是带着转动的? 海珍在客厅坐着,在这房子里打量,主卧是女孩子喜欢的粉红色,她不喜欢,杨桃住了。里面带着卫生间,卫生间里的瓷砖都选的是粉色的。 再看看新潮的沙发和其他家具家电,以及小厅里两排玻璃柜。那柜子一般是用来收纳艺术品的。 杨桃是学艺术鉴赏的。 海珍直接进去了,问杨桃:“这房子……你喜欢吗?” 杨桃‘嗯嗯嗯’,“去年才装修好的,都是按照我的意愿装修的。上次回来我姥姥过户给我了。” 海珍愣了一下,“你姥姥过户给你了?” “嗯呢!”杨桃说着,就一边捂着脸一边跟海珍解释,“阿姨,您可别误会我爸!这房子是我姥姥给我的,装修的钱是我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钱……不是分割了你和我爸的财产,也不是我爸在转移资产,您可别误会。” 海珍啥也没说,把门带上直接出来了。 一出来就给杨明打电话,“她姥姥一个孤寡老太太,人还在养老院呢,她哪来的钱买房子?” “省城的院子拆迁,老太太没要房子,直接换成钱……当然了,家里也还有两件明清的古董,也能值几个钱,最后也卖了……”杨明又承认,“我又添了两百多万,给买下来了。” “那你直接买给杨桃就行,为什么要买在老太太名下?” “我直接给了杨桃,成了婚内给孩子买的,有争议!由孩子的姥姥给,这不是没有争议吗?我是有一点私心,算我欠你两百万,行吗?回头桐桐结婚,我把这钱补贴给桐桐,成不成呀?” 海珍把电话挂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不好说! 老太太的拆迁款,这个能查出来。 可所谓的明清古董,这是没法查的。 也就说,这房子杨桃的姥姥肯定出钱了,但具体是多少不好说的。而杨明贴进去的绝对不止两百万。就说呢,流动资金怎么就那么缺呢。 杨桃从里面出来,急着解释:“阿姨……真没有……” 海珍笑了一下,“不关你的事,你安心躺着吧!想吃什么,阿姨去买。” 杨桃‘啊’了一声,“酸奶……行吗?酸奶该是不会发胖吧。” “好啊!”海珍起身穿了大衣,拎着包出去了。 出来之后只能在雪中慢慢的徘徊,手机不停的响,是杨明在解释:真就两百万,骗你我被车撞死。 发了消息,又打电话来解释:“老太太放心不下杨桃,坚持要给杨桃买房子,就差那两百万。我要不出那两百万,老太太那钱又不定被谁惦记。她还有侄儿侄女呢,这个借那个借的,借出去就是有借无还! 我是舍不得老太太手里那些钱便宜别人,这才用了两百万,就这点事!装修的钱都是我妈临终前交给杨桃的,这个你不能挑理吧。我妈就杨桃一个孙女,留给杨桃不算是错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别管现在多难,我把这两百万给桐桐,咱扯平,好不好?” 杨明赌咒发誓这话都是真话,有一句假的就叫他出门被车撞死。 可海珍怎么敢去信? 她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些先不提,就只说杨桃出道这事,我在考量怎么出道。最近也我查了一些资料,也找了以前剧团的人,他们现在还有跟那个行业相关的……说是有个网剧,缺个女配的角色,你说这一步踏出去多难呀!我寻思着,是不是见见人家,给人家买个像样的礼物……你也知道,现在这奢侈品都贵,便宜的拿不出手,贵的咱们……出的起吗?” “要两百万?” “你当我跟你算账呢?这个账等杨桃挣钱之后我再跟你算。现在就事论事呢,说什么两百万不两百万,有个七八十万就差不多吧。” “那先给你一百万?” 嗯!行。 然后第二天一早,桐桐都准备收拾收拾出门了,接到孙老师的电话,“桐桐呀,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 “您有什么事就说。” “是这样呀,昨天晚上你妈妈来拜访我,给我带了水果,她说跟你之间有些误会。来拿了个盒子,说是让我转交给你的!我当时要联系你,她非不让,放下东西就走了。东西我看了,可贵了!是个限量款的名表,我也叫人帮着查了,说是一块表得两百来万呢。”孙老师拿着这个表,“你也知道,家属院的环境杂。过年呢,小偷小摸多。你老师我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东西,昨晚上我都没睡好。要不是实在晚了,我都想叫你昨晚过来取。” 桐桐:“……”这成了人家的负担了。她只能说,“那您等等我,一个小时之后我去家里。” 好的!好的。 两人只能提前出门,又去商场里给老师买了许多年货一块带上,给老师送到家里。 孙老师都顾不得客气着说不要年货了,捧着那表就递过来了,“拿好!拿好,你检查检查。” 桐桐看了一眼这表,你说拿着这东西怎么办? 她只能接了,“给您添麻烦了。” 孙老师摆手,“桐桐呀,现在是大人了,办事要成熟一点。你妈妈联系不到你,总是这么四处找你,这不是个办法。” “明白!明白。”桐桐保证,“我会好好处理,您休息吧。我得去机场,赶时间,给您拜个早年吧。” 咱们不讲究这些。 从孙老师家离开,桐桐把海珍从黑名单里放出去,电话也打过去,“这东西我不要,我给你送到哪。或者,我替你退了……” “退不了,你也别给我送。”海珍坐在梳妆台前,细致的给自己化妆,“你就是当咱们母女一场,你替我保管的吧!我怀疑杨明背着我转移了一些财产,他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只别说漏嘴就行了!我告诉他的是,我为了杨桃出道,找人走关系花钱了。钱变成了货,赠与他人了。” 这是什么路子?“你就不怕万一将来翻脸或是其他意外,人家指认你说的人收了不该收的。到时候冤枉了人家,你也干净不了。” 四爷将手机拿给桐桐看,上面庄游发来了一个地址。 桐桐就说,“你要不取,我就叫人给你送到你住的地方。到时候露馅了,可别怪我。” 海珍将眉笔放下,“你这个孩子……怎么死心眼……”说完,觉得不该发脾气,“这样,你在哪,我去取。你别把我拉黑,我不给你惹麻烦,平时也不烦你。你就是别叫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我心慌。这事谁说也没用,找你爸说也没用!谁也别想拦着亲妈找孩子,我要联系你,这是正当的要求。” 桐桐不想废话,“那就机场见吧,我要去机场。” 说完,把电话挂了。 同时往机场去,想见总是能见到的。 桐桐将表递过去,海珍接了,这才又打量四爷,点了点头,“你们这是……去哪?” “您看一下,货对不对,我还要赶时间。”没回答她的问题。 对方也直接忽略桐桐的话,说道:“我不强迫你跟我过年,但至少你该跟你爸……” 话没说完,桐桐拉了四爷,直接走人了。 海珍:“……”她揉了揉额头,站在原地转圈圈,拿这孩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家那娘俩闹矛盾,当妈的喊一声‘吃饭了’,孩子就知道顺着台阶下。可自家这孩子呢,几百万的东西想办法给塞到手里,愣是把她的心哄不回来。 孩子办了多大的错事,当父母的没有不能原谅的。 反之,父母要是办下了什么错事,那这当孩子可真就是一点也不能宽容。 她坐在车里,哭了一场:不管孩子信不信,但自己作为亲妈,没有一天不是想着叫她更好的!任何一个决定,没有一个不是为她考量的。 第24章 但行前路(24)四更 桐桐给关律师打电话,“麻烦你帮我给海珍女士打个电话,跟他打听杨明先生的手机号码。就说,我有意讨要我那一千三百万的利息。如果有必要,我将会起诉他,这是我的正当权益。钱这个东西,我看的不重;名声这个东西,我更不在意;但我想,杨先生不仅在意钱,更在意名声。我所求不多,想叫我不闹,那就都消停的。否则,我翻脸。” 关律师:“……好的!这就办。”自己现在是林雨桐办公室的法律顾问,人家不仅是客户,还是老板。 挂了电话,关律师又打电话给罗群:“老板安排下的,您看呢。” 罗群叫她等着,“我问个人,稍后回你电话。” 她直接打给庄游:“这个电话能打吗?” “能啊!”庄游呵呵笑着,这有什么不能打的!告诉他们了离桐桐远点,最好当自己死了一样,非不听嘛!“你可以叫律师告诉对方,我如果也告的话……赢不赢先不说,一定能叫天下尽知的。以我的名气……他不该怀疑。” “打给海珍女士吗?” “那你以为桐桐是威胁谁呢?”那个杨明谁搭理他?威胁的就是海珍。杨明现在有债务,她是不会离婚的。一旦离婚,就亏大了!只要不离婚,这威胁就永远有用。 罗群啧了一声,“林雨桐这么精明个人,怎么会是你们生出来的?” 庄游一把挂了电话,然后将窗帘重新拉起来,蜷缩在沙发上看向摆着父母照片的方向,良久才微微闭上眼睛。 于是,还在停车场的海珍就又接到律师的电话。 海珍:“……我知道了。关律师,我存着你的手机号码吧,以后我再有什么事联系我的女儿,先打给你,好吗?” 关律师不想得罪老板,“我的咨询费,按照时间收取,半小时之内五百。” “那我能咨询您一次吗?”海珍问说。 “五百。” 海珍加了关律师的微信,关律师也通过了。然后海珍转了五百过去,问说:“请问,我真的做错了吗?” “您确实侵吞了您女儿的财产。” “我是她的妈妈,我的都是她的!我争取的是我的利益,也是给她的利益。” “你无权替另一个人做决定,不管你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可以。” 海珍挂了电话,靠在座椅上久久未语。事已经成了这样了,不能再闹的更难看了!女儿告继父,前夫告前妻,庄游的知名度那么高,真要是闹开了,别说做生意了,就是出门也不用了吧! 她搓了一把脸,重新对着镜子化妆,然后给老杨发消息:我在机场接你,到了吗? 杨明很意外,赶紧回过去,“怎么来接了?” “天冷,你上哪打车去!”说了地址,叫杨明自己过来。 杨明受宠若惊,“今儿是怎么了?” 海珍叹气,“事拿不准,找你商量商量。”说着,上了车。她指着那手表,“买了,两百多万,真要送吧,我又舍不得。咱们先去把这退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听说有那种三五十万就能参加的节目,试试那个行吗?” “两百多万?” “所以我舍不得嘛!”海珍白了他一眼,“干嘛那么看我?我就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人心捂不热,跟我藏心眼呢!行,你怎么想我都行。我这人嘴不好,但心好不好的,不到事上不能知道。放心吧,我不跟你闹,这会子同舟共济过难关,闹什么呀?” 我没那么想你。 “我呀,为了你的,把我的亲闺女都弄丢了。你呢?却还以为我……” 别别别!别哭呀,我的错!我的错行吗?杨明试探着问:“是桐桐不愿意一块过年?” “还不是怨你?!” 行!怨我,“孩子大了想飞就叫飞吧,桐桐乖顺,从来没叛逆过。许是叛逆期延后了!等过些年,年过三十了,做了父母了,也就慢慢的能体谅父母了。” “我不这么想,也没法子呀。”海珍开着车往前走,“桃桃吃不了硬的,咱再去超市买点食材吧,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大过年的,孩子也馋……” 杨明长吁一口气,觉得雨过天晴了。 海珍紧紧的攥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红灯,再看看从机场上空划过的飞机:总以为这孩子腼腆、软弱,除了长相没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而今再看,其实她跟自己很像,要狠是狠的起来了。不想翻脸的时候,她能忍着,要多乖有多乖;想翻脸的时候,毫不留情。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受欺负。 既然你能飞,那就飞吧!飞多高都行。 飞的再高也是要落地的! 一下飞机,冷冽的空气就铺面而来。桐桐将大衣裹了裹,果然比京城还冷,“幸好多带了几件大衣。” 四爷搓了搓手,“是冷的邪乎。” “三面环山,小盆地气候,北风加持下,冷空气堆积,这里比周围其他地方要低个两三度。”桐桐把帽子往下拉,遮住耳朵,“快走!冻死人了。” 好容易取了行李出来了,远远的就看见有个瘦高的小伙子不停的朝这边招手,“哥,这里。” 四爷看过去,想起来了,“李北?”他扬起手打了招呼,这才低声跟桐桐说,“是姑姑家的表弟。” 李北颠颠的跑过来,到跟前才看清楚:哇哦!这么漂亮。 他不好意思的挠头,接了行李箱:“那个……姐,咱走吧。” 走吧! 不管什么车,四爷坐进去好似都憋屈的慌。车子动了,四爷朝窗外看了看,“去新区走西面是不是近点?” “舅舅和舅妈还在家属院这边了,说是这边暖和,先在这边吃两顿饭,晚上再过新区去。”说着,回头跟哥哥使眼色:不懂吗?你带女朋友回来了,老尹想在老同事面前炫耀炫耀。 懂了!懂了! 李北开着车给桐桐介绍,“好玩的地方挺多的,改天我当导游,咱好好转转。” 行!怎么着都好。 桐桐看着窗外,现在哪个城市都发展的挺好的。新城区有新城区的特色,老城区有老城区的风貌,都打旅游这张名片呢,确实是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 路上花了几乎一个小时,车子才拐进了老城的一个家属院。 转了两个弯之后,就看到一个单元的门口站着两个身高特别高的人,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原身的父母了。 李北就笑,“迎出来了。” 车子挺下来,四爷先推开车门下去,“爸——妈——” 嗳!嗳!嗳! 当爹妈的并没有给予儿子多少眼神,只盯着这边的车门子。车子子打开了,一个姑娘正成里面出来。车门子挡住半拉子身子没看见。只瞧见出来之后站直了,然后看见了脸。 宋英霞直接就出声了:“哎哟妈呀——”跟天上的仙女似得!这孩子长的也太精致了。 等人一闪出来,顺手关了车门,这就看见了:更好看了! “哎哟哎吆我的天呐……” 桐桐就笑,“叔叔好……阿姨好……” 宋英霞用胳膊肘撞了撞老尹,然后三两步到了桐桐跟前,捧着捧着桐桐的脸就看,“哎哟我的天爷呀……谁家的闺女长这么好看呀!” 好大一双手,那撑开比桐桐的脸都大。 四爷看着桐桐就笑:美了吧!心里乐开花了吧。就爱听人家真夸,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老尹脸红的,连耳朵都红了,说老婆,“老宋,差不多得了!怪冷的,先回家!先回家再说。” 对对对!回家。 宋英霞拉着桐桐就走,走路的时候一个劲的盯着桐桐的脸看,“姑娘,长成这样,你看上我家那傻小子啥了?可别是他把你哄了吧。” “嗯呢!可不哄我呢吗?” 宋英霞回身拍了儿子一下,“行啊小子,能把这么漂亮的姑娘哄回来,长进了呀!” “哟!他还哄过别人呢?” 宋英霞哈哈大笑,“他打小在集训队训练,哄没哄别人,阿姨可不敢保证。回头你审他,保不齐就叫你给审出来了。” 说说笑笑的,惹的邻居开门朝外看一眼,“老宋你乐呵啥呢?” “瞧瞧!瞧瞧!我不该乐呀。” 桐桐被推到前面,只得问好,“您好!” “好好好……镇子出息了,这媳妇找的,漂亮。” 宋英霞推着桐桐就走,“漂亮吧!不给你们瞧了,得藏着。” 啧啧啧,看那嘚瑟劲儿的。 四爷一路往上走,一路跟邻居搭着话。 到了楼上,开了家门,是暖和。 阳光洒的满屋都是,家里养着各种绿植花卉。专门买的新拖鞋在边上放着,桐桐换了鞋,往里面去。 四爷挂了大衣,顺手接桐桐的,扫了这家里一眼,“新房都买好了,住过去得了,回头你们再回来。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 老尹端了果盘给桐桐递:“你阿姨就这个性子,你别笑话。” “没有!我也爱说笑。” 就是嘛,说说笑笑的,咋不是一天。宋英霞往厨房去,“吃饺子,成不?” 下车的饺子上车的面,图一吉利。 桐桐点头,“吃饺子,挺好的。” 老尹拍了拍儿子:招呼人家姑娘呀!看是吃水果还是零食。 四爷倒了热茶递给桐桐:“不用招呼,她不见外。” 李北把车挺好上来,回来就坐在边上搭话,要不然没话题呀!他也是没话找话,“姐,你也才大学毕业不久吧?” “对!才毕业一年半。你呢?今年毕业了?” 第25章 但行前路(25)一更 四爷靠在沙发上,歪着听父母讲他们年轻时关于娱乐圈相关的记忆。 谁没年轻过呀? 老尹就说,“我跟你妈是退役本来就晚,队里的小年轻我们也都是认识的!后来我们结婚了,那些队友又正当年。他们也会受邀参加个晚会什么的,见面的时候也会跟我们炫耀……说是跟谁谁谁合影了。体育明星也不少……对吧?你爸你妈虽然不是,但有名的还是认识几个的。我们爱看八卦,那主要也是看同行有没有什么八卦,结果关注的是什么八卦都没漏过去。” 肯定是没记错!那时候纸质的报刊还挺多的,上面都有。当然了,现在是找不到了。 四爷皱眉,别的不好说,“私生子……肯定不是真的!真要有私生子,还那么多,他不缴纳罚款也不行呀。”现在网友多厉害的,“缴纳了肯定瞒不住。” 所以,庄游肯定是没有私生子的。 宋英霞就说,“那说他抛弃妻女,这个不是他抛弃了,是当时的情况,他前妻抛弃了他,对吧?” 对! “他也没法主动要闺女呀!他要房子没房子了,要工作当时那工作发不下工资……孩子还小,跟着她母亲回去还有姥姥家能收容……” 是!客观条件就是那样。 宋英霞就又说,“九十年代,都下岗呢,找工作挺难的。桐桐妈回老家没工作,没特长,没手艺……”娘家不能长住,还有女儿要养,好像除了嫁个条件好的,先活下去,也没有别的什么可选择了。 那么好的长相,真跑外面去工作……也能找到!但是当年那情况,现在的人没法理解。人家招了漂亮女人,那可未必是为了工作的。与其为了生存在外面忍受这种事,其实找个条件好的人嫁了,也没什么的。 老尹就说,“到这里也没人说两人错了!那当时的情况就这样,倒霉事赶一块,两口子把路走到这个份上了……离婚不是错,女方带孩子不是错,女方再嫁人这都没毛病。问题是钱财动人心。 我的天啊一千三百万,搁在现在这都不是一笔小钱。普通老百姓家谁见过这么多钱呀?我跟你妈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最大的一笔就是你给的一百二十万……还给兴奋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宋英霞就叹气:“就是孩子怪可怜的!长的不容易。”说着,就拍儿子的腿,“过去看看呀!咱在这边说话,把人家一个人扔在那边算怎么回事?” “没事,她收拾好就过来了。”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身过去了。桐桐在这边洗了个澡,换了居家的衣裳。 出门穿的衣裳里面一般都套保暖衣物,一回家,暖气足,穿着就燥热的难受。 她一边扒拉头发一边催四爷去洗澡:“快去!洗完澡吃点冰冰凉凉的东西才舒服。” “阳台上有橘子,你找找去。” 东户的门是开着的,想着俩孩子马上就过来了,没关门。两户中间就二三步距离的过道,隔着门那边说话的声音里面都能听到。 宋英霞催老尹:“你下楼去!下楼去买冰淇淋去,年轻人一燥热爱吃凉的。” 老尹‘嘘’了一声,“买了!买了!你去瞧瞧去,冰淇淋、雪糕、老冰棍,两边的冰箱都塞满了。” 宋英霞朝外看了一眼,回头低声问:“刚才忘了问了,桐桐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儿子电话里不是说了,学舞蹈的。” 知道学舞蹈的,那出来是跳舞还是怎么着? 老尹摆手,“年轻人现在这工作……怎么都行!人家拿着手机拍拍拍的,也一样挣钱。就是不工作……人家那模样长的……能叫你儿子养着,你都偷着乐吧。” 也是! 所以桐桐在这边,一直没有被问及职业。 她跟四爷出去在外面转悠的时候,有些年轻人碰上了,会多看桐桐两眼,然后不确定的问同伴:“你看那个小姐姐……像不像那个女刺客……” 可等再看,人已经走了。 像是尹家老两口子这种的,他们玩手机,可关注的要么是做菜的视频,要么就是那种情感类狗血向的,再要么就是社会热点类的,对娱乐圈不关注,手机都不带推送的。 家里的亲戚也不多,就一个姑姑一个姨妈,他们也不属于关注这一类的人。 李北在考研,他戒娱乐了。 姨妈家还有个孩子,人在国外留学,过年也不回来。 所以,呆了好几天了,尹家没人知道她是干嘛的。 直到大年初三了,今儿天不好,风特别大,就不出门了吧。家里有扑克,在家没啥事,打打扑克呗。 然后罗群的电话追来了,桐桐手里拿了牌呢,点了免提通话。 “罗姐,红包都发了,该问候的我在年三十晚上也都发了恭贺春节的问候。之前说好了,放假期间,不谈工作。” 不谈不行呀,“今天晚上八点,体育频道《绽放》的专访,你在里面占了七分钟。 了采访的内容,还有剧组给人家的视频素材。明天晚上九点,电影频道是另外的专访,你注意看一下。还有,工作室和你的个人账号,得提前预热了。该发预告了!工作室在前,你在后。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咱们时间定在十三点。” 咱的账号才几个人关注呀? “你得关注电影的官方账号,得关注导演以及制片方的官方账号……” 桐桐看看四爷出的对七,抽了对十扔出去。 那边罗群又说:“另外,初八开工。” “开什么工呀?” “冬赛需要一个广告短片,你不是说想滑雪吗?初八开始去学滑雪,你有一周的准备时间,过了正月十五,正式开拍。” 哦!滑雪呀,这个可以。 “合同我发你,之前交代的事你别忘了。要是觉得管理账号麻烦,可以叫可靠的人帮你管理。” “不不不!我自己来。”桐桐合上手里的牌,“那个……罗姐,我在发第一条工作动态之前,我要发一条个人动态……” “随你!” “ok!罗姐辛苦了。” 紧跟着手机叮咚一响,合同发过来了。她先转发给四爷,这才点开了,四爷逐条逐条往过看,“还行!” 桐桐也觉得还行,广告没那么长的拍摄期,就是前期训练一周,拍摄两三天估计就完成了。 那边手里捏着牌的宋英霞用脚扒拉了了老尹一下:我没听明白,你呢? 大概齐听明白了吧! 桐桐把照相机打开,然后往四爷身上一靠,说四爷:“抬头!” 四爷抬头,相机里出现了两张挨在一起的脸,咔嚓一声,照上了。 然后桐桐登录各个社交平台,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张照片。 有粉丝吗? 其实还是有一些的,就像是跟四爷互关,然后又认识了篮球队的人。之后又因为跟黄颖的事,跟于飞这样的导演打了官司,后来于飞又关注了她,她也回关,这又引了一部分人来关注。后来拍电影,群演比较多,剧组的人也比较多,哪怕没什么动态,这些人也都关注了。 算是有一两千的粉丝量。 四爷举起手机,把桐桐拍上,把桌上的扑克牌和拿着扑克牌的两双手都拍进去,没叫父母的脸入镜头,然后也给发到微博上。 老尹把牌放下,试着搜一搜‘林雨桐’这个名字,结果一搜,还真就出现词条了。 度娘上关于她的简介是有的。 比如出生年月,在哪里上的小学,哪里上的中学,怎么考的舞蹈学院。之后又出演了什么,几月到几月正在拍摄什么。 还有就是官司,跟谁谁谁因为谁打了官司,这些都有。 然后关于绯闻,上面只写着疑似于前篮球运动员尹镇有恋情传闻。 相关联的人物里,没有父母,只有合作过的导演演员和知名校友。 他举着手机给老宋看:这姑娘是演员!刚拍完一部电影,过完年还要去拍广告。 老宋:“……”说人家的八卦咱可有劲儿了,那改明儿是不是也有人要说咱家的八卦呢?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在手机上搜儿子的名字。她之前从没意识到,儿子大小也算一名人吧。 一搜,果然就有他的名字。 他的履历,他的名字,包括老尹和自己的名字都在儿子的简介上。说他因为什么退役,退役之后从事体育公益事业,再之后又自己创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云云。 关于他的绯闻也只有一个:疑似与刚出道的新人演员林雨桐有恋情传闻。 宋英霞先问的是:“桐桐呀,这当明星……不是说有恋情不好吗?” “咱不当明星,我就是一演员,有合适的、感兴趣的,我就去拍一拍。要是不合适,没兴趣,我可不去!明星会考虑这个方面,我一演员在乎这个干嘛?” 对!当明星看着鲜亮,其实跟绑着手脚一样,一点也不自由呀!演员挺好的,就演员。 桐桐就笑,“咱在家说说乐一乐得了,就跟我真能成明星一样!” “想成一定能成呀!”宋英霞说着就又问,“那些演员明星你认识的多吗?” “您想听谁的八卦,回头我专门跟您打听去。” “嘿!这是有人脉了吧!放心,我只跟老尹八卦,绝不出去说去。”宋英霞一边整理牌桌一边问,“就是那个可帅的那个谁……演过一个警察,我看跟你关联着呢,是合作过吧?” “刚拍完电影,演的‘我爸’,那老师人挺好的,就是爱吃蒜,每次要拍戏前,跟别的演员距离近的话,他得刷三四次牙……” 真的呀? 嗯!真的! 第26章 但行前路(26)二更 现在看电视的人少了,像是体育频道之类的,除非有人看体育赛事直播,要不然谁开电视? 庄游已经有好久不开电视了,等再开电视的时候,竟是发现这该死的电视都不咋会用了。体育频道在哪呀? 大过年的,把助理给喊来,给把电视弄好了。于是,电视就在体育频道一直停着呢。 助理杜成看看桌上凉了的饭菜,“又没吃几口?” “点外卖跟在路上随便进野餐馆一样,好不好吃全凭运气。今儿运气不好,菜里像是加了泔水……闻着都恶心的慌。”说着,又躺沙发上,用毯子把自己裹严实,“带出去扔了吧,省的我出去扔垃圾。” 杜成给收拾了,回来看了看冰箱,直接去了厨房了,不大功夫端了面条出来。 电视上正是桐桐磨破的双脚,血把缠着的绷带染红了,也把套在外面的袜子染红了。画面一切,王湘出现在镜头里,背景还是桐桐听着老教练讲动作,医护在边上处理脚上的伤。这是一幅极具冲击的画面。 王湘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很意外,当时只想找一个会滑冰的舞蹈出身的女孩子,意外的碰到了小林,林雨桐。这孩子身上有一股韧劲,练就踏踏实实的练,从开始训练到整个拍摄,这么长时间,她的脚都没彻底的好……我是真怕人家孩子长的漂漂亮亮的,那双脚都能当脚模,为了我们这个戏的,这么糟蹋……我在她的身上也是看到了认真执着、坚持不松懈的属于运动员的精神内核……” 画面再一转,是花滑表演,镜头拉近,是桐桐。这要是不说,真看不出来这是业余的! 杜成把面放在茶几上,不敢言语。这亲闺女呀,宁肯靠自己出头,也绝不依仗亲爹。这执拗劲儿,不是一般人。 面条里放了白胡椒,点了米醋,酸辣酸辣的,庄游筷子挑动着面条,看着电视机里的孩子,她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说话很有技巧,处处在抬高别人,从不彰显自己。这圆滑的处事是从哪学来的? 她妈妈说这孩子随了自己,性格偏执执拗。 执拗是有的,偏执嘛……这孩子并不。 镜头切换成其他人了,屋里也想起了手机铃声。 杜成从沙发的缝隙里扒拉出手机递过去,庄游看了一眼,接了,按着免提听那边说话。 海珍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桐桐拍电影了?” 庄游没言语! “你别不说话!”电影频道预告了,然后桃桃去查了,这一查之下,才发现体育频道也有她的专访,这才看了,就赶紧给庄游打电话,“你怎么这样呀?我说过了,这孩子不适合娱乐圈。” 她只知道她在之前的电影里出了一个镜头,后来她也说她不混这个圈子。怎么就突然拍戏了?是不是他这个爸爸给安排的? “林清,你要搞清楚。我们娘俩这些年受的这些委屈,这些罪,都是因为你。是你对不起我们娘俩在先!孩子那么小,就差点跟着你露宿街头。你还是记得你是当爸的人吗?你还记得你是桐桐爸爸吗?” 庄游放下筷子,一口一口喝着面汤,胡椒呛的人眼泪直往下流。 “你怎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你这个人靠不住!孩子小的时候靠不上你,孩子大了,你这个亲爹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我就问你,你缺钱吗?你不缺钱,你凭什么叫孩子缺钱?人要是有钱,是不会想着赚钱的。 她没房子,没车子,没积蓄,什么都没有,但你有啊!你是不是有女人了,是不是要生小的了,是不是觉得我闺女碍眼了,怕我闺女分你的家产吧。我告诉你林清,你要是敢亏待了桐桐,我跟你鱼死网破。” 庄游放下碗,这才出声:“海珍,你但凡想提什么要求,就必要闹一场。这些话是不是你胡搅蛮缠,你自己清楚。我不想陪你演戏了,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海珍靠在阳台的门上,“这些年了,你也没跟孩子生活,孩子也不知道有你。所以呢,你跟桐桐之间是没有感情的。我一个人带着她,在她心里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当然了,我知道你会管孩子,你也应该管她,但是,这个管……得看怎么去管。 你要是因为接触孩子多了,觉得孩子得依仗你,你就试图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想趁机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林清,我真的会死给你看!你要是逼死了我,你就是你闺女的仇人。等将来你死了,你看你闺女能不能替你收尸。” 庄游觉得口里的面汤咽不下去,突然之间就吞咽困难,“这次是你自己跳河,还是带着孩子一起跳河?” 问完,他便挂了电话,将碗推开。 杜成:“……”他悄悄的出去了,将门给慢慢的带上。 电视机开着,声音不大,夹杂着烟火气。 宋英霞给桐桐倒酒:“没事!没事!在家里喝醉了怕什么?”说着,拍开儿子,“起开,别挡着我们娘俩喝酒。” 这都晚上九点了,老尹任命的去厨房了,三两分钟,端了一盘拍黄瓜,一碟子油炸花生米,还切一个肘花给端出来了:光喝酒怎么行呢?吃点菜吧。 然后抬手拍打儿子,看你找回来的这个,跟你妈多合适。以前咱爷俩只伺候一个酒鬼就行,现在一人伺候一个,“倒酒呀!”难道还得叫我过去倒酒? 四爷不动地方,“喝酒别人倒有什么意思?自己倒着喝才……” 话没说完,当妈的一巴掌拍他大腿上,“倒酒!这小子……没眼力见。” 桐桐直笑,把杯子举着,示意四爷:“赶紧的,斟酒,怎么伺候的?” 就是!怎么伺候的?! 四爷:“……”行,“倒酒!喝着,慢慢喝。” 两人放着筷子不用,用手抓了花生往嘴里塞。桐桐还捏了肘花片提溜起来,然后仰起头,塞一口肉,再闷一口酒,香的嘞! 老尹看着菜盘子下去怪快的,又指使儿子:“吃完了就该你去厨房。”一人一拨,谁也别占谁便宜! 白酒两人干掉大半瓶,二十年的茅台呀,就被两人加班给干掉了。 桐桐其实觉得自己喝的还行,就是腿软,是四爷给抱过去的。睡前她还能听见老宋在东户发酒疯,“……说了我要跟桐桐住……不要拦着我……今晚上我们娘俩一个屋……你儿子呢?叫你儿子回来。没结婚呢……别使坏……” 她裹着被子还跟四爷说:“还挺可爱的……” 许是这个妈太可爱了,许是这才是正常妈妈的样子,这天晚上桐桐做梦了。 梦里,她好似在水里挣扎,水从口鼻涌进来,不能呼吸,身体不住的往下沉。 猛的,她一下子坐起来,大口的喘息着。 四爷开了灯看她,一身的大汗:“是被子厚了?热的?” 桐桐抬手去摸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四爷给她递过去,“温的。” 灌了半杯水,这会子才缓过来。桐桐扭脸看四爷,见他死死的盯着她,她摇头,“不是我做噩梦了,是……原主的一些幼年的记忆……” 其实,小孩子四五岁时候的记忆很淡的,除非有孩子记忆特别深刻的事。这个事一定是深刻,而不是过分的刺激。过度的刺激,会叫孩子形成自我保护,不仅记不住,还会选择忘记那一段记忆。 其实,桐桐不是没有过疑惑。 比如,就算是亲生父亲没有出现过,那别人的言谈里应该会有提及吧!可原身的记忆里,不管是姥姥、姥爷在世的时候,还是舅舅他们,甚至包括杨明父女,好似没人提过这个话题。 就像是两口子离婚了,孩子一般要是跟妈妈,那姥姥家的七八姑八大姨的,会怎么说男方呢?是不是恨不能骂个死臭。 同样的,孩子要是跟着爸爸,那家里的爷爷奶奶所有的亲戚,恨不能把孩子的妈妈妖魔化了。 但是,没人提就很奇怪。 桐桐一直以为是因为庄游给了大笔的钱,他们每个人都因为这笔钱受益了,所以没叫孩子知道。这是合理的! 但今晚这个叫人窒息过去的梦,不存在主观的记忆里,就这么突然的给冒出来了。 桐桐笃定:“这不是梦!不是我做的梦。” 四爷起来,也拉她:“去冲个热水澡,身上都汗湿了。” 卫生间里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四爷站在门外,给庄游发消息:桐桐幼年是否有溺水经历,后来受惊了,不记得溺水的事了。 庄游从笔记本上移开眼睛,摸了手机看了一眼,先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看来是了:半夜做了噩梦,说是不像梦,像是真溺水了。 庄游马上回复过去:如果还是做噩梦,你带她回京城,我联系最好的心理医生。 四爷回了一句:我观察看看,打扰了,晚安。 那边没再回。 桐桐出来的时候他一边给擦头发,一边说了联系庄游的事:“从庄游的态度来看,确实不是你自己的梦。”不怕原主有什么记忆,他担心是桐桐本身哪里出了问题了。 毕竟,两人都清楚,他们自身的记忆也是缺失的!四爷要确定的是这个。 而今知道是原身的问题,那这件事都不用去问。 离婚的时候两口子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有时候真能闹的匪夷所思。 只能说,庄游的情况好转之后,应该是来看望过孩子。等见到前妻再婚了,他是有可能想要孩子的抚养权的! 于是,两人闹起来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人的情绪上来了,就很可能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 第27章 但行前路(27)三更 初八要开工,初六两人就得走。 东西也不用带很多,想要给什么了,快递也很方便。 桐桐邀请他们,“放假了,一定得去京城。有住的地方,顺便看看他的工作,也去我的工作室坐坐。我要是开工有活,带你们去玩。没见过的话,还是会觉得有意思的。等你们以后退休了,我连助理也不带了,带叔叔阿姨去,助理和保镖就都有了。” 把宋英霞说的高兴的,叮嘱了好些才放两人走。 走的时候没再叫人送,约了网约司机,直达机场。 老尹在家里做计划呢:“以前说不用开车,我看现在不会开车还就不行。咱们周末去学开车吧。回头买辆车,出行方便。” 行!学开车去。 宋英霞说着,又乐:“儿子真能干,是吧?找个大明星回来。” 不是明星,是演员。 “你看着吧,就那小模样,成不成明星能由她定?” 嗯!是有感觉的。电影的前期宣传最近开始了,有体育电影双频道的加持,各种短视频的推送,桐桐察觉出来了,在机场打量她的人多了。 四爷将口罩给她戴上,“走吧!”应该是看着面熟,也觉得确实漂亮,但名字大家还都记不住。所以,只看,却并没有人围上来。 结果到了候机室了,里面的人少,桐桐把口罩一摘,就有两个姑娘凑了过来,“小姐姐……小姐姐……那个……你是女刺客又拍了花滑电影的女演员吗?” 桐桐摆手,“不是!只是有点像。” 不是吗? 不是! 结果飞机一落地,这俩姑娘又追来了,“你就是林雨桐,你身边这大高个一看就是打篮球的……你们不是情侣吗?” 桐桐:“……”那现在该干嘛呀?“你们就是看看我呢?还是要签名呀?还是要合影呀?” 都要。 “行吧!”桐桐跟两人说笑,“我第一次被认出来,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事!别管你们是谁的粉丝,我都得记住你们。”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我也要跟你们合影。” “叫尹哥一起吧。” “不要!我的。” 然后俩妹子就打趣的笑,一路跟着往出走。 “接下来还怕什么戏吗?” “没定呢!要有什么,工作室会发通告的。” “你怎么没签约经纪公司呢?像是新人自己做工作室的,特别少见。” …… 有些问题桐桐能答,有些则不能答。反正聊到跟石强汇合,才跟两人分开。 这两人只当偶遇一个脾气很好,很好玩的小艺人,谁都没太往心里去。 任萍和邵敏在车上等着呢,客套了几句,任萍就问说:“广告之后紧跟着有一档综艺节目……” 啊? 桐桐看她,“什么综艺?我不去。” “听我说完呀!是王湘王导打电话通知罗姐的,也是电影前期宣传的一部分,你这个主演不去不合适。” “都是剧组的人吗?” “这次的嘉宾都是剧组的人,回头你抽空看一下那档综艺。” 好吧!其实大致看一期就知道是什么套路了,也没什么新鲜的。 桐桐兴致勃勃的跟四爷商量:“买两套装备吧!回头得闲了,咱俩自己去滑。” “这次我陪你去一天。” 真的? 真的! 桐桐马上拿出手机,搜滑雪的视频,“你看人家这个动作……帅吧?我给你滑一个你看看,比这个还帅。” 那得在空里腾空翻一下的。 “摔了也没事,插雪堆里去了。” 果然就是如此,桐桐做她自己喜欢的事,特别来劲。这么冷的气温,在外面冻的一般人都受不了,就她在那里兴致勃勃。 四爷喊了几次:“回去暖和暖和再出来?” “没事,你先回去暖着吧。”你们不动弹,当然会冷了!不停的滑,出一身汗了,哪里冷了? 四爷就看着她顺着斜坡滑上去,真就凌空翻一下,然后稳稳的落在雪地上滑走了。 她还真就是个猴! 任萍在边上陪着呢,不停的吸鼻子,顺便也问四爷说,“尹总,家里没催着结婚?” 四爷就问:“想问什么直说。” “就是问问,短期内有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四爷看着欢腾的桐桐,然后摇头,“叫她玩吧!”由着性子玩吧!难得有这么个契机,能好好的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凭什么不玩呢。 不想生,不生都可以。 想生的话,等三十岁以后,三十五六岁都不晚。 十好几年呢,且玩吧。 任萍自己都笑,这个尹总是真挺好的!看桐桐的眼神透着那么一股子宠溺。 邵敏也打趣桐桐:“我觉得尹总是爹系男友。” 啥叫爹系男友?你要那么说,“那我也是妈系的!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的那种。” 对!你们就是这种的。 桐桐捧着奶茶喝了,觉得心无旁骛的游乐真好。 有了拍电影的经验,再拍广告就很简单了。本来计划三天的,结果一天半就收工了。 紧跟着,她得去外地录一期综艺,综艺的名字叫《星客》。 邀请当红的明星,或是有剧要播出的明星,收视率一直很好,是个做了七八年的老综艺了。 这基本属于今天去,今天晚上录制,明天就能回来的节目。就今晚一晚上不在家。 她看四爷:“那你晚上把门关好。” 贼还把我偷走了?今晚他约了庄游,想跟对方谈谈。他把口罩给拿了一包塞到她随身的包里,“去都去了,想玩就四处走走,玩一玩,别到哪都急匆匆的。赶路要紧,但也莫忘了看风景。” “你跟着,我到哪都不急。你不跟着,我肯定急呀。” 四爷才要说话,邵敏在衣帽间那边咳嗽了一声,“那个……林老师,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行吧!走了,桐桐跟他摆手,“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 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可一出门,她一样雀跃。 邵敏就笑,“不是舍不得吗?” “你不知道……人出门不是为了办事,单纯就是玩,不在乎浪费多少时间,不在乎会花费多少金钱,家里没有什么事可操心,情感上踏实稳定……这样的日子你不知道有多难得。” 这话说的,谁要是有这样的日子,那得是神仙日子。 桐桐就笑,“对喽!我现在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任萍好几次想问:家里的事还不够糟心的,你就不往心里去? 想问来着,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能不放在心上,就证明在孩子的心里,他们不重要了。不重要到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 那又何必再问呢。 因此,她只说,“录制节目也是第一次,没有负担吗?” “嗐!录制不好,还录制不坏吗?要是录制的坏了,罗姐一定有法子叫对方给剪掉的。” 任萍才不信她这个话呢,一个情商在线,又有真才华的人,去哪里都不会怯场的。 去录制节目了,桐桐这才知道,从出门开始,他们这一行的开销节目组都给报销的。一下飞机,就有人家的工作人员来对接。 接到酒店,安置好。在酒店的所有的花费,人家也会报销。 桐桐拍了拍任萍,低声道,“咱要是在酒店就餐,就是便饭的规格,开销不能过了。回头想吃当地的特色菜,咱出去吃,自己买单。” 任萍左右看了看,这才道:“去过奢侈品吗?” 跟去奢侈品店有什么关系? “奢侈品店里,客人一进去,不管买不买,有些店里会提供很高档的瓶装饮用水。钱包紧的人不一定舍得买,于是,连水都不敢接。但凡见了这样的顾客,人家店员都懒的搭理。明白了吗?” 桐桐站直了,“什么意思?哦!我省着花,还得被人嘲笑咖位小,花的不理直气壮,是吧?” 所以,花销到平均值偏低一点,是合适的。 桐桐摆手,“这件事听我的,就按照便饭的规格,绝不超。笑就笑吧,我有我的规矩。以后去任何一点地方,都是这样。咱尽量别给人家添麻烦。这要是花超了预算,是不是节目组的人回去报账也很麻烦。” 任萍:“……行吧!按你说的办。” “辛苦了,回头给大家发出差补助。” 任萍:所以,你是大方呀?还是抠门呀?给别人省钱很有一套,自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 这边正等电梯呢,那边又一群人来了,是孟琪。 孟琪特别热情,小跑着就过来了,“桐桐……可想死我了。” 桐桐看见了不远处有跟拍的,她也笑:“你就会骗人,想我了怎么不给我拜年呀?”嘴上这么说着,半开玩笑的语气,手上却扶住她:“慢点,地板滑。” 孟琪不得不笑着,但心里真恨不能一把掐死林雨桐:你不给我拜年,凭什么我得给你拜年?可这话她先说出来,就好像自己有多高傲似得。不知道还以为她给自己拜年了,自己没回复她一样。 还有,说什么‘慢点,地板滑’!什么意思?自己穿着高跟靴子呢,这话听着是善意的吧。可自己矮呀!一米六五是官方身高,其实自己才一米六二。然后穿八厘米的高跟鞋,也才一米七。 可林雨桐一米七三四,有的吧? 肯定是有的!她跟别人搭戏都是穿‘纸片’底的鞋。 这会子她穿着运动鞋,鞋底再怎么都有三四厘米高吧,加起来她得一米七六上下。 而且,她今儿也是穿了短款的上衣,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自己跟她并排站着,电梯门清晰的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她穿着高跟鞋没对方高就算了,关键是这个身材比例,太叫人生气了! 第28章 但行前路(28)一更 孟琪气坏了,回了房间就把身上背的包包狠狠的扔在沙发上,然后说她的造型师,“今儿晚上我不能穿高跟鞋,之前的穿搭不行。” 不行怎么办呀? 助理赶紧联系,“那叫人送来吧,航班……还有,就是时间有点紧。” 孟琪踢了脚上的鞋,又看造型师,“要不你去这边的一些店里看看,重新搭出一身来。” 明白你的意思了,是要那种内增高的鞋,裤子选拉伸腰线的,整体看起来身高高一些,腿长一些,对吧? 反正裤腿得长,裤子得选阔腿的,这样能完美的遮挡住增高的鞋底。 桐桐她们放下行李出来吃饭的时候,正好碰见对方团队的人急匆匆的出门,像是在联络什么人,要直接去什么店里拿衣服。 中午吃饭就在酒店的餐厅,任萍按照一个人一个菜点的,自家这边来了四个人,点了四道家常菜,两荤两素,再要了一个汤。 酒店的炒青菜一道也得三十八,这四道菜一个汤下来花了四百八十块。 桐桐问任萍,“人家给的额度是多少?” 咱家就这点咖位,能补助多少?“你一天五百,我们每人每天三百。不能过这个线!” “也就是说,咱四个人,每天吃饭的上线是一千四。” 是! “早饭酒店都是免费的自助吧。” 对! “那就是午饭和晚饭,对吧?”哪怕是没名气的自己,这餐补也是绰绰有余的。 四个道菜都是下饭菜,有石强这个大男人在,菜肯定也剩不下。他一个人吃了四碗米饭,最后连鱼香肉丝和红烧豆腐的汤汁都弄去拌饭了。四个人够吃的,盘子和汤碗都干干净净。彻底光盘,桐桐就觉得挺好。 反正她吃的挺香的! 晚上这不是七点半要开录吗?这五点就得过去。到那边还吃什么晚饭呀?随便垫一点东西,等结束之后不管是跟节目组一块吃饭,还是咱自己聚,其实都不用在酒店开销了。 任萍是处处留证据,吃完饭之后所有的开销是要留底档的。 这钱花的,其实真的挺宽松的。两三点的时候还能点个果盘,点一些午点,加餐之后,估计得熬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回去先确定晚上的服装,来的时候带了三套,是提前搭配好的。罗群做事叫人舒服的点是,她有她的坚持,但也会给桐桐选择的余地。就像是这衣服,三套完全不同的风格,你可以在这三套里选你想要的。 桐桐就选了一套滑雪品牌的,他们是冬奥赛的赞助方,他们的服装是兼具时尚特点的。那就选这一套。 任萍又跟节目组的人打电话,打听他们录制节目的地方平时的温度大概是多少。 结果被告知,温度在二十二到二十六度之间。这个温度,那就只能里面穿短袖,外面穿外套。裤子里秋裤都不能穿,会热的。 但室外的气温又低,又选了同一品牌的长款大羽绒服。 挑好了,桐桐直接午睡去了。睡饱了皮肤好呀! 他睡觉了,其他人没时间歇着。邵敏得把衣物重新熨烫,不能有褶皱,包括衣物的气味,都得提前检查一遍。任萍得联系化妆师,跟对方再一次敲定时间。然后跟节目组的人对流程。 就是石强也没闲着,他除了能当保镖和司机用,他还能当摄影用。除了今晚跟进去全程跟拍之外,还得看看明儿能不能去其他地方取景,拍一些照片。 桐桐午睡起来两点半,点心水果一吃,然后洗澡。 洗澡出来化妆师就已经到了,化妆做头发,然后换服装。这个过程枯燥又无聊,爱派放着看《星客》的往期节目。 任萍也拿着小本本,“节目组之前就提醒过,就是游戏环节比较多……” 明白。 桐桐看着镜子中的脸,化妆师一再惊叹:“皮肤太好了……五官也太精致了……眼妆特别好画……”然后又看了桐桐的服装,问说,“林老师,头发你希望繁复一点还是简单……” “简单、清爽、利落……”本来就是运动款的,得打扮的清淡一点,叫人看着这就是日常谁都能打扮出来的妆造就行。 服装才换上,门铃就被按响了,邵敏去开了门,见是孟琪的助理,她便堵在门口不让对方进了。 “你好,我们琪琪姐叫我来送水果和蛋糕,再问问林老师出发的时间。” “谢谢!谢谢!林老师说五点准点走……”邵敏接了对方手里的东西,“节目组来接,时间应该差不多吧。” 小助理没能进去,回去就摇头:“没看到,不知道什么妆造。” 孟琪对着镜子整理衣裳,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这粉的颜色是不是不自然?会不会太白了?” 没有呀!很自然。 “还有这发际线,是不是画的有点明显了?” 那这怎么办呀?你的发际线太朝上了,这个造型只能这么补救,“也不算明显,在舞台上看不出来。” “出门肯定有粉丝和代拍,这拍出去怎么办?” “帽子戴上吧,去了之后再把头发简单的处理一下,没关系。” 于是,又选了帽子戴起来,这么看起来才稍微顺眼了一点。然后一个劲的对着镜子看睫毛,“没问题吧?” “琪琪姐,真的完美。” 孟琪觉得信心捡起来,可一出门就又不由的生气。节目组的人来接了,人在大厅。自己下楼的时候林雨桐已经在楼下了,车就在门口停着,从门口出去,那是一辆限载十三人的商务车。也就是两个团队能坐一辆车。 桐桐没急着走,“琪琪姐是前辈,您先请吧。” “这么客气干什么?”孟琪拉着桐桐一起,“走吧!一起。” 然后林雨桐这个讨厌鬼,出了门到车跟前还有四个台阶呢,结果她一步给迈下去了,然后还伸着胳膊没撒她的手:“琪琪姐,慢点。” 她不敢那么迈步,怕摔了,只能一台一台的往下走。 上车的时候又听林雨桐说,“扶着这个把手,稳当。” 孟琪扶着上去了,然后人家一步又迈上来了。 酒店两边还有粉丝喊着:“琪琪——琪琪——琪琪看这里——” 孟琪:“……”你们要是拍到什么了,麻烦作为亲粉丝的你们知道什么该宣传,什么不该宣传。别什么图片都往出放! 桐桐给乐的,欺负小孩还挺有意思的!武力镇压那是不文明的,不是没办法我都不爱用。咱就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用做,站在这里就能镇压你的感觉。 在车上,孟琪不说话了,挂着耳机,拿着手机在那里表现的可忙可忙了。 然后两个团队谁也不跟谁说话。 节目组的人对艺人这种的面和心不合好似也见惯了,人家坐在副驾驶上睡觉去了,谁管你们干嘛? 桐桐在路上自拍,然后发给四爷,跟他聊几句。一路上心情都特别好! 结果一下车,一进人家电视台,她就:“……” 电视台的人对这种小艺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来他们这里的明星太多了。新人长的亮眼了,他们脚步慢两步多看你几眼,这就完事了。走廊里人来来去去,各有各的事呢。 在这一堆人里,桐桐看见了熟悉的人——海珍。 海珍挎着一个女人的胳膊,这个女人齐耳短发,看那打扮应该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年纪的话,对方跟海珍年岁差不多大。 桐桐这才想起来,海珍本身就是x大舞蹈专业毕业的。她跟庄游是一个大学的,庄游学的是文学。也就是说,她跟庄游的一部分关系网是重叠的。 她当年分配到歌舞团,那其他的同学呢?到了如今,好些人只怕在各自的单位上都已经成为中层甚至于高层了吧。 如果说这些年的联系不多,但只要还有当年的交情,哪里有钱敲不开的门呢? 送同学贵重的礼物,同学在职权范围内帮个小忙,算什么大事呢? 海珍的边上跟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姑娘是杨桃? 像,又不像!脸上动的地方不少。 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这两人关注点在那个短发女人身上,对方严肃着脸,海珍赔着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呢。桐桐假装没有看见,跟着节目组的引导人员往里面去了。 海珍是真没看见桐桐,当着杨桃的面恭维了人家很多话之后,等人家走了,她才把杨桃带到角落里叮嘱:“一会子上了台,不要争抢,多说多错。人家点到你的时候,你再开口。不要急于出头,招了人家的厌烦。也不要四处拉关系,好像跟谁都很熟,这更是找死。听明白了吗?” 杨桃点头:“我明白!谢谢阿姨。” 海珍笑了一下,“人家是上节目挣钱,咱们花了钱才能上节目。所以,你一定要听话,只有听话,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阿姨,我肯定听话。”杨桃摸了摸身上的衣裳,“那就是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得换服装。” 嗯!得换服装。 节目安排有所谓的‘实习生’,有男有女,他们是跟节目组的嘉宾互动的。 海珍没求庄游,求了也没用。她通过同学会找到以前的老关系,给杨桃争取了这么一个机会。 可等换了衣服,拿到节目的流程、脚本,连同这期嘉宾的简介的时候,海珍才知道:桐桐来了。 杨桃赶紧看后妈:“阿姨,怎么办?您跟桐桐说了吗?” 海珍看向杨桃:“假装不认识桐桐……记住了,她跟你没关系。拉扯她,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29章 但行前路(29)二更 杨桃走了,海珍又去找老同学,“我的张主任呀,这次真谢谢你了。” 张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也是!有事找庄游去呗。” “嗐!我俩为我闺女的事吵吵了几句,现在呀,我闺女归她爸管,我是不插手了。我不插手,她爸能安排的更仔细。” 张梅就笑,“这就对了嘛!庄游那可是隐藏的大富豪,你要不让你闺女要,不定多少年轻姑娘打主意呢。现在把亲闺女塞给亲爹,这是真做对了。” 海珍摇摇头,“我也是没法子,孩子大了犯倔。我管不了,只能给她爸管。再说了,我这边现在……也不怕你笑话。”她长吁短叹的,“咱都是干这一行的,那时候是剧团演出,团里就乌七八糟的。现在这情况能比那时候好?姑娘家在这一行……有什么好的?我是打死都没想过叫我闺女进一行。找个好人家,做一辈子富家太太的日子,我觉得就是最好的。” “你这不是挺明白吗?”张梅点了点她:“你闺女要是真混圈,那是真没人敢动。可你弄个继女来,你这后妈不是这么当的。” 海珍一脸的苦笑,“我还能把存了坏心害继女呀?是她爸乐意,是她自己乐意,就觉得做明星光鲜,父女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怎么办呀?少不得请你这个老同学给个机会。我是巴不得塞进去我就再不管了,要不然,我能求谁去呀?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重情分,肯卖我这个面子的。” 张梅摆手,“你呀,少给我戴高帽子。” “我说真的呢!有没有能让我扔出手的经纪公司。要是有人肯帮忙签下这个孩子,叫我离了这个是非圈,我是巴不得的。” “以前低咱们两届的一学妹,前几年开个了娱乐公司。”张梅说着就看她,“这圈子你知道的,你要扔过手不管了……想出头,不容易。” “那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现在这环境,自己没本事,后台再硬有什么用,一样出不了头。我呢,就是交差的。叫杨明知道,我尽力了!” “那回头我把她约出来,一块吃饭。” “我请!”海珍忙道,“一定得我这个机会,好好的感谢感谢。” “行!你请。”张梅就道,“顺道把你闺女带上,咱们都见见。老朋友了,说什么我也得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带不出来!那死丫头跟我怄气呢!不过要见倒也容易……”海珍说着,就点了点张主任面前的简介:“这不就是!” 张主任看了看照片:“哎哟!这才是亲的呀。说实话,比你年轻的时候还漂亮。这眼睛长的尤其好,像他爸。我就说呢,看见这照片觉得面熟呢,感情是你和庄游的闺女呀?” 海珍也看着照片,“我跟她爸都没想着叫她演戏,她自己之前也没这么想,我们还当她能早早结婚,好抱孙子呢。可谁知道被王导演给看中了,不知道怎么说的,孩子自己乐意了。那又是个犟脾气,跟我和她爸犟上来……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梅理解的笑了笑,“正常!没几家能犟的过孩子的。” “我这次过来,可不敢叫我家那小祖宗知道了。要是知道了,那坏了,还不得以为我偏着杨桃不管她。孩子来这边,您多照顾。回头欠的人情,您找庄游讨去。但对外呀,可别叫她知道我跟她爸在背后打招呼了。要不然又闹我们!” 明白!保密!是非少。关键是庄游早前也有很多绯闻,怕孩子被影响呗,“理解!理解。”张梅说着就起身,“那你先回酒店去忙吧!你放心,我照看着。” 好的!好的。 杨桃就在外面的大厅里等着呢,这里到处都是人,有的在化妆,有的在聊天。一会子找粉饼,一会子找什么夹子。她谁也不认识,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录制开始。 而对面的小隔间里,有一个房间的门上贴着《绽放》的字样,桐桐就在里面。刚才主持人也进去了,应该是提前沟通去了。 边上的人推了她一把:“谁呀?挡着路了。让让!” 杨桃贴墙站着去了,一转脸看见张主任来了,她眼睛一亮才说要打招呼,却见张梅像没看见她一样,直接绕过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张梅当然没有去看海珍的女儿,又不是庄游拜托的,多那个事干什么。 但她还是拿出手机,给海珍发了消息:我拜托过两位主持人了,你放心吧!你闺女就是我闺女,有我在,你把心放在肚子里。 海珍才到车上,看见消息就拿给杨明看:“我把桃桃算计安顿好了,这个大门我帮着桃桃敲开了。” 杨明一再感谢:“费心了!费心了。” “回头张主任给介绍一经纪公司,我就不好出面了。有些条件我出面不好谈!你带着桃桃去就行了!今儿的 节目单上还有桐桐的名字,这是她不知道我陪着桃桃呢,要不然……我们母女俩得成仇。以后我要是还一直插手桃桃的事,那桐桐得恨死我了。你也体谅体谅我,行吗?” 这就很好了,“肯定不为难你。” 海珍这才催杨明,“你开车吧。我再查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能用。” 车子慢慢动了,海珍却在跟以前的老同学打听开娱乐公司的这个学妹,这个人她记得,据说为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跟学校的老师怎么着了。 后来了呢? 聊了好一会子才知道,这人在国外留学期间,嫁过两任老头,继承了大笔遗产之后,回来又开起了娱乐公司。这几年也做的还不错! 海珍又查这个人手里的艺人,查完之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她把聊天记录之类的都删了,又问杨明:“你说我这个学妹靠谱吗?我其实不太喜欢她,当年为了出国,她就跟五十多岁的老师有事……后来出国又嫁了老头继承遗产……” “但人家现在什么身家,咱们什么身家?”杨明就说,“现在这社会,没有背景关系、人脉关系,再不用点手段,什么时候能出头?往世上看去,老实本分的人发不了财,发财的哪个是靠本分挣钱的?” 海珍看着车窗外,“你是亲爸,我是后妈。我只能给予建议,不能决策。你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我尽心了,也尽力了。将来成了,我也沾不了光;将来没成,你们父女别怨我就行。” “庄游那边……不行吗?” “你要是想叫你闺女成为摇钱树,就最好把家里的事捏紧了。别扯桐桐,别扯庄游,家庭隐私做好!有些事拿出来……不经讲究。” 明白!听你的,“你放心,桃桃这孩子知好歹。” 杨桃坐在舞台侧面,这里有两排积木一样搭建起来的布景。十二个人,要坐三排。 第一排最舒服,坐的踏实,起身也踏实,那是脚踏实地的;第二排比第一排高很多,脚得踩在第一排的凳子上;第三排又得踩在第二排的凳子上。 她这个每个人坐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彩色墩子,看起来边长得有半米。 导演安排的时候将自己安排在最高处,站在一米高的地方,坐在一点五高的墩子上。而且左右没扶手,虽然墩子是拼在一起的,但是舞台本来就高,再有这个。身后感觉是深渊一样。恐高的人真的会害怕的。 她找导演:“我恐高……能不能……” “谁带的这个新人呀?能不能上?不能上就回去,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关系。” 杨桃:“……能!能上。”然后上去坐着去了。她现在别说说话了,她就盼着最好别点了自己说话,要不然她站起来腿得抖。 她是真不明白搭建这种舞台的意义在哪? 坐在上面,她看见了主持人出场,也看见了门打开之后,观众看不见的后台其实跟商场商演的后台也没差别。 她甚至瞥见了跟孟琪站在一起的桐桐。 主持人说了开场白之后,就开始介绍今天的嘉宾。在介绍嘉宾之前,又放了一段花絮。是桐桐拍摄绽放的花絮,是她花滑的精彩剪辑。杨桃听见了观众由衷的赞叹声和主持人高亢的邀请声:“有请林雨桐——孟琪——” 孟琪是前辈,但她是配角,当然是林雨桐在前了。 杨桃看见了那扇门再次打开,候场的桐桐跟孟琪并肩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亮白的运动装,漂亮、阳光,充满活力。 这跟记忆中的人不一样了!自己变的是一张脸,而对方变的是性情吧。 自己比她大两岁,两人哪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其实也没那么熟悉。她不爱说话,谁跟她说话都爱搭不理的。再加上她每天放学都得去练习舞蹈,回来还得补作业。周末和假期一直在舞蹈培训班,还得准备各种舞蹈比赛,根本就没有和自己一起玩的时间。 后来,她中考那一年,自己高二了。 高二的时候自己的成绩不好,就是读了高三,考大学也没戏。那时候就通过中介出国了,在国外读一年预科,然后可以留在国外读大学。自从自己出国后,一年也就见一面,说不了几句话。 自己记忆里的桐桐,还是她参加中考时候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米白色的书包,梳着厚厚的留海遮住眉眼,扎着一个丸子头。 她其实是现在才发现,她的额头和眉眼竟是长的这么好看。以前只觉得她长的像她妈妈,现在亮出额头,舒展了眉眼之后……跟她妈妈也不大像了。 她的眼睛太清亮了,不染一丝尘埃,没有一点阴霾……她变的叫人好生喜欢! 第30章 但行前路(30)三更 观众席上笑声不断,张梅站在后台。这个角度能看到舞台上,但舞台上的人和观众席上的人肯定看不到她。 满场都能听到这个林雨桐的声音,她是被这个声音吸引来的。 舞台上不管是说话还是做游戏,这都是即兴的。当一个人说话字正腔圆,不疾不徐,感情饱满,且表达准确,语言流畅,还有些诙谐幽默……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是不是台里进实习主持人了。 跟她一样凑过来看的还有其他的人,到跟前一听才发现,大家都是好奇才来的。 来一瞧才知道,原来是个新人演员。 边上还有人说:“比台里新进的主持人功底可深多了。” 张梅看向台上:这就是庄游的女儿呀!这本事何愁不出头呀。 于是,她拿出手机,对着台上拍着。 台上正在抽签,签上会有一个要求嘉宾完成的小要求。要么完成这个要求,要么接受惩罚。 孟琪抽了一张,主持人给念了:请说出一件林雨桐在剧组的糗事。 下面都起哄,桐桐也跟着笑,看孟琪怎么答。 孟琪一脸的为难,故作思量,好半晌才道:“她的糗事不好说呀!” 下面越发的起哄,桐桐就催她:“说!没事!说出来,你这半露不露的,大家还以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今儿必须说!” “不不不!不能说!”孟琪说笑着,“这样吧,接受惩罚我也怪害怕的!我表演个节目,抵消惩罚好不好。” 这个节目要是有表演节目的环节,会提前通知嘉宾,叫嘉宾提前准备。哪怕是可能遇到,也会提前告知一声,要不然会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的。 孟琪这么说,主持人怎么拦? 下面又有孟琪的粉丝一个劲儿的叫好,舞台当然就给她让了出来。 然后孟琪表演的是古典舞,这个古典舞又分国内和国外,像是国内的古典舞,是介于戏曲和舞蹈之间,不管是步伐还是身姿动作,都是如此。 而桐桐对外的标签,专业就是这个。 她表演了这个,然后呢? 这是有备而来呀。 粉丝的叫好之声将舞台渲染的格外热烈,桐桐跟着叫好,不停的拍手。 杨桃站在上面替桐桐捏了一把汗,她关注娱乐圈的多,她自问也能看懂这里面的一些明争暗斗。反正她喜欢的哥哥就常被人下绊子。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下绊子吗? 接下来,孟琪该主导局面,一定会撺掇桐桐表演节目的。闹不好,桐桐就没准备!因为这个节目也没有要求嘉宾表演节目。 果然,被她猜中了! 在第二轮桐桐抽中一个问题,‘你最不喜欢剧组的哪个演员,请问为什么’的时候,孟琪马上喊道:“她肯定会说最不喜欢我!因为就我站在她面前,她不怕得罪。” 观众都笑,然后就听孟琪道:“必须得表演节目!不许说不喜欢我。”然后半撒娇的语气,“桐桐,你不想失去我的,对吧?” 桐桐白了她一眼,“我还就是最不喜欢你!”说着,就抽走了主持人手里的折扇。 然后拿着折扇当武器,随便耍了两下,最多的是把扇子放在手心里转动着,从左手到右手,然后手肘一翻,满脸的轻佻之色,跟登徒子一样,‘嚓’的一声将折扇打开,用扇面轻轻挑起女主持人的下巴,却满脸俾睨的看向孟琪:“我已有这般绝色美人,又岂会怕失去你?” 从开始抽走扇子到把人家的下巴跳起来‘调戏’,前后也就半分钟。 谁都没反应过来呢,人家连动作,带剧情,又带巧妙的回应,完成了! 台上俩主持人笑的不得了,女主持人爬在男主持人的肩膀上,“太帅了!刚才我都想要嫁给她了。” 台下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a爆了! 杨梅听见观众席有人喊: “小姐姐,你有对象吗?” “小姐姐,缺女朋友吗?” “小姐姐,找对象条件能不能宽一点,不要限性别呀!” “小姐姐,我粉你好不好?” …… 张梅录了这么一段,转手发给庄游:老林,咱姑娘前程无量呀。 任萍一边笑,一边讲录下来的发给罗群,在节目出来之前,这都是严禁外传的。规矩都是懂的。 罗群看完,顺手记了两笔:仙侠武戏、军事题材、民国谍战,都能考虑了;冰雪运动各种运动品牌的代言,可以找途径接触接触。 桐桐今晚这个临场反应,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她这个服装的选择,也给了她一些启发。 她其实是真的用心在推广这一项运动,没有违背当初接这个电影的初衷。 然后才想起来,把视频给尹总和庄游都发了一份。 四爷约了庄游在外面吃饭,手机一响,两人都点开看了。拢共也没几分钟的镜头,把四爷看的直笑。 庄游看着视频,点开这个的,看了一遍;点开那个的,又开了一遍。两人拍摄的视角不一样,自然看到的也就有点不一样。 他甚至感觉到,她不喜欢那个叫孟琪的姑娘,就是真的不喜欢,她没撒谎;她挑逗那个女主持人,是她挺喜欢跟那个主持人玩的。 那眉眼含笑,眼里又促狭又调皮,古灵精怪的。 这是一个跟她妈妈嘴里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关了视频,庄游就说,“看来噩梦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 四爷当然怕这种动不动就冒出来的什么记忆了,所以,他想知道过往里到底隐瞒了什么。 庄游都不知道话从哪说起,“离婚后……隔了一年,桐桐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去看她了。那时候我的情况刚刚好转,作品出版,先给了一部分稿酬。当时我的工作关系,还挂在报社。因着有出版,有名气了,当时报社就考虑我的情况,给我分了一间宿舍。有个二十来平,老筒子楼。 当时单位正在集资建房,隔上一年,就搬到新楼上去住。我这种单身汉,分个两居室问题不大。所以说,我当时是考虑复婚,接她们娘俩回来的。桐桐都五岁了,也该考虑读哪个幼儿园,京城读书那条件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 这话是可信的!按照时间算,两人分开一年半,只要女方没再婚,复婚就是给妻女最好的交代。 “当时去了之后,找到桐桐姥姥家,这才知道,桐桐妈再婚了。我当然是希望见见孩子!当时那个杨明的情况也没有很富有,就是一个卖建材的店铺,一楼开店,二楼住人。住的也很逼仄!只有一个小隔间里面一张小床,还得桐桐和杨明的女儿两个人住。隔着一个墙板,就是他们夫妻的床。我觉得这个条件……女孩子这么住不方便。鉴于这种情况,我就提出了把桐桐带走。 我们好歹是报社,这种单位有定点的幼儿园。文化单位定点的幼儿园和学校,都是很好的。也从来没有过打骂孩子的情况。而且,报社这种单位,分白班和夜半。父母不都有时间按时接送的。都是大家互相帮忙,接送回来,照管上。我觉得带回来,不妨碍什么。 但是,桐桐妈妈不同意。为这个事,我几乎月月往那边跑,实在没法子了,我就说,不行的话我就起诉。我有工作单位,我有很好的收入,我有房子……所以,我有抚养孩子的能力。相比而言,桐桐妈这些都没有…… 她一听说我要起诉法院,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当时就恼了。我们也没地方说这个事去,只能是外面的公园坐在椅子上谈。结果谈崩了,她抱起桐桐直接从护城河上给跳下去了。当时是夏天,刚下了一场雨,护城河里的水又深又浑浊……我跟一个小伙子跳下去,才把这娘俩给救起来……” 四爷就问:“你会游泳,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庄游叹气,“公园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知道跳下去淹不死,她就是想告诉我她的决心有多大,叫我知难而退呢。人救上来,送到医院。大人把水吐出来,打了两天针,没事了。可桐桐的情况却很糟糕。 护城河的水是流动的,当时水深水量充沛。大人掉下去,重量在那里放着呢。孩子的轻,被水冲着走呢。救上来就迟了那么一点。然后肺部大量积水,感染了。反复高烧、气喘、咳嗽,再加上小儿惊厥……” 四爷给对方倒了一杯酒,没再说话。 庄游一口闷了,“这件事要说桐桐妈故意的,非说不在乎孩子,那也不是!她在乎。只是她真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她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长的好,当年也是校花。结果嫁给我这个所谓的才子,日子过的一团糟。 后来,在京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离开京城就等于放弃了工作。回了省城之后带着孩子嫁人,嫁的人是有些钱,但钱也是辛苦赚的。对于杨明来说,继续辛苦挣钱最重要,可以吃在店里住在店里,不用讲究。但这些不是桐桐妈想要的那种有情调的生活。因此,再婚后,她依旧不顺心!” 四爷懂了:“当时,你只要孩子。” 庄游点点头,“对!这也是我后来慢慢琢磨出来的!女人有话不明说,总是叫男人猜!这我上哪猜去呀?当时我压根就没有多想。后来再去会想,应该就是如此了。我若是说一句,‘你离婚吧,咱们复婚,我不在乎你嫁给过别人,咱一家口还能好好过。’她一定会果断再离婚的。” 那样,许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31章 但行前路(31)一更 庄游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道:“你年轻,可能不知道孩子高热惊厥有多可怕。” 四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孩子一旦惊厥,一般会有疲倦、嗜睡。嗜睡是一种自我保护性反应,尤其是在抽搐之后,更容易昏睡。同时,惊厥可能会引起幼儿脑瘫、偏瘫,抽搐一旦超过十五分钟,大概率会有脑损伤。 庄游端着酒杯子,艰难的提起当时的情况,“第一次抽搐,桐桐整整抽搐了十三分钟。孩子醒了之后,对我表现的很抗拒,像是看陌生人。我以为孩子是脑子受影响了,可后来发现,孩子对姥姥、姥爷是认识的,也很亲昵。她姥姥给喂饭,她是吃的。后来又发现,不仅是对我抗拒,对她妈妈也很抗拒。 我们当时……叫姥姥、姥爷带着孩子,我们偷偷跟着,到京城给看了,大夫就说是孩子暂时性的忘了我们。但问题不大,孩子可以跟熟悉的人先一起生活,然后慢慢的接纳父母。当时的情况,只能把孩子交给姥姥、姥爷照顾。 我在那边给海家老两口买了一套两居室,在大学的教工家属院。出了单元门,穿过小公园,对面就是幼儿园,不出小区大门,就有小学、初中。小区对面就是高中。孩子不跟舅舅、舅妈住,只有亲姥姥、姥爷一起生活,这么安排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然后,每月按时给寄生活费。 我也想每月能去看望一次,那时候交通没这么方便。有时候真不是想一月去一次就能去的!当时,小说改编剧本,我也想再赶紧挣一笔钱,实在不行带桐桐去国外看看。所以,这中间是隔了一个月零周去看的。可我没能见孩子!买的房子也被卖了,说是搬家搬走了。杨明的店也换地方了!我又找到海家原来住的职工家属院,你也知道,人家不可能告诉我。” 也就说是,彻底的把孩子跟他隔开了。 庄游点头,“我找了桐桐舅舅,去单位找的。她舅舅说,你要么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要么你就干脆放手。孩子不管是跟着爸爸还是妈妈,不都是单亲吗?跟着妈妈过的好好的,你非得叫孩子换个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这是对孩子好?他又说,孩子跟她妈妈已经熟悉起来了,看着没什么问题。我要是一刺激说不定问题更大了。 我不大相信呀!我肯定要找海珍问问的。打了电话,电话是杨明接的,说那母女在少年宫,桐桐妈带着孩子去少年宫报班去了,我就赶过去了。我去的时候海珍在游泳馆大厅等着,大厅里是玻璃墙,家长能隔着玻璃看孩子学游泳的情况。 结果孩子换了泳衣去游泳,一入水就抽搐过去了……送到医院,她妈妈说……我们同时出现,可能会叫孩子想起当时的情况……问我是要继续刺激孩子,还是以后都别见了,叫孩子好好的。” 四爷皱眉,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桐桐打过来的视频邀请。 他点开,举起来,桐桐还一身台上的装扮,正往出走。看环境是车库! “我这边结束了,节目组说要去聚餐,我可能会跟他们玩一会子……你早点回家早点睡……” 四爷应着,就顺嘴问了一句:“你会游泳吗?” 桐桐愣了一下,四爷把‘你’字咬的特别重,这问的必然不是自己!再说了,自己会不会游泳他不知道吗?干嘛问这个。 所以,他问的是原身。 桐桐脑子里过了一下,“……不会。我不会游泳!这次回去之后,你教我吧。” “好!”四爷应着,“少喝酒!倒是不着急回来,在那边多玩两天。玩的时候记着,离水远点。” “知道了。”挂了视频,桐桐再想了又想,脑子里还是没有会游泳的记忆。应该是创伤后遗症,不能下水。 庄游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我也想偷偷去见见,可她妈妈把孩子转学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也保证不叫孩子看见我,可每次一问,她妈妈就跟疯了一样,说我要害她们母女俩。那就算了吧,见与不见,好着呢就行。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当年无能,若是我早一些成功,我也不可能最后妻离子散。若是我能早一点混出来,混的不那么老实本分……许是孩子的抚养权我早争过来了。” 比如,当年我为什么一定要找海珍协商呢?我完全可以找杨明。以杨明那性子,一笔钱就能解决了。 “可惜,明白‘凡事不用循规蹈矩’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他自嘲的笑,“我当年就是一文艺青年,一腔天真的想法……后来,经历的多了,被‘毒打’的多了,才成了现在的我。 总之,我女儿这些年所有的遭遇,不管我有多少理由,我都有一半责任。孩子没有健康的成长,父母推卸什么呀?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做好,影响了她的一生。在这方面,我跟她妈妈的罪责等同。” 四爷就问说,“这些年没再婚……” 庄游摇头,“人成名了,有时候男女关系就变的没意思了。小姑娘图你什么呢?借子上位的我见的多了。我没有当好这个孩子的爸爸,我就能当好那个孩子的爸爸了?既然不会做爸爸,那把孩子带到世上来干什么?再生下来的,难道不是他们母亲创造财富的工具? 我没那么想不开。一把年纪了,跟小姑娘这个那个的,这属于两厢情愿,那万一生下孩子……孩子却并非自愿,他们没的选。那又何苦再叫他们来一遭?” 正说着呢,庄游的电话响了。 号码是陌生的,庄游还是接起来了,“谁呀?” “庄老师,我是李民,您还记得吗?上一部电影,我当时是分组的副导演……” 这我上哪记去?但他现在不能任性而为了,他不想得罪这些小人物,因此,特别好脾气:“哦!我记得,有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今儿在一个酒局上,我认识一朋友,说是跟您有些交情。” “叫什么呀?” “姓杨。您也知道,我这边一个电视剧的项目,我是负责过来取景的。刚好,这边电视台有几个朋友,趁这个机会我们聚了聚。我们跟张梅张主任打了招呼,吃了一半,您这个朋友来了,希望给她女儿一个角色……”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跟这个人呀,我不熟……这事你看情况,他也算是小有家资,不行不就问问吴导……引荐引荐嘛,看他那边有没有机会。咱们之间的关系好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边应着,“好的!好的!我等着您的召唤。” 电话挂了,庄游看向这个小尹,直言道:“吴导……叫吴浩,五十开外了,此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赌。常常离境去赌,且嗜赌成性。” 四爷:“……”所以,你告诉对方,杨明小有家资。 庄游盯着四爷的眼睛,“小子,回去吧!老老实实的,桐桐好,你就好。要不然,你也看见了,我能混到今儿,就绝不是泥捏的。” 说着,就起身,将皱巴巴的衣服裹了裹,晃悠出了包间。 四爷再出去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有人买单了。 庄游的做法就属于:吃了他的,就得吐出来。至于是不是再吐给他,他不在乎。 回家之后,四爷发给桐桐。 桐桐也在回酒店的路上,她默默的算一下杨明的资产,他不是亏本了,他是陷入角债里,资金流—出问题了。也不是说拿不出钱来,只是钱变成了资产。 除非把资产卖了,去填这个窟窿。 杨明之前没变卖资产,而是想叫女儿入这个圈子,尽快的圈出大笔的钱来。可而今,为了给他女儿找机会,他会陷入另一个坑里。 资产还是会被卖,当然了,她女儿也会真的有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能不能被抓住,这就不一定了。 用百分百握在手里的东西,换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多有戏剧性呀。 问题是,他真要是去赌了,必是瞒着海珍的。 可卖房子,是需要夫妻双方都签字的,否则绝对卖不了。 便是去银行抵押,也需得另一半同意。 海珍可能面临的是:家,家保不住;钱,钱保不住。 离了,一场空。 不离,跟一个好赌的人那是会被拖进泥潭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了。要是对方输的多了,她可能连最后的房子也保不住。 对了!她不会没房子住的。因为当年庄游给海家父母买了一套房子,那一套房子被卖了,重新换了地方又买,但钱还是那笔钱,这房子在谁的名下? 桐桐拿出手机,在房产信息网上搜了一下,房主是:林雨桐。 猜到了!庄游和海珍都不蠢,当年买房不可能放在再婚的海珍名下,当然也不可能放在海家老人名下,因为人家有儿子。所以,房子只能是放在孩子名下。 这房子在姥姥、姥爷相继去世之后,就租出去了。也是学区房,租金每月千二。 所以,海珍永远也不会到无家可归那一步! 这个房子是退路!只要房子在,只要房子给她住,就不算是做女儿的不管她。 庄游是考量到这一步了吧。 桐桐将手机收了:杨明像个吸血鬼,早离了对谁都好。海珍而今就是有点赌徒的心态,她搭上半辈子,不甘心大笔的财产流失,所以她还想等等,看看能不能翻起来。却不想,庄游不会由着杨明瞎蹭,一靠过来,才一露头,逮住机会就给往死的摁。 在不熟悉的圈子里瞎扑腾,不是找死吗?他杨明那点钱,在这个圈子里算个屁呀! 第32章 但行前路(32)二更 双腿一蹬空,桐桐一下子就惊醒了。 邵敏就在边上坐着,“林老师,怎么了?” 桐桐左右看看,这是在飞机上,睡着了,又做梦了。 梦见她坐在窗户边上,边上有两个老人,那应该是原主的姥姥、姥爷。还有两个人,面目是模糊的。她畏缩的看着,对方不时的给姥姥、姥爷递了水果、递饮料,然后姥姥、姥爷会拿给她吃。 可是,梦里这两人就只是一团影子,看不清楚。 她再去回想那个梦,竟是难过的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邵敏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看任萍:“任姐……” 任萍要过来,桐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做梦了,做噩梦了。” “快了!飞机快落地了。”任萍就盯着她的脸看,“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小时候坐飞机。” “你小时候坐过飞机?多大?” 不知道!梦里是个大人的样子,但看身边老人的样子,又像是她还小吧!按照庄游的说法,那一年,这个孩子五岁。 “坐飞机去哪?” “京城。” “看你爸爸?” “不是!应该是去看病的。” 还要再说话,空姐过来了,蹲在边上,“女士,请问是哪里不是不舒服吗?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桐桐问她:“十七八年前,九十年代……你们航空公司空姐的制服是不是蓝色条纹的,马甲是深蓝色的,里面的衬衫是浅蓝的,特别浅特别浅的蓝?” 空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对!我们的制服更换好几次了。” 那就对了,“谢谢!给我一杯温水。” “好的,请您稍等。” 桐桐看着窗外的白云,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下了飞机,四爷开车来接的。其他人坐石强的车,之前来机场的车还在机场停着呢。桐桐连行李都没等就先出来了,跟四爷回家。 桐桐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我想为原主做点什么,给她一个交代。” 四爷看她:“是又做梦了?” 嗯! “你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答案。” 嗯! 四爷点头,“好!” 在家里歇了两天,桐桐拨通了海珍的电话,“你回京城了吗?” 海珍刚到家,“你知道我不在京城。” “今天出来一趟吧,我给你发个地址。” 海珍没有犹豫:“好!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挂了电话,桐桐又拨通了庄游的电话,“你在京城吗?” “在!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出来一趟吧,我给你发个地址。” “好!” 挂了电话,庄游猜是不是小尹回去说什么了,这孩子才想见面的。 手机叮咚一响,果然发了一个时间和地址来。 海珍看了一眼,是一家私人俱乐部,她进卧室挑了合适的衣裳,又选了首饰,挑了一款合适的包,重新化了妆这才准备出门。 杨桃穿着睡衣在沙发上靠着,看着后妈出门,就问说:“您要出门呀?” “嗯!你呆着吧。” 海珍没交代什么,准时过去了。 到了大厅,这才看见正在等的庄游:“你怎么在这里?” 庄游抬头,才要说话,就见工作人员过来了,“请问是庄先生和海女士吗?” 是! “林小姐在里面,请您二位进去。” 两人被带着转了好几个弯,被带进了一个大厅。 大厅里一面墙都是玻璃的,顺着玻璃墙看进去,一个身材修长曼妙的姑娘一身泳衣站在泳池边上,然后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直直的朝泳池了跌了下去。 “不要——” “不要——” 四爷站在角落里,他看见了这两人像是疯了一样往里面跑。才是初春的季节,穿着大衣出门还没来得及脱呢,就这么整个人都扑了下去。 庄游一手抓着泳池边的扶手,尽量不叫他自己沉下去,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托桐桐的头。 海珍胡乱的在水里抓着,抓着桐桐的头发,一个劲的往上拉。 桐桐不挣扎不自救,任由那股子感觉蔓延。水、呛、睁不开眼,一只手托着她,死命的托着她……水在流,她被冲走了,她听见有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喊:“救我女儿——救我女儿——先救我女儿——” 她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妈妈错了——妈妈错了——不学游泳了——不学游泳了——” 一口水呛出来,她睁开眼,她的口鼻在水面上,头发被拽着,脑后被人托着。她反手自己抓了边上护栏,调整了姿势,站在水里。再低头看手,手也不抖了,腿也不抖了。 才站稳,海珍的手就扬起来:“你干什么?告诉过你,离水远点……” 手举起来了,没打下去。 泳池里飘的都是海珍包里的化妆品,两人湿漉漉的拽着把手在水里站着,面色苍白。 桐桐看向海珍:“我就是想验证,我在泳池里溺水,是不是你故意而为,用刺激我的法子吓唬我爸的。” 海珍愣住了,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庄游也愣住了,他先是被‘我爸’两个字喊的心里颤了颤,紧跟着就惊讶于这孩子的想法,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海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你是我生的!你溺过水,我就是想叫你学会游泳。你学会游泳了,就不怕水了!你妈我以前不会水,后来也特意去学了。我学会了。”你怎么能觉得是我有意害你。 说完,她就指着庄游:“是你告诉孩子当年的……” “没有!我做噩梦了。”桐桐看着海珍的眼睛,“我做噩梦了,梦见落水了……不像是梦,像是真的。” 海珍抹了一把脸,指着桐桐,然后再指着庄游,“是!当年是我冲动了。可你也得去问问你爸爸,你问问他……问问他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才毕业,结了婚,我就怀了你。以为能当台柱子的,结果戏还没排完,正式的舞台我都没上,我就没机会了。生下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没有因为生下你怨恨过你爸爸。 可生了你了,家里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我在团里的工作成了搬道具拉大幕,你爸爸在报社又拉不到广告。你爷爷奶奶常年有慢性病,老两口带上我们和你,一家五口,住二十平的平方。夏天漏雨,冬天阴潮……上了厕所,得出门十五分钟到公厕去。 那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我是怎么熬的,你懂吗?你能体谅吗?可饶是如此,连最后那个容身之处,也因为给你爷爷奶奶和你看病,给卖了。当年我也是天之骄子,我的日子过成那样,我是什么滋味? 可我没把你扔给啥也没有的你爸,我带着你了!那时候我能知道你爸后来会发达吗?把你带回老家,人家怎么奚落我的……你又能知道多少?我要不带着你,我哪里不能去?为什么要回老家忍受那些?我要不是舍不下你,我把你扔给你姥姥、姥爷带,自己去南方,去特区,以我当时的条件,挣不来钱吗?” 海珍哭的双眼通红,“嫁给杨明,你当我真没后悔过吗?我后悔的想死一万次的心都有。你爸跑来要你,多轻巧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你了,你爸还要来抢。你那么小,跟着你爸就有好日子吗?你爸再婚后,谁真的能照看你?那就死吧!咱娘俩都死了算了。到了那头,你也还有亲妈管……” 庄游沉默了良久才道:“孩子,你游泳溺水这个事,绝对不是你妈有意为之。她应该只是利用了这件事,不叫你跟我接触……后续是你妈故意的,但前面不是!第一次她带你跳河……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要知道后来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她就是拿刀割她自己的手腕吓唬我,也绝对不会拉着你……” 海珍趴在泳池边上,脸上的妆容早花了,眼线晕染开,脸上两道黑水在流。 她苦笑着问:“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这个妈不管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在害你。自从你忘了我们,到你后来跟我熟悉起来,不排斥开始……你认我这个妈,但从来没有信任,对不对?” 桐桐沉默了一会子,才道:“所以,我不想回家。” 海珍盯着桐桐的脸,“我每一次打电话,跟你见面……你都很戒备,你觉得我在盘算着卖了你?” 桐桐没有否认:原身那么抗拒回家,没别的,自从幼年忘了父母之后,她哪怕认海珍是妈妈,但再也构建不起来只有婴幼年才能构建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依赖的纽带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孩子,跟你很亲昵,很信任你的孩子,其实在当年落到河里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活着的,是一个战战兢兢,努力的适应环境、适应陌生人的孩子,她不是想起你是她妈妈,而是不得不叫你妈妈,认你做妈妈。” 孩子五岁失去和孩子二十二岁失去,哪一个是真的失去。 桐桐觉得,海珍的孩子,在当年,在孩子五岁的那一年,她就失去了。后来长大的孩子,从孩子的心理上来说,从未曾将她当做亲生母亲。 她扭脸看向庄游,“这次坐飞机回来,在飞机上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坐在窗户边上,另一边是姥姥,再依次是姥爷。另外两张脸好似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坐着,但我还是看不清脸。我能记得有人给姥爷、姥姥的手里递吃的喝的。递东西的那只手上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黑色胎记。但……就是看不清脸。” 第33章 但行前路(33)三更 海珍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形容狼狈都不为过。 杨桃赶紧放热水,“阿姨,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泡在温热的水里,海珍将头往水里埋,埋了再埋,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样? 这一天,她就是突然觉得好似争执计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杨明回来的时候半夜三点,一身的烟味。但是海珍并没有睡,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杨明一开灯,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不睡?这都几点了?我就是……就是跟几个朋友打了几圈牌,打的不大……” 海珍没兴趣知道,她转过脸来,“老杨,咱俩离婚吧。” 啊? 海珍看他:“老杨,今儿我见桐桐了。这孩子……跳泳池里去了。” “哎哟我的天,人在医院吗?” 海珍没回答这个话,“老杨,我也不说要一半家产的话来,这些年你用桐桐的那笔钱做周转,有多少笔,用了多长时间,我都记着呢。商业贷款,活期利息零点三,一年差不多三十万。最高按照定期存的话,是六个点,利息是一百八十万一年。咱也别按照最低,也别按照最高,取个中间值,一年你给个五十万,不算过分吧。” 那当然,不算过分。 “也别多算,就按照十年来算。早年没那么多,就拿那利息当成是抚养桐桐所需的花销。不过分吧。” 那是!那利息算下来,养一个孩子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海珍拿出本子,一笔账一笔账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说,你再给我五百万,我带走我的衣服首饰。省城的房产你给我一套,能叫我容身,咱就算是两清了吧。当然了,五百万现金也行,把五百万折算成商铺过户给我也行。” 老杨狐疑的看她:“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知道什么了吗? “心灰意冷了。”海珍看他,“有住的地方,有个铺子月收入两三万,足够我过的很好了。以前还想着为孩子的……可孩子却觉得我在害她。既然如此……老杨啊,我没目标了。咱俩各过各的吧。要不然,桐桐和桃桃,以后在一个圈子里,迟早得把家事炒起来。那这又是何必呢?” 杨明就问说,“那我要不同意呢?” “老杨,我都这把岁数了!何必?你离了我,一样还能找年轻的。我真的是……想为桐桐做最后一件事,咱少些牵扯,可能更好。咱都是有孩子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不为孩子考虑又能为谁考虑呢?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同意,那我只能起诉离婚。这些过往的账目就少不得拿到法庭上……” 杨明晚上刚输了两百多万,问题还不大。对于海珍提的这个条件呢,也不算是多苛刻。五百万加省城的一套房,一共也不到七百万。 而且,这五百万是欠她的利息,真正被分走的只是一套房子而已。 这么一算,好似也还可以。这必然是桐桐的前程看好,有更多的钱等着她,她才放了这头的吧。 杨明沉默了得有半个小时,“行!天亮之后,咱们就拟个离婚协议。” 然后关律师又有生意了,他其实不负责离婚的案子,于是,带了个同事过去,同事比较擅长这个。 离婚协议真的很详细,比如前期每年的利息,大致一百三十万,海珍没有放弃,只是这个钱算是抵了抚养桐桐的开销。 至于说帮扶照顾孩子,女方照顾了男方的孩子,男方也照顾了女方的孩子,两下相抵,谁也不欠谁的。继父继女、继母继女的关系,可以随着双方婚姻关系的解除而断绝。 就是之后桐桐对杨明、杨桃对海珍,都可以生不管,死不葬。 之后的大笔的利息,五百万,用省城一套市中心的商铺相抵。 实际上,海珍从杨明产业里分到的只一套一百五十平的精装修的房子。再就是海珍在家里的所有东西。 她自己名下的积蓄,她自己的衣服首饰包包,都属于她个人。 没有异议之后,两人回省城,分割财产,过户房产,之后去把婚给离了。 这事桐桐是听关律师说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她的利益,关律师知道了,当然是要说一声的。 桐桐特别惊讶于海珍的选择,她肯定是不知道杨明在外面开始赌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要离婚的,但这一离婚,其实比跟杨明耗着强多了。 她就等着,等着看海珍什么时候来跟她说那五百万利息的事。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之前那期《星客》已经播出了,播出之后又有各种观众视角的视频,再加上《绽放》官方的宣传,她突然就觉得她好像是有了一点知名度了。 因为社交平台上,她的粉丝量从原来的屈指可数的人数,增加到十几万了。她的工作室也因为推送她的照片,点赞收藏量和转发量,好似都有一些提升。 偶尔晚上出去溜达,有人认出来,不会再喊‘那个女刺客’,而是会喊:“林什么……林老师……”三五次里,总也有一个人喊对了:“林雨桐。” 她还觉得蛮有趣的。 最近也不是有什么工作,就是罗群请了老师,叫桐桐跟着老师上课呢。课也不多,但是相对来说,没演过戏的人总还是需要补课的。 上课嘛,学什么都没白学的,那就上呗。 中间跟黄颖出了两次门,逛街来着。然后,黄颖爱去夜店,她实在是受不了夜店那个氛围,没法奉陪。 反正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做噩梦。 人这心理一轻松,每天再有点事干,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 就在这种情况下,海珍来了,直接找到工作室。 工作室地方不大,装修的也很简单。属于桐桐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半会客厅兼平时更换衣物定妆的地方,另一半空出来四周都是镜子,那是拿来当排练室用的。 海珍来的时候,桐桐正在看剧本,虽然剧本都是争取来的,但也得看哪个能接,能接什么角色吧。 这里是玻璃也不透明,平时里面有人窗户都不能开。大白天的,灯打的特别亮。 海珍来的时候就打量,过道里挂着不少衣物,一进来瞧着环境也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 其实,舞台的后面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跟观众想象的绝对不一样。 桐桐没起身,将剧本合起来放下,又倒扣起来。本来嘛,没决定的事咱都小心点,别从咱这里露出什么去。 但这个动作在海珍看来,就是戒备。 她也没说话,包放在茶几上之后,也在沙发上坐了。 邵敏拿了一瓶水过来,“您要喝茶吗?” “不用了,水就挺好的。” 邵敏看了老板一眼,出去的时候将门给带上了。 桐桐看海珍,“有事?” “我离婚的事,你听说了吧。”海珍拧开水瓶子,把水慢慢的含在嘴里,然后一点一点的咽下去,“我离婚,很顺利。” “所以呢?”桐桐转着手里的荧光笔,低着头没看她。 “别怕!没算计你的意思。”海珍知道,她怀疑自己是为了缠着她,叫她赡养的。她苦笑着,“或许吧,或许我在你心里不是个好妈,但我希望你好,这心是真的。” 说着,就盯着桐桐的脸,郑重的问:“我想去新国,在那边生活……” 桐桐皱眉:“去新国?” “嗯!”海珍盯着女儿的眼睛,想看清楚她的态度。只要她说一句不想叫自己去,自己就不去。 但是,这个孩子的眼睛如潭水一般深沉,一点也看不出情绪来。 她眼里的期翼一点点的灭了,沉默了良久,她才又道:“你迟早能成为名人,我在国内,再加上你爸的事,其实是给你添了麻烦了。我想着,我出国,在国外生活,可能对你更好一些,少给你惹麻烦,就算是我这个当妈的能帮你的地方了。” 桐桐点头,“然后呢?”把话往完的说。 海珍从包里掏出一本房产证来,“这个店铺现在在我的名下,这里开着个火锅店,生意还不错。月租金三万六!”说着,轻咳了一声,“这个店铺本该是你的!你爸那笔钱的利息,一部分归还给了杨明,算是你的抚养费;另一部分就是这个。” 嗯!再然后呢? “我现在有两种方案,你看你选哪个:第一,这个店铺归还给你,但是我需要你赡养。当然了,不是现在!是说以后。我还有一些积蓄,能撑过一些年。但之后,我怕是得麻烦你。” 亲生母亲,别管发生过什么,法律规定了,有赡养义务。 桐桐点头,“那第二呢?” “第二,这个店铺你赠予我,回头我立遗嘱,等我死后,依旧是你继承。只是这个店铺的租金,是给我养老用的!店铺每月有三万六的租金,之前你姥姥姥爷那套房子,租金是三千多一些,还有我离婚分的那套,房租四千多。这些加起来每月四万五左右。足够我在新国生活了。” “可你怎么移民呀?移民是要条件的吧。” 海珍笑了一下,“之前,我认识一个新国富商,今年五十九了,丧偶,有过一个儿子,可惜,儿子未婚就车祸去世了。他现在没有任何亲眷,我们俩又一见如故……前天,他跟我求婚了。” 桐桐久久的看着她,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珍低着头,把玩着手指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我远离你,不给你惹麻烦,是我能为你做的!但我……还是我!我想过好日子,所以,再找个合适的人享受余生,是我为我做的选择。” 第34章 但行前路(34)一更 春雨下了一夜,早起地面湿漉漉。 花店刚开门,前台的小妹还在吃路上买来的煎饼呢,店里就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人逆光而来,没看清楚五官。店里的大灯不到营业时间也还没来得及打开,小妹确实没看清楚人。 只见客人扫视了一圈,问说,“有杏花吗?” 啊?第一次听说来买杏花的。 这小妹摇头,“这个……真没有。”说着,就放下煎饼,不愿意放弃开门后的第一单生意,“您可以选其他的。您是送给恋人、爱人还是看望什么人……” 客人指了才角落里的蝴蝶兰,“这个吧,包一束。” “红心蝴蝶兰,寓意鸿运当头,也寓意永结同心。”小妹手脚麻利的包了一束,递给客人,“168。” 客人付了一六八转身走了,人出去了,小妹才发现人家穿着运动服,像是晨起运动的。她出来,将迎宾的红毯摆整齐,一转眼,看见刚才的客人在不远处一家早餐铺子买了早饭,转身回小区去了。 自家这店就开在高档小区的外面,除了网络平台上售卖之外,平时里客人也多以小区里的住户为主。 要是没记错,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 杏花吗?其实可以在郊区买几支的,连枝干一起,只要有客人喜欢。 桐桐起来不见四爷,就趴在阳台上往下看,直到看到他捧着花回来了。 她转身就跑,给开门去了。 之前没看见他拿的到底是什么花,等人从电梯里出来了,她看见了,是蝴蝶兰,“我还以为你会买杏花。” 四爷就笑,今儿一出门,濛濛细雨,湿润的地面,泥土的芬芳,他就想到了,她想要杏花!在她看来,春雨最配杏花。他一边换鞋一边撸袖子:“要是有个院子,院子的角落栽一棵杏树……” 对!一夜雨,微微风,早起杏花沾雨,多美呀。 桐桐接了花束,“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四爷就笑,抬头看见她摆弄花卉,想了想最近出去的确实少了,“下午吧,带你出去看景去?” 拉倒吧,哪个景区不是人满为患呀?遭那罪干什么? 四爷看着她吐槽,然后把那花折腾的呀……“行了行了行了!你放着,我插花。” 桐桐麻溜的放下了,蝴蝶兰的花瓣太脆弱了,不经造!她转身拎着早饭去厨房,然后往盘子里摆,出来的时候花已经摆弄好了,也没见怎么拾掇,瞧着就雅致。 她把盘子放下,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微博上。 马上就有人点赞评论: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罗群正吃早饭呢,就看到这个:这可真不像是个艺人,她真敢把她的生活叫人看见。还是太闲了,得找点活儿干。 她从这个平台退出来,然后给桐桐发视频请求过去。 桐桐正吃小笼包子里,嘴角都是蘸料里的辣油,“今儿周末,您可以休息。”在该休息的时间大家彼此都别打搅,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罗群拿着水煮蛋吃着,手边是剧本,“前天给你的剧本看的怎么样了?” 桐桐不喜欢,“剧本……说实话,中规中矩。绝对没有成为热款或是爆款的可能。就算是出演了女一号,我觉得……浪费这个四个月的时间,何必呢? 我更喜欢爆剧里的配角。只要人物丰满,是不是主角没关系。那些能拿到好本子的,不管是整个制作团队,还是找来的演员,都不一般。跟这样的团队合作,能更好的学习。出演一个能叫人记住的角色,比无效的主演好多了。” 罗群看着手中的本子,“也没那么差吧。”你就是嫌弃里面的感情线,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不是剧本本身差,是这个剧本应该是压了几年了。”桐桐说着,把小笼包塞嘴里,接了四爷递过来的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含混着跟对方说她的看法,“这剧要是早年,可能情况能好点。但现在……很难。受众多是女性,但女性自我的觉醒,她们不会很喜欢这种在爱情和婚姻里一味牺牲自我的角色。讨论度可能会很高,但是好感度我持怀疑态度。” 所以呢,“这个本子不接?哪怕是女一。” “嗯!不接。这个角色本分没有吸引我的地方。”默默承受,有苦自己吞之类的,去他的吧! 别说演戏了,我自己都没活的那么憋屈过。桐桐很认真的表达她的态度,“接剧的宗旨是,哪怕不是主角,哪怕是反派,只要人物丰满,一切ok。” 罗群:“……”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一行的规矩。这一行里,咖位上去不容易,你还主动往下滑,“这样,不愿意接也可以,我再看看其他的吧。” 好!挂了电话,桐桐跟四爷夸罗群:“这个人就这一点好,特别容易从善如流。” 四爷就笑,“她是这一行的老油子了,手段多着呢,你慢慢看吧。” 罗群觉得吃下去的蛋黄有点噎人,弄一个难搞的艺人是个什么体验呢?之前带出来过十多个一二线的,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难搞! 太有主意了。 不过没关系,不接这个女一,那咱就暂时不接剧本。等有好的女一再接也行。 以她现在的情况,最缺的其实是曝光率。 增加曝光率嘛,这个也好办。 她给王湘打电话,“王导,知道您忙,想去看看您。” 王湘真忙着呢,电影的后期比前期拍摄也不清闲多少。她就说,“罗总,也别看望我了,有话就直说。” 罗群就说了,“提高她的知名度,对咱们的电影是有直接好处的。” 这个呀,“我们正准备做一个花滑的专辑,将她之前滑冰的所有视频剪辑之后放出来。前期预热。” 这是一个方面,但是,还不够!罗群就说,“我们接了一个剧本,女一。我看了,属于有潜力竞争热款的剧!如果进组,这就得四个月。桐桐看了剧本,没接。您也知道,她做什么都很认真专注……” 王湘懂了,进组就不能曝光,是这个意思吧。人家为了咱的电影推了一步电视剧,那咱是不是得考虑一下叫演员多一些正面曝光的问题呢。 其实要是一般的演员,谁管这个呢?罗群这个要求,真的有点过分了。可怎么办呢?这个孩子自己还真就挺喜欢的。也为了咱这个电影,真下四工夫了。 其实罗群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问问自己这边是不是有资源可以推荐。这个得问问才知道!王湘就说,“那你稍微等等,最晚明天我给你个回复。” 好的!谢谢您。 挂了这边的电话,罗群又翻出个电话来,拨过去。对方是孟琪的大经纪人,刘云。这个人手底下不是只孟琪一个艺人。她还有几个半温不火的。 现在这个大环境就是这样,戏真的不算多,只要有项目都不敢分好坏,有戏就急着抢,资源永远紧缺。 刘云也在接触这个剧本的制作方,想给她手底下一个出道七八年还在二线挂着的女艺人争取一下,对方的年纪不小了,再不往上升,以后真的很难有机会了。 她甚至听到一些传言,刘云愿意叫艺人降低片酬,也要拿下这个女一。 想要女一是吧?行!你们抢吧。我就是不要,也不能白不要呀。 罗群将电话打过去,刘云特别热情,“罗姐,怎么是您呀?有些日子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艺人经纪,没什么可忙的。人家这是明晃晃的暗讽自家的艺人近期没啥活动呗! 罗群不跟她逞口舌之快,“小刘呀,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通个气,这个本子我们看着还行……资金说是筹备差不多了,但后期制作费用当然是越充足越好……” 刘云一下子坐端正,嘴角一撇,忍不住想骂出口。 罗群这是什么意思,叫自己主动放弃吗? 谁不知道庄游也搞投资呀!电影、电视剧,看好了就投。这么一搞,林雨桐就是带资进组!谁能跟她争呀! 她挤出笑脸来:“罗姐,那恭喜了。” “是!我觉得挺好的事!可我家这位大小姐,又开始闹脾气了。这不是正谈恋爱呢嘛,怕男朋友不高兴,愣是觉得亲密戏份太多,死活不接。这脾气闹的,但凡换个人,我可真没这好脾气。可你也知道,早些年我是欠了庄老师人情的,我拿他家这孩子……没法子呀!骂不得,说不得……” 刘云听出点意思了,她摆弄不了她那艺人,手拿把攥的角色,艺人自己死活不接!那自家的机会更多吧。 就听罗群又说:“当然了,这个本子是真不错。我早些年合作过的艺人,她们中肯定有乐意的……” 别别别!那可都是出名的艺人!这一竞争,还有自家什么事呀? 刘云马上道,“姐!姐!亲姐。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换换。您容我去问问,看看我这边还有什么好的项目,能叫你家那位大小姐满意的……最晚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我肯定给你个答复。”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罗群好似有几分为难,沉吟了得有半分钟吧,这才道:“也行吧!先叫我看看,合适了……也能考虑。” “姐,那您等我电话,一定得等我电话。” 好说! 挂了这边的电话,罗群又翻找通讯录,然后打给一个老朋友的。对方是做综艺的,但林雨桐这个熊孩子说了,她不参加剧宣以外的综艺,说是不喜欢。 但是综艺就是能很快的增加曝光率。 而且,每一期的制作时间都很短,只有这样的节目才能在电影之前把她的知名度打出去。 第35章 但行前路(35)二更 桐桐第一次上热搜,就是以这样诡异的姿态。 以她现在那点粉丝量,怎么可能一出现,隔了一个晚上就爬上热搜榜的? 罗群皱眉,她怀疑这是有人把这个当黑料花钱给桐桐买的黑热搜。 她打电话问桐桐:“你得罪谁了?” 我这么讨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上了就上呗,能怎么着? 罗群闭眼,“你知不知道,时尚品牌、高奢品牌,都是要考察的。”你都‘土’出圈了,“那些国际大牌,哪个会找你合作?”人家艺人只要出门,就各种精致。为什么的?除了是艺人注意形象之外,对时尚的理解、诠释、演绎,都非常的重要。 这么去想,你觉得你任性发的这种图还是小事吗? 桐桐正吃黄桃罐头了,嘴鼓鼓的,“我为什么一定要代言时尚品牌、高奢品牌?看不上就算了呗,我又没求着他们。” “你知道一个艺人的收入最主要的一部分就是代言么?” 知道啊!怎么了?对高片酬上面严格把控开始,艺人的收入肯定会大幅度缩水的。代言当然很重要,但是,“我又不缺钱。” 罗群:“……”这话也没毛病。 行!行!小祖宗,咱不争这个,就说这个黑热搜撤不撤? “为什么要撤?”还得花钱,“这不是有曝光率了吗?要是有人这个时候花钱雇水军,多转发一些,这不是更好了。知道的人更多了。” 罗群一把挂了电话:我就多余跟你商量。 她得查呀,这是得罪谁了,这就黑上了。 结果查来查去,真不是谁黑她。就是关注她的有几个体育冠军,滑雪类项目挺多的,速滑之类的都有,人家关注了她。 觉得这个很好玩,然后就转发了。 这一转发可好了,在斗音上迅速转发开了。她得查数据呀,这都是谁在转发这个。 现在的人审美都这么诡异了吗? 结果转发点赞主要来自于年龄在四十五岁到六十五虽的人群。 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占比百分之二十八。 五十五岁到六十五岁的,占比百分之六十三。 剩下的才是路人。 而且,这些人里,九成以上都是女性。 是中老年妇女们把桐桐给推到了热搜榜单上。 罗群:“……”不是!我家的艺人真的长的很漂亮,很洋气,很上档次,贵气十足的!我们的定位从来都是年轻有活力的市场。 这现在弄的,怎么拾掇呀? 任萍在边上忍笑,“我觉得……这也挺好的呀!先有人气,这土不土的……谁不知道她在跟咱们赌气呀!” 罗群没言语,拎了包就出门了。 门铃响的时候桐桐正跟宋英霞视频呢,宋英霞在那边盛赞:“拍的太好看了!” 是吧? “可不是吗?单位上好些人都知道你跟镇子的关系,说了,下次回来一定得见见。” “好啊!”桐桐应着,就过去开门,“就是拍着玩的。” “是跟工作室闹别扭吗?” “没事!闹着玩的。” 门一开,罗群进来了。 桐桐没管,转身往客厅去,继续跟宋英霞聊天,“给您买的换季的衣裳穿着还合身吗?” “合身,再合适没有了。”宋英霞在电话那边问,“你上次回来说家里做的油渣好吃,这回我在家多做点,用真空袋密封起来,给你快递过去,当零嘴吃吧。” “好的!要多放烧烤料,我爱吃味儿重的。” 罗群:“……”作为一个艺人,那油渣当零嘴吃。 她坐在沙发上,直到两人聊完了,这才打量桐桐:“体重没增加,对吧?” “上下两斤浮动。”这个可以放心,自己也很满意这身材和脸蛋,包括皮肤,绝对不会糟蹋的。 罗群又看她的脸,素颜,皮肤又紧致又白皙,真属于嫩的能掐出水的那种。 这孩子一直拒绝美容院那一套,坚持自己内养外调,一直吃着中药她也知道。但没想到真的能不用管,就能把皮肤养的这么好。 行吧!脸在、身材在,就问题不大。 罗群已经不纠结桐桐那抽冷子似得作妖的行为了,事实上,上了热搜之后,引起了年轻人的围观。虽然被很多年轻人各种开玩笑似得嘲弄,但颜扛打,不管是她的个人账号还是工作室账号,粉丝都是在增加的。 老年人玩不了太多的平台,像是微博,这是年轻人的天下。 年轻人过来纯属是来看猴子的心态,毕竟家里的妈妈、奶奶一转发,他们想看不到都难。于是,闲的蛋疼,跑来凑热闹来了。 有年轻姑娘评论:我妈说我爸祖上没积德,把闺女生成我这样。单论她的德行,她觉得她的闺女得你这样的。 还有年轻的小伙子评论:我妈说儿媳妇得长这样,我就是来看看我媳妇的。嗯!长的真带劲,你这个媳妇我认了。彩礼要多少,只管提!三千以下,今儿就能领证。 更有人在桐桐和四爷的合影下评论:排队着呢,啥时候分?还得等几天?哥很忙,给个准信。 整个反应非常的活跃。 这种情况又不是对家搞鬼,完全不可控。 那咱就先这样,整点新鲜事,有了新鲜话题了,这黑历史就过去了。 她就说了接下来的工作,除了要跟黄颖一起参加的,大概需要抽出五天的时间之外。还有一档,“是王湘王导演,给你和孟琪争取到的,面对的是青少年,《冰雪运动小课堂》,属于科普类,会选定时间之后进行直播。你最近要了解更多的冰雪知识,直播……很多学校是要求学生观看的。” 明白! 罗群说着,就翻出小本本,“今早起来,刘云给我打电话,她那边有两个档期的节目,咱们只能选一个。一个是舞蹈类的选秀节目,你可以作为嘉宾,跟几期,露露脸;另一个是一档人文景观推广类,文旅部门和对外国际门户网站做的一个直播。” 桐桐点头,“您是想叫我选第一个。” “舞蹈是你的专业,咱们不做评委,就是嘉宾。从你的视角点评一下选手,我觉得也很合适。”桐桐这个孩子看起来有棱角,但是骨子里很温和,是个很会替别人着想的人。面对毫无利益关系的人,她一定是夸的多。 作为嘉宾来说,找人家优点夸赞,只要言之有物,这就足够了。在专业领域,她有这个功底,不怕失误。 而且,这是录播。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剪辑掉的。 直播则不同,这要是嘴里哪句话不合适的,扔空里就坏了。 关于滑雪运动,做功课就足够了。 但是文旅类,这个东西可以深的没边,也可以广的没边,“它的构成是这样的,一个大学教授,两个文化界名人,三个能吸引年轻人注意的艺人。” 艺人的定位虽然是‘学生’,但是,‘老师’若是提问个什么,你总也答不上一点东西,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或是认知的浅薄了,一出口就露怯,这也不合适。 你一个艺术生,这个方面应该是有所欠缺的。 桐桐沉默了,其实并不是!原身业余从图书馆借阅的最多的是文史类的书籍和各种的小说。 天赋这种东西,它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并不是只通过学习就能获得的。没有数学天赋的人,你就是摁着他的脑袋他也学不进去。相反,对文史类不感兴趣的人,拿着书就能睡着。这不是你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任何一个能在某个方面有成就的人,在桐桐看来,那一定是:努力占七成,天赋占两成,运气占一成。 而庄游这个人,,无疑在他的领域里算是个极其有天赋的人。 他的女儿对这个方面感兴趣,有极大的爱好,这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如果去查阅图书馆的借书记录就会发现,她到底抽空读了多少书。 罗群不知道对方在思量什么,只等着她做决定。 桐桐沉默着,其实,那姑娘就是我,我就是她。她比起同龄人来说,就是个‘腹有诗书气’的姑娘。所以,她的清高,不全是因为性格的原因。 她在某些方面,就是一个读书人的心态。 良久,桐桐才道:“我选这个文旅类直播。” 罗群:“……”这话一出,她闭嘴了。过了好一会子了,她调整好情绪了,才问说:“理由呢?” “理由就是——我可以!” 桐桐看着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拿不起来我绝不接。敢接的,我就搞不砸。一个舞蹈节目的嘉宾,除了稳当没别的。大家的注意力在选手身上!且它的受众有局限性,关注民族舞的人不太多。可文旅类不一样,它直播,面对的是全球。它的出品方不一样,文旅部门和外事部门……” 罗群没第一时间反对,便是反对也是需要理由的,“这样,你先准备这个《冰雪运动小课堂》……三天的准备时间!我看看你直播的反应,再给对方答复。” 可以! 要干活了,那就在家好好准备功课吧。 这个直播的受众是中小学生,个人造型师上门帮着搭配,“……简洁、大方为主,配饰需要一些亮眼的颜色,能隔着屏幕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桐桐看了一圈,“不要贵的,要最朴素的。” 明白! 这个得去电视台的,在人家的直播间里。 桐桐到的比较早,主持人已经在忙准备工作了。跟桐桐认识了一下,两人就沟通一下台词。这个也是有脚本的,顺着脚本和提词器往下说就可以了。 第36章 但行前路(36)一更 你赢了! 罗群闭眼,朝座椅上一躺,说石强:“送她回家。” 这就行了? 罗群没说话,自顾自的睡去了。 桐桐下车的时候想要提醒罗群什么的,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转身就走了。 罗群在后面喊了一句:“想说什么就说。” 桐桐看她:“当初咱们见第一面的时候你就说了,叫我只管把我的活干好,剩的的事情归你。我没什么要说的,我信你!归你管的,我不插手。” 罗群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两分笑意来:“收到。” 桐桐歪着头,飞吻一个,转身跑了。 罗群拉了车门子,“送我回办公室,邵敏留下帮我,任萍你跟石强去一趟舞蹈学院,弄一份林雨桐在校期间的借阅图书的目录来。” 任萍应着,转脸看邵敏不懂,就低声道:“今儿的事桐桐没错,还非常的亮眼,可这不光是会有夸赞的声音,还会有更多谩骂的声音。” 起因是孟琪是个成名的演员了,她有相当基数的粉丝。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属于粉丝行为,这不好评论。但就是马上有自称是粉丝的人,开始在网络上声讨节目组,声称节目组有黑幕,节目组是在有意的害她家琪琪。 因为这种节目,别说你们真的没脚本。既然有脚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呢?把出彩的地方给另一个女演员,把这种事推到琪琪姐身上,凭什么?这不是叫那个新人踩着我家琪琪往上爬吗? 这个新人什么背景呀,靠的什么样,要脸吗? 一有人这么说,马上就有粉丝跟上。 紧跟着,就会有别人下场,搅浑一池水。比如想跟孟琪抢资源的人,这些人会为桐桐发声。 因着事关青少年,很多家长是陪着看直播的。他们会查呀,查桐桐当时引经据典说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然后查完了,从家长的角度讲,他们认为这么生僻的知识点,要么是节目组背后有猫腻,偷摸的给了新人正确答案;要么就是这个新人对工作很认真,她提前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查阅背诵了很多相关资料。 然后路人就下场,客观的说,节目是少儿节目,他们有必要玩这样的花样捧新人吗?粉丝不要太离谱。 节目组马上放出另一个角度的拍摄视频,从视频里能看到提词器:我们是有提词器,当时提词器上没有孟琪的那一句台词,是她理解之后加上去的。 而后来主持人和林雨桐的话,是提词器上没有的。是她们及时的做了更正,很好的科普了古代的冰雪运动。 后台字幕一直在提词器上输出,可输出的内容跟林雨桐口里说的并不一样。因为短时间内,他们的文案确实没有准备这方面的东西。那都是林雨桐临场加进去的,跟其他的无关。 罗群叫工作室发了图书馆的借阅目录,密密麻麻的书单,九宫格都不够排的。 然后找法务:“关律,取证,准备打官司。凡是谩骂诋毁的,一个都不放过。” 关律秒懂:“之前咱们跟于飞于导演也有过名誉纠纷,于导赔偿了八百万。” “嗯!把这个赔偿协议可以再发一遍,重点圈一圈……”罗群很满意这个关律,“最终判个什么结果无所谓,但得叫这些只敢在网上叫嚣的知道知道,逞一时之快必要付出代价。没事我就告她,尹总和庄游都付的起打官司的费用,咱就耗着!就看她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对于那种赚黑心钱的大v,往死的告!耗着,三五年、七八年,耗的起!这个八百万,非赔不可。” 懂!这就去办。 桐桐在家能看不见评论吗?她一句也不回。 邵敏隔一会子汇报一次,罗群都干了什么,她都——说了,“罗姐好厉害!感觉孟琪那边再要是无所作为,她就废了。” 到了这个份上了,孟琪才发文了,说问题在她自己,是她没有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是她理解错误云云。 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在孟琪的预料当中,她是恨不得没人提这件事,叫这事慢慢的淡化过去的。但露出弱点就会被人抓到了,导致的结果是一发不可收拾。 桐桐是收获粉丝了,但同时也发现,黑粉是真有的。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的,就黑你。 但好在她们都是零星的真实存在的真黑粉,不是雇佣来的黑水军。 桐桐觉得这一点特别ok,人家只是不喜欢咱,讨厌咱而已,又不是谁来与我为敌的。她觉得接受还是良好的。 她回复黑粉:接受你的不喜欢,允许你来讨厌,只要不上升到人身攻击,没毛病。如果你发动人身攻击,那么你将收到我通过律师送给你的‘大礼包’。既然已经都讨厌到这个程度了,就不要将其加深到‘恨’的地步了,没必要!毕竟,我也挺讨厌你的,很介意跟你发展出更深的感情关系。 黑粉:我艹!我讨厌你+10086 桐桐回她:10086我讨厌你(这是10086倍的意思,我嫌找乘号麻烦)。 黑粉:我看的懂。 桐桐:哦! 拿着手机蹲厕所的姑娘看着那一个‘哦’,骂骂咧咧的,然后坐在马桶上开始操作。 桐桐一刷新,就发现小黑粉改头像了,头像改成桐桐的土照,还改名字了:从此讨厌林雨桐一万年。 然后评论区各种哈哈哈哈,这条黑粉的评论一直在首位,楼越盖越高。 黑粉看着评论区,再看着手边的专业拍摄设备,扛着就出门:黑你一万年,没商量。我还就不信了,我拍不到你的丑照。 然后桐桐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代拍还是私生,开始拍她了。 她是跟四爷出门吃饭的,是他跟朋友小聚的聚会,桐桐在家闲着,那就去呗。 说是一家滇南的菜馆,春季又是吃蘑菇的季节,据说那家菜馆的蘑菇是当天空运过来的,做的也特别有特色。 那就走呗。 结果车子一出小区,就被跟上了。 桐桐看着后视镜,“你回家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四爷回头看,顺着自己找,确实是个办法,“少不了的!躲不开。” 拍就拍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到了吃饭的地方,桐桐一下车,后面的车就跟过来了,车窗玻璃也摇下来了。桐桐朝里看,瞧见驾驶座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留着板寸的发型,还给头上染了一撮粉色的。耳钉、鼻环、舌钉一应俱全。 胳膊搭在车窗上,露出来的手背和手腕上都是纹身。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再看开的车,三百万上下吧。 这种人可不是代拍,她不挣这份钱。 她也肯定不是私生,私生粉不是这个态度。 桐桐顿时明白了:哦!那个黑粉呀。 能耐还不小呢!不仅能耐不小,还是个闲的蛋疼的富二代。 对方慢条斯理的拿出摄像机,才一对准这个她,她马上淑女起来。 四爷拉了桐桐,“走了!”搁那还对峙上了。 桐桐乖顺的很,乖女孩什么样,她什么样。 黑粉咬牙切齿:我艹,她是真知道我讨厌什么样的! 而且我讨厌什么样,她摆出什么样来气我。 今儿吃饭的是尹镇以前的两位队友,一个叫李恒男,最初借住就借住在他的房子里,这位今年也退役了;另一是尹镇借给钱的叫白勇的,后来那钱不是还了吗?他现在属于一名人,在综艺上能经常见到他的身影。 进去的时候不止这两人,人家也带了女朋友出来。 李恒男的那个女朋友一看就是模特,白勇带的是一个圈内的女艺人。跟桐桐没见过,但属于彼此都知道对方。 浅浅的认识了一下,李恒男就说退役之后的事,“执教一年,还不如白哥上一期综艺挣的多。” 桐桐没言语,只给四爷夹菜,然后默默吃饭。对方说的这个情况就是这样呗,没法子!也就是在朋友的面前,牢骚几句。 四爷才要说话,白勇就接话了,“现在还不是什么赚钱干什么?”然后举起杯子跟李恒男碰了一下,“放心,哥包你能进圈。” 白勇的女友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好好吃饭,什么呢?”说着,就不好意思的朝桐桐笑笑。 桐桐报之以微笑,还是不言语。 但其实,体育明星想在娱乐圈发展,也挺难的。发展的比较好的那种呢,属于国民认知度高的。就是比赛拿冠军拿的多了,大家都认识了。然后情商方面都没问题,那基本还有发展的潜力。 其他的,就不怎么看好了。 就像是白勇,好似是不少挣,但不稳定。就是活很难找,热度很难维持。他近期的热度不就是靠恋情吗? 李恒男尴尬的看了女朋友一眼,然后果断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队里的情况,又问老李他们的器材公司,跟四爷商量着什么时候找这些人聚聚。 桐桐寻思着,估计四爷只跟李恒男约饭了,白勇是自己撞来的。其实彼此压根就说不到一块,不属于一类人吧。 本来挺好一饭局,真就是出来吃顿饭。 桐桐在门口坐着,吃了一半起身出去,顺便结账去了。 前台小妹多看了桐桐好几眼,“你是那个谁……” 桐桐笑了笑,扫码之后,看了看边上的口香糖之类东西,这都是免费拿的。抓了几个,又见柜台的那边摆着好几个透明罐子,她指了其中一个,“这个棒棒糖……卖吗?” “送的!喜欢哪个自己取吧。” 桐桐选了几个,然后跑出去了,那个黑粉果然还在等着。她过去敲了窗户,对方才一打开,她塞了棒棒糖过去,“敢不敢尝尝?” 第37章 但行前路(37)二更 四爷出来的时候正瞧见桐桐朝这边跑,“怎么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凑到四爷耳朵边说悄悄话。 白勇这些人跟在后面,正从店里往出走。抬眼就看见这么一大美人跑着往尹镇的怀里扑,一到跟前就伸出手抱着尹镇的胳膊,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笑颜明媚的脸。那眼睛像是含着泉眼一样,水润润的。莹润饱满的嘴唇贴着男人的耳朵说话,似有似无的碰到耳朵的轮廓,鼻子也该是碰到男人的鬓发了吧,就见她说完话,抬起手蹭了蹭鼻头。 男人的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好似手长就是腰的宽度一样。 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说完两人都笑。她笑的一脸顽皮,男人却一脸的宠溺。 可等她再转过来,笑马上就收了,只剩下客套和疏离。 四爷跟两个队友告辞,“有人跟着拍,出来不方便。下次,下次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聚聚。” 李恒男也觉得没意思,今儿确实是没约白勇。他拍了拍四爷的胳膊,又跟桐桐点点头,“以后再聚。” 四爷顺手跟白勇握了个手,桐桐跟白勇的女朋友周楠笑了一下。 周楠摆摆手,就看见人家两人手牵着手走了。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塞到他自己的风衣兜里,到了车跟前,先把女人塞到车里,这才转身去了驾驶位。 直到车子驶出了视线,周楠才看了白勇一眼,翻了个白眼:“走吧。” 白勇半开玩笑的跟李恒男道:“尹镇这小子,好福气!瞧人家那女朋友找的……”什么是美人,那才是真正的美人。 越是近距离看,越是能看出来,纯天然的,几乎素颜的完美美人。 李恒男拉了女朋友,一边走一边说白勇,“还老大哥呢,瞎说什么呢。”走远了,他才摆摆手,“走了!” 周楠拍了拍白勇,“看什么呢?走了。” 白勇揽着周楠的肩膀,“目送兄弟不行呀。” “目送兄弟?”周楠轻嗤一声,看人家女朋友的大长腿还差不多:“咱俩能处就处,处不了就算了。” “有人拍呢,胡说什么?”白勇带着周楠往车上去,“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就多看两眼,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是个男人都这样!别胡思乱想。” 上了车了,见周楠的脸还耷拉着,白勇又道:“你走在大街上,我不信从小到大,没有男人盯着你看?长的好看,谁都爱看,多看两眼怎么了?我跟你说,这男人呀,别管自己啥德行,看女人的眼光是一模一样的。心里爱这个,但也不妨碍眼睛看那个呀。你要这么着……为这个生气,那你找什么男人呀?能做到你要求的,那一定不是男人。” “人家尹镇怎么就不看?” “那是你们都没有他的女人好看!在家里吃的是仙桃,出门给他一筐烂桃他都不稀罕。” 周楠抬手就打:“说谁烂桃呢?” 白勇笑呵呵的由着她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好一会子,周楠才问:“之前你说的《周末时光》是这个周拍摄吗?不是说好了带我去吗?你刚才那意思是带李恒男去呗?” 白勇‘啧’了一声,“当时话说到那儿了,我不接话也不合适呀。这次我带他,下次有机会咱俩再一起……” 说着话,就拨通李恒男的电话,“那个……兄弟,忘了跟你说了,后天就得出发了节目录制了……” 李恒男压根就没想去,“哥,我是真不会那一套,去了也不自在。” “不去了?” “白哥,能带我去吗?” 周楠面色一变,这是李恒男女朋友的声音。李恒男那边说什么了没有,周楠不知道,她赶紧掐了一把白勇:你敢答应试试? 白勇忍着疼把控方向盘,嘴上呵呵的笑着,“是余钱……想去呀?我没问题,就看你老公让不让你去了。” “我也是白哥的朋友,白哥只要愿意,他凭什么不愿意?那就说定了,白哥!” 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勇看着电话,一脸为难的看周楠:“你看,我也没答应。都是朋友,怎么拒绝呀?” 周楠眼睛都气红了:“停车!” “别闹了……回头我一定找机会……” “停车!” “让人拍去了!我把你送到楼下,我不上去总行吧。” 然后桐桐就特别惊讶,在同一个节目里碰见了白勇和……余钱。 这是什么组合? 白勇远远的看见桐桐,就张开怀抱跑过来,“桐桐……又见面了!” 黄颖听见桐桐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脚步一挪,直接躲开了,“我的天呀……你们这是什么组合呀?吓到我了。周楠姐呢,她为什么不来?” 白勇哈哈大笑,“你不也自己来吗?” 桐桐摆手,“我不是嘉宾,我是被朋友带来的。” 黄颖主动打岔,“您好,我是黄颖。” 白勇忙握手,“你好!你好!很荣幸很荣幸……” 黄颖把手抽回来,趁着对方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时候低声问桐桐,“什么情况?” “带着兄弟的女朋友,很热情的跟他另一个兄弟的女朋友打招呼。” 黄颖一脸的恶寒,捂着嘴跟桐桐咬耳朵:“朋友妻不可戏,什么玩意?这人口碑还挺好的……”阳光帅气、高大健硕,还是挺吸粉的。 桐桐撇嘴,“咱也不好揣测跟这个余钱是不是有别的关系?” “像是没关系吗?上楼拎行李的是白勇,那女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这是没关系?”黄颖‘啧’了一声,“咱俩离他们远点,找点咱自己的事去。” 这节目的兴致就是给你们一屋子,几个嘉宾,再带上嘉宾带来的亲友,散淡的度过一个周末,就这点事。 行啊!周末的时光,各自度过不就完了吗? 这里是郊区,两人往出走,摄影组跟着,她们找池塘钓鱼去,找采摘园摘草莓去,干嘛不行呀? 结果还没到地方了,白勇就追来了,远远的就喊:“颖颖,等等我呗!那边有鱼塘,危险!我陪着你们去。” 桐桐没搭理,把耳机塞了再塞,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话。 黄颖还不好意思不答应,“余钱呢?怎么没带出来?” “她要休息,我陪你们吧。” 人家三两步跑过来,往桐桐和黄颖中间夹,抬起胳膊还要往两人肩膀上搭。 桐桐直接躲开了,黄颖没躲开,被白勇直接给搂住了,“桐桐的反应够快的呀。” 黄颖推开白勇,以开玩笑的语气道:“现在反应还来得及。” 被推开了,白勇也不恼,只说钓鱼:“有哥在,今儿的鱼管饱的吃。”他说着,还扭脸看桐桐,“桐桐,你喜欢吃什么鱼。” “什么鱼都行!”桐桐答着,朝他看了一眼,还真是会找死! 白勇缠黄颖,除了黄颖长的漂亮之外,应该也能看出来,黄颖是富家女。 可他娘的跟自己撩闲,是个什么意思?尹镇原身借了二十来万给他,喂狗了? 行!鱼塘是吧?走!那就鱼塘。 来这里钓鱼是做节目宣传呢,并不会收取费用。当然了,安全也不归鱼塘管。 节目组也是要让签协议的,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只要按照规定,肯定是没事的。要是不听话,出了意外,这可跟节目组无关。 摄制组的大哥提醒桐桐,“林老师,钓鱼就在这个台子上,不能下去了。池塘边的泥松软,特别危险。” 桐桐默默的退回来,“我不过去,我就看看。” 那个地方应该是鱼塘主人平时撒饲料喂鱼的一个地方,不会很松软,地面上散落着饲料,边上的草稞子里有那种倒扣的铝盆。 桐桐转回来,将铝盆翻起来,给空盆子里倒上饵料,然后才问鱼塘的主人:“能有这个盆儿吗?” 能!那就是舀饲料的盆。 桐桐端着盆儿端着往钓鱼地方去,脚下故意一滑,人没事,然后盆里的饵料连同盆全给扔水里去了。 鱼这种东西,吃还是知道的。 况且,鱼塘的主人为了叫客人能钓上鱼的,肯定喂的不勤快。 因此,饵料一下去,鱼塘里就扑腾开了,鱼欢腾的聚到一堆,那么一大片。 桐桐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冲着白勇那边就跑,“吓死了……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回头我得带我家尹总来,那鱼徒手肯定能抓住。” 一边说着,一边朝那边跑,到了跟前却一把抓住了黄颖。 白勇跟开屏的孔雀似得,“哥给你看看去!鱼还能把人给吓着了?” 桐桐提醒他:“不能真往那边去……危险!我说着玩的,逗黄颖的。” 白勇听吗?过去蹲下就捞鱼。 手伸到鱼塘里,还在那里喊黄颖,“颖颖,你过来……一点也不可怕。鱼都能咬住手指!” 黄颖:“……”叫谁颖颖呢?恶心死了。 还有更恶心的呢,人家逗了鱼,弄了一手的鱼腥味过来逗黄颖,“你闻闻,腥不腥?” 黄颖脸上不得不笑着,像是在开玩笑,但身体的抗拒很明显,她接连往后退,“别过来!” 桐桐心说,我还正想着怎么弄你下去呢,你倒是凑过来了。她反手把黄颖一拉,拉到身后。她站在了前面,直面白勇,白勇不退反进,伸着手过来:“桐桐你闻闻……” 桐桐一躲,脚却‘无意’往前一挪,这一下给绊的,白勇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下面就是鱼塘,他是脸朝下,直接趴了下去。腿还在岸上呢,脸和上半身直接给贴水里了。然后上半身带着下半身,一起朝下滑,大头朝着水里直接给栽进去了。 第38章 但行前路(38)三更 这一期没录成! 四爷开车来接桐桐来了,黄颖摆手叫桐桐先走,“没事,回头我找个朋友来。等这边完事了,回去我请你吃饭。” 反正这一期桐桐是不录了。 邵敏跟着大气都不敢喘,她坐在石强的车上,给罗群打电话,“我还以为白勇是朋友能关照……谁知道咸猪手不停……拍摄的时候我们不能跟的太紧,反正远远的看见白勇伸着手往黄颖和林老师的脸上塞……然后不知道怎么一下,就给掉水里去了……” “拍下来了吗?” “任萍任姐正跟那边交涉,好似摄影大哥他们都说是意外……” 罗群骂了一句:“白勇……是想找死。”她气的在工作室转圈圈,“你们先回来!这事没完。” “还有……尹总来接林老师了……” “知道了!你们跟着尹总的车,别走丢了。” 桐桐偷眼看四爷:“哄你呢!你也不想想,他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给他摁水里涮了涮,洗了洗脑子,看看脑门凉快下来没有。” 四爷瞪她:“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转身就走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明白!明白。 桐桐嘴上应着,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的,这是微博推送的消息。 白勇落水的事登上热搜榜了。 同时登上榜单的还有,还有一段视频。 是白勇的现女友赶到医院之后,在医院被大夫询问情况的时候,‘无意’中说的。周楠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落水?是又喝酒了吗?有没有考虑洗胃?” 医生就得小心了,“病人平时爱喝酒?” “是!特别爱喝,天天睡前都喝。喝的都是白酒,半瓶起……” 这是酗酒吧!酗酒可能会导致人有幻觉,也会让人的判断力和控制力变的很低。 桐桐关了视频,“这是节目组联系了周楠吧!”只要周楠这么说了,那节目组就没有责任了。他们也怕被白勇讹诈。 而一个酗酒的人,在这个圈里是没法混了。 四爷冷笑,只是叫他没法混吗?太便宜他了。 什么东西?队友如同战友,情分不同一般。原身也没多少钱,几十万说借就借了。甚至借了之后,意识里都没想过非得要这笔债。为什么自己后来说,这比钱对方有了还就行,没有也不追着要。 因为这是原身留在心里的念头。 把对方当成什么人,才能二十来万借出去就不打算提的? 这样的兄弟,打人家女朋友的主意。 关键是,李恒男的女朋友真被他给撬了。 这不仅是不念情分的问题,这是把朋友的尊严扔在地上拿脚踩呢。 桐桐没吃亏,也吃不了亏,但这个人亏了原主了,对不住原主这个兄弟。 四爷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路上想了一万种法子,条条都没给白勇留活路,非得送进去不行。 结果呢,有人在网络平台上发布证据,然后报警了,说是两年前被白勇强奸。 这姑娘是一篮球俱乐部啦啦队的,那时候白勇刚退役,去俱乐部做场外指导,打完球后大家出去喝酒,白勇喝醉了,跟对方发生了关系。 这姑娘说,她当时被吓住了,答应了对方,每年收他三十万,十年这事就算是了了。 她提交了证物,证物有好几个: 第一个是一条当时穿的内裤,上面有痕迹。这个证物,这得看情况。一般精斑保存三五个月是可以检验出来的。但有时候保存条件好的话,二十到二十五年都是可以的。 第二个嘛,就是两段视频。一段是在俱乐部的更衣室外面,白勇对着姑娘动手动脚,这姑娘有挣扎、不愿意的动作;第二段白勇明显喝醉了,拉着这姑娘往一栋楼里去。 怎么说呢?第一段视频是监控上拷贝下来的,没毛病;第二段嘛,拍摄角度证明对方距离这两人不远。 所以,白勇当时应该是被人家给套路的。 可网友要是质疑录制视频的人别有用心,对方也可以狡辩当时喝醉了,判断不清楚。还以为两人搞对象,看对眼了,录下来是为了好玩的。 这就属于可以作为参考的一个证据。 第三个证据是白勇真的有给这个姑娘转账,三十万,连续转了两年了。 无亲无故,就那么一点交际,凭什么转账呢?除非他怕这个事被爆出去。 为什么约定十年呢?因为十年过了,就过了强奸案的追述期了。 只这个案子,就能把白勇拖死了。 这个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桐桐直接打电话给罗群:“这件事你告诉庄游了?” 罗群嗤笑一声,“这点事值当告诉他?” “你办的?” 罗群靠在椅子上摇啊摇的,“你只当我拿捏你有办法,是吧?你把我罗群当什么人了?我要没这金刚钻,敢夸海口吗?” “怎么办到的?”速度也太快了。 罗群点着桌上的资料,“跟你交往的每个公众人物,我都要做到了解。为什么呢?因为坏事很多时候就是从身边坏起的。我得排查你的圈子是不是干净!你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不太健康的癖好,人以群分,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嗯!这一点我认同,然后呢? “然后白勇就进入我的视线!一个随手就能抓住小辫子,失去价值的人,他的经纪人会舍弃他的。”而经纪人是掌握他的情况,掌握的最多的人。 桐桐:“……”受教了。 罗群说桐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先通知我,我的第一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全。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也就不用干了。告诉尹总,我不是吃干饭的,他也不要过度紧张。这一次之后,除非有人真动心动情,认真的追求,否则这一类臊皮揩油的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只拦这种的‘坏’的,其他的……优质的男人,不在我的拦截范围之内。他该在意的是那些人,至于这种渣滓,何用他动手?” 说完,人家直接把电话一挂。 桐桐‘嗤’了一声,然后夸四爷:“你找回来这个经纪人是挺靠谱的。” 四爷白了她一眼,谄媚也没用,这个经纪人也不是我找来的。 桐桐不自在的挠了挠脖子,“那个……” “不用这个那个的!”四爷看着前面,“这种事啊,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男人站的不足够高!要么,权利足够大;要么,财富足够多。满足这两点,能清扫一切障碍。”所以,“这个什么,又那个什么,这跟女人没关系,你心虚什么?” 桐桐马上灿烂给他看,四爷可爱的嘞! 他从不在女人身上找毛病,漂亮就该绽放,这怎么能是错的呢?错的是拥有这样女人的男人,是他们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 桐桐打算犒劳四爷! 这不是受惊了吗?在家休息几天。 然后桐桐在网上买各种东西,在家里刷各种视频。 这天四爷一回来,就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桐桐。赤脚站在地板上,穿着雪白雪白的长裙子,黑长直的头发披着,特别顺溜。 再看看那脸蛋,几乎没有妆容。眼睛要多干净有多干净,脸蛋要多清纯有多清纯。 怎么了这是?今儿是‘纯系桐’上线了吗? 他还没动地方呢,人家自己走过来了,搂住他的脖子,光脚踩在他的脚面上。他只能这么挂着往前走,她笑他也笑。 桐桐歪着头,“不说点什么吗?”干嘛只笑啊! 四爷说了,不仅说了,还动手了。挂这个人好容易走到电风扇前面,抬手把电风扇关了,“穿白裙子扮清纯,我接受!但京城的四月天,二十来度的气温,不用为了衣袂飘飘就用风扇吹……容易感冒。” 桐桐:“……”这人!情调都去哪了? 她愤愤的从他脚上跳下来,“我准备了三个小时。” “那你这样的天穿着薄如蝉翼的裙子,吹了三个小时了?”四爷转身去屋里拿毯子去了,“那你可太能干了。” 我干嘛一直吹?“我看见你回来了,我才打开风扇的。” “二十四度的室温,穿着那玩意,不吹风扇也不行呀!”给她裹上,知道你美了,但咱能不这么作妖么? 桐桐裹着毯子看他:“刚才你就没点感觉?”我的天啊,多纯呀,是男人都扛不住呀。 四爷义正言辞的,“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贪图美色的人?皮囊而已,不重要。我的桐桐是什么人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登得了朝堂治得了流氓,上马能御敌下马能安邦……这跟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关系? 我这脑子里都是孤灯下等我的你,油灯豆大一点,你穿着小棉袄,坐在暖炕上,守在灯边,剥着松子。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你剥松子的声音。我一回来,你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来迎我。炉子上永远有热汤水,一进门就有人嘘寒问暖。咱俩隔着灯坐着,我喝着热汤,问你剥松子做什么?你笑盈盈的,告诉我想给做松子糖吃……” 这话说的,又轻又柔的,桐桐的鼻子都给说酸了。 然后,这天晚上,桐桐感受到了特别的热情。 热情过了,枕边人睡了。 桐桐翻身,都迷糊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转过来扒拉他:“你是不是又哄我了?” 四爷鼾声一下子就起来了,一声比一声大。 桐桐:“……”你就是一大尾巴狼!好美色还非不承认,装什么装? 四爷嘴角翘了翘,继续他的鼾声:人不能图一时之快!今儿要是被美色所迷了,往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了。爷做事向来周全,岂能中你的美人计? 第39章 但行前路(39)一更 罗群一遍一遍的看拍摄的录像,然后啧了一声,这要说林雨桐是无意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毕竟,她那么乖一女孩子,对吧? 可只要真了解了这孩子的本性,你就知道了,这里面不排除有故意的成分。 胆子太大了!到处是镜头,还敢这么晚?黄颖那么一个富一代,她也没伸手把人给推水里去呀? 她想了想,还是给庄游把电话打过去。当然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桐桐也没吃亏,就不用跟他提了。 她要提的是另外一件事,文旅那个直播,“请的是北大的韩传秋韩教授,还有作家陈默,历史学家、收藏家夏僎。”艺人就不用提了,就只这三个人,都属于文化界的名人,庄游跟他们很熟。 或者说不只是熟悉,同样作为作家他跟陈默,两人之间好似关系有那么一点微妙。 陈默早些年在公开场合多次暗讽庄游是一个混迹在文化圈里的流氓。 罗群坐在椅子上来回的转着,“您看看要不要给您这几位老朋友打个招呼,关照关照。” 庄游的手边是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书单子,这是桐桐在校期间读过的书。关照吗?“不用!叫让她去吧。” “那是直播!”罗群就道,“这次请的两个艺人,一个是自小新国念书的,一个是港籍,他们参与就是为了了解,就是为了学习的。他们说错了,大家当个玩笑就过去了,还能调解气氛。可桐桐若是说错了……” “那就是我给教错了。”庄游‘嗯’了一声,“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故,推到我身上就完了。那时候就说我是她爸,我给教的,我错了,所以她才错了。” 罗群:“……”这样的玩笑开起来并不好玩,“您认真考虑一下。” 庄游揉着额头,“你别难为我!我不知道人家的爸爸是怎么当的。反正,我当爸爸就这样。孩子想做就叫她去嘛!错了就错了,坏了就坏了……多大点事呀?爸爸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一手撑伞,一手随时准备接手烂摊子?” 我有一把伞,我给她遮挡着,尽力而为了。别风吹雨淋,太阳晒着,就可以了。不能因为害怕前面的路不好走,我捆住她的手脚吧。 那是不对的! 她想去,那就去!摔了,没关系,我扶你起来。 起来再选择,是一条路走到黑呢,还是想另外选一条路,这都可以的。 “可别人若是因为你的原因难为她呢?” 庄游啧了一声,“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这有利当然有弊了。她得习惯这个环境,有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予她便利,就有人因为我的原因小小的难为她。环境如此,她要么适应环境,要么改变环境。 罗群,她是个成年人了。不要捆绑她的手脚,让她飞,她想做的就叫她去做。困难也好,磨炼也罢,由着她去。安全是基础,谁要敢伤害她,这不能容,谁也不行。而除此之外,工作上的任何问题,我不插手,遵从她的选择,相信她的选择,别怕错了。错了我兜底!” 罗群:“……你会不会给孩子当爸爸呀?你要这么当爸爸,你看孩子能理你吗?” 庄游沉默了,“……你说的对,我不会当爸爸。孩子就是长在我身边,我也是这么养的。跟放羊似得,养不精细。那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人。孩子没法选爹妈呀,她碰上我这样的爹……有啥法子呢?就这样吧。” 这一趟是要往西北去,哪怕是五月,桐桐也准备了外套,“墨镜得带着,中午太阳还是挺大的。可早晚温差大,风沙也大……得带防风的衣裳……” 艺人出门真是一个硕大的工程,各种准备的东西足足塞了两大行李箱。 桐桐提前查了每个嘉宾的资料,这两个艺人一个叫苏格,二十六岁,粉丝群体很大。一个叫王福安,是个有点像是谐星的明星,国民认知度还挺高。 这两个都是相当有名气的男艺人,除了要注意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别叫人家的粉丝觉得咱在蹭就行。 同行的只有一位女性,就是韩传秋韩教授。韩教授属于古文化复兴的一个重要人物,她在电视台上的讲座被年轻人追捧,也是很有知名度。 更有作家陈默,名气很大,不在庄游之下。 而收藏家夏僎,此人在前几年的收藏热中崛起,五十出头的人,花白了头发。对历史精通的人,未必人人能成收藏家。但是收藏家,各个都对历史极其精通。 六个人并不是一起走的,只能各自坐飞机,按照集合的时间到达指定的酒店。 桐桐要尽量早一点走,“苏格的粉丝很多,撞上了机场难免围堵。”一般像是咖位大的,人家工作多,一般正是卡着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咱闲着呢嘛,那咱就提前,别撞一块了。 结果一到机场,她就听到有人喊:“林雨桐——” “嗳——”她不知道谁喊的,先答应了一声才转头找人。 然后就看见不远处有几十个人朝她招手,有人怀里抱着花,有人举着手机,一边尖叫着喊,一边朝这边跑。 桐桐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找我?”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们来送我的?” 对啊! 桐桐看任萍:“工作室公布我的行程了?” “直播得预告呀,配合宣传而已。” 桐桐左右看看,朝对方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结果人没走,花就被塞怀里了。还有好几封信,又给塞了毛茸茸的玩具。 桐桐:“……”好的!好吧,“那个……你们以后别送了,都有正经事呢,多耽搁时间呀。” 然后好似谁也没有听她说话,跟着她一路往前走。还有跑到她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怼着她的脸拍的。 这个说:“你的皮肤真好!” 那个说,“你这么高呀,长的也太好看了。” 桐桐说她们:“咱们都一样,有什么可看的?有好看的小哥哥去看看呗……”女孩追着女孩跑,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我们也喜欢漂亮小姐姐。” 给桐桐说的脑门都出汗了,咱自来也没见过这个阵仗呀。 她不是怕人看,咱自来也不少被人看。但没有被这么火热的来自同性的眼神看过呀! 直到检票要进去了,她才逃脱。 后面一个劲的喊:“姐姐好好录哦,我们会看直播的。” 好的!好的!拜拜! 一再回头挥手,跟人家告辞。 然后她看任萍:“有什么法子能让粉丝不送机接机。” 回头叫工作室发个公告吧。但这用处应该不大,你要是真火起来了,就是藏的再严实,也有人能逮住你。 桐桐:“……”那可未必:“下次咱分开走,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躲过去!”等她们发现见不到了,自然就不会再接机送机了。这不仅影响他人,也影响粉丝自己呀!耽搁的不是时间吗? 邵敏接了花,“这怎么处理呀?” 桐桐看了一眼,“去酒店我处理!弄成干花。回头我给做成花笺,再把花笺做成书签……”画点画,题点字在上面,“再送回给她们吧。” 邵敏:“……”你这是宠粉还是不宠粉啊?真不嫌麻烦。 桐桐说着,就摆弄手里的布偶。 下飞机的地方是西北,一线城市,人口本身不多,没想到还有三个粉丝来接机了。 桐桐:“……” 她们很腼腆,小小声的叫了一声,就害羞的朝后退。 桐桐只能喊她们:“那咱们一起出去吧。” 往出走的时候桐桐就问:“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去尝尝。” 小姑娘可能太紧张了,一说话就结巴,“那个……牛肉饼挺好吃的,就是油大,姐姐可能不能吃……” “能!明早我就去吃。” 出来之后,跟她们合影之后才上了节目组的车,跟他们摆手再见。 路人看小明星的眼神是那样的:这谁呀?不认识! 然后看小粉丝的眼神更直接,就好像:这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有病吧。 桐桐:“……”说实话,挺难受的。 就是那种我做不到一定的位置,都好像对不起这些粉丝一样的感觉。 车子动了,三个身影渐渐远去,能看得见她们在不停的朝她挥手。她依旧是不能理解粉丝对偶像的感情,但她能感受到那种明星或是偶像对粉丝的感情了。 就是那种,你我本无关,因着无关,所以你给的喜欢才越发的叫人觉得厚重。我可以因为籍籍无名被人轻视,但如果因为我的籍籍无名,叫喜欢我的人被人轻视,这种感觉特别难受。 这一刻,就像是想要给亲人争气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叫亲人出门能扬眉吐气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得做的好,只有如此,她们才不会被人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待。 当人人都觉得你就是很厉害,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那你的粉丝喜欢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三个身影早看不见了,桐桐慢慢的收回视线,坐端正了。 任萍扭脸看她:“是不是不能理解,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陌生人呢?怎么会有人连见没见过,就喜欢到这种程度。” 嗯! 任萍又问:“是不是很感动?” 桐桐没言语。 任萍说她,“记住这种感动,千万别忘了。很多人最初也是这么感动的,可慢慢的,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就会变的麻木,忘了最初这些人带给他的感动。于是,一切就都变的面目全非了。” 第40章 但行前路(40)二更 桐桐以为自己到的早呢,结果韩教授、陈默和夏僎人家早到了。 在酒店吃晚饭的时候得坐一桌,这就得认识了。 韩教授笑着招手,“林雨桐,是吧?”特意查了资料的,小姑娘长的真好看,真人比电视上的更漂亮,“来!挨着我坐。” 桐桐过去,很恭敬的跟陈默和夏僎打招呼。 长辈跟晚辈坐在一起聊天,能聊什么呢? 韩教授一边吃饭一边问:“学舞蹈出身的,那你父母呢?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的?” 看!就知道会这样,这属于不能不答的。说了也没关系,这是私下的话,对外人家也不会见人就说。 她就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妈学的也是舞蹈,大学毕业分配到京都歌舞团,后来生了我就不跳了。我爸是搞文学创作的。” 陈默‘哦’了一声,“搞文学创作,你爸这个年纪……我应该是认识的吧。”说着就赶紧摆手,考虑到对方不算出名的可能性,忙道,“要是真不知道,那回头一定得认识认识。我呢,有些自大,天下英雄多了,哪能尽识呢?” 桐桐赶紧摆手,“我不说,主要是怕影响您胃口。” 嘿!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谁能影响我的胃口?说出来听听。” 桐桐摸了摸鼻子,“我姓林……您能猜到谁吗?” 姓林的? 夏僎拍了陈默一下,“嘿!他的闺女呀!” 陈默愣了一下,“你爸是庄游呀!”说完就打量桐桐,“庄游庄游的叫,知道的说他酸文假醋,慕庄子望逍遥一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数典忘祖,名不要了,姓也不要了。” 听听这话,损不损?听出来了,两人果然有点恨不能怼死对方的架势。 夏僎忙打岔:“都一把年纪了,别叫小辈笑话。” 韩教授也笑,转了盘子把黄米糕往桐桐的面前转,“都是老朋友了,你爸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呀。我们这么开玩笑习惯了,别害怕。” 桐桐夹了黄米糕,跟着笑,“他不管我,毕竟,‘抛妻弃女’嘛,对吧?” 那也不至于! 韩教授说,“你爸不是那样的人,娱乐媒体的话,信不得。” 夏僎也说,“真要是这么着,跟他成不了朋友。” 陈默一边吃一边笑,“她那是拿话挤兑我呢,听不出来了呀?小丫头,我只在专业上指摘过你爸,在私生活上,我可没说过话。你爸这个创作路子处处都是奔着钱去的,我能不能批评呢?” 桐桐赶紧给倒茶,双手奉上:“您批评的对!文学界要是处处是他那样的人,那就坏了。” 陈默点了点桐桐:“你果然是他闺女——谄媚!太随分从时。”便是读过很多书,也绝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桐桐:“……您喝茶。” 夏僎把茶接了,塞陈默手里:“赶紧喝吧!”跟人家孩子说那么些话干什么? 韩教授打岔又问起其他的,“你跟你妈妈一直生活?” “嗯!她……跟现任的丈夫去了新国定居了。” 这话说的,信息量挺大的。 ‘现任’的丈夫,这是什么称呼? 韩教授便不再问了,她是个都未婚的年过五十的知识女性,心态保持的很年轻。吃完饭喊桐桐一起在房间里做美容,慢慢的就熟悉起来了。 她很注意跟人相处的尺度,不谈及私事,就是逮住什么聊什么,时间就晃悠过去了。 第二天,那两位大咖的艺人一来,节目组就开会。 导演忙着呢,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到酒店。他之前也没见过桐桐,不过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直播事故上,她的表现却极为亮眼,这也是敢不见人就叫她来的原因。 关于今儿去的地方,这不是保密的。有心自己就会查资料! 艺人和漂亮的面孔,是为了吸引年轻观众的,两个男艺人的来处,也是想扩大影响力。 之前该说的,节目组已经跟执行经纪说过了,这么着就避免了面对面交代一些话的尴尬。 比如人家节目组会很客气的说,“咱们主要是通过老师和学生的小课堂模式完成此次的直播任务……” 意思就是别逞能,别喧宾夺主,别不懂装懂。但作为学生,不懂就问,不要以不懂为耻。 这些话,团队就会跟艺人说明的。 这总比导演站在你面前,交代你‘不会就别瞎说’强吧。 这一趟是要去嘉峪关的。 其实这个东西只要查资料,背诵下来就足够了。 可这得看做老师的从哪个角度来提问了。 去的路上,坐在商务车上,韩教授说,“……它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塞…… 然后陈默就会点名,“林雨桐啊,知道丝绸之路吗?” “知道!” “嗯!大家都知道,那我问你,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哪里?” 桐桐还没答呢,苏格马上答:“陈老师,我知道,是古长安嘛。” 陈默含笑,看桐桐,“林雨桐,你说呢?” “一般认为,打通陆上丝绸之路的第一个人是张骞,而张骞是西汉人,西汉定都长安,所以,长安便被认为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可其实,到了东汉时期,东汉的都城是洛阳。因此,东汉时期的丝绸之路起点是洛阳。从洛阳出发往西域去,其实是得过长安的,长安依旧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节点。因此,这个起点究竟是长安还是洛阳,这得由所处的年代决定。” 苏格‘哦’了一声,“厉害!” 王福安朝桐桐竖起大拇指,他觉得这个陈老师似乎有意在刁难这个小姑娘。 陈默点了点头,“你强调陆上丝绸之路,看来你也知道海上丝绸之路的。那你说,海上丝绸之路……” “以南海为中心,这条路大约形成与秦汉时期,在三国到隋朝时期有了相当的发展,在唐宋时期最为繁荣,也是全世界已知的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 夏僎就打岔,“话题扯远了,咱们就说眼下,嘉峪关建成与洪武五年……” 陈默就会问苏格,“知道洪武是什么朝代的年号么?” “这个我知道,明朝。” 陈默紧跟着问王福安,“这是谁的年号呀?” “这个更知道的,朱元璋嘛。” 陈默一开玩笑的语气问桐桐:“咱们小林同学读的书最多,那你说,洪武这个年号朱元璋用了多久呀?” 其他人都笑,这明显就是逗弄小孩呢嘛! 桐桐:“……一般都认为洪武是朱元璋时期的年号,一共使用三十一年。” 陈默愣住了,夏僎一拍手,“我都差点没想起来,没错,洪武不止是朱元璋的年号。”说着就问桐桐,“还有谁来着?” “万历四十七年,漳州人李新跟海盗袁八勾结,组织了一千余人造反,反抗明朝的统治,当时他们定的年号也是洪武,不过同年,此乱便被平定了。 还有清朝顺治二年,大清才入关不久,天下不定。大明后人朱亨嘉穿黄袍,面南而坐,自称监国,纪年用洪武278年……以彰显大明国祚悠长,这也使得洪武成了使用时间最久的年号。” 陈默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你这个书的读的……也太详细了一些。这样的脑子你怎么去学舞蹈了呢?我很不理解呀!文史是很枯燥的,你能读下来,就证明喜欢呀!喜欢,却没学……” 韩教授偷偷的戳了戳陈默:差不多得了!人家的家事。 陈默摆手,“我是夸这个孩子呢!至少她说的这些,我就不知道。而且,我敢保证,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这是故纸堆里的东西,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桐桐:“……就是……觉得有趣。” 陈默摆手,“这可没趣!我反正是读不了这么细的。” 罗群在办公室里,跟工作室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守在直播间里,看着镜头里的人。 这个时候的林雨桐不娇俏,也不故作娇俏,她好似在刻意的收敛自己,以防被人当做花瓶。整个人看起来文气十足,她第一次觉得在一个姑娘身上用‘文质彬彬’这个形容词是合适的。 她不是惊鸿一现的冷面刺客,也不是花滑赛场上那个活力四射样子,就是有‘彬彬文质’的感觉。 再看直播的评论,其实滚动的太快,有时候就看不清楚。 多是两位男明星的粉丝在为他们家哥哥声援,路人也多是冲着几位老师来的。 有些观众就觉得:小姑娘是谁呀,肚子里有点东西。 但像是别家的粉丝,可能就不大友好了。一个年号而已,普遍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人家一个回答是明朝,一个回答是朱元璋,这不是错的。 就你,显摆你能耐的呗!什么‘一般认为’,这就跟孔乙己说的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有什么不同?读书读迂腐了,有什么可显摆的。 正谈论呢,那边直播间里,说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只听见陈默就说,“我觉得读书还就得像是小林这样,好好读。历史就是人类兴衰史嘛!她说这个万历年间民间造反使用的年号,这不能被忽略,因为这也是底层百姓的抗争史和苦难史。包括后来到了顺治年间,明朝皇室后人又用它做年号……最后怎么样了呢?历史洪流滚滚,大一统之势不可逆。这就是读史的意义,也是我们能借鉴历史的地方……” 韩教授也点头,接话道:“长城、关隘,这片土地经过了争斗,风沙洗礼了多少年,我们而今站在这里,已经无分长城内外了,而关隘也成了一道风景……” 第41章 但行前路(41)三更 庄游面对着屏幕,看着直播里的画面。 陈默背着手一步一步的走着,桐桐只搀扶着韩教授的胳膊,在边上跟着。另一边是老夏和两个男艺人。 陈默兴致很好的样子,“清代林则徐当年因禁烟而获罪,被贬之时,路经此地,做了几句诗,其中有一句是‘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这句诗,凸显了雄关是真雄。” 说着,就喊:“小林同学!” 桐桐就笑,“到——” “现在提问你,林则徐的诗里,崤函千古险,说的是什么?” “崤函千古险,说的是秦川八百里,自古帝王都,有崤函之固,攻守之利。在贾谊的《过秦论》中也有那么一句话,‘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如此一个地方,站在嘉峪关上回望那帝王之都,也不过是一泥丸而已。以此来衬托此关确实雄伟。” 陈默看了这姑娘一眼,又问:“还有呢?” “还有……”林雨桐站在高处回望,“当时林则徐因禁烟被贬伊犁,途径此地,看此雄关,担忧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前途,还有当时闭关锁国下的国运。林则徐本身是闽人,做官历任湖广,一直在南方,从未到过大西北。 他说‘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这么雄伟的关隘高百尺,把西边的天挡在外面了。他这个‘万里征人’也该停下来好好思量思量。思量什么呢?思量闭关锁国下的国家,关防也未必就坚实如故。他担心,他国的坚船利炮从沿海袭来,我们这千古雄关还能起到昔日的作用吗?” 韩教授马上道:“说的好!林则徐过此地,没有‘昵昵儿女语’,也没有‘恩怨相尔汝’……”她一边讲解着,一边看向那两个男艺人,进一步讲解刚才的话,他怕这两人压根没听懂她的意思:“林则徐没有儿女情长,舍不得跟这个离别,舍不得亲人家乡,也没有愤懑自己为官的挫折,更没有对朝廷过多的怨言,那些儿女情长,恩怨瓜葛,全不在诗人的心里。他感慨,忧虑的,是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这就是‘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夏僎就道,“诗人有离乡去国,忧谗畏讥之思,更有忧国忧民之磊砢情怀。” 陈默跟着点头,转脸看向站在雄关之上,眺望远处的姑娘。 此时,她不像游客,像什么呢?像一个历经沧桑,看遍世事变迁的老者。她身上的东西,不能叫‘聪明’,‘其实用’睿智‘来形容她更合适。 这是一场直播,在直播里能说的很多。但怎么样能恰好扣住时代的脉搏和传达出正能量的价值观呢? 她从介绍关隘,引申到了诗人,从诗人引申到了闭关锁国。 以此再往下延伸,那么我们改革,我们开放,我们此刻面对全球直播,来展现我们的大美山河,这就是积极的。 这传递的也是一种家国情怀,不论是身处何地,忧国忧民之心都根植在国人的血液里!而这血,永远都是热的。 罗群盯着评论,评论里没有类似于喊着明星名字,打着支持某某某的一类言论刷屏了。 全都是’国泰民安‘、’繁荣富强‘这一类的留言。 罗群往后一靠:果然是很靠谱。 她给庄游发消息: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遗传的!她要跟着你,未必不是又一个庄游。 庄游在摇椅上摇啊摇的,哼笑了一声:陈默那老匹夫,假清高什么呀!读了半辈子书,我闺女还能跟你坐而论道呢!哼!挣钱,挣的没我多;做学问,学问做的还不如我闺女。被人叫陈老师,也不知道他羞不羞。 陈默才不羞呢,他也知道,不能再逮着人家孩子问了。 而桐桐呢,也悄悄的缩了,等闲不言语了。不特地点她的名字,她就一路跟着。还不敢跟苏格和王福安太说笑,只能一路跟韩教授手拉手。 韩教授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尽量对人家男艺人保持着对前辈的基本尊重,人家有问,她有答。坚决不多说一个字,不敢多看一眼,凡是入镜头的,都尽量不全脸跟他们出现在一起。一旦拍过来,她微微朝后一点,或者干脆看向其他的地方。 直播一直进行了四个小时! 太阳正热的时候往酒店走,一出景区,到处都是男艺人的粉丝。本省的粉丝或者是特意从外地过来的粉丝,把外面都围严实了。 韩教授递给桐桐一瓶水,“没关系的,任何事开头都很难。人红不红,有时候也缺一点点运气。你外形条件好是一个长处,可最大的长处我觉得是你的文化底蕴……别着急,不焦不燥的,你的好总有人能看的到的。” “人家有人家的长处!比如幽默啊,比如时尚啊,我就差很多了。”桐桐拧开水喝了一口,“反正是有个事干吧。” 回来的时候,不能一辆车。只桐桐跟着三位老师一起做的商务车。 夏僎就问说:“鉴宝节目你去不去?要是去的话,我给你争取争取?” 陈默摆手,扭脸看桐桐,“我的剧本,已经进入筹拍期了,资金基本都到位了,项目也立项了。其中有一个角色,我觉得你可以。” 桐桐惊讶的看他:“您的小说?” “怎么?只你爸的小说能改编,我的就不行?”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有看过您的小说。”大部分都不长,只有一部大长篇,五十万字左右的小说,“是获奖那个?” “不是!”陈默看她,“是个军旅题材的。” 啊? “我当过兵。”都不看我的履历吗?“跟你爸不一样。这不是小说改编的,是原创剧本。” 哦哦哦!桐桐迟疑,“以男性视角的军旅,女性多为点缀。多了影响主线,少了的话,角色本身很难出现很饱满的……” 这熊孩子,挑三拣四的。 桐桐跟对方说笑,“我这人挺挑本子的,真的!不是我没戏拍,是现在撞上好本子好角色,难死了。” 你这真是,角儿不大,架子不小。 桐桐嘿嘿的笑,“反正也不指着这个吃饭,有合适的就拍,没合适的闲着呗。等有空了,我去瞧夏老师的藏品去,回头再找您喝茶。咱爷俩挺能处的,我可以跟您喝茶。” 陈默白眼翻她:“你爸不讨人喜欢,你虽滑头一些,却也还算能入我的眼。”她说的这个情况确实有,但话出口了,难得碰见一喜欢的晚辈,活还是要给小丫头找一个的,“现在年轻人不都喜欢看那个情情爱爱的吗?我有一老朋友,他也正筹拍呢,说是什么古偶爱情剧,你去不去?” “我得看剧本呀。” 哎哟!我的眼光你信不过呀? “嗯嗯嗯!肯定不叫您为难,我不挑是不是主角,是不是反派,只要人物塑造的好,我就去。” 嗯!这还像句话。 在一起呆了两天,处的都还不错,加了联系方式,他们还要启程去下一个点直播,但桐桐只约了这一期的嘉宾,下一期的人家都提前订好了。 至于会不会约,怎么约,这是罗群的事,桐桐向来不操心。 回程的时候任萍还说,“反响很好!九成九都是夸赞的声音。估计罗姐想多接几期。” 看情况吧,要是有好的剧本,倒也不是非在这个点上耗着。 结果桐桐一落地,罗群就递了一个剧本来,“是陈默陈老师联系的吧,递了剧本来了,我还没看,你自己甄选吧。不过是个大ip,你最好把原著也看一看。” 然后桐桐就带回去看剧本去了。 这就是个古偶剧,叫她看的话,就挺扯的。但要是看进去的话,说实话,挺吸引年轻观众的。故事就是女主意外救了二皇子,进而跟二皇子和预备二皇子妃之间的三角关系。 女主当然是美貌的不像话。 人家能答应叫试试,估计也是看中桐桐的脸了。 但桐桐不想出演女主,她也没看中女二。 她看中了男二这个角色。男二跟女主家有些亲戚瓜葛,曾受女主家的恩惠。他爱慕女主,发愤图强考中状元,在朝为官。后来,他因着女主,而帮助了二皇子,从而扳倒了太子。后因因着女主,他与二皇子反目。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从寒门书生到跨马游街的状元郎,从心有凌云志的少年卷入朝堂争斗。他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他在公与私之间游走,在明与暗中纠葛。 她觉得只有这个人物是唯——个在情爱之余,努力搞事业的人。 而且,人物的多面性增加了立体感,他真的非常的夺目。非要去说这个人的属性的话,他不算是一个反派。 他更像是一个在情爱的掩盖之下的政治投机者! 越看,她越是角色这个人物有意思。 等四爷回来了,就见桐桐今儿装扮成状元郎的样子,还带着状元帽,那鬓角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真就是入刀裁剪出来的一样。衣服的内衬遮住了半个脖子,看不见喉结。 桐桐转了几圈叫四爷看,“怎么样?” 是个朗月清风的状元郎的样子,“扮成这样做什么?” 桐桐将手机递给四爷:“帮我拍一下,然后帮我处理个背景……我要发给导演。” “演女扮男装的角色?” 不是演女扮男装,而是,“我想反串。” 啊? “我想试试反串。”这就是一个男性角色,“我要争取一下这个男二。” 四爷:“……”你是真会玩!怎么想起玩这个了? 不是玩,是这个角色真的挺好的!帅哥多也没关系,竞争力强咱也不在乎。 第42章 但行前路(42)一更 罗群点开桐桐发过来的视频资料,这是个啥玩意呀? 结果一点开,看见的是高耸的皇宫的宫墙,镜头拉远,看见的是长长的夹道。夹道的那一头一个男子的身影刚还是有些模糊,镜头一点点的近了,这是一个身穿状元袍的男子,他背影挺拔,身姿清瘦如翠竹,步步稳健。而后,状元郎停住了脚步,远地整理了袖袍,然后慢慢的转过身来。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就见这状元郎微微一笑,而后垂下眼睑,微微躬身,抱拳一鞠躬。 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看完了,她愣了一下,对着最后一个镜头打量,然后无语了:这不是桐桐的脸吗? 罗群将手机撇到一边,“怎么就那么闲呢?” 想了想她还是给打过去,“你有工夫在家里玩换脸特效,就不如来工作室上课吧!文旅那边也正联系咱呢,再去录几期也行……” 什么换脸特效? 桐桐先挂了,又发了视频请求过去,“罗姐,您睁眼看看,是换脸特效吗?” 镜头里的人还带着妆造呢,正是视频里那个状元郎。 桐桐压着声线说话,声音有些雌雄莫辨,“就是换个背景。” 罗群对着视频再看,然后说桐桐:“你把手机固定好,自己退远点。” 桐桐直接把手机给四爷,她自己站客厅中央。手里再拿了一把折扇,扇子在手里一转,然后负手而立。 罗群左右端详,就是熟悉的人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她这扮的也太像了。而且这个仪态,现在在古装剧里可太少见了,连声音都有些不像她的了。 而且,她站在那里,叫人一看就觉得文质彬彬、满腹经纶。 她的第一反应是:“剧本里哪个角色是女扮男装的?” “没有!”桐桐将扇子打开,慢慢的说着,“我想争取这个男二的角色。” 嗯? “男二。” 罗群反应慢了一拍,还是明白过来了,“反串?” 嗯! 罗群:“……”她没急着否认,“那个……”得想想这个可能性,“你要是争取女一,我敢保证,你哪怕就是个新人,就凭你这脸问题也不大。可你要是争男二……不是你这个妆造仪态各方面不好……就是……就是……人家就是敢冒险用反串,你就说你这张脸……顶着这张脸……女主得多眼瞎呀,非看不上。” 四爷搁在这边顶着桐桐的脸笑,也不言语。 桐桐:“……”话也不能这么说,“爱这个东西……不讲道理的!这个东西不能完全看脸的。权利能叫男人浑身冒圣光,金钱只要在口袋里,足够厚实,那这个男人本身就金光闪闪。脸再好看,没这身状元袍啥也不是。换一身布衣连凑到皇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女主凭什么倾慕一个寒门小子,而舍弃金光闪闪、圣光笼罩的皇子呢?” 四爷抬眼看她:这话……啥意思? 罗群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这个虽是配角,但要是能反串成功,对一个新人演员来说,助力何止一点? 她迟疑了一下,“这样,你等我一天,叫我把剧本……” “我说过了,咱们各司其职。我选好的,我负责。能不能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才需要咱们共同发力。” “非要争一把?” 嗯!非要争一把。 罗群犯愁,反串……这个,说服出品方、说服制片方,说服导演,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把视频反复观看之后,发给这部戏的导演刘学。 然后跟人家约吃饭的时间,“您看什么时候您有空,咱一起吃顿饭。” 隔了五分钟,对方都没回。 熬到第十二分钟了,对方才问说,“罗姐又带新人了?” 罗群:这必是知道自己带桐桐了,但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那就是桐桐。 她也没解释,追着邀请再邀请一次,“您定时间,我定地方。” 对方没推辞,给了个时间。 罗群就赶紧定了地方,并把时间发给桐桐,“回头我去接你,咱一块去见见。” 桐桐搁在家里有捣鼓,“我这次见,得扮成书生。” 四爷跟她跟到衣帽间,靠在门框上:“我觉得你说的……权利能叫男人浑身冒圣光,这话很有道理。” 桐桐找衣服的手一顿,然后特别流畅的答:“那不是小说里的逻辑吗?”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摆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有权利有身份还有钱的男人,都快叫人讨厌死了。” 四爷对标老八和十四:嗯!有权利、有身份还有钱,是挺招人讨厌的! 这话可信。 桐桐盯着衣柜里的衣服继续摆弄,没看他都知道搔到痒处了。 她说的可认真了:“主要还是看一个人的德行和性格,最吸引女人的其实是英雄。而每个女人心中的英雄都不大一样! 有些女人呢,喜欢楚霸王那样的,力拔山兮气盖世,觉得这就是她们心中的英雄。可在我看来,最后只能’虞姬虞姬奈若何‘的英雄,我是不敢苟同的。 还有些女人,崇拜真正意义上的大英雄,仰慕那种敢于舍生取义,大义凛然之人。这样的英雄……我这么一个俗人是配不上的,也不敢去仰慕。 而我心中的英雄就得是那种能屈能伸,心有大义,行有尺度;进能俯瞰天下,退能安身立命;既能执掌乾坤,也能柴米油盐。 这样的男人,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能先护妻儿老小周全,叫人觉得踏实安稳。我的英雄不用完美的叫万人敬仰,我知道他的好就行。” 说着,才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英雄,小女子饿了。” 四爷:“……”如何拍马屁,你是得了精髓了,“想吃什么呀?”嘚吧的,“出去喝汤吧。” 桐桐马上抓了一套能出门的衣裳,“好啊!”拍别人的马屁我未必拍的准,但拍你的嘛,闭着眼我也错不了。怎么样?浑身都舒坦了吧。 四爷转身换鞋去了,背影都带着一股子傲娇劲:谁吃你那一套?! 桐桐偷偷探出头看他:嘴角咧开了,耳朵根都红了。 她背过身偷笑:要么说跟他过不腻呢。 哄高兴了之后,人家就很真诚的给她建议。而且,龟毛的人是个细节控,“白衫……不行!”先的太出尘了,颜色看上去得旧,一定得有褶皱。 这个颜色可以在家里染,当天晚上两人转了很多地方,这才买到了染料,然后给白衣服重新染色,就是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 完了又给烘干,烘干之后桐桐想揉成一团,用什么东西压着。 四爷摆手,“那是邋遢,不是有褶皱。人家书生整洁,衣服一定是尽量平整,但坐卧之间难免留下折痕,得是这种的。” 然后先给熨平,再模拟自然的褶皱痕迹,在有些地方给折叠上,再用书本词典之类的给压上。 第二天一早衣裳一上身,还真就是平整里带着自然的褶皱。 等给头上系发带的时候,她发现这发带布条被磨的起毛边了,这怎么弄出这个效果的? “矬子挫出来的。” 要能干了。 桐桐选了偏自然色的粉底,她这个皮肤亮度,用自然色的其实就是涂黑了色号。 等换鞋的时候,发现鞋帮子鞋面都有明显的褪色痕迹。 “那是涂上的颜色,暂时能应付。” 桐桐啧啧了两声,没有道具,他能尽可能的给还原出来。 收拾好了,四爷给她扣了一顶渔夫帽,再塞了一把大伞,路上遮着点就行:现在不是像,你就是寒门学子。 罗群在楼下等着桐桐呢,结果出来个打着伞的人,看不见脸,但一看露出来的衣裳:又扮上了。 这个努力争取的态度还是值得夸赞的。 等人一上车,罗群都愣了一下:之前真的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现在就像是蒙上一层尘一样,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起眼。 好看还是好看的,但就是不发光了。 任萍都笑,“你就是不演戏,靠着这化妆技术,混剧组都没问题。” 可不是嘛!这要是真想干什么,她是真不嫌麻烦,折腾的可起劲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只这些服装、配饰之类的就花费了不少吧。 罗群不再质疑她的决定,反正质疑了也没用。只能尽量的给她其他的信息,“刘学跟我年纪差不多,我以前跟他合作过。像是这个年纪的导演再拍这种古偶……也是没法子,没那么多戏可选。但这个人呢,有点较真,就是干什么就一定要往好了干。所以,你如果看上剧本,那我可以说,这个品质一定不会太差。” 桐桐就问说,“那其他演员呢?您查了吗?现在这,不光得管好自己,还得看看其他人怎么样。这要是拍成了,塌上一个,辛苦可就白费了。” 罗群摆手,“一般就是’睡‘和’税‘的事!这个……凭运气呗。” 桐桐:“……”我就不信这种的没有端倪露出来? 罗群低声道,“睡,这个只要未婚,只要不是强迫和花钱的那种,就不违法。”塌的是明星和粉丝的房,跟其他人并没有关系,“而税,是私密的,别人查不得。”你不靠运气靠什么?靠占卜还是算卦?再要不然,“咱去雍和宫去求一签去?保你个心想事成!” 桐桐:“……”哟!学会幽默了!不过雍和宫还是不去了吧,我自求多福就行。 她提醒罗群,“咱们该税的一定得税,我保证’睡‘不出问题,你得保证’税‘也不出问题。” 少操心!就你现在挣的那三瓜两枣的,谁瞧的上?! 第43章 但行前路(43)二更 这次接待的规格很高,刘学一到地方,竟然看见罗群亲自带着个人在门口迎接呢。 “哎哟!罗姐,您太客气了。” 罗群就笑,“刘大导,迎接您,怎么敢马虎?” “姐,您这是羞我呢。您要这么着,我可不敢进去了。” 罗群拉着他就走,“这是怕我求你,吓着了?” 得得得!怕了您了。 反正是见面亲亲热热,机会肯定会给你的人,但你的人到底能不能拿起来,这得叫我比一比看嘛。 今儿约的地方很有特色,古香古色的。 门一推开,刘学正说笑着呢,就看到包间里站着一个小伙子。 这小伙子不就是视频里那个状元郎吗?哎哟!看状元郎的长相,当真是貌若潘安。古时候的美男大致也就那个样子了吧。 而今还是那个人,换了一身衣裳,改了妆容。这就是一个文质彬彬,样貌周正俊秀的书生,如宝珠蒙尘一般,生生的遮住了光华。 就见他三分拘谨的一笑,然后拱手见礼,这仪态……绝了。 刘学不自在的朝对方也微微欠身点头,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走过去绕着桐桐转了两圈,这才问说,“想要南俊如这个角色?” “是!” 这个声音……有点雌雄莫辨。作为男生的话,男性的特征并不明显。 刘学先坐下,然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过来坐。” 桐桐过去坐了,刘学就看见他整个人不算舒展,但掀袍子入座,然后手持茶壶,那倒茶的姿态。 他这演绎的就是未发达之前的南俊如呀。 那种不自信,那种面对权贵的拘谨,恰到好处。甚至坐的时候,他都只坐在凳子的边边上,虚搭着一样。 他挠头,问说,“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 “我觉得这个角色至少得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寒微,如现在这般;第二个阶段,登皇榜,意气风发;第三个阶段,入官场,识权利滋味;第四个阶段,谋上进,不择手段。” 这四个阶段,只是笼统的概括。但只这四个阶段,就足以叫人物有层次。 刘学:“……”这是古偶,言情的,你单把这个角色的这条线择出来,跟女主的关系半个字都不提,这听起来像是权谋。他就问说,“感情这里,你觉得怎么处理?” “我觉得这个人物是整个剧里最真实的一个人物,最符合人性逻辑的一个人物。他寒微之时爱慕女主是真的,为心爱之人发奋,少年慕艾,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意气风发时,依旧不能得到女主的芳心,然后呢?然后不管是小说还是剧本,这一部分都是缺失的。 这个人像是情圣一样,没能得到便甘心护花,无怨无悔,而后入了官场就为她的所爱二皇子效力?刘导儿,您也是男人。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这合理吗?” 刘学:“……”只奔着感人那一挂去了,男二向来就是完美到极致的男人,以此来衬托男女主的感情的。可换个角度去解读,这确实是不符合逻辑和人性的。 男人见情敌,甘愿为其驱使? 是很言情的逻辑! 桐桐就说,“除非,他俯首的从来不是情敌,而是权利。所以,见识了权利之后的南俊如还是喜欢女主的,他只是打扮的像个情圣,可其实呢?他钻营的从来都是仕途。 他以二皇子为跳板,迅速攀升,成为储位之争的重要角色。有人想用他,有人想拉拢他,他不再是在仕途上孤立无援的小状元郎了,他成了朝中的一方势力。 而这个时候,他便有了再选择的资本。帮二皇子拉下太子,这不仅符合二皇子和女主的利益,也更符合他的利益。” 刘学都听进去了,觉得这么解读很有道理,其实这么想逻辑才是自洽的。而且,照着这个方向去理解,那再创作出来的人物便更有看点了。 当所有的言情男二都千篇一律的时候,这一改动,可能会更好? 他就问说,“若是南俊如是这样一个人,那你觉得男女主最后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桐桐皱眉,“南俊如是喜欢女主的,答应她的每件事都会做到,她的每一个愿望他都会帮她实现。女主希望和男主长相厮守……那三皇子也不错呀!南俊如为何不扶持三皇子上位,而后将男主还给女主呢?只要南俊如在,必能守护女主一生一世。女主也不必怕二皇子不在其位而被害。自此,男女主逍遥于山水之间,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这就是’待我君天下,许你四海为家‘的顶级浪漫呀!” 刘学:“……”好歹毒的男二!可我怎么这么喜欢呢。 两人聊着,那边菜上来了。全程桐桐都在边上’服侍‘,夹菜倒酒,甚至把刘学劝的喝到五分醉。 直到人走了,对方都没发现桐桐是女的。 刚才邵敏在后面直录着呢,招待了多长时间就录了多长时间。 罗群将视频全发给刘学,酒醒之后你再看看,看看这个人行不行。 刘学酒醒来,拿着视频细细的看。当时聊的太尽兴了,没注意观察演员。这会子再看,对方这拘谨中带着恭敬,言语里透着小心翼翼的奉承,再看那拿筷子,端酒杯的姿势,可以说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就像是从古时来的。 他给罗群发消息,“姐,这个小伙子我觉得行!可要是用他,您那边那个林雨桐的女艺人我就不能用了。您也知道,各家我都不能得罪,怎么着也得用人家的人吧。当然了,我知道,圈里都在说,那姑娘是庄老师的闺女。如果……我是说如果庄老师投资,那另当别论。” 这种事就是如此,自来规矩就是这样。 但是呢,庄游那资源,人家闺女不缺这一个角色!所以,这边不应承,人家也不会强求的。 因此,他一再保证,“我联系了编剧老师,剧本正在加紧的改,改了之后男二的戏份很重。可以预见,这是个特别好的角色。” 罗群都笑了,“老弟呀,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呀?” 看出什么? “那就是林雨桐!我手里那个女艺人。” “女的?”扯呢吧! “就是她,你再比对照片去。” 刘学给挂了,然后比对视频,比对照片,比对了好几次之后,他也搓脸了: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面熟是有的,除了声音觉得稍微有些雄性特征不明显之外,其他的真的看不出来。 嘿!有意思了嗳!这种演员现在也不是没有,在舞台剧中还是会有这样的反串。但是影视剧里,敢这么用的已经不多了。 用吗? 他下不了决心,只能说先看看其他演员再说。 可连着一周,演员真的能见一百多个,真的,毫不夸张,可怎么说呢?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都是奔着原主一往情深的路子走的。 毕竟这种剧的男二,要求年轻,要求长相,上了年纪有阅历的男演员,外形接不住这个角色。而外形上能接住,又有很好的二创能力的,也都出头。人家男一去了,谁来争男二呀。 再说了,剧本上的男二跟其他古偶的男二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看不出太出彩的人物特质来。 刘学发现被林雨桐给带偏了,叫她那么一说之后,他心里先认可了新的故事梗概。再以此来选演员的话,年轻想出头的演员们,他们没能领悟到这个人物的精髓。 他给罗姐打电话,“明儿吧,明儿你叫林雨桐再来试戏。” 这次桐桐请罗姐去别的剧组租借一套官服,她要自带妆造去。 桐桐到的时候,会议室等的人挺多的,彼此打量一番,谁也不跟谁打招呼。桐桐找了个角落坐着去了,姿态闲适,就是一副官老爷的样子。 刘学没出现,拉着制片人和编剧在看视频画面。大厅里藏着好几个机位,拍的特别清楚。 “你看……这就是!这么多人,从外面一直进来,有谁察觉到她是女的了吗?” 好像没有!一屋子小伙子,要是看出那是个漂亮姑娘,就不会是那个态度了。 制片人问说,“这就进入表演状态了?” 刘学说助理,“你叫一下林雨桐。” 监视器里能看见,这一起身脸上的热情就带上了三分逢迎。等人一进来,姿态还是挺拔的,看起来依旧如一杆翠竹,莹莹君子不可轻。可以开口,却全部是那股子味道。 她问说:“刘导,您说试哪一段……都听您的。” 就是一句简单的话,那种为下位者的姿态,一下子就摆出来了。 编剧突然有一种,为什么不能给改成三主角的剧呢? 说起来都是男主女主、双男主或是双女主。 三个行不行呢?谁也没规定说不行呀。 咱不规定非说三个都是主演,但是剧本的侧重点可以再倾斜倾斜。这能叫这部戏跟其他的古偶区别开来。 于是,他轻轻的撞了撞刘学的胳膊:可以!用她我投赞成票。 刘学叫桐桐先回:“等通知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也不知道刘学是怎么说服出品方的,反正是联系工作室了,进入了签约阶段。 但人家也要求了,叫自家这边严格保密,不要对外透露进入哪个剧组的事,也不要剧宣。甚至进入剧组之后,她住的酒店都跟剧组是分开的。且需得在酒店就完成妆造,带妆到现场。 桐桐便什么都明白了,“我暂时叫贾男,要是剧组的同事加好友的话……我还得把我的手机头像改一下,朋友圈屏蔽一下。” 第44章 但行前路(44)三更 从一开始,剧组就有关于男二的各种流言,因为这个人太特殊了。 男一司空云是一线男演员雷霆,女一得算是女顶流那一挂的,叫文乐。 女二是个新人,叫吴曼,出演过几个配角,这次好容易争取到一个女二。 试想一下,男一女一这种的咖位,也没有剧组开机的时候就不来的。而且,整个仪态培训,他也不来。等到剧本围读,他是线上视频,他能看见大家,但大家看到的画面只是天花板。显然,对方将手机平放着,拍下来的就是天花板。 一个剧组的,男女主演未必跟大家住一个酒店,但是,男二没那么大的咖位,听都没听过的一个人,人家就特殊。据说,也不跟剧组一起住。 男女主做妆造,在房车上,这还算说的过去。 可男二干脆是从酒店做好妆造再来。 这个神秘人物什么时候出现的呢?直到正式要开拍了,这位才真的来了。 一来拍的就是中状元的戏码,因为需要的群演多嘛,这一类戏集中拍完。 于是,整个剧组都愣住了,这个不疾不徐走来的绝美状元郎,就是那个南俊如么?他面容白皙,眉眼如画,神采飞扬,一身红袍衬托的他宛若玉人。 我的天呐!男人能貌美成这个样子。 就见他姿态潇洒的翻身上马,然后御马而行,穿过两边都是群演的街道。 群演都看他,那种眼神不用演,就是那种眼神。然后两边的绣楼上有人撒了花瓣下来,有人远远的投掷了香囊来。 少年意气风发,眸子闪闪发亮。他骑在马上躲避着投来的荷包,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心上人了,她就在人群后朝他招手,他轻轻一笑:分惊喜、分羞涩,分意气,还有一分恰到好处的势在必得。 “卡——” 刘导一喊,桐桐就从马上下来了,保持着南俊如的状态,然后跟导演一起看回放。 挺好的!就是这样了。 桐桐点头,在剧组尽量少说话。说词是不得已,除此之外,少说,防着露馅。 然后导演叫了文乐,就是演女一的女顶流,“文老师,来一下。” 文乐笑呵呵的打量桐桐:“太好看了吧!我跟他搭戏都有压力。” 刘学并不多介绍,“你是老演员了,能开始了吧。” 可以!可以! 这是一场状元之后,两人见面的戏份。 得先走一遍戏,商量好了,再来。 其他的都好说,桐桐拿着剧本,问导演,“这里……有用手扶住安歌的剧情,是不是会给手部特写。” 当然! 桐桐忙道:“给我几分钟时间。” 她从邵敏要哑铃,得短时间内举哑铃,靠手的力量。做这个没别的,就是想叫手上的青筋暴起来。 桐桐绝对不胖,但她的手不干枯,不像是男人的手那么骨节分明。这种情况下,只能叫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才能看起来像是男人的手。 谁也不知道这没见过的新人会不会演戏,文乐还说:“没关系,可以多试几次,找找感觉。” 可一开拍,文乐就知道错了。 她刚才走戏的时候提议,说南俊如中了状元之后见心上人,必是用跑的。建议对方这里跑起来。 可以开拍,对方没跑。他拎着袍角,姿态格外潇洒,走路的步频很快,真就如风一般,但这绝不是跑。 他疾步而来,眼看到了跟前了,距离五步远的时候却又急刹车一般的停了下来。才还面带笑容的人,停下来之后,却又矜持拘谨起来,他抱拳一礼:“安姑娘……” 文乐一闪神,没接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 重新来过,文乐接住了,“恭喜南公子。”她笑容娇俏,仰头看向对面的少年郎。 少年郎面容沉稳,态度带着疏离,可眼里的却像是燃着两簇火焰,“幸不辱命。”说着,他装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姑娘这是……要出门?” 安歌是去见二皇子的,她’嗯‘了一声,“不许告诉我爹你见过我。”说完,她拎着裙摆跑着出门了。 跑出镜头她就停下来了,看南俊如。 就见南俊如欲言又止,似是要问这个时候了要去做什么,可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只低声问了一句小厮:“起风了吧?” “咔——” 这一条桐桐的过了,但是文乐又被叫去了,刘导低声说文乐:“大家闺秀,那样跑就不太合适了。跑动起来,发饰晃动幅度大,也不好看。得行卧有止,脚步快移,上身不能那么大幅度的摆动……” 因着这一条始终过不了,最后没法子,只能改女主的妆造和服装。 如果改成类似于胡服的样式,这不就没那么多的限制了吗? 这一改,之前跟女主拍的戏,这不又得重拍吗? 第一天,就拍这个了 晚上还有一场雨中抱女主回来的戏,晚饭就只能在剧组吃。 文乐说耽搁大家了,请大家吃饭。桐桐都不敢往主桌凑,尽量当个内向的人,少跟人家交流。 可文乐很外向呀,一个劲的请,“我说你这个小孩还挺有意思的?社恐吗?”说着,又给桐桐夹菜。 桐桐只能笑纳,“文老师也吃吧,不用管我。” “你得多吃!等会还得抱我。姐姐我可重了,抱不动也没关系……” 结果拍的时候得在雨中拍嘛,那水撒的。 导演准备了抬的道具,桐桐摆手,“不用!我可以。” 别逞强! “我真的可以。” 安歌安姑娘雨中救男主的时候,被人从佛寺前的台阶上撞下来了,整个人都晕过去了。这里原来的小说上,就是男二莫名的出现在了佛寺附近,救了女主。 后来改编的时候,将这里给改了。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剧情,是男二听一起科举的同年说过,这寺庙里有一位高人。那同年是外地的举子,借宿在寺庙里。而男二一心仕途,想要出人头地,因此以拜访同年的名义上寺庙来,实际上是为了那位高人的。 而那位高人正是而今这位皇帝登基之前的谋士。 如此,二皇子这个时候出现在寺庙也就有了逻辑。 二皇子想拜访高人,野心昭然若揭。有人想刺杀他,除之而后快,逻辑也才通顺了。 所以,这里男二南俊如就绝不是能只是:我的心上人受伤了,好心疼呀!然后急的就像是女主要死了一样抱着就求医。 他着急是真的,但此时顺势利用女主的伤,求到寺庙才是合理的。 他不仅得带着女主进寺庙去求医,还得以照顾女主的名义留下,以结交高人。 这种复杂的心理路程没有言语,只能靠表情靠动作靠神态将它表达出来。 文乐全程闭着眼,不能用什么的动作,她晕过去了嘛。 正在水里躺着呢,然后就被人抱起,很稳当,没摇晃,没有把她扔出去的架势。她就那么放松的将头和四肢垂下…… 刘学:“……”真汉子呀!现在能做到这个的男明星都没有几个,凡是能这么自如的抱起女明星的,那绝对得竖起大拇指的。 “卡——” 镜头一过,文乐的眼睛进水了,没睁开。桐桐就这么抱着,叫她先擦了眼睛,然后自己抬头了,她才轻轻的将人给放下,“眼睛要处理一下吗?” 文乐摆摆手,“没事!没事!累坏了吧,我挺沉的。” “不沉!一百斤都没有,沉什么呀?” 这天后,桐桐就有点困扰,因为文乐太热情了。她努力的拉桐桐进这个剧组大家庭,“我今天请客,贾男你想吃什么,今儿按照你的口味买。” “我随大家,什么都行。”桐桐说着,依旧站在距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偷声问邵敏,“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热情?” “雷老师跟文老师拍戏的时候,抱的镜头挺多的。雷老师开玩笑,说文老师得再减五到八斤……” “没抱起来?” “抱起来了,就是姿态不太好看。” 其实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力气有大小之分嘛!桐桐在这事上对男人特别宽容!当然了,不宽容也没法子,家里那位也就四力半。这个不是说我锻炼锻炼就真的能锻炼出来的。 一听这个,桐桐更不愿意掺和了,别给我夹在中间就行。 雷霆整天听文乐喊:“雷哥,不是我说,你看看人家小贾……” “人家年轻,我拿什么跟人家比。”雷霆也不以为意,“哥都十出头了,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导致的结果就是,雷霆一见桐桐就拍桐桐的肩膀,“兄弟,咋锻炼的呀!”说着,还动手捏胳膊:“你也瘦的跟麻杆似得,力气咋那么大?教教我!或是请了什么私人教练?” 桐桐’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真捏呀! 两人的对手戏也挺多的,一开拍,就都不哈哈了。 二皇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了温顺的南俊如身前。 南俊如恭敬的站着,态度谦卑。 二皇子凑近南俊如,死死的盯着南俊如的眼睛,“你真心要效忠于本王?” 南俊如深深的看着二皇子的眼睛,眼神莫测:“殿下猜忌之心为何如此之重?” “咔——” 一喊’咔‘,二皇子赶紧退了,他背过身捂住胸口:疯了吧!刚才凑的近了,眼睛一对上,差点没忍住亲人家一口。 可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他也不忌讳这个,转身还喊呢:“兄弟,哥私下就不跟你接触了。不是哥耍大牌,傲气的不爱理人,是他妈的你长的太好看了,哥差点没把持住……” 第45章 但行前路(45)一更 总的来说,这个剧组属于比较欢快的剧组。 主要大咖们不闹妖,那基本没妖可闹。谁不珍惜跟大咖合作的机会呀?像是文乐和雷霆,那就是被人请来扛剧的。换言之,在其他人都没啥名气之前,人家才是招商和收视的保障。 所以,合作的就比较愉快。 而且,整个创作环境比较宽松。好的演员是需要对角色有内心的理解和创造能力的!也许本身因为语言能力表达不出来,但是内心是有感悟的。 她就觉得女二的人选吴曼就是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特别内向,长的也很好看的姑娘。她就是默默的在观察别人演戏,尤其是那几位老演员。 比如演她祖母、她母亲的老演员。 这二位老师都是戏曲演员出身,那身段,那动作,那姿态,那种古典韵味之美,真不是吹的。这不在脸,而在于神韵。 尤其是第一场戏导演否定了女主大跑之类的大动作之后,甚至不惜给女主改了妆造,避免那种违和的情况。 但她不是文乐那种大腕呀,她不能要求剧组给她改。 那她就只能学。 再坐在桌子上一块吃饭的时候,桐桐就第一次说自己的看法,主要是有些剧情其实也是可以调整的。 就像是女二,桐桐就说,“我俩明儿有一场戏……也是第一场我俩搭戏。我觉得女二这个人物,她是大家庭按照皇子妃甚至于太子妃的标准培养起来的姑娘,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她就是’坏‘,’坏‘的也不能肤浅,不能只因情爱而’坏‘!她一定是有家族利益,有个人情感纠葛,而她的’坏‘应该不是流于表面的……” 吴曼不住的点头,她就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一直没敢说,“爱……也不能说一个打算送去皇家的姑娘,她突然之间对感情就偏执、甚至于执拗……” 文乐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谁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呀!男主的真爱威胁了人家的地位,会侵害她的利益,人会因为感情而愤懑,更会因为利益而做出什么……这才是正常姑娘的逻辑吧。”别觉得姑娘们爱而不得就要死要活的,“二皇子你不稀罕人家,人家还不能选择三皇子了?这两人便是因利益而结合,又怎么样呢?” 雷霆一边吃饭一边说文乐,“大姐呀,这么一改,咱俩还怎么演呀?我都恨不能掐死我。” “所以啊……”桐桐就看着导演和编剧说,“又要合逻辑,又不能喧宾夺主。那只能给雷哥和文姐再往里加一些情节的戏份。比如,为了天下大义!这世上总是需要光的吧!世间最不可或缺的、最难能可贵的,不也就是这一点!男二、女二、甚至于三皇子、太子,都是俗人。正因为俗,才计较利益得失,才争权夺利,这些人都是正常的人。但是,男女绝不只是恋爱脑,不管什么时候,纯粹的感情都该是值得歌颂的!同样,舍小情,成大爱,更应该被推崇!” 编剧挠头,但创作就是这样,咱自己拍的时候都觉得逻辑不通了,那就无法糊弄观众。 怎么办呢? 导演就说,“改嘛!那怎么办?边拍边改。” 于是,大家往往因为一个情节出现争执。 桐桐跟女二,也就是出演准皇子妃杜若的吴曼对戏。 吴曼就问导演说,“杜若发现了南俊如和安歌的’私情‘,私下见南俊如……那怎么拿捏这个态度呢?剧本上说傲慢……但我觉得不是吧……南俊如……”她指着桐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道:“这么一个人站在面前……傲慢不可能吧。” 刘导就放手,“你不用告诉你怎么想,你就先按你的理解去演……别怕!不对就再来几遍……” 吴曼就贼不好意思,跟摄影啊,打光师啊这些剧组人员不停的鞠躬,“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请大家喝水。” 镜头带不到桐桐,桐桐就一本正经的给吴曼搭戏。 她能明显从吴曼的眼睛看出惊艳、嫉妒、不解甚至于几分思量来。 惊艳是没想到死心塌地爱慕安歌的男子竟是这样的,嫉妒安歌有这样的状元郎,却还要抢走她的夫婿,不解是因为这般一个一看就非池中物之人缘何能困在安歌的情感里,而思量,则思量的是,世人以为的为情爱不惜一切的南俊如真的是世人以为的模样吗? 这一段一表演完,导演就笑,“掌声送给曼曼!” 桐桐给对方挑起大拇指,吴曼不好意思的笑,“行吗?真的可以吗?” 那可太行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大家也熟了。有些话就当玩笑开过就算了。 可就算是熟了,在剧组也没谈私事,关键是也没时间了。因为相当于一次再创作。拍摄时间就非常的紧张。 当然了,也一直没人发现桐桐的性别有问题。 其一,身高。她本身就接近一米七四的身高。说实话,很多男演员的身高还没这个高呢!一般一米七四,报个一米七六、一米七八,也都是常规操作。也未必都是演员报的,这些都是经纪公司给处理的。 做妆造、选鞋子的时候注意一点,叫人看起来高一些,也没什么的。 所以,很多人可能觉得小伙子哪里都挺好,挺漂亮,但就一点,身高不够。脚上的鞋子是标准的官靴,官靴本来底子就厚,她穿着走的很稳当,身高拔高到一米七八、一米七九这个样子,造型上来说,因着身材比例好看,也没问题。 雷霆本身也就一米七九的身高,他的靴子不用那么厚,走在一起,两人的身高差并不明显。 而搭戏的女演员呢,身高都在一米六二、一米六三这个样子。整个搭在一起是协调的。 其二,声音。她始终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没有男性的雄浑,但年轻,嗓音清越,也没什么吧。声音跟年龄一样,也是会变老的。少年人有少年人的质感,等年过三十这种嗓音可能会变的很苏。 其三,估计没人想到导演敢用反串的演员,没人朝那个方向想过。 剧组里还是会有关于桐桐的各种传言,但普遍认为,她可能是要出道的富二代。 一般名不见经传的演员,能有一个临时助理就不错了。但她一个人带了三个助理不算,随着天越来越热了,她那边马上添了一辆房车。 比如这换衣服、做妆造、上厕所等等,在剧组并不方便。但边上停着演员的房车,这就很方便了。 而房车还单独另外配备了专门的司机。 一个配角,没听过名字的演员,他的后勤保障就叫人觉得:他绝对不差钱。 至于说什么恶意的揣测,会不会是富婆的什么人呀,这种猜测压根就不成立。不管是导演还是编剧,甚至于制片来了,对他的态度都很特别,就足以证明他本身是有来历的。 这样一个人挺好的,演技也没毛病,很有想法,待人虽算不上热情,但也绝对不疏远,就是很会替别人考虑的人,就是能很好的相处呀。 相处久了,就能包容。 比如,他就是不习惯于在外面化妆,行不行呢?是什么大毛病吗?也没耽搁大家的事,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吧。 唯一不好的是,四爷探班得偷偷摸摸的。来的时候一定是半夜,走的时候也一定是半夜。 一部戏从五月底一直拍到九月底。 反正国庆之前,桐桐杀青了。 杀青的时候剧组捧来了花,大家都喊着:“贾男杀青快乐。” 快乐!快乐!特快乐。 最后一天的戏都是重头戏。 剧本改了之后,男主变成了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他对父以孝,对太子以兄弟之义,哪怕扳倒了太子,亦不忍杀之。对臣下,一如南俊如,亦能信重有加;而对三皇子,他提携照佛。 他是个磊落之人。 可这也正是他的缺点,有情之人常被情困。 镜头前,南俊如看着二皇子:“殿下,成王败寇,太子之恶,需得天下尽知。您便是不忍杀他,亦不能包庇于他,为其隐瞒。” “包庇?”二皇子看着南俊如,“南卿,兄长为何会走到如今?若不是你设下的圈套逼迫,他何以铸成大错。” 南俊如蓦然的抬起头来,眼里全是震惊,“殿下何出此言?”他站直了身子,第一次这么挺直了脊背面对二皇子,“东宫与殿下,已是水火不容。东宫不倒,殿下何存?生死之间,殿下可有选择?臣可有选择?” 二皇子跟南俊如对视,相持良久,这才背过身:“南卿,若要天下朗月风清,需得你我堂堂正正。卿读圣贤书,当有君子行。魑魅魍魉、蝇营狗苟,终不是大道。” 南俊如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目光复杂了一瞬,也跟着转了身,跟二皇子背身而立。他的眼神有伤感,有惋惜,更有决绝。好似在说:你我君臣一场,终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你的仁慈宽容,在我眼里却是优柔寡断,我南俊如觉得你并非为君之人。 你的劝告诫勉,在我看来就是鸟尽弓藏,我南俊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怎甘心被你雪藏? 以公心而论,你做不得天下之主。 以私心而论,我也不允许你来主宰天下! 我,南俊如,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我要做这个执掌权柄的下棋之人。 狂风吹起,衣袂飞扬,寒微多情的读书郎不见了,意气风发的状元公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便是朝堂之上如一把利剑一般的臣下也已经消失了。这一转身,锋芒收敛,目沉似水,浑身喷薄的都是蔓延的野心。 第46章 但行前路(46)二更 桐桐麻溜的很,真的就直接撤了。 回去的路上,手机一直不停的响。 文乐问:怎么走了?才说要聚一聚的。 雷霆也问呢:兄弟,几个意思?不跟哥吃顿饭? 吴曼还小心翼翼的:贾老师,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没给你呢。杀青宴的时候一定要来哦! 桐桐:“……”不能视频,不能语音。拍戏的时候骗人家是不得已,杀青了要配合剧组不能告诉人家实情也情有可原,可再要是以贾男的身份跟人家交朋友就不合适了。 她只能回复:接了一个剧本,要提前培训至少半年。回头咱们这剧播了,我把手头的事也忙完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直接推到工作上了。 那这就是没法子的事了。 这个说:那回头联系。 那个也说:常聊啊! 桐桐回复一个ok,终止了聊天。短时间内,她都得伪装的很忙,谁也不会知道贾男的消息。 任萍问:“那剧里的演员表怎么弄?” 桐桐叹气:“反串太少见了,要是提前叫人知道了,肯定会有人挑刺的。这对剧并没有什么好处!那么些人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用林雨桐的名字能如何?用贾男的名字又能如何?就贾男吧。等剧播出之后再说!那时候我在我社交平台账号下面打个括号,再把贾男的名字括进去不就完了吗?” 邵敏拿着日程表,“可现在就九月底了,《绽放》估计会放在年底、年初,跨年档期电影。也就是从十一月就得开始进入宣传期了吧。”配合冬赛的,只能这个档期,“这要是电影播出了,被人认出来……” 桐桐摆手,“我跟那么些人面对面相处那么长时间都没认出来,看个电影就认出来了?别自己吓自己,就是谁心里有怀疑,那也是剧组的人,归导演管。” 行吧! “大家都辛苦了,休息半个月,放个假。”关键是我也想给自己放假,再找找睡到自然醒的状态。 四爷没去接,在小区门口等着呢。 桐桐从车上直接下来了,摆手叫车只管走。 路边的车上,有人拿着相机不停的拍着,桐桐拽着四爷的胳膊扭脸看那边,然后朝大黑比了一个爱心。 这个黑子有她自己的代号,桐桐管她叫’大黑‘,以后再有黑子,就’二黑‘、’三黑‘的往下排。大黑之前一直跟到酒店外面,搞的桐桐进出都披着一个古风的大斗篷,从头遮到脚,她的鞋是到车上才换的,所以在外面走动间露出鞋也没关系。不是怕露脸,主要是为了遮挡妆造的。 大黑跟着拍啊拍的,啥也没拍到。 只知道在影视城拍戏,可压根也不知道拍的哪一部戏。微博倒是也在经营,不管是桐桐的,还是工作室的,都在转发《绽放》的花絮,也转发桐桐个人滑雪的片段。反正就是告诉粉丝,人还在呢,在这一行呢。 黑子想黑人,都拍不到,不知道对方在干嘛,还怎么黑呀?编造吗?咱没那么下流。 于是,她开始蹲守林雨桐的男人。 这个尹镇不会偷吃吧? 蹲了三个月,只知道这人每周都会去一趟影视城,然后半夜偷摸去酒店,半夜再偷摸的出来。那个酒店就是林雨桐住的酒店。所以,他是偷摸探班去的。 这就更叫人迷惑了,公开的情侣偏偷摸探班,这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他就想跟跟看,看这人偷吃没偷吃,说不定能挖出点什么。 可这个男人的轨迹太正常了,早起按时锻炼,在外面吃早饭,然后准点上班。上班也不全在办公室,这个也可以理解。生意都在路上了,出门见谁,一定不是女人吗? 她有的是各种会所的会员卡,基本都能跟上去。 然后她发现,尹镇好似在接触几位游戏公司的老总,这是要拓展业务呀,还是转变行业呀?而且,他们的交往方式很健康,不是喝茶,就是一起打高尔夫。 唯一拍到的跟林雨桐有点瓜葛的,就是尹镇跟庄游见面了,都是夜里,在不起眼的乌漆抹黑的小摊位的角落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黑心说:就说呢,不信你背后没人!感情是你男人跟娱乐圈大佬有瓜葛呀。 这种手里有资源的男人最吸引想进圈的女艺人了,我就不信他不偷吃。 然后守啊守的,守到这个男人本该去探班的日子没去探班,然后站在门口等。她以为逮住大瓜了,谁知道林雨桐的车回来了,很欢快的从车上蹦下来了。 这个一直看起来很冷肃的男人,一下子就变的很柔和。两人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林雨桐扭脸看过来了。 大黑:“……”眼睛怎么那么尖呢? 四爷拉着桐桐往回走,“跟了三个月了,别管了。” 真有耐心呀!这是爱我呀,还是恨我呀!我不在家,还替我看管家属呢。 在家腻了三天,然后罗群上门了,“收拾收拾,带你出去。” 去哪? “电影宣传期,有很多活动要参加。礼服……你得去试吧。这要提前借的,咖位不够,你还未必借的到。我有之前的关系,能借到不错的,不过就是挑拣的余地不多。但你的身材和气质一般都能驾驭。可以的!” 桐桐:“……我借衣服穿?” 你再大牌,那也都是借品牌方的,人家还能把衣服送你吗?再说了,为穿一次的衣服,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也不合适吧。 桐桐:“……”她心里有一点点障碍,“衣服会不会被很多人试过?” 罗群不说话了,桐桐摆手,“好的!好的!这就去。” 结果这一去,可把桐桐打击到了。 拎出一件来,试穿上了,对着镜子,她觉得哪里别扭。 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工作人员,掐着兰花指嫌弃的指着桐桐的胸:“这套衣服不适合胸部稍微丰满的,换一件吧。” 也行!勒的慌。 妆造老师帮着又挑了一件,拿过来的时候桐桐就觉得不太喜欢,“衣服太瘦了……” “这是贴身的!”男兰花指捏着手指把衣服送到桐桐面前,“一定得贴身!什么衣服瘦了……”会不会说话? 桐桐忍了,进去换了。邵敏跟进去帮着拉背后的拉链,然后:“……林老师,好像有点拉不上。” 罗群跟进去,叫桐桐转过来,“我看看。” 前面没问题,很好看。后面只差那么一点点,也不是拉不上去,只是穿上稍微有一点点紧。 她找人家:“能不能想想办法,叫衣服稍微宽一指也行。” “衣服怎么能随便动呢?罗姐呀,距离用这套还有一两周呢,你叫你家艺人回去减肥呀!三五斤下来,衣服就合身了。” 桐桐直接给脱了,换了衣服转身就走。 男兰花指嘴一撇,说罗群:“罗姐,我看的可是您的面子。您看看您家这艺人,还没红呢,脾气倒是上来呢。您打听打听去,这一二线的女艺人,她们还求着我呢,我倒是要看她的脸色。这要是红了,还得了呀?!” 罗群就说他:“得了!知道你嘴上不饶人。回头姐请你吃饭!” 男兰花指又指了指墙角的一套,“那个……也行!肯定能穿。那也是最后一套了!别管其他的,先是品牌过的去,再是她那张脸确实什么样的衣服都能驾驭。您要不,把那件带走吧。” “行!回头我来取。” 罗群赶到车上的时候,桐桐正在视频,跟四爷发牢骚,“削足适履!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做呢?我的身体状况保持的很好,为了角色我可以瘦一点,也可以再胖一点,但为了一件衣服,叫我为了适应它改变我自己?我办不到!” 我敬佩能办到的人,如果因为喜欢那件衣服,就想穿上,那谁也管不着。 可我也没喜欢到那个非穿它不可的份上,凭什么叫我去适应它? 不要! 罗群才要搭话,就听那边说,“对!甚蠢。折腾身体干什么?一件衣裳而已!你给它面子,它才是奢侈品;你不给它面子,它什么也不是。不就是礼服吗?以后不借衣服,也不穿别人试过的衣服,你的衣服都定制。”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回家吧,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然后桐桐就挂了电话。 罗群:“……”定制的礼服……我的天呐!感觉要被同行笑话一百年。 可一周之后,罗群被喊去家里了。桐桐正在家里试衣服,一起在桐桐家的还有那个黄颖。 客厅里挂着三套礼服,特别的夺目。 桐桐的身上也穿着一套,一转过来,竟是觉得整个人被衬托的极为清丽。 罗群惊讶了,“这是……” 桐桐对着镜子,“有诗云,’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论起配色,咱们的审美从不在他人之下。我们有自己的颜色,为什么不能穿?” 罗群围着桐桐继续打量,极为得体。 黄颖来就是为了这个的,她家里做的就是服装生意。高档的服装品牌,那是永远无法与国外的高奢相媲美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但这次尹镇这几张设计图,她叫老师傅专门给做出来之后,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也不折腾什么娱乐圈了,现在为什么不能依托名人和她背后的设计师,打造一个属于咱们的高奢品牌呢? 黄颖给桐桐整理裙子,“真的,你看奥黛丽赫本和纪梵希,彼此成就呀!妹妹,我也想打造一个品牌……” 桐桐就笑,“你是真敢想。” 第47章 但行前路(47)三更 参加活动,桐桐一件首饰都没戴。 这玩意制作费时间,但这并不是必须品。有合适了就佩戴,没合适的,这身打扮也足够了。 今儿孟琪还是来了,她穿的什么品牌桐桐也不认识,样式嘛,是那种前后各开一个大v的。前面胸得露一半,一直开到肚脐上面。背后开的大v一直开到腰眼。下身是鱼尾裙,包裹的特别紧。她应该是穿着那种高十工分上下的高跟鞋,鞋跟还特别细的那种。 其实,桐桐看她走路,是真觉得怕的慌。一个不小心就得摔倒! 桐桐没穿高跟鞋,其实不是只有高跟鞋才优雅才漂亮的。 再说了,她不穿也有她的理由: 其一,她身高高,穿高跟鞋太高了,剧组的其他男演员会很尴尬,她没穿搭戏时候的纸片鞋,但也不用非穿高跟鞋。 其二,她尝试着去穿高跟鞋了,半天就脚疼了。她不想受这个罪!可能跟一些记不起来的遭遇有关吧,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好像再说,女子的脚是自由的!只有女子的脚是自由的,人才能更自由。 出门的时候,罗群还对鞋子提出了异议:“换一双稍微低跟的也可以。” 桐桐摇头:“鞋子,是必须品;高跟鞋在我看来更像是装饰品。喜欢,那就穿,这是自由;不喜欢,那就不穿,这也是自由。或者,单纯就是我今天不想穿,那我就不穿。改天我又想穿了,那我就穿出去看看。” 罗群:“……”她点头,“行吧!女性自由战士。” 桐桐耸肩,爱挤兑我就挤兑吧!我就这样。 参加这样的活动,可以说等待时间非常长。有走红毯吧,走红毯之前,得就位,然后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 怎么办呢?就在外面站着吧。 周围都是媒体,各种镜头拍,更是有直播。 各家明星的粉丝在应援,数不清的镜头对着场内,不知道就出现在谁的镜头里了。 桐桐最开始跟剧组里的其他人站在一起,可人家认识的人多呀,这个一打招呼,那个一打招呼,走人了。孟琪也提着裙摆找她的好朋友去了,连导演都去应酬了,桐桐:“……”并不认识几个人。 一个人站在这种场合,别人大概会觉得有些可怜吧。 正站着呢,就听见有人喊:“桐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桐桐顺着声音看过去:“于导?”正是打官司那个于飞。 于飞跟身边的人摆摆手,直接过来了,“你是跟着《绽放》来的?王导呢?” 应酬去了。 于飞招手,“走走走!跟我走,我找你帮个忙,我那边有个三五个镜头的戏,需要一个美人……帮我客串一把呗。不谈钱,我的资金紧张,成吗?” 其实于飞这人不坏!桐桐就笑,“行!你的剧只要需要客串,你就找我。”这种就是友情的,别提钱。只当那八百万是预支的片酬呗。 穿过走廊,过了大厅,里面有各种休息室,上面都贴着名字。 桐桐还问:“会不会错过?” “不会!还早呢。一般不站够一个小时,是不可能开始的。一开始,就得先来请休息里的人,咱们再走也不迟。” 桐桐跟着往里走,结果最里面有个没贴名字的房间,桐桐还以为是于飞的面子,能找到休息的地方!所以,门一推开,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谁知道里面是个极大的会客厅,坐着四个人,庄游就在其中。 桐桐愣了一下,看于飞。 于飞也愣了一下,看他爸于录。然后里里外外的来回指,“我们是进……还是出?” 于录看了桐桐一眼,“叫桐桐进来,你可以出去了。” 于飞:“……”不至于这样吧。 桐桐微微欠身:“打扰了,我还是跟于导一起走吧。” 于录就轻轻踢了庄游一下:见了孩子不言语是什么毛病? 庄游还没说话呢,桐桐将门给拉上了,站在门外看于飞:“于导,还得努力呀!” 于飞对着大门虚踢了一脚,就又原路返回:“走走走!我带你认识人去。” 里面庄游换了个姿势,朝门外指了指,“……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顺心了脾气就上来了……我怕又哪里惹了她了……” 沙发另一边坐着的叫方元,跟李健和庄游,属于最早一拨的三剑客。 李健当年就是一落魄摄影师,后来成了导演了。 方元早年在电影制片厂,后来出来单干,是最早的制片人。 三个人,一个写,一个导,一个四处拉投资。钱是赚了不少了,说一句盆满钵满都不过分。九十年代,内地娱乐刚刚兴起的时候,他们就是第一拨从中真正获利的人。 方元就说庄游:“真有心捧,写个好本子,哪有咱们捧不起来的?” “别插手!这孩子性子倔……由着她吧!想怎么着都好。”庄游就说,“好些年没写电视剧本子了,最近开始写了……” 嗯? “电视剧……能挣多少?”哪有电影票房给力。 庄游叹气,“都市剧,也是我反思这些年我的经历才写的一部剧。” 什么内容呢? “剖析一下我的过失,也是很多父亲的过失。就像是当年,虽然结婚了,有孩子了,但一个男人好像成熟永远都很晚,结婚了,却没有真正的领悟什么是家庭,什么是婚姻。” 诶?这很契合当下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也很契合现在的婚姻现状和生育、育儿问题。 “当年那种情况,我抱着理想抱负不撒手,总等待着虚无缥缈的成功,却全忘了,妻儿老小等着的是一口饭,等着的是病了能有钱医治。那个时候是理想重要呀?还是被婚姻家庭和束缚,先去拉板车养家糊口重要呢?” 庄游说着就叹气,“我现在总想着,当年我要是不写,放弃理想和爱好,真去拉板车了。低端的生存条件,是没有时间思考的。 然后我放弃了我能放弃的,孩子妈还是会离我而去,因为我给了她想要的生活。但那个时候,她不会带走我女儿。 如果那样选择,我可能就会以微薄的收入,养着孩子,然后日复一日。彼时,没有庄游。只有一个挣扎着求存的林清。” 方元就笑,“所以,悟出什么了?有了孩子就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对吧?” 他觉得庄游轴住了,“那你再往下想,一个微薄收入的父亲,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再然后呢?你能保护你的女儿吗?你能说,孩子,不想干就别干了,爸挣的够你挥霍几辈子? 所以,哪种结果是好的?哪种结果一定是不好的?不要去美化没走的那条路,人到这世上就这样,谁都有错失,谁都有遗憾。” 庄游不知道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呢,门被敲响了,几个助理都过来了,“活动开始了。” 那就走吧。 一个个长的奇奇怪怪的,就庄游长的好,可奈何他潦草惯了,这样的场合竟然穿着夹克来了。 一开场,请这个领导那个领导,然后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桐桐此时已经站回剧组了,这个位置特别靠后,都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能听见主持人,在那里说有请谁谁谁。 庄游前面有一串头衔,什么协会的会长,什么投资公司的董事,什么著名作家、编剧。 桐桐还听见孟琪问王湘呢:“庄游庄老师好些年都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今年是有什么大项目吗?怎么亲自来了?” 王湘看了桐桐一眼:能为什么呀?他闺女在这一行,他还能置身事外? 一个活跃的庄游和一个养老的庄游,价值当然不一样了。 这一眼,叫孟琪反应过来了,她轻轻撞了桐桐的肩膀:“刚才看见你去后头了,是去见庄老师的吧。” 桐桐:“……”她打岔,“大厅里的地面才打了蜡,挺滑的,你叫谁扶着你吧。” “你扶我呗。”说着就要抱桐桐的胳膊。 桐桐指了指自己的脚,“我穿着平底鞋,咱俩并排走吗?” 这该死的身高差! 孟琪转脸找其他人去了,那裙摆看的桐桐着急。关键是万一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孟琪估计得给品牌方赔钱的。那玩意太贵,躲远点。 其实,她的戏被剪掉的挺多的,听说保留下的还多是以侧面镜头为主。可露脸的机会难得,孟琪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她不知道人家背后说她吗?可还不是一样,只当什么也不知道,陪着笑脸跟人应酬。 桐桐站在这里,上上下下的踮着脚尖玩,然后看各路女星争奇斗艳。 怎么说呢?见了明星的真容就知道了,要是没有滤镜,没有聚光灯,他们远没有镜头上那么惊艳。 尤其是在大白天自然光之下,特别容易暴露缺点。 等到轮到自家了,王湘拉了桐桐的手,“走吧!没事,别怕。” 一路走过去,她能听见快门不停的摁,闪光灯不停的闪。而且,你能听到周围媒体人的’窃窃私语‘。 “这个是谁呀?长的不错……我觉得比孟琪漂亮多了。” “皮肤状态也很好!” “年轻嘛!” “孟琪的造型太夸张了……这个长的好的跟着导演,应该是个新人……” “小声点,人家听见了。” …… 桐桐:“……”当面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她在这里接了礼仪小姐递的笔,要签名嘛。前面签名完的还没走,演员才转过身来等着拍照,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催,“谁呀……赶紧走,快点!挡住路了。” 第48章 但行前路(48)加更 任萍和邵敏在媒体记者的外围站着等候,而石强跟进来是拍物料的,他看见了。 当时他就愣住了。 这怎么话说的?他看桐桐,给桐桐打手势,桐桐看了那骂人的娱记一眼,嘴角一勾,走了!过去了才给石强打了手势:别管,没事。 这事错不在前面那个演员,每个演员上场,主办方都是要介绍这部作品,介绍这个演员的。当时那个小姑娘刚签字完转过身来,主持人报的才是她的名字。 她的前一个,应该也是被娱记给骂下去的。 当时桐桐听这部电影的简介,它讲述的是留守儿童的故事。为了真实,剧组从山区的留守的孩子里挑选了演员,那个小姑娘今年十八岁,可拍摄的时候她还不满十八岁。 为什么桐桐能知道人家准准的停留了半分钟呢?因为小姑娘从听到她的名字起,嘴唇不停的蠕动数数,她也不习惯面对镜头,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肯定被剧组交代过。每个人上去之后,默数够三十个数,然后下来。 就这么点事,你不爱拍,你别拍呗。 给人三分体谅,怎么了? 欺负谁呢?欺负人没够了,是吧? 桐桐敢发难,那必然是有发难的底气,有本事出声骂一句试试。 这是在直播,他们的声音在直播间里是听的见的。包括他们骂人的话!当然了,镜头不对着他们,他们当然不怕骂人被人听见,反正看不见脸。 可我要是就叫板呢? 瞧!同行就能卖了你换流量!没看见吗?马上就有人转了镜头对着骂人的人,还小小声的说:“直播间的朋友们,我没骂人呀,骂人的是他……这姐们硬气的很,杠上了。” 关注娱乐圈的人才看这样的直播,这样的人只是追星,又不是没是非。 桐桐从不怀疑大众的正义感!只要有人敢站住来,就有人蜂拥而上。 罗群盯着直播间,先是看见桐桐惹祸,可紧跟着,就有人涌入直播间,开始骂那个娱记。更多的人则是问:那个小姐姐是谁呀?她好勇敢。 然后有人给科普:就是那个名字写的最板正的那个,看见了吗?林雨桐。 屏幕滚动的太快了,罗群也看不清楚其他的了。 于是摸出手机,给桐桐发了消息。 此时,桐桐已经坐入会场属于她的位置了,她直接给罗群回复,问了她几个问题: 第一:笔帽真的伤人了吗? 第二:情况更糟了吗? 第三:是不是更多人知道我了? 第四:得罪一个被人人喊打的娱记和收获更多的支持,是得是失? 第五:舆论发酵之后,主办方会不管吗?《绽放》剧组会不管吗?包括那个被辱骂的演员剧组,他们会置身事外吗? 发完了,她将手机彻底静音,不再管了。 罗群沉默了: 第一,笔帽没真的伤到,对方的眼睛只是不适了一下,就拿开了手,什么也没影响。 第二,情况没有更糟,现场的瓜广大的网友吃的正香。只怕这事很快就能从娱乐热点上升到社会热点,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关注这件事。 第三,的确是更多的人知道了她,且印象深刻。对知名度有很大的提升作用!毕竟,娱记自己已经混的人见人打的程度了,这类事一出,必然谩骂批评声一片。而敢于站出来的桐桐,必然能获得了更多人的好感!而这些人还未必是那种太关注娱乐圈的人。这种路人缘,对一个艺人来说,相当重要。 第四:得罪一个娱记,只是多了一个黑子。其实有没有这个娱记,都会有黑子。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吗?不在乎。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要黑的黑子,杀伤力没想象的大。这些损失比起收获,确实不算什么。 第五:舆论迅速发酵,不等活动结束怕是就要上热搜。这种恶劣的情况,主办方一定会管!而两个相关的剧组只要不傻,就会力挺桐桐,这何尝不是一种对电影的宣传?她是裹挟了这么多人一起来处理这件事。 罗群摸着下巴,想起第一次见面桐桐就说过的话:我这人看着很乖,但其实怪狠。我容易惹祸,但一般情况都能自己处理。 她这哪里是能自己处理,只怕是惹祸前心里这三四五六都已经有了。 这得什么脑子,才在一瞬间衡量了利益得失之后,做出了这个决断的。 她又发了一条:如果没办法化解危机,你还会管这个闲事吗? 桐桐看见了,却没回。 罗群却也没再问!对于艺人来说,一个好口碑,一个作品的好的收视和票房,才能叫人走的更远。 别的不说,只桐桐这个操作就足以助力票房。很多的路人会因为支持她的勇敢,而去支持她的电影,这可是实打实的。 票房的号召力,就是一个演员的价值。 此时评论滚动的全是:你只管勇敢,身后有我们。 桐桐没看手机,但场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 她坐的笔挺,目视前方:生活在大众的视线下,只要做正确的事情,怕什么呢?怕天下人都没有公正之心吗? 那可就太小看天下人心了! 王湘放下电话,朝桐桐看了一眼,凑到桐桐的耳边低声道:“做的好!别怕。剧组会帮着处理的。” 桐桐笑着点头,没言语。 那边那位张导带着小演员猫着腰过来了,“小林呀,以前没打过交道,都不认识!谢谢你!谢谢你!要不然我们家这孩子就受委屈了。” 小姑娘有些黑,穿的衣服叫她很不适应,这会子只抿嘴朝桐桐笑。 桐桐跟张导客气了几句,才跟小姑娘说话,“你别怕!那样的人是特别少的。出门在外,遇上恶狗冲你叫两声而已,不是大事,不要紧。” 就这么一会子说话的工夫,多少镜头冲着他们。 于飞把才获得的场外消息分享给庄游:您闺女是个营销鬼才呀! 一个沉重的不被看好的电影,一个小众的体育题材的电影,一下子被全网关注到了。 大家怎么想?大家会想要同情弱者,支持孤勇者。 这一个宣发做的怎么样?省了多少的宣发费呀!只要在上映之前保持这个热度,这两部片子的票房绝对要比预计的高的多。 庄游也正看着助理杜成发来的消息,他给回复:找到那个娱记,若是他被辞退了,就想办法将他介绍到公司。 这个公司指的是早些年庄游就投资的视频平台,不大不小,算个股东。 现在的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哪有不上网络平台的? 这么大个平台,多个人不算是什么大事。 杜成没明白这个意思:他得罪了您闺女,您倒是要留他? 庄游回复:莫把人逼到死路上,防着他不计代价的报复。只要还有人肯收留,还肯叫他赚一碗饭吃,他就不敢胡说八道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其他的不迟。 杜成懂了:我马上去办。 庄游揉了揉额头,边上的于录就笑,“你闺女比我儿子还能惹祸。” “不是嫌弃她惹祸……”庄游都不知道该跟人家怎么说了。 这孩子呀,心里把利益得失全算明白了,可就没算她自己的安危。她不知道人要是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们私下说着小话,前面就听见主持人喊道:“下面有请电影《绽放》剧组……” 庄游抬起头来,正中间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电影花絮。花絮里正是桐桐的镜头,她滑翔、跳跃、旋转于冰面上,时而俯身,时而’展翅‘,像天鹅,像怒放的鲜花。 场中掌声雷动,桐桐跟着剧组的人站在了台上。 镜头对着她们,大屏幕上才能看清楚台上人的脸。 桐桐站在那么些人中间,只她最为夺目。这是个清丽、朝气蓬勃的姑娘。 主持人介绍了导演,介绍了演员,然后就见话筒递给了导演,“您给大家介绍一下《绽放》……” 王湘简单的说了几句,就将话筒给桐桐,“在花滑上,饰演花蕾的林雨桐最有发言权。她的花滑是得到国家队几位教练的高度肯定的……为了这部电影,桐桐也是付出了许多辛苦……” 桐桐被塞了话筒,王湘首先鼓起了掌。 方元在庄游的另一边坐,低声道:“这孩子不仅是漂亮,还特别聪明。” 庄游没言语,只看着台上。 桐桐拿着话筒,“我是电影《绽放》中,花蕾一角的扮演者,林雨桐。我觉得,这部电影,它的主题应该是’勇敢‘!我们一次一次的尝试,一次一次的摔倒。在每一次跳跃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是否能平安落地,但我们还是起跳了,我管这个叫做’勇敢‘。 《说文》中关于勇,它的陈述是,’勇,气也‘;而关于’敢‘,它的释义是’进取也‘。那么,何为勇敢?我觉得运动精神就是对’勇敢‘最好的诠释。运动健儿们,有力争上游的志气,有挑战自我的勇气,有向上进取的心气。正是这股子’气‘和一颗不断进取的心,才成就了属于我们的体育荣誉。 很感谢这部电影,感谢导演让我有机会出演这部电影。是这部电影将’勇敢‘传递给我,使我能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也希望这部电影能将’勇敢‘传递给更多的观众。谢谢!” 直播评论里满是那种:我打赌,她是即兴发言。 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马上就以勇敢作为主题发言,要不是即兴的才奇怪。 然后就有人科普:她是个才女,去搜《大美山河》四月份的直播看看就知道了。 第49章 但行前路(49)一更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雨桐红了。 人家红起来好歹有个作品加成吧,这位已知的作品是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其他的?有什么吗? 有一个女刺客三两个露脸的镜头,有花滑的花絮,有滑雪的广告,有一个少儿节目里的科普,有一个文旅节目的直播,然后就是出席了一个活动。 紧跟着人家红起来了。 热搜上关于她的词条高居热榜,热度极高。 事件果然从娱记骂人,蔓延到社会关注点。 然后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都开始批评娱记的职业道德!胡编乱造、断章取义,这都是不道德的。 如此带来的网络飓风直接把桐桐给送到了高处。 再加上《绽放》和《守望》两个剧组通过这件事给电影预热,下场在舆论上推波助澜,一时之间,她真被放在了高处,短时间内下不来了。 桐桐刷手机,只要搜索’林雨桐‘这三个字,各种的视频都出来了。 有所谓的理智博主从娱乐事件剖析娱乐圈的。 有自媒体赚热度,什么热发什么的。 有吹颜值的,截下来各种照片发短视频的。 也有时尚圈扒拉桐桐那天出席活动的礼服,发现没找到品牌方,也确实没有品牌方认领,猜测这是有自己的设计师订做的。然后说,咖位不够,有时候也很尴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矜持。 更有把土照那出来,扒出林雨桐第一次上热搜是因为她深受老阿姨们的喜爱。 然后又因为这个她的粉丝也被推上了热搜,粉丝被各家粉丝嘲讽,说他们都是被各自的妈妈推荐去的。人家是被迫相亲,你们家是被迫追星。 这都上了热搜了,粉丝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家没有名字。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她的粉丝已经有名字了,叫凤凰。 邵敏一说,她都愣住了,问邵敏:“你说叫什么?” “凤凰。”邵敏拿着爱派,“粉丝自己投票出来的,’凤栖梧桐‘,这个名字票数最高……” 于是取名’凤凰‘。 桐桐:“……”这名字取的。 “没事!大家取着玩的。” 桐桐跟罗群联系,“对外就说……喜欢就好,愿意默默支持就非常感谢了。很荣幸能得到很多阿姨们的喜欢,但因着年龄的原因,很多平台她们都不会操作。所以,咱们不要粉丝后援会,不搞那一套……就自由自在的,挺好……” 意思是现成的借口用一用,咱不弄那么复杂。 罗群:“……”人出名了,你就成了整个链条中的一环,你并不能约束其他人。 当然了,咱们要是不认粉丝后援会,那自然也就没有粉丝后援会。但他们还是会以各种形式存在。 有些人是真喜欢这个明星,愿意为他花费时间和金钱。 但也有些人则是想办法谋利,或者是在一定的圈子里寻求那种被认同的感觉。 这是不好控制,也没法控制的。 罗群只能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咱们不炒作,耐心等作品播出。你的对外行程,只要不是公开活动,一律严格保密。”但这其实作用也不大,你就是再保密,只要你足够红,总也有人能想法子获得你的信息。 挂了电话,桐桐看着窗外:有了信息,但如果你拍老不到我,你还有兴趣拍吗? 她兴致勃勃,在网上买各种的东西,便于伪装用的。 四爷:“……”这么多人陪你玩捉迷藏,兴奋了吧? 桐桐就笑,有些技能是要练的,不练就退化了。 其实,有时候热度也就是一阵的。 就像是这一拨,是有人在后面推,所以,什么事都能闹的人尽皆知。 就连四爷都被炒上热搜了!从一个退役的运动员成功转型为商人,可以说他的成功案例更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本来就在篮球迷中有一定的知名度,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富商了。 网友们真是万能的,还能查到四爷上半年的纳税情况。从纳税反推收入,就大致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了。 一个运动员,因伤退役后谈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两年的时间,他转型成功,成富商了。他女朋友是认识他之后出道的,出道不足两年,红了。 就问:这拿的是什么逆天的剧本。 整个世界一下子变的很喧闹,喧闹到没几天,她读的幼儿园,读的小学中学,甚至学舞蹈的培训班,都被挖出来了。 这个爆料说,我知道她,她舅舅跟我爸是一个单位的,她妈妈跟她爸离婚之后,带着她回老家改嫁了,她继父是个富商。不过听说她妈妈一年前又离婚 了,后来嫁给一个新国富商,移民了。但是她亲爸我没听过。 那个也说,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她以前不爱说话,文化课成绩其实也还挺好的。 现在这,没图就不算是真相。 然后网络上的图就多了起来,有幼儿园的照片,有小学的合影,有中学的合影,还有舞蹈比赛的视频资料,连高三一模二模的成绩单都有,全班的在一张纸上,把林雨桐的名字圈出来那种。 以艺术生来说,成绩算是好的。 这些都说不上是黑料,反正是能扒出来的都给扒出来了。 再往下扒拉,就把什么都露了。 然后高中同学直接开播:“有很多宝宝问我林雨桐有没有在高中谈恋爱,这个真没有。她妈妈管她管的挺严的,每天按时接送!她也是唯——个不吃食堂饭菜的人,她学舞蹈要保持体形嘛,每天来都带着盒饭,里面就是一点点主食,鸡胸肉、牛肉,还有蔬菜……水果很少,因为糖分大。我记得我分过她几个荔枝,她说她只在小时候吃过一次,之后再没吃过…… 她肯定很多人追!长的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不过她挺高冷的……长期在外面练舞,跟班里同学的作息有些不一样,应该也是这个原因,跟大家都不是太熟悉……我们的同学聚会,她从来不参加,我跟她都失联好几年了……” 这边高中同学开播,那边大学同学晒各种合影。 毕竟学舞蹈的嘛,跟谁谁谁一个班的,她们更想借此获得一些关注。 还有些所谓业内的主播,说是某某制片,某某导演,一张口就说:“……问谁?林雨桐?桐桐啊……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业内都挺看好她的……她现在不愁好本子……这一部电影之后,她应该会在电影圈深耕……就我现在知道的,有四五个导演都排队着呢。她的团队很厉害,肯定会各方面考虑的…… 问什么?恋情会不会对她的事业有影响?……这个问题不大!第一,她这个男朋友尹总,这是在大家眼皮子下成长起来的男篮运动员,十几岁就开始在集训了。后来打比赛,再后来负伤退役,包括事业的起步,那都是咱们全程参与过的;第二,人家正常恋爱,坦坦荡荡的,怕什么? 要桐桐的签名呀?她最近很忙,有机会吧,有机会见到我一定要几张送给直播间的宝子们。这个孩子我知道,她为人特好,问题不大……” 桐桐:“……”我发誓我不认识他!是不是业内,她也不敢保证。也许沾着一点边的周边人员吧,谁知道呢? 可你对这种的,怎么办呢?人家一没骂你,二没造谣你,就是说一点关于你将来发展的猜测,再说一点大家都知道的消息。混在一起就叫人觉得,他真的很业内呀。 算了,就是八卦嘛!爱八卦就八卦呗。 自己喜欢八卦别人,人家也爱八卦咱,就这点事。 四爷哼笑,她一直觉得她在吃别人的瓜,就没有一点被人家吃瓜的自觉。也不想想,身处后宫,身处权利中心的时候,外面各种瓜能少的了吗? 反正就是出名了呗! 四爷早起出门锻炼,在小区里还好,避开人就好了。出门买早餐,别想了,人家早点铺子的老板也会做生意呢,拍了视频放网上,且马上改名:明星早餐。 还真有人起一大早去吃明星吃过的早餐,多是短视频博主,搞娱乐直播的那种。 再想顺道去买一束花,好似也不那么方便了。 庄游给四爷打电话,“小尹呀,有没有想过搬家?” 想过年底买房,但现在搬不现实。 庄游挠头,“我是说,私密的环境很重要。我有一处空房子,在山水别院,在去年年底装修完,放到现在整一年了……你看看能不能说服桐桐搬过去。就算是我租给你们的。” 山水别院,之前四爷去那边看过,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七千五百万。去看的时候只有一套要出手,要价八千九百万。连看房都得验资,没有五千万,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庄游说去年年底装修好,也就是说,从海珍联系他开始,他就着手装修房子了。那房子应该是本来就是给他女儿准备的。 但是桐桐肯定不愿意住的! 四爷只能说,“她性子倔,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说也没用。我看看吧,如果还是不方便,我再联系您。” 也行吧! 四爷挂了电话:行不行也就这样了。 而大黑一直在网上搜集林雨桐的黑材料,比如,有人说娱乐圈有个叫杨桃的小透明,那是林雨桐的继姐,但两人不来往了。 大黑看看杨桃的照片:一张硅胶脸,还嫌弃林雨桐不提携吗?靠!提携了干嘛?拿她的脸当鞋底吗?什么玩意! 再比如,说林雨桐家曾经跟什么集团的独生子有过联姻的想法,那独生子还是牙科博士。 大黑在牙科医院搜到这位的照片,然后撇嘴:跟杨桃不是挺般配的吗?就这,还想娶林雨桐呀?这是喝了几斤假酒呀,敢生出这种妄想来。 第50章 但行前路(50)二更 《绽放》定档十二月三十一日。 但是点映会提前几天,订在了二十五号。 桐桐这又得忙起来了,前期电影的各种宣传,频繁的接受各家媒体的采访,之后还有路演。 这部电影没有大腕演员,之前只有孟琪的名气最大。 桐桐拿了多少片酬她自己清楚,真的不多。她一个主演,那拿了那么一点,其他演员更没有多少了。再加上大部分动作都是她自己完成的,并没有加进去多少特效,所以,成本真的不高。 拍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没指望着赚钱。它有它的使命,也许只要收回成本,之后就会往下铺。像是电影进社区之类的,主要是推广运动。 这就导致了,没有大家喜欢的明星,就没有号召力,缺乏关注度。 而今桐桐没作品红起来的那种,其实赚来的是大家的’支持票‘,是对她某种行为的认可,仅此而已。 首映礼上,请的主要是在冬季运动会取得过好成绩的运动员来助阵,就怕场面不好看。 毕竟,嘴上嚷着支持,可实际上会不会真的支持林雨桐,谁也说不好。 再就是王湘认识的一些圈内人,属于相互给助阵的那种朋友。 按照一般流程,这应该是邀请了很多媒体人和影评人。 电影频道就有节目是专门报道首映礼的,所以,选的大厅,也还是基本坐满了。 可临到开场了,又来了好些人,李健、方元、于录、于飞,还有那个见过一面的胡导,更有一连串桐桐都不认识人。 来的时候都已经关灯要开始了,这些人坐在了第一排。 王湘最后才落座,坐在桐桐边上,趴在桐桐耳边低声道:“你爸的那边我只送了三张邀请函,他身边有助理和司机,再没给其他人。之前于飞于导找我邀请函,我以为是他给朋友要的,谁知道来的是这些人……” 主动给庄游人情,这就属于谁也拒绝不了的。 “嗯!”桐桐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爸来的最早,再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呢,没人注意。” 桐桐:“……”她倒是不好再看了!其实她刚才是看四爷的,四爷在后一排坐着呢,跟罗群两个他们属于有邀请函的。任萍和邵敏都没坐,估计得在台阶上凑活一下。 转过来,桐桐盯着大屏幕,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成片。拍摄过程中是现场收音的,没有后期配音,所以她没看过片子。 整个画面色彩特别明亮! 前几分钟是小演员,演的是童年的花蕾。从第三分钟起,桐桐才出现在画面里,一出来就是在冰面上跟一群小子在野外的冰面上追逐嬉戏,然后被气喘吁吁的爸爸找见的画面。 她欢天喜地的滑过去,人不到跟进就往前扑。爸爸稳稳的接住,然后女孩眨着眼睛,猛的伸手,把冰凉的手伸进爸爸的脖颈上暖着,’爸爸‘被冰的一哆嗦,“还不赶紧的……小心你妈知道又捶你……” 女孩咯咯咯的笑,俏皮又淘气,“爸——” 这一声叫的,庄游正笑着呢,突然鼻子就一酸。 荧屏上,女孩抱着父亲的胳膊,在雪地里走着。父亲扶起自行车,她熟练的将冰鞋塞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跨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镜头拉的远远的,温馨轻松的感觉扑面而来。女孩的声音轻快,絮絮叨叨的说着跟小伙伴滑雪发生的趣事。 镜头一转,到了筒子楼下。父亲在停车,女孩跑下来,迅速的藏起了冰鞋,然后三两步的跨上楼梯,回家去了。 母亲絮絮叨叨的责备,女孩子嗯嗯嗯的点头应承,坐下就抓筷子。然后被母亲手里的筷子打手背上了,“洗手去。” 筒子楼一层一个水龙头,她挤过等着洗碗的邻居,洗了手之后又将手上的水珠弹到邻居小孩的脸上,逗的人家孩子哇哇的哭。 然后邻居的笑骂声,母亲的召唤声,才上楼的父亲一声声致歉声,女孩子得意又肆意的大小声,种种声响交杂在一起。 庄游心里一松,只这几个生活化的镜头,就将人物给演活了! 自然、质朴、细节不刻意,处处都透着生活气息。 她下楼的时候会从楼梯扶手上往下滑,滑下去之后就拍拍屁股,再拧巴着回头,非得看看有没有把裤子磨烂。 她不会好好走路,总是蹦跶着,不是横着跳就是竖着跳,见着路面结冰了,人家都躲着走,就她穿着棉鞋,也要过去滑一下。 在学校,下雪后被很多同学滑出来的滑到,她带着大家一起滑,然后摔倒一片,又被通知请家长。 回去就被妈妈拎着扫帚照着屁股上揍。 四爷嘴角不由的翘起了,桐桐是活泼,但也不全是这样。他好似脑子总有那么一个淘气的身影一闪而过。也许曾经两人有过异常淘气的女儿,她把淘气女孩子的样子全都刻在骨子里了,所以,演出来才这么传神。 慢慢的,他也忘了这是桐桐,好似花蕾活了。她就在那里,她一步一步的从一个滑冰的’野孩子‘成为了花滑赛场上的专业运动员。 腊梅历经彻骨之寒,终于绽放了。电影的结尾,没有比赛的结尾。她在冰上舞蹈着,旋转着,享受着,这就是最好的。 啪的!灯一亮,掌声起。 桐桐跟着众位主创一起起身,这得起身去前面。 转身往出走的时候她看了四爷一眼:还行? 四爷点头:比预想的要好! 其实不看片,中间的很多情节她都不知道,因为导演分两条故事线拍,最后剪辑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梗概,她也拿不准。 但是她觉得,其实给她的花滑的镜头太多了,要是能减少个四五分钟,可能更好。可能也因为孟琪的事,给电影造成了一部分影响。很多镜头都是后来补拍的吧,虽然没用桐桐,但她不记得原来的剧本上有那些场景。 她站在前面,随便一扫,扫到了最后坐着的庄游,也扫到了……大黑。 林雨桐看着大黑都无语了:“……”怎么哪哪都有你呀?你家到底干嘛的?这种首映礼是要邀请函的,你怎么弄到邀请函的。 大黑不理她,只管拍她的。 今儿穿着白色的连帽衫,整个剧组都一个打扮,白色的连帽衫,身前印着’绽放‘的字样。 裤子也只是普通的牛仔裤,不过这个腿有多长呢? 回去试着按照比例算一下,她的腿长度到底是多少。 桐桐接了话筒,人家媒体要采访的,就问说:“林雨桐这个滑冰、花滑,我们也采访了几位教练,也看了一些花絮,甚至和一些国际比赛的同一套动作做比较,确实是很厉害。这里就不夸了。主要是除了比赛之外的生活化的演绎,说实话我很惊讶。真的诠释的很好!” “谢谢!” “我是想问,你在生活里跟花蕾像吗?也是一个调皮、淘气的女孩吗?” 这话一问,大家都笑。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看对谁呀?我也不是对谁都能淘气的起来。” “是在父母面前更淘气吗?” 看吧!就知道,迟早就被人问的。 桐桐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我五岁的时候溺水过一次,溺水之后受了惊吓,就忘了我父母了。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起来关于我五岁之前关于父母的记忆!所以,这种情况也会束缚天性吧。应该说,我在五岁以后,大学毕业以前,都很乖。” 这些就是庄游的这些朋友,也不是谁都知道的。更不要提这么多人了! 大厅里好些人就都’啊‘了一声,不知道是惋惜、心疼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记者只能问说,“那你的那边表演,借鉴的是?” “潜意识吧!我想,我曾经应该也淘气过。” 庄游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想起那个小小个的坐在床上,偷偷藏起他钢笔的孩子。 记者忙岔开话题,问起了拍摄时间的趣事,把这一茬给跳过去了。 大黑拍了这个拍那里,今儿来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她得看看,都谁在捧场。 结果只这么环顾四周的拍,就看见了尹镇,又在角落里看见了庄游。 刚才林雨桐说淘气的时候看的是尹镇,确实是如此,她在尹镇面前跟换了个人似得,看见这个男人给予了她足够多的宠爱。 尹镇跟庄游认识,庄游给面子来一趟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既然给了面子,那就应该站出来说几句影评,这才是真的给面子。 可他躲了,奇不奇怪呢? 还有更奇怪的,从她这半年的观察来看,尹镇跟第一排那些人可没有交集,只有于飞跟林雨桐打过一次官司而已,这种算是友好吗? 这些人都来了,还有著名的老剑客! 张建、方元,这些人好些年不出席这样的场合了。 可他们破天荒的来了,还都站起来夸了。夸了电影夸林雨桐,为这个电影造势。 为什么的?只能是庄游的面子。 所以,庄游的行为不奇怪吗?给面子的把这么些人都喊来了,自己却躲在角落里。 这么去想的话,是不是说明:这里面有事呢。 她回去之后整理今儿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再一张,没有一张里的林雨桐是丑的!就是那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脸蛋鼓囊囊的,还半低头看着水杯的样子,都不丑。 鼻子笔挺,面颊鼓起来,竟是觉得还怪可爱的。 她嫌弃的滑过去,然后下一张是庄游的。 庄游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这位大叔是出了名的潦草,那头发永远乱糟糟的,很多人的视线都被头发吸引了。这次,头发被帽子遮挡住了,鼻子和嘴巴也看不到了。只一双眼睛这么露着,那眼神……写满了故事。 第51章 但行前路(51)三更 这部电影很多业内人士给予了极大的好评! 到现在为止,电影几乎没有可黑的地方。一般情况,流量大的明星带来好处的同时,负面评价也会随之而来。虽然那些负面就是一种粉圈的现象,但确实会误导大众。 而这部片子把孟琪剪得只剩下侧脸之后,有什么可黑的呢? 这段时间,把主演的过去都快扒干净了,除了没考据出父母是谁之外,这孩子背景干净的毫无瑕疵。 当然了,总也有一些声音,说你宣传冰雪运动,但你妈妈移民了呀!你妈妈是一个抛弃了国籍的人云云! 这样的言论被人处理过了,没等翻出水花,就直接压下去了。 但这个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你妈妈抛弃国籍了。 大黑第一时间关注到这个爆料,她皱眉:可别是个会伪装的!挣一把钱就移民国外吧。 这在现在其实挺敏感的。 艺人中这样的人少吗?去查查,多少人的国籍都不对。 现在是她妈妈,谁知道过两年她会不会偷偷也移出去了。子女跟随父母移民是什么政策来着? 大黑看看这被刻意压下去的新闻:咱不信口开河,咱拿证据说话。你就是披着画皮,我也给你揭下来。 说着,有看了看《绽放》的大幅海报,海报上花蕾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初初有了绽放之姿。 “长成这般模样,得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这种事情得先从庄游身上入手,据说是庄游抛弃了妻女,但现在她持怀疑态度。因为早些年那些八卦,男女关系这个抛开不论,至少私生子绝对没有。 所以,庄游是要活成孤家寡人吗?他什么都有,就是没父母,没妻儿。 这也是不符合人性的! 说实话,他要是不重视他女儿,那些等闲请不到的人不会去捧场的。 找庄游早些年的东西,现在在网上很难找到真的。他成了资本大佬了,有些消息不想露就露不出来。找了一圈,除了绯闻还是绯闻,真就是找不到一点关于他妻女消息的信息。 越是这种的,越证明庄游对前妻和女儿保护的好。 那就只能从杨桃身上下工夫了。 她翻手机,打给朋友,“你们那破杂志是不是平时也拍小明星?” 怎么说是破杂志呢?还是有些销量的,别瞎说。 “帮我联系一个小艺人,合作一下。给她拍几张,随便哪一页放不了一张照片?” “请尊重我的工作!” “帮不帮?” “帮!说吧,谁?” 然后隔了一天,大黑就见到了杨桃。 一见到人,她就嫌弃的撇嘴。个子不高,比例五五分,身材不算好就算了,关键是皮肤不白,面部僵硬。 她朋友嫌弃的翻白眼,眼珠子都快飞到她脸上了。 大黑不以为意,指了指边上位置,喊杨桃,“他们还得准备,过来坐吧。” 杨桃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看起来挺异类的。当然了,她见到的搞时尚的这些人,都有点异类。她坐过去,大黑敲着二郎腿,叫公司的前台妹:“两杯咖啡。” 咖啡过来了,杨桃不能干坐着,道谢了之后就找话题,“你也是拍杂志的?” “我……回头要去参加的电影发布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邀请函,真东西。 杨桃以为对方是做媒体的,忙笑道:“有什么机会,能介绍我去吗?” 大黑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打量,“我怎么看着你……面熟?” 嗯? “是不是参加过一期综艺……后来因为孟琪,那个综艺现在看不到了。就是林雨桐耍扇子的那个,你坐在高处……” 杨桃挺惊喜的,“我一句话都没说,你能看见呀?” “我主要是觉得扇子耍的好,多看了一些观众拍的视频,注意到了。你跟别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杨桃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是吗?” “之前我还看到一个帖子,说是那一期里,有一个是林雨桐的继姐……不知道是哪个,你听说了吗?” 杨桃抿着嘴,端着咖啡掩饰的喝了一口:“没……没听说。” 大黑就觉得奇怪,一个不惜整容进娱乐圈的人,现成的大腿不抱,现成的流量不要,什么原因呢?是怕得罪庄游?还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呀? 她就故意道:“林雨桐也不知道能红多久,她妈妈移民了,好些人都说,她也难说。” “不会!她才不会出国呢!”杨桃笃定的说完,忙道:“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大黑看她,她躲闪了一下。大黑将咖啡一口气喝完了,然后跟里面的人打了招呼,“你忙吧,我走了。” 然后真走了!杨桃只以为遇到一个圈里的擦边人士,搭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边才松了一口气,门又被推开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又回来了:“你不是要机会吗?填一张表,回头我联系你。回头有个彩妆模特的机会,你去不去?” 去!去! 大黑跟对方加了微信,然后发了一张电子表格过去。这真的是一款彩妆模特的登记表! 杨桃填了,“这个彩妆……这几年很有名。” 嗯!一个朋友家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黑转身走了,“填好发我。” 在车上,她看杨桃的朋友圈,去年的朋友圈里经常出现一个漂亮的女人,林雨桐跟这个女人有些相似的地方。 再往前看,还有杨桃发朋友圈,配文’祝海珍女士青春永驻‘的生日蛋糕照片。 海珍? 结合庄游的年纪履历,以及林雨桐的出生年月,大黑得出结论,庄游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那这个结婚对象只能是在大学认识的。 顺着找到庄游的母校,又借了杂志社的工牌用用,只说想取景。没费什么周折,就参观了学校的名人堂。 庄游这样的人,照片当然挂在墙上。 她就问说,“从哪里能看到庄老师年轻时候的照片,学校应该也保留了吧,合照、演出、演讲之类的?” 那得在校史馆找。 找到庄游同一级的,在元旦汇演的照片上,她没看到庄游,倒是看到了一个独舞的姑娘,正是海珍。 她偷偷给拍下来,先保存着。 回来又从杨桃的朋友圈中寻找其他信息,比如杨明。 还有就是杨桃发出来的小时候的照片是在一家建材店门口拍的,这个建材店是有名字的——扬名建材。 然后在她家所在的省市里查一下带了’扬名建材‘字样的企业,逐一排查,很快就锁定了,法人杨明的就是他家的企业。 如果杨明是重名的话,那股权占比百分之十的海珠,就不会是巧合吧。 海姓,不多见。 海珍、海珠? 海珠是林雨桐的舅舅还是姨妈? 她在往上继续搜索关键词,结果就有一些帖子,比如杨明欠了什么工程款之类的,说是求助也好,说是谩骂的发泄也好,反正真有这样的帖子。 大黑决定去一趟,亲自去查查。离婚了,前小舅子还占着公司的股份?而且,公司经营不善。 那林雨桐的妈妈得是一什么样的人?大难临头自己飞了,省的这继父挂累林雨桐吗? 这人品,也是没谁了? 所以,林雨桐,你是啥样的人呢?人前那一套都是装出来的吧。 第二天的飞机,她飞过去,找到这家公司。公司只剩下看门的,一见生人就摆手,“要债也没用,没钱!” “你们杨总不见,找姓海的也行。” 找姓海的?有屁用呀,“你找去吧!他外甥女成了明星了,说不定他有法子呢。” “那你总得告诉我,海珠家住哪吧?” “郊区有个别墅群,去那里问问。我只知道住那一片,别的不清楚了。” “那电话呢?电话总得给我一个吧。我给你包个红包。” 然后得了一个电话,大黑给海珠打电话,直接录音那种,“是海珠吗?债务你看怎么办?” “债务关我什么事?” “你是股东呀,我找不到杨明,不找你找谁?要不,你出来,咱们见面谈。” “谈什么谈?乱弹琴!他杨明凭什么把债务推我身上?是他叫你找我的?这王八蛋!他这些年做生意用的谁的钱周转,他忘了?要这么着,那就法院见!” “用谁的钱,也不会用你的钱!你不要推脱!” “王八蛋才推脱!杨明这孙子用的是我外甥女她爸给的抚养费,一千三百万呢!我外甥女为啥跟她妈妈闹崩了,还不是这笔钱她妈妈一直瞒着她……孩子大学毕业了,都不知道她爸爸还管着她,还给了她那么些抚养费……杨明这孙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大黑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她:“……”握着电话都懵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呀? 之前网传林雨桐出道之前差点没被人给害了,结果背后的真相是这样的? 桐桐就是睡了一觉起来,然后变天了。 之前一直压着的关于海珍移民的消息,没有叫更大规模的扩散。 可是才几天呀,家里那些过往被人给爆出来了,还有音频资料。不仅是原身舅舅的,这人神通广大,还拿到了杨明的录音。 杨明在电话里说:“这是家事,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但是用了这笔钱,我跟林雨桐妈妈离婚的时候,就结算过利息了!瞒着林雨桐,是她妈妈的主意……跟我无关……对!她爸是庄游……她妈妈不让她爸爸看她,关我什么事?……我没有虐待,小孩溺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臆想乱猜……那是她爸爸要她的抚养权,她妈妈不给抱着她跳河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再打电话了……这事我给你一百万,到此为止……” 第52章 但行前路(52)一更 爆出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且以这样的方式。 罗群发了消息来,桐桐躺下回复,四爷干脆起来洗漱,洗漱前把冻着的包子放笼屉上蒸着,顺便放俩鸡蛋一块,一锅出来就都熟了,豆浆机顺手也打开。 今儿简单的吃点算了。 洗漱出来,早饭就得了。包子是桐桐抽空包好的,速冻的塞了半冰箱,但都是她手工做的。包子饺子之外,还有手擀面,包装在小小的袋子里,都给冻上,吃的时候方便。 他把饭端出去,又把家里泡的菜夹了一盘子,还是不见桐桐的动静。 有什么事打视频说清楚不就得了,怎么沟通这么麻烦? 他转到卧室,结果手机在边上叮咚叮咚一下一下的响着,应该是罗群在发语音。而桐桐呢,躺着……睡着了? 不对! 他三两步到了跟前,桐桐满脸的泪,一头的汗,汗和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了脖颈,他将被子掀开,桐桐身上的白睡裙都被汗打湿了。 叫醒吗? 四爷的手顿住了,他只把人轻轻的抱在怀里,没叫她。 坐在这里,看着满脸挣扎的桐桐,他沉默了。 桐桐受原主的影响更大,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在四爷看来,只怕是两个字——因果。 自己按照意愿过自己的日子,但旧主留下的所有的关系,他都在维持,在运营。可能因为摊子不烂,自己从没想过舍弃。孝敬父母、帮助朋友、发展事业,兼顾了自己,兼顾了原主,这是符合因果之道的。 而桐桐和原主的性格不同,在桐桐看来已经很克制的方式,真的是原主所求吗? 自己为什么不排斥庄游的帮助,私下也会见庄游呢?以桐桐的本事要是不想被欺,难吗?真的需要这一层庇护吗? 都不是!这是属于原主的因果。 这么着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桐桐猛的一下睁开眼,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出了水面,她大口的喘着气,四爷将杯子递过去,吸管给塞嘴里:“喝水。” 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桐桐才算是彻底的醒过神来。 她问四爷:“都说父母爱孩子……可以付出所有,不计代价;可孩子爱父母,真的比父母爱孩子更少吗?” 四爷抱着她摇了再摇,什么都没问,“洗漱,吃饭,下午……” “路演……我得去。”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听罗群的语音,她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保持沉默。 桐桐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路演肯定会有人问,我亲自说吧。” 邵敏又发消息:那个……杨明在直播,说家里的事。我在跟直播! 别出什么负面消息。 四爷搜了一下,将对方的直播打开,直播间里的人都快挤爆了,评论区全是各种冷嘲热讽的声音。 杨明也很委屈:“……是!我是动用孩子的抚养费了,但是我是支付了利息的。孩子未成年之前,归孩子的妈妈管。她怎么用,那是她的选择。她的女儿,我一个继父,只要没给孩子冷脸,只要不反对她妈妈的各种培养计划,我觉得我就是称职的。 当然了,我没有说庄游庄老师不称职。他跟海珍一直有联系,海珍怎么跟他说孩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海珍这个人呀……没法说!我相信庄游老师也是被逼无奈的。桐桐那孩子不是溺水了一次,而是两次!第一次是情绪所致……但第二次,海珍告诉庄游,是孩子看见他了才受了刺激的……” 反正是谁都没错,全都是海珍的错。 四爷没兴趣了,直接退了出来。紧跟着,手机响了一声,是庄游万年不动的社交平台发了一段话。 全文都是他在检讨,他没指责海珍,而是说了他当年的不成熟,步入婚姻、成为父亲,却没有明白婚姻的真谛,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前妻后半生的不幸,他有很大的责任;而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根由在他,过错也在他。 他将手机转了个方向,叫桐桐能看见。 桐桐端着豆浆,小口的抿着。 四爷问她:“路演……真要去?”可能会被很多人追着问!可家事……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吗? 海珍的做法确实是在大部分看来,怎么处置好似都不过分。 可桐桐动了吗?除了要回庄游的一千三百万,关于其他的,她除了吓唬对方,真的有做过一件伤害对方的事吗? 海珍要走,桐桐抬手了,由着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了。 为什么的? 路演得跟大家一起,剧组的人见了桐桐都伸手过来抱:“没事吧?” 王湘拉着桐桐的手,“一会子有什么问题不好回答,你可以不回答。” 桐桐摇摇头:“没关系!”被人扯出来了,事总得有个说法的。 电影播放完了,桐桐跟着剧组的人进去了,观众先是尖叫鼓掌,然后就有人在喊:桐桐加油!桐桐,我们都爱你。 桐桐:“……”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挖料、爆料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粉丝对于偶像的那一份感情。在她这种自来不追星的人看来,这种行为简直——莫名其妙! 可所有跟这个圈子有关的人都会告诉你,这才是常态! 有些爱会叫人无所适从、亚历山大;有些恨来的也是毫无根据,毫无下限。 因着正是热点爆点,且在不停的扩散蔓延,凡是家庭伦理的争执,好似大家也更能从中看到找到自家或是自己身边事的对应点,所以讨论度和关注度一定是极高的。好些媒体人甚至高价买了路演这一场的票进来的。 一看见话筒,桐桐就知道,跟猜测的一样,该问的还是被追着问。 那问,就答嘛。 对方递来的话筒,桐桐也接了:“我知道大家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我今儿来,也没想回避这个问题。” “那就是说,爆料都是真的?” “没有假话!”只是真话不那么全,各有各的看法罢了。 “那你此时是什么感觉呢?” 桐桐叹了一声,“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我们的父母也一样,他们也都不是完美的。便是将来我们有了子女,我想,我们再努力,也不会是子女眼里完美的父母。 我们的人生,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去改变。就像是我不喜欢跳舞,我喜欢文学,我不喜欢却又无法反抗的时候,我依旧可以努力挤出时间去做我喜欢做的。 我们可以通过努力考上好的大学,可以找一份好的工作,可以在工作中努力取得成绩,赚取更多的价值;我们可以勇敢的追求所爱之人,享受爱情。爱情和婚姻的成与败,很多时候在于经营,在于选择。便是不爱了,我们也有选择分开的权利。一旦分开,彼此可以再无瓜葛。 我们可以选择朋友,选择伙伴,选择同道之人同行一程。合则聚,不合则散!关系是如此的简单又明了! 可只有一种关系,是谁都无法选择的。父母无法选择子女,子女也无法选择父母。子女是父母的骨血,他们的结合,将另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能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见识了什么是人间,那是因为我们都有父母。是他们赐予我们生命,且履行了抚养教育的义务。这是不容否认的! 而每个家庭并不都是幸福的!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也并不都是幸运的!我见过从小被家暴的孩子,我也见过被父母像是踢皮球一样来回搪塞的孩子……我想,大家的身边一定都有这样的人。 那我还想问一句,被家暴过的孩子等真的长大了,他会挥出拳头,打那个曾经暴力过他的人吗?那个被父母舍弃的孩子,长大之后他会因为他遭遇的不公,去报复父母吗? 我没见过!但应该也有,少之又少!极其极其个别!大部分有这样遭遇的人,他们最多就是选择远离!就像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说是孩子出国后,二十年毫无音讯。原因是父母索取无度,孩子只能远走他乡。他宁肯远走,去异国他乡……我也常想,是啊!她除了离开,还能怎么样呀? 提起父母,他们应该也心有怨气,甚至嘴里没一句好话,但每每说起,难道不会鼻子发酸,眼泪长流吗? 他们宁肯用一生的时间去治疗这种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痛,也不可能报复父母。这就是我此刻的心情!我心有怨气,我从不否认;但今天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却绝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这句话一出来,桐桐只觉得胸口猛的一松,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再一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好半晌,这眼泪都无法自己止住!她还是道:“其实,说到底,这只是家事!世间有多少家庭,就有多少种父母和子女的矛盾。而这种矛盾,这种复杂的情感,非当事人不能理解。所以,此事到此为止! 不要因此再去牵连更多的人,不要去干扰和打搅他们的生活和工作!让我们彼此都安好!都能获得一份安宁。 在家庭中,我们渴望获得的是爱;在社会中,我想我们也都渴望被关爱、体谅和关怀。由爱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才是和谐的,才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 所以,不管命运给了我们什么,我们都经历过什么,我想,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学会爱自己,进而爱他人。也唯有爱,才能治愈伤痛!也祝愿每个曾被伤害过的人,此后余生,都能被温柔以待!” 第53章 但行前路(53)二更 这件事并没有因为桐桐的这番话真的就结束了。 这是她的态度,可也正因为她的态度,叫事情有了更大的讨论度。 年龄大的人,会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懂事。遇到这种事情,不否认生养之恩,不想父母因这件事被伤害。多懂事一姑娘呀!有怨气就说有怨气,谁都能理解这个怨气。她才多大的年纪呀,那么一丁点的人,容易吗? 然后年轻的人呢?他们是从中找寻到了自己的点,比如跟父母相处中的矛盾或争执。因为这份感同身受,就会对这个人有好感。 结果是当天票房就冲了起来! 对海珍呢,大部分人都是声讨,但也有人能理解。毕竟遭遇了很多变故之后,人的情绪难控制。于是,网络上出现了一个词——海妈! 祝愿你也有个海妈,成了一句最恶毒的诅咒。 对庄游呢,选择理解的占了大多数!这些年一直在传,说是庄游抛弃妻女,庄游到底都没解释当年离婚的事,还是海珠被骚扰的受不了,自曝当年的真相。庄游从来没有抛弃过老婆和女儿,这些年对前妻可谓是有求必应的。 于是,庄游被大部分人理解。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对他的做法无法认同。 可认同不认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充满意外,这才是人生。 包括杨明,他是一半人在骂,一半人表示理解。然后他隔了两天就想挂小黄车,可当天就被狙了,他在境外赌场的照片被爆了出来,账号都给他封了。想靠着这个流量挣饭吃,想屁吃呢! 庄游挂了助理的电话,知道把杨明处理了就行。 赌博沾上了,他除了卖房产抵债之外,他的债主不会给他任何拖延的机会了。 这个年纪,要产业没产业,要事业没事业,这也是你应得的。 他看着窗外的飞雪,耳边是平板播放的视频。 网上疯传着这一段关于桐桐的采访,他一遍一遍的听着,每听一次,心揪一次:一生……无法治愈! 海珍看着远处的海景,靠在露台上,小几上放着手机。 海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声……” 海珍’嗯‘了一声,这才道:“出名了,肯定有人想扒料。不管是不是黑料,都是有价值的。家里的这点事,肯定会被人知道的。”海珍摇着杯子里的红酒,“我早说过了,那破公司,你早点退出来,结果你不听。那怎么办呢?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你这些年也没少挣!风险没担,钱照拿!吐出来吧。杨明到了这个份上,他不会松开任何一口肉的。再不然,他就会跟你打官司,犯不上。” “我哪吐的出来?给孩子在沪市买房子,这不都花了吗?孩子大了,也要结婚的,我拿什么退?房子在孩子的名下,我的债务要不到孩子的身上。大不了把我抓走好了……” “那你孙子将来的前程怎么办?有个坐牢的爷爷,影响挺大吧。”海珍一口将红酒喝了,“我告诉你,不要惹事。你也该知道,这事闹出来,跟桐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要妄想桐桐出名了你就能沾便宜……你利索的把事了结了,你的孩子才能不被打扰。若不然,你想过后果吗?” “可是,姐呀!若是一吐出去,我以后养老怎么办呀?” 海珍就问说,“你有房子、有养老金,有孩子,你问我你怎么养老?你说你怎么养老?” 海珠沉默了,“我当年就说过,你当年直接跟杨明离婚,只管带着桐桐往京城去,你看林清管不管你?他那人,哪怕不跟你复婚,也肯定会养着你们的。你不听呀!现在这样,怎么算?” 海珍看着海面,“我前半生过的都是有尊严的日子!我跟林清,我们真的相爱过。我不愿意在他面前卑微的活着……所以,我不可能在他不会娶我的情况下,靠他养着。我在别的男人可以不要脸面,但是……他不行。” “那你……还回来吗?” 海珍沉默良久,然后摇头,“不了!我在这里能知道桐桐的消息,她要是将来真的特别有名,也许还会来新国的。也许,我们还能见面。但回去……就不必了。等将来我老了,死了,她能来帮我处理一下丧事,把我的骨灰接回去,放置在爸妈的身边,就足够了。我会留遗嘱的! 说完又叮嘱:“她跟我都这样了,你这个舅舅,她也不想亲近。不亲近就不亲近吧,各过各的!你要是去骚扰她,林清会想办法收拾你的。到那时候,我绝不求情。” 海珠:“……”这说的,“我是亲舅舅,您看您说的!” 知道是亲舅舅就行,“挂了吧!有空来转转,现在出国也挺容易。” 嗯!挂了。 海珍握着手机,又将收藏起来的视频拿出来了。那一滴一滴的眼泪,那么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都不记得这孩子有多久没哭过了。 海风吹来的沙子进眼睛了吧,竟是有眼泪下来了。 她翻出微信页面,想给桐桐说一句什么的。可想了想去,好似说什么都不合适,字也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她只能在手机上查:《绽放》会在国外上映吗? 事情闹的很大,高热持续不断,但原身以前所有的关系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联系她,包括海珍。 该被谩骂的还是会有人去谩骂,这个事情一旦爆出来,就绝不是谁能拉住刹车的。 桐桐还是会参加路演,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是不能笑的。 观众和没能进路演场的观众聚集在电影院,拉着横幅,喊着:我们都爱你的! 桐桐:唉!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但原身的桐桐不希望这样,对于桐桐而言,她也不希望得来的是同情。 于是,她跑了七天路演之后,就消停了。 “不要安排工作了,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直到下一部剧播出。”桐桐跟罗群谈这件事,“如此才能长久,彻底安静下来,叫事情慢慢的过去吧。” 罗群点头,问说,“那个爆料人,要查查吗?” “你觉得呢?” 罗群就说,“其实呀,这个人……比起很多人来说,他算是业界良心了!他拿的是实锤,没胡编乱造。而且,咱们没法查。 其一,人家没联系咱们,电话也不是打给咱们的;其二,咱们现在再联系杨明和海珠,那是自找麻烦。 其实,对方爆的是他们的料,要追究名誉之类的损失,那得他们去查,他们去找这个人。” 桐桐揉着额头,“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挖掘的了!全都摊开了,几乎没有隐私。这个人要是心怀恶意,他还会出手的。到时候一定能摁住他!” 罗群就说,“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刘学刘导联系我了,电视剧要是顺利的话,应该能在三四月份播出。” 这么快? “热度嘛!本来就有扛剧的大咖,收视率不会低。播出第一轮之后要是再爆出你是反串,二轮一样能卖个好价。人家算盘打的精着呢。”罗群也不勉强这个孩子,“这段时间,也顺道休息休息。” 她说着,就告辞出去。出去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怎么说呢?别人或许觉得她心软,她善良,她懂事……也许吧! 可自己满脑子都是她之前说过的那句,’我怪狠‘! 而今的结局,不狠吗? 她的一翻说辞感动了太多人的人心,可所有涉及到的人,谁真的解脱了? 她说,她要等一等,等事情过去吧。 多贴心啊!只想风平浪静一般。 可只要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过去。她会反复反复再反复的被人提起。每提及她一次,那些成长经历就会被提及一起。 那是她的过往,那是她的经历,每个名人的经历都会被人给记住。她越璀璨,越是有人去提当年。 可一提当年,就总有人会被拉出来鞭打一次。 她的嘴真的很软很软,说出的都是最戳人心的话。可柔软和锋芒,哪个才是利器呢? 当她收敛了锋芒,浑身柔软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跟满身锋芒处理这件事得到的结果不一样吗? 其实是一样的!一样一样的。 如果非要说差别,那差别只能是这么处理,她片叶不沾身,谁也没有理由指摘她。 罗群觉得当时在路演时候说那话的桐桐是真诚的,她信了。 可现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把玩着粉丝送的小玩具的桐桐,也是真的。 她的伤心难过好似就那么一瞬,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她是真的过去了,还是只在自己面前演戏?罗群觉得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有时候看一件事情,等看的不分明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结果,对吧?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相关人,除了她之外,谁也没真的落到好。 桐桐抬眼看罗群:“怎么?还有事?” 罗群摇头,没有什么事了:这个孩子身上有非常复杂的属性,越相处越是叫人觉得神秘,越是觉得她不简单,叫人看不分明。 她身上有两种特别矛盾的气质,大善又似大凶一般! 罗群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桐桐目送她出门,然后将手里的玩具又摆回去。 原身死了,如果自己没来,那一切都会过去,悲痛也会消失的。 可自己来了,林雨桐活着呢,事情怎么会真的过去呢?这么一大活人摆在这里呢! 第54章 但行前路(54)三更 《绽放》的票房不错,元旦假期不长,但是很多真的都是八百年不上电影院的老年人去看电影了。 这个真的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 年轻人要上班,老年人又不用。很多退休了老人就会结伴去看一场电影。 采访的记者就问:“几位阿姨经常看电影吗?” “第一次上电影来!以后在电视上也能看……这不是觉得桐桐那孩子挺不容易的,来支持嘛!演的挺好!这么懂事的孩子就得支持。” “周末也叫我儿子带着媳妇来看看……我儿子整天抱怨我跟他爸,又是这不好,又是那不对的……我觉得小姑娘挺正能量的……说的都是大实话……” “是!小姑娘长的那么好,当妈的也是狠心。我对着镜头跟桐桐说几句吧……孩子,没事,往前走吧,过去了就好了……” 而周末呢,年轻人就多了。 他们对这部影片的感觉就是:“故事性不太强,但人物诠释的挺好。演技很自然,很朴素……关键是林雨桐是个狠人呀,她是真按照花滑的专业要求在完成动作……这一点我就觉得她很认真、很敬业、很真诚,没有在糊弄观众。从宣传冰雪运动来说,我觉得能拿满分。但从电影角度,我觉得七点五分还是可以的。” “有没有因为她个人的原因来看这部电影呢?” “当然有了!我不算她的粉丝,但她身上有很多东西叫我跟她产生了共鸣。我跟我父母的关系也比较疏远,很多成长经历无法释怀,却又不知道怎么去纾解……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那样的态度……怎么说呢?年纪越大,可能越能理解。很多事情到了最后,不过’算了‘二字而已。 我自问,真等我父母病了,躺在病床了,我能不管吗?我不忍心!我可能会一边非常厌烦的冲他们发脾气,抱怨他们,不停的提当年的事,一边又会照顾他们。到那个时候,在我这里应该也是,算了吧!谁叫我摊上这样的爸妈了呢。 在到处充斥着戾气的世界里,有那么一种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圣母,但却能叫我找到一种安慰自己的方式。虽然问题没有解决,那也许那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的解决方法。只看我们内心怎么去想了。” 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这部小众题材的电影,获得了九亿票房之后,秘钥延期了。 但之后的票房收入应该也没太多,因为撞春节档了。排片肯定极其少的!所以,大致的成绩也就是如此了。 赚肯定是赚了,成绩还不错。 桐桐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大量的曝光之后,紧随其后的电视剧《风云天下》会不会包不住马甲。一露面就被人认出来,这就麻烦了。 其实最近她收到了文乐和吴曼的信息,两人都在问她:你是不是跟林雨桐有些亲戚关系呀?我觉得你们的长相有些相似。 之前两人都没提过’林雨桐‘这三个字,那时候,她们未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但现在知道了,知道的还很详细!看的多了,突然意识到跟之前一个剧组的同事有些像。 她们觉得像,但却没说两人是一个人。 但桐桐不能确定观众里没有那种眼睛特别尖的人。 在导演再一次确认:“确实要用贾男这个名字吗?” “嗯!大家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了,别没播呢,又引起争议。就用贾男的名字吧!” 为了这个,剧组还专门来工作室,跟桐桐这边签了一个合同。确认了贾男是桐桐的另一个艺名,而在该电视剧上用’贾男‘署名,是经过林雨桐本人同意的。 这中间就是过了个年!一过年这都阳历三月了,说开播也就很快能开播了。 今年这种情况,四爷都没法回去过年了。只能接那边的父母过来,在京城过年算了。 人一多,这年过的也热闹。但他们还有工作,路上耽搁两天,在这边也就三四天的样儿。好容易来了吧,还不能随便带他们出去玩。 幸而两人也不在意。 宋英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天天能看见你们的消息,比他参加集训,出去打比赛的情况好了太多了。至少现在我打电话,他秒接。我也不用担心他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着了,这不挺好吗?” 桐桐就说,“回头等退休了,就来京城住。” 再说吧!孩子不嫌弃咱,但咱自己也不舒坦呀。能跑能跳的,自己过,那多舒坦呀。可这话还不好意思现在说,“等真的退休了再说吧。” 桐桐和四爷应着,转脸又把人给送走了。 剧要开播了嘛,开始预热宣传了。 群里都在那里嚷嚷呢,贾男的社交账号是哪个呀?怎么搜来搜去的,都不是他。 可不就是吗?这个人自从杀青之后,就神秘失踪了。说是拍片吧,可这拍片提前都是要备案的。文乐把去年备案的剧都排了一遍,没听说要闭关训练的,也没听说哪个剧组用了一个叫贾男也人呀。 能到这部剧里演男二,那到其他剧里,至少是个男二。可真没有这个人呀! 文乐联系导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之前我联系他,他说三四月份能见。那咱们剧播期间的采访、还有宣传剧的综艺,他是要参加吗?” 刘学觉得以前的借口不能用了,只能说,“最近,贾男家里出了点事……尽量吧!至少剧播完之后,一些活动她肯定会参加的。” 文乐也没多想!毕竟,都猜贾男是富二代。那人家家里有事,也说不准。 大家就都以为贾男忙私事呢,然后大家每天在群里各种的交流,桐桐偷偷窥屏,不敢冒泡。 电视剧一共三十六集,三月招商就招满了。 宣传的时候,这部剧从言情改为权谋了。 古代权谋剧,上星了,并且在网上t视频同步播出。vip可以在第一天连续看五集,之后每天更新两集。 播出日子订在三月二十八。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喊四爷:“你的账号呢,我这个没冲他家的会员。” 四爷:“……差那十八块钱吗?” 不是钱不钱的事,这不是能用吗? “冲吧,给剧赚热度。” “那是给主演加热呢,又不是给我加热呢。回头等播完了,我再冲会员。” 看这小心眼动的?! 先把电视打开,第一拨的独播卖给京台了。 四爷就说她,“海报、剧宣、花絮都已经出来有几天了,也没见谁说南俊如是你演的。原著粉还都在夸南俊如长的好,很贴合原著。怕什么?” 心虚呀!这不是要骗几个人,这是要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并不容易。 工作室的人也都守在办公室,随时注意舆情动向。 就在这种大家都觉得跟她无关,但只有极其个别的人知道,这玩的其实是心跳的情况,开播了。 电视开着,桐桐这次看的可认真了,片头和片尾这都是要很注意的。 然后看到领衔主演:雷霆 文乐 再之后是南俊如跨马游街和杜若身着凤冠霞帔的一段,然后出现字幕——主演:贾男 吴曼。 桐桐手机一响,是黄颖发来的消息:干嘛呢?出来吃饭。 “看电视剧,《风云天下》……你也看看呗。” “你出演了吗?” “你先看去。” 行吧!没人陪着出来吃,就点外卖自己吃呗。 打开t视频,然后一看还真给看进去了。 她其实不是太吃文乐这一款的颜,说实话,那个南俊如的五官都要比女主精致。当然了,这是咱的认知嘛。 而且,这个南俊如看女主的眼神叫人很舒服,就是那种眼里有情但是无欲的那种感觉,很纯粹! 她现在特烦那种,’女人,我想一口吞了你‘的那种感觉,感觉油,看了会消化不良。 这个南俊如叫女人很舒服,他看人的眼神是那种……尊重、多情,不亵渎。 天哪,这眼神太杀女人了。 事实上,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评论里都是这种感觉。好些观众都在说,咱不敢跟安歌抢二皇子,但是南俊如可以分我一个吗? 什么反派不反派,我不在乎。 这一看,就是五集。 五集看完了,黄颖想起来了,南俊如是不是跟桐桐有些像呀! 她还给桐桐发语言:“你没觉得像吗?有些像的吧。”不过圈里撞脸这种的也不稀奇,“挺好看的,你在里面客串了吗?是跟这个南俊如演兄妹还是姐弟。还别说,导演挺会找人的。” 桐桐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你先看吧!自己找答案。” 再去关注舆论方向,大家讨论的都是剧情。比如说,原著粉觉得改动挺大的,但整体剧情还挺好的,不是单纯的言情了,应该是升华了一个度。这个在现在挺难的。 紧跟着,各种舆论媒体报道,都聚焦在网络小说的改编上。有些被魔改,不被认可!但这个被改的好,对吧?就要夸嘛! 导演一瞧,风向挺好。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是对南俊如这个角色提出看法,反正他看见的都是夸赞的声音。 观众夸赞南俊如眼神干净,夸赞南俊如的爱慕如清风拂面,夸赞南俊如长的俊美,选角合适。 唯独没有人说这个人娘气!也没有人觉得他脂粉味儿太重。 然后导演便大胆的,剪辑了一些花絮给放出来了。 就像是演员们和编剧现场推翻剧情,提出哪里是不合适的,应该怎么去表现。这是整个剧的创作过程。 花絮里有一些情节的预告,比如,雷霆说:兄弟,你长的太好看了,我差点把持不住。 观众看了也只哈哈哈,依旧没有人认出这个贾男是假男。 但是,紧跟着就热闹了。 第55章 但行前路(55)四更 剧播的很好,开年以来的大爆款! 情节紧凑,人物饱满,不管是女顶流文乐,还是大一线雷霆,在剧中都有稳定的发挥。文乐饰演的安歌,有小情有大爱;雷霆饰演的二皇子,磊落光明,照亮人心。 再说配角,简直太出彩了。不管是饰演南俊如的贾男,还是饰演杜若的吴曼。虽然都是新人,之前没什么作品,但是他们在这部剧中的表现,丝毫不比两位主演差。 如果说杜若在剧中的仪态还有些僵硬的话,那南俊如简直浑然天成。 从文质彬彬的寒门士子,到肆意潇洒的红袍状元郎,一直到站在朝堂上,出’剑‘必杀人。 这是一个有爱有情,却又绝对不拘泥于情爱的角色。 很多观众都喊疯了:说实话,选崇拜的偶像,我选二皇子司空云;选男朋友和老公,我选南俊如。 南俊如才是那个能过日子的人呀!有他在,你不用为任何事去牺牲。 他永远都知道他要什么,便是他不能一往情深,但谁的爱情里能饮水饱呢? 他有情,也有心为你而发奋向上,这是优质男呀! 还有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风度,简直太爱了。 而吴曼饰演的杜若呢,她是个坏人吗?不是啊!她是个很理智的姑娘。爱而不得,进而求存,何错之有呢? 再看看剧组讨论剧情,就觉得每个人都好用心。而且,这个贾男也太牛吧,他的逻辑好清晰呀,而且,他这个人真的很好。作为配角,他说:不能喧宾夺主。 因为喧宾夺主,所以每个人物才这么出彩。 关注到这个人了,大家关注的就有点细致了。 比如,她在剧组跟两位女演员之间,有互动,但都是那种保持距离的互动。便是去扶对方,也一定轻轻抖落袖子,用袖子遮住他自己的手,然后隔着袖子去扶。 大夏天的拍摄的,女演员裙子下面是短裤,不带下面的话,她们都把裙子撩起来露出腿。可这个贾男从来没有把视线落在女演员的腿上。 当然,男的更没有。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时刻保持着君子之德,非礼勿视。 所以,爱南俊如吗?爱!爱贾男吗?爱! 真的!特别爱!真就被圈粉无数,追着剧组问:贾男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像是剧组的演员都要被采访嘛,文乐被问了,她就笑,“我之前还联系过他,说了几句话。后来,听导演说他家里出了一点事,处理一些私事。但他自己肯定挺好的!他自己也说了,应该在三四月份忙完。要是剧播期不能出来见大家的话,剧播完一定能见。这小伙子挺好的人,真的!人又帅,又绅士,还特别有才华……我也很想见他了!真的!” 而雷霆呢,也怕人误会花絮里的事,一个劲的强调:“开玩笑的!贾男这小子挺爷们。别看长的那么精致……但真特爷们!文乐老师没好意思说,那是给我面子呢。其实我没贾男这个小年轻力气大,回头叫导演把花絮放出来,给大家看看,我没关系的!我老人家了嘛,对吧?就是我抱不动文乐,我俩那个费劲呀!但是人家贾男抱起文乐……我的天啊!文乐第一次对自己的体重自信起来了……” 然后导演真就有放花絮,雷霆和文乐两人走了好几次戏,文乐那屁股坠的都快挨着地面了。可换到贾男这边呢,轻松的给抱起来,不拍了,还等着叫文乐把脸上的水处理了,这才轻轻的把人放下。 吴曼呢,第一次接受这种采访,也紧张,“贾男哥这个人……特别好!拍摄的时候也愿意探讨,比如举杯子,转盘子,起身坐下,整理仪态……他给了很多好的建议。真的人特别好!就是应该很忙的,杀青之后就直接走了,也有半年没见了。一直请他吃饭,谢谢那段时间的照顾,都没有这个时间……这次肯定能见到。” “很期待跟他合作?” “当然!希望他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情。” 花絮里看到了贾男了,那不是南俊如,于是,大家自然就觉得就是有贾男这个人。 而剧中所有的合作的演员,他们说的那些话里,没有一个人有别的方面的暗示。 于是,便是有观众觉得像,但也真没人敢想,说那是林雨桐。 甚至桐桐的评论区里,留言里贴了很多南俊如的剧照:大家比一比,是不是有些像。 有那说话不过脑子的直接就说:是你爸的私生子吗? 下面马上就有人怼:桐桐像爸爸也像妈妈!她爸妈就生了她一个。 什么私生子?私生子眼睛能像,其他的能像吗? 桐桐默默的看着,也不言语。 导演在被京台采访的时候也说了,“贾男会跟大家见面的!我们打算筹备一个粉丝见面会。随后就会大家关注我们的官方消息吧。” 一共是三十六集,电视台十八天就播完了。 放在网络平台上,也就是半个月的工夫。 剧情越是到后面,各种抉择之下,每个人物越显魅力。 他们的命运,由他们的性格、成长背景、教育环境所决定,自然的走到了走到。他们有成长,有选择,有情爱交织。 最后,男女主以身去殉他们的大义,南俊如能杀而不杀。 安歌看着南俊如,问说:“是因为我吗?” 南俊如从马上下来,慢慢的扶起安歌,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安歌,伸手扶起从树上掉落的她一样。他的眼里亦情愫,但却点到为止。他跟初见安歌一样,扶了,然后迅速的收回了手。 终点,又好像是起点。 二皇子起身,满身是血的走过来,看着南俊如:“当日,南卿曾劝本王杀了前太子。今日,怎么改了?杀了孤王,才是你南俊如。” 南俊如慢慢的躬身,虔诚无比:“不杀,并非全因为安姑娘。”他抬起头来,眼神幽深,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一字未吐,只躬身道:“殿下上车吧,臣叫人送你们离开。” “不悔?” “不悔!” “你回去如何交代?” 南俊如的嘴角勾起,未曾答此话。 马车悠悠,远去了。 南俊如在站在新帝身边的时候,才给了远去的马车一个回答。 他说:“臣需得给谁交代?” 这是给新帝质问的回答,也是给离开的那人一个回答。 结尾的时候,镜头由远推进,从远处的马车一直往高处的城墙推。 城墙上,新帝一脸质问之色的看着南俊如,南俊如云淡风轻:臣需得给谁交代。 而后,新帝面色变了,皇后意味深长。 南俊如嘴角勾起,风吹起了衣袍,镜头再由近及远,仿佛他才是那个君临天下之主。 然后全剧终了! 可看完着剧,却叫人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应该有第二部。 新帝、皇后还有权臣,这三者之间还应该有一番龙争虎斗才对。 邵敏大喊一声:“炸裂!”我都爱上南俊如了。 人都崇尚英雄,可英雄能敬慕,不能爱慕。 真正令人着迷的还得是南俊如。 观众在不停的刷弹幕,给评论:跪求原班人马第二部。 而关于角色的讨论更是热烈,南俊如的热度与男一女一的热度几乎是一样。 可以说导演当初设定的三主角的目的其实达到了,整个剧分布是均衡的。 而且,它不仅在国内爆了,在国外一样爆了。尤其是亚洲国家,大多数东南亚!角色的热度极高!且国外也在传,说这个演员贾男极其神秘,他只出现在花絮里,其他的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剧方办这个粉丝见面会,桐桐发愁的是怎么去呀? 她问导演:“您觉得提前公布怎么样?” 导演拒绝了,“我觉得还是现场公布比较好。你先扮上,到了现场再卸妆,怎么样?你的素颜我觉得没问题。” 桐桐没经过这样的事呀,“大变活人吗?” “对!咱们把时间设置好,几点开始卸妆,咱们几方的平台同时公布,怎么样?”这个可以提前设置时间的。 桐桐再一次跟他确认:“您真的觉得这么着更好?” “观众喜欢这个角色,你得叫他们再见一眼真人吧。”要不然更意难平! “行吧!您有经验,听您的。” 如果这样,桐桐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这中间说不定要换装的。 她心虚的慌,问四爷说:“你陪我去吗?” 不去!你这个骗人家感情的小骗子,我看你拿什么给人家当老公。 为了保持神秘,导演特意安排了,叫桐桐迟几分钟,等大家都上台了,自己再过去。 然后桐桐一身黑袍,裹的严严实实的。 大黑也在现场,她发现贾男跟林雨桐像,她想探一探这里面有没有别的秘密。因为要找秘密,所以压根没跟林雨桐,不知道她此刻就在后台。 桐桐在后面,听着外面数万人的场子山呼海啸的喊着:贾男——贾男—— 导演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大家都想见贾男!那么,我们有请——贾男!” 任萍拿了斗篷,给桐桐打起:去吧!没事。 桐桐一身状元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台上的人都对着她笑,台下的观众尖叫声都快掀翻屋顶了。 桐桐拱手行礼:“小生南俊如有礼了!” 尖叫声比刚才更大! 前面的剧粉姑娘不停的蹦着喊着:“贾男——我爱你——”嗓子都喊破音了。 桐桐赶紧看导演:您确定现场公布是个好主意? 导演:那你说怎么办? 桐桐:这些粉丝太疯狂了,我现在都想着,咱不行就编个借口,叫贾男出车祸死了算了。 第56章 但行前路(56)五更 状元郎一身绯袍,衬的面如冠玉。 大屏上五官清晰,真的是剑眉星目,如清风朗月一般。 当中间站着文乐和雷霆,贾男站在了文乐的身侧。他长身玉立,风姿卓然,比文乐更精致,比雷霆更俊美。 下面的人喊破了嗓子,有人不停的哭着喊着,不停的叫着’贾男‘的名字。 贾男好似有些含羞,低头微微一笑,这是一种跟剧里完全不同的风情,太撩人了。 下面一声声的喊着贾男,桐桐不得不拿起话筒,“嗳——嗳——嗳——我在!我听见了!你们的喊声我都听见了。” 下面的尖叫声依旧如潮水一样,把桐桐都给整不会了,站在这里真的有点心虚了。 她越心虚,越脸红,越像是害羞。越是害羞,下面的人喊的越是厉害! 外面还有更多的粉丝,他们聚在附近,把外面的广场都挤满了。外面大屏上正在直播画面,其实通过手机就能看!可这些粉丝都都是过来了,也许一眼也看不到,就是想距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里面的喊声,外面的喊声,一声声的重叠在一起,桐桐感觉今儿闹不好要下不了台了。 雷霆还调侃:“这小子,就他一个人扮上了,也没通知我们!下一场,下一场咱们都扮上。” 这可把粉丝的热情给点燃了,喊着问:“下一场在哪里?” 刘学挠了挠头,这玩意是有点心虚。 但是,事总得说的。 他也准备好了,“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喜欢南俊如这个角色,当初选角的时候可以面试了数百个。可是都没有敌过我收到的这一段视频……” 然后大屏幕上放着桐桐最初发给导演的视频,是状元郎走在皇宫大内的视频,很短,可却足以叫人惊艳。 “这位演员跟我说,她看了剧本之后,一眼就看中了南俊如这个角色。为了拿下这个角色,先给我拍了这么一小段,着实是惊艳!后来,我又亲自面见了这位演员,当时我们约在茶馆见面。我这里也有一段视频,大家看看!” 视频是在茶馆见面那次,出现在镜头里的其他人被大码了,没有了状元郎,只有一个寒门学子。服装跟剧里还不一样,算是一个新的没出现过的形象。 那种拘谨,那种不自然,真的就是南俊如本尊。 导演就问:“看了这两段视频,你们觉得,我……包括我们的主创团队,选角选错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 “除了她,世间再无南俊如。” 是!我们超爱。 “可最初,这个决定很难下,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下面就有人喊:“他是新人,没有作品?” 导演摇头,“吴曼也是新人,也没有作品。我们试戏之后觉得满意,也就同意了!南俊如的戏很好,大家的喜欢就是证明。这些见面片段,足以说明她的演技没有问题。所以,决定难下,绝对不是因为她当时没有作品。” 雷霆就搭茬:“肯定是因为我没有贾男帅呗。” 下面大声起哄!这是调笑他说把持不住那个事。 雷霆直接绕过文乐,把胳膊搭在桐桐肩膀上,“别瞎说呀!我俩是兄弟,都是直的!这小子爷们着呢。” 下面更大声的起哄声。 桐桐深吸一口气,看导演:“……”要不还是算了吧!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那边雷霆被文乐轻轻推了一下,“贾男腼腆,谁像你一样厚脸皮呀!”说着,就挤过来挎了桐桐的胳膊,“安歌选了司空云,但是文乐要选择的话,一定选贾男这样了。他是我见过最有绅士风度的男人。” 桐桐:“……”姐,求别说了!真下不了台了。 那边吴曼还起哄:“贾男哥脸红了,连脖子和耳朵都成了粉色的。” 下面嗷嗷嗷的叫,纯情小男孩什么的,最招姐姐们喜欢了。 其他几个配角也跟着起哄,现场气氛好的不得了。 桐桐看导演:大家都挺高兴的,咱别扫兴了吧。 导演看了看时间,然后轻咳一声,不宣布也不行了,咱约定的时间马上到了,给家里打电话说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他强行插入:“咱接着聊!聊为什么选她会有顾虑呢……我给咱们变个戏法!这个戏法全剧组除了我、编剧还有制片人以及出品方,在其他地方我们都变过。这个变戏法的秘密,我们藏个特别严实。” 大家都以为是设置的小游戏,鼓掌声,吆喝声不断。 然后就见后台有人端着盆,端着毛巾来了。 这是干什么呢? 桐桐朝观众再拱手,“感谢诸位对贾男的支持,感谢诸位对南俊如的喜爱!”说完,抬起头来,似乎要叫大家看清楚他。然后这才转过身来,背对观众,背对摄像头。 然后慢慢的将头上的状元帽摘了。 里面的丸子头,这个长发扎丸子头,叫人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然后他……他……他去洗脸了。从鬓角又取走了什 么,湿毛巾盖在脸上,他仰着头。 良久,他将脸擦干净了,慢慢的转过头来。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素颜也清丽精致到极致的脸,但一看这张脸就知道,她是女的! 大黑’我艹‘了一声,就说了,拍什么呢,将人挡的严严实实。 她这边经典口头禅才冒完,台上拿着话筒的雷霆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也’艹‘了一声,“林雨桐——”我艹,“你是林雨桐?你肯定是林雨桐!”我艹,“导演你他妈的过分了啊!” 外面大大屏上,不知道有多少守在直播平台上的粉丝,他们都是什么表情呢,桐桐真不知道。 她站在台上,看着下面:“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雨桐,性别女,反串剧中的南俊如,贾男是我的另一个艺名。” 话音才落,下面有人哭出声了:“不要!我要贾男!把我哥哥还我给!把哥哥还给我。” 然后更多人哭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老公在剧中赢在了最后……我以为我老公能成为新晋顶流……可谁知道我老公死了……你还我老公……把贾男还我……我就爱他……” 桐桐:“……”那我这还怎么呆呀?“抱歉,各位!不是有意隐瞒。给各位带来的不快,我深表遗憾!南俊如在此,跟各位告辞。从此之后,相忘于江湖。”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不许走!不许走!谁叫你走了……把哥哥还给我再走……” 现在乱成这样了,同一时间,剧方、导演、编剧、制片、出品方包括桐桐和工作室,同时放出了消息,贾男就是林雨桐,林雨桐就是贾男。 这是一个反串表演,仅此而已。 桐桐将剧照放进去,然后附上了一段文字:很荣幸遇到南俊如,很幸运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和认可,很感谢剧方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 这消息一出,瞬间炸了。 竟是反串的! 连自称凤凰姐姐的粉丝都懵了,她们只觉得像,却不觉得那是自家正主。 咱家这是什么粉丝呀?认不出正主,这在粉圈是要被人笑死的。 转脸这才反应过来:我靠!太牛了吧!这是骗过了多少双眼睛呀。真没人认出来。 紧跟着,他们就说:林雨桐只是出演了南俊如吗?不是!她是演绎了贾男,再以贾男的身份演绎了南俊如。 这是戏中戏呀! 花絮里都没有人看出问题! 演南俊如不难,演的骗过跟她朝夕相处的剧组同事,这就很难了。所以,贾男才是她塑造的最成功的角色。 然后热搜成烫搜,炸翻了整个圈子。 短视频平台,各个公众账号,都在评论这件事。 不是粉丝,纯路人的都在夸,好牛呀! 可粉丝呢,真哭死了好吗? 好些人跑到桐桐的微博,留言呢:把贾男还给我们!求你把贾男还给我们。 还有人说:我今儿没睡醒,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么大的反应,也不在导演的预料之中。网上都这么大的反应,可见现场是什么情况了。 桐桐没停留,真去了后台。 前面哭喊着,要贾男!要贾男!导演之前信誓旦旦,可这会子压根就控制不住。 桐桐不能出面,在后面转圈圈。怎么办?这么闹下去,要出事的。 她只能要了话筒,叫贾男的声音从后台传出去:“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贾男——” “贾男——你出来,叫我看你一眼,就一眼——” 呼喊声喊的桐桐心慌!她只能用贾男的声音更大量的喊:“大家好,听我句话,行吗?” 话是商量的口吻,可语气却带上了南俊如在剧中威严时候的腔调。 瞬间,场中不躁动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这数万人的场子,躁动起来发生踩踏事故怎么办? 她只能用声音安抚:“诸位……我们萍水相逢,感谢你们对贾男的喜爱。这段时间,你们一路陪伴,贾男成了你们的朋友,成了你们的一种感情寄托。这种感情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导演的预料。今儿来到现场,看到这么多人,说实话,我打了退堂鼓。我在想,我要不要再以贾男的身份跟你们见面。我甚至跟导演商量,说……实在不行,就编个借口,说贾男退圈了,甚至于可以说贾男出车祸了……” “不要——不要——” “可是听见你们这么呼喊,我又觉得我该跟你们见面。贾男有你们,他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而我,不排斥以贾男的身份接别的男性角色的戏。贾男——他是你们的,只要你们在,他就一直在。他会陪伴你们……很久……很久……” 第57章 但行前路(57)一更 有惊无险,把人给疏散了。 庆功宴是早就准备好的,也想大家一起聚一聚。包下了整个酒店! 桐桐换了一身运动装,为了顾及大家的感受,她把头发扎起来,戴了一定鸭舌帽。一进大厅,剧组的各种起哄声,鼓掌声。 桐桐跟大家鞠躬:“抱歉!抱歉!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好意思!” 雷霆就起哄,“我就说呢!我的反应挺正常的吧……” 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桐桐赶紧求饶:“哥!饶了我……咱不提这一茬了。” 然后看文乐:“姐,抱歉。” 文乐上下打量:“真的是……没看出来!我真的动心了,不骗你。” “求放过!求放过。” 然后拉吴曼,“走走走!吃饭!” 吴曼抱住桐桐的胳膊,“这么着不会说我跟贾男的绯闻吧。” 咱不提这一茬了,成么? 吃顿饭,这个要签名、那个要签名的。很多剧组的人都是给家里的亲戚朋友要的。 正经话也说不了几句,再加上这么些人,什么也不适合说。 散的时候导演专门叫住桐桐,“说点事。” 桐桐先声明,“下一场的粉丝见面会我就不去了。”不合适! 刘学导演说的就是这个:“我觉得你得去。” “都知道是假的,何必呢?” “你得给大家一个回归理智的时间!”刘学问说,“你是不是以前不追星。” 我当然不追星了。 “你最好是了解一下粉丝群体的问题,我觉得你得认真考虑,确实得给大家一个回归理智的时间。” “不是!导演,这现在是剧粉,不是个人的粉丝,他们是带着南俊如的滤镜的,他们把贾男当成了南俊如。如果贾男不出现,南俊如就在屏幕,打开就可以看呀。 这个群体不是贾男的粉丝,更不是林雨桐的粉丝……我确实不排斥再接男性角色的戏,但不等于我要在生活中以男性的面目出现……” 刘学抬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取’贾男‘这个名就很敷衍,就是没想着瞒着,更没想着继续用这个名字,对吧?” 对啊!反串是艺术,我玩的很开心,做的很成功,我有认真努力,我对的起喜欢支持我的人,这就足够了。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女性,女性明星的粉丝跟男性明星的粉丝不一样。” “那我本来就是女的!” “所以呀,她们需要时间来接受!我打个比方,两人正热恋呢,爱的死去活来,然后男孩出门被车撞了,嘎嘣死了,留下女孩怎么办呢?你保证不会有殉情的?你能保证她们转脸就能从失恋的过程中恢复过来?” 桐桐:“……”这怎么能跟恋爱一样呢? 邵敏跟在边上,心说:其实比恋爱劲大!男朋友可以换,因为男朋友真的未必就是心中的挚爱。 桐桐问导演,“那塌房的男明星,他们的粉丝也就宣泄一段日子,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导演看她:“前提不是塌房了吗?都成渣男了,就是给渣男找借口,也只能在心里哄骗一时。这不就跟有些糊涂姑娘的恋爱一样吗?有些姑娘遇到渣男,一旦发现,顺脚就蹬了;可有些姑娘,还总给渣男找借口。贾男又没塌,你叫人家怎么接受?” 桐桐看导演:“……” 导演就说,“贾男塌不了房,你只能给大家一点时间,叫她们慢慢的回归理智。真要是剧播期给咱演一出殉情的戏码,怎么办?凡是红了,流量起来的,没事还有给找事的,这要是有点事,能发酵的比天大! 何况现在的人压力大,很多人心理健康状态堪忧……我怕呀!我真怕有人接受不了,在你看来不是事的事,却成了压倒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桐桐:“……”这样,“您容我想想。” 行!好好想想。 回家来,她把她自己扔在沙发上,手机静音着呢,这会子一看,好多未接电话,未读信息。 她——给回复了,这也是知道消息之后单纯来祝贺的。 而且,微博后台多了很多的关注,有一些都是老艺术家,还有一些戏曲名家。这还是罗群提醒的,因为工作室那边也被人家关注了,她就提醒,“得回关。” 桐桐将手机塞给四爷,叫他帮着处理。 然后她往四爷腿上一枕:“刘学刘导说的这个……真不至于吧。” 四爷正查看她的微博评论区,然后将一则排位高的评论拿给她看。 那是一个剧粉的留言,她说:“我是个抑郁症患者,三年了。我数不清楚我熬过了多少个夜晚,每天太阳从缝隙里照进来,我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便是,’又活了一天‘。那天晚上,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迈过去,迈过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有人笑了一声,我扫了一眼,只一眼,我从对方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儒雅的男子,他浅浅一笑,我觉得一道光瞬间照了下来。这是这三年来,我唯一感觉到的美好。 那天,我没有迈出那一步。已经记不清多久不跟人打交道的我,第一次勇敢的问了路人,她追的是什么电视剧。问好了,回去的路上我怕忘了,一直念叨着剧名。然后我追剧,一直追。反复看,刷花絮,这些日子,是这三年来为数不多的不再难捱的日子。 现在,我的光要熄灭了吗? 我知道,粉丝和偶像之间的距离永远是遥远的!偶像永远是粉丝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我从不奢望触手可及,我只想远远的看着。偶像的背后是什么样,我看不见;我只相信我看见的!贾男背后是什么性别,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我的贾男,他还在,他还会出现,还能像一束光一样,照亮我的人生。 林雨桐,贾男对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角色。可贾男对于我,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他是我心里的光,无可替代!” 桐桐躺着没动,然后一脸的蛋疼,“我从哪给她们变个贾男去!” 四爷只笑:该!玩呗,玩脱了吧。 “男就是男,女就是女。女人扮男人,扮的再像,可时间长了,还是会……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 桐桐就说,“她们看的是古装,不管是屏幕上,还是之前的粉丝会上。所以,她们是拿着角色滤镜看的,对吧?” 对,“所以,你要以现代装出现?” “嗯!打破幻想。我还是会扮贾男,可没有了角色滤镜,看几次她们就没兴趣了。” 四爷:“……”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 但这话嘛,很不用说!你玩的开心就好。 桐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开始折腾着试呢,怎么扮现代贾男,能叫人觉得我是认真的,扮的挺好。又得叫粉丝知道,贾男不是南俊如。你们大可以去爱南俊如,对贾男,你们应该也爱不起来了。 于是,她回复刘学说:滨海市那场粉丝会,我会去。 “以贾男的身份来吗?” “对!以贾男的身份。” 然后剧方迅速公告,演员名单里有贾男的名字。 再次使用了贾男这个名字,而不是林雨桐,有些人就说,明知道是女的,我看什么看?也不是我老公。可其实呢,票更难抢了。凤凰姐姐加入了,很多路人都想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来。 到底去了多少人,会是什么场面,那不是桐桐要关注的。 她在工作室研究她的妆造,“穿休闲的运动款……宽松点……”关键在发型上,“一个是鬓角……一个头发。要是选择戴帽子,这脑后的头发,下面这一块,挨着脖子这里……得处理,理短。” 明白!就是女装把长发放下,谁也看不出来。扎上去,再戴一顶帽子,脑袋后面看起来跟男人的短发长短差不多? “对!就是那样。还得再选一件高领的打底……裤子得长一点,遮住鞋……” 一米七四,距离一米八,还得六厘米的身高差。 邵敏还在身边安慰:“一米七四,其实不低。很多男明星也就这个身高,他们穿鞋也得选高度。而且,他们的比例可没您这么好。” 咱是假的,拿什么跟人家比,别闹!这就是一场反串表演,这么想就行!认真敬业一点。 邵敏发愁的是,“您这个胸,怎么束?束起来难受吗?” 这个不归你管,我能处理!而且……我处理的好像很顺手。 邵敏问说,“这衣服会不会太年轻、太有活力……太活泼了一些!南俊如是儒雅的,是彬彬有礼……就是最后那也是儒家中透着霸气的……这个打扮,差距太大了。” 要的就是差距!将她们的幻想彻底给打破。 “那把这些就都带上。”邵敏帮着收拾,又问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天你们走你们的,我单独走。” 嗯? “嗯!票给我,你们带行李。还是同一个航班!” 你怎么走呀? “别管呗!我还能丢了?我扮贾男没人认出来,你觉得我扮其他人会被人发现吗?” 任萍不放心呀,放下手里的流程表:“尹总送你?” 送吗? 她打电话问四爷:“你是送我呀?还是干脆跟我一起去?” 四爷正在办公室看游戏界面,一听这话就哼她:“你觉得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近距离围观,多有趣呀。 四爷的手敲打在键盘上,“人家姑娘们想见她们的郎,我这个郎的郎要是被她们给看见了,她们不得受刺激呀!” 第58章 但行前路(58)二更 四爷觉得没必要去躲猫猫,不红的时候,粉丝也不多,躲躲猫猫没关系。现在才红起来,追的人多了,越是找不到你,他们越来劲,越多的人来抓你。可能跟你的初衷相违背了! “老老实实的,开个vip通道。”这是最安全的,“要不然我不放心。” 桐桐:“……对我有什么不放心?” “你有这本事,瞒着呀!省的咱俩出去转转,还得防着人。” 桐桐:也有道理。 于是很高兴了花了一笔钱,车停在入口,下了车三五步就进去了。 粉丝和代拍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连帽衫的人影,很高很瘦,半低着头,戴着口罩,那帽子特别大,遮下来额头和眉毛都挡住了。 等人进去了,再返回慢放的时候竟然发现脸根本就没拍上。 所以,这是林雨桐吗? 再细看竟然连手都没拍上,全程手都在衣兜里插着呢。左边肩上背着个双肩包,就是一款很普通的运动品牌的包而已。 倒是身边的助理、执行经纪、保镖兼摄影大哥,被拍的很清楚。 顺利的飞过去,直达酒店。 大家都以为桐桐还是会以剧照的样子出现,却不想集合的时候发现走来一小伙子。 小伙子走路吊儿郎当的,酷拽酷拽的。 众人:“……” 怎么了?不行吗?不是都喜欢南俊如那儒雅的笑吗? 我今儿就不笑,还喜欢吗? 刘学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然后转着看了一圈又一圈,“你这个……还能这么打扮呢?” “可能也有破绽,反正我就能扮到这个程度了。” 文乐一路都在问:“要是更喜欢怎么办?” “角色滤镜一碎,什么都破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横竖最后一场了,我再不出席了。” 都有工作要忙呢,这可不就是最后一场了吗? 吴曼一路观察,这就是贾男呀!他嚼着口香糖,满脸的漫不经心。坐在那里也叉开了腿,左脚踝搭在右腿的大腿上,脚一晃一晃的。 不是林雨桐那样的知性美人,也不是南俊如的儒雅俊美,这就是妥妥二十来当岁的有点小叛逆在身上的精致男孩。 下车之后,也是双手插裤兜,跟在雷霆身边,两人的步幅都挺大。 雷霆一眼一眼的看她,“不是……妹妹,你这样我……难受?” “今儿是兄弟,哪来的妹妹。” 雷霆:“……”煎熬啊,“导演也是为难人。” “当时签合同了呀!”桐桐叹气,“配合嘛!” 等站在台上,桐桐就是个又冷又酷的少年。 下面的尖叫声能将人的淹没了。 桐桐:“……”叫什么?我是女的,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她看导演,导演低声跟主持人交代了一遍。 然后不管是节目环节还是做游戏环节,主持人都不找贾男。 于是,桐桐就负责站着。 可饶是站着,到了粉丝提问环节,还是有粉丝会问:“贾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话一问,下面笑疯了。 桐桐瞪着眼睛,满脸都写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问什么。 下面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问的是贾男,跟林雨桐无关!” 行,“我喜欢……理智的女孩!”懂了吗?直白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拍戏呀!有合适的角色就争取看看。” “我们说的是贾男。” “明白!我说的也是贾男。” “那有什么要跟粉丝说的吗?” “贾男跟粉丝的关系就是,彼此保持着距离……距离太近,都挺受罪的。你们想象中的,贾男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就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相信你们愿意相信的,只要觉得愉悦,那他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如果不愉快了,那就相忘于江湖,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那你会经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吗?” “拿作品交朋友,我觉得更踏实。” “我们其实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现!” 桐桐点头,“给大家一个交代吧!既然短期内你们觉得贾男这么重要,我有义务给喜欢他的人一个交代。” “谢谢你,我觉得我心中的贾男,具象了。” 桐桐朝她点头,那就行了!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不笑的时候,瞧着挺怕人的,再没有人来问了。这是跟南俊如完全不同的!、 但是,大屏幕上他的脸真的太杀人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与锐利。 整个见面会,他就像个布景板,站在那里看着下面叫嚷,看着台上别人玩耍。 无数的镜头对着她,各个角度的拍。 这件事的结果是,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贾男的粉丝开始专注整理这些图,一帧一帧的抓图,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限量版的。除非在剧中,贾男这么生活化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机会应该不多了。 所以,这大概就是喜欢的人留下的唯一的属于生活的影像。 而林雨桐的粉丝和路人粉,甚至不是粉丝的人,他们都在找破绽。角色中的,那是能后期剪辑出来的!包括花絮,不也是剪辑出来的吗? 只有现场的活动,每个人都能拍,什么角度都有,咱们一起找找破绽看。 这一场,明显没有激动到疯狂的情绪了。也许是路人粉和粉丝凤凰掺和了进来,情绪这个东西是会传染了,所以,很平稳很平稳。 结束的时候都很晚了,坐车从地下车库出来,外面依旧有很多很多的粉丝。有雷霆的,有文乐的。各有各的灯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而这些人群里,有许多的凤凰造型的灯牌,凤凰是火红的,身上一个’桐‘字,闪着金黄色的光。 结果洗了个澡出来,邵敏发消息:林老师,热搜又上新词条了。 “是贾男的新造型吧。” 这个两小时前就上了。 “那是什么?” “两家粉丝吵起来了,吵上了热搜。” “跟谁家吵起来了?”文乐还是雷霆? “林雨桐的粉丝和贾男的粉丝吵起来了,吵上了热搜。” 为什么的? “贾男的粉丝要从’凤凰‘里抢一个字。她们说林雨桐的粉丝是凤哥,喜欢贾男的是凰姐。” “然后呢?” “然后粉圈都跑来围观咱家吵架。” 桐桐:“……”随便吧!她们高兴就好!自家撕自家,总比跑出去撕别人好。 她现在是真觉得,真人少出现在观众面前,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粉丝,都是最好的。 回去之后,罗群给了桐桐一堆东西,“你看看。” 一厚沓子,这是综艺的邀约。一看开出的价格,桐桐抬手给捂住了:“这么多?”我的天啊,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吧。 罗群看她:“心动了?” 桐桐全给推走,“不不不!没必要!”真不用。 “价格不动心?这已经最顶级的价格了。” 桐桐摆手,“不去!不要诱惑我,真不去!关键咱也不幽默,也不会综艺那一套。这个钱再多,咱挣不了。” 罗群又推另一堆,“代言……看看。” 桐桐翻了几页,“这个不是……男装品牌吗?” 对!请贾男的。 桐桐直接给推开,“别闹!不接。” 罗群早有准备,回身取了几个剧本:“你最近忙,看看这些……有没有兴趣?” 代表作有了,演技大家也认了。 但是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你都需要有更多题材的尝试。 罗群就说,“作为贾男,该尝试男一,大男主的剧,你考虑一下;作为林雨桐,花蕾那个角色侧重点在专业上,你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我觉得你该考虑一个好的女性角色了。”她提醒道,“粉丝多了,人容易迷失!我就是想告诉你,稳住!你要是还想在这一行里玩,作品永远是第一位的。” 桐桐接了剧本,“我带回去看!” 可以! 晚上桐桐看剧本,四爷在刷消息,其实看一看还觉得挺好玩的。 桐桐的粉丝群体现在分两拨,凤哥和凰姐。 别管愿意不愿意,反正凰姐很霸道,愣是从凤凰里夺走一个字,凤哥还给认了。 然后两家还有约定,灯牌的话,两家得分开,凤哥的灯牌凤凰头朝左,凰姐的灯牌凤凰头朝右。 引得各家的粉丝纷纷冲到评论区来看热闹。 这家的粉丝说凰姐:狗仔爆料新晋红起来的男星有个圈外女友疑似未婚生子,是你家哥哥不? 引得其他家的粉丝:哈哈哈,她家哥哥厉害了呀! 凰姐:我家哥哥自己会生,不劳其他人代劳! “我家哥哥露胸肌了,你家哥哥露吗?” 凰姐:我家哥哥胸大,不服比一比。 “我家哥哥有喉结,你家哥哥的呢?” 凰姐:我敢说我家哥哥有男朋友,你敢说你家哥哥有男朋友吗? “我家哥哥有腿毛,你家哥哥呢?” 凰姐:我家哥哥每月都来例假,你家哥哥也来吗? …… 吵着吵着吵急了,又位凰姐直接回复了一句:我家哥哥敢穿女装,你家哥哥敢吗? 四爷一边看一边笑,还拿给桐桐看:瞧!人家笑话贾男没胸肌、没喉结、没腿毛。 桐桐:“……”有胸肌、喉结、腿毛就是男人了? 她从下面抽出一个剧本,“你看看……” 四爷扫了一眼:“警匪片。” “嗯!”桐桐点了点这个剧本,“这是个大男主,动作戏多。” 第59章 但行前路(59)三更 “要演男主?”导演孙生民看着面前的姑娘,“你要演男主?” 桐桐点头,“对!我看中周旋,也就是龙哥这个角色。” 孙生民扶了扶脸上的眼镜:“我是邀请你出演女主,你可以看一下,这个女主呀,其实也挺契合你的。她也是你没碰过的角色,女警,戏份不小……” 桐桐明白,“您给我机会,让我试一试。我知道,这部戏主要在于动作,我不用替身,我可以独立完成。” “这打斗和运动员的动作不一样。” “我知道!”桐桐笃定的看着他,“这样行不行,我占用您半天的时间,您跟我去个地方,行吗?” 孙生民都笑了,“你一个姑娘家,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呀?我怎么跟你爸交代?你也不缺钱……” “可我们现在很少能拍出好的动作片了!以前的动作片在国外卖的很好,但是现在越来越少。一方面是能真正打斗的这方面的演员也越来越少了,另一方面是特技的加持显得演员本身的能力不那么重要了!但我觉得人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您给我个机会,我试试……行吗?” 其实男主选了三个,还没有最终定下来。一个是因为价钱没谈拢,一个是档期得等,一个是前天本该来了,结果遇到台风,耽搁了行程。说是今天到,说到的晚上一起吃饭的。 结果呢?横插一杠子,贾男非要试戏。 看在他对武打动作片这么执着的份上,“走吧!晚上五点半我必须得回来。” 时间足够了。 开车往城外的一处学生暑期训练营,现在不是假期,这里空闲着呢。 之前已经叫人租用了人家的地方,只后半天不接待人,用一下就行。开门的接了钱连老板都没通知,这事就成了。 车子一直开到了里面,里面荒草遍地,设施倒是真有。 桐桐一身运动装,将袖子撸起。然后直接跑了出去,越过壕沟,翻上平衡杠,从一个个的障碍物上顺利的穿梭过去,再前面就是三米高的墙,她双脚一蹬,跃上了墙头,猫腰在墙头上行走,往下一跳滚入草堆。再往前是建筑的墙角,她双臂撑着直角墙体,一直上到了二楼,跳入了窗户。而后又从另一边的窗户里翻出来,纵身一跃,翻滚两下,顺利落地。 孙生民:“……”他不停的搓着下巴:利索就罢了!刚才那利索的动作里可没有一点女气。 桐桐转身走过来,身上沾满了草籽,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孙生民。 孙生民看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没出道以前差点出事了,后来就开始学散打……自保嘛!” “伤到哪儿没有?” 桐桐摇头,“没有!不管是打斗,还是上上下下的动作戏份,我都能独立完成,完全不需要替身。” 孙生民心里有些动摇,这其实只是用她的第一个好处! 用她的第二个好处是,很多人会出于猎奇的心理走进电影院,看她的打斗戏,这对票房是有帮助的。 当然了,弊端肯定也有。她现在虽然流量很大,话题度很高,热度又持久,但是这些并没有经过市场检验。 现在就是这样,不仅得演技好,还得有商业价值。 好演员很多,但能演好戏,又有商业价值的演员其实还是稀缺资源。 林雨桐呢,她也不代言……所以,一时之间怎么来判断她的商业价值呢? 有些艺人的粉丝能转化成商业价值,有些艺人的粉丝……不行。 林雨桐属于哪种呢?所以,用她其实真的是很冒险的。她做女一是助力电影,做男一是存在很大风险的。 孙生民就说:“这样……你等我消息,我要跟制片和出品方商量。” 行吧!反正我尽量争取了,最后结果如何,再说了。如果这次不行,那就再找机会。 很客气的把人家送回去了,一起吃饭肯定也不可能。 这一等给桐桐等的着急的,她都选出今年的 第二部 戏了,是一部年代剧。这是个女性角色,讲述的是一个母亲的一生。 对方接触她,就是想试试。因为这种剧很多当红的女演员不愿意接。 第一,妆造很土,不好看; 第二,这个女主十九岁就成了寡妇,独自拉扯孩子,后来知道丈夫活着呢,可丈夫却要离婚,另娶他人。虽然跟丈夫之间有瓜葛,但不属于男女爱情一类。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喜欢这种剧,所以,人家演员考虑收视率和题材也是挂钩的原因,也不愿意接这个戏。 论起流量和演技,林雨桐就属于能选出来的最优的一个了。 而且,她是真的胆大,什么角色都敢试!男性角色她都可以,那这个角色应该是能驾驭。 桐桐反复的看这个剧本,最后跟罗群商量:“可以接!” 罗群看她,“这个剧本你量力而行,它可能就是叫好不叫座。很多人不愿意接,另一个原因是,这得演绎从十九岁到五十九岁,横跨四十年!说实话,演的好,因为题材观众未必多。演的不好,可就砸了。现在……有多少个二十来岁的女演员敢接这种戏的? 哪怕演过的角色单一,人家也不砸招牌呀。剧方主要考虑你的流量和大众的猎奇心理,他们追求的是利益。你以后的发展不在他们的考量当中。” “我知道!”桐桐看着她,再次笃定的说了一遍,“可以接。” 话音才落下,罗群的电话响了,她愣了一下,“是孙导演,电影那边有戏。” 结果孙生民说,“罗姐,有空咱们定一下妆造,再看看。” 罗群不急不慌的应承着,“那就后天吧,后天抽个时间过去。” 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罗群指了指电视剧剧本,“还坚持吗?” “人家要是愿意等我,我就接。” 等你三四个月而已,等不起吗?行!就这么定了。 要去定妆,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头发。 头发得短,但也不能太短,“他是警察,但最后也没穿上警服,所以,他的造型多是黑老大……你给我剪成狼尾发型吧!” 这种发型,男女都能驾驭。女孩留着很干练,很飒!男孩留着也一样帅气。 桐桐剪好了头发,自拍发给四爷:怎么样?漂亮吧。 四爷点开看了看,不用化妆我都能想到你混子的模样了,“漂亮!” 桐桐满意了,扭脸却看见邵敏拿来了花衬衫甚至于花西装之类的东西,她:“……” 邵敏给挑,“这都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咱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咱们换衣服麻烦,得提前准备的差不多才行……” 桐桐嫌弃的看看这衣服,“谁告诉你黑老大就是那种花里胡哨的?” 他自己选了一款黑高领打底,然后选了一款同样黑色的软面西装,“就这个了。” 不是!这么穿着,像是谁家的贵公子。 桐桐不搭理他们,自己进去换了,出来之后慢悠悠的走着,冲着邵敏吹了一声口哨,不怀好意的眼神就她身上一扫,邵敏不自觉的用手里的东西挡在胸口,朝后一退。 贴住墙了,这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瞪着眼睛看过去,那痞气十足的人……我艹! 桐桐抬起手,食指在她下巴上挠了一下,抬手一勾:“走了!” 桐桐戴上墨镜和口罩,头上戴了一顶渔夫帽,下楼的时候她觉得有人在拍,抬头看过去,应该是离的远。 现在这拍摄设备是牛,距离再远都能看个差不离。 是!大黑看着屏幕,是能看见,但只能看见西装……不一定是男式西装,现在很多服饰都很中性。头发肯定是变了,是贾男?还是林雨桐?不能确定。脖颈后面那么长,男女都能留。 所以,她这是要去哪? 桐桐说司机:“你开快点……”看看这人是干嘛的!快了跟着,慢了也跟着,那必然就是被人跟踪了。 罗群不在意这个,她在跟圈里的人打听呢,看这变这么久才给消息是为什么的。 结果一打听,原定的第一人选,打戏还不错,手上有一些真功夫,先是价钱高,这边预算超了;第二个呢,档期排不开,要接也行,得等到年底;第三个听说都谈到最后一步了,可问题出在拍戏过程中如果受伤怎么赔付的问题,双方有了一些争执。 等再回去找第一个的时候,人家原地提价两成。 第一个二次拒绝,剧组又找第三个谈,赔付的价格可以再提,上保险等等。但人家有脾气,可能觉得剧组对演员的关怀不够,抻着呢,不说接,也不说不接。只说这边有个商务合作,需要等他们一周。 这把孙生民的脾气都激起来了,“去球吧!老子不用你了。” 桐桐这才被找来了,这个角色拿的,当真是一波三折。 约得地方在酒店,会议室里坐着的人还不少。 人一进去,就有人说,“太漂亮了。” “我可以接受妆造再粗糙一些。” “细胳膊细腿的……行不行……” 话还没说完呢,桐桐跃到办公桌上,抓了烟灰缸,扑过去拧住这人的胳膊,烟灰缸停在他的头顶:“说谁不行呢?” 这人应该是个武术指导,看身形就看的出来。 这会子人被摁住了,斜眼看过来,就见这小子脸上不见狰狞,可就是叫人觉得又恶又狠。其实也没拧疼他,他被这么盯着,也怂了:“男哥——男哥——您爷们!您最行了,成吗?我错了。” 第60章 但行前路(60)一更 合同就这样签了。 桐桐挺高兴的,罗群却哼笑一声,“你还当你捡便宜了?” 这么好的角色,为什么不是捡便宜? 罗群说她:“你知道人家首选的那位,要价多少吗?” 不知道。 “一点二……” 桐桐嘴巴张那么大,“这么多?” “你知道档期排不上的那位,要价多少吗?” 桐桐继续摇头。 罗群比划了一根手指,桐桐倒吸一口气,“疯了?” “但这是人家能接受的价位,只是制作方觉得档期等不了。” 然后呢?备选三呢? “备选三完全是被团队给坑了!他家的团队有个毛病,谁请他们家艺人,他们得从里面扒一层皮。当然了,艺人是否真的不知道,我不做评论。只是听说上个电影,制作方为请他……光是给他的团队送礼,各种高奢买下来,花了四百多万。这次估计还是老毛病,要是没你,孙导绝对会花这点小钱把事了了,先把人签下来……你这个备胎中的备胎,自觉捡了便宜,可这个片酬,说出去都丢人。” 不少了! “可同行得恨死你!你看着吧,网上的骂声马上就来了。抢女人的戏,抢男人的戏,自降片酬演戏,显你能耐呀?这是在坏行业规矩。” 桐桐自嘲的笑笑,“那就是我本事没人家好,对吧?我业务水平不比人家,我不敢要价,对不对?人家要的高,那必然是业务能力强啊!人家对的起那个价钱。我嘛,能力不济,要低点……片方图便宜嘛,也都能理解吧。” 罗群白眼翻她:你真是能惹事?!天下多少人都盼太平呢?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床大被一盖,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咱们被子下面盖的是什么。你呢?钻进被窝你就蛄蛹个没完,这里露一点、那里露一点,叫外面的人窥见了里面的事这可怎么办?小心成了公敌,被大家一起给踢出去。 桐桐朝她笑,“我当时就说了,我说我这个人特能惹祸,当时您怎么说来着?” 罗群:我能想到你惹祸是这么着惹的吗?干的都是要被百家记恨,万家讨伐的事! 别管罗群怎么絮叨,桐桐心情都颇好。 回来的时候欢蹦乱跳的,四爷看了身后的罗群一眼,他说桐桐:“身上怎么有烟味?去洗洗?” 桐桐低头闻了闻,“当时一屋子的都在抽烟,染上的。”说完,自己奔着卫生间去了,“罗姐,你坐会儿再走。” “嗯!你洗去吧。”看着人进去了,罗群才看尹总,“您有话要问?” 不是我有话要问,是你的表情在说:她又惹祸了。 四爷指了指沙发,“坐!说说吧,又怎么了?” 罗群坐过去,就直接说了,“……话说回来了,在这一行里,开始有人大规模的攻击了,不是要塌,就是要飞升,历劫呢!咱塌不了,但得熬过这段日子。” 四爷就问说,“你说的那个三号人选,叫什么来着?” “屠鸿!” 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是谁了:“没事,她心脏大,谁说什么她不会放在心上。她知道她在干什么。” 罗群摆手走了,你们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吧。 四爷看了看这个名字,然后给庄游发消息,通报桐桐的签约的事,甚至把合同电子档发给了对方。 庄游看完,问说:片酬只给这么多? 四爷干脆打过去,“她没多要,这个价位来说,是合适吧。” “以她现在的咖位,这个价格偏低了了。回头我问问罗群!” “她是反串,人家用她,也是冒着风险的。她觉得可以理解!” 庄游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要的价格低了,其实是给自己招祸。” 四爷靠在窗户边,用喷壶给花卉喷洒,“最怕的其实是同期的同题材电影,做比较,对吧?价格是业内知道的事,业务能力的好坏,却是观众能直观感受到的。 桐桐这两年散打拳击各方面也没落下,这才冒险接了这个剧。我其实是想问您,这个屠鸿,他的业务能力怎么样?尤其是在动作片这一块,过关吗?我搜了一下,他出演的多是偶像、小言情类呀!” 庄游对这些演员只是听过,谁能带来更高的价值,这个他是知道的。 这个屠鸿的价值还是不低的!至于业务能力……不知道,也不关注。资本只关注钱在哪,谁能赚来钱。 这么一问,庄游只能说:“我问问看!” 他其实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自家这个女婿的意思,等他打听完了,再用自己这个不算是笨的脑子想了想,才发现自家女婿这个话得这么听:屠鸿一直做偶像剧,在动作片上业务发挥能力有限,要是他敢借着这次的事来攻击桐桐,我建议同期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大家比对比对。反正,他的价值不低,怎么算也不会赔钱。既能赚一笔,又能达到替桐桐解围的目的。 就是那种:可别说我抢戏了,我只是无法拍我爸的戏,怕人家议论。这最多算是交换了资源! 眼前被攻击的风险没有了,可回头一上映,实力说话! 若是实力相当,那皆大欢喜。 若是桐桐的实力比人家弱,好似也没有什么可攻击的点。 若是桐桐比对方强,那就有意思了!这一巴掌扇的,够他缓三年的。 庄游:这小子是真坏! 合同的日期就是今儿,也就是才签约,他这脑子里把可能出现的风险已经预估到了,且已经把应对之策想好了。 如今就看对方了!对方要是这么认了,此事到此作罢,互不干扰;可对方要是不认,非要唱一出是桐桐抢戏的戏码,那对不住,炮制你的各种调料已经准备好了,锅里来吧。 庄游搓了搓脸,不是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他一个打篮球的,怪不得打不好早早的退役了呢,脑子占比太重,不协调了。 就这脑子里随时能冒出来怎么整人招数的人,篮球那种纯粹的运动怎么可能接纳他? 是活该他退役!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面,杜成拎了包出来:“不是说去山里住些日子吗?不走了吗?” 走不了了,我家女婿安排活了,我去哪呀?干活吧。 庄游对着电脑,“那个……再叫两个年轻点的编剧来,协作出本子吧。”这么着最快,“再把老胡叫来!”这个他来拍。 而且,可以先筹备嘛!剧本……不着急,人都找齐了,再出本子也行。 果不其然,这边电影《双面》一公布即将开机,瞬间冲上热搜。 之前有媒体爆料,说是《双面》正在与屠鸿接触,这是一部强强联合之作。也有的说,这是屠鸿从偶像转型实力派的转型之作。 结果最后定下来的不是屠鸿,而是贾男。 屠鸿那个底盘多厚实呀!一时之间,桐桐被骂的霸榜在热搜上了。 什么不男不女,什么你一女的偏找男角色,是吃透男角色的红利了吧!什么四处抢饭吃,吃相难看,等等等等,什么难听骂什么! 隔了三天,屠鸿出来辟谣了,说大家不要道听途说,没有抢戏一说。是他经过慎重的思量,决定跟胡导合作《黑白》! 《黑白》的制作班底很牛的!胡导比孙生民牛的不是一点。 包括编剧在内,庄游这个级别的编剧,一出手那就是保障啊! 屠鸿哪里是没有好资源,明明是资源更好了。 杜成听了几天的讨论剧情,晚上就说庄游,“剧本太好的话……” 庄游摆摆手,叫杜成也去休息,“没事,你去睡吧。” 躺下了,庄游给桐桐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是有心帮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让着你。剧本是过硬的,导演是绝对的大导,制作班底更是少有企及的。上映档期我会错开,但是观众把两部电影放在一起相互比较,这是不可避免。 在工作上,我从不敷衍,更不会因为你是我女儿,我就拉这么多人一起故意弯腰给你当垫脚石。而且,我得对愿意投资的资本负责,我不能叫人家赔钱。 我在我的领域里,不会故意输掉。而你在你的的领域里,能不能胜过其他人,全凭你的本事。别人骂你黑你,我不能容;但是,我也绝对不会用资本和资源去打压他人。” 桐桐看了庄游发来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两个字——已阅! 庄游看了这两个字却笑了:陪孩子玩就是这样的,不能总让着她,那样才会真把人给惹毛了。况且,自己说的是实话!也是想把人生经验告诉她。人要往上走,只能凭本事!想出头,压别人没用。挡住了对方的光,自己并不能变的更明亮。 所以,孩子,祝你好运。 你那个男朋友心眼多,但你爸作为读书人,风骨还是剩了那么一点的,并不会真的像是他那么……那么……无耻? 嗯,无耻这个词是比较恰当的。 桐桐都躺下了,重新把剧本拿起来,反复的看。要说起业内的大拿,庄游绝对算是大师级别的!他说剧本好,那一定是在警匪、犯罪、悬疑类中故事性、逻辑性达到一定级别的。 而《双面》想在剧本上胜过对方几乎是不可能!全部推翻重新来过更加扯淡。只能说在其他地方找优点,将剧本的长处往大的放。或者是在演员二创的时候换一种演绎风格和表达方式。 动作好看,这其实是锦上添花。 电影的内核一定是剧情和情感,没有这两者,打的再好看,都是无水之萍,毫无依托。 四爷扭脸看她:“好玩吗?” 好玩呀!高手过招,最过瘾了。 四爷揉了揉她的头,来回的扒拉:好玩就行!好好玩吧。玩的好了,我再给你设置新游戏,保准叫你玩的过瘾。 第61章 但行前路(61)二更 庄游一出手,把《双面》的编剧小白给吓坏了。然后他不停的给加飞页,这里那里他都想给改一改呀。 其实桐桐能在那么多剧本中选中《双面》,就说明这个本子真的不错。当然了,这看跟谁比了。比九成的本子要好,但非要跟庄游这种级别的在同题材剧本上较量,显然不可能嘛。 桐桐之前看过庄游些的推理小说,也都改编成电影、电视剧了。在十年前,不管是收视率还是票房,或是观众的口碑,都是爆了的程度。 他靠这个变成资本,可以说什么题材能卖钱,他钻研什么题材。 这样的编剧,只名头就能吓倒新编剧。 小白其实不算是新人,三十岁刚冒头,去年出的剧本拍了一部,反响很好。今年这个他觉得进步了,也被导演看中了,筹备期都非常的顺利,谁知道要开拍了,来了这么一下。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小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对于导演来说,看怎么考虑了。对方给了自己压力,但是票房的压力却减轻了。毕竟,观众有了比较之心,有很多人就会选择两部电影都去看一看,这是互惠互利的事。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人,不差那三四十块钱再看一部电影。 所以,他也从不觉得同档期的非要打架互黑才行!就像是《绽放》和《守望》,因为林雨桐的缘故相互捆绑了,结果两者的票房都不错,也都赚钱了。 这不挺好吗? 咱拍电影的目的,投资人给真金白银,没别的,就是赚钱! 从这个方面想的话,这不是坏事。 但是呢,压力还是不可避免。毕竟,咱不能只靠这一部电影赚钱,对吧?要想有以后,还得有好的口碑!若不然,谁再给咱投资呢? 这次赚了,人家会说咱是搭了顺风车了。 下次呢?不会这么好运再给咱搭一趟顺风车吧。 所以,一定不能太拉跨。这个压力是拍摄过程中全方位的,编剧有,导演有,包括置景、摄影等等的工作人员,各个处于高压状态。 桐桐跟剧组的人之前差不多都见过,包括制片和出品方,大致都见了一个面。 这次聚在一起了,才算是认识一起搭戏的对手演员。 孙生民专门找桐桐,“因着你说你能自己应付,这些有打斗戏的演员,大多数都是替身出身,真打真摔的那种。” 混混嘛,也不需要长的多周正,各种各样的面孔才更真实,而其他的能叫上名字的配角,年纪偏大一些,四五十岁的都有,他们的戏也基本没有打戏,可都是老戏骨。 “文戏不怕你接不上,就怕武戏你吃不消!” 桐桐认真的听着,“您放心,我吃的消,绝对不拉后腿。” 那就行!孙生民就介绍女主角,“卫柯。” 卫柯,二十一岁得过影后。后来……说是去国外学习去了,没再演过什么角色!这一走就是十年,今年三十一了,回来跟桐桐搭戏,出演女一。 “卫姐。” “你好!男哥。” 孙生民就笑,“二位熟悉熟悉,感情戏还是要拍的。” 感情戏没问题呀,南俊如的感情戏也不少啊,她搭感情戏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桐桐从不把这个戏看的有多难。 先开始在棚里拍摄,把文戏一次性给拍完。 跟女主有几场戏就是在棚里拍的,其他的戏得去外面取景拍摄,这个排到的靠后一点。 最开始上来的先是几场室内的打斗戏份,导演得看看桐桐到底行不行。要是撑不住,找替身还来得及。 打戏跟其他戏不同,得提前走几遍戏,因为有很多摔是真摔,很疼的。 武术指导就在现场比划,“猛的一踹茶几……人扑过去……那边得这样挡……” 那边是男演员,下不了这个手,“玻璃碴子得清理……划伤了男哥的脸怎么办?” “你专心就行,别的你别管。别怕伤了我,真没事!” 这些替身多是学武术散打的,平时混剧组做替身,真的很怕伤了专业演员。 没法子呀,桐桐就不能按照武术指导教的走了,要不然对方的动作就显得迟疑又虚假。 于是,她动真格的,踹了茶几,一拳就顺着对方的眼睛去。对方本能的就伸手来挡,桐桐抬手就揪对方的头发,对方的脚自然的就踹了过来。 噼里啪啦,打的难解难分。 但其实,凡是要磕到什么东西上了,桐桐就收了力气了。 这是试呢,真拍得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分割,身上脸上都得带伤的那种。 可这一试,对方知道桐桐能到什么份上了。然后挑起大拇指,跟其他人说,“只管上真格的!男哥行,是真的练过。” 这么着果然就好拍多了,真的来真的! 一脚下去,碎玻璃乱飞,但那真是桐桐给踹的。 敢这么打斗的,现在真不好找了。 这叫孙生民重拾了信心,没毛病。这孩子挺好合作的,动作再来多少遍都行。不喊疼,不叫苦的!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坐在一块,嘻嘻哈哈的也没有个正行。 没多少日子,估计很多人都忘了,这本来是个女的。 正在孙生民觉得两人合作很顺畅的时候,问题还是出来了。 林雨桐对第二天加的飞页戏,有异议。 都准备收工了要回酒店了,桐桐找导演:“我觉得这个床戏没必要。” 这话一出,满剧组的人都起哄吆喝。 还有人吆喝:“男哥,你是不是不行呀?” “别瞎起哄。”桐桐喊编剧,“老白,干嘛呀!” 我的笔名叫小白,别老白、老白的叫,不爱听。 小白磨磨蹭蹭的过去,“剧本我觉的得完善。” 我也觉的得完善,这不是拍武戏,还没到文戏那一部分吗?才要拍文戏,你就扔来这么一玩意,加了床戏?还能更离谱吗? “我知道,你觉得吸引人的眼球,人都猎奇心理,两个真实的女性,有很多人会为此走进电影院。可是拜托呀,现在不是二十年前的环境了。那个时候找刺激没途径,对吧?有些电影里有一些过火的镜头,那确实是能吸引观众。但是,现在这网络环境,你想看什么片你看不到呀?非得在一部电影里来这一出呀?想什么呢?我觉得观众现在需要的是情感的共鸣,不是感官的刺激……” 四爷来探班,赶这个点到的。现在不用避着人了,桐桐也出来一周了,他也该来了。远远的就听见桐桐跟谁大小声的说话。什么’想看什么片看不到‘,什么’感官刺激‘,这说的是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了多少内容丰富、种类齐全的片呢。 桐桐不是这个意思,她就说这个事本身吧,真的不要觉得观众有那么多的恶趣味! 而且,“这也不符合剧情和人设呀!龙哥和白灵以前是情侣,后来因为要卧底,龙哥叛了,是网上的通缉犯。白灵作为恋人,不相信这件事,要追查。两人相遇之后,为了打消犯罪集团的疑虑,就以真上床假’强奸‘的方式打消对方的顾虑……” “情感到了,自然而然不就是那样。” 桐桐都想把飞页呼到他脸上,“男性思维里,爱就是这样吗?那我得说你这个渣男。” 小白扶了扶眼睛,“男哥——男哥——你现在是男哥,用男性思维才是对的。” “可这是不对的!作为男人,爱这个女人,难道不是应该保护她、守护她吗?” 是在保护,是在守护啊! “可上床绝对不是保护和守护的方式!龙哥不知道他还能否回去,所以,对于挚爱之人,他珍之爱之,他希望她能平安回去,他希望她往后余生忘记他,能找个好人照顾她,安稳的过一辈子。而不是跟他牵扯起来,成为犯罪集团的靶子。这才是爱! 明知道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危险,明知道这样做会叫她一辈子忘不了,偏还这么做了?这他娘的算什么爱呀?这一出戏把龙哥的档次拉低了,这个人物身上的光环再亮,也挡不住这个行为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小白张嘴结舌,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是龙哥,你说!” “我要是龙哥,我就自断两指,将削过手指的刀塞给白灵……”桐桐看着小白,“他们若是要验证我们是否还有关系……他们若要验证我是否真的背叛了……女友兼战友亲自削了我的手指,还不足以证清白吗?我宁肯自伤,也绝不叫我爱的人受伤害。” 妈的!女人的思维模式真是要命:整个一纯爱战士。 可大部分观众可能更接受这种对爱的态度吧。 小白看导演:怎么办?又改。 改!改!改!她说的有道理,这么处理情节应该会更好。 卫柯在不远处坐着,看着’龙哥‘:他真的很会爱人,也真的很敢爱人!被她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龙哥‘才还一脸的爷们,转脸就笑的跟朵花似得,一路蹦跶着朝不远处跑去。那边站着一个很高大的人,看不清脸。 她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俏的,“旁边有一家东北菜馆,味道可好了。我想吃铁锅炖了,去吃铁锅炖吧。” “叫人送到酒店?还是去店里吃?” “去店里,带回去就没味道了。回头你们先去,我换身衣裳,拾掇拾掇就过去,保准谁也认不出来。” 四爷不得不给导演喊话:“今晚给大家加菜,一会子把菜给大家送酒店里。” “谢谢尹总!” 嘴上谢着,人一走远就搁在背后开玩笑:“女朋友的要求高,当人家男朋友也不容易。” 第62章 但行前路(62)三更 四爷第二天陪了桐桐一天,他就坐在导演的边上,盯着监视器。 镜头里,龙哥背靠着大门,防着有人撞进去一样。然后将刀塞到白灵的手里,反手抓住了白灵的手。 桐桐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她手上的青筋一道道暴起来,跟女主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见两人对视,没有一句台词,需得用眼神把这一段隐患的情感和决定传达出去。 龙哥攥紧白灵握刀的手,白灵不停的挣扎,龙哥猛的一推,将白灵推的靠住侧面的墙,他一脚依旧堵着门,一脚堵住了白灵挣扎的去路。 白灵被堵在门边的墙角里,眼泪含在眼里,不肯砍下去。 龙哥一边笑着,一边举起对方拿刀的手狠狠的砍了下去,这一瞬间,镜头拉到桐桐的脸上,她应该是按住了’被砍的手‘,其实却已经点到了哪个穴位吧。就见她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此时,她大声的叫着,那是交给外面听的。嘴唇和脸上的肌肉都抖着,连同头上的汗都能看出她是真疼。但她眼神平静带着安抚,一边用衣服包住受伤的手,一边看着捂住嘴的白灵,无声的传递着:别怕!我很好!没事了!都过去了。 “咔——” 桐桐浑身的劲儿都松了,揉着手叫汗水挺下来。 邵敏赶紧递毛巾,递水。 有多少人都在那里鼓掌呢:“太牛了!那汗是怎么下来的?”这个真不是妆造,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从额头鼻翼这些地方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小汗珠最后汇成大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桐桐只朝四爷笑:是不是很好玩? 这种游戏桐桐玩的很高兴,那要是有一款游戏,虚拟的娱乐圈呢? 四爷起身忘这边走,桐桐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事呀? 她陪着往出走,四爷低声道:“我有个新想法,提前几个小时走。” “行!叫司机开车慢点,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四爷都走了几步了,回头看她的手指,“你掐穴位抻着点……” 我有分寸! 桐桐催他,要走快走,忒的啰嗦。以前一直恨不能绑在一起,其实有点时间,做喜欢的事,适当的分开一下,不也挺好的。 把四爷送走了,卫柯递了咖啡过来,“你们感情真好。” 桐桐接了,才要用吸管,任萍冷眼看过来了:不许随便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她递了保温杯过来,顺手没收了咖啡,“把中药先喝了。” 其实不是中药,是桐桐做的药茶,有点药味儿,是调理身体的。保持好的皮肤状态和身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桐桐将盖子一打开,一股子中药味瞬间就冲了过来,她对着卫柯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想喝咖啡了……” “要知道你不能喝咖啡,就该给你点些别的。是不是奶茶也不能喝,要保持身材?” 桐桐只能点头:“是!吃咱们这碗饭的不容易。” 正说话呢,导演过来了,喊桐桐,“你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导演递了飞页:“昨晚没打搅你跟尹总,今儿这个得看看。” “什么呀?”桐桐扫了一眼,吻戏? “就是亲一下,一下就行!恋人没有身体接触根本就不可能。你也在谈恋爱,尹总过来,你俩就大眼瞪小眼呢?” 桐桐:“……”不是!就是轻轻一下,“这怎么亲呀?亲哪呀?额头?脸蛋?” 导演倒是不限制,“你们发挥发挥……很简单,分别的一场戏……” 周围人不停的笑,越笑桐桐越害羞,这玩意有点障碍呀! 两人相对站着,龙哥的手轻轻的从白灵的脸上抚过,然后将人揽在怀里,嘴唇都要碰到额头了,龙哥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将头抬了起来,只将人搂在怀里,抱的紧了,却到底只用下巴在白灵的额头上轻轻的蹭了一下,然后猛的松开,将人推开,“等我回来……”然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再转身来,眼里有后悔、有不舍,有释然,有落寞……最后一丝苦笑和决绝留在了脸上…… “咔——”导演手叉腰,还是没亲,对吧? 但是,这么处理也不是不行。 桐桐以为不行,她深吸一口气,“不行再来一条,换一种方式,行吗?”她又看卫柯,“不好意思卫姐,咱再来一次。” 卫柯就笑,“你是不是没跟别人亲过呀?这么抗拒。这是两人配合的戏,咱俩配合来……” 桐桐尴尬的笑了一下,问导演,“我俩比较近一点,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可以吗?” 自由发挥吧,若是不自然,还不如不亲呢。 这一次,龙哥才搂住白灵的腰,白灵就伸出胳膊,抱住了龙哥的脖子。她那么仰着头,满是深情的看着他,他低着头,鼻尖都要碰上了,白灵突然踮起脚尖要亲过来,桐桐本能的一躲,然后 就笑,顺手就轻轻的捏住了白灵的下巴,暧昧又轻盈的附在她耳边问:“你要干嘛?嗯?你要干嘛?” 两人贴的很近,龙哥的声音像是有着蛊惑的力量。 白灵拍开他的手,“你说要干嘛?”说着,挣扎着要离开。 龙哥没松手,把人搂的更紧了,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用鼻尖轻轻的蹭了对方的耳朵,“留着……等我回来……” “咔——” 周围人瞬间响起起哄声,桐桐的脸都红透了,自己给自己整害羞了,然后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上不好意思起来。 “可以了!这一条也挺好的,过了!过了!” 卫柯在一边含蓄的笑,“男哥太会谈恋爱了!难怪那么多女孩对男哥动心,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 “别!别!别!姐,咱别这样,成吗?”桐桐起身就跑了,得缓缓,这股子尴尬一时半会的过不去。 “男哥,是爷们就别怂呀!”后面还有摄影师在取笑。 尴尬也就尴尬了一会子,第二天卫柯给她送了苹果,“你尝尝这个苹果,可甜了。” 这个是没破皮的,完整的苹果。 她看任萍,任萍点头,她这才开始啃了,“是挺甜的。” “我觉得你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么爱害羞。是不是一直只跟尹总谈恋爱,所以不习惯?” 再过八百年我也习惯不了呀,“我就是不够专业。” “我二十岁的时候也遇到了我爱的人,不到二十二岁,就跟对方去了国外。我们在一起了十年……我以为对方能庇护我一辈子,谁知道我们的爱情也一样,走不到最后……” 桐桐对这个人的过往不是很了解,“现在回来发展也挺好的!” “国内这十年变化可真大,我都有点不适应了。以后有机会了,我找你玩!你带我转转你们经常玩的地方。” 好啊! 武戏白灵和桐桐只有一场,就是白灵被绑住在楼顶那一场。拍完白灵就能拍其他镜头,之后她就能顺利杀青了。 而桐桐的重头戏才来!而且,要去国外,甚至于海上、码头、船上拍戏。 此时,孙生民才觉得选桐桐选对了,她可以在下面只有防护垫的情况下,徒手攀爬三层楼那么高,也可以在两栋楼之间横穿一块窄窄的木板;她可以现学骑摩托车,然后就跟骑车实拍;她也可以亲自上阵,飙车乃至于演翻车的戏份;她敢驾着摩托艇在海面上狂飙,也可以真的悬挂在直升机上,在空中做高危动作。 每次一平安拍完,上上下下的都在喊:“男哥——辛苦!” “都辛苦!” 而跟着的任萍和石强等人,从最开始的反对,到来回的叮嘱,到最后拧不过都麻木了。这样的戏怎么可能没有摔打?身上、手腕上的青紫一块一块的! 罗群最开始还找四爷,拿现场拍回来的给四爷看。 四爷看了,然后什么也没说。这都是基本操作,她这不算是冒险。 因着最难拍的动作戏,配合度太高了,所以,拍摄差不多提前二十天完成了。 拍摄完成,高调杀青,迅速登顶热搜榜。 孙生民高调发博:选择贾男,是他这些年做的选择中最正确的,没有之一。 杀青宴上,桐桐穿着偏中性的西装,继续留着狼尾,时尚靓丽。进酒店的时候被大黑和其他粉丝拍到了。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大黑唯——张拍到脸的照片。 跟了几个月,知道她在哪拍戏,知道拍的什么戏,也知道去什么地方取景拍了。甚至海上的镜头,挂在直升机上的那个,她能拍到个大概。但她一直藏着呢,不能路透,这个基本道德还是有的。 这女人真的是很拼,现在谁他娘的还这么干?技术就能做到以假乱真,为什么非得这么实拍。这么操作,只是能给剧组剩下大量的后期制作费用而已,还能干嘛? 她还知道,这个女人拍了很多物料。借着人家的场地,什么摩托车塞道上的、船上的、码头上的,她的造型师来来去去好几次,带着服装,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拍给粉丝的,但什么时候会给放出来,却真的不知道了。 今儿她还没抱希望,却不想给拍到了。 她还是很瘦,很白。 不过唯一叫她不爽的是,那个老女人等在酒店里面,那么热情干什么?早过气的影后,矫揉造作的站在那里,人没到跟前就远远的伸出手要拥抱。 话说,拍了那么一点戏而已,你小两月前都杀青了,本来就不熟,一隔开早就该生疏了。这么亲昵干什么呀? 手抬那么高,是要搂脖子的姿势。这是姐姐从妹妹那里求抱抱的姿势吗? 大黑汗毛都竖起来:老女人你给我撒手! 第63章 但行前路(63)四更 是的!有人在传绯闻,传贾男和卫柯的绯闻。 这种事本身就很扯,结果还有人在四爷参加了一个商务会议出来,问到了四爷面前:“关于贾男和卫柯的合作,您怎么看?” 四爷没搭理,直接绕过去了。 结果网上有开始说了,说尹镇真的爱林雨桐吗?若是我的女朋友去拍这么危险的动作片,我是不会答应的。 然后又开始声讨庄游,说是作为父亲,你合格吗? 这种行为异常,总得有原因吧!亲生父亲三缄其口,为什么呢? 有心理学博士就在短视频平台上说了,“林雨桐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她应该是有创伤后遗症。我给大家科普一下,什么是创伤后遗症。这种症状一般分为两种表现方式,并不一定会同时出现。 第一种,表现在身体上,包括肢体伤残,疤痕等等,这都属于后遗症范围; 第二种是表现在心理上。心理上,有些人会焦虑,会情绪低落,会失眠,甚至于自闭。但还有些人,比较少见,但也有。那就是看到某些事物会过度的兴奋乃至到亢奋的程度。 林雨桐身边的人没有阻拦,应该也是知道原因的。这就是一种后遗症的表现。所以,我觉得,作为媒体,作为我们大众,多关注作品,多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为好! 如果她还是对幼年的事想不起来,而这种亢奋出现的频率过多的话,我还是建议进行心理干预。” 远在新国的海珍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在心脏上,疼的喘口气都艰难。 创伤后遗症能这么严重吗? 那不是都过去了吗?不是都好好的活着……也考上大学,也成了明星了吗? 怎么就后遗症了呢? 她拨通了庄游的电话,“……你问过大夫没?是创伤后遗症吗?” 庄游’嗯‘了一声,“我也问过小尹了,她还是没想起来。这就证明……后遗症没好。” “会好吗?” “可能会……跟随她一辈子。” 海珍沉默良久:“那再是怎么样……她也该把她的命当命啊!” “你没把她的命当命,在她的潜意识里,大概会觉得,她的命什么也不值吧。” 海珍无话可说,直接将电话给挂了。她只觉得这个消息叫她如万箭穿心!所有的后悔,懊恼,直扑了过来。 自从名声起来之后,桐桐还没有接受过采访。 这次是配合电影宣传,该接受的采访她还是会接的。 记者不免问起了她的身体情况,“都还好吗?” “挺好的!我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大家只看到了表现出来的东西,但是……背后我怎么训练的,大家是看不见的。像是徒手攀岩,很多攀岩爱好者都能做到。关键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其实下面是有防护的,我上去之前,别人都试过了。从高处坠落到厚垫子上,毫发无损。 可能我胆子更大,平衡力更好。学舞蹈的,再加上花滑,我的平衡力我觉得可以跟运动员媲美。所以,很多人觉得亢奋下完成的动作,倒也不用那么猜测。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们这么猜,会让我父母觉得很难受很自责的。 我练到什么程度了,尹总是很清楚的。他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也相信我的判断。我们很好!” “那冒昧的问一句,你能想起幼年的多少事?” 桐桐摇头,“还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我爸的手上有一片胎记,在左手上,有指甲盖大小。但是脸还是看不清楚。” “会好起来!” “是!我也相信会好起来的。” 然后大家的采访一个个的都温和起来了,没有那么些刁钻刻薄的。 不仅如此,那些绯闻,瞬间也没人提了。 卫柯出来亲自辟谣:“我们是很好的姐妹,请大家健康追星,谢谢。” 然后一出来,就一大波骂声:你早前为什么不辟谣,现在出来是什么意思?心机不心机呀! 又有记者采访桐桐,“听说,你很快又要进组,这次难度更大,饰演一个母亲,是吗?” 桐桐点头,“对!我饰演的是一个一心为了子女的母亲,她有我想象中的母亲的所有美好品质。我……听过同学说他们的妈妈,也见过很多很多的平凡普通又伟大的母亲。我始终觉得,母亲永远是值得被歌颂的。我自己想成为母亲,有时候想想,又怕成为母亲。 于是,我想体会做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毕竟,人不能只困在一种情感里。我希望通过这部戏,来治愈自己,也希望能治愈更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所以,我尽力把她演绎好!” 于是,这部剧还没开机,就被冲到了热搜上。 罗群:“……”这个操作真的是,她脑子里一天天的都琢磨什么呢? 这个孩子,是自己见过的最坏的孩子。 这部剧一旦跟她的遭遇捆绑起来,收视率真的不会低的。 她是怎么做到眨巴个眼睛,主意就往出冒的。人家都是被舆论裹挟,只她在裹挟和利用舆论!别人利用舆论会怕被反噬!可她却把舆论玩弄于鼓掌之间,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就反噬不回来。 这天晚上,罗群带着酒去找庄游了,她主要是怕这个孩子的成长环境比庄游知道的还糟糕,要不然,是不会长成这么一副性子的。 她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说给庄游听,“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如果有必要,真的可以考虑心理医生了。” 庄游看罗群像是看智障,“她头脑很清醒,看什么心理医生?” 不是,老庄,你当初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个!你当时说了,“你说,你女儿没人护着不行!需要我护着,确保她的安全,在这个圈子,你怕她被人欺负,对吧?” “对啊!我现在也怕她被人欺负,这又怎么了?”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她?她怎么火的,怎么营销的……她就不用营销号,愣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营销了一次又一次……” 庄游得意的一笑,“用自己营销,我也干过呀!有什么稀奇的?这就是坏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 罗群:“……”你脑子怕不是也有毛病吧,“你要知道,你也是她营销中的一环。” “那我该高兴呀,我对她来说,是有价值的呀!”庄游给罗群倒酒,“你呀,别把桐桐想的那么坏。在我看来,我闺女可怜着呢。她是除了小尹,谁也不信不过,包括你在内。因为信不过我,所以连你也不完全相信。当她不能全心依赖别人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她不能真的跟你坦诚相见,这是你的过失!” 罗群:“……”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信不过我,所以才信不过你的,我的责任最大!这个时候,你不能质疑,不能怀疑,不能总是觉得她带着各种目的。你换个角度去想,她说的哪句话不是实话?她的遭遇,叫她想演个好母亲,何错之有呢?你把她想的太有心机,这是偏见。她不是说了吗?她要去治愈自己。治愈好了,不就什么都好了。” 治愈好了,她就在电影、电视剧方面站住脚跟了。所以,她会说她被治愈好了! 庄游好声好气,“你得想想,她是动心眼好呢?还是动不动就犯浑好?” 动心眼只咱知道,一犯浑现在满天下都知道。 “所以,你该庆幸,她只是动心眼了,真要是犯浑一次,这个烂摊子很难收拾的,你忙都忙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心情找我喝酒?”庄游把酒一收,“喝完这杯,就回去吧!你今儿说她坏话了,我不会去告状。我今儿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你也没来过,成吗?” 罗群将酒一口喝了,然后拉着脸,骂骂咧咧的走了。 门一关上,庄游就往后一靠:要么说你只能当经纪人呢?这个脑子,也就能当个经纪人。 杜成将酒彻底的拿走,菜也端走,“罗姐就是说说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心眼多,心机深,是缺点吗?”这是最大的优点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有手段的人就是坏人了?”这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他起身哼着小曲往卧室去了,看起来很高兴。 杜成就问:“您到底在乐什么?” 乐什么就不必告诉你了! 庄游回了卧室,给女婿发消息:后天晚上,你陪我跟t视频的总裁吃顿饭吧。 四爷莫名其妙,“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点事,给你们引荐引荐。” 四爷应了,然后扭脸看桐桐,“庄游约饭局。” 为什么的? 不知道! 见了面了,庄游才说,“罗群找过我。” “有什么不能直接跟我们说的?” “必然是觉得你会包庇桐桐。” 包庇?“这是说我们坏话了?” “我听来却全是好话。”庄游轻笑出声,“她告诉我,桐桐将舆论玩弄于鼓掌之间。” 四爷愣了一下,“就这点事?” 庄游更笑了:看!罗群就是个经纪人的料嘛!可不就是这么一点事,在她看来就是天塌了一样。只能说她以前接触的艺人,也都只是艺人而已。 他就说,“就这点事。” 这叫个什么事!四爷连解释都懒的解释,“您叫我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事?” 庄游慢慢的走着,低声道,“我咨询过心理医生了,大夫说像是桐桐这种情况,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但是,高危的东西,还是要少碰。哪怕防护做的到位,这次数多了,也难保万无一失。” 第64章 但行前路(64)一更 这事简直莫名其妙! 桐桐一路到了他们约饭的地方,谁都怕被干扰,所以,这地方就属于私密性还不错的地方。 哪怕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进去大堂,里面的服务员就有认出她来。然后马上有两个人眼睛亮晶晶的过来,一个喊:“桐姐,里面请。”另一个喊的是,“男哥,里面请。” 这俩怕不是粉丝吧?一个是凤哥,一个是凰姐。 其实这种场合见了粉丝摘了口罩也是可以的,但是两拨人,我怎么做是对的? 干脆只说了一声谢谢,才要问她们包间在哪,就见四爷的司机过来了,“林老师,这边。” 桐桐这才快步过去,推开包间,里面坐着五个人。 除了四爷和庄游,还有两男一女。 中年秃顶的,应该是t视频的总裁吧,姓龚。 边上有个依偎着他的女孩,二十上下的样子,应该是她女儿吧。要不然,庄游不可能允许自己过来的。 还有个年轻些的,十上下是有的吧,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门一开,那个姑娘先蹦起来,“桐姐……你好!你好。” “你好!” 龚总笑眯眯的,“桐桐,可算能一桌吃饭了。之前去参加《绽放》的首映礼,都没单独跟你聊聊。” 这是谈交情呢! “您请吃饭,只管招呼就是了。但您的人情,庄老师认领了,我可就不认第二次。” 龚亮愣了一下,看了庄游一眼,“老庄呀,这丁是丁卯是卯的模样,跟你一模一样。” 庄游坐着没动,“这不是跟你们打交道多了才学成这样的嘛!坐吧!坐吧!人家都等饿了。” 那个人家就主动站起来,自我介绍,“桐桐,我是你的粉丝……” 四爷朝桐桐看了一眼,继续转茶杯去了。 桐桐直接打断对方,“别哄我了,一看你就是假粉!我的粉丝要么喊我桐姐,要么喊我男哥。”说着,跟对方浅浅的握了手,“重新认识一下,林雨桐。阁下怎么称呼?” “方承业。”方承业说着,就指了指圆桌,“就等林老师,入座吧!不知道林老师喜欢什么,提前定制了特色菜……哦!对了,酒呢?白的?还是红的?”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方先生,我以前差点因为酒出事,之后我除非拍戏需要,需要醉酒的状态,否则我的执行经纪是不会给我喝酒的。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怕在我面前提酒……您是第一个想着我会馋酒的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圆桌那边去,“您都问了,那就白的红的都行吧。” 龚丹低头偷笑:果然是我那能成为男哥的桐姐,果然是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南俊如呀!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粉丝,连她之前的经历都不清楚,好虚情假意一男的。 方承业:我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单纯没想到。 这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态度,听的他都冒汗了:“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那个……喝果汁吧!喝果汁没问题吧。” “客随主便吧。”桐桐坐在庄游的边上,反手拉了四爷坐在她的另一边。 龚亮看了方承业好几眼:这小伙子,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不是说是想请桐桐代言吗?提前认识一下。 这个事没决定之前,他也不好跟庄游明确的说,这万一要是哪里不合适了,事没定下来,不好收场。所以,就只当是认识人脉了。可看这架势,好似不大对呀。 要知道这样,自己是疯了为了这个事约庄游出来。 因此,他就坐在庄游的另一边,低声道:“老庄,我不知道……” 庄游当然知道他不知道,事实上,这小子托了很多关系来约他,他为什么选择t视频的老龚呢,没别的,t视频有自己的游戏渠道,这对小尹的事业发展是有益处的,两者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再说了,自己也没带桐桐来!带来的只有小尹。 要的就是老龚欠自己一个人情,自己丁是丁卯是卯,好找他讨人情,多给小尹争取一个机会的。 要不然,谁还专门为了见一个人而见一个人的,我闲的没事干吗? 庄游摆手,“年轻人的事……我是不管的……”这个方承业肯定是来头不小,背景绝对不止是商场上这点事。要不然,可请不动老龚。 龚亮用手指在桌上摆了个下跪道歉的姿势,然后端着茶杯碰了庄游的茶杯一下,就再不说话了。 菜慢慢的在摆,方承业没话找话,“那个……林老师,听您最近的采访,你很爱锻炼呀?” “嗯!我喜欢运动,也比较擅长运动。运动好,一般擅于运动的人,身体都比较好。”说着,还问对方,“你呢?运动吗?” “也有!就是饭后散散步之类的。”方承业说着,就看向跟他挨着的这个打篮球出身的傻大个,“小尹是吧?运动员出身……专业运动员,现在退役了,伤好了吗?还能运动吗?”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看桐桐:他在嘲弄我! 桐桐马上替四爷跟对方搭话,“他的伤恢复的很好,只是脚伤而已,作为运动员嘛,他身体的整体素质特别好。” 然后又说对方,“我觉得你这个运动方式也挺好的!身体素质一般的人,也不建议剧烈运动。毕竟,剧烈运动嘛,考验的是身体各个方面。比如,承受力呀,持久力呀……对吧?” 龚丹差点没憋住,承受力这还罢了……什么叫做持久力! 那边桐桐却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四爷夹菜。 四爷这才动筷子吃了:嗯!不错!继续。 方承业:“……”什么意思呢?是只我听着别扭吗? 他扭脸看过去,她是真好看!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就是怎么都好看! 而且,这是纯天然纯素颜的样子,比镜头上还好看的长相。 桐桐朝对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会说话!没别的意思。” 成年人的世界,对吧?你不特意说明,就证明你是无心的;你特意说明了,那就真的是有心的。 方承业早有准备,能变成贾男的人,想想就知道脾气有多辣了。 他忙道,“没事!我没多想。我这人挺喜欢交朋友的……什么脾性的朋友我都能处的来!” “那你的性子真好!我现在……性子是真不怎么好。有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前几天,在剧组认识一个……跟我说,’你男朋友怎么一周才探班一次呀!像你这样的姑娘,怎么不得找一个家境优渥,有钱有闲的呀‘。我恨不能一巴掌扇她脸上去。” 方承业:“……”他只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有好女,自有百家求嘛。” 桐桐连连摆手,“放在别人那里,那肯定也对!但这得分情况。你就说,我家这情况。有人跟我说,你现在的男朋友是白手起家,家境不优渥……那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不光是说我嫌贫爱富,不还在影射我的家事吗? 怎么?这是嘲讽庄老师年轻不得志的时候呢?还是讥讽海珍女士不能共患难呢?亦或者,连我一起嘲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也没得罪谁,对吧?何苦这么恶毒呢?我好好的谈我的恋爱,也没瞒着谁。给我整一出,这是什么意思?怕不是我对家的人吧,故意整事刺激我的?” 桐桐说着,就一副苦恼的样子,“都知道我受不得刺激,偏来!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呐!真给我刺激坏了,干出什么,或者说出点什么……怎么办?” 方承业:“……”你这嘴一张,我就把你爸你妈连同你一起给得罪了呗?我的敌意只针对你男朋友,绝对不包含你爸你妈连同你呀!合着,谁比你男朋友有钱,一来追求你,那都是骂你一家口呗。 他马上道:“林老师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你不许打着咱们是朋友的旗号,给我介绍莫名其妙的人。要不然,咱们连朋友也做不得了。” 那肯定!那肯定的! 桐桐转着圆桌,把四爷爱吃的都给他转过来,然后还问方承业:“方先生这次约饭,是有什么事吗?我可不信您这大忙人就单纯的为了见一小艺人。” 方承业:“……”我这话从哪说起呢?我是真的喜欢,一看见心就砰砰跳的喜欢。看见了更喜欢了,可喜欢我也不敢说了,我怕你觉得我骂你全家。 反正比你家尹总有钱的只要敢说喜欢你,要追求你,那就是骂你,骂你全家。 要是比不上你家尹总有钱的,又怎么敢喜欢你,对吧? 好看就算了,还聪明成这个样子。聪明就算了,对感情还忠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喜欢。 现在怎么办呢?只能说,“我……我主要是替公司考察代言人的!我很喜欢林老师的表演,也知道林老师的粉丝群体涵盖最广,我想看看林老师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代言和产品之间是相互影响的。好的代言能带飞产品,代言若是塌房,对产品和企业的声誉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嗯!对!就是这样。 桐桐’哦‘了一声,“这样呀!那得感谢您的看重,也得感谢龚总百忙之中来牵线搭桥。”说着就举起杯子,“我敬二位。” 龚亮举杯的时候另一只手轻轻的碰了庄游一下:你闺女要是在外面混,比你要混的好。 什么叫点到即止,什么叫适可而止,她玩的明白着呢。谁敢小瞧她! 龚丹却觉得:姐夫,你是否太娇了些!今儿全程你说话了吗?话说,姐,真这么爱吗?非得这么惯着吗? 第65章 但行前路(65)二更 事说清楚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深谈了。 龚亮就说t视频今年的星光夜,“桐桐一定要来呀!今年你们的《风云天下》是最大的爆款,你一定得出席。” “当然!”剧方得跟这些平台合作,他们也是最大的出品方,怎么能不来呢? 龚丹从包里摸出好几张打印好的照片来,“桐姐,给我签名呗。” 好啊!桐桐接过来,这是一张……p出来的照片吧。 南俊如的剧照和女刺客的剧照,给p到一张上。 这怎么签呀? 桐桐给南俊如的下面用行书签下了’贾男‘的名字,又用楷书在女刺客下面签上了’林雨桐‘的名字。 给每一张都签上了,然后递给龚丹。 龚丹又把手机递给四爷:“姐夫,给我们拍个合影。” 行!拍吧。 拍了好几张,换了好几种姿势。龚丹才跑回去拿了个盒子过来,“桐姐,这个……这个不是我一个人送的!是我们那个小粉丝群里大家商量着送的……” “什么不得花钱呀?我不好意思收的。” “没花多少钱。打开看看!” 桐桐接过盒子给打开了,里面一盒子的五彩斑斓的链子,全都是用彩线编织的。 彩线本身当然不贵,几十块钱能买一大堆。但是这个费工夫! 而且,这个链子的接口上挂着什么呢? 桐桐拿起来一开,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用红线编织的’福‘字。 “我的天呐……”桐桐举起来给四爷看,“这多费工夫呀?” 四爷挑了一个长些的,给桐桐挂在脖子上,又选了短些的,给桐桐缠手腕上,“好看!戴着吧。” “谢谢!太用心了,真的!特别感谢。” 龚丹又给桐桐拍了好几张,“等t视频星光夜的时候咱们再见。” 好!那时候再见。 至于说谈代言的事,当面的时候当然只能说感谢了。可其实呢?对方是做汽车的民营企业,多少人抢着做他家的代言呢。咱这才起步的,未必真的在对方的考虑范围之内。 更何况真有这个意向,那应该直接联系工作室,对吧? 客气的道别,话也不说透,窗户纸不能戳,事就这么着了。以后要是还能见着,彼此客客气气的就完了。 等看着龚家父女上了车走了,四爷才问庄游:“您呢?是回家还是?” 庄游看了桐桐一眼,想说什么来着,最后也只摆摆手,“你们回吧!抓紧时间休息,不是还要进组吗?”其实他想说,男人很不必惯着!惯着惯着就惯坏了。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怎么相处,不能干涉的。 桐桐应承着,目送庄游上了车,车子先走了。 她这才看了停车场的好几个方向,然后抱住四爷的胳膊,“走吧!”到处都有人拍,回家吧。 大黑是看着林雨桐上了车,这才放下相机的。 一路跟到这里,想办法进了停车场,结果看到的是林雨桐、庄游、尹镇一起和客人吃饭。走的那两拨客人……回去查查就知道是谁了。不过看起来,庄游和林雨桐的关系这是破冰了吗? 却不想,超话里有人晒呢,晒亲签,晒合照。 我去!竟然能拿到亲签,还是双亲签,字体还不一样。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大家都没发现的点。那就是贾男那个签名跟剧里南俊如的字体是不是一样的。 所以,你这个是真的亲签吗? 她这么一怀疑,人家就说了,“我还没见照片,只是拍了图片发给我了。但肯定是真的,她爸爸是某平台的高层,她才刚跟桐姐吃完饭……是桐姐亲自签的,用两种字体签的。上次出席电影活动的时候,签下来的’林雨桐‘跟亲签上的是一样的字体。这个’贾男‘还没有人见过!问问剧方,字体道具是谁准备的。” “其实,我觉得不用问。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的!你们细看,两种字体起笔和落笔都有一个小勾,这是个人习惯!” 还有人问:“今年t视频的星光夜,邀请的名单里肯定有桐姐。就是不知道她以哪个身份出席。” “肯定是贾男呀!今年她就这一部贾男主演的电视剧……” …… 大黑把照片放大,细看细节,还真就是的。 这谁呀,能搞到亲签,可自己还没有呢?她就在群里喊话:“谁有亲签出售,私联我。” 她这边想搞亲签,可代拍那边车库里的视频早流出去了。 桐桐还没到家呢,热搜词条已经安排上了: #庄游林雨桐父女破冰 #t平台总裁与林雨桐会面,疑似有新的合作项目 #某某集团太子与林雨桐共进晚餐 #庄游携女儿女婿高调应酬 #尹镇与林雨桐陪伴庄游身侧,疑似喜事将近 桐桐扭脸看四爷:就那么一个人,你抬手处理了不就完了。非得折腾我过去,瞧瞧!这些词条夸张不夸张吧。 这是排在前面的词条,还有后面一些。比如穿搭,林雨桐穿什么什么现身哪里……林雨桐怎么怎么低调现身哪里状态良好…… 何必呢? 四爷低头,双手捧着手机,手指在手机上点的很欢快。 桐桐:“……”不用干什么都这么认真吧?做个游戏,还得把游戏玩精通吗?不是……我说,我平时不在,你在家到底干嘛呢?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好好的去赚钱吗?你怕是游戏打的爽快了,没有我絮叨了你更自在吧。 她就说,“我替你玩一把?” “这个不好玩。”四爷说的一本正经,“不是你喜欢的游戏。” 我什么游戏都能玩,怎么就不喜欢了? 四爷:“……”以你的手速我肯定是玩不过你的,所以,干脆你就别玩了,“主要是我也怕我沉迷进去,咱俩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吧。你玩的是真人通关游戏,我玩的是虚拟游戏。咱各玩各的,回头我要是深陷其中了,你记得要提醒我。” 桐桐:我信你的鬼话。 她在边上围观,围观的着急,你那手再快个零点二秒,啥问题都解决了。 想发表一下意见的,话到嘴边了,一出口却成了:“这有什么意思?无聊不无聊?” 是吧?就是挺无聊的,“乖,刷你的社交账号,跟你的粉丝玩去吧。我这把很快就完了!” 桐桐:“……”你玩的开心就好。 四爷抽空扫了桐桐一眼,“快进组了,你台词背过了吗?” 对!还有台词。 “什么游戏都得努力!”四爷盯着屏幕,“你只看到我打游戏,却不知道这也是我在做功课。现在玩游戏也是要学习的……”何况是一边玩游戏一边挣钱了。 “那我进组了……你就这么继续玩游戏?晚上有没有按时睡觉。” 肯定按时睡,“等下次回来,咱们就搬家。这几个月,你安心在剧组呆着,等你回来,家就拾掇好了,以后再不搬了。” 这还算是一件正经事吧。 然后桐桐就进组了! 她几点出的小区门,几点到的机场,几点几分的飞机,飞到什么地方,几点几分落地,代拍知道的可清楚了。 出门的时候她心情还挺好的,结果一上飞机,她就宕机了。 她戴着口罩帽子坐在座位上,然后猛的听人尖利的嗓子喊了一声,“林雨桐——林雨桐——”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个瘦弱的小伙子,从后面的地方座位空隙里往里挤,手从身后伸出来,想要拉扯她似得。 这会子被石强给拦住了,乘务也极快的过来了,“这位先生,请回你的座位。” “林雨桐——我爱你——我喜欢你——林雨桐——我只爱你——” 桐桐:“……” 这么多人拦着他,还踢腾着拦不住。边上的孩子吓的哇哇的叫唤,看的出来,那孩子怕是有心脏病,可能是带着孩子来京瞧病,然后现在在返回。孩子妈妈抱着孩子脸都白了。 桐桐推开石强,三两步过来,“来,握个手!” 对方的手才一过来,她给反剪到了伸手,那手腕细的桐桐一只手都能抓住。腾出另一手来,她直接给拎了衣领,直接往出走。 这人估计被吓住了,声音顿时停止了。 桐桐朝机舱里的人点头,“对不起,请保持安静。那个孩子应该是才出院……别惊了他。” 石强从里面跟出来,机场那边也报了警,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桐桐这才往回走,回机舱的时候孩子还在抽噎,她过去给人家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家夫妻脸上都不怎么自在,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明星,对吧? 因此,只摆手,“没事!没事!” 孩子伸着手,拽桐桐手上挂着的彩链,桐桐伸手,“要我抱吗?” 孩子主动伸出手,桐桐给接过来了。接过来她给晃着,手却在背后给孩子慢慢摁着。一会子,孩子睡着了!换了个环境,孩子一直休息的不好,睡不着,不乖。这会子睡踏实了,人家妈妈才笑了,“谢谢你了。” 桐桐把缠在手上的彩链递过去,“是别人送我的,祈福用的。孩子喜欢,您留着吧。” 任萍又把随身带的巧克力拿了两盒给人家,那边乘务提示坐好,飞机要起飞了,桐桐这才坐回去。 大黑坐在角落里,拍了个全程。 她突然就觉得,林雨桐家的大粉,别管是凤哥还是凰姐,都不咋行呀!两个家规都没有吗?不接送机、不跟行程,这不是粉丝的基本素养吗?像是这种特别极端的粉丝,谁家都有,不太要紧。但出了这种事,上了热搜,她们会不会洗呀? 第66章 但行前路(66)三更 这部剧剧名叫《那棵树》,一进组,桐桐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可能之前是咱求着人家,争取角色的。 这边呢,他们是觉得能找来自己这个咖位的人不容易,得热情,得照顾。 这态度,她就是觉得我的天啊,太热情了。 一到酒店,就专门准备了欢迎仪式。 两层的蛋糕推着来,很多提前来的演员和剧组的人都过来了,“欢迎桐姐——” 桐桐:“……”真不用这样的!她看了任萍一眼,任萍点头,你先接着,回头我就去沟通。 于是,桐桐很高兴的给大家分了蛋糕,想着开机后请大家吃顿饭吧。要不然买些零食饮料之类的放在剧组里,大家都来吃吧。 反正就是心意领了,但真不用这么特殊对待。 任萍认真的去沟通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酒店自带的免费的水,剧组都不叫用的,都是买那种品牌的瓶装水。 桐桐赶紧给拦了,“我在家也喝这种水,挺好的!超市两块钱一瓶……酒店每天能免费提供两瓶,这就可以了。” 水没给换吧,早饭又安排的很特别。每样都小小的一份,一共八样,还带两个小果盘。连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六个菜。 这是干嘛呀? 桐桐没动筷子,看任萍,“要不,再谈谈吧!要是剧组这么富裕,大家都这么吃,那咱就这么吃。要是大家吃的都是酒店的免费自助餐,咱就别搞这个特殊了。或者把这个钱给人家。”太吓人了。咱是来挣钱,又不是给人当祖宗的,真不用。 任萍拿着手机,这不是正跟剧组沟通呢吗? 五六分钟之后,任萍才说,“是有两个演员,人家剧组也没说是谁……对方签合约的时候,提的那个伙食费和工作人员的餐补,数目都不算小。咱当时没提,就是正常的剧组伙食。现在,觉得你的咖位更大,待遇却没那边好……怕说不过去。” 为这个的? “嗯!”桐桐这才摸筷子,“这一顿就算了,人家都给准备了,咱吃了吧。下一顿不用了,剧组的饭要是不好吃,咱自己吃。还是老规矩!不行的话,临时雇个人做饭,给咱自己做都行。” 嗯!吃吧。都没意见,老板整体是很大方的。反正比其他艺人身边拿的多,很舍得给奖金的那种。对于这种事,那就没必要计较了。 现在真不缺几个人的饭钱。 任萍一边说着,一边跟剧组沟通,意思是:心意收到了,当时没提,之后就不会提,更不会因此有别的想法。 这件事就算是扔过去了。 可紧随其后呢,又不对了!这也是第一次觉得,很简单的事情,能搞的很复杂。 开机仪式上,依次上香拜一拜,求个吉利。桐桐上了一炷香之后就退下来了,过来跟编剧说晚上开剧本会的事,结果那边的仪式暂停了。 因为领衔主演之外,下来好几位都是主演。 比如,跟桐桐搭戏的,女主的丈夫,他作为前夫出现,出现的时候孩子都不小了。所以,选了一个四十岁的男演员来演。丈夫的现任妻子,年纪能轻一点,也得三十了吧。反正是熟面孔。但是他们都属于不红的演员,搭戏却绝对属于演技派那种。 紧跟着两个艺人,一男一女,说起来,演的应该是女主的孩子,从少年时期演起,说起来也都是主演,戏份很大。 桐桐上了一炷香之后,人家那俩年纪大的演员不争着上前,就是说年轻的人流量大嘛,请他们先。但这两人都还挺谦虚的,就说请前辈先来。 结果,前辈才要上去呢,排在后面那俩年轻的又不乐意了。 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嘛,一起拜的话,怕炒作恋情。 可分开拜的话,谁先谁后呢? 导演助理去协调,就说:“哥哥先吧。”剧里儿子大一点嘛,这么分长幼总行吧。 结果女演员那边不高兴,“还女士优先呢!” 这不是扛上了吗? 桐桐:“……”所以,争执的点在哪呀?几百人的剧组,等着干活呢。真是祖宗啊! 她直接走过去,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走吧!我站你俩中间,你俩一起拜,这没关系吧?” 然后桐桐真站中间,两人去拜了。 跟这种人搭戏,那真是谁搭谁知道。可接了人家的活了,硬着头皮都要做完的。 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吧,谁知道要正式开拍了,早起剧组通知的是七点半到,做妆造之后,差不多就九点了。年代剧的妆造比古装容易些,因着是第一次做还不熟练,所以才这么费时间。 桐桐七点三十分准点到,早到了怕人家工作人员准备的不充分,闹的人家手忙脚乱的;晚到就算是迟到!只能卡着时间,七点半就是七点半。 赶八点半,差不多三十多岁的,齐耳短发造型的女主李慧心就打扮好了。脸上得有一些细纹,皮肤得粗糙,得点上一点雀斑,得叫整个人干净、利落、朴素到混在人群里找不见。 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她还专门自拍了一张发给四爷:怎么样? 四爷还给提意见,“牙太白了,颜色稍微暗一点。你的眼睛太灵动了,得注意了……” 明白! 找化妆老师把牙齿再处理了一下,又去外面,跟导演商量,“衣服太新了,还是得给处理的脏一点。尤其事袖口、领子、裤腿、膝盖、屁股后面……还有这鞋和布袜……” 只要演员不嫌妆造丑,剧组是高度配合的。 导演心里过意不去,还专门给弄了个帐篷,作为桐桐单独休息的地方。 一群人围着处理这些,收拾好,九点过了几分钟,说开动就能开动了。 三十多岁的李慧欣,有个十六的儿子,十五岁的女儿。还养着三个战争孤儿,收养的这三个孩子这会子年纪还小,大的才十岁,小的才五六岁。 小演员也都收拾好了,在一边玩着呢。 第一场就是演的母亲送儿子上学的戏,此时,儿子该穿着半旧的军装,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的。然后母亲该往儿子的包里塞上煮好的鸡蛋,而作为大哥哥的儿子,舍不得吃这些鸡蛋。他剥了一个鸡蛋,塞到大妹妹的嘴里,剩下的留给更小的弟弟妹妹。 这场戏其实不难,桐桐有条不紊的拾掇,嘴上絮絮叨叨的,如每一个送孩子出门的妈妈一样,叮嘱着这样那样的话。 导演在镜头里看着’李慧心‘,她细心的将鸡蛋外面的水擦干净,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 这一看,导演心里赞了一声。这里该是有道具的,有钱,有手绢!母亲该是把手绢用来给孩子包了鸡蛋,然后临走再把钱塞到儿子的口袋里。 结果林雨桐没那么处理,她自己准备的时候,将钱包在了手帕里,更细节了。 她之前找自己商量,怕是要商量这些细节的。自己叫她自己发挥,她便这么发挥了。 这个时候,掏出了包着钱的帕子,卷成一团团。 然后解开,将钱重新塞到口袋了,用帕子包了鸡蛋,给轻轻的放在鼓囊囊的背包最上面,她叮嘱说,“别舍不得吃,今儿能吃就都吃了,别过夜。” 一边说着,一边嗔了儿子一眼,“听见没有呀,就知道傻笑。” 等送儿子走的时候,她塞钱没往衣兜里塞,也没往裤兜里塞,而是直接去解’儿子‘的扣子,’儿子‘条件反射的挡,被她一巴掌拍下去了,“我是你妈,躲什么?” 然后解开扣子,虚虚的将钱往衣服里面塞,就好像里面有个暗兜一样。给塞进去了,还拍了拍抚平,又给把衣服扣子扣上,帮着整理衣领,掸了掸肩头不存在的灰,“去了要好好学,要争取进步……” “嗯!”’儿子‘应着,微红了眼圈。 “咔——” 到这里基本都完美,没有一点问题。 可紧跟着,拍两个孩子互动的时候,母亲是背过身的,忙着收拾,只有背影和许多的絮叨台词。桐桐只有背面,但还得在镜头里。 做哥哥的剥了鸡蛋,塞给妹妹,这是一幕非常温馨的剧情。 得做’女儿‘的女演员真吃这个鸡蛋。 结果呢? 吃不下这个鸡蛋。 第一次,女演员嚼了几口,吐出来了,全吐地上了,“鸡蛋壳没剥干净,还有细碎的壳,怎么吃呀?” 行!可能没注意,那就再来一条。 大家把现场给收拾了,再来。 第二次呢,女演员只嚼,咽不下去,哇的一口,又全吐地上了,“对不起,我不吃蛋黄,干的咽不下去。” “是身体原因不能碰蛋黄?” “减肥呀,谁吃蛋黄?” “偶尔一次,克服一下,好吧?”导演就说,“这样,桌上一壶茶,你像是刚才那样,假装噎着了,然后端起茶壶,灌水,靠水冲下去,好不好?”这不就行了吗? 第三次,更绝了!女演员灌水了,一口水连带嘴里的鸡蛋全喷出来了,喷到了男演员的脸上。嚼碎的鸡蛋青、嚼碎的蛋黄,连带那水……什么颜色都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洁癖!这个道具茶壶洗了吗?涮了吗?用的是什么水呀?我一想这个就咽不下去……” 桐桐背过身,同一段台词,同一个动作,半弯腰的姿势在这里卡了三次了! 这不生气这个,她生气的是:白白糟践了三个鸡蛋! 然后被喷一脸的男演员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今儿是没打算继续的样子。 而女演员哭的梨花带雨,表示被逼着吃鸡蛋真的受不了。 第67章 但行前路(67)一更 林雨桐霸凌新人演员和林雨桐主演的《那棵树》剧组霸凌新人演员,这意思显然是不一样的。 但猛的一看,是不是一样的呢? 粉丝说不一样,四处澄清。 但路人会连着一起骂,这不仅是损害了桐桐一人的名誉,也损害了剧组的名誉。 才一开拍,就负面新闻不断,这是要干什么?造谣容易,辟谣难。 怎么办?不管以后怎么去跟这个演员谈,怎么去沟通,但辟谣一定是越快越好。 桐桐能怎么办呢?非要现在去争执?那是不对的。 其一,那先是剧组的工作,整个项目那么多人呢,看人家想怎么办?合同怎么签的,为什么要用这个人,咱都不知道。掺和什么? 其二,一入剧组,演员就是这个项目的一部分。推进项目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再大的腕儿都一样,别任性胡来。 况且,团队嘛,需要磨合。不能跟团队协作,一出事就掀桌子,这显然是不成熟的。 谁跟这样的人合作都得头疼。 自己的事先往后排,只看这个事现在怎么去处理合适。 那俩年轻人走了,大家还都在片场呆着呢。事总得处理吧! 桐桐翻剧本,然后拿着找导演,“您看,咱能不能马上拍这一部分,哪怕拍一部分花絮放出去呢。” 导演看了一眼,这是两处’打孩子‘的戏。 李慧心收养了三个战争孤儿,孩子小的时候日子艰难。老生病了,老四去偷了邻居家的鸡蛋回来。孩子回来得意洋洋,做母亲的一盘问,孩子尤不知错。 这种情况下,做母亲的将孩子摁在炕沿上啪啪啪的打了屁股。 还有一处,是李慧心的前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虽然夫妻离婚了,但是前夫不仅在管教亲生的孩子,对非亲生的三个,一样承担了父亲的责任。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他压根都长到七八岁了,都不知道父亲不是亲生的。 后来听到闲言碎语知道了,他也长成十五六的半大小伙子了。恰逢特殊年代,十五六的孩子跟着闹腾,要批这个,要斗那个。那个时候被下放的父亲逮住机会,抽了皮带,抽打在儿子的屁股上。父亲有一肚子教训孩子的话却不能说出口,外面的看守问他为什么要打? 做父亲的说:“我是他爹,他是我儿,我打他还要问为什么?老子想打就打了,怎么着吧?” 做儿子的捂着屁股,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不管人家怎么问,他都是那句话:“你爹不打你呀?你爹打你还都告诉你为什么呀?” 镜头到了最后,父亲看着一瘸一拐往出走的儿子,站着没言语。 儿子回头看向父亲……父子相互对视,那种因为非亲生别扭了数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了。儿子接纳了父亲,在父亲从高位下来,住在牛棚里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彻底的接纳了他。 桐桐在边上看这出戏,所有人都看哭了。 那种不可言状的情感,那种打完孩子颤抖的双手,那种渴望被理解,又害怕失去……这种演技足以感动任何一个人。 包括这个演儿子的小伙子,他是戏剧学院大二的学生,这一块拿捏的特别好。 小伙子不太帅,也不是很高,但这个情感拿捏,特别的恰当。 而且,为了效果真实,他主动要求真打他一下。 演完了,演父亲的得先去看看,被人家孩子打的怎么样了。 加了一个大夜班,拍了这两场。 然后把花絮给放了出去! 于是,又上了热搜了。 第一个视频里,是看不出林雨桐的林雨桐,摁着孩子,孩子光着屁股在炕沿上嚎,哭的可可怜了。那巴掌声听的清清楚楚。做母亲的心疼、生气,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下拍。 可镜头一转,却发现拍摄的时候,那啪啪啪的声音不是打在孩子屁股上,而是林雨桐自己扇着自己的另一只胳膊。 ’打完孩子‘了,孩子眼圈红的,还抽噎呢。 可当母亲的巴掌和胳膊都红彤彤的,还得拿巧克力出来哄孩子,“没真打呀,不哭了吧?” 小演员说,“我妈打我是真打呀。” 说的剧组的人都笑了。 第二条视频就是那一对父亲打儿子的戏,抽是真抽。抽完了,花絮里,前辈要扒拉后辈的裤子,“我看看青了没?就怕没收住劲。” 小伙子捂着屁股撒丫子就跑,“别别别!回头又该说剧组有职场骚扰了。” 大家哄然一笑,完事。 所以,所谓的’霸凌‘是这么个’霸凌‘呀! 还以为真霸凌呢?看来都错了,这不就是营销套路吗?先扔出话题,大家关注度起来了,再出来辟谣。 不过只看这两个片段和花絮,喜爱年代剧的就一整个期待住了。 这真的是靠演技和细节打造的作品。 林雨桐堪称毁容式的妆容,中年妇女演的完全不出戏。跟尤岗老师演的父亲,是可以相媲美的。 于是,一场舆论风暴转眼成了营销,收效还不错。 紧随其后,那个叫李琼的女演员发博澄清:一场哭戏而已,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跟罗群视频,“什么背景呀?这么横?” “带资进组的。”罗群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她要是不作兴你,你别搭理;她要是敢作兴你,你就收拾!踢出去也行,我找你爸给剧组继续投资。” 扯去!事不是这么办的,“你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再说了,剧组也不是泥捏的!他们折腾人的办法多着呢。 成年人的不满放在大面上的,那都不算什么。真正的不满,人家就不说。 但李琼好像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见事过了,大家也都没说她什么。她认为问题不大!给大家买了小礼物,叫助理挨个给送到手里。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一出手就是十几万的香水。 但桐桐很少用外面的香水,她更喜欢调香。 因此,她很高兴的收了,转手就交给邵敏了:留着也行,送礼用;不留着的话,转手能卖出去,放在咱的小金库里,用来充当送礼经费。 礼物送了,谁都没说难听的话。李琼就找导演和编剧,“实在是咽不下去,鸡蛋含在嘴里鼓鼓囊囊的,也不好看……能不能把那一出戏给改改……” 改一改就要通知相关的演员。 于是开会的时候,编剧就发了个飞页下来,为了李琼,改了一出戏。把原来的剥鸡蛋吃鸡蛋给改了,改成做儿子的当时什么也没做,临走了,却偷偷把鸡蛋和钱都给家里留下了。 桐桐对着一幕改动过的戏没提出什么意见,但她对别的戏提出了看法。 她问编剧说,“子归这个角色,前期很乖,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可是后期,她自由恋爱,父母准许了结婚之后,她突然悔婚,嫁给了以投机站队获得提拔的廖主任。 其实说实话,这个转变,我是觉得前期的铺垫是否不够。任何人的行为,尤其是在这样的作品里,任何人的行为都该是有迹可循的,是什么促成了这个突然的转变?” 说完,她还看李琼:“你说呢?读剧本没觉得这里别扭吗?” 李琼忙’啊‘了一声,“我也……我也觉得是有些别扭,铺垫是少了一些。” 编剧看了李琼一眼,心说:你当所有的加戏改戏都是好的? 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便是出场再少,能给这个演员加一层滤镜。 反之,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越是出场多,越是在很长的时间里影响这个演员的发展。 虽说做演员的,不该分反派、正派。但其实不然,正派的形象更容易获得观众缘。反派太深入人心了,作为一个演技还不成熟的演员,是很少敢有人叫你扛大剧、正剧的。闹不好,你就成了万年的老二、老了。 这也做演员觉得无奈的事。 而且,这个反派也分情况,有些反派能叫人同情,有些反派就很叫人讨厌了。 怎么改戏,自己清楚,导演心里有数,包括林雨桐也是懂的! 她大爆的剧她就参与了改编,更不要说她家学渊源了,这里面的道道她比你懂的多。 编剧还很客气的问李琼:“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李琼’嗯……嗯……嗯‘了半天,“能不能改成她被廖主任强暴,不得不悔婚?” “太狗血了!这毁的不是一个人的人设。”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可能要结婚了,才发现不那么爱。哪怕加两场两个男人同时追她的戏,也比强暴强啊! 廖主任是投机,不是脑残。 林雨桐提出这个,完全是给她改戏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她要是对剧本有意见,早就提了,不会这会子突然想起。 桐桐就说,“人物嘛,肯定是要饱满……” 李琼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就是饱满。一定得有那种复杂的多面性……” 编剧’嗯嗯嗯‘的应着,“那就改几场,尊重李琼李老师的意见。”说完,就看导演,“您说呢?” 导演朝李琼和善的笑了笑:“当然尊重演员老师的意见了。” 于是,真给李琼加戏了!加了李琼跟继母的互动,继母不是个坏人,李琼会羡慕有知识有文化的继母的穿衣打扮,会在不经意间对母亲有些微词,会在气极了的时候对母亲脱口而出:若不是你处处不如人家,我爹也不会跟你离婚。 继母想跟孩子们搞好关系,会给子归置办好衣裳。哪怕父亲那边也拮据,哪怕父亲跟现任妻子生的孩子也还都小,但还是会给子归置办,而子归也欣然接受了。 第68章 但行前路(68)二更 其实这么一改还有个好处,那便是跟李琼自身的性格很贴近。有点爱美、有点虚荣,这种的尺度的拿捏,她自身那个带出来的表情就是自然的。 编剧厉害的点就在这里,她观察了李琼之后,根据这个人物的性格反着去塑造剧中的子归,演员带入自身,不需要修饰就能演的过关。 一过关,大家都都夸:“小琼演的真好!一条就过了。” 可其实,演戏并不是说一条过了就是最好的!不是这样的。 导演和演员会商量,比如说情绪的发泄,谁也不确定哪种的方式一定是最好的。好的演员就需要通过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发泄。最后导演剪辑的时候再看看用哪一条合适。 那种找不准感觉,演不出来的另说。但大部分是这样的。 但当一个演员,动辄就一条过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导演知道这个演员,她的能力就到这里。你再叫她演,她给你变不出花来;导演也很清楚,这种演员从心里来讲,并不是真的对业务能力有追求的,否则,她自己就会主动来沟通,问问导演,跟对手演员沟通一下,看看怎么搭戏合适。 李琼呢,她觉得一条过很牛。跟她搭戏的演员要说,“咱再试一条,我觉得刚才我的情绪太外露了,我得再收一点……” 然后她就有些不耐烦!不耐烦的结果就是很多咖位不大的,只能是先做无实物表演,问好了导演,哪一条好,那就配合她按照哪一条来做完。 于是,李琼如鱼得水,她的最高追求就是一条过。 因着拍的顺利,t视频的星光夜,李琼就请假,“桐姐肯定是要去的,我也跟您请个假吧。” 这个星光夜一般是平台颁发各种奖项的,而奖项除了观众选之外,还有后台等各项数据。你的剧播放数据最好,你扮演的人物话题热度最高等等,都是评判标准。 在去参加之前桐桐就知道她有两个奖项,一个年度最受关注新人奖,一个是年度最具影响力演员的奖项。 平台的奖项,能看出这个演员的人气,但不是专业的奖项。 t视频作为一个出品方,同时也是播出平台,它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了。也因为如此,这样的活动关注度同样特别的高。 一般有作品,有奖项,除了给演员发出邀请函之外,获得的奖项会提前告知。 上个周黄颖还专门来了一次,带了十几个箱子,都是给桐桐选礼服的。 当然了,没有作品的艺人……也能去,而且,去的途径也很多。 像是t视频的合作伙伴,很多的娱乐经纪公司,他们会收到邀请函。至于说他们把这种邀请函给谁用,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比如,合作伙伴有他们的代言人,娱乐公司有他们要捧的艺人,这些人也都走走红毯,露个脸。 明星们和他们的经纪人也会争夺这些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也是煞费苦心。抢到了机会了,还要抢各种礼服,包括造型。 那么多人去,争奇斗艳的,怎么样不被比下去?怎么样能做到吸睛,引得大家关注?再有一点,就是怎么样做能脱颖而出。 这争夺不是红毯机会,而是时尚资源和媒体的关注度以及曝光度。 桐桐之前也跟导演说过了,她请两天假,结果李琼比她走的还早。她提前三天走了,连起来,她得请五天。 越是到后半年,这种活动越是多。之后应该还有个电影节,因为有《绽放》这部作品嘛,该出席还是得出席的。 这天拍完戏,三点收工,五点半的飞机,赶到家能是晚上。 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早起就需要做头发,因着剧中需要齐耳短发,所以,出席活动头发的造型就很受限。衣服呢?得配合发型,就选了比较中性一点的。 四爷给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季节,都落雪了。就算是红毯放在大厅里,可温度依旧不会高。完了穿着礼服裙子,受那个罪干什么呀? 桐桐在做头发,邵敏在边上报价,“内场第一排,票价两万八。前二十排,票价在一万五以上。看台的话,一层一万二,二层九千以上……从搜集来的消息看,咱家买到票的粉丝挺多的。” “太贵了吧!”这价要的。 “没法子,这个没法控制。粉丝喜欢,你又不让粉丝团探班,又没有其他的品牌代言线下活动好见面……更没有粉丝见面会,生日会之类的,她们想见你,还得在正式场合。不去这样的地方,那去哪看呀?” 桐桐:“……”怎么说呢?“那是一直呆在场内叫他们都看的见好呢?还是中途再更换一次造型好?”她真没这方面的经验。 任萍多拿了两套,“去拍些物料,间隔一段时间放一点。你中途得离开,接受几家专访……” “专访挪到结束之后吧。”桐桐就说,“我就在场内,全程不离开。” 那就得多耽搁俩小时。 “那就耽搁俩小时……要不然呢?”花那么大的价钱了,人家就是拿望远镜看呢,你得在,人家才看得见,对吧?桐桐说着又去看四爷:“你陪我去吗?” “我到点了去接你,在车上等你就行。” 也行! 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活动,活动方也发来了红毯的出场顺序。这个怎么说呢?压轴当然分量重了。桐桐看了一次名次,她在倒数第十。 罗群和任萍得给她说清楚,这里面有个咖位的问题。你不在意,可能别人很在意。 你要是对此有什么想法,现在还可以提,临时更换还来得及。 更换什么呀?就这样吧。 候场的时候,那都是长长的走廊,艺人、助理、保镖等等的工作人员混杂。这个礼服这么长,那个的礼服需要遮胸。还得时刻小心着,品牌方借来的首饰、胸针等物,掉了得赔的。 桐桐外面穿着大衣,车子停在大门口,一下车就各种的拍。 进去的很顺利,前面的女艺人披着羽绒服,大裙摆得好几个工作人员帮着拎。边上还有拎着高跟鞋的,她自己暂时穿着运动鞋,尽量迈开步子的往前走。 一到了等候区,真的是特别的热闹。 这个跟那个打招呼,那个跟这个打招呼。 有些桐桐认识,人家叫一声’桐姐‘,她应承了;还有那明显不认识的,见了也喊,她也得应承着。 她找了贴墙的位置,尽量不干扰谁。 跟谁的眼神对上了,就相互点头致意。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镜头,老实的呆着吧。 大黑就在红毯的对面,然后看着一个个的艺人。这里聚集了各家的站姐。她偷偷的听着,看看这里有多少是林雨桐的站姐。 结果还当真不少,只她听见的就有十多个。 他们还有内部消息:“还早,说是后十个里的。” 人家的站姐都能拍到神图,就自家的,除了《风云天下》的粉丝见面会上,拍了一些贾男的照片之外,属于林雨桐的,在正式场合之外的地方,还有一次是林雨桐跟尹镇和庄游吃饭,在车库拍到的那次,其他的时候,谁也没有拍到过林雨桐的正面。 这很邪门的! 林雨桐的站姐已经成了饭圈一个笑话,他们的专业能力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这会子这里,像是站姐开会。 大黑耳朵里听着周围声响,然后盯着走红毯的明星。 这个是那谁吧?长相又变了,我的天呀,这人每出来一次,脸上就变动一次,胸前那是假的吧?假的露着干嘛?好看呀? 下一个!快!下一个。 “我的天啊……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在前面站了一分钟了还不下去,懂不懂规矩呀!没名气的,三十秒是给你的时间,过了这三十秒,你就属于霸毯。” …… “这个知道……这不是跟林雨桐现在合作电视剧的那个李琼吗?这个造型大胆前卫……” 桐桐在过道的大屏上也能看见,李琼穿的是那种黑丝渔网,露点挺多的那种。 她以为这就足够大胆了,谁知道还有片状和几根绳子组成的衣服,就是几片布,胸前刚好遮住两点,然后下面穿包臀那种,极短的那种包臀。 她才从屏幕上挪开视线,又觉得不对,再去看这张脸,有些熟悉:这不是杨桃吗? 看的出来,她极其不习惯现在的妆造,一只手想把裙子往下拉,一只手遮挡在胸口。三十秒之后,她往下走的时候走的特别慢。她不是故意磨蹭,应该只是不习惯这么装扮。 有时候,艺人的妆造自己不能做主的!听团队的,对吧?至少,今晚她这个妆造绝对能有话题,哪怕都是批评呢。 等人越来越少了,留下的人不多了,再看大家的妆造,就觉得人家穿的都是桐桐也觉得超级好看的那种。 文乐还在桐桐更朝后一点的位置,她隔着人喊桐桐:“一会子你坐哪?能挨着吗?” 不知道呀!看主办方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呢,该倒数十三的一位女星走红毯了,人家不动了,脚脖子不停的活动,好似是鞋子不舒服。 中间隔着的两个男艺人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依次出去了。 桐桐:“……”这就是磨蹭着,非得蹭到比较靠后再出场。 大家管这个叫牌面! 桐桐没再等了,站着不累吗?她直接出去了。 大黑一边拍着,一边骂林雨桐是蠢货:咖位很重要!咖位很重要!咖位特别重要。 这次人家发现你好说话,下次就会冒出更多的人来欺负你。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当不得好人的!千万不能佛,凡是佛的人都被挤下去了! 第69章 但行前路(69)三更 又飒又帅! 林雨桐是今晚年轻女性中穿的最保暖的一位。 衬衫的扣的严整,搭配着裤子,裤子将大长腿的优势展露无疑,脚上是一双军靴。没有佩戴首饰,却戴了彩莲,彩链上像是栓了玉珠一样,自然的垂落着。 可以说,打扮的极简。 再是简单,这优于一般一人的身高,这身材比例,这皮肤状态,这精致的五官,还有这迥异于其他人的气质,马上叫她成为红毯的宠儿。 这边喊:桐姐,看这里。 那边喊:男哥,这里! 闪光灯,快门,咔咔咔的响个不停。 桐桐能准确的从人群里找到哪些是粉丝。她不回避这些人的视线,跟她们对视,对着她们的镜头,叫她们只管拍。 足足有一分钟,还有喊着叫看镜头,她摆了摆手,“可以了!谢谢!辛苦。” 从红毯走过去,那边有主持人等着,采访嘛。问一下现阶段的工作,也问一下未来的打算。 桐桐有《双面》的电影春节档要上映,她当然提了电影,自然也提了现在在剧组的愉快工作。说的都是作品的宣传。 进了里面,被工作人员领着往前走,她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二排。她的前面就是庄游的座位,庄游和一些高层是坐在最前面的。 一坐下,就好些人来打招呼,有以前剧组认识的,有像是雷霆、吴曼他们,进来的更早些,这会子少不了相互打个招呼,握个手,再简单的问候几声最近的情况。 说不成别的,那么多镜头对着呢,回头粉丝能从唇语里读他们都说了什么。 反正就是叫人看着,有说有笑的,还是朋友就完了。 确实关系不差,在特殊的日子也相互问候,当初一个剧组的时候建的群也都还在。但大家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在这个剧组四个月,彼此相处熟悉了,这就又换了。换了之后都忙,怕相互打扰对方,那就联系的少了。 于是,再见面还是想亲近的,可要亲近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非再在一个剧组或是节目遇到,找找感觉,多聊几句,感觉才能又回来。 雷霆跟桐桐说的是:“什么时候叫尹总给我们明星篮球队做教练呗!我其实早想找你说了,又怕你们尹总揍我。” 桐桐就笑,“尹总没那么小气,回头得空了一起吃饭。” 吴曼拉着桐桐的手没撒开,她接了一部都市偶像剧女一的角色,也在剧组呢。今晚上穿的是淑女的小礼服裙,看着清纯又甜美,“男哥,回头你帮我签几张呗,我给同学要的……” “那你早说呀,快递给我,我再叫人快递给你同学不就完了。多大点事?” 正说着呢,文乐来了,“就你们俩?快快快,咱仨合个影……”然后又喊雷霆,“别落下你!” 四个人一个剧组的,《风云天下》叫大火的人更火了,叫没火的人也冲一线了。 简单的说了几句,孟琪又过来了。她这次也没什么作品,就是来走一趟的。 跟进内场的大黑气的:这是专门来蹭热度的!傻乎乎的在这里聊什么呢? 桐桐也没聊什么,就是孟琪一个人在那里说话。桐桐提醒她:“头发扒拉到前面来。” 什么前面? 桐桐指了指头发,大波浪长发拉到前面来,能遮挡住胸前的露点。要不然比她高的人全给看进去了,连胸前那点颜色都看的一清二楚。这衣服的领口真的不友好! 正说着呢,t视频的高层还有一些股东就进场了,庄游就在其中,他的位置就在桐桐的正前面。 桐桐跟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庄游的老朋友们看见桐桐都笑,然后不知道跟庄游说了什么。 庄游笑了笑,坐过来之后先问桐桐:“小尹说你晚饭没怎么吃?”然后从助理手里要个保温杯,“小尹叮嘱的,叫给你捎带上。” 这是家里的保温杯。 桐桐只得接过来,“不太饿。” “趁着没开始赶紧喝了吧。” 里面是枣泥粥,一打开一股子枣子的香甜味儿。 孟琪在边上插话:“庄老师对桐桐真好。”她那么弯腰,扶在人家座位背上,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高层可不都能看得见。 庄游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坐端正了,然后半闭着眼睛打盹去了。 桐桐瞥了孟琪一眼,然后直接起身,把位置让给孟琪:“你坐吧!坐这儿吧。” 孟琪:“……”她回头看过来,“不用!不用!” 桐桐一边抱着保温杯,一边起身往出走,“你坐!你坐!不用客气。” 不是!你别这样,我不坐。 “坐吧!没事!”桐桐真就走了,朝后头去了。 孟琪都吓坏了,这位置真不是随便一换就可以的。这排序是有讲究的,今儿真要是敢坐在这里,不等活动结束就能上热搜。 自己一准就完犊子了! 桐桐哪里给她反悔的时间,直接找到孟琪的座位,坐着去了。 可巧了,孟琪的一边坐着吴曼,一边坐着张璐。 张璐就是那个也参与了《绽放》的选角,但最后被孟琪挤下去的那个姑娘。她参演了一部网剧的女二,是一部校园剧,长的不错,演的也好,再加上一些综艺的加持,她的咖位也上来了。 嘿!老熟人了,一起坐呗。 孟琪都快哭了,追过来,“别别别……” “都开始了!就这样吧。”桐桐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没事,你坐着去吧。”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干嘛还要哭一样?别不识好歹! 孟琪觉得林雨桐简直就像是个神经病,这种的……又怎么了?结束之后的酒会你再看看,谁不是这样?我利用你是我不对,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桐桐就是不动地方,要么,你就这么站着,要么你就坐着去。 孟琪还要说话,桐桐的声音就大起来了,“我的座位只能在第二排,你就是想坐第一排,我也没第一排的座位让给你呀。” 孟琪:“……”神经病! 她满场找空座位,肯定有没来的人,她选空着的位置去坐,却不敢真去坐林雨桐的位置。 好些人都探头朝这边看,坐在这跟前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怪不得大家私下都在传,说这个林雨桐看似平易近人,但其实特别难相处。 网友呀,粉丝呀,最喜欢看这种娱乐大瓜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瓜园盛宴。 直播间里,好些人在那里刷屏: “我靠,我觉得我要粉上林雨桐,这是什么奇葩艺人,她知不知道她在多管闲事。” “她还好心的提醒人家用头发遮挡一下泄露的春光,却没想到人家专门到她身边去泄露春光的。刚才差点没把我笑死。” “还得是我男哥,就是不惯她们那些臭毛病。” “人家在露点,她抱着保温杯喝啥呢?肯定不是水。” “没吃饭,是粥。” “一种新的吸睛方式,红毯后对着镜头直播喝粥。” “她喝完就擦嘴……我的天啊……口红怎么办?她的造型师会不会想着掐死她……” “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纸巾,擦完了还不乱扔又装回口袋里了……” 桐桐拍了拍口袋,这才想起:我把唇妆给擦了。 她看向在过道里急眼的任萍:“……”擦也都擦了,怎么办呀? 过来补啊!谁在大型活动前往饱的吃呀?你问问这些艺人,除了早饭还吃别的了吗?你可倒是好,吃了六分饱还不行,还把粥带到活动现场来,给你你就真喝了。喝了你就擦嘴! 信不信,你这擦嘴的词条得挂热榜一天。 桐桐:“……”擦了就擦了吧,都看见了,补什么呀?费那劲干嘛? 她就不去,还问张璐什么时候杀青。 大黑:“……”林雨桐这是彻底的没救了!她往后好像除了走实力的路线,也没别的可能呢。她没有身为偶像的自觉!再叫她这么折腾两回,就得混到谐星堆里去了。 桐桐也发现了,她发现她的站姐特牛。 这是内场,站姐里有三位,此时正蹲在五排的艺人前面,对着她一顿狂拍。除了这三位,还有一位面熟的人——大黑! 她已经到自己的前一排了,无视其他艺人,人家盯着她看,她举着个相机就差怼到自己的脸上了。 桐桐说她:“差不多得了呗。” 大黑张口可横了:“闭嘴!不要说话,坐端正。” 把周围的艺人都逗笑了。 桐桐好声好气的,“活动都开始了,差不多行了。” “叫你把嘴闭上!” 为啥呀? “什么东西粘牙上了。” 桐桐又摸水杯子,含水轻轻的漱口,然后咽下去,还问大黑:“现在呢?” 大黑:“……”你也就是底子好,要不然你试试。 然后大黑撤了。 吴曼看桐桐,“我都没看见你牙上有东西。”她还问说,“那是你工作室的人?” “不是!”桐桐看向大黑的背影,“那是我一个黑粉,跟着我拍黑料,跟了两年了。” 那是你的黑粉呀? 吴曼羡慕了:“你家黑粉真好。” 嗯!我也觉得我家黑粉是真好,“我所有的丑图大概都在她手里。” 大黑:“……”知道就好!不过你对家的丑图更多。 这个孟琪,你今儿这姿态可被我全拍进去了!林雨桐是不会混圈,可她迄今没一处违背道德法律的。你孟琪混了这么多年了,偏捡林雨桐这种面瓜欺负,那也得看她的粉们答不答应。 我这人虽是黑粉,但也是粉:看我不撕巴了你! 第70章 但行前路(70)一更 桐桐站在台上,站在话筒前面。 杨桃的位置特别远,几乎在角落里。她只能从大屏幕上看见她! 她身上的衣裳真得体,又正式又随性,又特别符合她的气质。她是现场唯——个不在乎弄脏了礼服的艺人。 谁的衣裳不是借来的?首饰看着件件价值连城,可只能戴一次的东西,就是买的起也没人会去买来戴。 但大家也知道,身上的每一件都会被媒体和粉丝用数倍的放大镜去看,因此,可以说身上的每一处小细节都是设计过的。 只她,不想戴首饰她就可以不戴。 或者说,她也不是没戴。那手链上挂着的珠子在她的手背上一晃一晃的,这是她身上唯一的配饰。 林雨桐的粉丝都知道,她手上的彩链是粉丝编了送她的,她一直佩戴的只有彩链。今儿只是添了一颗珠子而已。那珠子很可能不只是首饰,它还是宗教中用于祈福的珠子。 她穿的很保暖,外面已经零度了。这么大的场子温度最多十五六度。 然后风在从四面八方进来,有人路过都会觉得带动的风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走完红毯,在里面也披上了大衣。可风还是会从腿下面往上钻。 杨桃第一次这么羡慕林雨桐,她可以站在上面,穿着得体又舒服的衣裳,像是一件贵重的艺术品一样,都只敢远远的看,没有人敢伸手去碰。 主持人问说,“一部电影《绽放》,一部电视剧《风云天下》;一个是女花滑运动员花蕾,一个是搅动天下风云的南俊如;一个是林雨桐饰演,一个是贾男诠释。是她让我们看到了表演的艺术……” 台下尖叫声不断,抬眼望去,一层、二层的看台上,包括内场周围的看台,都是五彩斑斓的光。 火红的是凤凰身,五彩的是凤凰尾,金黄的是凤凰眼和’林雨桐‘’贾男‘等字样。 她一上台,灯唰的一下全亮了,照到人的脸上都是绚烂的。 杨桃环顾左右,想着她那样的长相会红的起来,但是没想到她红的这么快,能红到这种爆的程度。 台上传来林雨桐不疾不徐的声音,她说话好像总是那么稳当,“……感谢大家的喜爱,也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还是会尝试不同的题材,不同的角色……要做,当然是竭尽全力做好。” “今天庄游庄老师也在现场,那以后有没有想过跟庄老师合作?” 台下哄然而笑,镜头切给庄游了十几秒,他云淡风轻的笑,但老朋友还是知道,他紧张。 桐桐也笑,“我不拒绝!但是我和庄老师都是有原则的人。庄老师不会因为我去写迎合我的角色,同样,我也不会因为戏是庄老师写的,我就一定会去演。 他的宗旨是他要创作他想创作的,我的宗旨是只接我感兴趣的。我们不是因为没有一致的想法才不能合作,而是因为我们的想法太一致了,导致能不能合作,这是个未知数。” 龚亮大笑,手不由的就鼓起来。他扭脸跟庄游说,“这个孩子这个情商……” 庄游跟着笑,聪明不就聪明在这里了吗?话说的诙谐幽默,可却一点话柄不落。事实上,他们两人合作,别人会说桐桐是资源咖;两人不合作,别人又拿家事炒作,说父女关系不睦云云。 可而今呢?去解读去吧,能解读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吗? 反正在正常人的逻辑里,这话是真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放在这样的场合里,正经里带着一些诙谐,再恰当没有了。 从台上下去,桐桐便没有再往后面去。因为龚亮一直在招手叫她,边上确实也有空位,她直接就过去了。 龚亮问:“小尹有邀请函,怎么不叫小尹来呀?他跟我们的游戏平台有合作,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呀。” “我怕他抢我的风头,所以没叫他来。” 龚亮又笑,“你这孩子,怎么嘴里没一句实在话。” 桐桐也笑,“今儿来的粉丝太多了,高调的把私生活暴露在外面,也挺困扰的。” 这倒是实话。 他又问一些家常话,在外地拍戏的事,桐桐就说那边的情况。 结束之后还有酒会的,龚亮都先说,“早早回去休息,这样的场合你就不用出席了。” “我拍几个物料,再去接受个采访,就直接回了。”说着就看庄游,“您少喝点酒。” 庄游:“……”他不住的点头,良久才找回声音,“好!” 有些人在中途离场去接受采访,有些去换装,很多艺人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会收拾好,等着参加一会子的酒会。 能守到最后的,不是艺人不忙,而是他们的粉丝多,现场来的不少。他们都是陪着粉丝留到最后的。毕竟,这最后的合影,哪怕多一秒的镜头,对粉丝来说也是赚了。 桐桐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把她往c位拉。 这肯定跟刚才与龚亮的聊天有关! 但这个位置等闲谁敢站呀?谁也别想拉到她,她出溜一下躲远了。她不过去,别人站在舞台边边不上前。 桐桐过没法子,只能站在一位老艺术家身后,老人家年纪大了,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她站在老人家的身后,抱着老人家的肩膀。老人家也笑,抬手拍了拍桐桐的手。 所以,谁也别扒拉我了!把老人家带倒了怎么办? 下台的时候她又给人扶下去,交给老人家的助理。 老人家还说:“回头有戏曲的票,我送你几张,我觉得你能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我家那位还是喜欢的,“那可说好了,您别忘了。” 把这边送走了,桐桐跟庄游摆了摆手,忙去了。 人家媒体还等着呢。 他们问的多是作品的事,可见媒体是罗群甄选过的。 人家会问:“电影《双面》和《黑白》属于同题材的电影,会有压力吗?” “当然!《黑白》的制作班底很强大,也选了很好的演员,再有庄老师的编剧,我很期待这部作品。” “您看过《黑白》的剧本吗?” “没有!”桐桐就道,“但是在这之前,庄老师有告诉过我,竞争是正常的。他不会让着我,他在他的领域里认真做他的工作,也希望我在我的领域里能靠自己的实力被大家认可。庄老师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遮挡了别人的光,并不能把自己变的更亮。我深以为然!” “那您觉得《双面》有赢过《黑白》的可能吗?” “首先,从故事方面讲,《双面》的编剧小白也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年轻编剧,故事的梗概我不能剧透,大家关注的是两部电影之间有无类似的设定。但我想,每个故事都它的特性!不同的演员二创的时候也会给角色注入不同的风格。 其次,导演不同。都说电影是导演的艺术,那不同的导演给影片注入的灵魂是不一样的。两部电影的导演风格迥异,相信这两部电影能给观众带来不同的感受。 再次,那就是演员。演员都有自己的风格,屠鸿屠老师是非常受大家喜欢的男演员,我也非常好奇和期待屠老师的作品。相比而言呢,我是反串。我们俩在处理动作、处理情感方面,必然差距极大!我呢,也在学习当中,也迫切的希望能从比较从找到自己的不足。见贤思齐嘛!” “就是说,您可以坦然的面对批评的声音。” “当然!只要是中肯的,我一定接受。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也才能进步。” 采访完,又换装借着这边的场地拍了些物料,果然就耽搁了两个小时。 四爷在地下车库都等了二十分钟了! 她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朝任萍他们摆手,“我俩自己走!你们走你们的吧。” 一上车,她就喊四爷:“找个路边摊,我想吃麻辣粉了。” 非路边吃吗?那么冷。 “这么吃着才得劲呢!” 两人跑到家附近的一处小公园边,转角处有个路灯,下面有一对老夫妻在这里摆摊。摊位后面也只放两张小桌子。只有骑着电动自行车的人路过的时候,有人顺手买一碗带回去,多是不在这里吃的。 桐桐背对着马路,面朝里。 四爷跟人家交代,“多放辣……再加一根烤肠。” 桐桐拿起醋壶闻了闻,是老陈醋的味道。麻辣粉一上来,又自己点了醋:爽! 大黑还是没拍到正脸:人家去酒会,觥筹交错,来往应酬,那都是高端的社交场所。你在那里可以享受恭维,你可以享受宠儿的待遇。这要是拍出来,你的粉丝该多疯狂呀。 结果可好,一结束就跑出来。跑出来就找个无人问津的路边摊,搁这里吃酸辣粉。 你背对着人,就没人能认出你们了?尹镇那么高,跟个电线杆子似得杵着,到哪不招人眼睛呀。 桐桐管她呢,她当然知道有人跟着,跟着的还不止一拨人。 但你拍不到正脸,那就拍呗。 省的你们老拍不到我们,又杜撰个恋情瓜。犯不上,对吧? 反正,我想吃了,我们就出来吃了!你们想拍,只管去拍。我就是吃个麻辣粉,也不至于就怎么着了?出摊的老人年纪不小了,要是有人因为自己吃了就找过来吃,那也是帮了俩老人了。 所以,吃完之后,他俩结账继续走。路过卖臭豆腐的,四爷把车停在边上,是桐桐自己下去买的臭豆腐。 大黑:“……”女顶流深夜独自买臭豆腐带回家?林雨桐,真不是我嫌弃你,你这真的是……真的是没救了!彻底的没救了! 第71章 但行前路(71)二更 一觉起来,孟琪被骂上了热搜。 她叫人指摘的点有两个:其一,利用朋友;第二,在朋友父亲面前故意露点逢迎。 路人的看法是,女明星靠着装出圈,想着吸睛获得流量,虽然常被诟病,但这属于行业现状。这样的人多了,咱不会只骂孟琪不骂其他人。 你别说穿个要露不露的了,你就是穿的再少,只要还能播出来,那问题就不大,也是你的自由。不管正确不正确,这是你的求存方式。 可你不能去利用你的朋友吧!仗着跟林雨桐关系熟,混到高层的眼皮下面。 当然了,如果只是如此,你这个人最多不可交,倒是没别的。 但在你朋友的父亲面前,你这样是不是就有点恶心了? 林雨桐不知道你在利用她吗?你站在那里跟她说话,她又不傻,不知道你蹭热度吗?但她陪着你聊了,对吧? 你呢?你把人家的好心给糟蹋了。她翻脸是在你那番作态之后! 紧跟着,孟琪之前的黑料全被抖出来了。 像是她撬过闺蜜的男友,她曾经脚踩两只船,还有《绽放》本是双女主,有个叫张璐的新人最被看好,结果她给抢走了,后来她又出现了常识性错误,在直播节目中翻车了,害的《绽放》重新剪辑。 这也就是为什么都说《绽放》的故事性不强,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大黑坐在屏幕前,隔着屏幕跟人发消息:“不要带’林雨桐‘这三个字,相关的词条都不要带。” 那边还有人回:“能不能叫那些个没用的别跟着添乱,谁也没说这事跟她们有关,是她们自己上窜下跳的去看热闹……” 是说凤哥、凰姐还有凤凰。 大黑能气死,联系那边的站姐:管好你们的人,专注自家,看看代拍发的买臭豆腐的照片和视频怎么弄吧,孟琪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凤哥:我桐姐吃个臭豆腐怎么了?我也吃臭豆腐,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我今儿还吃臭豆腐。 凰姐:我男哥不在乎那些娘们唧唧的事,代拍连这个都拍到了,我们就没拍到。 凤凰:我哥我姐说的都对! 大黑都快没脾气了:跟林雨桐相关的任何负面的消息,你们不要去看热闹,也不要去凑热闹。要不然人家以为是你们干的,太败坏路人缘了。 记住你们的家规,’专注自家‘!不管谁提林雨桐,你们都不要给一个眼神。不要回复,不要讨论! 把三家都说迷糊了:咱家都已经分明粉跟暗粉了吗? 大黑给她们建议:可以做做家务,刷刷数据,转发一些美照,做一些剧宣和推广,不要强行安利,注意方式方法。记住,家务很重要,数据也很重要。不要招黑,不要争番位! 苦口婆心嘱咐了很多很多,反正邵敏只知道粉丝中有一个很稳当的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下达最正确的命令。不胡乱掺和,不下场乱撕,不到处惹事,这真的就是好粉丝了。 她还说呢,“孟琪是活该,惹的路人开始厌恶,这个人的路差不多就走到头了。其实那也不是黑她,人家那拿出来的东西都挺全的,全都是真的!她跟闺蜜男友在阳台上热吻的清晰照片被爆出来了,那时候她闺蜜才官宣恋情不到一个月……” 什么是黑呢?编造杜撰抹黑,那才是黑她。 现在这只是把经纪公司给压下去的猛料爆出来了,房是她自己搞塌的,也不是谁黑她。这就更不可能是咱们家的粉丝黑她了。 桐桐问说,“那咱家在干嘛?” “有讨论你昨晚喝的是什么粥的;有谈论你昨晚戴的那个珠子是什么珠,值多少钱的;有扒拉您的服装品牌,想买同款的;还有相互推介酸辣粉和臭豆腐的……” 桐桐:“……没吵架的?” “也有!不多!张璐和吴曼的粉丝说你们三个坐在一起是三朵金花,凤哥不乐意,觉得对方给她们的正主抬咖,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请对方有点自知之明。” 桐桐:“……”其实我们仨处的还行,这俩人性子挺简单的,并不复杂。吴曼从来没有经营过两人的私交,张璐更是对跟自己有些熟悉的事三缄其口。 可是有些粉丝好像觉得,我们不能是朋友。 “有卫柯的粉丝跑过来,说您在那样的场合喝粥是不尊重主办方,是不尊重前辈演员,指责您没礼貌。”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人家说的有道理。”但其实,保温杯里的,谁也看不见是什么。这肯定是被哪家的站姐闻见了或是看到了,“下次不再犯了。” 邵敏在手机上刷啊刷的,“咱家也没太怼,就是说他们嘴里的前辈,都是庄游老师的朋友,所以,也都是您的长辈。而且,所谓主办方,有庄游老师的股份。因此,主办方是您家的,他们嘴里的前辈,都是爱护您的长辈……这不存在礼貌不礼貌。” 桐桐:“……”真会狡辩!连我听的都觉得有道理,“还有呢?” “还有跟一些时尚博主吵架的……”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些博主说您到现在都没有得到高奢礼服的青睐……咱家不干了,正在撕对方。” 桐桐:“……”她比较迷惑的是,“粉丝都不上班的?” “上个厕所的工夫都能撕几句,摸鱼的工夫也能刷一下消息……” “还有呢?” “还有就是,找您手里的同款保温杯,某宝和斗音上都已经出现了您佩戴的同款珠子……也有发您住的这个小区的户型和内部结构示意图的,再有就是尹总开的什么车,身上的衣裳是什么牌子的……你俩昨晚吃臭豆腐之后有没有……” 什么? “接吻!” 桐桐:“……”刷牙我还是知道的!倒是不用他们这么操心。 其实还有别的讨论,邵敏没敢说。比如,粉丝会讨论,她家的床有多大;这俩一个有体格子,一个什么姿势都能摆,这家里的床得多大多结实才够用。 还有粉丝在给他俩写小作文,就是那种同人小说的那种,还挺火的。 桐桐看邵敏:“还有别的吗?” 邵敏赶紧摇头,见桐桐不信,才又道:“还有杨桃……她的讨论度也挺大的!孟琪好像想拉杨桃挡在她前面,把她跟你的关系又炒起来了……但是,杨桃除了穿的出格之外,再就是她爸的事有些人觉得不耻,但她本身没有什么可黑的地方。因此,她和她的公司都没有出面澄清或是公关,倒像是要利用这次机会……” 反正就是孟琪大概率无翻身可能了呗。 正说着呢,桐桐的手机不停的响,是孟琪打来的。 桐桐示意邵敏去接,邵敏接起来问了,然后才道:“不好意思,孟老师,我们林老师正在谈商务,几点能结束……我也不清楚。您有什么事我帮您转达?” 那边直接给挂了。 邵敏耸肩:“大概是希望您出面帮忙。” 本身也不是朋友,帮什么帮? 孟琪扔了手机,看着经纪人刘云,“避开了,不接电话。” 对方又不蠢,人家为什么要接电话,又为什么要帮你? 刘云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就是暂停一切工作,等待时机。安排你去,就是把机会给你了!只是想让你有曝光率,谁叫你去利用林雨桐了?更是异想天开妄图攀上大树。孟琪啊孟琪,你是怎么想的?” 孟琪看着经纪人,“刘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在这一行里也七八年了。圈子里的规矩我懂!一个艺人哪怕是再红,也不会红过七八年,除非出去单干,否则资源会慢慢退去!我在冲一线的时候没冲上去了,年龄也不小了…… 我就是没出事,按照我的年限,公司也已经在物色新人来取代我了。我要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结果还不是一样。慢慢的退下来,因为公司要捧新人了,对吧?” 刘云取了香烟,点着之后吸了一口,“既然你知道,那你就更该知道。名声不毁,你还能有工作的机会;一旦名声毁了,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你说的对,靠着经营艺人的公司,绝对不能把公司寄托在一个或是几个艺人身上。艺人培养起来了,给公司赚钱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名气越大,公司越难掌控。 要么,你成为顶级的艺人,能一脚把公司踹了;要么,你就得接受现实,给新人让路。可你呢?既然没有成为顶级的能力,就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你听话,就还能挣一碗饭吃,中年翻红的也不少;可不听话,结局就是这样,再无翻身余地。 孟琪,你出局了!你能靠着这些年圈内挣的,安稳的过生活;也能靠着你的容貌,找个条件好的男人成家,相夫教子。不要再妄想公司出面给你公关了,你……不再有这个价值。” 说完,刘云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拎着包直接走了。 孟琪坐着没动地方,紧随着,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离开,自己雇佣的助理也提出了辞职。 网络上还是有很多粉丝在为她呐喊,为她四处澄清,为她跟人吵架。可只有她知道,她的艺人生涯基本就算是结束了。 荣耀时,好似无所不有。 落魄时,好似一无所有。 这就是叫无数的追梦女孩沉迷的地方。 这个地方好有一比,它就真如舞台一般:大众看到的舞台璀璨迷人,是万众瞩目;可舞台的背后,那是大众的目光看不见的地方。 那里——真的什么都有! 而舞台的规矩就是:后台的事别拿到台前说! 第72章 但行前路(72)三更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来来去去的,事爆出来之后,最多一个月,你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除了你的粉丝会记得你,其他人马上就忘了还有过你这么一个人。这个圈子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八卦,孟琪这种咖位的塌房,实在是掀不起太大浪花的。 闹腾完了,被骂的最狠的杨桃衣着甜美的出现在了机场几次,公司又下场运作,说是杨桃都是被逼的,她的执行经纪被开了,换了一个经纪人。 然后很快的,杨桃签约了一个综艺节目。价钱是不高,但在这个圈子里,有工作就别挑了。有多少人混了十多年,住的还是十平米的小平房,存款永远在四五位的数字上来回摆动。 因着杨桃跟自己的关系,罗群格外留意,这才知道的。 这会子罗群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往前递了几份资料:“你看一下。” 什么呀? “是商务代言的邀约。” “我?我代言什么?” “有一家酸辣粉,有一家八宝粥……还有这个是保温杯的……这个是豆腐乳的……” 桐桐看着她,手摁着这资料没动:“酸辣粉、八宝粥、保温杯、豆腐乳?” 是啊!你多出圈呀!人家穿高奢、戴高奢,自有高奢的代言找他们。你呢?你抱着保温杯喝粥,出门就吃酸辣粉臭豆腐,你这带货能力也可以。 桐桐摸了摸鼻子,“酸辣粉我偶尔吃一次,肯定是现煮的好吃呀。” “可年轻人呢,不想出门的时候,速食品还是很受欢迎的。酸辣粉这个东西叫外卖吧,粉泡的时间长了就不劲道了,不好吃了。所以,外卖叫的粉儿未必有速食的好吃。”别小看这种买卖,人家不少挣,代言费给的可相当可观。 罗群指了指她的行李箱,“品牌方送了很多,你可以尝尝。也可以从世面上买了来尝尝……我试过了,一样的。味道也……还行。” 桐桐又说八宝粥,“现在这么吃粥的人很少!而且,我吃过这个,甜度太高了。现在谁还敢吃甜度那么大的东西?” “人家说了,正在开发新品。这次也是,是零添加,半糖甚至于无糖的……” “最重要的是食品的安全。”桐桐推开,“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我不是很想代言。” 四个里你总得选一样吧,全推了也不合适。 桐桐点了点保温杯,“请他们送他们的保温杯,我试试吧。我也要考察他们的产品,对吧?包括产品的各项指标,都给尹总,请尹总审。” 可以! 罗群又送来好些剧本,“不是我争取的,是对方送来的。你抽空看看,接倒是不急着接……”等电影上映了,电视剧开播了,那你在项目中的自主性就不一样了。所以,可以看,但不急着选。 明白! “最近《黑白》造的声势很大,你之前的采访也被发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桐桐只笑,“夸人家嘛!使劲的夸。怎么夸都不为过。” 懂!就是使劲的往上抬嘛,抬的越高,大家给予的期待值越大。对方的粉丝喜欢这种调调,前期必然不会狙《双面》的票房。 只要不狙,这就是利好的! 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考量的不仅是有多少粉,还得考量有多少人去黑。 偏见这个东西,根深蒂固的。凡是拦了他们正主路的,可能都会被粉丝当做是假想敌。这会影响舆论,会干扰路人的判断。之前就有好作品,只因为粉圈的乱战给埋没了。 屠鸿怎么拍的,其实圈内的大致都知道。他不用替身压根就拍不了!后期的制作费用比《双面》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这个特效制作特别贵,费用都是按照一秒多少钱算的,可想而知得花多少钱了。 “孙导之前有联络过,他也怕跟人家的档期挨的太紧……招了黑。所以,想把电影上映期提前十几天,算是寒假档吧。” 意思是把春节档给对方让出来。 桐桐:“……”对方的粉丝那么豪横的吗? 邵敏在边上声音都大起来了:“林老师,你应该是没见过屠鸿!我见过一次,一米八七的身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肌肉一块一块的……迷妹都爱死他了……”人家的女友粉都是真的,为他一掷千金的那可太多了!可您的女友粉都是假的。这个优劣咱得考量在内。 桐桐:“……”行吧!“提前就提前!”就是我这边杀青后不能休息,又得跑路演的意思,对吧? 送罗群走的时候,酒店的同一层正热闹。 是李琼正在接受采访,大门开着呢,能听到李琼正在对台本:“……剧组的各位演员老师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也给了我很多的肯定……让我越来越有自信,觉得我也能做好一名演员。” 罗群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这点话还得提前准备好,注定也是走不远的。 桐桐没言语,只能送罗群到楼梯口。 邵敏负责往下送,一进电梯邵敏就笑,“今儿早上拍戏才有意思呢!” 有起冲突了? “也不是!就是一场吃饭的戏。饭桌上就是咸菜窝窝头,道具食材也是要真吃的,刚开始给准备的是掺了细粮的窝窝头,就是看着黄。林老师说这一对,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看就露馅了,真正的玉米面窝窝头一咬就掉渣,手一搓都成碎渣渣了,哪里会那么宣软有嚼劲。就叫重新给准备了。 准备了是要吃进去的!饭桌上的对话……导演觉得台词不自然,叫大家自己发挥。然后李琼把窝窝头吃不进去,用手掰着窝窝头,掐了米粒打小的往嘴里塞……然后林老师一把抢了窝窝头……” 当时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林老师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看着’女儿‘教训,“筷子放下,站着去!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便挑肥拣瘦。你还上学呢,还受教育了呢……你就学了这个?知道什么是忆苦思甜不?忘了苦菜汤子是啥味了?忘了糠麸都吃不到嘴里的时候了?你就是不饿,饿两顿什么毛病都改了!” 那个场景,那个反应,“……李琼根本就接不住!您放心,这部电视剧播出去您再看看,绝对惊喜。” 罗群说她,“你没事开个酸辣粉尝尝,那个味道确实可以。代言是真的可以考虑的!你别真给她吃那么些不太健康的食品,叫她浅浅的尝尝……” 不是!酸辣粉、豆腐乳的,人家会笑死的。 “接不到代言,人家也会笑死的。” 桐桐试杯子是认真的,开杯之前闻气味,之后又看漏水不漏水,再之后看看保温的性能,之后是见天的摔,各种的摔,看看承受的极限在哪。 其实,谁也不会这么去摔。而且,杯子这个东西也属于更新换代快的。年轻人用杯子,看见好看造型的也会很利索的换掉用的时间长了、颜色不好看、剐蹭了的,然后重新买。 总的来说,这一款杯子还算是不错,就是价格有些小贵。 四爷来接桐桐回家的时候,是桐桐最后一场杀青的戏。 这戏演的不是迟暮老人那一场,而是在女主决定和男人离婚的那一场。 丈夫在部队上被女护士所救,女护士为了救他,替他挡了子弹,肺被子弹打穿了。手术是在战地做的,预后很不好。她需要人长期的照顾。 当时离婚的时候,这护士转移到了大后方,才刚进行了第一次手术,人还在昏迷。手术的结果依旧不乐观。 丈夫得放弃妻子儿女,得去照顾他的恩人。 谁错了呢? 谁都没错! 护士若是没有男人的照顾,那她就只是一个负伤的护士,她得退役,她的身体不适合工作了。这样的身体……会影响她的一生。 这一个艰难的抉择,但又是夫妻双方不能不做的抉择。 李慧心盘腿坐在炕上,一整晚都没有出去。房门紧闭,炕上睡着五个孩子。她坐在那里纳鞋底,一针一针再一针,只有她手脚利索的纳鞋底的声音。 男人就跪在房门外,一整晚,妻子没有说话,他就跪在外面没起。 天快亮了,门开了。 妻子将门打开,手里拎着俩包袱的新鞋:“拿着走吧,别叫孩子们看见。”她语气平静,转身看了一眼屋里,那一眼太过复杂。 是对丈夫的不舍吗?有! 是对丈夫的失望吗?也有。 除了矛盾,还有复杂。 她不是一个完全大公无私的人,也不是一个能马上接受这样决定的人。但她是个有决断的人,丈夫决定了的事,她无法更改。 无法更改,为了孩子们提各种要求吗?谋求利益吗? 她考量最多的是孩子,于是,她决断了。 没哭没闹,她展现出了大度,表现出了懂事,但这个大度和懂事不纯粹!当丈夫要舍弃她的时候,她也从心里舍弃了丈夫。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心依赖的人的,他也不是她最亲近的人。从她的心里,她有所保留的在跟对方交往。 于是,她的大度和懂事那么得体!因为只有大度和懂事了,她才能叫她的孩子有父亲可以依赖。 “咔——”导演喊停了。 停了之后沉默了良久,他没想到林雨桐这么处理这场戏。 本来,这里该是个伟大的,自我牺牲的形象的。但是被她用隐晦的手法,表现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处理,让这个光辉的形象有了瑕疵! 可这么处理,又叫这个人变的这么真实,这么的合乎人性逻辑。 桐桐就说,“要是不行,就把那个回头之后的眼神剪了吧。”反正,在她的眼里,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第73章 但行前路(73)一更 新家的浴室里有大大的浴缸,桐桐泡在里面,边上放着一杯红酒,声控随时可以打开音乐:这安排的,也太会享受了吧。 反正是家里的钱哗啦啦的往出花,不过这个成果当真是喜人的。 端了杯子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晃荡着杯子,音乐轻柔,果然还是家里最舒服。 她喊四爷:“保姆找了吗?” 嗯! 四爷在外面应着,将桐桐随身的包往衣帽间放的时候,拎了一下,从里面掉出剧本来。 正是《那棵树》的剧本。 他给捡起来,才说要给收拾到书房,结果扫见剧本的背面散乱的写着一些词汇,比如:刺客、主持、节目、女扮男装、警察、卧底、特殊年代、高干、编剧、剧组…… 他把包放下,然后靠在边上翻了翻手里的剧本。 哪怕是几个桥段,他大致也有数了。然后合上剧本给收起来,再从包里拿出几个新剧本,是给桐桐选择的剧本。 剧本上打着记号的有两本,一个是《谍海》,一个是《大医》。 他先翻开《谍海》,就见上面每一页都有修改,还有很多地方打了’删‘的字样。 桐桐这是看上题材了,但是没看中剧本本身。凡是修改的,她在边上都标注上,标注的是一些编剧没考虑那么多的错误。比如,武器拆卸成零件后偷着运输,电台拆解后可以带到沦陷区。 她在边上直接批注了三个字:办不到! 而被她删掉的情节,多是感情戏。她甚至用红笔在整页上划拉了几个字:山河破碎,生死尚且置之度外,何况儿女情长? 放下这本之后,又去看那本《大医》。这本上更有意思,她圈出来很多,边上画了很多惊悚的表情包。 他哗啦啦往后翻,翻到中间部分,她应该只看到这里,当然了,也应该是没打算往下看了。她给这一页批注了一句:这不是医疗职业剧,这是一部恐怖片。 四爷:“……” 桐桐在里面喊:“你干嘛呢?怎么没动静呢了?” 你好好泡澡呗,消停不了一下,“我在呢!水凉了吧?”他把这些给放好,然后才进去。看见她端着红酒趴在浴缸边上,一脸委屈的看过来。 他过去摸了摸水温,给把热水又打开。 那边她依旧伸手抓住他的裤脚,然后摇啊摇的,歪着头仰脸看他。 四爷顺势坐在浴缸边上,说她:“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呀?“我找什么了?”莫名其妙。 四爷将她手里的杯子拿开了,“胳膊也泡水里,祛祛寒气。” 桐桐乖乖的躺着去了,除了头全埋水里了。 四爷看她,她也看四爷,两人对视了半晌,四爷才开口说她:“你我像是在修行,若有一比,便如参禅。禅本无心,勿以有心求之。欲求而不得,不求而自得。 既然道法自然,那何为’自然‘?自然便是顺应,从不强求。过往既然皆忘,你又怎知刻意求来的一定为真呢?求来的结果,你以何来其判断真假?若是不能判断,又被其左右,是得是失?” 桐桐便明白了,“你给我收拾包了?你看见剧本了?” 说正经的,你打什么茬? 桐桐朝他撩水:“真不是有意的!你去看看其他我没看的剧本就知道了,还不如我批注过的那两本呢。题材挺好的,要是不较真,要是图看个热闹,人家那剧拍出来收视率应该也没那么低。我发誓,我不是有意求什么,真的!” 四爷依旧在打量她,不动地方。 “真的!”桐桐一本正经的,然后跟他探讨,“我就想着,我们俩就像是远行。一人一个背包!每一段路,我们都带了太多的东西塞进了背包里,然后越走越沉!怎么办呢?扔了舍不得;不扔背不动。于是,我们就用修行来的功德将那重重的背囊给缩小封印起来了。我要是刻意去找,岂不是违背了当初的初衷?” 说着,就又偷眼看他:“再说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在,其他的重要吗?难道你不是因为我在,其他的对你都不重要你才不去找的?” 四爷:“……”行!胡搅蛮缠的本领一激发出来,话题到这里基本就能结束了。 桐桐一脸你是负心汉的样子看着他,满脸都是:今儿你是哄不好我了。 四爷’嘘‘了一声,朝外指了指,“是不是谁的电话响了?” 有吗? “你的手机呢?” “在衣服兜里吧。” “我给你拿。” 然后人出去了就再没进来。 桐桐:“……”这么大的浴缸,留我一个人洗有什么意思?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她洗完再出去的时候四爷直接递了个篮子,“拿着,跟我走。” 干嘛呀? 上楼,一直到阁楼。露台全被封闭起来,里面种的全是花。 一露台的鲜花,桐桐’哦‘了一声,不叫四爷动手了,“你剪花是弄造型,可造型好看了,花期也受影响。”还是我来吧,我知道怎么修剪能叫花再开一茬。 四爷干脆去一边坐着去了,手边就是书,抬头看见的就是外面细碎的雪花。 桐桐一边剪花下来,一边跟四爷说她选剧本,“《那棵树》剧本本身是很贴合那个年代的,女性思维的崛起是这几年的事。剧本的人物也是有原型的……很多东西都有年代特色。如果只以歌颂的角度二创,得砸!但是换个方式去演绎,叫故事更具有争议性,也有时代的碰撞……叫一个人更像是一个人!很多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只能从细微的地方叫观众察觉到人物内心。” 就跟普通人一样,心里跟谁疏远了,就得翻脸吗?嘴上跟谁可亲近了,心里就真亲密无间吗? 要是叫她给总结的话,“这部剧就是人间最真实的样子。” 但是最近给的新剧本,“故事性来说,还行。但是里面的情节经不起推敲。要是只是谈情说爱,讲人伦感情,这种的只要故事好,问题不大。就怕感情不感情,剧情不剧情,职场不职场的……受罪!”所有的剧情跟飘着一样,不是她挑剔,是遇好剧本好项目太难了。 “给了你那么些剧本,你愣是没看上的?” 嗯!特难。 “那就不急着接,接的每一个,得是你感兴趣的。” “医疗类我倒是感兴趣呢,可是呢……没戏!不是有相关知识的,写不了这个。” 两人坐在露台上,看着雪,说着闲话。一个摆弄剪下来的花,一个泡茶。 可这样的清闲日子只过了两天,真就是一个周末而已,电影《双面》的首映礼就来了。 在家里她尽量不去刷网上的消息,电影还没开始呢,各种的声音就接踵而至。 毕竟,春节档是个大档期,除了《黑白》之外,还有十几部电影要上映呢。 《双面》档期提前了,其实就有点避免掺和到神仙打架里去。 庄游是资本,但是资本不止庄游。他们这一拨属于本土派,自我摸索出来的。还有一些大导演大制作,人家是海归派。 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一到争市场的时候,撕咬的厉害着呢。 最近这风向就有点不太对,各种营销号开始营销了。用他们的说法就是,贾男的打戏应该比屠鸿更有看点,不用特效加持的话,必然是这样。 他们给的理由是:真正的打星,身高都不高。一米七五、一米七六这样的身高,就算是打星里的巨人了。 然后人家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红极一时的打星开始盘起,一个一个的往上搬,就会发现,最高的也不过是一米七六。大部分都在一米七上下,不会太高。 为什么呢?因为身高过高的人,真打斗起来,不会太灵活。 所以,贾男真打了,这个应该是没有欺骗观众。但是,屠鸿不真打还好,要是真打了,都没法看了。 最后给出结论:两者虽都为动作片,但必是一真一假。 抬高《双面》,贬低《黑白》,然后硝烟味四起。 在这个行业里,别觉得谁不关注这方面的舆论。舆论操纵之下,一般的片子能哄的人进电影院割一茬韭菜,好的片子也会被带节奏而被埋没。 这般的风口浪尖上,《双面》剧组的导演、制片、到出品,一个个的都高度紧张。 孙生民亲自给桐桐打电话,“我现在最害怕出什么负面新闻……真的!这一天不上映,就得承担一天的风险。” 懂!听说有部电影都拍完了,然后主演又睡出问题了。听罗群说,把制片逼的恨不能宣称,是他花钱叫人雇佣的。宁愿去给人顶罪,也不愿意把项目毁了。 几亿的投资呢,砸手里了。 车慢慢的靠近影院了,马路两边满满的都是人。 桐桐将车窗往下一点点,能叫声音传进来。 “桐姐——桐姐——” “男哥——男哥——哥——”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着,举着手机站在风里对着车的方向拍。 她问四爷,“外面的摄像头能拍到两边的情况吗?” 能! “回去我也看她们。”桐桐把脸贴在车窗上,然后问四爷:“你说……她们到底追的是什么?”这么大冷的天,守在外面很长时间了吧。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是啊!世上也总有咱们搞不懂的事。 车缓缓的停下来了,邵敏、石强在外面等着。车门子一打靠,尖叫声阵阵,听着都有人把嗓子喊破音了。 她想停留的,可不敢停留。 第74章 但行前路(74)二更 大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大荧幕。 荧幕上的脸一出现,整个电影院都’哇‘了一声。 这一声’哇‘不是惊叹于帅气,而是惊叹于我知道这是林雨桐的脸,但真的不觉得她是林雨桐。便是贾男也不是,这是一种区别于贾男本人的角色。 炫酷的摩托车,在追着高速行驶的汽车。车子横在汽车前面,汽车根本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直接撞了上去了。骑在摩托车上的人险险避开,然后抓住汽车的车把手…… 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外面挂着的人勒住车里人的脖子,对方被勒的面色青紫,方向盘不受控,车朝路边撞去。里面的司机猛的一踩刹车,然后将挂在外面的人狠狠的摔出去。 一开场就是这个样子,而这些可都是没用替身实拍的。 如果用替身,会频繁的切换镜头。但是如果不用替身,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 大开场,就把人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再看看这个龙哥,他留着狼尾长发,很酷、很帅,很野。 前一秒,他是风度翩翩如贵公子一般的世家子弟,下一秒,能跟黑老大以命相搏。 她看的忘了这是林雨桐,也忘了贾男,这就是龙哥。 而这部剧里叫人觉得最好的一个设置点就是,女主不是添乱的!在以前的警匪片里,女主往往被营救来凸显男性的英雄气慨。但这部片子不是以前的老套路! 女主还是来找她的爱人了,但却不仅仅于此。这部剧里给了女主很多反转的剧情。 你以为女主只是单纯的为了爱情,可其实女主是带着任务的。 你以为女主被犯罪集团抓回去是推动感情线的,可其实女主是为了传递情报和信息的。 你以为女主最后被抓住,需得男主去救,是老套路情节。可其实,这却是两人设计好的计划。 女主不再是花瓶,她是个警察,一个跟男主一样,一样能出生入死的警察。 虽然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但那是恋人之间的保护,更是战友之间的彼此保护。 也正是因为女主的这个设定,增加了整个剧的悬疑度。 这一点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而另外一个吸睛的地方就是男女主的感情戏,说实话,有感动,有莞尔,回头再一想那个被带入了情感的男主其实是女人扮演的,就叫这部电影在电影之外,有了新的戏剧点。 电影的最后,龙哥未能归队,那一身警服他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后便跃上小艇,消失在海面上了。 只要犯罪还在继续,龙哥的任务就还未完成。 灯一开,影片结束。 桐桐跟剧组的其他主创一起起身,站在了最前面。然后口哨声,呐喊声,鼓掌声,一下子就涌了过来。 请了专门的主持来主持这个首映礼,他拿着话筒,先看林雨桐:“很难想象!真的很难想象……我以为南俊如就是贾男的巅峰之作了。没想到换了现代装之后,贾男更是帅出了新高度。” “谢谢!谢谢。” 主持人越过人群,直接点坐在最后的四爷:“尹总,我看见您来了。电影您也看完了,请问您有何感受呀?” 话筒有人朝后面递,好些人转头朝四爷看。 四爷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显得座椅都变小了一样。他一站起来,真的特别高特别大。 桐桐看着他只管笑。 四爷只问桐桐:“你开小艇那段……我记得你发给我的花絮照片,是穿着救生衣的。但是正片里,你是没有穿救生衣的。这个镜头什么时候拍的?你的助理和工作人员……去哪了?都没看见?” 石强和邵敏摆手,我们真没见拍这个。 桐桐看导演:“那个……导演给p掉了!我……我肯定是穿了的。” 剧组的人都笑,孙佳民忙道:“那个是没穿……其实穿着也行,不过肯定会有一个bug,毕竟抢来的小艇,哪里就顺便带救生衣的……是贾男当时说,补一条,问题不大。我们就给补了一条。” 四爷就说桐桐,“你是能游泳了,但是水平只一般。而且,你不能保证你下水后不会出现别的问题……” 庄游坐在前面,也从主持人要话筒,“她小时候有溺水的经历,所以,我们一般都避免她靠近水。她克服这个心理的过程很难,之前一下水就失去知觉……如果非要拍这个,防护和救援一定要做好!” 这个大家都不知道! 四爷说的不仅是这个,水火无情,不是非必要,在任何不可控的地方都要做好十分防护。就这还有万一呢,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小艇也是才能开的,你怎么敢什么都不穿直接开呢? 这个之前拍给他的花絮上真没有。 肯定是桐桐把助理和工作人员打发了。 桐桐赶紧点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但总得克服的!我们这次拍摄的也很顺利,没什么事。” 说着,给主持人使眼色:可以进行下个环节了。 主持人就顺势问庄游:“您觉得呢?这部作品……您的观感如何?” “我是个编剧,我只能说,从编剧的角度来讲,有两个明显的优点。第一,情感的处理很细腻,这是一种迥异于大多数这类题材电影的处理办法。爱情是穿插在主线中的,是调味品,但是这个味儿调对了,便叫整体的感觉更惊艳。 第二,对于女性角色的刻画,脱离了刻板。这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意识到,对于女性,我可能存在一个认知误区。 可以这么说,这个编剧很成功。故事完整,逻辑清晰,感情细腻,角色刻画丰满鲜明。很好的一部电影。” 主持人就将话筒给小白:“庄老师夸您了……” 小白连连摆手,“说起来惭愧!之后电影肯定有花絮要放,我们的创作过程都给记录下来了。剧本也是后期我们有过修改的!而庄老师夸赞的两点,都是我参考了贾男老师的建议。只能说,家学渊源就是不一样!” 庄游很意外,他是真的很意外。这部电影要是没有精彩的打斗和自己夸的这两点,那就真的只能说是一部中规中矩的电影。 卫柯拿了小白的话筒,就笑道:“本来是有床戏的,被贾男老师抗议后,小白老师才给改的!他们和导演在现场常为这个争吵……确实,贾男老师有极好的二创能力……” 桐桐:“……”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赶紧道:“我们在现场也是当闲话在聊,是小白老师不管听到什么,都能吸收到剧本里去。这一点我尤其佩服!也特别期待再次跟导演、编剧合作。” 话被卫柯一引导,然后就有人问:“你们拍感情戏尴尬吗?” 卫柯就笑,“回头看花絮就知道了!贾男情感经历简单,不会亲……到底也没亲到!我说我亲你也一样,结果她躲的特快,才有了最后大家看到的效果。” 大家听着乐一下就完了,起哄的看四爷和桐桐。 桐桐:“……”这个话题很不必深谈吧。 总之,很多受邀来看过的人都说,这部电影很值这个票价:它是名副其实的动作电影。贾男的动作片首秀,不容错过。 但随之炒起来的话题有很多个: 卫柯爆料贾男不会拍吻戏。 卫柯谈演感情戏贾男会害羞。 庄游夸《双面》剧本的亮点,而亮点之处灵感全来自于林雨桐。 尹镇现身《双面》首映礼,与林雨桐感情稳定。 尹镇责林雨桐不穿救生衣。 林雨桐因幼年经历心理障碍严重。 卫柯接受采访谈与贾男拍戏二三事。 卫柯坦言在拍摄期对贾男心动。 卫柯夸贾男太帅太温柔。 卫柯公开表示拍完《双面》之后如同失恋。 卫柯表示杀青后还是会有忍不住联系贾男的冲动。 卫柯曾为出戏强迫自己关掉手机。 …… 邵敏把这些东西转发给老板,“林老师,您看看……”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常规操作。 卫柯说她拍完了之后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后来还是网上闹起风波了,她的助力才想办法联系到她,为此还曾经引起过误会。但是,她当时确实入戏太深了,贾男杀青后就离开了,走的太干脆了,以至于她真的像是失去了龙哥,感觉到了失恋带来的无错和伤感。 桐桐拿着手机,手机里是卫柯在接受采访,她说,“……其实我也知道,她是个姑娘,比我小那么多。但那个时候在我眼里,那是贾男。就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看起来又冷又酷,可其实呢,对感情认真又执着,对爱人竭尽所能的保护。 他的爱……叫人觉得特别安心,特别踏实。真的!贾男的粉丝们,喜欢贾男……你们没喜欢错。像是我这样的大姐姐的选择,尤其是看遍了世界的大姐姐的选择,那一定是严选过的。贾男,有一种叫人觉得安心的力量。你们是他的女友粉,我也是。” 桐桐:“……”就问扯不扯吧!在现场跟她交谈的时候,只要不是拍戏,自己绝对是林雨桐。 然后凰姐可高兴了,终于有人不觉得我们是神经病了!被人认可之后,她们开始关注卫柯,在卫柯的动态下互动一下子就变多了。 大黑能被气死:被偷家了!竟然用这样的法子跑到我们家来偷粉丝! 臭不要脸的! 她一再给内部警告:专注自家!不要替正主去社交,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们都信! 不管谁来夸,谁来骂,咱都得稳住!矜持一点,再矜持一点!别被带偏了! 第75章 但行前路(75)三更 首映礼之后,才是路演。 路演的时候,桐桐发现卫柯拿的水杯子跟自己是同款,可这一款是自己代言的。不仅自己用,工作室的人也在用。四爷也用,还送了庄游一些。甚至有不同款式的,还给尹家寄去了。 因为质量很好,所以家里人就都用呗。 谁想买当然是自由了,人家要买,这也是支持你代言的品牌,对吧?好像没问题。 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带一件同款就特别的那个。 一跟剧组的人集合,大家都感觉到了,林雨桐不高兴。跟谁都有话说,就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卫柯! 孙生民偷偷找桐桐,“先扛过这段时间,等电影在电影院下线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桐桐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果然,路演的时候就有粉丝起哄,问桐桐下一部电影会不会跟卫柯合作。 卫柯含笑看桐桐,桐桐面色温和,但语气却特别郑重,“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与卫柯卫老师合作。”说完,就放下话筒,不再说了。 导演和剧组的其他人:“……” 卫柯当时面色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接。 粉丝还在问:“为什么呢?您为什么不跟卫柯合作?” “为了卫柯卫老师好的嘛!”桐桐一本正经的解释,“作为演员,我们大部分演员都不会说因为短暂的合作就如何如何。当然,情况特殊的也有。很多人是因为作品相识,也因为相识之后的来往成为了知己,成为了朋友,甚至成为了伴侣,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也会出现演感情戏暂时走不出的情况,但一般情况下完成自我调节之后,很快就走出来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同行业的人明知是反串,却投入真感情。如果这么合作的话,对对方不好,而我也会很不自在。 本来呢,只是反串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这种方式自戏曲中就有,并不稀奇。如果这种方式会给合作的对手演员带来这样的困扰,那就大可不必再合作。以后每一次合作之前,我都会很严谨的跟对手演员碰面沟通,避免出现类似这样的情况。 很感谢卫老师的提醒,叫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任何关于拍戏的细节,我觉得都应该重视!最近我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今天给个正式的回复。我有非常重视这个问题,这也说明我在剧组中做的还不够好,我会努力做好自己,以后一定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谢谢!” 主持人忙打圆场:“大家就是开玩笑,没想到林老师这么认真。” “这不是玩笑!因为反串……这种形式越来越少了!如果大规模讨论这个问题,不明真相的观众就以为做反串就是有什么不良的引导。若是这么下去,叫人对反串有了偏见,那这门艺术可能就绝迹了。 戏曲的发展本来就很艰难,戏曲中有很多的武生是女性,也有很多的旦角是男性……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叫大家带着偏见去看这些艺术家,我的罪过就大了。 因此,这绝不是小事,而我也绝对不是在小题大做。在我看来,保护好戏曲,保护好这一门艺术,这是天大的事情。做电影,我们是以做艺术的心态来做的!如果不能保护属于我们的艺术,那岂不是舍本逐末?” 孙生民赶紧接住话茬:“是这样!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因为之前南俊如很成功,也合作过很优秀的女演员……”说着,就看桐桐,“是吧?” “是!文乐姐合作过,也跟吴曼合作过。我们私下来往挺频繁的,虽然都很忙,但也总有问候。文乐姐和吴曼帮我宣传了电影,也包场请粉丝去看电影……我们私下是很好的朋友。也真的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发现问题,改正问题吧。” 孙生民也说,“这也是我没考虑周到的地方。”说着,又看卫柯,“你是真的呀?还是又在乱开玩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扭脸过来跟大家解释,“我跟卫柯卫老师认识的早了,她这个人向来爱开玩笑,也爱作弄人……” 卫柯一脸的一言难尽,“小林都不跟我合作了,假的也玩成真的了?还问!” 叫这件事以玩笑的方式结束了。 但来的人里面,大多是桐桐的粉丝,她高兴不高兴的,粉丝看不出来吗? 她说的严肃,那就是这件事她真的很不高兴了,她说的也是认真的。 路演结束了一场,桐桐直接走人了。她完成了她的工作,其他的她可不管!在电影上映期间,一切给电影让路。是卫柯借着电影给她自己捞资本,那就不要怪自己翻脸。 剧组要怪,找卫柯去呀! 大黑:林雨桐啊林雨桐,你忍一下会死呀!这么耿直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办法生存的。你这么着,卫柯恨死你了。你这是结仇你知道吗?而且,这部影片你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拍成的,要是因此影响了票房,你值得吗?这个圈子里真没你在乎的人了?或者你有那种干不成就直接退圈的意思? 她连电影院的门都没出,就给大家下达命令: 第一,引导大家讨论起来,问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近些年来一部难得的动作电影,为什么没有人关注,却都去关注一个演员的个人情感问题。这对电影是否有好处?如果票房受影响,辛苦付出的人所有的努力白费了,而有些人却从中谋求了私利。某些人这不仅是要攫取林雨桐的利益,更是拿剧方的利益为她个人的发展铺路。 第二,科普反串,科普戏曲。不要将正常的艺术形式为个别人背锅。 第三,凤凰是大家承认的唯一林雨桐的cp粉,其他的cp粉一律当对家处理,不要认她们是粉。 第四,勤奋努力认真敬业是演员的基本职业操守,如果动辄以感情为借口,那这说明这个演员不是不专业,就是别有用心。 第五,不引战,不骂人,不对别的演员本身进行人身攻击,不能提任何别的演员的名字,只实事求是,不捏造,不造谣,不刻意抹黑,请对出口的任何一句话负责。 …… 洋洋洒洒的,写了那么一大堆。 然后转头,在林雨桐的黑料里添了一条:耿直,不适合混圈,情商不高,处事不圆滑。 桐桐回工作室的时候,罗群正在打电话,她看见桐桐回来了,只摆了摆手,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卫柯三十一,转过年就三十二了。女演员到了这个年纪,很尴尬!她之前只出圈过一部作品,那部作品是十年前的!十年前她那个奖……是怎么来的?搭着大导演的顺风车……” 那边不知道是谁,说话特别可谦卑:“罗姐……罗姐……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十年前……我这名头还算是叫的响吧……” “罗姐,这样行不行?卫柯有了别的工作,路演全程不参与了,好不好!近期,我们不会有任何动作……罗姐,都不容易,您高抬贵手。” 罗群却道:“不了!你们去路演吧,我们桐桐不会说话,太得罪人了。她不去路演了,就这样。” “罗姐——罗姐——” 结果罗群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又打给孙生民:“咱们当初签协议的时候可说好了,配合宣传,但不包含各种炒作,更不包括炒cp。这一点,我们当时说的很清楚。” 明白!明白! “所以,路演她就不去了。” 孙生民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时候越是不叫桐桐出来,其实对电影越好。 耿直的孩子说了耿直的话,负面影响几乎能抵消掉她为工作付出的努力。这会叫更多的媒体趋之若鹜的报道此事,也会有更多的人来给这件事评理。 这世上,不缺少讲公道话的人。 罗群就是想叫更多人站出来,为林雨桐和这部电影讲一句公道话。 认真敬业的工作和想方设法的搞营销,你站哪一方? 桐桐看了罗群一眼,然后从她的办公室出来了:罗群,是很会做舆论的一个人。她这次的方法,就极其高明。 事情一下子被炒起来了。 从娱乐新闻,炒成了社会热点。 大家都将其引申到职场上,在职场上,是不是有时候认真的、敬业的人往往干不过那些会投机取巧的人? 再去类比,林雨桐像不像职场小萌新。她以为只要认真敬业、足够拼命就可以了吗?不是的!人家有心眼,人家就能抢功劳。 凭什么流汗最多的人挣来的果实,要被别人给摘果子呢? 在大家看来,这不是简单的炒作,而是想摘取别人的劳动果实。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电影院,去看看这部叫很多人意难平的电影到底是怎么样的。 有个大v就说:“可能卫柯是影后,我对她的期待值更高吧。带着极高的期待值去看她的表演,我只能说中规中矩;但是几乎没有业内荣誉头衔的林雨桐,我愿意称之为林雨桐。 她的反串表演,足够叫我惊艳。实打实的动作戏,对于学舞蹈、学过散打的人来说,不难!难的是以女性的身份演绎男人的打戏,这很难。因为从这么多动作上,我没有看到一丝女性的特点。 再就是她对感情戏的处理,眼神、动作,看的出来角色对感情认真到虔诚的态度。之前,看南俊如的表演,有人说,贾男有情无欲;而这次,他是有情亦有欲。这是符合男性的心理的!” 还有些自媒体一直在说:“在这个圈子里,认真很难,敬业更难!所以,你只管认真,只管敬业,观众有眼睛,也有心,我们的眼睛看的见,我们的心也能分辨。加油!” 而罗群将手机熄屏之后,就看着坐在面前的桐桐:“你看看你,你干掉几个了?已经有人送你’职场绞肉机‘的称号了。” 第76章 但行前路(76)一更 罗群把邵敏赶出去了,转过脸来看着摊在沙发上可舒服自在的桐桐:“知道为什么卫柯和她的团队来这一手吗?” 抢流量啊! 罗群白眼翻她,“奖项!” 什么? “奖项。”罗群往后一靠,“你不在乎奖项,但干这一行,谁不在乎?哪怕是个提名也好呀!这也是一种实力的证明。你告诉我,以后你反串的戏,你是争女演员的奖项还是争男演员的奖项?争男演员的话,你不是男性,你就是以女性的身份在表演。那只能是争女演员的奖项。 这部电影质量不错,说实话它是一定会有提名奖,也有实力争夺其他奖项。随着她年龄的上升,慢慢的进入了女演员的尴尬期。再加上这些年新晋的流量大花、小花,她的机会不多了!电影出彩,她不出彩,她得另外想法子。 这也是你发展的尴尬之处!好本子,一般得是双方都能撑得起来的演员搭档。可大流量的大花、小花不会愿意跟贾男搭戏,明白吗?” 除非是各方面都比你低一些的,靠你往上抬的那种。否则,真的很难。 “好演员挺多的,其实认真做演员的人考量这个考量的最少。这个东西,就是像您这样运作艺人的人炒起来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嘛,对吧? 艺人很难挣脱团队,团队希望艺人带来更多的收益。可对于艺人来说,他们是直接面对大众的。光鲜亮丽的时候,艺人人人夸,赚了大家都赚。可一旦哪里没做好,挨骂的永远是艺人。 是!团队也有挨骂的,但他们没有谁是把脸露在外面叫人骂的。这跟名人挨骂不在一个级别上。 艺人没有作品站在外面,心里是虚的,也会很尴尬的。 有脑子的也都知道,若是不在专业上有进步,迟早会被取代。回头团队的人换个艺人继续捧,这种流量过气的怎么办呀?怎么生存呀? 桐桐就说她,“流量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个坏东西。这证明受观众喜欢!再说了,流量跟实力,是反义词吗?不是吧!流量有实力加持,就是厉害!实力足够强,也能转化成流量,这不矛盾。不考虑那些东西,好剧本依旧是稀缺资源,我的剧本是严选过的。很快就会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选中的剧,不会缺人搭戏。有效的剧播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所以,“年跟前了,我也不出去活动了,给大家放假吧!今年大家都辛苦,在外面整整八个月。奖金翻倍,我另给红包。过了正月再来上班。正月之前,我不动工。” 罗群:“……” 桐桐就笑,“您一个人是吧?我给您在海边订了酒店,去度假吧!”说完,抬手抱了抱这个老大姐,“这一年辛苦您了!谢谢!” 罗群看着退着朝外走,不停的摆手的桐桐,追问说:“你是不是要跟尹总回老家?” “去年我们就没回,今年肯定要回……” “你注意着点,记得你是明星。别到处蹦跶叫人拍去了。” “我又没跟别人约会我怕谁拍呀?”所以,别操心了,“明年见!” 竟然给整个工作室放四十天的年假——带薪的那种。 然后邵敏就提议,“工作室该发个公告,放点物料,再顺便告诉粉丝,别等了,咱们出了正月才会营业。” 你疯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板仁慈,老板大度,这么好的老板,且羡慕去吧。” 罗群没答应,这个时候适合低调。这事回头漏出去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尹家住的地方又换了,四爷又给买了住处。因为自从桐桐的名气起来之后,以前的地方就屡遭私生和代拍骚扰。 住这里的话,安保条件好,谁也进不来。 单位嘛,他们倒是不敢去骚扰。 代拍的一路跟着四爷,看着四爷进机场,连大黑跟着车也只拍到了四爷。 以为桐桐会跟着的,结果谁也没拍到。 于是,很多的直播间里都在说:桐姐没跟,只尹总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的原因。 飞机在那边都落地半个小时了,才有粉丝在网络上分享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飞机上拍的,那个戴着帽子,围着围脖遮住半张脸的人不是桐桐又是谁?边上陪着的就是尹镇。 逮不住!根本就逮不住。 桐桐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道,正看的入神呢,手机响了,是文乐。 桐桐接通了视频,“文乐姐,今儿怎么得空了?”才这么问完,她就微微愣了一下,视频里的人……是因为开了美颜的功能呢?还是她又动她的脸了? 不是!这姐们演技没毛病,性格也挺好的,长的也挺有观众缘的。这怎么好好又动了脸了? 这种事还不敢问,就听那边说,“有个剧本我觉得不错,跟我接触半年了。男主角你接不接呀?这边的导演想约你谈谈……” 这肯定是接触了罗群了,但罗群没接,甚至桐桐都没见 剧本。 罗群不接,肯定有不接的理由。对方绕开团队直接联系自己,她就先问:“什么题材的?” “玄幻的,很热门的大ip。” 桐桐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文乐就已经很扛剧了,为什么还要拉一个自己?她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只怕剧方是想在文乐和自己之间选女主吧。 自己的优势是新起的,而且,比文乐年轻。 所以,文乐这么问,是没想到这一点呢还是她的团队骗了她? 她就说,“可能档期撞了吧,我这边的工作安排我还没细问,但是我最近接触的剧本里没有玄幻类的。回头过完年了,我问问罗姐吧!” 文乐叹了一声,“看来二搭渺茫了。那你好好过年,回头联系。” 好!回头联系。 挂了视频,才要收手机,就看到几个未读的消息提示。 点看看了一下,她才给熄屏了。 四爷看她,“怎么了?” 桐桐摇摇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李北,当时没言语。 四爷也没再追问,到尹家她依旧是说说笑笑的。可等晚上了,桐桐坐在阳台上,没有开灯,只看着外面的夜幕。 四爷洗了澡出来,看她的电脑开着呢,搜索的页面全是整容后遗症之类的。他扫了电脑边的手机一眼,“今儿是谁给你发消息了?” 桐桐将手机拿出来,“海珍发的消息,祝贺电影大卖,也恭贺新年。另外,也发了她的照片。” 她将照片点开给四爷看,“瞧。” 四爷扫了一眼,“整容了?” 应该是长皱纹了,她做了医美还没恢复过来,脸看起来有些肿。 桐桐又翻开杨桃的,“她发来的!” 是杨桃录制的视频,没别的,就是单纯的联系一下。 桐桐都没给回复,她转着手里的手机,“你知道群演里那些姑娘,一半以上在脸上动过刀吗?” 这个现在很流行!不用大惊小怪。 “我知道!”桐桐挤着他坐了,“追求更好看,这本身没毛病。” 嗯!然后呢? “可这个东西自诞生之初,到现在的时间太短了。它确实能叫人变美,变成想要的样子……可是,一则,手术存在风险,任何手术都是;二则,谁也不知道动了之后,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对人的影响。” 四爷摇头,“任何东西一旦成为一种产业,就很难撼动。”这是利益相关的事!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了,“就是单纯的觉得应该关注。” 四爷看了她好几眼,这是一种典型的大夫的思维逻辑,“还有呢?” “还有……面相会变的!望闻问切……能从脸上看出很多东西!人的面部、耳朵、手脚这些地方……跟身体的器官……” 懂了!你想知道人如果动了脸之后,是否会引起人体的其他变化。 桐桐重重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我像是触碰到了一个陌生的而又非常感兴趣的领域,这是一种叫人很兴奋的感觉。” 因为不懂,因为不会,所以才有了征服的快感。 四爷歪在床上看她,这不就是无心所得吗? 他就问:“你想怎么样,不干了?” 那不会!我从来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四爷就说:“就像是文乐,她是年过三十了。她也开始出现了容貌焦虑!年龄和状态限制了她的戏路,她要是不动脸,很多戏就没法接。女演员嘛,是得承认年纪越大受限越大,适合的角色越来越少。” 桐桐点头:我便是再驻颜有术,谁也拿时光没法子。是人都会老,老了机会就是会变少,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那时候,好角色更是可遇不可求。 “是啊!”四爷就说:“那就等你年过三十之后,真到了那一步了,再强行去演十几岁的女孩,那就大可不必。到那个时候,有戏你就去玩,没戏就算了。学本事做研究这种事,多大开始都不晚。” 桐桐再去卫生间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脸摸了再摸:谁不爱美呢?我也爱美呢。想想这张脸也会老去,我自己都不忍心。 进去这半天不见出来,四爷就喊:“嘛呢?” 桐桐一本正经的,“我正问镜子着呢,问它谁是这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四爷:“……”他忍俊不禁,“镜子怎么说的?” “镜子说了,说在卫生间外面那个男人心里,我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女人。” 真会自个哄自个,“它说的对!” 桐桐对着镜子又问:“镜子镜子,这世上真有驻颜术吗?” 第77章 但行前路(77)二更 这边是个二线城市,新区这边路宽人少,再加上冬天都包裹的严实,其实出门转转并不妨碍什么。 两人吃了早饭就出门,出门还不开车,就骑着共享单车,去最近的电影院。 几站路之外就有电影院,取了票进了影院。 《黑白》这部电影开始点映了! 桐桐跟四爷嘀咕:“提前七天点映,现在玩的都是这一套。” 《双面》上映十二天了,票房突破了十亿。结果春节档的电影几乎全部开启了点映。点映的面积极其大,这跟以前的点映都不大一样了。 看《双面》的不少,但是看《黑白》点映的更多。 电影院里,有桐桐的立牌,也有屠鸿的各种立牌。一人一边,摆放的特别密集。把其他点映都挤的没处放了。 售票大厅里有两拨粉丝在搞粉丝活动,一家一个长条桌子。一边是带着各种凤凰头箍的,一边是双色的应援色的灯牌,带着印有’鸿‘字样的围脖的,那是屠鸿的粉丝们。 桐桐站在角落里,缩着去了。 然后就有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过来,她塞给桐桐一双封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毛线手套,手套上也有个’鸿‘字,“姐姐,送你了。” 桐桐:“……谢谢!” “我们家哥哥的电影也上映了,姐姐有空的话可以支持一下。没空也没关系,这个送你了。” 好的! 这个才走,那边来一个戴着头箍的自家粉丝。 她戴着口罩,帽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然后自家这嫡亲嫡亲的粉丝并没有认出来,也是很热情的递来一个袋子,桐桐往里一看,里面是一小袋爆米花,还有一瓶二百毫升容量的矿泉水,另外还有一片湿纸巾,这应该是定制款的,一面是’桐‘,一面是’男‘。 “送您的!您留着吧。” 桐桐:“……”再没别的要说了吗? 人家没啥要说的,直接走了。 桐桐:“行吧!” 这边该检票了,桐桐混在屠鸿的粉丝里往里面去,四爷叫桐桐先走,然后出去买奶茶去了,得买多少呢?四爷也不知道,反正是可着买呗,叫店员只管往上面送就行了。 先买两千块钱的吧,也不知道够不够。一会子再出来看看! 片头都完了,四爷才进来。桐桐看他:干嘛去了? 四爷指了指大屏幕,先看吧,回头再说。 大制作就是大制作,好班底就是好班底,桐桐很喜欢这部电影的色彩运用。包括他们的布景,特别牛。 内行看的是门道,编剧要是牛,那这类题材便没有一个镜头是多余的。很多线索全在细节里。 其实,从剧情上来说,这两部电影完全不同。这是一幕警是警、匪是匪的片子。认真算起来,它其实是双男主。 她觉得出彩的不是屠鸿,真正演技出彩的是个这个林雨桐压根就不知道名字的演员。 四十岁上下的高中化学老师,制毒贩毒,高智商犯罪。 他能面无表情的将货带到图书馆交接,也能在学校的时候揪住偷着抽烟的学生狠狠的教训。他对学生的恨铁不成钢是真的,他害怕学生走了歧路也是真的……可干下的罪孽也是真的。 庄游其实塑造了一个真正的双面人,一明一暗,光线交错之下,叫观众对这个人尤其复杂。 恨吗?该恨!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桐桐看着屏幕,看着电影到了最后,他被捕的那一幕。 警察追到学校,他正在上课。他看了警察一眼,然后出去,“别担心,我不跑。一会子我跟你们走,别叫我的学生看见,也别吓着他们。” 他返回了课堂,继续讲他的课:“一氧化二氮,又叫笑气……我们这一节课,主要讲了它的化学性质,希望下课之后,认真完成课后习题。另外,再说一句课外话,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尤其是化学。它能救人,也能害人。我们学它,要用其利,避其害!千万莫要让我们的知识成为害人的东西。” 然后,他看了看学生,跟往常一样,笑了笑,“那这节课就到这里了,下课!”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他从课堂上下来,还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警察跟他走。他放下教具,把办公桌整理好,然后往出走。 同事们避如蛇蝎的避的他老远,惊恐的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局促又尴尬。 他怕吓着同事一般,从里面退出来。出来就碰见两个连蹦带跳在走廊里玩耍的学生,他们跟往常一样,看见警察跟着他,也一脸的八卦凑过来,“老师,警察干嘛来了?是不是谁又打架了?” 没有质疑、没有怀疑,从不相信他们的老师能犯罪。 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学生的脸,“少管闲事!”说着,就先一步朝楼下走。警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还回头呵止两个学生,“不许在走廊里跑跳!你俩……罚你们擦一星期的黑板。” 学生唉声叹气的声音夹杂着他的脚步声,然后画面一跳,是十多年前,他才毕业,考了编制进来,却因无钱给领导送礼被处处刁难,职称评不上……紧跟着,遭遇女友分手,继而父母相继患病,化疗的费用远超他的工资所能负担的。 就一次!就做一次!就卖这一次。 可一次一次再一次,再也无法回头。 影片结束,桐桐什么感觉呢?就是先不论屠鸿的打斗精彩不精彩,就只这个反派的角色,就把屠鸿秒成了渣渣。说实话,看完之后,屠鸿有没有什么高光时刻,她想不起来。但是这个反派,那经典桥段可太多了。 厉害了! 《双面》有它的长处,而且,就目前的票房而言,就已经是赚钱了。但票房想跟《黑白》比,没戏。 还是桐桐之前说的,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是故事的主宰。故事好,就赢了一半了。 庄游在这个方面果然是厉害,他的故事叙述,人物塑造,确实非一般的编剧可比。 桐桐没出电影院呢,先给庄游发了一个消息:《黑白》很成功!剧本占一半功劳。 庄游笑了:期待跟林老师合作。 那边孙生民也给桐桐发消息:《黑白》看了吗? 桐桐回他:看了!精彩。 说的是啊,那是相当精彩! 好些看完的人都说:一个好的剧本,一个好的导演,再配置好的演员,那是真炸裂。 将两部电影做比较,如果给《双面》打八分,那《黑白》就得八点八分。 如果给编剧打分:小白能得七点五分,但庄游得在九点八分。 如果给导演打分:孙生民给八分,但老胡得给九点五分。 如果给演员打分:贾男与屠鸿对比,贾男九分,屠鸿七分;卫柯与姜明比,卫柯给八点五分,但姜明能打九分。 好些人都说,这要是贾男替代屠鸿出演《黑白》,这强强联合之下,这部剧得炸裂成什么样儿。 桐桐出去的时候听到粉丝在那里商量。 这个说:哥哥还是一番,现在不要争,还是要看票房的。票房对哥哥很重要!票房比贾男的高,这就是实力。 那个说:但是有些影评伤人的很,还是要引导的。别叫别人踩着咱家往上爬。 四爷指了指楼道,桐桐顺着楼道往下跑。 下去的时候撞上个人正在楼梯间打电话呢,桐桐没停留,直接跑了。 四爷在后面跟着呢,说她:“慢点。” 人跑远了,这人’我艹‘了一声,跟电话里说:“我看见桐姐了。” “电影院?” “就是电影院!”说着话,拿着电话就往下追,追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高个子的人一人踩着一辆共享单车,脚一蹬,直接走了。 她转头就去停车场找她的车,等开车出来,却再不见人了。 但是,却真的破案了:之前那个奶茶,肯定是他们给粉丝买的。 她跑回去找那些还没走的姐妹,他们正在电影院跟立牌合影呢,“奶茶是桐姐买的……咱们碰见过……我看见她拎着咱们的应援袋子……” 真的假的? 真的呀! 查监控,肯定监控里有。说不定谁的手机里就有,应援活动咱自己都拍视频呢,说不定就在咱们谁的手机里入镜了。 然后都看,看找! 还真给找见了,她戴着金丝边的眼睛,下半张脸在围脖里藏着呢。 那个亲自送了应援袋子的姐妹在群里哭了:“那么近,我们还说话了……可声音真不是!不是桐姐的,也不像是男哥的声音,要不然我早认出来了。哭死!她还专门请我们喝了奶茶。” 但随着《黑白》的上映,路人批评屠鸿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一批评不要紧,人家的粉丝不干了。说《黑白》剧组故意的,明显在捧男二。男主的戏份严重压缩,喧宾夺主了。 然后从老胡骂到庄游,再骂到最无辜的姜明。 路人观众可不吃这一套,谁演的好就夸谁,没毛病。 于是,路人跟粉丝开始大战,桐桐也不能幸免。路人就说嘛:若是换做林雨桐出演,那一定怎么怎么样。 然后,屠鸿的粉丝攻占了桐桐的社交平台的评论区。 大黑都快急死了,问说: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的,干活了。 这活儿怎么干呀?怎么操作?也跑去屠鸿那里骂他一顿吗?咱自来也没干过这个事呀。真不会! 大黑:“……” 她这边都急的冒火了,回头再去看超话,还有好些人嘻嘻哈哈的在那里讨论:去齐市的哪个影院碰上正主的可能性最高,能不能也喝一杯正主买的奶茶。 第78章 但行前路(78)三更 别管是夸还是骂,越吵吵,越是有话题。于是,票房在一众春节档中,《双面》的票房丝毫也不逊色。 按理说,电影上映前期,票房增长的最快,后来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下来。 《双面》早与春节档上映,却也在春节档中分了一杯羹。 临到下线,票房停在了三十二点八亿上。 紧跟着,海外院线全面上映,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但就目前来说, 第二部 电影这个成绩还算是不错。但就她自身而言,口碑是真的起来了。 《绽放》不足十亿,加上《双面》,两部票房累积四十二亿多点。 而《黑白》的票房预计在五十亿上下。 于是,桐桐就被屠鸿的粉丝各种嘲:我家哥哥首部大荧幕的成绩在这里放着呢,这是实绩。 大黑催着叫凤、凰们都动一动,可是她们有自己的逻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粉丝群里混出一个叫’敏敏‘的头头。 敏敏反问大黑:《黑白》是庄游导演的,他是否也投资了? 那当然了。 “那《黑白》这么大的票房,咱家是赚了还是赔了?” 大黑:原则上,要是庄游没有别的私生子的话,肯定是林雨桐赚了。 敏敏就回复她:“所以呀,为什么要去骂屠鸿的粉丝?为什么要去骂屠鸿?这边赚口碑,那边赚钞票,我们赢麻了。没有屠鸿对比,还不显得咱家桐桐厉害!咱家呢,一边能踩着他吸引路粉,一边能靠着他的流量赚大钱,多划算的买卖呀。 咱们不出头,是对的!路人只有为这个艺人出过头,花费过时间和精力,才会把这个艺人当成自己人。所以,他们哪怕不是粉丝,在桐桐和别人的电影同期上映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优先选择桐桐。 越是叫人费心的孩子,父母才越爱。咱们的策略就是,只当’桐桐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需要吃百家饭那种。大家要是不管她,她得被欺负死。所以,不出头的策略永远是对的!” 大黑:“……”呦呵!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有技术含量的人呀?她跟对方私下沟通,“说吧?你是不是林雨桐的助理邵敏?” 邵敏吓了一跳,这人这么厉害,对工作室的情况摸的真准!她想否认,想了想还是没有犹豫的回了一句:“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大黑反倒是不信了:“我觉得你应该联络她的工作室,粉丝需要管理。” “嗯嗯嗯!我接纳你的建议。” 然后两人友好沟通,一聊就聊了两小时。 邵敏放下手机舒了一口气,自己今年在京城买房子了,虽然不是全款,但再努力努力,啥都会有的。 她把跟粉丝沟通的事又告知了罗群:“粉丝闹腾太败坏路人缘了,您说呢?” 罗群:“……”你当粉丝里真没我安排的人呀,“行!但以后不许随便行事。” 知道了。 邵敏正在跟罗群通话呢,手机一响,她点开一看,赶紧转发给罗群:“粉丝里有牛人,竟然把黑咱们的大粉全给找出来了,连证据都有。” 大黑哼了一声:不亮点本事,你还当我吃素的。这些黑子全没有职业素养,胡编乱造,造谣诬陷。 这不是黑,这是犯罪! 我不是林雨桐的粉丝,但是谁要是想为黑她而黑她,那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你们工作室要是连告黑都搞不了,那就该叫粉丝们造你们的反了。 呸!啥也不是。 然后桐桐就坐在地板上,拿着手机刷啊刷的。这边吃着家里自己做的锅巴,那边刷着各种消息。她闲着呢,可所有的人其实都忙着呢。 包括粉丝在内,真的很忙很忙。 直到回到京城,《黑白》以四十八亿的票房下线,这场骂战才将将结束。 但肯定的,屠鸿是唯——个票房大卖,但口碑却直线下降的艺人。 而与之对比,一个叫姜明的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突然就爆火了起来,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四十多岁了,可能缺点运气吧。 庄游心说,缺的是机遇。自己不想电影的口碑下降,但是屠鸿呢,又是自己女婿安排的任务。怎么办呢?找个演技好的,放在一部剧里看看就知道了。这不,效果多好! 这件事里,桐桐最无辜了,我女婿也很清白,一切都很好! 杜成:“……”您说的对。 庄游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没有实力……扶到高处也站不住!那能长期站在高处的,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谁酸也没用。 杜成就笑:“您自夸呢?” 不是自夸,是事实:“最近问问谁有好项目……拿来看看,往里投一笔。” “叫我说呀,看看桐桐选什么项目呗。现在这好项目还是少,要么咱自己开项目,要是选项目……我觉得桐桐的眼光就很好。迄今为止,她选的项目里就没有赔钱的。” “只怕找她的电影项目多。” 是!电影项目是挺多的。而且,不单纯的是递个本子,是导演带着本子亲自过来,提前约时间见面的那种。 自从开工以来,桐桐已经见了三位导演了。 罗群问说:“一个都没看上?” 怎么说呢?“第一个,是个文艺片。我不排斥文艺片,但是……导演说的那个故事,我愣是没听明白。问剧本呢,导演说还没有,就是一个想法。讲述年轻人的迷茫和在现代社会的挣扎……他觉得跟我出道之前的经历很相似所以找我……我无法判断他这个故事的走向……” 嗯!所以不能接,合理。 “第二个,是个历史题材的,霍去病,说是想拍一部’冠军侯‘的电影。” 这个题材很适合你。 “可是我看了剧本了,里面历史错误极多。”桐桐摇头,“而且,这个故事是大家都知道结局的故事,所以故事更难讲。他说冲明年的暑期档……但不管观众定位是什么,这个故事讲不好,白搭。您想想,剧本上出现历史性错误,那整个电影的道具、布景,这得出现多少错漏。” 一部片子的成功不能只看演员,其他主创不给力,一样白搭。 罗群接受这个说法,“那第三个呢?第三个怎么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第三个……悬疑侦探类的,全程在国外拍,对吧?” 对! “我不喜欢这个导演的风格!他的电影给我的感觉……整个是杂、乱、脏……从画面到色彩,无一不是这种感觉。” 罗群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电影的风格,可其实呢,“这位导演的作品票房一直很好!是导演中的后起之秀。” 没说人家不好!就是单纯不喜欢那种风格,怎么办?“再等等吧,您不是最近在谈商务代言嘛,慢慢谈呗。我不着急!” 然后她就准备撤了,今儿回去给四爷炖猪蹄去,“我买的多,回头叫强子哥连高压锅一块给带过来,大家都尝尝。” 正要走呢,四爷的电话来了,“回家了没?” “正要回呢,怎么了?” “我带了一个人来工作室,你见见。” 谁呀? “一个不知名导演!” 啊? “为了找你拍,追我追到球场了。我现在到楼下了,你稍微等等。” 行吧!把人带上来吧。 这个导演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桐姐——桐姐——可算见到了您了。您都不知道,为了见您,我蹲了尹总多久。” 这人真有意思!桐桐把人往里面请,“进来坐,会客厅坐。” “我叫程栋,叫我大程就行。我这个电影,非您不可,真的。” 什么题材? “一个惊悚悬疑的!” “有剧本吗?” 有!有的,原创剧本。 电影剧本也没多长,桐桐坐在这里看剧本,先是大致的过了一遍,然后明白了,这个电影投资不大,因为需要的人物和场景都不多。简单的就是说,这是需要一人分饰两角的角色。 或者说,不是分饰两角,而是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 当然了,悬疑的手法嘛! 故事的最开始是房东报案,说是租户本来住着兄妹二人的,但是这家的哥哥突然间就不见了。之前说好的给她修空调的,结果约好了却失约了。 于是,就出现了一桩失踪案。 故事兜兜转转,结果是失踪案引发了一桩命案。起因是妹妹谈了个男朋友,藏着的第二人格’哥哥‘不同意,于是杀了这个男朋友。后来妹妹发现了男友的死亡,精心布置了重重陷阱,引导警方去查哥哥这条线索。 女孩子确实有个哥哥,在她幼年的时候失踪了。自此,她的精神受了影响,衍生出了另一种人格,这个人格是她幻化出来的哥哥。 她幻化出来的哥哥杀了人,她将矛头引到真哥哥那里。 她以为真哥哥早不在人世了,却没想到真哥哥是活着的,只是残疾了! 故事再反转,最后的镜头是小小的女孩在火车将来的时候,将身边的哥哥推到了火车轨道上。 看完之后,什么感觉呢? 桐桐自己琢磨了琢磨,也觉得挺惊悚的,“……在小女孩小时候就已经生出了第二人格,’哥哥‘。假哥哥容不下真哥哥,要杀了真哥哥。真哥哥侥幸逃过一命……所以,后来引着警察去查真哥哥这条线的人,到底是妹妹,还是假’哥哥‘?” 大程嘿嘿嘿的笑:“你这么问,观众看了也会这么问。”它就是个开放的结局,越想越毛骨悚人,这才叫惊悚嘛。 桐桐挠头:这玩意只琢磨心里就发毛。 怎么弄呢?“我跟你签个协议吧,毕竟我把你的剧本看了,我不会用你的剧本,也不会泄露剧本内容,你可以放心。但是,你容我想想……你这个题材,我真的觉得很难!” 第79章 但行前路(79)一更 桐桐反复的琢磨剧本,反复的看,一个环节都不错过。 然后最近也在工作室里,对着镜子自己试。 可是试了再试,还是觉得感觉不对。 程栋几乎天天打电话,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桐桐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己接下这个本子。 干这一行都知道,项目一旦启动,至少也是数千万的项目。大的几亿往里面投! 就是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里,这也不是小项目呀。 所以,这玩意真不能开玩笑。 有些项目为了等演员,接触两三年的都有。毕竟,只要一个项目真赚了,可以说参与的人靠着这个项目能吃成十年。 尤其是程栋这种刚起步的导演,找个好本子不容易,攒一个班底也不容易。 砸了怎么办? 对于自己这种名声鹊起的人而言,跟这种新班子合作,真要砸了,他们就是背锅的。自己转脸就能找机会挽回口碑,可他们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桐桐现在就是觉得,这个本子本身没什么大的逻辑毛病,要是喜欢惊悚悬疑类的话,这本子真的特牛。但是,越是读本子,越是试着剖析作者写的这个人物,她就越是拿不准,不敢接。 这不是简单分饰两角的问题。 “困在办公室闭门造车……”不可行!她喊邵敏,“看看哪里有舞台剧、话剧……订票,咱们去看看别人的表演。” 然后换上中年大妈款的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到剧场去了。 现在这舞台剧和话剧,如果不是有知名的演员加持的话,看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多。 反正邵敏想买票了,就顺利的买到票了。选了好位置,可以直面舞台的位置。 邵敏左右看看,“我第一次看话剧。” 桐桐就笑,“以后常来。” “我也才知道看话剧不让吃东西。” 桐桐:“……”剧院不是电影院,吃东西会影响演员和其他观众,当然不能吃了,“你要是饿了,可以不用陪我。找个馆子吃饭,我结束了去找你。” 邵敏偷偷的将巧克力糖塞嘴里,“也不是饿,就是怕太无聊,给睡着了。” “不打呼噜就行。” “我不打呼噜。” 嗯!不打呼噜,可才一开始没十分钟,邵敏往椅背上一靠,彻底的睡过去了。 这可能真跟喜好有关吧。 桐桐看着舞台上演员的表演,话剧的要求更高!他的表演方式不同,可能情绪更激烈一些,但是,他的难度是不容错。任何一个情绪必须马上到位,没有人给你时间,该哭的时候不会都停下来给你时间酝酿,更不会说忘词了就再来一遍。 最重要的是直面观众,这和剧组封闭演出是不一样的。 舞台上,女演员一边收拾桌子上的餐碗,一边碎碎念。她一会子站在她自己刚才吃饭的位置上,一会子站在刚才丈夫坐的一边。 这是丈夫发脾气离开之后,妻子一个人在家里,幻想着两人吵架的情形。 她一边说着她自己吵架会说的话,一边以对丈夫的了解,学着丈夫的语气说着丈夫才会说的话。如此往复,自己跟自己吵的极其激烈。 桐桐愣了一下,终于知道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她出来就跟程栋联系,结果程栋在工作室等她。 “林老师,您对剧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再看的时候有什么拿不准的,咱们坐下来一起探讨嘛。” 桐桐将大衣递给邵敏,叫程栋去会客厅,先问他说,“程导,你是单纯的想要票房,挣一把呢?还是真的希望这部电影拍出大水准。” 什么意思呀?这不矛盾! “不是!”桐桐就说,“我真的有好好琢磨,也真的去找灵感了。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找我没找对。” 能一人分饰两角的,能比你做的更好的,有谁?就算是有些演员能做到,但是年龄不对。 桐桐就单说这个人物,“她是心理出了问题了,因此衍生出第二人格。她的行为上模仿男人,但一定不是看起来就绝对是一个男人。当第二人格出来之后,她心理上是个男人,但肢体上表达上只能类男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还真把程栋给问住了,可细想又觉得特别有道理。 桐桐就挠头,“我本身是女性,单纯妹妹这个角色,我能驾驭;若是哥哥本身是个正常的哥哥,这个角色我也能驾驭。但是要做到本身是女人,心理上是男人,行为上努力的想摈弃女人的特性,想向男人靠拢的人……我应该不是最好的人选。”这个劲儿特别难拿捏。 程栋沉默了,因为对方真的有认真的去思量,提出的想法也是对的。 桐桐见他不言语,就道,“要么,咱们联系个精神病院,去里面看看。” 行吧!去看看。 于是,联系了精神病院和精神疗养康复中心,却看看这些精神都不大正常的人。 医生专门给找了人格分裂的这类病人,只能远远的看。事实上,真正的人格分裂,并不会真的就成为那个人。 从里面出来,在车上程栋就看桐桐:“觉得难驾驭?” “人得承认自己的不足,对吧?”桐桐就说,“咱这么说吧,这种题材爱的人是真爱,就喜欢这个调调。但是不爱的人,是真不爱。容易受惊吓!所以,流量起作用,但作用也没那么大。您说的呢?” 这个题材本身就是给爱好这类的人拍的。 非要给这个加多高大上的东西,那也真没有。 就跟某国的恐怖电影一样,非说表达什么,那也挺扯的。但就是有很多人喜欢看,且成了这一类电影的经典。 “可上哪找这个演员去?” 桐桐就说,“明儿我再陪你转一天,我请你看话剧。” 这么大一明星,拒绝了还请客,这怎么好意思?“那今儿我请饭吧。” 桐桐朝路边一指,“炸酱面,就想着一口了,咱吃面去。” 嘿!忒好伺候了。 小馆子,一人一碗面,又不是吃饭的点,真就没被人发现。 第二天一看话剧,程栋便懂了,低声问桐桐:“那个女演员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程栋看她:你不知道你给我推荐? 桐桐也看他:不合适吗?演的多好呀!这种演技,埋没了。 程栋不好下这个决心! 他也很直接,“只要你加入,上午签合同,下午我的资金就能全部到位,晚上人员就全能抽出来给我用,第二天项目说启动就能启动。这种的拍出来,肯定赔不了。但是换个名不见经传的,成本降低了。给她十万,她都来拍。前期给两万,后期结账,她都干。可以说成本可以压的很低很低……可再低的成本也是钱呀,谁给投资?人员配置怎么弄?” “那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你要喜欢这种题材,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就得面临其他困难。而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罗群还以为桐桐天天的往出跑是要接戏,结果忙忙叨叨的,啥也没谈成,就帮一个陌生人的忙? 人家也不是骗子,对吧? 再说了,“剧本写的挺好的,能把剧本卖给程导,编剧也是个新人。”桐桐压着腿,“新人创业难,我受过这个难,能帮就帮一把呗。其实是程栋太着急了,想找大流量走捷径。回头他想想就知道了,大流量在他这种题材里,作用没那么大。他就是拍给爱好者看的,不追求品质才是砸牌子。” “所以,你落到什么实惠了?”你推荐一个你合作过的人也算是人情吧,现在推荐了一个你都不认识的人,你可太能干了!活雷锋说的就是你。 桐桐把腿放下来,看罗群:“格局!格局!好吧?帮人一把怎么了?” 你的格局大,但你现在依旧是个就业困难户。 “困难就困难,咱也不是没饭吃。今晚炖排骨,加餐!” 罗群:“……”心态是真稳,“你知不知道,人家卫柯和屠鸿搭戏了。” “拍什么呀?” “就是你看不上的那个……《谍海》!” 敬谢不敏! 罗群看她要走,就赶紧道:“上点心,只佛是不行的。咱们这个月以来,已经被举报了七次了。” 举报税务有问题:“又是卫柯和屠鸿的粉丝干的?” “是,但不局限。”谁知道你还得罪谁了。 “那这不是挺好吗?查吧,天天来查才好呢!专门机构频繁查都查不出问题,谁跟我合作能不放心?”桐桐摆手,“走了!对了……排骨是想吃炖的还是酱的,今儿按照您的口味走。” “酱的!” 好嘞! 罗群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拿这种人怎么办?整的没脾气了。 可又隔了半个月吧,罗群很意外的接到一个电话,这个导演是以拍历史题材出名的,已经有十五六年不拍戏了。他的剧出品方一般都是国家台。 如今什么都市场化了,但出品方一定包含国家台。 罗群真的很意外,“辛导,真没想到能等到您的电话。” 那边就笑,“我一个学生在导话剧,我去看了看。听说这个孩子连人家演员都不认识,就给人推荐剧组……” “啊?哦!说是新人都挺难,人家演的好,她不及人家,觉得对方更合适。” “约个时间见见吧!我这里有个《一代贤后》的剧本……” 罗群拿着电话往桐桐的训练室去,“辛导,桐桐在练形体……我叫她接电话。”说着给桐桐示意:电话很重要! 桐桐接过来,“您好,我是林雨桐。” 第80章 但行前路(80)二更 等见了辛导,对方也不客套,直接就问:“关于这位皇后,你知道多少?” 那我知道的可太多了。 简单来说嘛,就是:“颇有传奇色彩。长孙一族乃是北魏宗室之长,’门传钟鼎,家世山河‘说的就是长孙家。而长孙皇后的父亲长孙晟乃是名将,一箭双雕说的就是他。” 出身显贵,将门之后。 辛导就点头,“塑造这个人物,你觉得难在哪。” 难就难在:“考虑观众的感受,尤其是现代的女性思维之下的观众感受。这就给本来不难理解的事情加量,需要给她的感情找一个支点。” “那你觉得支点在哪里?” 桐桐就说:“支点呢,就在于他们的婚姻本身。长孙氏的伯父长孙炽欣赏唐国公李渊的妻子窦氏,认为睿智的女子教养的子女必然出色,因此有意促成这桩婚事。 长孙氏与李世民乃是幼年定亲,大约是在她六七岁的年纪。因为定亲后不久,也就是她八岁那年,她的父亲长孙晟过世了。从这里大致就可以判断出她具体的定亲时间! 唐时定亲礼仪繁多……所以,长孙氏六七岁时,与不满十岁的李世民定亲,属于娃娃亲。 长孙晟死后,长孙氏从千娇百宠的世家幼女,转眼变成了孤儿。八岁丧父,被异母兄长赶出家门,她随母亲和哥哥长孙无忌回到舅舅高士廉家。便是高士廉待其亲厚,说到底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而后,高士廉知道外甥女与唐国公之子有婚约,便想办法在孝期满之后,促成了这段婚事!当然了,彼时李世民已经快十岁的少年了。少年的世家子豪爽英武,高士廉看中其人。他是想尽办法促成这桩婚事。 我觉得,长孙氏后来对李世民的感情里,一定是有感激的。 她无父亲可依仗,父族给不了太大帮助。而母族呢,舅舅能照顾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有廉耻之心,又怎敢奢求?那时她哥哥也只是与李世民交好的朋友而已。 就那时天下的形势而言,她除了出身显赫之外,给不了李家太大的帮助。以唐国公家的家世,若是要悔婚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当时这婚事完全没问题,就不会记载,说高士廉想法子促成此事。可见,这婚事当时一定是存在一些议论之声的。 但是,李渊和李世民在那样的情况,没有选择悔婚,而是遵从了婚约。这一点,长孙氏应该是有感激的!且这份感激成了她和李世民感情的基础。 少年结发,相互扶持。有年少浓情蜜意,执卷共读。也有青年时期危机重重,同赴生死。一直到后来执掌天下。他们生儿育女,命运相连,只能荣辱与共。他们是夫妻,但更是伙伴。 在她死后,李世民说,他失去的是’贤妻良佐‘!可见,长孙氏不仅是妻子,更是辅佐帝王的女人。” 辛导就问说:“所以,你说的贤后,并不是说长孙皇后不涉政?” “哪有皇后完全不理政事的?那话就是说说而已。”这真的是实话,“任何一个称得上是贤良的皇后,就没有不涉及朝政的。她若不懂朝事,为什么总在恰当的时候替丈夫出门周旋?她若不管朝政,为何大臣触怒皇帝,她总是能恰当的劝谏。” 所谓的贤良,那是说出去哄天下人的!皇后之位想坐稳,对朝政一点都不懂,这不可能。 长孙氏不是不懂朝政,她的种种作为其实就是因为太懂朝政了。 作为能影响帝王的人,她难道没有她的政治立场吗? “我觉得,长孙皇后是在她那个时代里,展现了她的女性力量和女性影响力的人。她所处的年代是隋末唐初,不是明朝受理学影响的那个时期,这跟而今咱们理解的从四德,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长孙皇后是一位政治家?” “当然!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政治家。” “那么,你对不干涉朝政的看法是……” “不干涉朝政——未尝不是一种参政的法子。” 辛导点点头,再重新打量桐桐,“你是我约见的第二十个女演员。这项目从前年就开始着手了,可是人选难物色。这位皇后十六岁便薨逝了。找到好几个女演员,但是创作理念相近的,你是唯——个。 而且,你二十来岁,长孙氏也是二十多岁开始陪着丈夫一步一步走向顶端。在这之前,我看过你演的花蕾,十几岁的女孩你把握的很好!我也看过你中年的妆造和状态。你能扮演好她的不同年龄状态” 桐桐点点头,“明白。” “那回头咱们试个戏,再看看妆造。” 好! “你说试演谁?”四爷正换衣服呢,手顿住了。 “文德皇后。”桐桐举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咬,靠在衣帽间的门口看他,“我想去试试。” 四爷将衣服挂起来,回头看她,“谁演李世民?” “女主的戏,帝王是配角。” 配角?四爷哼她,“哪天去试?”“明天!”桐桐跟着他往出转,“明天过去试试妆造……” “我陪你去。” “陪我?你不忙?” “不忙!特清闲。” 桐桐就斜眼看他,只笑不说话。 四爷就说她:“我明儿陪你,也只笑不说话。” 结果第二天两人一去,酒店的一整层都被剧组租下来了。桐桐被分了一个房间,有专门的妆造师等着呢。 辛导就说,“秦王妃的扮相看看。” 换了衣裳,对着镜子,妆容和配饰一上身,桐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了分恍惚。 四爷愣了愣,却马上转移了话题,“是要试哪一段?” 桐桐看了飞页一眼,“是玄武门宫变之后。”说完,看了看镜子中的妆容,然后起身,“走吧!试戏吧。” 那边已经有一个’李世民‘等着了! 桐桐看着对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四爷瞥了对方一眼,哪里像是帝王? 这一场是宫变之后,李世民赢了。 婢女急匆匆的回来,告诉王妃:“王爷……王爷回来了……” 桐桐急匆匆往出走,然后看向秦王。 ’秦王‘嘴角微扬,才要抬手奔过去。却见对面的’秦王妃‘先是惊喜于丈夫的平安归来,紧跟着,她站住了脚,抬起手,慢慢的将头上的簪环取了下来。满眼心疼的看着’秦王‘,然后缓缓的转了方向,对着’远处‘跪下,俯地行大礼,然后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我的丈夫才杀了兄弟,我的丈夫逼迫的亲生父亲逊位,外面尽皆功臣良将的欢呼声。但我知道,我的丈夫失了手足会疼,我的丈夫与父亲反目亦会愧疚。 但他有口而难言! 我是他的妻,我知他的心。他不能明着跪的一礼,我来;他不能再掉的泪,我替他掉。 哪有什么胜利之后夫妻欢聚,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疼! 曾经的反目,在人死之后,在心底深处,都过去了。 留下的是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情分,每深想一分,便疼痛一分。 可这亲手斩断手足,斩断亲情之痛,唯吾妻知耳。 这一幕一完,辛导喊了’咔‘! 然后男演员……完全没接住戏。 辛导叹了一声,直搓下巴,他重新给男演员讲戏,这一幕是夫妻关起门来的戏。哪怕是帝王,他也是个人。男人在外面是一个样子,在妻子跟前是另一个样子。 夫妻至亲至疏,长孙氏聪明就聪明在,哪怕丈夫妃嫔众多,她也是丈夫的至亲之人。 这个时候的长孙氏,活成了李世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此时,李世民是可以脆弱的。 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在即将登顶的欲望浪潮来之前,他是否有作为人的另一面呢? 男演员表示懂了,懂了的结果就是演的很好!看在镜头里就知道,就是演的! 辛导皱眉,单独看’李世民‘,没毛病。 可要放在一起,’李世民‘这个帝王拿不住’长孙氏‘那个劲儿。 辛导先叫人把男演员请出去,再请来’李世民二号‘,这人本不是来演李世民的,而是演李建成的。 再试试呗。 这一段,试的是长孙皇后劝谏李世民的戏码。 可这一开场,这个’长孙皇后‘给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大家的认知里,长孙皇后该是一个贤良的,端庄自持的女子。可这次换了妆造再进来的长孙皇后,依旧看起来端庄矜持,只是在跟帝王说话的时候,声音清婉,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子特有的轻柔。 此时,她不像个皇后,她只是个妻子。 她也不是朝堂上劝谏帝王的御史,她像是话家常一样细细的慢慢的说着话。台词给的很刻板,但是,她是以分故作玩笑的语气,说着那些生硬的台词。 而这个’李世民‘在接这个戏的时候,又没接住。 他为了凸显帝王,却全忘了,此刻跟他说话的是他的妻子。 林雨桐的演绎是叫人惊喜的,她把长孙皇后演绎的鲜活极了!李世民这种性格的丈夫,他的妻子若是传统意义上刻板的人,那绝不是他所喜欢的。 问题是,现在从哪找一个能搭的上林雨桐戏的男演员呢? 李世民再是配角,那也是帝王呀!这样一个皇后,得在一个频道上的,年纪还得轻的男演员,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也不是人家演的不好,就是那个味儿不对。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朝他歪头笑:放心吧!除了你,能接住我的就只能是我。 四爷白眼翻她:跟你搭这种戏,我担心别人折寿! 第81章 但行前路(81)三更 试过之后,桐桐知道,暂时进不了剧组,因为男演员暂时定不下来。 这边开始跟她签约了林雨桐,那她就等着,等着辛导什么才能想起来,这里其实还藏着一个贾男!以现在的技术,后期处理的话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左等右等的,都不见辛导联系她。 这是给忘了吗? 还是真的一点都没想到呀? 桐桐还问任萍:“要不然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辛导,就说贾男等着他召唤呢。” 任萍觉得不着急,“再等等,再试几个发现没有合适的,迟早会想起来的。” 那行吧!桐桐就等着。 再加上最近接了几个代言,除了杯子之外,有零食,有自行车,化妆品,最近又在接触手机代言,也算是有活干吧。 桐桐换了品牌方送来的手机,试着给四爷打电话,“你不在公司吗?” “出来说点事。” 那就是说话不方便呗,“那我挂了!回来……顺道买个鸭架子,我想熬汤下面条了。” 好!先挂了。 桐桐对着电话,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四爷跟庄游出来,请了《一代贤后》的编剧吃饭,这部剧的历史顾问是韩传秋教授,这个教授之前跟桐桐一起录制过文旅节目,这次也被请了过来。 这两人都是庄游的老朋友,编剧马老师就说,“我没想到最后定下的是你家姑娘!试戏的片段我看了,真好!”他还看韩教授,“事实上,早前的皇后跟后来皇后就是不一样。她就把这个分寸拿捏的特别好!” “她做演员的长处就是,她在挖掘人物内核。不是说导演怎么样来解读这部戏,而是她有她自己的见解……”韩传秋说着就看陪着的小伙子,“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桐桐我还是知道的!她是有文化做底子的……知道是她演,我都松了一口气。这部戏筹拍了好长时间了,就是因为大选的问题。” 四爷点点头,“桐桐在家也说这个事!找到合适的对手演员,也挺不容易的。”他还问人家,“历史上对李世民的长相是怎么记载的。” 这个倒是记载的不多,“不过,李渊倒是炫耀过李世民的长相。当时,有一美男子,名叫温彦博,此人谈吐不凡,气质超群,是世所公认的美男子。那时候,李世民还是秦王,他坐在众人上首,宣读圣旨,器宇轩昂。当时的李渊就尤为得意,问在坐的大臣,’秦王与温彦博孰美?‘由此可见,李世民应该是个气度非凡的美男子。” 四爷就笑,“我倒是想起来,史书记载,说是忠王雄姿英俊仪表非凡,颇肖圣祖。也就是说后代长的英俊,是随了祖上了。还有唐诗里多处都写,说是’中有美少年,虬须十八九‘……照这些诗词的描写,李世民应该是长着又大胡须,胡须还得是卷曲的。这得是一副极有威严的面相。” 是!李世民应该是如此,高壮虬须,极其有震慑力的长相。 然后编剧马老师回去之后就跟辛导说:“贾男不成!” 为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贾男兜底。这怎么突然变卦了。 马老师就道:“这也是今天闲聊呢,我突然想起来了。要做的好,就得经得起大家的推敲。尤其是现在这网友,无所不能的,那真是怎么考据的都有。从史料上找李世民的长相,概括起来,得是额头宽阔,眼睛大、深邃、明亮,鼻梁得高,嘴唇方阔有力,有卷曲的胡须。 你就是胡须能化妆,但是整个面部轮廓,怎么弄?林雨桐是女孩子,她演的再像,但她的外形硬件不达标。这不是没有史料杜撰出来的人,对吧?不能凑活。” 辛导搓下巴,最近见了二十男演员了,“现在都在追求瘦,一个个的脸恨不能窄窄一道!叫增肌……有得等多久?个月?半年?外形像了,可戏还是接不住呀。” “那你也不能叫林雨桐增肌后再拍李世民的那一部分。这不是女性增肌就能达到的!她现在的形象就比较贴合二十来岁的长孙皇后。”那首诗怎么写的?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当时的长孙氏正值韶华芳龄,又才做了皇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她自己写诗,夸她自己是面若桃花,身若嫩柳。就是这么一个鲜活的女子! 诗词被李世民看了,还’见而诵之,啧啧称美‘。 所以,分饰两角容易,在同时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身形却难。一个面若桃花,身若扶柳;一个壮硕魁梧,威严无双。 这怎么弄呀? 辛导挠头,而后又沉默良久,这才道:“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我再看看,看看哪里找一个二十来岁,外形符合,演技又能搭的男演员。 这边挂了电话才放下,电话又响了,是林雨桐。 他接起来,“剧本给你送去了,你先梳理剧本。等通知吧!” 桐桐:“……”怎么还不提贾男?她想尽力争取,“您看,要不要考虑贾男?” 辛导还是想留着贾男兜底,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只含混的应道:“你先在主线上多费心,之后要是需要,我跟你联系。” 好的! 桐桐挂了电话,看在那里看书的四爷:“你说……他觉得贾男怎么了,好像没有要用的意思。” 四爷看了看她,“要不,你跟第一次一样,先扮起来给导演看看。” 就是带妆呗? 对! 桐桐想了想,也是个办法。她给罗群打电话,叫她借服装,多借几套试试。 第二天东西送来了,四爷提醒她,“主要是后期,李世民带胡子……你得叫导演看到这种妆容。” 桐桐一下子给犯难了,“胡子……不难。难的是我这脸型要是带上胡子……不好看。” 这要是个轮廓硬朗,稍微宽阔的面相,留着唐时的胡子,其实很漂亮。 但自己这种面部轮廓,说实话,不带胡子怎么拾掇都不怪,可带上胡子……就显得小家子气。 四爷就坐过去,“你先试试是哪种胡子,在我脸上试吧!试了拍下来叫导演看看。说不定李世民留别的胡子……也不可能都照搬壁画上的形象。” 也是! 桐桐对着这张脸,“你得穿上衣服,戴上头套再搭配胡子才不怪看!要不然像是阿凡提。” 行!配合你,支持你工作吗? 邵敏在边上笑,“咱们尹总真是好脾气。” 尹总好脾气的给换上了,从衣帽间一出来,邵敏就愣住了,“我的天啊!史书记载,李世民身高八尺!我查了《度量衡史》,唐时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点五五里面,所以,李世民的身高在一米八八左右。要是再穿上靴子,一米九绝对有。” 所以,身高上来说,尹总这个其实挺贴合的。 而且,这衣袍穿在尹总身上,真的好威严呀。 桐桐围着四爷打量,“你坐过来,我按照史料上的那种胡子给你先贴贴看。” 这东西可太麻烦了,光是妆造就得几个小时。 胡子这么一贴,人往起一站,桐桐问邵敏:“怎么样?这胡子顺眼吗?” 没有妆造老师做的那么精致,但也还行。 “大概有个样子就行。”桐桐退后,给拍照,然后发给辛导,并配发语音,“我想扮起来给您看看,但是用这款胡子,我的脸……好像不太适合这款胡子。您跟历史顾问再问问,看看换成其他的胡子装可以吗?” 辛导对着照片看了再看,无视粗糙的妆容。只看照片上的人本身,他当时都愣住了。 这种俾睨天下的眼神…… 他忙点开听了语音,然后发了视频请求过去。 桐桐接起来跟导演视频,“我也在史料里再翻翻,看看哪种妆容更合适我现在的脸型……” 辛导没看她,他在看她背后站在那里提笔写字的人。 袖袍轻轻捋,手持毛笔,在写字。那轻薄的戏服遮挡不住快爆出来的肌肉!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治国的帝王,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桐桐察觉到辛导在看四爷,就往后走了几步,站在四爷身边,然后拉他:“抬起头叫导儿看看你的胡子。” 四爷放下笔,站直了。 镜头对着,看的更清晰了。马编剧说的对,别的都能演,都能靠化妆,只这骨骼轮廓,绝对替代不了。 四爷重新拿毛笔,“您看看哪种胡子会比较好。” 桐桐拿着手机朝后退,四爷在纸上画各种胡子。 辛导看的从来都是穿着戏服的人那个仪态! 看了好一会子,他才说,“这样,改天再咱试试。” 桐桐挺高兴,觉得给贾男争取的这个角色八九不离十了!她挺想演一回帝王的。 可真去了,导演并没有叫她穿龙袍,而是给了一身皇后的常服,叫先把妆上上。然后辛导又喊:“尹总,请你帮个忙,我们看看这戏服的长度。你的身高是标准的一九五,对吧?” 对! 桐桐也没多想,戏服的尺寸确实很重要。 现在她的服装都是根据她的身高和身形修改过的,这次一换上,就更合适了。 结果一进去,就见四爷穿着龙袍,没头套却戴着一顶唐时的帽子。 桐桐促狭惯了的,她一步一步过去,盈盈福身,“见过陛下。” 四爷一副陪她玩的样子,一边喊着平身,一边伸双手扶她。又朝后一退,打量她一翻,笑道:“……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朕读来,只绝甚美。” 第82章 但行前路(82)一更 试了个戏,也不知道导演到底要看什么。反正聊了一会子,就又回了。 酒店里依旧有好些来试镜的,两人没怎么停留,直接回了。 桐桐在家研究剧本,四爷把水递过去:“有些得抠细节,有些不用。这东西毕竟只是剧本,只是历史演义,不是真的历史。出品方是国家台,那立意一定很高。它必然是强化了一些地方,弱化了另外一些地方。” 还真被他说对了!这个时期的背景属于新旧交替。灭一朝代,建一朝代,新朝中又夺帝位。长孙氏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里,可谓精彩绝伦。 八岁之前,她父亲尚在,她为幼女,备受宠爱,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她被长孙家驱逐,长在外家。 十三岁那年,她嫁给了唐国公次子李世民。这一年,隋炀帝亲征,唐国公在征调之列。新婚不久,她的公公要出征了,而她的婆婆窦氏是随军的督粮官。她的丈夫,那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在新婚燕尔之际,也出征了。 还是这一年,她的婆婆在军中病倒,她的丈夫在病榻前侍奉汤药,可不久,人还是病逝了。才大婚不久,婆婆便离世了。 十四岁那年,杨玄感谋反,她的舅舅高士廉因与之交好,因而被牵连,被隋炀帝所贬。新婚的小夫妻接连失至亲。而长孙氏才嫁到夫家不到一年,又因新婚便丧了婆母正惶恐呢,能给她庇护的舅舅也差点获罪。 十五那年,她的丈夫李世民入了隋朝的军伍,去雁门关营救被突厥围困的隋炀帝。 十六岁那年,李渊被任命为太原道安抚大使,她的丈夫李世民在李渊身侧,常年在边关与突厥作战。 她十七岁时,李渊升为太原留守,其长子李建成携家眷在河东秘密招揽人才,而次子李世民一直跟随李渊,此时,李世民将长孙氏接到了身边。此时的长孙氏既无婆母教导,也无妯娌帮衬,她便是唐国公府的宗妇。公公给予她信任支持,丈夫给予她爱护包容。 彼时,十七岁的李家妇以仁德之名名满太原,李唐家父子的仁义通过李家妇的细微处慢慢的传播了出去。 十八岁那年,她的丈夫鼓动她的公公起兵,这便是晋阳兵变。 少年夫妻,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可其实,少年……就意味着他们是一路相扶持的走过来的。 剧本里,对于夫妻间的相处场景,设置的不少。尤其是关于时局的看法,李世民从不避讳长孙氏。这一点跟后来,李世民总喜欢问长孙氏朝政的历史记载是不违背的。 而李世民的这个行为,其实往上追朔,看看李渊和窦氏就知道了。 窦氏十分能干,李渊甚至出征都带着她,她做的是军中的督粮官。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可见窦氏的才能,也能看出李渊乃至于李家对女子有才便给予施展的这个态度和理念。 想到这里,桐桐稍微有些怔愣。 四爷看了她一眼,就接着道,“剧本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交代,它强化的是夫妻这条线,对妃嫔这条线只有侧面,没有正面的描述……” 桐桐’嗯‘了一声,“它凸显的是长孙皇后在朝政上的影响,若是妃嫔出现细化的现象,故事太散乱,这就成了宫斗了。以出品方的格局,编剧要是没做好这一点,人家也看不上这个剧本。” 对!就是这个意思。妃嫔在其中只能算是群演,出现在大的场景中。 桐桐说的不是这个,“我就是想……” “想什么?” “就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你一打岔,我又抓不着了。”桐桐点着剧本,“编剧处理的挺好的,很多细节去琢磨的话,我觉得是有说服力的。比如,李世民纳了弟弟的妻子为妃,可其实历史记载,这位李元吉的原配,被李世民纳了去的人,一直被圈养了,也并无名分。而玄武门之变后两个月,李元吉的这位妻子生了一个儿子,李世民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可是后来却过继给了李元吉。” 所以,当时纳此女的时候,她身怀六甲,且已经是七八个月孕肚的孕妇了。 这个月份的孕妇,她就是貌若天仙,能有多好看呀? 所以,编剧认为,这是李世民杀了兄弟之后,想保全下兄弟的血脉。彼时,很多事身不由己。秦王府那些旧臣必是会喊着斩草除根的。 只此法能保全。 这就是塑造人物时候的多面性了。从历史记载里找线索,进而再创造。 有人编造说李元吉的妻子是李世民的情人,那个孩子是他们背着李元吉怀上的;也有人编写的时候说,李元吉夫妻不睦,李元吉的妻子早想投靠李世民,是她出卖了丈夫,李世民纳她是酬功。 历史的真相不可追了,但桐桐还是更喜欢马编剧这一版。 一个与人私通的帝王,是不可能叫臣下敬服拥护的。 然后马编剧就联系她,“林老师,你看咱们在哪里见面方便。” 桐桐以为马编剧是来讲剧本的,那就工作室吧,那边的私密性最好,也最方便。 却没想到马编剧找桐桐:“你看叫尹总跟你搭戏,怎么样?” 桐桐’啊‘了一声,“您说谁?” “尹总呀!”马编剧就笑,“辛导临时有点事,推迟一会过来。我们对比之后,还是觉得尹总合适。” 桐桐的面色一下子就奇怪了起来,“他……不是演员。” “可跟你搭,他是最合适的。” 我当然知道他跟我搭是最合适的,“不过……” “贾男当然也很好,但演员还是要讲外形的相似度的。行似神也似,才是最优的!” 桐桐就笑了,怪不得呢,昨晚他一直在说剧本的各方面设置,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黑心肝的,她还得陪着演下去,“他不喜欢演戏,他有自己的公司,也不挣这一份钱……再说了,他突然这么冒出来,别人会不会对剧有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带他入行呢。” “这个我们都有考虑!就是因为太合适了……以至于我们觉得冒这个风险也是值得的。” 这是你们说的,回头真有这样的声音,跟我们可无关。 然后她就打电话给四爷,“尹总,来一趟呗。” 四爷一听这腔调就笑,他还故意问:“有事呀?着急吗?非得现在过去吗?” 装什么大尾巴狼!桐桐呵呵呵的笑着,“有事,还是好事!有贵客要见你,你说要不要马上过来。” “你能说贵客,那一定是贵客!马上来。” 罗群都被从外面请回来了,她一回来,桐桐就朝外指了指,“我去迎迎辛导,您陪马编剧。” 罗群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只点头,“你去吧!” 桐桐站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子四爷就到了。 电梯门一开,桐桐就把手伸进去拽他下来,然后把他壁咚在墙上,“又套我?” 四爷抬手扒拉她的脑袋,“想陪你玩一次!一个人做游戏多没意思……我陪你玩一次,就这一次。” 桐桐才要说话,电梯叮咚一响,门缓缓开了。 辛导和助理从缝隙里能看见,两人很亲密的靠墙贴着:年轻人呀,真奔放。 桐桐赶紧撒手,等人出来了就笑,“正等您呢,您可别误会。这不是正帮您办事呢吗?” 四爷跟辛导握手,“威逼利诱都用上了!您呀,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桐桐笑着点头,手却放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辛导就笑:“要么说珠联璧合呢!看着就搭配。” 请到里面去谈,罗群正思量呢,说这一次得加多少钱合适,谁知道那边人家尹总说:“不谈钱,真不指着这个吃饭。就当我去陪她的,算是友情客串吧。” 合约可以签,就是友情客串,一分钱都不要。 罗群:“……”咱搭上时间搭上人,赚吆喝呢? 然后事情就这么定了!这部剧是什么都筹备好了,缺的就是人而已。 这边主演一定下来,合同一签,转脸就能进剧组。 等客人送走了,桐桐才拉着四爷去办公室:“公司怎么办?”瞎胡闹。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四爷说着,见桐桐还要发飙,他马上一本正经,“是有点原因,因为不确定,怕你多想。” 什么? “你那天穿上那么戏服之后,我恍惚了一瞬……你不觉得你的礼仪过于顺了吗?” “所以,你想跟我一起试试,说不定就捕捉到什么了?” 四爷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点头,然后朝门外指了指,在外面呢,咱不谈这个。 桐桐转身,顺便把门打开了。 她一转过去,四爷就笑。等桐桐开了门再过来,他有一本正经的在沙发上坐着呢,还跟桐桐探讨,“细节方面,这个剧组把控的很好。你那天穿的戏服是窄袖的,这符合唐初的风格。” 然后还问桐桐,“要不然趁着这几天的工夫,咱们出去看看,去看看壁画……” 桐桐:“……”出去转转是吗?“好啊!” 邵敏假装路过这边门口,才还以为两人关起门在里面吵起来了,谁知道这会子门又开了,头挨着头正商量去哪里玩呢。 她只得去扫兴:“林老师,那个程栋导演的电影今天开机了,开机仪式上说您给他提供了很多的帮助……这事登上热搜了。” “不是有意蹭的,人家说的是实话。”别这么敏感。 “不是!是粉丝开始吵架了。” 跟人家那剧组呀? “不是!是咱自己的粉丝内部吵起来了?” “凤哥和凰姐吵起来了?”又为什么? 第83章 但行前路(83)二更 那这种事怎么办呢? 一个人一个想法,这不是谁解释就能控制的,也不是谁管理就可行的。 但大黑还在努力,她发了一串问题: 第一,你真的了解林雨桐吗?你的了解是你自以为的。你睁开眼看看,对你自己的父母、爱人恋人、亲戚朋友,都不敢说了解,你怎么敢说了解林雨桐?既然不了解,就不要指手画脚。 第二,你真的了解娱乐圈吗?你所了解的,都是资本想叫你了解的,这背后藏着什么,你们都是臆想的。都是外行,凭什么指挥内行!你家大门口盖楼修路呢,你过去指点去呗,人家要听你才是神经病吧。 第三,出道才三年而已,已经有两部质量上乘的电影,获得了四十多亿的票房了。也已经有一款爆款的电视剧了。现在还有一部待播的电视剧,预计下半年上映。只看花絮就知道那是一款至少上星的剧。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所选角色也从不类型化。所以,你们在指责什么? 第四,说她不努力,没规划的,动动脑子好吗?你喜欢悬疑惊悚,她就得给你们拍悬疑惊悚吗?这种题材的电影再好,那是给爱好者看的,受众面窄。况且,她努力了!人家导演说了,她去看话剧,她提议去精神病院观察,只为了这个表演的。 但是,之后发现不能!明不知道做不到最好,还非要接了割一拨韭菜才是对的吗?没有人是全能,有自知之明,推荐更好的演员,这错了吗?这不是乐于助人吗?这不是尊重作品和观众吗? 林雨桐现在缺的是不同类型的大女主戏,懂吗?这种偏门题材的,不是她这个上升阶段的最优选择。 ……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多,然后在粉丝群体里转发极广。 邵敏念给桐桐听,“这位……头脑一直很清醒。” 桐桐看看辛导发来的定妆海报,“工作室发吧,《一代贤后》即将开拍,敬请期待。” 同时,桐桐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也发布了。 大黑:“……”这是配合我吗?我这边才说完,她就上了一个大女主的戏。 可那边马上就有粉丝说:又接贤惠女人的戏!《那棵树》不就是。 大黑能气死,圈出出品方来放图给大家看:眼瞎呀!看不见出品方吗?这个出品方出的剧会是告诉你女人三从四德的吗?懂了你再张口,不懂就闭嘴。她对剧本向来有自己的看法,往往给的建议都是点睛之笔,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都这么说,你们到底在质疑什么? 然后又切换小号,号召大家抓’披皮黑‘!伪装成粉丝的那种对家,你们赶紧往出揪吧!这种人最坏了,四处挑事,挑起粉丝跟偶像以及工作室的对立,然后呢?下一步只怕就是狙剧、狙商务。 尤其是商务,这才是赚钱的大头。毕竟,精品剧一年才出几个,但是商务却海了去了。 林雨桐之前没有商务代言,现在商务代言多了,不知道谁分不到蛋糕着急了,跑到这里搅事呢。都擦亮眼睛,看看清楚。 大黑这一手,弄的邵敏都怀疑:家里混进这么多披皮黑吗? “我哪知道?”大黑叹气,我也没来级的逮呢!但应该是有的!现在说出来,有了共同的敌人,大家不就不吵了吗? 一天天的,发美照,做剧宣呗!正主自己还恋爱了,她跟着人家男方回家过年,庄游又认了尹镇,这就是认真的!不行你们磕磕真情侣的cp也行!干点什么不好,吵个屁呀。 剧方开机之后,海报上关于李世民的扮演者,只有一个背影。关于这个人是谁,剧方只说,是特意请来的友情客串。 剧组都在保密,四爷跟着桐桐进出,来往于影视城和京城之间,也没有人会怀疑。只是看起来探班更频繁了一些而已。 甚至有人造谣,说跟的这么紧,才一开机就跟去了,是不是怀孕了呀。 工作室火速辟谣,在那个假消息上盖了一个红红的大戳——假的。 紧跟着,又有粉丝说:肯定是心情不好了,你们吵来吵去的,都吵出圈了。她肯定被影响心情了。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怼:她告诉你心情不好了?戏真多。 下面还有跟的:要是心情这么容易被影响,那在这个圈里还怎么混呀? 桐桐:“……”我说什么了?我啥也没说呀。 就是吵架好像就是单纯的想吵架,然后不管有理由没理由,都能干一架。 她收了手机,以后绝对不刷评论区:粉丝远离正主的私生活,正主也该远离粉丝的私生活。 我干我的,你们吵你们的,咱们各行其事吧。 但从围读剧本,她就天天叫邵敏点菜,点了之后还拍下来,发社交账号上。 第一天:泡椒凤爪。 粉丝还哈哈哈哈呢,终于发日常动态了吗?露露脸呗。 第二天:凤腰鲍鱼。 粉丝还哇哇哇:吃的老好了。 第三天:凤凰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道道都是凤凰,啥意思呀? 凰姐笑翻 了:我哥点你们呢!不是凤,就是凤凰,没点只带凰的菜。 凤哥怼她:许是没那道菜而已。 结果第四天,有一道用黄瓜雕花的菜品,配文都没有。凤凰的造型是没错,但是那个凤凰头是朝左扭的。 男左女右,粉贾男的叫皇姐,默认他们的应援凤凰头朝左。 这图片上还怕他们不分左右,菜盘边上专门摆了一张纸,纸张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左‘字。 然后话题被带偏了,不相互骂了,开始造梗,相互嘲笑去了。 桐桐放下手机,看着镜子中的妆容。 一开拍,拍的就是长孙氏在出嫁之前的戏份。 长孙氏和李世民不仅是娃娃亲,还是’倒提亲‘。一般便是女方看上男方,也是叫人给男方一个话,看男方的意思。男方若是有心,自会叫媒人先上门提。可这两人的婚姻,是长孙家先上的李家的门,跟李渊先提的亲。 后来,经过了一些变故,还是长孙氏的舅舅高士廉主动撮合,这才叫婚姻得以继续。 因此,长孙氏并不能主要要求见见李世民。她只能从长辈和兄长的嘴里,知道夫婿的样子。 而对于李世民而言,妻子什么模样重要吗?娶妻自来娶的是贤。 于是,大婚便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闺阁中的长孙氏长在舅舅家,必是比一般的姑娘更加稳重。 导演就看着镜头里出现一聘婷女子,一步一步缓缓而行,素朴静雅。可近前来,又带着几分灵动。尤其是看向屋檐下的雀儿,昨儿新开的花,那眼眸里又有几分雀跃之色。 等到要到正堂了,那一丝雀跃马上收敛了,她端庄又持重的进去,舅舅、舅母与母亲,说的正是要大婚的事。 此时的长孙氏,微有羞涩之意,并不会害羞的不敢见人。 辛导满意了:不管是表情还是仪态,叫人一瞧,就觉得这是大家闺秀!世家贵女的形象一下子就活了。 十三岁的年龄,是个看到雀儿还想去逗弄的年纪,看见一朵花都想偷偷的扒拉两下的年纪,她穿上嫁衣出嫁了。 辛导最怕的是这位尹总不会演戏,提前一再说:“你就当你娶人家了!” 这位的扮相实在是好,这个实打实的身高,这个站在高头大马跟前显得格外不同的少年,他翻身利索的上了马,并不要谁牵,马儿就动了。 好一个英武英俊的少年郎! 少年豪爽的说笑,然后回头看看轿辇的方向。 辛导:这是在家专门练过吧,这对着镜头的感觉可太对了。 洞房夜,新娘子露出一张如菡萏一般的面容,眼睛明亮有神,抬手戳了戳微醺倒在榻上的新郎。 新郎官一把攥住新娘子的手。新娘子没抽回来,便不强抽,只手指轻轻动着,挠着新郎的手心。新郎猛的睁开眼睛,吓了新娘子一跳。新郎的眼里尽是少年人才有的捉弄之色,新娘子只愣了那么一下,而后便笑了,咯咯有声。 这一段是剧本上没有具体的描述的。就是一个洞房,一个场景,没有一句台词。 而今,这个也没有一句台词,却把少年结缡给诠释尽了。 就是这么一种明媚的、鲜活的、无忧无虑带着无限期许的感觉。 “咔——”辛导喊完,自己先鼓起掌了:“还得是真情侣,也得是真恩爱……要不然都要欠那么一丝味道。” 桐桐也笑,捏了捏四爷的手:我们一定做过少年夫妻! 是!一定也曾少年结缡过。 镜头一转,李世民新婚后第一次随军,他得去军前了。分别数月,再度归来。 长孙氏是雀跃的,只听下面的人禀报说二郎回来了,她便提着裙摆,急匆匆这么跑出去。桐桐好似也看到一个姑娘,急匆匆的去迎她的夫婿。 那天,好似刮着风,她看见了他的袍角。 亦或者,少年一如现在,一路拎着袍子疾步而来的。他语气沉稳,不疾不徐,脚下却极快。直到远远的看见彼此了,才都笑了。 人在跟前,思念的话一句未能说出口。 他问说:“我不在这些日子,家里诸事可安?” 她回他:“家中勿用挂怀,这一路车马劳顿,累了吧。” 身边仆从无数,许多话都只能含在嘴里。 直至洗漱的时候,少年身在浴桶里,在女子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才拉住女子的袖袍,一脸的戏谑之色的调笑:“你去哪儿?” 女子并没有台词,这个镜头中女子若是娇嗔的看一眼,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第84章 但行前路(84)三更 剧本上,有很多词不多,看起来很简单的戏份,其实细细琢磨,都不简单。桐桐在一些场景上打上记号,凡是第二天有这一场的,都得重视。 就像是今天的第一场,桐桐就一个词的台词,这个词说两遍就完了。可在桐桐眼里,这场戏才是重中之重,这是两人情感牢固的一个转折点。 而这个简单到只有两个字的词,其实是长孙氏践行了一辈子的承诺。 这场戏有个前情:李渊起兵是李世民的谋略,李渊接纳了次子的建议,当时他给了次子一个承诺:得天下之后立他为太子。 前一年李渊起兵,第二年宇文化及便杀了隋炀帝,紧跟着隋恭帝让位李渊,李渊登基为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嫡长子李建成册立为太子。 李建成比李世民年长九岁。 李渊登基这一年,李世民还不满二十岁。他十八九岁就鼓动父亲起兵反朝廷,并且身先士卒,率军一路打到长安。 灭隋立唐,拿下关中,他居功至伟。 但是他的父亲忘了当初的承诺,册立了嫡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此时才十七岁的长孙氏看着独站于庭院,仰望着月亮的丈夫,缓步向前。 去年,那个跟她慷慨陈词的少年,跟她讲天下大势,跟她讲隋炀帝暴—政,讲百姓流离失所,讲人口凋敝的一腔抱负的少年,他好似不见了。 他沉稳内敛起来了,一如现在的长孙氏。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风起云涌,也第一次感知到了波云诡谲。 秋风起,落叶随风卷,她踩在树叶上,飒飒作响。 男子没有转身,他好似笃定前来的是他的妻子。 她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披上,“妾在。” 男子攥着妻子的手,“我在想,若是母亲还活着,会如何?” 一母同胞,窦氏夫人又能如何呢?她或许会揽着跪在身上的次子,拍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吧。 于是,长孙氏便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丈夫的胳膊,贴着他靠着他,也叫久站的他能有个依靠。她更坚定的说了两个字:“妾在。” 夫妻俩谁也没有提当日的承诺,谁也不提父子兄弟之间的这些过往。 父亲是不是真的忘了,兄长是不是真对此一无所知,都不提了。 那些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不能宣之于口,责难、抱怨、追究,问个结果,都不合适!一万遍的想去,但自此君臣有别,这话又岂能说出口。 委屈、愤懑、伤心、失望,种种纠葛,却无一字能对人言。 只有夫妻二人,就这么彼此依靠着,彼此依偎着,他不用说,她能感同身受。 此时,她在他的生命里,变的不一样了。她是比父亲兄弟更亲近的人。 而她一次比一次更坚定的说出’妾在‘这两个字,轻柔又笃定,更像是承诺。而她也在用一生兑现她的诺言,不管他经历什么,他选择什么,她始终坚定的支持他。 她在,一直到她生命终结。 很简单的一场戏,很简单的两句对话,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辛导的眼泪’啪‘的一下子就下来了。 戏里的人没哭,甚至一句叫人情绪上头的话都没说,可看戏的人却哭了。 本来是家国天下的大戏,通过他们细腻的感情诠释,愣是叫人动了情了。 这已然叫人惊喜了,谁知道惊喜还在后面。 彼时大唐只有关中和河东一带,秦王需得征战天下。而太子与太子妃常于后宫联络,妃嫔们常在李渊耳边进谗言。 长孙氏常进宫请安,侍奉李渊如故,不见丝毫怨愤之色。她心知太子妃之行,更知后宫妃嫔之德,但总也能面无异色的应酬。待之愈发恭敬,承受刁难,处处与人结交。 她的姿态低了,秦王府才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而在王府,她常出入文学馆。 文学馆十八学士,是秦王得天下的谋臣。长孙氏爱读书,或者说她不能不读书,丈夫在外征战,这些人才得招揽。 偶得秦王回京复命,夫妻俩见面亦匆匆。 辛导看着镜头里的画面,’秦王‘看着’长孙氏‘的背影,眼神里有自责,有愧疚,有疼惜,有太多说不清的情愫。 此时的长孙氏,不止是他的爱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战友。 爱情或许是飘渺的,但这份男女之情里,如果掺杂了荣辱与共,生死一体呢? 那这份感情又岂能用’爱情‘简单的去诠释? 也正是基于这么一份情感,所以在刘文静被冤杀之后,辛导被惊住了。 ’秦王‘靠在’长孙氏‘的怀里,失声痛哭。 此时的’秦王‘还不是太宗皇帝,他才二十出头而已,他是个政治不成熟,军事上还未曾立下泼天大功的年轻人而已。刘文静是与他一起谋划着撺掇李渊起兵的人,他为大唐的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 他有小瑕疵,却无大过错。他常年跟他征战在外,不随军也才不到两年而已。 然后只因谗言,便杀了刘文静。 这杀的是刘文静吗?这杀的是他呀!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在杀鸡儆猴啊! 此时的他无那么大的势力能去保下刘文静,这个时候的他也没有圆滑的手腕去周旋这件事情,他因失功臣而自责,因父兄背叛而痛苦,因他自己的无能更愧疚。 所有的情绪压塌了此时的’秦王‘! ’长孙氏‘紧紧的抱着丈夫,她的眼神看着外面,此时,她的孩子在不远处的廊庑下,不知所措的看着这里。 刘文静被杀了,这是给秦王府的警告。 秦王若死,这府里还有谁可活? ’长孙氏‘眼圈红了,却倔强的没有落下来了。她像是抱着孩子一般的抱着丈夫,轻轻的哼唱起了歌谣。 他安静了,睁开眼来,看向妻子淡然的脸。 妻子没有看向狼狈的他,只看着外面的孩子,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妾在!” ’秦王‘身上是妻子的温度,再看看尚在稚龄的幼子,缓缓的闭上眼睛,眼里再无一丝挣扎之色。 辛导长吁了一口气:不管是夫妻感情的变化,还是父子兄弟之间的情感变化,不用台词,全在他们的情绪里。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情感的铺垫,在后来李世民平定天下大部,声望日隆之下,他的兄弟不容他,要杀他的时候,他再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先发制人。 这一场对长孙氏来说,也是重头戏。 这一年,她也才二十五岁。 玄武门之变,长孙氏是深刻的参与者!她从来都不是这一场大变局的围观者。 这样的事情,在未发之前,是机密中的机密。 但她知道。 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房玄龄,而此人出身文学馆。是长孙氏常年打交道的人! 玄武门之变这里,桐桐和四爷跟马编剧反复去考据史书,还是决定改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是怎么准确的知道李渊要在海池泛舟,且身边只有一百余侍卫的?他的消息途径是什么? 宫里对他猜忌颇多,而来往宫廷,不管是李渊还是后妃都不能拒绝的长孙氏只怕才是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 也就是说,长久的侍奉内宫,弥合于宫里的关系是真,但处处小心谨慎,但凡有机会就收揽人心,搜集各种消息,也是长孙氏能办到的。 毕竟,李渊成为了太上皇了,有段时间对李世民不假辞色,却对长孙氏从无二色。可见,长孙氏在这其中都做了什么。 她可能只是出于自保的原因,但四处与人交好,就是能扩大信息网,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玄武门之变,她就是参与者之一。 世人都说皇后贤德,可她要是世俗意义上的贤德,那就该劝谏丈夫做个忠臣,而不是造反。 《旧唐书》的记载是: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 这是说皇后一身戎装的去玄武门慰勉。 由此可见,玄武门之变,昼夜之间的事,她就是参与者。 所以,原来的在家等着,夫妻俩见面的场景就得改,当初试过的那场戏就不行。 而今,这场戏改了。 长孙氏一身戎装的骑在马上,她出身显赫,又是将门之后,自然是能御马的。 她骑在马上,跟丈夫作别。 周围都是将士,不能说任何一句丧气的话。 ’秦王‘看着她,她笑了:“妾等王爷凯旋。” 武将需得冲锋,文臣在后方想着怎么善后。长孙氏一直跟文臣在大后方,从不曾远离。 直到天亮,喊杀声渐歇,光撒了下来,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才抬起头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登上了玄武门,在上面见到了负手而立的丈夫。 他,即将成为天下之主。 男人伸出手,看着她。 她缓缓的将手递过去,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没有欢欣鼓舞的亢奋,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无尽的沉重。 此时,天下初定,人心不稳,天灾不断,突厥崛起,而此时,皇室倾轧,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若是天下再乱,该当如何? 当日平天下乃救天下,而今争天下却要再将天下推向危险的边缘吗? 此时,二十八岁的李世民不知道这个答案,而才二十五的长孙氏亦不能知道这个答案。 自此,天下重担在一人之身。 李世民远眺,沉默着。 长孙氏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要面对的又该是什么。 她想:他也一样吧。 于是,她像是以前一样,抱着他的胳膊,靠着她,也给他靠,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妾在。 第85章 但行前路(85)一更 演绎这种角色其实真没有普遍认为的那么简单。 历史是戴着面纱的,而人物难免被脸谱化。可搬到荧幕上的,一定得是活的。她的任何经历都会影响她的选择,促进人格的逐渐成熟,得叫人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选择。 在长孙氏成为皇后之前,记载她这段时期经历的不多。只能通过史料就反推回来!在那段时间里,她与李世民聚少离多。 在长安城秦王府的很多决定,得她自己下。李世民征战在外,一封书信送到手里不知道得过多久。所以,没有人能替她做选择。 她是主母,是李世民若不在,就能替他拿主意,不用对方吩咐,只要对秦王府有利,她就得主动去做的人。 她得思考,她得选择,她得叫李世民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而成了皇后之后,很多人都认为,长孙氏能说出’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这样的话,她的形象就该是那种’三从四德‘的! 这在桐桐看来,简直大谬。 话是那个话,但得看是在什么样的情景里,以什么样的语气说了。 这是需要跟编剧跟导演,跟剧组的其他主创一起探讨的事情。 就说这个长孙皇后不会因为成为皇后,性情就大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能从侧面去找寻答案。 桐桐就跟马编剧说,“有一个历史记载的事件,您可能觉得跟长孙皇后无关,便没有将它编到故事里。” 马编剧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史书上有记载,说是这个欧阳询长的非常丑,在一次李世民举办的近臣酒宴上,这些近臣之间就相互开玩笑。 长孙无忌嘲笑欧阳询,说:耸髆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说人家欧阳询丑的像是一只猕猴。 欧阳询也不甘示弱,回他道:“索头连背暖,俒裆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团团。” 大致是说,你那德行也不咋好看,大麻子脸。 然后李世民什么反应呢,他当时就故作面色大变,然后对酒宴上的近臣说:“欧阳询岂不畏皇后闻?” 他故作夸张,说这个欧阳询真是好大的胆子,笑话人家哥哥大麻子脸,这话就不怕被皇后听见吗? 言下之意,叫皇后听见了,可都得遭殃了! 由此可见,长孙皇后的性情疏朗,不仅跟李世民的近臣极其熟悉,甚至于跟这些人日常开玩笑惯了的。她会开玩笑,且开的起玩笑。 得定下这个基调,因为现在拍的主要是有四爷参与的戏份,他的戏肯定没有桐桐的多。他不收钱,又有自己的公司,导演当然得考虑,先把这一部分集中拍完,再拍其他。 定下这个基调之后,桐桐之后补拍跟其他人的戏份,才能叫这个人不走样子。 就像是跟大臣们开玩笑,那么回头再拍秦王府的戏,就能拿捏长孙氏作为秦王妃的时候是怎么跟文学馆的十八学士相处的。 所以,怎么能在史料的基础上,在合理的推测上,在能叫观众接受的前提下,去敲碎这个大众对这个人物普遍的固有的认知呢? 辛导布置了多角度的镜头,这有些东西全在细微之处。 今儿这场戏是李世民回来说官员任命的事,觉得谁合适什么位置,然后问长孙氏:“皇后以为呢?” 这里有个前情,那便是后宫册封的事。 这是帝后之间不必避免的问题,也是现代的观众最为排斥的一部分。但这又是历史剧里不可回避的一个点。 如果说这个东西对帝后之间没有影响,这也是不现实的。 马编剧在处理这个点的时候,他强化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李世民的后宫成分很杂,有二嫁的、有三嫁的,甚至有一对姑侄本身比李世民的年纪还大很多。这就是李世民的后宫女人的组成。 对帝王来说,美女不算是稀缺资源。 而对于男性而言,他有很多的劣根性。 当然了,不排除有其他特殊癖好。但李世民显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在不缺美女,无特殊癖好的情况,他后宫的来源……多是地方豪强家族出身。 大唐初立,天下未宁。内外交困之下,这个天下之主,乃至于整个执掌天下的政治集团该怎么选择呢? 要知道,这个时候世家兴盛,豪强横行。而世家之患到李治和武后时期才处理了,世家本就瞧不上有鲜卑血统的李氏皇族,又岂肯与之轻易妥协。若是他们联合豪强,那这天下随时便能易主。彼时,战火重启,天下大乱,又该如何? 贞观之初,关中大旱,遍地是饿死的百姓。当时的李世民不得不任由京城长安的百姓逃难以求存! 也是贞观之初,突厥一路打到了渭水之滨。这个地方距离长安仅仅四十里!而彼时,长安仅有兵力数万。 李世民亲率六人,与吉利可汗隔着渭水杀白马以为盟,退了突厥兵。 这般之下,稳,之于朝廷而言最为重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才是当时最优的选择。 所以,李世民的后宫看起来像是李世民饥不择食,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那种情况,不是李世民要怎么选,也不是长孙皇后要怎么选,而是他们掌控着天下的整个政治集团该何去何从? 若是不能平稳,这天下倾覆,太多的人在乱世里殒命。 而长孙皇后从来都是这个政治集团里的一份子,这个天下得来,也有她的功劳。 她是把自己困在男女之情里,还是跳脱出来呢? 事实上,她没有活成怨妇。 但是,她有介意,介意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体现在李世民跟以前一样,回来跟他絮叨正事,然后镜头里的’长孙皇后‘的眼睛都没从书卷上挪开,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臣妾又岂敢妄议朝政。” ’李世民‘的解衣袍的手一顿,侧头去看’皇后‘。 ’皇后‘手持书卷,将脸扭到一边去了,不给他看。 ’李世民‘干脆坐过去,用胳膊肘轻轻的撞她:“问你话呢。” ’皇后‘再转,直接给他一个脊背,就是一言不发。 ’李世民‘跟着转过去,两人挤着去看同一册书。然后’李世民‘用肩膀一下一下的撞着’皇后‘的肩膀。 ’皇后‘嘴角只轻微的一翘,却把书册塞给了对方,然后起身,“陛下今日是留下用膳?还是另有去处?” ’李世民‘看着’皇后‘的背影只笑,而后朝下一躺:“皇后这是要赶朕走?” “那可不敢,您是万乘之尊,臣妾焉能有这个胆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的瞪他。 她瞪他,他看见了。 她也知道他会看见,可还是要瞪他。 可她疏远了政事吗?也没有。 任命官员,并非急事,需得马上就要表态。这个答案非得今天给吗?这个建议得马上说吗?也不是。 在就寝前,在饭桌上,哪句闲话里不能夹看法呢? ’李世民‘在就寝前还在细数朝中官员,’长孙皇后‘卸了妆容,又过去给’李世民‘散发,然后轻轻的梳理着,“您说起了朝中官员,倒是叫臣妾想起了……在潜邸时,臣妾若有不识来历的官员,必会问一人。” “何人?” “李守素。”’长孙皇后‘一脸的笑意,像是回忆起当年的趣事,“此人有’人肉谱牒‘之称,尤擅谱牒学。” 就是装了一肚子的人物志!各地的家族谱系,人物来历,全在他的肚子里。 皇后的意思是:要了解什么,我给不了答案,但这个人或许可以。 她也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这个人擅长的只是谱牒学,长处不在实事上。 ’李世民‘抬手从肩膀上弯过去,拽住皇后拿着梳子的手腕。 “别闹!梳头呢。” ’李世民‘拽着只不撒手。 昏黄的铜镜里照出帝后的影像,两人拉拉扯扯,然后一个轻笑,一个轻斥。 身份的变化,其实叫夫妻感情有了一丝非常别扭的东西。只是被长孙氏巧妙的处理了!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理智。 而这个理智还表现在:她对长孙无忌的安排。 当年赶他们出长孙家的异母兄长,她给予求情,叫他当了个小官。但对于已经位极人臣的长孙无忌,她却劝退。 为何? 因为异母兄长无才无德,他这样的人连闯祸都闯不了大祸。成不了事,也坏不了事!她不介意彰显她的大度。 但是长孙无忌不同!他若单纯只是功臣则罢了,可他还是国舅。 若是夫妻之间没有别人,若是他没有别的皇子,这些事都不是事。可是,事情到了如今,就得正视。 ’我‘不主动谈政事,是因为此。 ’我‘劝退我的兄长,也是因为此。 我们夫妻当日,那是生死连在一起。而现在,不是了! 所以,’我‘不得不理智的处理事情。我需得是个你爱重的皇后,以保我的子女受尽宠爱;我也需得告诫我的哥哥,退为上策。以此来保全娘家。 而我,还是这个大唐帝国的皇后。皇后,不止是帝王的妻子,更需得以天下为重。任何选择都得以天下为先,个人的感情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镜头里的长孙皇后一个人站在廊庑下,遥望着星空,镜头由近及远。 此时,能看见帝王的身影在侧廊,他能看得见皇后,但他依旧那么站着,没有近前。 她的选择,他懂。 她的自保,他不怨怪。 此时,他们就像是两颗运行在同一轨道上的星辰——她不是围绕着他转,而是他们一起被时代、被时局裹挟着,一起围绕着天下在转。 第86章 但行前路(86)二更 这部戏拍的人……得缓缓!真得缓缓。 四爷其实再补拍几场跟别人的戏就可以杀青了!剧组几乎把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先把四爷的拍完嘛。 后面还有很多是桐桐的戏,比如,在登基之前,李世民在外打仗,那主场就是长孙氏的。她怎么经营秦王府,怎么笼络人才,怎么孝顺李渊,怎么交好后宫的妃嫔,怎么应对太子妃,怎么教养孩子……所以,戏还很多很多。 四爷拍完了,真得走了。这个戏接的,叫人沉浸式的过了一世。彼时再去想,能有个人一直在,这得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桐桐憋着嘴,“幸而你陪了我一趟。” “下周末,过来陪你。” 嗯! 再拍戏,谁也不敢说尹总是关系户了。 因为剧组想叫其他演员观摩礼仪,所以,每次拍戏,围观的其他演员都不少。大部分主线剧情集中拍完,不管是表演还是台词,绝了。 一个运动员都能把戏演成这样,所以:各位,要是不出彩,在圈里都要没脸见人了。 许是观摩的时间长了,这么多演员不仅有时间练习礼仪,还有时间背词。当发现人家主演过来虽然看剧本,但就是看看。台词是人家提前背过的,从不会出错。那这么长的预备时间,不赶紧给背过等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几组同时进行拍摄。其实,真拍的时候,这部片子不折腾人。多是内宅皇宫的戏,这是长孙氏的活动轨迹。所以,场景就这么些,不用跑这里跑那里的,也不用动不动就更换布置。 这不仅省钱,还省时间。 这里有几场戏桐桐也不敢大意,因为演员年纪大,还都是拿过大奖的那种。 比如演李渊的就是老戏骨了。之前他跟自己和四爷搭过戏,就是李渊过寿,长孙氏亲自为李渊梳发,李渊满头白发,李世民跪坐在边上。 看着李渊的白发,李世民和长孙氏都掉了眼泪。这是史书上有记载的一幕。 而当时,李渊一言未发,那种感觉桐桐却记得,演的真好。 桐桐跟李渊的戏不算是少,她曾在太原做过主妇,那是年纪小,做公公的却信重有加。后来,那么多人说李世民的坏话,可长孙氏一如既往的侍奉孝顺。 其中有一场,是李渊看着恭敬的儿媳妇,试探她的:你是真恭敬呀?还是在我这里做戏呢? 剧本词不少,都是回忆婆母的。 对上李渊幽深的眸子,’长孙氏‘不疾不徐的说起了当日为何会想要联姻李家的事,“……伯父说,窦夫人那般的女子教养的孩子必然过人。儿媳嫁进门之后,未曾侍奉婆母几日,这些年也不得婆母教导……当日,婆母在军中病故,一郎他……总也自责说是他不曾侍奉好……而今,他在军前,儿媳若是不能尽孝,何以有面目见一郎……” ’李渊‘看向’长孙氏‘,她的神情平和,眼眸里不时的闪过一丝怅然,好似在说:嫡亲骨肉,何以猜忌若此。 是啊!太子和一郎乃是一母同胞,一郎当年侍奉母亲至孝,长孙氏常进出宫廷,处处谨小慎微,毫无怨言。若一郎有一丝不满说于长孙氏,想来她也不至于纯孝至此。 “咔——” 老前辈起身,拍了拍桐桐:“挺好的!分寸拿捏的挺好。”这种含而不漏的戏最难了。既得叫戏里的人看到真诚,又得叫戏外的人看到里面的交锋。 另一个就是跟长孙无忌之间的戏,这个演员属于叔圈里比较牛的那一类,绝对的演技派。兄妹俩关于劝长孙无忌退出朝堂的一场交锋。 他们是兄妹,也是君臣。是亲人,也是一路走来的战友。 当日,用你哥四处联络的时候,你哥哥得冲锋在前。 而今,不用你哥哥了,你便逼你哥哥放下权利吗? 那种由温情,到剑拔弩张,到无声交锋,再到最后长孙氏以情动之,才叫长孙无忌点了头了。 整整十三分钟的戏,一气呵成,一镜到底。 导演一喊’咔‘,桐桐都觉得胸口塌了,气息都用完了一样。 这大叔还喊着:“过瘾!好长时间没这么过瘾了。” 辛导好些年不拍戏了,需要年纪大的演员了,打一个电话都能摇来人。有时候就一两场戏,纯属老朋友帮忙的。所以,这剧里都不知道藏着多少熟面孔。 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演过庄游编剧的戏,来了就代问庄游好。 桐桐就几乎天天请客,叫人送到剧组来。坏处是钱蹭蹭蹭的往出花,当然了,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部戏桐桐杀青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月底了。 因着出品方很牛,联合出品的三家视频网站也很牛,再加上很牛的班底。又有她加持,所以这部剧属于招商也很容易的剧。 播出应该很快,闹不好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吧。 这边一杀青,就上了热搜。迄今为止都不知道演李世民的特邀演员是谁,因着只一个背影,好些人都猜测,这应该是一部林雨桐一人分饰两角的戏,又是一个突破,应该很值得期待。 这边才结束,还没歇两天呢,《那棵树》定档了,大致十月播出。 也就是说,这基本又进入了剧宣期。 桐桐躺在床上,有那么一会子工夫,总要恍惚一下。就像是后遗症一样!几个月的长孙皇后做的,得稍微适应适应。 起床后往楼上去,露台上的菊花长的正繁茂,也要结花苞了。 转到角落,盆里是一颗小桂花树,倒也满树的碎花,整个露台都是桂花香。闻见桂花,想吃桂花糕,在家里又是翻腾干桂花,又是找点心模具,做点心嘛。 正忙活着呢,黄颖打电话,“姐们,起了吗?” “起了!”桐桐问说,“我做点心呢?来吗?” “等着,马上来。” 黄颖过来总是大包小包的,她这次是给桐桐送私服的!她穿过的私服,瞬间就爆单。 现在自家这个虽然被定义为小众品牌,但再是小众品牌,赚的是真金白银就行呗。 她娴熟的往桐桐专属的衣帽间去,过季的全给放袋子里抽真空保存。家里的地下室就是放这些的。然后把新衣裳全给挂上架。 桐桐说她,“保姆休假了,明儿就回来上班。叫保姆收拾吧!你来尝尝,看这一盘出来的甜吗?我都尝不出味儿了。” 黄颖给挂好才出来的,洗了手拿了一块就吃,然后点头,“好吃。” “甜吗?” “清甜,不算重。” 桐桐默默的再加了一次糖,“我家尹总喜欢吃甜的。” 黄颖坐在导餐台的这边,一边吃着,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这才道,“你听说了吗?文乐刚拍完的那部仙侠,完蛋了。播不了了!” 听邵敏说了,男主角塌房了。 “网上都吵疯了,说是当初邀请了贾男,但是你拒绝了。” “没到那一步,罗姐没跟我提,只文乐打电话问过。罗姐没告诉我,就证明她觉得不合适。我也没问为什么……” 黄颖端着茶碗,“能为什么?肯定是剧组本身就有问题。有些人有些事,他扎堆。” 嗯!这个艺人不是税和睡,是吸毒的问题,这个问题一出,就永黑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黄颖就说:“还得是罗姐呀,是真安全。” 是!反正,基本没碰到过乱七八糟的事。有些演员那是个别现象,而且,这都属于娱乐圈里常规能见到的问题。 也不是真空罩,一点闹心事都没有也不现实。 然后才说,“最近的活动挺多吗?你去吗?礼服我可准备了二十多套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穿呀?” 桐桐算了一下,“有两个电影节,是吧?” 对啊! “还有几个电视剧奖项的颁奖典礼……行!回头你把衣服送过来,我尽量在中间能换一次衣服,多展示展示。” 嗳!这就对了嘛。 结果她也没能多呆,创业之初,也忙着呢。一会子电话好几个,催的不行。第一拨桂花糕都没吃上,又急匆匆的跑了。 还不等桐桐关门,门口又停了一辆车:嘿!说曹操曹操就到,罗群来了。 “都说了给我放假,这怎么还追到家里了。” 黄颖都回头笑,跟桐桐摆摆手,上车走远了。 罗群朝里指了指,“下雨了,赶紧进去。” 下雨才舒服呢:“说吧,什么事呀?” “国外的电影节,红毯秀,我觉得应该去。” 桐桐往沙发上一靠,“可拉倒吧!我的罗姐呀……那玩意有什么可走的?” 罗群就说,“《双面》在国外的票房不错。” “是东南亚以及日、韩的票房还过的去吧。”桐桐就说,“我觉得您所谓的国际巨星太刻意了!有些东西你得承认,比如,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你除非就是类型性演员,比如功夫。但在特效能替代之后,这个方面还是会被弱化。 咱们接受西方电影接受的好,一方面咱们被西方文化洗礼过了,很多东西无法认同却也能理解,懂他们那个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是早些年人家的电影确实好,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西方接纳多少东方文化呢?您想出个国际巨星,那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上才行。可瞧着现在那边的情况,你觉得出个公认的国际巨星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要提人造的国际巨星,要那个虚热闹干嘛?” 罗群:“……”你说你的嘴怎么就那么损呢? “我没别的意思。”桐桐就说,“为什么咱们得去迎合他们呢?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个国际性质的奖项,来造我们的巨星呢?”咱自信点,怕什么? 第87章 但行前路(87)三更 罗群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庄游,“你家这个孩子……我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干嘛要拿她有办法呢?她长脑子了,你还省劲了呢,“干嘛跟自己较劲?” 罗群就学之前两人的谈话,正说着呢,想起来了,“哦!我走的时候还知道塞给我一盒桂花糕,才出锅的,你吃吧。”我吃了她做的东西怕不消化。 庄游就接过去了,然后拿了一块一块的吃着。 罗群继续控诉,“竟是提一些不可能办到的事。” 庄游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可能在玩票,她就没打算长期在这一行里干。罗群说的对,她提的东西压根就办不到!她那么聪明一人,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想迁就西方,但本土自己都一身问题,还想给谁评?扯淡。 这一行里,要么真正是喜欢,要么是为了谋生挣钱。若不是真的喜欢,也不靠这个谋生,去追逐物质,那时间长了,她就腻烦的。 真的!光鲜的背后一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而这个孩子可能最厌恶的就是阴影。 而阴影里的事,极少有被强迫的。那么些人都是自己钻到阴影里去的。 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做的给她的粉丝和喜欢她的人一个交代,然后真能直接退圈了。 她这种脾性说不清楚是书生气还是什么,反正这脾性嘛……是有些像没有磨平棱角前的自己的。 庄游就说罗群,“女性大部分五十五都退休了,再过几年,你便是不到五十五,也不差什么了,对吧?” 干嘛老提年龄? 庄游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听小尹说,桐桐对谍战有兴趣。” 嗯! “还热衷于一人分饰两角吗?” 她不执拗,有就接,没有也不强求。 庄游一边吃着,一边点头。等罗群走了,他捂住腮帮子,杜成从书房出来,“牙疼,还非得吃甜点心吗?” “别动那点心,我漱漱口就来。”说着,就问杜成,“剧本电子档整理好了?” 好了。 “发给我吧。”庄游说着话,赶紧去了卫生间。手机叮咚一响,他直接转发给桐桐:林老师,新的电影剧本,你斧正。 桐桐点开,电子档看起来并不爽。她直接去书房给打印出来,电影剧本本身也不长。 这是个反恐类型的电影。这一类片子还没出现过大女主的女性角色!以前,多是西方拍一些拯救人类的片子,也会出现一些特别牛的女性角色。炫酷的打斗,激烈的枪战……但在国内,这怕是 第一部 吧。 她拿着剧本找四爷,“你看看。” 四爷扫了一眼,翻了两页,“想接?” “我要不接,绝对没有哪个女演员能接下这个。对方只要换个主角,调整一下里面的部分情节,换成男主,这也是一款要大爆的片子。”桐桐就说,“现在其实爷们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骨子里自带刚性的女性也越来越不怕展现自己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四爷就说,“你现在要考虑的有几点,第一,这个角色你是否有兴趣;第二,这个角色是否跟你之前的角色有类似的嫌疑;第三,你是否看好这部片子。” 有兴趣,想想枪械就兴奋。 也没有接过类似的角色。 这部片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填补了一项空白。商业影片中,没有单纯的以现代女性为英雄的大片。这是一部必能大火的片子。 四爷将剧本还给她:“那就接呀!这并不存在谁照顾谁。你也说了,你要不接,女性英雄这个噱头他们就用不了。而男性的话,能爆,但不能更爆。所以,你的加入,能叫他们的收益大幅度提升。而你,也可以用他们的渠道,向前迈一大步。这是相互成就的事!” 桐桐看着手里的本子,然后给庄游回复了两个字:我接。 她没问导演和制片,庄游敢给她这个剧本,那就是制作团队一定是最优的。 因着要跟庄游合作,这次电影节桐桐就要借机跟他沟通一下。 这次她有两部影片,《绽放》和《双面》。这两部都有奖项。她得跟着两个剧组各走一次红毯! 这次跟以往就不同了,认识的人可太多了。 相互握个手,打个招呼,谦逊一点这总没错吧。而且,这电影圈跟电视剧圈还是不一样的。电视剧圈的人想挤进电影圈也不容易。所以,很多演员是那种在片中哪怕出演了再小角色的人,也会很乐意来这样的地方的。 然后看了一圈,看见程栋带着几个人站在外围,看起来很局促。他们是带着待映的影片来的,为的是做宣传的。 桐桐就先主动走过去,“程导,又见面了。” 程栋舒了一口气,“可算看见个能搭上话的!刚才我都没好意思过去。说着,才给介绍其他人,有一个非专业的制片人,再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副导演,还有两个主演吧,其中的女性桐桐认识,就是演话剧那个。 “这是安熹!” 安熹双手握住桐桐的手,“林老师,谢谢您提携……” 桐桐赶紧给躬腰:“别别别!咱别这么客气吧。” 然后又给程栋引荐,“那边是于飞于导,咱过去打个招呼。” 求之不得! 于飞多会说场面话呀,“首映礼你一定给请我,我一定得去……”热情的不得了。 可进了会场,各坐各的位置了,于飞才说,“我这部片子的首映礼,你得带着尹总来。” “几月呀?你赶在哪个档期吧。我跟庄老师要合作,可能很快会进组。要是拍摄地在国内,我肯定飞回来。要是飞不回来,叫我家尹总去……成吗?” “你跟庄老师合作了?”哎哟!“感情惊动了李健李导的是你呀?” 李健、方元跟庄游是早年的三剑客,李健当年的武打动作片,那拍的可是一绝呀,至今仍作为经典的有好几部呢。 传说这三个要合体了,原来是真的。 既然要合作,李健看了庄游一眼,再看看庄游家这姑娘,然后道:“我不徇私!这也并非是捧你!而是这个年龄了,可能这是我最后一部片子了。我不想砸了我的招牌!我想在退休前再拍一部经典。所以,我会很严格。孩子,要捧你,我有的是办法,钱到位就没有你不能演的。但是,合作就不谈私交。你跟其他演员一样,一视同仁。我要求的,你就得去做。” “您的要求若是合理的,我坚决执行;若是不合理的,作为主创之一,我有权拒绝。但我会努力跟您沟通,达成一致。” 李建点点头,然后再打量桐桐,“我需要你在一个月之后,让你胳膊和腿上的肌肉有一些线条感。另外,你的散打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我没见过。我需要亲眼见见。” “随时都可以。” “我需要你去射击俱乐部,尽快学习枪械知识,我不想一开拍才发现还得给你做应急培训。” “我若不拍戏,会一周去一次射击俱乐部,这些东西我懂!包括使用箭、弓弩,驾驶各类车辆……甚至于包括医疗急救,伤口紧急处理……我都可以。” 李建挑眉,然后努努嘴:“行!我再提最后一个要求。” 嗯!请讲。 “不许你爸跟去剧组,也不许任何人探班。你能做到吗?” 庄游看李建:你疯了!我是编剧,你不叫我进组? 李建也看他:“我没不叫编剧进组呀!我是说她爸。”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道,“编剧这么重要,我什么时候拦着不叫编剧进组了?我的规矩就是不许演员随便接待探班的!” 但我的编剧要是请假非跟不了组,我也不介意。 都是老伙计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方元轻轻拍了庄游一下:拍这种片子就得吃苦,就是随时都有危险。你跟着就拍不成了。 大黑在侧面不停的拍着,刚才那么严肃的表情,绝对不是长辈见晚辈。这几天正有小道消息说,李健要拍导演生涯里最后一个片子了,之前她还不信。现在她可太相信了! 庄游的剧本,李健亲自拍摄,方元是制片方。 这是什么神仙配置呀! 再看看选了林雨桐,她就知道了,这必是一部动作片。 桐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做了,《双面》的导演孙生民就问说:“要合作了?” “是!”孙生民就道,“咱们什么时候再合作一次?” “那您尽快!我要是过了三十,可就往下掉身价了。” 胡说!现在三十多岁的女艺人谁能看出来三十多了,保养跟上,没问题的。 时间是把磨人的刀,只保养也做不到三十多了还跟二十多的比。要想比,还得求助于医美。那时候,我宁愿先去学学,看看这医美到底是个啥玩意再说。 电影节还没开始呢,李建出山选择林雨桐合作动作片的消息就已经登上热搜榜的顶端了。 然后马上就有对家的粉丝表示:资源咖而已,得意什么?她那资源搁在谁身上能不火? 邵敏蹲在边上抽空刷着,一看这言论,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这瞎话咋就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呢?别人的努力在你们眼里啥也不是呗!你家哥哥姐姐的努力都是真的,别人家的都是假的? 我去!我这个暴脾气! 我要不是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我都先带着粉丝撕你们了。 太让人生气了吧。 是不是我们平时不发日常,这些人就当我们家林老师闲着呢?我靠,我家光是各种证书和小本本,现在都有一摞子了好吗? 第88章 但行前路(88)一更 凭借《绽放》中的花蕾,她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 凭借《双面》中的反串,她拿了一个最佳女演员奖。 桐桐摆弄着这些奖杯,自己主要是玩的开心,没玩过这个吧,觉得还挺好玩的。但要是把奖拿了,且一届电影节爆了两项奖,这就太遭人恨了。 之后还有两部待播剧,这两部剧,一个是偏主旋律的年代剧,一个是颇有内核的历史剧,这两部剧,一个是肯定会得奖,一个是必爆必得奖的剧。 再加上即将要合作的大爆款! 久利之事勿往。 这个行业……不是靠谁能影响的,闹的过分了,上面的政策往下一切,一大批就能被切下去。 现在这闹哄哄的,就已经很杂乱了。 再往后,除非演技、能力过关的,否则就混不下去了。 越是呆的时间久,越知道头部的资源有多紧俏。每年说起来那么多电视剧,可其实,真正打算认真做电视剧的也没那么多。今年上半年立项的就有六十二部,下半年的数目不会比这个少。一年出一百多部电视剧,敢问观众听过名字的有几部? 有些电视剧人家没拍呢,就把钱挣回来了。就是找两个还算可以的演员出演男一女一,把其他配角的角色都留着,等着人带资进组呢。人家不仅不要片酬,还往里搭钱。更有一种是资本要捧的,看准了项目,那就往里投钱,强捧新人。 之前吴曼就在电话上抱怨,说好的四十集的戏份,她也确实拍了够了。可结果呢,剪出来她这个主演的在每集的含量都不高,插了一条男二和女二的感情线进去,单这俩能占十二集左右。 这一折腾,好好的电视剧变成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好好的一部节奏明快的都市言情剧,毁的不能看了。 她遭遇的就是资本强捧。 所以,演员自己也很无奈,很多东西不由他们控制。这种事不用多,就两回,那口碑直接就下来了。 因此,演员更在乎作品的有效播出。每一部剧都有一个叫观众记住的角色,那就成功了。 可这太难了,这种好的制作一年就那么些,资源太难抢了。 镜头扫到她,她在那里低着头把玩奖杯,漫不经心的。 大黑:“……”能走点心吗?知道在公众场合怎么控制自己吗?你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不做吗?有没有做艺人的自觉呀? 活动一结束才知道粉圈又杀的如火如荼的。 别人说自家是:资源咖! 自家说别人:你家就是有资源也上不了大荧幕,你家那脸整的上了大荧幕是去演鬼片呢? 然后整个的乱斗,a家被笑话整容脸,a的对家b也下场跟着嘲笑。嘲的多了,被误伤的不少,都以为在说他们家,然后各种撕。 撕的厉害了,一些娱乐博主跟着下场,越发搅和的热闹了。 邵敏就说,“咱不应该不动。” 怎么动呀? “怎么就资源咖了?咱应该把能展示的都展示出来……” “你都知道她们说的是瞎话,她们会不知道吗?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这就不是澄清能了的事!你信不信,你扔个射击教练员的资格证,回头就有人开始找发证的部门,问问是多少钱买的。” 那怎么办? “不是以前的训练你们都拍了吗?放吧。一点一点的放!”或者,“干脆剪一个vlog,把日常健身的视频发给大家看嘛。” 行!然后工作室加班,给放了一段长达九分钟的小短片。 散打、拳击、攀岩、射击、射箭、武术,篮球、游泳…… 大黑一看就知道,这是李恒男开的健身中心。他是尹镇的队友,这个健身中心很可能是尹镇往里投钱了,要不然为什么没人能拍到林雨桐呢?很可能这个地方有她专属训练场。 只是如今一曝光,肯定还是会有粉丝找到地方的。 一旦找到这个地方,她怕是有去不成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从不分享她的日常的一个原因吧。 桐桐是去不成了,她在家里看书。 邵敏来的时候,她手里的书还没放下。 “得准备了,我现在约造型师……” “不用!素颜去就行了,得叫导演看看素颜什么样儿。” 你平时本身也都是淡妆,几乎是素颜,还要怎么素呀? 她就问说,“我给您熨衣裳吧?穿哪套?” “运动服,我都准备好了。”桐桐起身,“你休息一会子,我洗个脸,换个衣服就走。” 邵敏见老板去了卫生间,便扫了一眼扣在桌上的书——《局部解剖学》。 翻开看了一眼,她赶紧放回去了:那是一张张面部的各种解剖图,太吓人了。 她问说,“要接医疗剧吗?” “没有,我随便翻翻。” 邵敏吓了一跳:“您可别整容!您的脸不用整。” “我不整!”桐桐将脸擦干净,一层一层的抹上润肤的,今儿去见导演,还是叫人家看看素颜吧,这就行了。 她一边拍着脸一边说,“就是看看……觉得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了?“现在很多观众都说怀念以前的纯天然的美女……” “话也不能这么说……”桐桐就说,“你看看我那桌上还有一本中医的书,其实,咱们老祖宗的医美是弥补脸上的缺憾的。就像是长在脸上的痣,这个痣要是位置不好,会影响前程的。所以,郎中就能点痣、去痣,之后用药,几乎能不留疤。” 真的? “真的!而且,像是修补兔唇,《晋书》上就有记载,一个叫魏咏之的人,’好学不倦,生而兔缺,谓家人曰,‘残丑如此,用活何为?’。” 意思是长了兔唇,自卑,便是学的再好,也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心灰意冷,都不想活了。 邵敏就问:“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告诉他,荆州刺史门下有个神医能修复兔唇,后来,这个兔唇就修复好了。” 这是《晋书》里记载的,距今已有两千年。 邵敏就道:“那咱们老祖宗这门手艺怎么没发扬起来呢?” “中医有它的理念,补这种先天所缺,中医从不反对。” 邵敏‘哦哦哦’的应着,也不知道这种书的趣味性在哪里。 这次去见李—建,酒店的人超多。 好些演员,还都是熟悉的面孔。就是那种跟大导演合作,戏再少咱也来。女演员也不少,都在这里相互打招呼。 李—健招手叫桐桐,桐桐将口罩摘了,帽子也摘了。 这里光线特别亮,李—健指了指对面,“站到镜头前面。” 桐桐站着去了,李—建坐在监视器前面,说桐桐,“使劲搓搓脸。” 桐桐搓了。 “揉鼻子。” 桐桐摁着鼻子使劲的揉了揉,各种的捏。 “捏下巴,活动下巴。” 桐桐使劲的捏了捏下巴,然后各种古怪的表情,你得叫下巴动起来。 李—健有说,“那谁,拿一张湿巾纸过来。” 桐桐接过去,在脸上擦了再擦,皮肤都擦红了,李—健这才喊:“可以了!过来吧。” 这种的待遇还是第一次!怕是来找戏的人太多了,李—健故意的!就是叫这么多经纪人和娱乐公司的人看呢:瞧!这就是标准。你们的人要是扛的住,留下试试;要是扛不住,别等我回绝,自己走吧。 李—健还跟人家说呐:“这是没办法的事,这种题材本身很危险,这要是撞在什么地方……咱一般就是皮外伤,问题不大。可要是有假体,扛不住撞击,假体移位,再手术修复,这是存在很大风险的。其他的题材的,你们去试试,但这种题材……我们也怕伤了人。” 直接就跟劝退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李—健才跟桐桐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咱们这次的拍摄地主要在热带雨林,那里的环境艰苦,纯自然的环境,别说拍的时候怕出意外,就是走路绊一跤都可能伤到……”那地方哪有完整的路呀! 只为了几场戏,再给人脸毁了,咱心里也过意不去。 李—健有心教导,“你以后是要导演拍戏吧?做演员做的久了,都会想着拍一下试试。这个可以试!但你要做电影,选演员上我还是建议你选一些生动的面孔。演员可以丑,可以普通,只要面孔生动就行。你不要觉得我们这一代导演观念落后,真不是这个样子……” 桐桐:“……”我没打算拍,对这个我的兴趣也真没有那么大。 本来就是叫李—健看看的,结果在这里听他絮叨就絮叨了半天。中午还是一块吃的饭,就是外卖点的很简单的盒饭。 李—健瞧桐桐吃的香,就笑道:“你倒是不娇气,什么都吃。” 桐桐看看筷子上的肥肠,“我吃饭不挑!”肥肠不好吗?特香。 她还问人家助理,“能把店推给我吗?” 直到下午四点,才去了李—健经常去的健身房,看了看桐桐的散打水平,这就可以了。 “下周!下周动身。年前拍完,明年暑期档上映。你回去准备吧!也跟小尹说好,不许探班。” 然后电影还没开机呢,李—健又因为选角严苛,坚决不要整容的演员引发了热议,一时之间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人说他倚老卖老,区别对待!有人说他一拉一踩,不能因为要捧庄游的女儿,就一打击一大片。 桐桐:“……”我又干嘛了? 这种的,你连理论都理论不成! 四爷就看着桐桐在那里咬牙切齿的,这是恨不能把谁给吃了吧。他再看看那些评论,心说,轻点得罪她,她这人记仇。 第89章 但行前路(89)二更 这对大黑来说,从现在开始,进入了繁忙期。别觉得林雨桐被圈起来拍戏了,她就不忙了。其实现在是更忙了。 剧宣,得搞起来了。 有多地的粉丝开始应援剧宣,就是把剧照喷绘在公交车上,在城市的各大大屏上投。还有人要印发小扇子,小玩具送给带着孩子的家长,让他们都去收看《那棵树》。 只这些还不行,还得防着有人故意黑。 除此之外,也得引导粉丝不要去捂路人的嘴,只要人家看了,肯讨论剧情,这就是好的!不要人家说点什么就去怼,这容易败坏路人缘。 然后桐桐只配合剧组发一些剧宣的东西,社交平台和工作室都很活跃之外,其他的她真没管。她连追着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大黑追呀!特意把家里的电视都打开,且只在电视节目播出前的三分钟开电视,绝对不给其他任何一个节目贡献任何一点收视率。 然后再把手机、电脑、爱派也都打开,网播平台的时间没那么准时,提前五分钟已经更新了。 她躺在床上,用投影仪看。那么大屏幕,格外的清晰。 这部剧……虽然是年代剧,但整体的色调却很明亮。虽然看着很苦,但叫人猛的一看,倒是不觉得是个苦情戏。 片头上依次出现林雨桐的各种造型,从二十上下的年纪,一直到后来直至花甲之年。 这种剧,怎么说呢?还是中老年人喜欢的比较多吧。 可叫大黑也没想到的是,凤哥、凰姐还是有点用的。她们的剧宣做的有点独特!剧播之后,他们开始翻家里的老相册了。 拿出奶奶的旧照,然后跟林雨桐的剧照去做对比。 这对比一下子热度就起来了。 比如,一个穿的土气的农村女人,第一次站在镜头面前拍照。袖着手,包着头巾,然后下巴往回缩,眼睛却翻着往上看。是那种害羞的、怯懦的,好奇的,不知道谁在边上逗了一下,可能是叫拍照的人笑吧。结果这一笑,咧着嘴,呲着个大牙。 这个打扮,这个姿态,这个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斗音上出现了一拨老照片热。从一部剧里真的看到了家里老照片上的人,就像是看见了爷爷奶奶们年轻的时候。 还有那怀着孩子,挺着肚子的各种姿势,有人把她怀孕时候拍的视频拿出来对比,那种孕妇的不方便,不舒服,不能舒展姿态,神还原。这要不是知道这是拍戏,这么走出去,谁敢说这不是孕妇。 这个就不用粉丝出面了,路人就会说话的:生活化的表演,这个太难了。有人说她拿了影后只是因为玩反串这种小众的,这才叫她走了捷径。咱先不说是不是捷径的事,就只这部剧里,她不仅是感情处理的细腻,还有肢体的细节,甚至于生活上的细节。 她在亲自给孩子把尿,她做饭的时候是自己在切菜在做饭。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会做窝窝头,会贴那种饼子?还有那鞋底,那可是全景,可都是她自己在纳鞋底。看见她怎么磨针的吗?在头上,我记得小时候我奶奶的动作就是那样的。 再看看她的肢体动作在随着年龄变化调整。最开始的时候她起坐都很利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稍微有点迟缓,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有站起来舒缓腰的动作,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起身得轻轻扶一下腰。 这叫我想起来我妈妈,不知道什么起她开始变老了,等有一天我发现她生了白发,动作迟滞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妈老了。 她的表演,也叫我恍然。这十几天的时间,竟然叫我感知到了李慧心的一生。她就在你我的眼皮底下,毫无知觉的变老了。 我忘了林雨桐才二十来岁,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她就是李慧心,我参与了她的一生。为她不值,却也理解一个母亲的选择。我问过我妈,我妈说换做她,她也那么选。 是的!这就是母亲,永远是孩子们可以依靠的那棵树。 这棵树不是参天木,它就是一棵家门口树皮斑驳,长的歪七扭八的丑丑的树,不名贵,甚至开不出好看的花,结不出清甜的果。但只要回家,它就在。它的树荫不大,但足够给孩子乘凉;它也不粗壮,但却足够给孩子靠着歇歇脚。 李慧心就是这样一个母亲!其实,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我们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是最普通的一个人,但对于你我而言,我们的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普通的一个人。 类似这样的评价数不胜数,年轻人说,我不想要孩子,因为我成不了我妈那样人。就是因为看了我妈的一辈子,我才不想结婚生孩子的。但是,我却依旧感动于这样的母爱,庆幸我们有爱我们的母亲。就如同我无法认同李慧心的做法,但不妨碍我去理解她。 这个角色饱受争议,不同的年龄层次,对角色的看法不一样。 角色受关注了,那演员自然就会格外被关注。 然后桐桐之前说了:她是去治愈自己的。很多人再翻出这句话就觉得:要哭死了!希望她有被这样的母爱治愈到。 这部剧真的路人反响很好,开分开出了九点零的评分。 可紧跟着,评分就不住的往下掉。 黑子刷低分,将整体分数往下刷。粉丝得护剧呀,又不停的往上刷。怀疑是谁家粉丝下的手,那就再去对家的剧下面继续刷低分。 路人谁会去专门评分?可要是老这么搞刷分这一套,那以后评分就失去权威性了,一点也不能作为剧是否好看的参考数据了。 但总的来说,这部剧的收视率,播放量,都证明了它成功了,特别成功。 可饶是如此,短视频网站上还总有人说:《那棵树》这算是扑了吧。 其实这部剧的很多配角都很出彩,大家的讨论度也很高。 他们在剧播期也开直播,宣传剧嘛。桐桐在雨林里拍戏,只能晚上跟他们连线,大家说一些当时拍戏的趣事。但她并不是每次都能参与,一是信号的问题,二是晚上的戏也不少。但是合作过的演员要是发一些剧宣,她有空了,也会亲自去点个赞,评论一下。 制造话题,配合宣传嘛。 因为大部分角色都挺讨喜,挺叫人喜欢的,所以大家也玩一下梗之类的。 就是李琼这个演员,大家也都是开玩笑,说角色,不说演员本身。不讨喜的角色总得有人演吧,演的叫人讨厌了,这也是演技呀。 对演员以后的戏路有影响,但现在肯定看不出来。 可李琼呢,这姑娘脑子确实属于不怎么机灵的。剧组时候那点不愉快当时已经处理过了,也当做应急公关,处理完了就行了。 结果她说着说着就忘了,说当时吃鸡蛋实在咽不下去,然后喷了谁一脸,最后哭了,又闹上热搜,“你们知道吗?还是林雨桐林老师说,咱们先把打孩子的戏拍了放出去吧……要不然还真以为剧组霸凌呢。”她说着,就只管笑,“其实真没有霸凌……” 众人:“……” 大黑:“……”她那脑子里装了两斤草吧!她的经纪人会不会想扇死她。估计她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个啥。 她就叹气:所以,顶流不是那么好做的。 业务能力、人品、智商情商,以及真诚的态度,少一个都不行!这种事,糊弄一时容易,经年的糊弄试试,迟早不得露馅吗?什么样的资本也补不上这样的短板呀。 这个时候回头再看,她就觉得:林雨桐这个顶流估计能当很多年。 反正她有点黑不下去了,那些缺点在‘真诚’面前,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别的女演员戏路窄,到了三十岁有事业危机,到了四十岁找到合适的角色更难。可她还有贾男呀!贾男可以接很多角色,她能火很久很久。 男艺人怎么不得火到四十岁? 嗯!四十岁吧。 四十岁的贾男是不是还能混个叔圈? 她打开电脑,打算写个长文发一下:林雨桐,你只要坚持到六十岁,你就能拿一个终身成就奖了。 我觉得我可以见证你这个奖的。 她写好了,发到各大站姐那里。 大致的意思就是:顶流这两个字,绝对不是‘代谢快’的代名词。真正的顶流不是谁都能替代的!你一定要红很长时间,也要火很长时间,我们一起见证一个奇迹。彼时,你白发苍苍,我们也垂垂老矣。哪怕你蹒跚向前,我们也必将一路跟随,相互陪伴,彼此守护,很久很久! 邵敏一边读一边哭,声音都哽咽了。 桐桐靠在树上,缓口气,不时的抬手给邵敏扇一下要飞过来蚊子。 邵敏念完了,递过去:“您看看……写的真情实意……” 桐桐听见了,满手化妆后的血,怎么接手机呀?她就说:“人都得有自己的生活。先管好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谁。” 邵敏就说,“肯定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觉得大家看起来都挺闲的,可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嘛!你喜欢得闲了看书、下厨、下棋、健身,可还有人自我放松的方式就是追喜欢的明星。看见喜欢的人能放松情绪!这是大家选择的自我调节的方式……” 桐桐:“……也对!” 就是嘛! 那边喊着拍了,“林老师,可以了吗?” 桐桐马上站直,“导儿,这要是不好架设设备……我自己往上爬吧。” “自己行吗?” 行!不就是十七八米吗?可以! 邵敏要拦,桐桐摆手制止她说话,然后才道:“替我回复一句,就说,‘人这一辈子很长,也有很多种选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任何事我都尽力做到我能做的最好……这就是我不辜负大家的方式!’” 第90章 但行前路(90)三更 天下最幸福的事,应该是雪花飞扬的夜里,一抬头,那个人就在前面的路灯下等着你。 电影杀青后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回来的时间并没有告知四爷。看天气预报说是京城要下雪,怕真的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就不用他专门跑机场去接了。 结果一下飞机,只有零碎的雪花飘着。她这才给家里打电话,“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想喝粥了,小米粥!” 到家的时候,四爷在门口的路灯下站着呢。 雪花细细碎碎,风吹的乱舞,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她一下车就跑过去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四爷跟石强摆摆手,叫他开车走他的,这才笑道:“玩的好吗?” 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玩的还行,要不是跟着剧组,那样的地方还真不好找。 “伤着了?” “没有!就是蚊虫多。” 回来洗个澡,吃顿饱饭,晾着肚皮躺在家里的床上,舒坦。 然后拿手机给四爷:“我又拍了很多那边的景,真的特好!还属于没有开发的地方,特别漂亮。” 荒山野林子的,这玩意稀罕吗? “你说的是你老家那种的深山老林,这是雨林,肯定不一样。” 行!不一样就不一样。 两人正说话呢,桐桐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桐桐扫了一眼,直接给挂了。她以为是广告营销的。 结果才挂了,对方又打来了。 她接起来了,那边急切的‘喂’了一声。 桐桐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谁的声音,“杨桃?” “嗯!”杨桃的声音都在抖,“我能从你借五百万吗?” 这么多钱?桐桐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你别怕我不还你!我还有京城的房子,卖了也够还你的了。就是暂时周转一下……” 桐桐再问一次,“你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杨桃坐在车里,靠在驾驶椅背上,“我……我有点私密的照片在别人手上。” “在谁的手上?” “我谈的一个男朋友,他是个副导演……在他的手上。” “那他肯定清楚,你没有那么大的名气,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他说,我要么继续跟他好,要么,就拿五百万。要不然就爆照片。” 桐桐皱眉,“不想分手?” 是! 桐桐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个副导演,说实话,这种职业骗色太容易了。这种人也最怕女人缠着他不肯罢休,很少听到说舍不得跟谁分开。 她就再问说,“他什么情况呀?不想分手的理由是……感情很深?想娶你,你没答应?” “我以为他离婚了,结果他没离!我们糊里糊涂的处了一年了……我现在才发现!是他骗了我。” 骗了你,还顺带威胁你了? “你录音了吗?要不然,你给对方打个电话,直接录音吧!录好音之后,直接报警处理。这种事除了报警没有别的办法。你给一次,他还会要第二次。以后他会一直威胁你,没完没了。” “我一个人不敢……你能帮帮我吗?” 桐桐就问她:“你确定你连打个电话都不敢?那这样,你把对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替你打个电话,然后替你报警。你把你现在的地址告诉我,我报警的时候会告知警察。他们会找到你的!这样可以吗?” 杨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个……这个人很狡猾,肯定不会认的。你替我打不了。还是我打……我打吧……” 桐桐看着电话,等着杨桃发消息。 七八分钟后,杨桃发了一个四十八秒的录音来。 杨桃问:你是不是骗我说你离婚了,会娶我。 男人说:是!我是没说实话,他妈的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桃又问:你承认是你故意骗我的? 男人说:老子承认了,怎么着吧!真鸡扒事多。 然后录音结束了,是男人那边先挂了电话,因为最后一点点的音是杨桃的呼吸声。 桐桐对着手机,气笑了:关于勒索五百万的事只字未提。全程都是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就这点事。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真的勒索那五百万吗? 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个东西,但是事情绝对不是杨桃说的那样。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傻白甜了。 她估摸着,要彻底分开的是那个男人。而杨桃只怕是被欺骗了,生气了。或者说,男人没有兑现之前给杨桃的承诺。 杨桃现在不肯咽下这口气,她想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报复那男人一把。也可 以用自己的知名度,把她打扮成受害者,收割一拨关注。 大家都同情弱者,一旦自己站出来了,那她因为自己受到的非议就能消除,也能获得更多的同情分。 桐桐转着手机,自己要是不理这件事,会如何呢?杨桃那边有录音吗?如果录音了,可自己却没有给予她实质性的帮助,那舆论会怎么说自己呢? 这个圈子里,真真假假。但大众对明星的态度都是,有好事呢,大家听听就算了;但谁要是出一点坏事,哪怕是捕风捉影的,那也一定闹的舆论沸腾。 这就属于长了八张嘴也没法说清楚的事。 她重新给杨桃打过去,“你的录音我听了几次了,只提到了你们的感情纠葛,没有提他勒索你五百万的事。你之前告诉我,说是他不同意分手,叫你跟他继续保持关系或是给他五百万,要么就爆隐私,对吧?” 那边哭着哽咽,声音含混。 桐桐就说,“你要知道,感情纠葛不归人家警察处理,这属于道德问题;后面私密照,勒索,这才归警察管。要不,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我呢,在这边给你报个警。你要觉得行,就明白的告诉我可以;要是觉得不行,你也明白的告诉我不行。你这含糊其词,是什么意思?是不方便说话吗?” 那边还只是哭,像是哭的特别厉害。 桐桐直接给挂了,然后四爷拿了手机,拨打了妖妖灵,且开启了录音功能。 这种的怎么办? 桐桐只能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杨桃发来的录音,以及自己刚才跟杨桃的通话录音都放给电话那边听,“……她是这么说的,但是电话上我也听不到她的明确答复。我怕她想不开……能求助你们吗?” 当然,“请告诉我们对方的信息。”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只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显示了一个电话号码,可以吗?” 可以! 桐桐告知了对方电话号码,谢了人家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人家给了回复:人找到了,开车停在路边。人挺好的,只是喝了酒,她否认了对方拍她私密照,勒索她的事。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这边挂了电话一看时间,马上十二点了。 桐桐把几段录音,包括警察回复的录音一块发给罗群,这东西得保存好,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罗群听了吓了一跳:“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定谁藏一个什么心眼,你就掉进去了。” 知道!太知道了。 罗群:“……”这得亏是她谨慎,从来都存着几分提防的心思。这要是稍微少想一步,不管是借给钱了,还是出面管这个事了,这都算是被人给利用了。 她就打听,看杨桃跟哪个副导演交往呢,拍私密照片?勒索人?这得副导演知道吧。 警察也找到那位了,他都给快吓死了:“绝对没有的事!采花不败花,败花皆可杀,这道理我懂。这种事,你情我愿的,谁欠谁呀?都是成年人,对吧?我就是一个在剧组里混饭吃的,安排给她一个小角色还行。不是群演,是真的有十几场戏的,每场戏也都有特写的镜头,带台词的那种。这次给找的是个丫鬟,一直跟着女二的一个角色,戏份挺多的。她不愿意,想要女三的角色,这哪行呀?” 这件事转脸,罗群想办法给爆出去了:某某某剧组,某副导演潜规则女演员。 这剧也不出名,但是也不能任由这种流言乱飞。于是,出面澄清:某副导演与女演员属于个人感情纠葛,并非潜规则。 出演那部剧的女演员也得纷纷冒泡:表示被潜规则的人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这些女演员的经纪人怕有人造谣胡说,干脆祸水东引。也朝外放消息:该女演员为林雨桐的继姐杨桃。 打着‘林雨桐’三个字,一下子上了热搜。 然后副导演一看闹大了,他再不出声在这一行就没法混了,只能说了他被诬陷的事。是杨桃不满意被安排的角色,诬陷他拍了她的隐私照片,还勒索她的。 杨桃就放了她那个四十八秒的录音,表示自己是被欺骗的。然后又给对方道歉:那天晚上我是喝了酒了,精神有点恍惚!没人求助,最后只能打电话给林雨桐。幸好林雨桐不放心我,替我报警了。感谢林雨桐,也感谢警察同志!以后不会了! 所以,谁是谁非呢? 杨桃没提跟桐桐的通话内容,就只简单的一句‘不放心,替我报警’就说完了,其他的一概不提,反正喝醉了嘛! 罗群嗤笑一声,又叫人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后来他找人去杨桃那晚停车的车位附近找来了,那里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那家便利店的监控显示,那天晚上23点18分,杨桃去他们店里买的酒,是一瓶二锅头。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警察找到她之前的十分钟左右,她才买的酒。虽然不能证明她之前一定没喝酒是清醒的,但至少能看出,她脚步很稳当,不是醉酒的样子。 第91章 但行前路(91)一更 这件事在桐桐这里就算是过去了。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越是你身上有利可图的时候,怎敢轻易去相信谁?尤其是这一行里面的利益,是真能吓死人的。 杨桃这种的,在这一行真不算是坏。 坏的那些,压根就不可能叫人知道。 桐桐自己有待播剧,也有等着上映的电影,她现在就是悄悄的,别叫什么污糟事沾染到自己的身上。演员的口碑跟作品挂钩的,这不能开玩笑。 年前她就有两个首映礼要参加,一个于飞的喜剧电影,一个是程栋的恐怖片。于飞是这几年冒出来的新导演,每年都出一部片子。 这次的片子还是讲述小人物的,小人物的细碎艰难的生活里,透着一点伤感,一点温情。故事整个讲的挺好的,但是这一类电影其实票房很难上去,因为太真的,所以观众有点怕。它有点太贴近生活了。 好容易出来看电影,是找乐子的。可你这个乐子看的人就觉得自己在生活里怕也是那个狼狈的小丑。 这电影放在春节档,你是真不怕观众给你寄刀片。 电影看来了,于飞就给主持人示意,“我的好友林雨桐也来了,我们俩这缘分很奇妙……” 赔了八百万的那种缘分呗。 桐桐接了话筒,站起身来。摘了帽子和口罩,影院里顿时尖叫声一片。 她就说,“我有一个建议,在上映之前呢,在影厅里摆一个贴着导演大头像的沙袋……” 一说完,满场都笑。 于飞也笑,“这个建议很好,看完之后想给我两拳的,只管招呼。今儿就去办这个事,看完不解气的可以多打几下。” 桐桐就夸于飞:“故事讲的好!我相信于导拍这部片子之初,也是因为这个故事。这也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我们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是一致的!电影是故事的载体,首先故事得讲好; 其次呢,是于导这种看起来公子哥的人,能踏踏实实的真正的看到太多普通平凡的人的生活,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越是贴近生活的创作,作品越接地气,越是能跟观众达到共鸣。这是一部能引起观众共鸣的作品。” “谢谢!谢谢。”于飞拱手,这其实用的还是林雨桐的影响力嘛!很多她的粉丝会因为她的推荐走进电影院。 这边参加完了,转脸又去参加程栋的电影。 程栋的电影,他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背后没大资本,各个方面都跟不上。当然了,他这个是小成本电影,也没有那么些钱去做什么剧宣。 正经拍片,程栋这是第一次。 要是之前没有桐桐认真去考虑这部片子,且觉得演不好,它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就像是这边首映礼,能邀请来的圈内人除了于飞,再就是那些搞话剧歌剧的了。候场的时候桐桐跟于飞坐在一块,于飞说起了他们导演圈的事。 “方衡山……跟皇冠娱乐对赌,又没完成协议。” 桐桐其实很少接触这些人,她说起来是在圈里,但是罗群给她打造了一个近乎于无污染的环境。很多事她都只是听听,听完就完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玩资本游戏呢,输赢而已,她对这个并不好奇。 这个方衡山常听人提,这个人跟李建是同期的导演,跟庄游、方元这些人都差不多。但是呢,他们又不属于同一个资本圈。 “罗姐很少跟我说起这个,只恍惚听说他当年公司的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后来皇冠娱乐注资了五个亿……” “嗯!五年,利润一亿起步,以后每年依次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五。”于飞的声音压的更低了,“早些年他赚了不少,跟一个香江女星过从甚密,得罪了那边一个道儿上的,人家做局把他坑了。老底都兜干净了!回来之后市场早不是前些年他们好赚钱的那个市场了,好在名声还在。今年他是第五年了,要是再不赚回来,怕是要大事不好了。” 桐桐就问说,“是他的片子今年也得上映吧?暑假档?” 于飞挑眉,“你爸肯定不会叫你知道这里面的事!你们强势的抢占市场,这就意味着他那边更不乐观。人要是逼急了,什么下作手段可都用的出来。” 桐桐倒是知道有一部电影,早于他们开机,甚至于六月都拍完了吧。只是后期制作特效,所需时间长而已,“听说也是一部动作片。” “去年《双面》、《黑白》这两部把动作片的市场又打开了,他想顺风赚一拨。之前立项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三个老boy又要合作……同期上映,电影这东西,能对比吗?没点真料,观众又不是瞎子。高开低走的电影多了去了,闹不好他不止是完不成对赌,还得血亏。” “他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呀?”庄游想跟自己合作一部,这是真的,绝对没掺杂起来的。但是李建和方元,这俩未必。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当年也是神仙打架!你当你爸早些年的名声脏了,是为什么的?”九十年代,那些年有些乱,“你爸也是真被人绑架过……不过后来绑架的人觉得他还没你爸惨,这才把你爸给放了。” 这背后跟这个谁有关? “那时候是穷人乍富的心态,方衡山豪横着呢。李建李导就是拍你爸的作品火了的……方衡山曾在圈里扬言要要你爸一只手……那时候跟香江那边来往频繁,行事作风都跟着学……” 桐桐就摇头,“现在可不是过去。” “可这宿怨是结下了,你小心着点,这个人向来没有下线。” “好!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 聊到灯黑了,电影开场了。 这电影桐桐看过剧本,知道情节,所以看起来还罢了。可边上于飞不住的‘我艹’‘我艹!!!’,影院里一会子‘啊’一会子‘诶’,这片子看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桐桐真的很真诚的给惊悚片的爱好者推荐这部:“程导很牛,特牛。安熹很棒,特别棒!我当初的想法是对的,选择安熹是对的,让电影回归电影的本质也是对的。这是一部叫人从心灵深处感觉到恐惧的一部惊悚悬疑的电影。不过,放在春节档,也是真的很程导了!观众会谢谢你的。” 点映的时候这两部电影的反响都不错,观众整体的口碑很好。 好些短视频博主都说:听了桐姐的推荐去看的,果然,桐姐从不妄言。看了于导的《又一天》,我甚至一度怀疑于导在偷窥我的生活,那是太多的挣扎着活着的你和我。大过年的,看完之后排队也要抽‘于导’俩嘴巴子,大过年的在亲戚面前才准备吹牛呢,编的我自己都信了,你非给我一盆冷水,我不抽你抽谁。 当然了,《罚》也看了,这个导演,是叫程栋吧!这次我记住你了!今晚上要是做噩梦了,改明我上来还骂你了。 忙完了这两件事,桐桐就等着《一代贤后》最后定档,然后剧宣。 年前了,都要给工作室放假了,结果正下单给大家买些年货叫各自带回家呢,邵敏敲门:“老板,杨桃来了。” 桐桐看她:“她怎么进来的?” 工作室的地址,这个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是写字楼外还有很多的影视制作单位、广告类公司等等。因为常有艺人进出,所以安保很好。 “我看他手里拿的东西是一家平面广告公司的,应该是来拍广告的……” 桐桐放下手机,“请她去会客室。”到底想干什么? 杨桃坐在会客厅,这里地方并不大,看起来布置的也很简单。听见脚步声她转头,见林雨桐素颜,穿的也特别家常,然后手插到裤兜就进来了。 桐桐也没给她甩脸子,指了指沙发,“坐!” 杨桃看了一眼邵敏,桐桐朝邵敏摆摆手,邵敏才放下水之后就出去了,把透明的玻璃门也拉上了。 桐桐这才看杨桃:“说吧,怎么了?” 杨桃低着头,“……我……”她要张口了,可看着林雨桐的脸却又说不出来。 桐桐将水拧开给她,“能喝凉的吗?要不给你换热的?” 杨桃:“……”她看着被递过来的水,而后才道,“我……我有件很要紧的事……” “你说!我听着。” “我……有人找我演电影,说是女二……” 嗯? 杨桃不住的点头,“我听那意思,是要拍咱家的事。” 桐桐皱眉,“拍家里的事。” 是!杨桃攥着杯子,“他们找了我……我开始挺高兴的,后来上厕所,在厕所的隔间里听了两个编剧在那里探讨剧本……他们设定了离异的男女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组建了新家庭,然后……然后为了增加看点,他们要虚构一些剧情……要增加继父偷窥继女,要增加继母精神pua继女……我说了家里的相处模式,但是我没胡说其他。我知道,他们想利用你的知名度来赚钱……但这太毁人了。不止是毁你的名声,还毁我爸的名声……” 桐桐问说,“是方衡山的电影?” “你知道?”杨桃就说,“要不然咱们报警吧!我可以去作证。他们太混蛋了。” 桐桐看她,“可你之前那事闹的,你的话没有可信度了。” 杨桃面色煞白:“那怎么办?”我只是想利用你,但不至于这么害你!关键是,连带我爸也害了。 桐桐知道,杨桃这次说的是实话。 她起身重新接了热水给她,“缓缓!” 杨桃捧着热水手都在发抖,“我真不知道人能坏成这个样子!他们毁一个人太简单了。” 第92章 但行前路(92)二更 这件事她没想叫罗群去办,事实上罗群办不了。她最多还是求助于庄游!可庄游的办法要是有效,方衡山就不会到现在还在蹦跶。 当年这个人敢找个活不下去的人撺掇对方去绑庄游,庄游没死成,可方衡山只是倾家荡产了。 说实话,方衡山倾家荡产这个事,觉得是庄游他们几个干的。绝对不止是得罪了香江那边道上的人。但是呢,这三个最多就是在权利挣钱,成了商人,掌握资本。以资本对资本的方式,设计了对方一下,报仇了了事。 但是呢,这并未打疼对方呀。 在皇冠给方衡生注资那五个亿的时候就该出手,绝不给此人再翻身的机会才对,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当然了,也不能强求。真要是老擦边走,那才是真危险。 反正他们的处事办法就是这样了,叫庄游去办,他能办成什么样也存疑。 桐桐也就不打算叫庄游知道了。他知道了,必是会插一手的,自己要处理反而增加难度。 不能叫庄游知道,还得从庄游口里了解方衡山…… 桐桐把杨桃送走之后,就找罗群,“今儿就彻底放假吧,一会子年货就送到了,大家分一分,年后见吧。要是有剧宣,就都居家办公吧。” 罗群看她,“你的心是真大。”说着就问说,“杨桃来是干嘛的?” “道歉来的。”桐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不想得罪我,也是一时遇到点事,冲动了点,想走捷径。我一想,我们俩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些年。真要是把人得罪的彻底了,她出门胡说八道的,我是不是也说不清楚了。所以呀,干脆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也对!你是瓷器,她是瓦罐。她编排你,对你有负面影响;你编排她,还是对你有负面影响。横竖都是吃亏的局,就不如留着些面子情。 罗群就夸:“这个没冲动,没死犟,表扬一次。” 桐桐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她,“那个……之前说的以工作室的名义给合作过的人送礼,别忘了于飞于导。” 这不用你交代,都记着呢。 “再给老于导带一份。”桐桐把话题往过引,“那天跟于飞聊了几句,听他说庄老师以前被绑架过?” 过去的事了!知道这事的都是那一拨人了,“怎么提起这个?” “说是跟方衡山的电影撞档期……” “没事!方衡山这些年没什么长进。他早些年就是拍文艺片的,在国外拿过几个奖。早些年拍过一些擦边题材的,在国外卖的挺好的。他的钱是那么赚的,后来不是就亏进去了吗?再后来也拍商业片,还是多少带一些刺激的镜头……” 懂!懂! 桐桐就问说,“说起来,他名声也不小,我还说一直没见过这个人。” “嗐!他就是个面儿光,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大导,可其实呢?住的别墅还是租的。叫人瞧着吧,光鲜的很!其实呢?就是驴死架子在而已。”罗群摆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高兴的过年去吧,是要跟尹总回老家吧?回也行,随时准备回京城。这边出品方在这里放着呢,真要播出了,随时都可能录制节目做剧宣。” 桐桐‘嗯’了一声,“今年就不去了……我看看庄老师有没有时间,今年跟庄老师一起过年吧。” 真的呀? 桐桐摸出手机,“我现在就问问庄老师有空没有。” 庄游:“……有!哪也不去。你跟小尹都过来吧!我给你个地址……”他看看自己平时住的窝,这里就算了,他喊杜成,“把半山别墅收拾出来,再找个好厨子,用几天。价钱好说!” 然后把半山别墅的地址发给了桐桐,“什么都不用买,家里都有准备。” 桐桐回了一个‘嗯’字,然后跟罗群摆摆手,“都放假,过年喽!” 罗群赶紧联系庄游:你家这小姑奶奶可算是开恩了!得感谢于飞于导,跟桐桐说当年你被绑架的事。 庄游叹了一声,怪不得呢。 谁都没有怀疑桐桐突然找庄游是想打听打听方衡山的具体情况。 回去跟四爷一说,四爷转头看她:“方衡山?” “嗯!手段太脏了。”桐桐嗤了一声,“要钱不要命的玩意,他就是吃的亏太少了。” 懂了!那就去找庄游。最了解方衡山的肯定是庄游他们,但就像是桐桐说的,这几个是吃了时代的红利才成为资本的人,仅此而已。下手太狠辣的事,他们干不来。 这种东西,一下子要是拍的他再也翻不了身,真会后患无穷。 两人真的出了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别的一盖都没带,第一天就直接去了半山别墅。 这里的别墅家家都带着一千平上下的院子。 车子一停下来,杜成就摁了遥控按钮,门打开了。 四爷摇下车窗,“早知道你等着,我们就提前打电话了。” “没等多久,快进去吧。” 车子进了院子,停下来,桐桐这才下车。这地方全是西式的,草坪,各种花卉。大冬天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景致。 庄游不远不近的站着,见桐桐四下打量,就笑问:“林老师,怎么样?还行吗?” 桐桐还是喜欢四合院那种宅子,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最开始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就是大杂院的小平房。她点头,“不像是常住的地方。” 本来也不是常住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他就说,“当年才开发的时候房价是真不贵,谁知道后来这房价跟疯了一样的涨。当时买了两套,这是一套……”然后朝边上指了指,“那一栋……跟城堡似得,这两套是一块买下来的。” 那是买给孩子结婚后住的,城堡……是小时候孩子故事书里的。小公主都是住在城堡里的,他当年就是看到当时这边是每栋别墅都不一样,其中有一套的造型像是欧洲中世界的城堡,这才决定买下来的。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笑着从后备箱里拿了行李箱下来,“房子大,人口少,就不住过去了。在这边住也是一样。” 这是要小住几天吗? 庄游接了箱子,“快进屋,屋里暖和。” 这是一套装修的很有艺术气息的别墅,书、画作、各种剧照,像是进入了一个艺术馆。 来的早,也不是吃午饭的时间。 干脆在茶室坐了,晒着太阳,四爷找庄游下棋,桐桐在边上泡茶。话不用桐桐问,四爷一边跟庄游聊,一边就给问出来了。 反正零零散散的,想起来了问上一句。庄游又不是笨蛋,问的专注了,他还意识到了。 四爷能问什么呢?问他们当年的创业史。 创业嘛,有朋友,有贵人,有帮助,有背叛,更有各种的争斗。 桐桐在边上听着,甚少插话。 总的来说,方衡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这个圈子充斥着各种交易。有些桐桐听了觉得都是大名鼎鼎的人,背后都藏着另外一幅面孔。而他们的成名之路,可谓是叫人倒胃口极了! 庄游捧着茶,“现在……比过去好多了!毕竟,现在这技术发达了,可能针孔大一个小东西,就能拍上了不得的东西,也可能会录下来什么致命的把柄。所以,一个个都特别的谨慎……以前可不一样!人呀,一旦尝到钱的滋味,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做交易的。 方衡山这个人,吃的都是野路子来的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的。我们呢,属于这个圈子里的土鳖,方衡山属于海归派。出国潮最热的那些年,他跟一个五十上下的美国女人出国了,在国外呆了五年,才又回来的……” 桐桐就主动问:“绑票的事……是没有证据吗?” “也是怪我大意!那时候我是想找一块百年桃木……” 四爷轻轻放下棋子,桃木辟邪,有些人家孩子受惊了,就给孩子削个桃木小剑挂在身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面。这么着,孩子的神魂是全的! 估计当时庄游当时是拿孩子的病实在没法子了,就宁愿相信这些东西。 庄游就苦笑,“百年的……得真百年才行呀!刚好我就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莱市那边的乡下有一破庙里有一株百年老桃树,刚好,我也要写农村素材的剧本,就说去顺便采风找素材了。去之后找到地方了,跟村里一汉子在破庙里聊,喝酒……看多少钱能买走。可谁知道喝迷糊了,醒来的时候人在船上。” 莱市在北方,但靠海。九十年代的农村……治安也是问题。哪里没有混混恶霸呀? “当时我就想着,肯定是漏财了。怕到是别怕,他说要我把钱全拿出来,否则就剁了我的手。我说你也别剁手了,我这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只剁手,回头我还得自己跳海,怪麻烦的。 那时候是有一大笔钱,可钱一到,就给你妈转过去了。我身上真不多。想着,你跟你妈的日子也能过,我这死了活了的,没啥好可惜的。真要少一只手,落一残疾,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他不信我真想死!我就说我的事,说完我就往他的刀上扑,我跟他说,放心吧,捅一刀绑上石头扔海里,没人知道!而且,我要是死了,我也没亲眷非揪住不放。最多有几个朋友会找一找,但他们都知道,我寻死过。要是失踪了,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又想不开了。 我一寻死,他倒是不敢叫我死了。临了了,告诉我说,我是得罪人了。可等我反应过来再去找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根本不是之前那个村子里的人,他就比我早到两天,说是收购农产品的。我一去,村里人还当我跟那人是一伙的。我还专门找人画了画像,可就是再没有见过这个人。 第93章 但行前路(93)三更 庄游是个不过线的人,这一点证实了四爷和桐桐的判断。 大年初二,庄游问说,“龚总攒局,我得去一趟。你们自己……” 话没说完,桐桐就猜到了。遇到方衡山这样的无赖打发,庄游能做的就是跟对方讲和。比如,跟对方将时间错开。叫他先上映,随后自家这边再上,这也是可以的。假期很长,两部剧的交叉之间很短,不太影响彼此的收益。 言下之意:谁也别跟钱过不去。 当然了,这是做生意人的正常思维。都是为了赚钱的,怄气干什么呀?和气才能生财嘛!谁家做生意还不遇几个无赖了? 至于之后会怎么样,但在这之前,庄游怕是想先稳住对方,再说以后。 他要出门办事,并没有要带自己和四爷的意思。 桐桐就抓了外套,“不带我们去吗?” 庄游:“……”这里面的一些事不需要你们知道。可问出来了,他又不好回绝,只能道:“你跟龚丹玩……也行!那……那就走吧。” 然后去龚家做客了。 龚亮是万万没想到庄游把孩子带来了,桐桐一来,龚亮就喊:“丹丹,你看谁来了?” 二楼的围栏边探出个脑袋来,“桐姐?” “过年好!” 龚丹光着脚就往下跑,“桐姐,姐夫……过年好。” 庄游就说桐桐,“你留下跟丹丹玩,我跟小尹去见几个老朋友。” 嗯!行。 四爷拍了拍桐桐,跟着庄游往负一层去了。 下面应该是属于比较私密的地方。龚丹见人走了,她才道:“来了好几个人了,有李建导演,有方元方总,还有皇冠的黄总……”说着,就朝下指了指,“我家有监控的地方挺多的,但下面不算。” 都是懂规矩的人,什么都往外露,就混不成了。桐桐就说,“我不好奇,随便他们谈什么。” 能谈什么呢? 这分明就是找了龚亮做中人,给两边做调解的。大家打打商战,这是商业竞争。圈里的竞争方式就包括舆论战但不仅限于舆论战。都这样,你也别觉得我龌龊,对吧? 李建就说,“老方,你有难处,跟老兄弟们提一句。这个面子,还是肯给的。” 方衡山嘿嘿笑着,举着杯子,看向庄游:“主要是庄老弟!我跟庄老弟这些年的误会深了,不知道庄老弟怎么看?我以为,庄老弟你开始吃斋念佛了……你无牵无挂嘛,对吧?可不想你闺女可是个大才!兄弟,超然不了了吧?知道为儿孙打算的心情了吧?老弟,这一杯酒……你喝了,咱们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你闺女就是我闺女,池子里的水再脏,蹦不到咱闺女身上一滴……如何?” 四爷就看庄游,庄游眼皮一掀,然后伸出手,端起了杯子,看着方衡山的眼睛,“老方呀,误会多年,这一杯得喝!你说的对,人得为儿孙考虑……这些年,为了我这个孩子呀,我这抑郁症也是很严重了……每次呀不是想伤己就是想伤人……伤己我不怕,就怕什么时候干出伤人的事来。” 他端着杯子碰了对方的杯子一下,然后这只手伸出手,将手腕上的缠着的一圈一圈的佛珠扒开,手腕上好几道子陈年的旧伤:“瞧见了吗?用刀子拉自己的肉……那滋味,你是不知道呀!那血一冒出来……我就亢奋的呀……对了!老方,你几个孩子来着……” 方衡山嘴角抽了一下,这丫是一个神经病,杀人不偿命。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避让。 龚亮就打圆场,“都是奔着六十的人了,好好说话!这把年纪了,给儿孙留点钱财,别等咱们死了,败家子们一个个的都饿着就行。” 说着,就端起酒杯,跟庄游碰了一下,“庄老师,你算省心的。你家桐桐多稳呀!这女婿找的也稳当。为这个的……干一杯!” 庄游端起酒杯跟方衡山致意,然后一口干了。之后再将杯子倒过来,看着方衡山。 方衡山一口也给闷了,“那就按照李导的意思……咱们彼此协调时间。” 四爷看明白了:方衡山就是一无赖!他折腾那些黑料,就是要逼的这边吐口,不跟他竞争。 这要一次成了,以后次次如此,什么时候是尽头? 他一句都没有多言,就只默默的听着。 桐桐是听见外面的车响,才知道里面结束了。这些人从车库直接离开了,压根就没有上来,她也没有见到这个方衡山。 等了十来分钟吧,龚亮、庄游、四爷,连同李建和方元,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上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个人还打趣庄游,“明儿你请客,珍藏的茅台也别等你姑娘结婚了,这次就拿出来吧。” “行!明天上家里去,在家里宴客。” 李建还问桐桐:“电视剧快播了?” “快了,一周之后吧。” “听辛导说意外的好,回头播的好了,你们再请客。” 一定!一定。 回家之后,回房换衣服呢,四爷才说:“方衡生很清楚他自己的水平,他知道竞争不过,逼着庄游他们退了一步。” “你再跟他接触!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钱的问题。他现在寄希望于这部片子大卖,可便是大卖了,就这几年的表现,皇冠又不傻,必是合约到期,要撤的。要是离了皇冠,他的项目谁肯投?他急需找到一个愿意再次注资给他的人。咱们没那么大的资本,但是庄游有。庄游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在你的手里。男人嘛,不把老丈人的吃到自己肚子里,那就是犯蠢。” 四爷拍她,“你呀!正好《一代贤后》要播出了,我在里面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表演的还不错。他会相信我转投娱乐行业的决心的!” “对!他认为你知道这一行的利,且已经谋划着出道了。既然出道了,暗里投一股,以后追着投……他有什么不能信的?” 四爷就笑道:“所以,我还得出去。听龚亮说,这人常年住在一家带着高尔夫球场的酒店,我今儿去打高尔夫了。” 拜拜,玩的愉快点。 四爷当然不能一个人去打高尔夫,他还约了上次那个据说很喜欢桐桐的方承业。 跟这个人总也能在一起场合碰上,有过数面之缘。对方挺尴尬的,这次临时被邀请,更莫名其妙。 但既然邀请了,方承业还是去了,“尹总,你可是大忙人呀。你一个电话,我受宠若惊。” 四爷把人往里面请,“我开门见山吧!最近呢,我在做一个汽车竞技的游戏,这是可以和很多汽车企业合作的。年前谈好了四家,但有一款车型,是别的合作商没有的,您看……您是否有兴趣。” 这是要支付广告费用的吧? 四爷就笑,“不!不需要广告费用,授权我们使用你们的车型就行,我们可以把logo打在你们的产品上。” 免费宣传呀?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游戏,这种广告植入……却不收费? 方承业有兴趣了,这不是求自己,而是帮自己的。他哈哈大笑,“要么说,开门红呢。今儿我请。” 方衡山跟黄总在外面吃了顿饭,回来就看见庄游那个女婿跟谁在有说有笑的,两人刚换了衣服出来,往后面的高尔夫球场去了。 他问大堂的经理,“刚才那是谁呀?”招待的规格很高。 “那是方氏汽车的太子爷。” 哦?一个运动员出身的小子,攀上庄游的闺女,什么资本他都能接触到。 他也去换了一身衣裳,往球场去了。 远远的看见两人说的很热闹,像是多年挚友,就也往过走,“我就说这是谁呢……小尹呀!刚分开,又见面了。” 四爷只客气的点了点头,“是方导呀?跟朋友打球?那您随意。” “嗐!我是吃完饭过来活动活动。”说着就问,“二位若是有事,我就不好打搅了。” 方承业面子上过不去,只道:“也没什么,跟尹总谈谈合作的事。方导有空,那真是求之不得。” 四爷就接着刚才跟方承业说了一半的话题,“我也就是今明两天有空……后天乃至之后的二十天,我可能都比较忙。” “大过年的,尹总不休息?林老师怕是得有意见了。” 四爷就说,“就是她的事捆住我了!” “林老师现在是摇钱树,咖位到了她这个份上,那真的是日进斗金呐。” “寒碜我呢!”四爷说着就摇头,“女演员的职业生涯,辉煌也就这几年。最近常焦虑呢,说这年龄长起来了,很难办。二十岁能演三十、四十,甚至更年长的。演的好,大家都夸。可返回来,四十岁能演三十岁?能演二十岁吗?不得不考虑转幕后的事了。” “有庄老师呢?怕什么。” “庄老师有原则,林老师也是个犟脾气。庄老师对林老师的态度是,只要说要钱,多少都给,只要他有;但要是工作上的事,他坚决不管。父女俩丁是丁卯是卯,清楚着呢。” 说的都是些闲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晚上一道在酒店吃的饭,要走的时候四爷专门把大衣忘在沙发上了,送了方承业,他又转回来,果然见方衡山还在包间里。 “哎哟!您还没走呢。” 方衡山笑的特热情,“尹总,专门等你呢。” 四爷心说:这就上钩了? 他摆摆手,“可不敢!如今住岳父家,回去晚了不好!改天吧。” 改天就约不出来了!方衡山忙道:“尹总,你是青年才俊,你也知道这一行的规矩。说实话,你们做的那个……有林老师赚的多吗?别的不说,就林老师现在的咖位,三四年,十个亿问题不大吧?” 第94章 但行前路(94)一更 四爷没坐,只看着对方,“方导,你为了什么的,我知道了,也懂你的意思了。可是方导呀,我能走到今天你觉得你这三言两语能说动我?这一行做的好了,确实暴利。越是往后,越是有扎实内容,扎实演技,扎实资源的作品,越是受市场青睐,这话没错吧。” 当然! 四爷就掰着指头算,“我就要做这一行,你认为我缺什么呢?其一,内容。庄老师是顶级的编剧,至今从无失手。你是行内人,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林老师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管是她选的剧本还是她改过的桥段,品质都是经过市场检验的。只要她愿意,未必不是下一个庄老师。便是再不济,她甄选的能力一流。所以,在内容上我有最丰厚的资源; 其二,演技。林老师的演技如何,业内认可,观众认可。且她选人的眼光独到,最近那个才火起来的叫安熹的女演员就是她从话剧舞台上选出来的。方导,只京城这一个地方,演员就一百多万人。每年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想挤进这一行。只要不受资本辖制,她就不需要用别的流量,因为她的流量足够。有她在,我不需要用滥竽充数的演员,所以,我能保证演员的品质扎实; 其三,资源。不管是李建导演还是方元方总,他们的子女都没有从事这一行业的。如果我们愿意拿出股份,他们的渠道,他们的资源我是可以整合。所以,我也不缺资源。 我要什么有什么,我又为什么要跟方导合作呢? 您要是说你的导演能力,那这个就没有谈的必要了。一则,您年纪大了;二则,市场否认了您。 与其跟您这样的导演合作,我更倾向于于飞、程栋,这样的年轻新锐导演。 所以,您看看,我要不跟您合作,我什么都有;我要是跟您合作了,我可能失去太多。方导,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也不是谁家的纨绔二代,您随便能忽悠。想要资金,可以!我不缺。但你能拿出什么叫我心动的筹码吗?若是没有,那只能免谈了。 在商言商,我终究是要看利益的。” 说着,伸出手,主动跟对方握了一下,“后会有期。” 方衡山看着被握过的手,年轻人的手坚硬有力:这小子比庄游年轻的时候难搞多了。 但是,他也没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了口子。 四爷回来的时候一句一句的跟桐桐学,桐桐听着就点头,然后:“……”他这个执行的不充分呀!将自己的很多计划更改了。 她就知道,四爷不是一个好的执行人。 四爷就笑,然后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是可以用的!下饵料诱惑他!这个大方向你把握,且把握的很好。具体执行……这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桐桐追着他到卫生间,“可你这一改……” “这一改,剩下的我看着办。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和岳父利益的人?”我一直伟光正的,假也不能这么做。 桐桐:“……”行吧!这黑心肝的惯常爱躲在背后拍板砖,下手比自己重多了。她就问说,“明天还得出门?” 嗯!说了就今明两天有时间,明儿还去打高尔夫,必能碰上方衡山。就一无耻的小人,真不至于太费心思,怎么捏都能捏死?他更关注:“这半天在这边呆的还行?” 还行!跟庄游在小区里转了转,要是不谈其他,庄游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涉猎广,若是在谈起编剧和文学创作上的东西,共同话题就更多了。所以,并不会呆的不舒服。 “那就行了!” 四爷第二天果然又见到了方衡山,在方承业来之前,四爷一脸的无奈。两人站在空旷的球场上,球童离的挺远的。 方衡山拄着高尔夫球棍,“尹总啊……” 话还没开口,四爷就打断了他:“方导,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能只考虑你需要什么,而不考虑我需要什么。你得先想想,我究竟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四爷都笑了,“所以呀,方导,我岳父他们成了一方资本,而你还只是方导。我知道,你们上一代人有恩怨,可再大的恩怨,在利益面前都是化干戈为玉帛的……” 方衡山还是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应和着:“尹总说的是……”谁有钱谁是爷,对吧?点头哈腰,这不是对着人去的,这对着的是他手里能调动的资本。 四爷就又道,“按说,方导这半生都没有为资本作难过,对吧?像是皇冠的黄总……那可是一直支持您的。你们也是多年的好友了……像是给您电影投资的那些投资人,也都跟您是老交情了……说实话,我能理解方导,这要是赌输了,多年的感情就付诸东流。所以,您才不得不转而找我这样的新人。” 方衡山尴尬的笑了笑,这就是困住自己的真正原因。一旦败了,找不到新的资金,自己就再无翻身可能了。便是勉强不输,可皇冠一定不会再跟自己合作了。因为自己是怎么赢的,对方太清楚了。 对方不会再拿资金冒这样的风险。 四爷看着从远处走来的方承业,朝那边招招手,这才看方衡山,“说起来,咱们也不是没有共同点。我要进入这个行业,继承我岳父的资本、资源,同样就得继承他的敌人,继承他固化的圈子。但是呢,我不喜欢缩在原有的壳子里,不舒展。你们把这个资本市场搞的,泾渭分明的,这不好!打破了旧的,才能重新洗牌嘛!” 说着就又叹,“黄总那人我还挺喜欢的,这要是以后冲突了,还得请方导从中协调。当然了,但愿那个时候黄总和方导还是挚友。” 说完,方承业已经在三十米之外了,他跟那边打招呼:“今儿再比一场?” “求之不得,叫尹总久等了。”方承业过来就看见方衡山,然后笑问:“方导也一起。” 方衡山似乎是有点明白这个话了,他摆摆手,“还有点事吧!二位玩吧。” 尹镇说了三层意思: 第一,我以后进入这个圈子,我继承的是我岳父的资本圈子,跟你们那个圈子不相容。所以,我和你们那个圈子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像是皇冠的黄总这样的人,我们可能是敌而非友。 第二,你以前属于你们的圈子,但现在你正在慢慢的被你的圈子所摈弃。你要是再找不到给你投资的冤大头,那你就会被抛弃。你和黄总那样的人,终究是难以坐在一条板凳上的。 第三,我想打破圈子的壁垒,重新洗牌。这个壁垒若是打破了,你也有重新上牌桌的可能。 把这三层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我们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有个即将成为敌 人的黄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要是以对付黄总为纽带的话,我们就还有合作可能。 再想想他之前说的,他说:你能给我什么呢? 他还说:别管多大的仇,利益足够大的时候,都能化干戈为玉帛。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能拿出投名状,助他干掉皇冠……两边资本合拢,自己的危机就算是过去了。 是啊!黄总是自己最大的债主,而自己便是将来不欠黄总的,黄总也会抛弃自己。被那边的资本舍弃,被这边的资本不容,新的资本又找不到,自己何去何从? 好似真的没有可选择的路了。 思来想去,还真就是尹镇的主意代价最小,收获最多。 只要偷摸的拿一些黑料,不仅能解围,自己很可能从这次的饕鬄盛宴上分一杯羹。 这都不是百分百的利益,这是百分之一千的利益。 而代价只是出卖自己的一些‘老朋友’——而已。 方衡山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可这个决定难下!怎么相信尹镇这个人呢?他还在犹豫当中。 这才没犹豫几日,助理就打电话:“导儿,您看一下,国家台播的《一代贤后》,林雨桐主演的!配角是尹镇……出圈了。” 嗯? 大家都以为的是林雨桐一人分饰两角,也冲着一人分饰两角来的。可谁知道竟然是尹镇! 如果说南俊如的角色是贾男扮过的最美的角色,那么长孙氏就是林雨桐扮演过的最美的角色。 十三四岁的姑娘,清丽灵动。人是美的,可美的不妖艳,她是一种端庄自持的美。一举一动便是大家闺秀! 大家闺女不是刻板的,也不是受拘束了。原来,灵动与端庄这是不矛盾的。灵动真的不只是蹦蹦跳跳的,她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轻灵;端庄也不是尺子量过的,她的端庄在于礼仪,在于仪态,在于品行,却并非套在约束女人的规范条例里。 而李世民也并非处处端着,他是自然舒展里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 一开场 第一集 ,观众就被抓住了。不仅是道具场景色彩,更是跟这些浑然一体的演员们。你相信他们就生活在那个时代,你看见了世家的风貌,看见了世家子弄潮儿的风姿。 既没有亲昵的耳鬓厮磨,也没有多少山盟海誓,更没有见了就惊若天人的表达。但就是被一种浓浓的情愫包裹住了,那种氛围真的绝了。 看看上面不停滚动的评论,有些人说:我还没来得及骂林雨桐夹带‘私货’呢,就被这气势震慑住了。 还有人说:现在当男朋友都这么卷了吗?尹总这是陪练当的久了,都练出来了。 然后满屏都是:恭喜尹总顺利出道! 方衡山一口气追了五集,把t视频上vip能提前看的三集也一口气看完了。 从导演的角度讲,尹镇这演的何止是好,简直太好了。 第95章 但行前路(95)二更 杨桃住在医院刷剧,现在做的主要是中医调理,每天喝两次中药,做一些针灸,别的也没什么。她急着呢,到底行不行呀? 再看看那剧,林雨桐的剧又爆了!不仅她的演技被称道,便是无偿给她搭戏的尹镇都彻底的红了。 哪哪都是他们的声音。 她又追完两集。说实话,看古装剧,正剧向,竟然看的人想磕cp。 外面值班的护士声音轻轻的,一个说,“我以前磕桐姐和男哥的cp,这回我脱粉了。我磕真情侣!你看他们俩互相看对方的眼神,绝对不是演出来的,换个人都不能有这个效果。” 另一个说,“那眼神也不是起腻的眼神,说不上的那种……是吧?那整天亲亲抱抱的,反倒是没这俩勾人……” 不同的人可能关注点不同吧!有些人就是当言情剧在看的,那就那么看呗。有些人是考据历史事件,然后争论人设,又争论里面的道具。紧跟着,历史学家也跟着开直播,讲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各有各的讨论点。 剧方呢,又放花絮。就是整个创作过程!主创们都有参与,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表达,原因是什么,是否在都是有依据的。 观众看到的就是认真、敬业、一丝不苟的主创们。 不管是林雨桐还是尹镇,他们至少都是特别熟悉隋唐历史的,所以才能在一次一次的讨论中,把历史事件信手拈来,然后做出合理的推测,自己的理解和细腻的表达。 很多博主就说:至少我知道了,演员演戏是带着脑子的。 还有搞医学的说:历史上对于长孙皇后的病症有描述,我看了一些花絮,花絮是长孙皇后病重的花絮,情节还没演到。但是只一个花絮,我发现她演的就是那种病之后,病人整个的状态都对……她肯定是咨询了大夫,甚至于观察过病人。 这个说法大家认可可信,因为她还带着程栋去过精神病院,去看人家真正的人格分裂是什么样儿的。 男人的关注点和女人的关注点不同,但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对这部剧的兴趣。 于是,这部剧收视率一直就是稳中有升。 杨桃躺着刷斗音,关注林雨桐,她被推送来的多是这个剧的各种视频。 睡不着,她又搜索了‘方衡山’三个字,出来的都是方衡山的各种作品,各种的吹。她退出来了,还是没有方衡山的消息。 可第二天一早,她习惯性的刷一下斗音,没几条就刷到了方衡山的最新消息:据悉,昨夜凌晨三点,导演方衡山被紧急送往医院。据知情人士透漏,方导与友人欢聚,饮酒过度,突然中风,暂无生命危险。 杨桃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她年前才见过方衡山,虽然六十岁的人了,但是精神矍铄,依旧健硕。才过了个年,正月十五都没过呢,他中风了。 她想起林雨桐说过的话,她说:你回去休养身体吧,等过完年了,事就办完了。 然后年没过完,方衡山就完了。 杨桃知道,她可以出院了。 可出院了,她更害怕了! 她以为,爆个对方的丑闻,这就算是出手了。可谁知道,方衡山中风了。 怎么办到的? 这吓人不吓人呀! 自己跟林雨桐说了什么,没人知道;而方衡山怎么中风的,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一个六十岁的人,不戒酒不戒色的,好像中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假如有一天,自己得罪人了,那……自己是不是也会毫无预兆的就躺下了。 她第一次知道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所以,还去京城吗?还去那个圈子吗? 她突然就不想去了。 自己跟公司签约了没错,可现在基本也是被雪藏了。要是真出演电影女二,公司会重视。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等待自己的还是基本被雪藏的命运。 怎么办? 她给那个几乎不管她的经纪人发了消息:姐,我还是头疼。医生说再要是这样,就得去精神科看看。 那边回复: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也不要玩这一套。玩这个的人多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违约金五十万,拿了钱走人。想公司先违约,你免付违约金,这不合适。 杨桃:“……”敲骨吸髓一般!这一行真的是入错了。 再打开手机,刷了两下,不是林雨桐和尹镇的消息,就是方衡山的消息。 这个短视频说:今晚林雨桐尹镇做客《背后的故事》,敬请期待。 那个短视频说:方衡山病情严重,一起饮酒的几位友人共拿出一千万作为给家属的赔偿,可因这一千万的赔偿金,网传其前妻与情人大打出手,婚生子与私生子各自请了律师要分割财产,而方导其本人在医院无人看管,是故友请了护工在照料……据悉,方导还有一部作品正准备暑假档与大家见面,这应该是方导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部作品了。 …… 庄游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杜成:“中风了?真中风了?” 嗯!真中风了,“我亲自去送的花,去看望了。也问了大夫,大夫说,意识障碍,身体瘫痪,恢复的可能渺茫……” “跟谁喝的酒?”这个年岁了,要是故友,再喝都是有节制的。 这个杜成知道,“我打听了,方导一天赶了四场酒局。先是中午跟黄总去见一个广电部门的朋友,之后齐总那边说要请方导照顾一个新人,问最近有什么项目请照佛……晚饭是张总联系了一家饮料企业,为的是在电影里植入广告…… 之后才去的酒店,有几位是跟方导合作过的女演员,都是那些年红过的……还有一些家里有些背景的二代们,方导不服老,就成了这样了……大家都挺冤枉的,他不说,谁能知道他一天赶了四场酒局? 而且,方导这个年纪了,本身就高血压、血脂稠、前几年还有过一次轻微的脑梗……他估计也是急了,急着找投资,拼了老命的陪酒……” 庄游:一个一个排着队找方衡山喝酒?他有那么牌面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实在是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可能是小二十年的宿敌了,一直拿这无赖没法子。前几天还跟这老东西置气呢,回头他就倒下了。 猝不及防,一时难接受? 杜成说:“恶人自有天收!” 庄游:我是时来运转,老天终于肯眷顾我了吗? 他就说,“你看哪个寺庙十五有头柱香,我今年去烧个头柱香吧。” 行! 庄游朝楼上去,看看女儿和女婿住过的屋子,“叫人打扫,不要挪动里面的摆设。”年过完了,年轻人得忙起来了,这边便不住了。 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房子保持原状就好。 正安排呢,方元打了电话来:“老伙计,齐总打电话来,要请我吃饭。” 什么意思? “听那语气,是说相互可以通通气,有钱一起赚……” 好端端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齐总说,代问你好,也代为尹总好。” 代问自己好,这个没毛病,代为小尹好?什么意思? 方元在那边笑:“你那个姑爷是个好姑爷。”说完,电话挂了。 庄游:“……” 杜成:“……”他小声问,“这头柱香还烧吗?” 庄游看他:“之前他就在这边住,你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 “他当时说他出去见谁了?” “方氏汽车的方承业。” 庄游点头,“他没撒谎,方承业上门拜年了。” 是啊!他的行踪没有问题。 庄游给这个女婿发消息:齐总叫方元代问你好。 结果手机叮咚一响,那边回复道:齐总人挺好的,我们是朋友。 庄游:“……”嗯!行吧!你好好交朋友吧。 杜成问:“那……还去烧头柱香吗?” 庄游想了想,还是道:“烧吧!天意难捉摸,谁知道什么时候肯眷顾。可人不一样呀,给这么一个人,就是老天处处眷顾了。京城里的寺庙多了,以后初一、十五,我都去还愿。” 行!咱还愿。走走名山大川,总比一天天的窝在沙发上强。 桐桐和四爷正在节目组的后台,跟剧组的其他人在一起。 辛导还正说着呢,“……早些年认识,叫人替我去看望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真说不准。” “您的身体好着呢,但是以后还是要有节制的饮酒,这是个警钟。” 是!吓住好些人呢。好好的一个人,整天吆五喝六的,说倒下就倒下。 四爷过来的时候桐桐才问:“公司有事?” “没有!庄老师发来的,说齐总请方元方总吃饭,顺带的问好。” 桐桐‘哦’了一声,没再问。 辛导却看了两人一眼:齐总是那个齐总吗?这是两边又尿到一个壶里了?资本的德行果然一样,发现竞争的时候两败俱伤,人家就不竞争了。这些人都是数狗的,脸变的真快!只要能一块赚钱,啥恩呀怨的,都没人记了。 最早发现一段端倪的是大黑,因为皇冠旗下的几个头部的艺人,开始替林雨桐剧宣了。 他们发的日常里,会带着开着的电视,会带到电视剧里的声音,粉丝一听就知道他们家的哥哥姐姐在追这部剧。 坊间之前各种流传,说他们分属不同的资本方云云。艺人便是喜欢林雨桐的剧,也不会说这种明显带着目的性的宣传。尤其是之前粉丝乱战,相互有隔阂的,掐的可厉害了。 现在呢?他们的正主表态了:我很喜欢桐姐,别闹事。 大黑:“……”该高兴吗?她突然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如果一个人在某个行业里,资源供你随便取用的时候,她的所有努力将会被忽略掉。 第96章 但行前路(96)三更 电视打开,剧正播到大家都知道耳熟能详的‘朝服觐见’了。 李世民说迟早要杀了魏征这个乡巴佬,长孙皇后便去换了朝服来恭贺李世民得贤臣良臣。就是这个桥段,故事就是那么个故事。 可演绎的时候,李世民不再是那个格外暴躁的人,他便是有脾气在长孙皇后这里也是收敛着的。他那句暴怒而出的‘杀田舍翁’的话,更像是跟妻子的抱怨。 谁知道妻子却换了朝服来,郑重其事的。 然后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惊愕,惊愕之后眼里带着欣慰和赞赏,之后又是宠溺的调侃。此时,长孙皇后怎么做的呢? 就见刚才还一脸肃然的皇后,在起身后,眼睑一抬,好似知道帝王的怒并未有那么大,瞬间便多了几分调皮之色。 帝后相携而笑,转脸,帝王脸上并无调笑之色,很认真的道:“口恶而伤情,朕知矣。” 是说不修口德,屡屡这般,传到臣下的耳中,怕是要伤人心的。因此,皇后谏言的对,这话是不能随便说,他懂了皇后的良苦用心。 谁知长孙皇后左右看看,然后附在帝王耳边轻轻道:“以后偷偷骂,莫叫旁人听见。” 两口子偷摸的背着人说朝臣的坏话。 于是,明主贤后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他们也是普通人,也会在无伤大雅的事情如普通人一般。他们不完美了,可却更真实了。这就是两个普通人的人走到了那个位置之后,最真实的样子。 也因着剧本这样的设定,叫局里多了许多轻松的元素。叫人看的不由的莞尔一笑! 说实话,尹镇的演技丝毫不在林雨桐之下,便是单独跟老戏骨搭戏,他的戏也绝对出彩。跟李渊的对峙,跟朝臣的相处。他就是那个帝王! 随着这部剧不停的播出,在很多人的心里,以前那些所有的李世民和长孙的形象完全被剧中的这俩人给替代的。 无与伦比的李世民,他就是太宗本宗。 无与伦比的长孙皇后,她就是皇后本后。 关于这两人的采访,他们甚少说到自己。从来都是在夸别人,夸编剧马老师多厉害,夸历史顾问有多尽责,夸导演对细节把控的有多好,夸对手演员哪场戏有多好。 而且,总也把说话的机会给别人。他们坐在直播现场,但是从不抢着说话。给其他人更多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大黑越看,心里越笃定:林雨桐肯定有了退圈之念。 桐桐手里拿着那么些剧本,然后看罗群:“我知道,这都是最最好的。” “好几个导演都说了,可以等你,两年三年都等。” 邵敏递了一本,“看看这个,商战题材的,没接触过。我看了一遍,觉得挺精彩的。” 桐桐拿起来翻了翻,放下了。 邵敏问说,“不好吗?” “没兴趣。” 邵敏又递了一本,“这是电影,古装剧,写的是秦淮河……造型肯定很美。” “嗯!不仅造型美,风尘中的女子想真正值钱,还得会琴棋书画,能吟诗作赋,能谈人生谈理想,能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妆造必然完美。” “对!不会有那种露着的情节,我看过了,尺度很好。不用担心这个。” “废话!”真有那个也不敢送来,“可这电影想表达什么呢?” “这电影说的是风尘中的女英雄……” 桐桐摇摇头,没再说话,将剧本挪开了。 邵敏再换了一本,“这个呢?这个是你一直想要的谍战的……” “感情戏占了多大比重?” 邵敏:“……” 桐桐拿到手里翻了翻,点着一个情节都笑了,“现在的观众都不太喜欢悲剧,所以,很多时候,都尽量给主角一个完满的结局。可其实,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一个回眸就阴阳相隔才是常态。” 她把剧本推开了,“回复人家,就说我觉得不合适。” 罗群叫邵敏先出去,然后看桐桐,“怎么想的?说吧。” 桐桐就看她:“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想要哪部戏就要哪部戏?” 是!只要你看上的,就算是定了角色,也能给你拿过来。就这样,你还不满意? “我用最好的资源,选最好的角色……然后呢?”桐桐摇头,“在别人看来,庄老师和我其实是一回事。事实上,就是有分不开的关系。在这个行里,已经靠着资本赚着钱呢,还有抢头部的这一部分艺人的收益。罗姐,这是长久不了的。太贪了,就过了。适可而止,这才能长久。” 罗群皱眉,没有言语。 “罗姐,早两年晚两年意义不大。”桐桐就说:“所有的商务代言的合同你规整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都该是年底到期。跟人家提前说一声,就说因为个人原因,我将不会续约。” “林雨桐,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一年三个亿,问题不大。正能捞一笔,在价值最大的时候,你要退?” 桐桐起身,“嗯!要退。但是,至少得等到年底,工作室才能真正的退。工作室的所有人可以转尹总的公司,待遇不变。您有很好的公关能力,尹总也希望您能去帮他。” 罗群闭上眼睛,气顶在胸口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火吗?” 知道!粉丝每天都在涨。 “你知道你在国外现在有多火吗?” 知道!很多国家的热搜榜上,也常出现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出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艺人不容易吗?”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罗群指着办公室的门:“你出去,这几天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冷静的给我想清楚。” 桐桐就笑,起身想抱抱罗姐,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烦你!走远。” 行!走远,我可就给自己放假了。 三月九日是林雨桐的生日,这一天,桐桐从不庆生。她会很素淡的过一天! 今年的生日也一样,工作室卡点送了生日祝福。 可早在生日之前的一个月,粉丝们已经在组织庆生会了。 正等要过生日了,罗姐过来了,开着她自己的车,“走!今晚跟我出去转转。” 转什么? 走!转转就知道了。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霓虹。很多大幅的广告屏上,都是给她的生日祝福。视频是粉丝自己剪辑的,投屏的钱是粉丝自己掏的。 再看看那高楼大厦上的灯光秀,一排排过去,都是给她庆生的。 桐桐朝外看,“这条街很长……” “只一晚上得花费一百多万。” 桐桐:“……” 绕过一个城区,还有无人机表演,组成的字也正好是:林雨桐生日快乐。 邵敏在边上低声道:“你看看热搜榜,林雨桐粉丝花式为她庆生已经登顶了。你再看看粉丝的留言,京城是这样,各地差不多都是这样……” 桐桐一路都没说话,直到回家了,车停在家门口,她才说:“由此可见,偶像的影响力是无穷的。我已经无顶峰可攀了,再留下去的意义在哪呢?所有都让着我,奖项也得考量很多因素,这会失去公平的。那我选择另外一条路,一条我没走过的路,从头开始,这不对吗?” 罗群沉默了。 “偶像如果能影响粉丝,那我想……人这一辈子的选择不都是正确的,人总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得去做一些选择。甚至人到中年了,突发变故……那怎么办呢?不能从头开始吗?变故也罢,选择错误想回头也罢……只要想,只要敢,那就做啊!这是我现在面临的选择,跟每个人都会遭遇人生不同阶段的选择一样……” “所以,决定了就不改了?” 桐桐‘嗯’了一声,“决定了就不改了。”她从车上下来,刚要往家走,就见小区门口的方向,天空上突然亮了起来。 不知道哪个粉丝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还给安排了灯光秀。 桐桐抬头望去,两只五彩的凤凰展翅高飞,在天空中盘旋成一个圆形的图案。紧跟着,赤光一闪,像是凤凰涅槃一样,火凤凰瞬间化成了满天星四散开来,不一会子又重新聚起来,组成了一句话:勇敢做自己。 桐桐抬手拍下来,沉吟了良久才跟罗群说:“我不接商务性质的工作,但是公益项目,我尽力。” 啊? “我肯定以后有自己的事,但是……如果公益类的活动,像是拍个公益广告,出席公益活动之类的,只有时间能调开,我都会参加。” 就是还会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嗯! 邵敏朝外看了一眼:做公益的方式很多,选择这种……只是为了喜欢她的粉丝而已。今晚,是这些粉丝把她留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罗群马上道:“有公益频道,一直关注的人也不多。” “你把资料发给我,今年到年底之前,我就接这个项目吧。完整的做一个项目也可以。” 罗群手机里就有资料,打包发给桐桐,“不着急……慢慢看。” 桐桐回家后靠在四爷身上,“这就是所谓的上去容易下来难……” 在哪个位置上都一样,平稳着陆永远比爬坡更困难。 桐桐花看着节目单,然后拿给四爷看:“这个怎么样?” “《我拿青春献边防》?” 嗯! “这可跑的远了,北原雪山、海域礁岛,这都属于边防。” 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了?想去就去吧。沿着国界线走一圈,等闲也没有这个机会。 桐桐就马上回复罗群:帮我联系一下,我愿意加入。 罗群提醒她:暑期有电影的宣传。 第97章 但行前路(97)一更 大黑坐在电脑前面,切上小号,然后发了一条:我觉得桐姐现在退圈是最好的选择。 发完之后,她便退出来了。 不用看都知道,她正在被指责和谩骂。而且,指责和谩骂会持续很久,想起一次就被会被鞭笞一次。 在粉丝的眼里,这个小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子,被对家买通的黑子。 黑子就黑子吧,自己本来也确实是黑子。 所以,这件事,还是我来捅破:林雨桐,你可以看看舆情反应,想想怎么应对。你就当我是个黑粉,一点消停日子都不叫你过吧。 坐在电脑前面良久,她起身要出门。可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她将身上的衣裳拉了拉,破洞的衣裳在这样的天里出去,以前觉得酷,现在觉得确实像个傻子。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保暖点的衣裳,又找了个棒球帽扣在脑袋上,此时再对着镜子:我靠!我依旧很酷! 就像是林雨桐像个标准的乖乖女,但她骨子里就是很酷。 而我很酷,也是骨子里就很酷,跟老子穿什么无关。 要出门了,摸了摸口袋,习惯性的去抓玄关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出门。 进了电梯,电梯里有个牵着孩子的妈妈,小孩子不大,个子正好到她大腿的位置。一转脸,孩子看见她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仰着头说:“姐姐,老师说吸烟有害健康。” 孩子妈妈赶紧拉了孩子一把,连忙道歉:“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然后推了一下孩子,“给姐姐道歉。” 吸烟是有害健康嘛! 大黑将拿着烟的手朝后一藏:“你说的对!这是……要扔掉的。” 电梯到了,孩子妈妈先拉着孩子走了,她跟在后面,还能听见这妈妈小声教育孩子:“以后在外面不许随便说话……” “为什么?” “你知道的道理,姐姐都知道。” “那知道为什么还吸?”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错了?” …… 大黑将香烟揉了揉,扔进了垃圾桶。这玩意最开始吸的时候确实难受,不停的咳嗽,人还犯恶心。 她塞了口香糖在嘴里不停的嚼着,回头先去买个电子烟去。据说那玩意管用,抽着抽着就不想抽了。 开着车,买了电子烟,出商场的时候顺便进了理发店,摘了帽子,看着黑黄两色的头发。 托尼老师问:“你这是几个月没染发了?” “把黄色的都剪了……” “剩下的黑色的……你换个颜色吗?最近都流行粉红和蓝色……要试试吗?” “你先剪吧。” 剪掉了,大黑对着镜子中黑发的自己,觉得很陌生,“这次时间太赶了,下次过来……试试蓝色的。”我想黑着就黑着,我想染七彩的就染七彩的,这才是老子。 开车去哪呢? 没有目的地! 去找林雨桐吧,该学会告别了。 工作室这一片的外围,好多粉丝来打卡。也因此多了很多的网红店、明星店。 大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停车位,看看那些拿着应援物在这里打卡的粉丝,她失笑了片刻。 三月的天,突然阴沉了起来,起了风,飘起了细雨丝。 这贼老天也知道老子今天的心情! 她慢悠悠的走着,然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一处拐角去了,那不是那个邵敏吗? 她脚下不停,跟了过去。原来这里藏着一家奶茶店,门口巨大的柱子挡着了,看来,人家做的向来不做外面的生意。 大黑一进去,老板和邵敏都回头。 邵敏看了一眼,就继续跟老板说:“还得十几分钟?行!那我等等,再顺便给我一杯奶茶,谢谢。” 老板还问:“你们老板怎么没跟出来?” “嗐!没法说。” “那要带一份新出锅的带回去吗?” “不给她带!” “哟!挨老板骂了?” “没有!就是不想带。” “也就是她好说话,惯的你不像个打工的。” 邵敏没言语,接了奶茶一转身缩在角落里坐着去了。半天功夫,又闹起来了。起因是一个粉圈的理智粉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桐姐现在退圈是最好的选择。 这会子,这位粉丝怕不是得被大家给凌迟了。 她想私信问问这个粉,对方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这件事,她也没想明白。 大黑坐过去,轻轻的碰了对方一下。 邵敏看看几乎空着的位置,不懂这位啥意思。 认识吗?看着眼熟,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剧组?活动现场? 在剧组的话……自己不可能不认识,因为跟的时间长。 那就是活动现场?有可能。那里光线暗,有时候看人是看不分明的。 所以,她也是哪个艺人的助理吗? 邵敏收了手机,想着对方认识自己,自己哪怕不认识也不能不理人呀,还很客气的问了一句:“你也出来透透气?” 大黑:“……”不认识自己?林雨桐身边的助理都傻乎乎的,这是被保护的多好才这样。她笑了一下,“嗯!出来透气的。”确实是想透透气。她转移话题,“看你唉声叹气的,怎么了?” 都吵到热搜上了,关注这个圈子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她只轻描淡写,“粉丝吵上热搜了,没事。” “说你家老板退圈?” 果然知道!邵敏笑了一下,没回答。自己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容易被人过度解读。 谁知道这个面熟的人说:“你们家的粉丝这么理智啊!” 邵敏:“……”这叫理智?她已经被打为最大的黑粉了,正被全网‘通缉’,要扒出她的根底。 大黑转着手里的杯子,看邵敏:“你知道明星、艺人,从本质上是什么吗?” 邵敏:“……” 大黑又问:“你知道很多明星为什么总是出演同一类型的角色吗?” 邵敏:“……” 大黑便笑了,所以你这傻乎乎的跟了顶流几年,到底看到什么了?她就说,“如果你家老板的父亲不是庄游,如果你家老板的男人不是尹镇这种人……她若是单枪匹马,那她能一直走下去。有些东西是个双刃剑,你明白吗?” 邵敏一脸的懵,看着眼前这人不停的摇头。 大黑端着奶茶慢慢喝着,“那你慢慢等着……等着暑期档电影上映之后,看看舆论走向。我想,你家老板就是要退,至少也得在今年年底……” 邵敏差点没崩住,因为她猜对了。她心里都怕了,“不是……你谁呀?” “我……我就是一个闲人。” “闲人?粉丝?”邵敏心里狐疑,“真是粉丝呀?不是,你们都不用上班的吗?” 大黑就笑了,“你觉得一天给你多少钱你就满足了,别无所求了,能过的很滋润了?” 邵敏伸出一根手指,一天一千块,我能快乐似神仙。 大黑就道,“一万是吧?行!一天一万,一个月也才三十万,一年也才三百六十万。我再活五十年,也花不了两个亿吧。可我要是去创业,赔进去可能不止两个亿。那你说,我爸是希望我一天花一万呢?还是希望我去创业?” 邵敏‘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那是……不用上班!追星……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谁说这就不是正经事了。可现在,没人吸引我了,我也不想再围着谁追了。打今儿起,我也不再跟林雨桐的行踪了。她 想了想,自己连一张签名也没有,就试探着问说:“能帮忙要一张签名吗?to签的那种。” “不难。”邵敏就说,“那你留个名字,签给谁呀?” “许倩。” 邵敏表示记住了,“那……签好以后怎么给你?我给你寄哪?” “你留在这个咖啡店吧!我出发之前来取。” “你出发……去哪?” “我的摄影技术还不错,我可能会自驾游,拍一些人文景观,拍一些大山大河,然后说不定兴致好了,我会在短视频上分享我的旅游行程。” “自己一个人出门挺危险的。” “找几个伙伴,我们一起。” 哦!有钱人的世界我也不是很懂,“我这两天就给送来!老板人挺好的,会保管的。”她还想追问什么的,这个叫许倩的人端着杯子要走了。 邵敏怕对方出去瞎说,忙拉住她:“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传言,但是……不能再说了。我们老板……喜欢公益!可能工作重点会转移……公益包括很多种,除了公益广告,还有公益演出,公益代言……出席各类的公益活动……” 许倩愣住了,回头看她,不解。 邵敏被这眼神给看的,她叹了一声,“就是不会抛弃粉丝的意思!生日那天,她还挺感动的。粉丝叫她‘勇敢做自己’……她说她会积极的参与公益……这话不要对别人讲,你说出去我也不会认……” 许倩看着邵敏跟她确认:“是她看见‘勇敢做自己’的话,决定继续活跃在大众视野里?” 邵敏看对方眼圈都红了,忙道:“非商业性质的公益活动……你懂是什么意思吧?” 许倩笑了,拍了拍邵敏:“你的嘴不严,不适合做助理!要是叫粉丝知道你随便乱说话,她们会骂死你的。”说着,摆摆手,“走了!” 语气轻快,像是很高兴。 邵敏回去之后就跟做贼一样找到蹲在窗户边,偷偷撩开一条缝隙朝外看的桐桐,“老板,我今天没管住嘴……” 第98章 但行前程(98)二更 大黑坐在车上,刷着斗音。 彻底不追着林雨桐跑了,没想到随便个路人都能偶遇她了。 她开始做公益节目,一个助理都不带,她自己跟着节目组在边境线上。在高速路边的饭馆里,有个旅游视频播主,在一家小饭馆的角落里看到她背对着大堂,跟节目组的人一起吃饭。 炒米饭加两盘炒菜,她吃的贼香。 那大哥去要签名的时候她满嘴还冒着油光呢。 没过几天,又有人在路上碰到个好心人,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了。这是遮挡太阳和风沙的!拍摄视频的姐们是去自驾游去的,两口子在路上,车抛锚了。她老公一个人换不了轮胎,结果就碰上一行好心人,帮着给换了。 这姐们专门把视频发出来,就是感谢好心人的。结果被粉丝认出了身影:绝对是她!她的手露出来了,她手上的戒指也在。 还有人在牧区碰到过她,镜头里灰头土脸,那是往哨所去的。 开车的朋友问说:“你追那个林雨桐呀?她走的那条线……要不咱也去?肯定能碰上。就那一条路,咱先过去,在她必经的服务区等着。” 大黑摇头:“不用!”碰上是缘分,碰不上……就算了!有点距离也挺好的。 因为保持着热度,又有当年著名的剑客加持的电影,还未上映,只一个预告就火了。 镜头里的女人上身穿着迷彩背心,肩膀和双臂都是漂亮的肌肉线条。脸上是泥点子,不管是眼睛还是表情,张扬着十足的野性。 雨林的真实环境,草木横生,一个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的女子徒手攀爬树木,然后双足一蹬,抓住另一个棵树上的藤蔓,在七八米高的地方荡阿荡的。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真怕!不是特效。真的去真实的环境里去真的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了。 桐桐不在京城,剧组的其他演员开始接受采访,就说起怎么拍摄的,“差点没吓死,下面拉着网子防护……但那么高的地方,谁心里没障碍……为了把每个镜头抓好,那一套动作她做了七次……但凡有一次失误,就直接从高处摔下来了……” 还有采访剧组的道具老师,“我们最怕的就是防护网不结实,再是测试过的,可万一呢?她是真敢拼命。我觉得她是真没有糊弄事……做了就往最好的做,林老师是这样的人。” 李建一再保证,“所有的镜头都是实景拍摄,所有的动作,都是演员独自完成。我是个老牌的导演,跟不上现在的形势了。这也是我此生最后一部片子……我希望这能是我这一生中拍过的最好的一部片子,我想站在最高处,然后安心的退下来。” 有记者问:“您跟庄老师是多年的好友,林老师这么拍片子,庄老师知道吗?” “当然不敢叫他当时就知道!总的来说,庄老师和桐桐都是有原则的人。在工作上两人尽量不相互干扰。” “那您选择林老师,是因为她是故交的孩子吗?” “我看到有些人说桐桐是资源咖!这么说吧,要不是她,庄老师不会写这部作品。这也是庄老师的私心,他想在有生之年,跟孩子合作一次。他想通过作品跟孩子沟通,叫孩子知道他这个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是先有了这种念头,才有了这部作品。不是有了作品才优先选了桐桐。这不一样。” “您对作品有什么期待呢?” “我有信心,这是我事业的最巅峰。” “到达最巅峰……便退?” “到达最巅峰还不退,等什么?”圈钱吗?一辈子积攒的名气和声望全给搭进去?钱财这个东西,贪图的多了,它就是祸。平稳落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止我退,庄老师会退,连方元方总都说了,到这个年纪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他们的老影迷信了,觉得这是真的。可圈内和业内都觉得这是一种营销手段,营销的就是一种情怀,为的是票房。 这般的加持,又正是暑期档,可想而知有多少人走进了电影院。 桐桐跟着节目组的人选在就近的一个县城,然后买票进了电影院。 县城大中午正热的时候,电影院里并没有坐满。他们卡着点进去,还有空位。但上座率也在八成。 最后买票,位置就比较偏了。桐桐买了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猫着腰进去就能坐。 她也是第一次看成片,整个的仰着头看屏幕,很不舒服。 庄游是个很会讲故事,也很会做商业剧本的人。题材是反恐类的,故事线全在国外。女主角设定的是退役的特种兵,她出国是去找人去的,因为老家有亲人被骗去务工,走了半年杳无音讯。这就连上了跨境诈骗。 他非常巧妙的将这些社会热点容在一个故事里。以找寻亲人为纽带,却无意中窥见了恐组织的秘密,于是,一场寻亲与逃亡、追杀与反杀的故事就此展开。 悬疑设置的巧妙,冲突来的合理不突兀,打斗真实精彩,并不是空里来空里走,是那种真会在泥潭里打滚,我给你一拳,你给我一脚的打法。 两小时的电影,没有一点走神的地方。哪怕桐桐知道情节,知道怎么拍的,她都没有走神。真要是看进去的电影,两小时算什么?真就是一眨眼,时间过去了。 字幕一出来,电影院‘啊’成一片,然后才有窃窃私语声,慢慢起身的走动声,好些人觉得还得缓缓。 桐桐起身,对着观众的方向致谢。 好些人都没注意,等灯一亮,有人走过去了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吗? 她一时结巴的喊不出名字,只大声的‘诶诶诶’的不停。好些人听见声音看过来,然后尖叫声响成一片。 桐桐朝他们再致意:“谢谢!非常感谢。” 有人在后面喊:“桐姐,太好看了!我还会二刷刷的,请亲戚朋友一起来看。” 谢谢!谢谢。 人家电影院十分钟后还有下一场的,桐桐一边说着一边退,然后撒丫子跑了。 谁也没想到,她在点映的第一天,没有出现在路演现场,而是在一个小县城的小电影院陪着观众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好些人就猜,猜她下一场会去哪里看。肯定就是她现在这个节目的沿线吧。但是不得不说,这不止是剑客的最高峰,也 是林雨桐在电影上,攀上的另一座高峰。这不同于花蕾,更不同于龙哥那般的打斗,这是一个女性的英雄。 要知道,商业化以来,动作片中很少出现女英雄了。出现的女性角色,多是点缀的作用,衬托男性的英雄气概的。而这个是独一无二的,以单独女性为主角,展现了一个有勇有谋的一个很有力量的女性角色。 这片子莫说国内的动作电影上没有,便是放在世界上都不多。 很多业内人士都说:庄游这个人果然是个会抓市场的!在世界各地女性都在强调她们的价值的时候,这么一部影片,影响力绝对不仅仅是在国内,甚至绝对不只是亚洲。它一定会冲出去,成为另一部能冲到全球市场上的大片子。 甚至于冲一下国际奖项,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边的节目组甚至联系好了其他的艺人,大家都是好意,“桐姐,电影走出去不容易,得去宣传。”这部是真特好!普遍看好这一部电影在国际上的推广,“公益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他们是认为人家做公益,全免费那种的,在人家的电影上映期间,再不给人家时间说不过去。人家不主动提,但咱不能不懂事吧! 就这么地,强行把桐桐送上了回京的飞机。 一出机场,四爷就在外面等着,两步上了车。好些人并不知道她突然改了行程了,又突然回来了,所以机场并没有碰见接机的人。 石强开着车,邵敏坐在副驾驶上,见老板没晒黑,这才道:“您看吧!简直火到炸裂。您太牛了!” 错了,“不是我很牛!是故事的本身很牛。庄老师这样的编剧,可遇不可求。”编故事的人常有,可每每都能顺市场而为的编剧,就太难找了。做到面面俱到,就问有几个编剧能做到? “那也得是主演能跟得上这个档次,对吧?”邵敏看着车窗外,“这电影老少咸宜,打斗精彩又不血腥……” 得得得!就剩下咱自己人了,就别吹了吧。 她扭脸问四爷:“这次出国,你跟吗?” 多一些自由的时间,自己出去转转不好吗?去吧!哪里的风景都见见。公费,还有人陪着,有人安排一切琐事,这样的旅游机会不好找。 紧跟着,电影官方宣布了各大电影市场上映的日期,同时宣布了桐桐的路演行程。 每天开着电脑刷手机的海珍从斗音上看到这个消息,第一站去泰国? 她急匆匆的朝外走,“老公,帮我订机票,我要去泰国。” 去泰国做什么? “我女儿去路演,我……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那叫助理陪你去?” 海珍应着,她早于官方宣布的时间到泰国,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机场,她想接机。却不想着机场外面,乌泱泱的全是人,手里拿着凤凰的应援牌。 她看着这么多这么多人,就叫助理帮着问:“问问是不是在接林雨桐?” 然后她只能听到这些粉丝蹩脚的普通话说的两个词,一个是‘桐姐’,一个是‘男哥’。 第99章 但行前路(99)加更 几年不见,海珍……看起来比以前还年轻。 她的医美做的很好,看起来绝对不到五十岁的样子。不仅是脸年轻,她还极会打扮。曼妙的身形,打扮的俏丽又活泼。 邵敏猛的一见,吓了一跳。其实自家老板才是那个不太讲究穿的人了!平时没活动,都是以舒适为主,倒不是不爱美,纯粹是因为不出门的时候,在家的衣服适应她窝着的姿态,她就喜欢不妨碍她横躺竖卧的衣服。 而这个妈妈,一看就是特别精致的女人。每天早起认真化妆,挑选美美的衣服,也许也是一天到晚都不用出门的,可人家就能这么打扮。 “请跟我来。”她保持着微笑,带着人往里面去。 母女再次近距离面对面,是真的陌生了。这种陌生感不止来自于桐桐不是原身,而是能明显感觉到海珍的不自在,不舒展。 海珍当然局促,当日走的时候,这孩子住的还是租来的房子,而再次见面,见她一面便要花费不菲。住的地方保镖一层一层又一层。 海外的热搜不断,都夸她是新一代的功夫巨星。 更有预测这部电影票房的,很多人预测,只国内,电影票房怕是要破六十亿。只这一部电影,三剑客能赚多少呢? 跟着水涨船高的就是桐桐的身价,她本身就是最昂贵的商品,更何况,她爸爸的资产因为她大添一笔,她本身也就成了资本。 因此,泰国这边的媒体说桐桐是超级富豪,这并不算是夸张。从昨天到今天,跟着的小助理对自己都客气多了。 进了房间,这是超级豪华的总统套吧?据说这是接待皇室的地方。 拐了几个弯,才看见在落地窗前站着的桐桐。她一身休闲的站在那里,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来,只淡淡的问候了一声,“来了?” “啊!来……来了。” 桐桐过去坐在沙发上,任萍端了两杯椰汁来,然后问桐桐:“就吃饭呢?还是再等等。” “准备吃吧,跑一天也饿了。” 任萍:就是说不想多说太多话吧!行,这就送餐过来。 海珍细细的打量桐桐的脸,皮肤又白又细腻,眉眼还是那么个眉眼,以前只觉得这个孩子高冷,现在却觉得……她是有些高不可攀了。 她主动找话题,“我看很多报道,你跟你爸的关系好了?” “他是文人,喜欢到处转转,寺庙住一住,山上清净清净。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去,现在……他能去干一些他喜欢的事情了。我们都有各自的事,但会相互报个平安,有大事了也会相互打个招呼,年节能一起吃顿饭……他很享受现在的日子。” 海珍这才道:“你爸他……对你挺好的!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有心就很好了!他享受他的生活,等有一天他真的老了,我会照佛的。” 海珍心里不是滋味,“我……每天都在看你的电影电视剧……你演的是很好。” 桐桐摇头,“其实很多人说的都是对的,我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资源咖。我的第一个角色,一个刺客,是师姐的关系,阴差阳错;第二个角色,是尹镇的关系,没有他在篮球队,我便碰见这个机会……后来,就都知道我跟庄老师的关系了。说实话,像是南俊如那个角色,导演敢叫我反串,又何尝不是心里知道,有庄老师兜底呢。便是我真的弄砸了,庄老师赔不起他一部出彩的电视剧剧本吗?” “那也得你的能力能拿起来。”海珍就说,“在哪一行里都一样,资源永远排在第一位。就连去银行工作都一样,就像是你表哥,有大宗的储蓄,他能直接转正。这就是资源的好处……” 桐桐叹了一声,“是啊!资源确实能叫人少走许多弯路。当年刚毕业的时候……算了,不提了。” 海珍:“……”才还说的好好的,当年的事一提就没法说了。她只能转移话题,“你知道杨桃结婚了吗?” “这个倒是不知道!她结婚了?” “我听老杨说的!这孩子死活不干了,跟公司解约。把京城的房子卖了,支付了公司的违约金,剩下的钱又在省城买了一套,还有不少结余。你知道嫁给谁了吗?” 那边的关系原主都不太上心,她怎么知道? 海珍就说,“是周半城。” 谁? “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牙科博士的爸爸。” 桐桐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得六十大几了吧?” 海珍这才觉得真实了,她瞪大了眼睛,终于有点生动了,“六十七了。” 桐桐眨巴着眼睛,“六十七了?杨桃嫁了?” “嗯!领了结婚证的,正式办了婚礼的。” 桐桐:“……” 海珍就道:“这孩子学机灵了,也知道什么最重要了。要是怀个孩子,至少分周家三成家产,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便是没孩子,随便打发她,少于一个亿她都不能干。有这些钱,等过些年老头死了,她一样可以找个年轻的过更好的日子……” 来请她们移步去用饭的邵敏:“……”那您跟杨桃可真像是亲母女,“林老师,吃饭了。” 桐桐起身,“那就吃饭吧。” 餐厅、餐具、就餐环境,餐品的口感,无一可挑剔的。 海珍吃的很慢,问说,“你呢?你应该不着急结婚吧?” 嗯? “演员的黄金期,结婚……不合适,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孩子。你也该知道,在这一行,便是女演员,一旦结婚,代言都不找你了。你的商业价值会直线下降的……” 任萍一边吃着,一边吐槽:那你就不想想,她压根就不想接代言。代言赚钱谁都知道,但她在这边吃了大头,再去抢各种代言,是觉得在圈子里活的太舒服自在了,非得成为公敌吗? 要知道,众口铄金呐!等所有人都跟你关系微妙了,那你就真的完蛋了。这位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是罗姐,虽然嘴上絮叨,但从没在这个上面跟桐桐争执过,就证明桐桐的做法是对的。 海珍就又说,“而且,时尚圈里说你缺少时尚资源,我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这个明星人家穿超季的,全球唯——件;那个明星人家穿当季最新的,全球首穿……你却始终是街头小众品牌……” 任萍放下叉子,故意发出了一些声响:不懂能别说话吗?女明星的时尚资源也是人家的立身根本,红毯也是人家的工作,或是寻找工作的途径。桐桐处处让位,从不在这个上面跟人起争执,她有她的考量。 桐桐看了任萍一眼,示意她只管吃她的,这才说海珍:“我穿过的每一件礼服,都是孤品。全世界也只那一件,由尹镇尹先生设计,十几个师傅全部手工完成。他们从来只说我缺少时尚资源,却不会说我的衣服丑,不符合时尚。” 海珍扫了任萍一下,忙解释,“我不是说各位的工作没做好。” 邵敏打岔,“您尝尝这个果汁吧,林老师喜欢喝。” 海珍接了杯子,这才又转移了话题,“那个……尹禛这几年做的不错,他父母……” “很开明,很好相处。我跟她妈妈相处的很好,再有半个月阿姨就退休了。我去美国宣传,想顺便带着她出去转转。” 海珍:“……”话聊到这里就没法再聊了。 她也琢磨出来了,自己要见桐桐,她就见了。说说八卦,这孩子很配合。自己说,她听,还会给予回应。但要是涉及她的生活和工作,那不可以。 换言之,她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 或者,她是想说:你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时候又要管什么? 这顿饭吃到肚子里,顿时顶在胃里,难受的慌。 吃完饭,两人面面相觑。 海珍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听见桐桐说‘今晚住下吧’这句话。于是,她只能问:“你几号回国?” “还没定。”定了也不能随便说。 海珍:“……那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以后咱们在国外见面的机会还很多!我也就先回了。” “好!你也保重身体。”然后喊邵敏,“帮我送一下。”说完又跟海珍道歉,“我出门不方便,有不周到的地方,见谅。” 海珍:“……”亲生母女,何至于客气至此。 从里面出来,海珍回望这个酒店。 其实,她特别想跟在孩子身边,像是这样出差在外,身边有人照顾当然会不一样。就像是刚才,桐桐吃的太多了。椰汁热量不高,喝点没关系。但吃饭的时候喝的复合饮料,热量太高了。还有她的衣着,太随性了,完全没有自己的个性。妆容也是,几乎素颜。 她其实说的对,要不是她爸爸,她这样混娱乐圈,压根就混不出来。 孩子不能只惯着,还得管着。 她真的想张口说的,她想说,她可以离婚,回来陪着她,天南海北的,世界各地,哪里都可以去。像是她小时候,送她去学舞蹈一样。接啊送的,妈妈都可以的。 甚至以后拍戏,妈妈可以跟在身边,照顾衣食起居。 但是,当日的离开的时候,话说明白了,钱也分割清楚了。她的这些话终归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桐桐站在窗边,看着海珍坐着车离开了。 任萍在边上想劝,桐桐摆摆手,“她就那么一人,就这样吧。” 可不就这样嘛!亲妈呢,见了面又如何?建议给的不少,却没问过一句:拍戏危险吗?摔了吗?伤着了吗?疼吗? 没问一句!自始至终,没等来一句! 第100章 但行前路(100)一更 海珍进出酒店,还是被粉丝捕捉到了。拍的不太清晰,但大致是能判断出来的。从进出的时间大致可以判断,两人在酒店一起度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然后海珍飞回新国了。 这个关系就比较明白了,说亲近也不亲近,说疏远吧,到底是母女,不到生死不往来的程度。 可紧跟着,桐桐出国随行的人员里就多了一个特别高大的女人。 要出国了,给宋英霞老同志准备了特别多的衣服,老宋早年也出国打过比赛的,对形象要求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简单的英语还能整两句。 用老宋的话说,“咱出国那代表的就是国家的形象,对不?” 老尹在边上点头,那边有一句,这边回一句,“越是有影响力的人,这出门在外越是得注意影响。” 老宋马上说,“桐桐稳当的很,不用你点拨。” “我不点拨桐桐,我点拨你呢!国外的酒再好,咱买回来在家自己喝。什么酒吧呀……什么那些不太好的地方……就不用好奇的去看了。” 合着是点拨我呢? 老尹将墨镜给递过去,“这个戴着好!漂亮。”才这么夸完,就又接着道,“你看大路上为啥要安装路灯呢,那不就是为了照亮的么?走在亮堂的地方,那就是安全。凡是黑咕隆咚的地方,那一定得谨慎。咱好奇心别太重。” 老宋斜眼看他:“我就那么不靠谱来着?”说着还看向儿子,“你妈就那么不靠谱?” “那不能!您就是看您的心情,想去哪里您说了算。” 老宋从行李里抓住一套背心短裤来:“桐桐还给准备了这个……回头去海边,我们娘俩晒太阳去。” 老尹给没收了,“哪的太阳不能晒?跑到大洋彼岸晒太阳去了?那不是一个太阳还是咋的?”外国的海滩上,一个个身上挂那么一点子衣服,去啥去?不靠谱。 老宋夺过来飞快的塞进箱子里,“我就带着,万一呢?” 老尹没好意思点破她,只眼神威胁:别为老不尊,看见谁家那老小伙又去瞧。我倒不是吃醋,我就怕叫人拍去了,丢了俩孩子的脸。 出门带着这样的人,一点也不会扫兴。 四爷也叫老尹提前退休了。一则,一个人退休了,另一个人上班,留家里这个人,难免孤单。把退休的这个接来吧,剩下还上班那个就更孤单了,又得操心他的生活没人照顾。二则,老尹也是搞运动的出身,当年他们那个训练条件肯定不如后来。别管打出成绩没有,付出的辛苦是一样的,身上的伤病是一样的。 考虑到这些,就以伤病频繁发作为由,提前申请病退了。 这也不是假话,越是年纪往上,关节上的病痛越是明显。 这次两人都退休了,四爷直接给接来了。庄游又设宴,见个面,吃顿饭。桐桐就问说,要不要都跟着去国外走走。 主要是问庄游的,电影宣传他是可以跟着的。这次带尹家的父母去的话,桐桐就问他去不去。 可庄游不去:“不爱去!也不喜欢那边的环境。”尤其是搞文学创作的,土壤在哪里,根就在哪里,离了这地方,心里发慌。 老尹也不爱去,庄游就邀请老尹,“住海边度假去,夜里海钓……” 那可太合心意了,这个可以。 然后全部都是四爷给安排的,老尹不可能花费庄游的钱,占人家的便宜。分开算吧,又显得生分。反正一个爹,一个岳父,他一个人把开销全包了。 庄游也不推脱,还特高兴。 对于女人来说,可以撇开老公孩子,自己去旅游,这简直不能更美。 对于男人而言,只要不跟老婆绑在一起,出门蹲马路沿子都是舒服自在的。 于是,两人都可美了。 老宋跟桐桐偷声说,“你以后要是去哪里工作,能带着我不?” “能呀!现在这出门多方便,您身子板又好。” 老宋就说实话,“绑一辈子了,也不是嫌烦,就是不想一天天的过的一样。” 桐桐就笑:嗯!天天绑着,你不自在。出门要不了三天,又得惦记。 反正一到机场,从飞机上一下来,就都拍到随行的工作人员里多了一个。得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吧,运动裤、运动短袖,外套系在腰上,戴着一副墨镜,留着利落的短发。走路大踏步的,雄赳赳气昂昂。 说是保镖吧,年纪偏大。 说是工作人员吧,这个年纪从事娱乐行业的……还得亲到一线跟的,这是谁呀? 人上了飞机了,大家扒拉出来了:哦!尹镇的妈妈呀。 林雨桐出门带着未来的婆婆?这是好事将近了吗? 在这边除了首映礼之外,桐桐的主要活动就是接受采访。 这边的媒体跟国内的媒体可不一样 ,他们是什么都敢问的。 他们会问:“很多人都认为,这部作品成功就成功在迎合讨好女性,以获得票房,你怎么看?” “那我是否能认为你问出这个问题,是对女性的一种歧视呢?因为塑造了一个英雄的角色,就是在迎合和讨好女性?那么敢问,你们的神话中,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是不是女性?她是否是女英雄?同样,在东方的神话里,也少不了女英雄的身影,女娲创世,女娲补天,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故事。所以,英雄只论品论行,不论男女。” “电影的故事背景设置在国外,为什么不是你们国内,是因为审核不过吗?” “不是!是因为我们国内确实没有这种恶性案件的土壤,也因为我们有无数个英雄在默默的做着保障人民安全的工作,所以,这种题材的电影一直是我们的弱项。我们拍不了太多个人英雄题材的电影就是这个原因。” “那你们的故事背景究竟是哪一国呢?” “新国,电影一开始就交代了。至于到底是哪个国家,观众心中有答案。” “有人拿这部电影跟《超人》对比,你怎么看?” “没法比呀!《超人》很棒,只要相信他能够拯救世界,世界就很和平。我们不一样,我们更相信脚踏实地,一拳一脚打天下。” …… 这一采访,然后便引起了极大的舆论争端。 像是他们一直争议不断的男女职场歧视的问题,枪支的问题引发的各种恶性案件频发的问题等等。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傲慢,用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方式在影射他们的问题。 可也有人很喜欢这种犀利的态度,这是有话真敢说。 于是,桐桐接到的采访越来越多。 甄选之后,她也参加了一些。像是那种采访世界名人的那种节目,她就去。而且,他们真敢安排,并且,他们很好奇:你说你电影里的是真的,你能展示吗?你敢展示吗? 他们甚至会找拳击队员来,满身腱子肉的家伙出来,要比划几下。 这种的反倒是要比那种纯粹的对话方式的采访更好应对。 可以徒手攀岩,可以跟职业搞拳击的、职业练散打的人对峙,并且以神奇的中医穴位作为辅助,打败这些对手,这就有足够的噱头,证明人家是真的。 “功夫?” “嗯!功夫。” 对比国外媒体的关注点,国内在国外媒体的分支机构,他们的采访就温和的多,也是咱熟悉的味道。 记者就说,“最近这边的媒体,因为一部电影,引发了巨大的舆论热度,中心人物就是您。很多人因此认识了您,知道了您,您在来之前想过会是这种情况吗?” 桐桐就笑,“这是第一次来美国,来之前从未做过什么设想。一呢,就是宣传电影;二呢,也是海外的粉丝朋友们都很热情。他们隔着大洋,但每一次祝福,我都有收到。出来这一趟,也是希望跟大家跟近一点的距离。这么大的舆论讨论度,确实是没有想到。” “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很多人对您的话做了深度的解读,您怎么看?” “我就是说了实话,说了我的认知。至于一些深度解读,大可不必。咱们的认知里一直有一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家里的事,咱都不懂,对吧?” 记者都笑:这位林老师是真会说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自谦的说咱自己,又何尝不是说那些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人呢。 所以,要说她不知道她的话会引起什么效果,他是不信的。 干脆这个话题就不能再聊了,他换了个方向,“第一次来什么感觉?吃的还习惯吗?” “太不习惯了!我现在就想要俩炒菜,给我一碗米饭。” “回头我推荐一家川菜馆给您,您去尝尝,很地道。” “谢谢!” “我们留意到,您这次出门带了一位特别的随行人员……” “哦!”桐桐就笑了,“我带了长辈一起。之前在泰国,跟我妈妈已经见过了。两位爸爸结伴度假去了,不想跟我出来。” “这么说,这是好事将近了?” 桐桐哈哈大笑,“这段一定要播,一定得叫尹总看见。”然后对着镜头,“尹总,听见了吗?大家都在问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 罗群坐在办公桌上,搜集着世界各地的媒体关于林雨桐的报道,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大家都知道她了。 她在国内出名的方式就不是依靠作品的。 而今,她在国际上出名的方式,依旧不是依靠作品的。 要知道你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走红,我干嘛要那么费劲巴拉的跟你掰扯呢? 第101章 但行前路(101)二更 很多媒体说,这个人能红起来,在作品还在宣传期的时候,人先于作品红起来的现象看起来不合理,可这又是最合理的。有人说,好的角色能加持在演员身上。可在这个人身上,打破了这个常规。她,本身是角色的加分项。 她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自信又从容,对话中尽显智慧和见识,谈吐优雅又不失犀利。看其人端正贵重,一举一动中都是东方的神韵美。 有这些就足够她闪闪发光了。 其次,才去看她于职业上的能力,对待工作的态度,以及她所获得的荣誉。 与这些比起来,她的容貌是这些优点中最普通的。 美人常有,各有各的美,审美从来都不是统一的。但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标准几乎都是统一的!所以,她才能被广泛关注和赞赏。 因此,你们粉丝别总跟人夸她是个美人,她最不值得夸耀的便是她是个美人。 粉丝被媒体和路人给嫌弃了,嫌弃她们不会夸。 粉丝:会说话的多说点呗,我们爱听。 很多站姐号召大家写写小作文,咱也来点有深度的,有内涵的,夸的高大上一点。回头咱录下来,弄个大喇叭,弄个应援车,大街小巷的咱转转去。 还有站姐表示:可以先想一些好词,好梗,然后接机的时候拉开,咱家那位肯定看的见。 可其实呢,想了好些,可等人一现身机场,除了‘啊啊啊啊’的尖叫什么也不会。 这股子热潮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从开始关注言论,到最后越来越细节。比如,她的英语口语怎么那么好,像是广播里的声音;她的衣服是哪一套,她为什么没有奢侈品代言。她去打卡了哪些地方,等等等等。 还有旅游博主去走这些地方,住她住过的酒店,吃她吃过的餐厅,直播间人数一直挺多的。 而粉丝更关注两点:第一,真的要结婚了吗?第二,因为结婚生子,所以要告别一段时间了吗? 后半年里,桐桐还在继续做公益,但这半年里,光是各种的颁奖典礼,她就参加了好几个。横扫了电视剧的最佳女主奖,就连四爷的一个配角出演,几乎也拿了所有的最佳男配。 而跟剑客合作的电影,在年底的电影节上,毫无悬念,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编剧奖,最佳女演员奖,全拿了。 不出意外的话,在其他的电影节上,也必有这部影片的影子。 李建在领奖之后,再次重申一遍:“我是认真的,这是我的最高处,在这里,我给我的导演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感谢我的老伙计们,也感谢桐桐,让我毫无遗憾的走完我的职业生涯,谢谢。” 下面‘嗡’声一片,紧跟着掌声一片。 庄游拿着奖杯,“我也是认真的,有人批评我,说我不算是一个纯正的文人,我是个商业化的编剧。那么,商业化的编剧的职业生涯止步于它……从今往后我会写一些我想写的,发表不发表不重要,我试着接受批评,去做一个纯正的文人。” 也就是说,再不会有他的编剧的影视剧作品了。 桐桐率先鼓掌,这不是挺好吗?因没钱而奋进,大半生都在追逐金钱。六十岁的人,往八十岁的寿数上说,还有二十年呢,来得及。 于是,等桐桐发言的时候,她就说,“我特别支持庄游庄老师。庄老师成名到现在,有二十年了。今年,庄老师马上六十岁了,我盼着庄老师长命百岁,但庄老师不能真写到百岁。那么,就定在八十岁吧。从六十岁把八十岁,您还有一个二十年。只要想出发,什么时候都不晚。祝您事业绽放第二春。”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笑的灿烂的如同一个孩子。 桐桐这才又道,“我……二十七岁了,马上就要跨入二十八岁的门槛了。这几年我过的很愉快,得到了太多的肯定和认可,也得到了太多的喜欢和关注。接下来,我的人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我会组建家庭,我会生儿育女,我会多一些时间陪伴长辈,我会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也会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人生有无限种可能,哪种可能都有它的精彩。还是那句话,只要想,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晚。” 当时谁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被她宣布的消息给带偏了。 她说她会组建家庭,这是不是意味着好事真的近了,她要结婚了。 她说她要生儿育女,这是不是代表着很可能已经怀孕了,要当妈妈了。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有人突然发现,工作室的性质从经营变成了‘非经营’,营业内容从以前的商业演出,影视剧等等的内容给改了,改成了‘公益’。 然后再去看的话,才反应过来,她发的都是些出国拍的物料,再没发过广告宣传。这一细查,她的所有广告代言都没有再续签。 什么意思呢?真的退圈了? 可粉丝也没觉得她退圈了,她的物料还在发,而且,国家台慈善夜晚会的宣传海报上,还是有她,她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出现的。身穿红色的一字肩礼服,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格。 然后粉丝们操心的方向变了,他们愁的是:姐,不挣钱了吗?姐,做公益没有不对,但咱不能什么也不干,只去做公益吧? 有的粉丝就说:桐姐不缺钱,她家是真挺有钱的。 “可是钱再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正是商业价值最好的时候,她做公益。那赚了钱,拿出一半钱做公益不是更有意义?” 粉丝们是在吵吵,还吵吵的特别厉害,天两头的就挂热搜榜上。 然后被别家粉丝嘲讽:你们家粉丝赶不上正主的觉悟。 于是,这又成了吵架的由头。 凤哥表示:我们都不挣钱了,我们现在怕谁呀?怼死一个算一个。没事瞎撩拨我们家,就别说我们不管你家死活。 皇姐放话:我家啥奖都拿了,我家还做公益,我家还不图钱,你跑来瞎嘚吧个屁呀!我们现在没缺点,不怕你咬。 凤凰:我哥我姐说的对,我们家现在无所畏惧。 可谁也不知道,桐桐接受了北大艺术中心的邀请,做他们艺术中心的荣誉教授,偶尔开一节讲座。答应这个邀请的唯一条件就是:我想旁听你们医学院的课程,我需要一张旁听证。 大学毕业其实重新参加高考的话,是被允许的。但是,这对人家应届考生并不公平。再则,一个名气很大的人,出现在考场会影响其他人的。 那就换一种方式,旁听就是一种方式。在以前的大学,旁听是被允许的。随时进出校园,只要不干扰正常的教学和学习,随意旁听。后来大学都封闭或是半封闭管理了,旁听确实可以,但是需要很多的条件。 比如,你得是教研单位的,有单位的证明材料。 拿着这些材料和身份证等信息,去大学的教务处申请,且得在开学一周之内。可能各个大学在这个规定上还有差异!然后申请什么课程,也会有实验等要求,若是旷课就会取消旁听资格,学期底也得按时参加考试,考试成绩自己去教务处拿,过期不帮着保存。很严格的规章制度。 这就导致校外能去旁听的人越来越少了。 桐桐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一个旁听的资格。像是医学生,你想要考到职业资格,那不是人家学校的正经毕业生,肯定不可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跟人家老师慢慢熟悉了,也叫人家老师知道你的能力了,看看他们有什么建议。 就像是四爷说的:“学历是硬扛子没错,但是能力认可之后,自会有人伸出橄榄枝。像是一些权威的医学杂志,医学论文的发表又不会因为你的学历而高看你或是低看你……” 这话也有道理!反正咱的目的是对这个有兴趣。比如,被大家追捧的生长因子,有人打了这个之后,面部增生了,导致容貌的畸形。后来想办法溶解,可效果依旧不明显。这种的,怎么处理呀? 这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好似是她从未曾接触过的一个领域。 她蹭课从来都是最后猫着腰混进教室的,戴着一顶齐刘海的假发,留海长长的,遮住眉毛和上眼皮的那种,然后再搭上一个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如果低着头,两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她就缩在角落里听她的课去了。 这样的学校,学生也都独来独往,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会刻意留意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混进去听课。 就是偶尔有学生拍到,也从未有正面。只说看着像! 大家的反应都一般:像,不是正常的吗?她本来就在你们学校有讲座,偶尔去一次有什么奇怪的? 可大黑却在林雨桐发的一些物料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她从未想瞒着粉丝。她的物料中会出现的书籍包括了《中医养生》、《面部结构》、《面部解剖》等等。 被她特意放进物料里,这必是有深意的。 此时再看看那些在北大校园里出现的身影,她便懂了:她在上学。 其实上学不是坏事,她偷偷摸摸的不敢叫人知道,唯一考量的就是粉丝的心情。 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夸奖她的声音,甚至于把她捧上了神坛,粉丝们正欢喜呢。他们大量的转发这些夸赞的言论,为此欢欣鼓舞。其实,这里面潜藏的危机他们压根就没有意识到。 捧了上去,便意味着她不能有任何瑕疵! 人,怎么会没有瑕疵呢? 林雨桐比谁都清醒,她从来不怕毁誉参半,她知道只要没做错,公道就在人心。可她怕夸,怕这种奉若神明的夸。 第102章 万里扶摇(1)三更 桐桐嘴里一股子熟悉的药味,她咕咚一声咽下去了,紧跟着呛的直咳嗽。 耳边传来似近似远的说话声。 听来,是个中年女子略微清冷的声音,“……这是皇家药局的急救丹,这是起效了。” 另一个中年女子声音哽咽:“李大人,大恩不言谢。等这丫头醒了,定叫她登门道谢。” “客气了。”这被称为李大人的女子的声音又传来,“三姑娘这境况,还需得静养半月余……” “学堂是暂时去不得了,谁知道惊了马竟是摔成这般?” 桐桐脑子里一团浆糊,把女子称为‘李大人’,姑娘家上学堂骑马还惊了马? 这是什么世道? 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只有脚步声慢慢的远去。 她摁住手上的穴位睁开眼睛,然后看着锦绣的陈设。然后……然后她就愣住了。 陈设说不清是明还是清,但看看丝绸布匹,这工艺…… 正打量呢,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上衣下群,并不繁复。头上只挽了发髻,也是以简为上。近前来,妇人愣了一下,然后连声的阿弥陀佛,快步的走了过来,摸了摸桐桐的头,“娘娘仙保佑,可算是醒了。” 娘娘仙是什么仙? 话句句听的懂,意思是句句不明白。 却见这妇人起身,朝着神龛走去,然后上香,虔诚的跪下,“娘娘仙庇佑子民无恙,臣妇叩谢隆恩。” 桐桐眯眼朝那娘娘仙的神龛看去,就见那娘娘威武不凡,骑骏马握长枪身背弓箭,偏又挂着个药葫芦。 她:“……”这形象? 妇人拜完,然后起身,转过来就道:“以后再不可妄言,莫要说什么不信娘娘仙的话了。” “娘娘仙……” “又说?”妇人脸上带出几分恼怒来,“我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国祚,娘娘仙居功至伟。何况,她是咱们林家本家的姑娘……咱们林家当年也不过是寒门鄙户,那先明一朝,至万历皇帝起,可有好皇帝?若不是简王继位,与彼时才十三的简王妃力挽狂澜,挽社稷于危难,何来这百余年的太平天下……” 桐桐头疼难忍,往后一趟,“好!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声音又远去了。 再睁开眼,屋里烛火摇曳,只有个女子趴在圆桌上,似是睡着了。 桐桐的表情这才丰富起来:今年是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开国新君为朱由?是那个木匠皇帝朱由检的弟弟。更有意思的是,朱由?的妻子叫林雨桐,就是神龛上那个娘娘仙。 历史从这里就拐弯了,没有大清,只有新明王朝。 这个王朝,是被改造过的王朝。 桐桐闭上眼睛,心中隐隐的有了答案。 然,多想无益。她需得自己去看这个世界,去熟悉这个世界。 而今,她依旧姓林,名林叔珩,行三。 新明王朝因女子亦能为官,因此,官宦之家,女子亦珍贵。家中排序不以男女分。正如这林家,一子三女。 长子林伯琼,三女依次为:林仲琴、林叔珩、林季瑛。 其父林宪怀今年三十有六,今年才从两江调到京师,任户政司郎中,时三品官。 其母周碧云亦为名门出身,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和乐。 桐桐正思量呢,趴着睡的女子脚下一蹬,人醒了。 这是做梦了吧! 桐桐就说,“端杯热水来。” 这是雇佣来的女佣槐花,倒不是专门服侍哪个姑娘的,就是帮着家里做点家务。 新明王朝历经一百七十年,三代君王励精图治,终是有所改变。至少三品宦官之间,没有买来的奴仆,只用雇来的帮佣。 这家中有主人六口,一共雇佣了三个帮佣。 一个厨下做饭的,一个洒扫的。还有一个缝缝补补浆洗,哪里需要去哪里的。 至于三品官员外出所需之人,那是户政衙门给安排秘书丞,亦是有户政衙门安排的马车和车夫。 槐花端了水,又去外间了一圈,回来就道:“姑娘,十二点半了。” 桐桐愣了一下,这应该是有钟表的。 是的!有钟表。 她‘嗯’了一声,喝了水,将杯子递回去,“我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夫人还没睡呢。” “哦!那你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无碍了。” “张嫂还在灶上等着呢,姑娘,我给您盛粥去?” 也好! 粥端来了,温热的她三两口给喝了,然后周碧云披着衣服来了,“可是真好了?” “真好了。”桐桐往起靠了靠,才要说话,就听周碧云说,“进来吧。”又跟桐桐解释,“你爹下衙回来看了你几次,也没歇呢。” 这是怕进女儿的闺房不方便吧。 这会子人进来了,一个颇为健硕高壮的男人这就进来了,皱着眉打量桐桐,“自诩马术好,怎生好端端的惊了马?” 桐桐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她忙道:“好像听见一声巨响,马才受惊的……” 林宪怀皱眉,“听见巨响?哦!今儿火器营有枪走火……火器营是距离你们女子学堂不远。” 桐桐看了林宪怀一眼,“武器走火?” “是那么报的。”林宪怀看了桐桐一眼,见确实无事,这才道:“早些睡,休养些日子,进学的事倒是不急。” “您和我娘也早些歇着。” 周碧云摸了摸炕,是暖着的,那倒也罢了。她又给桐桐拉了被子,把床前的灯留着,其他的灯都给吹着,这才跟着出去了。 门关上了,桐桐吹了最后的一盏灯。周碧云才挽着林宪怀的胳膊往正房去,“你跟孩子说那个做什么?” 林宪怀看了她一眼,问她说,“你我子女四个,伯琼一腔书生气,连考三年,未能过吏部甄选。仲琴今年考了一次,文不能过,武不能提,近日她与那谁家的公子走的近,你当我不知?你不说劝她上进,一味的纵容,还母女联手欺瞒于我……” 周碧云抱着丈夫的胳膊摇了摇,“人各有志,仲琴已经十六了,我似她这般大,都与你定亲了。她也该起女儿家的心思了,这又有什么错呢?您也说了,她文不成,武不就的,那要是再不想着自己的亲事,未免太蠢笨了一些。” 林宪怀叹了一声,走了几步,二人回正堂。要睡下了,他才又道,“季瑛也都十三了,一味的贪玩,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生性好动,摁不到板凳上。圣人还说因材施教呢,老拘着她,如何能成?”周碧云吹了灯,“正说叔珩呢,你又来絮叨许多。我们娘儿们几个,竟是人人都有了过错。” “这三个都指不上,只叔珩讷言,文也勉强,武也勉强,若是能有三分上进之心,莫因男女之情捆住手脚,她未尝没有入仕途的机会。新明一朝以来,多少有才气的女子,只因情爱而止步。但同样呀,也有许多女子,挣脱出来独成天地……” 周碧云没有言语,官宦之家就是这样,若是中间有隔断,其后代再想入仕,只怕就难了。 就像是伯琼屡考不能中,家中若是再无人仕途,他的子女若是想上进,便真是难于上青天了。或者,几个女儿嫁于有前程的人家,联姻也可。 可她自来不愿意约束子女,又岂能随便折损哪个的婚事只为了儿子的后代铺路? 夫妻俩沉默着,唯有叹息一声罢了。叔珩究竟能不能入仕,此全再她一念之间。勉强不得她的兄弟姐妹,如何能忍心为难于她? 桐桐坐起身来,摸索着下床,脚一挨着地,疼了一下,这是脚也摔伤了,该是皮外伤,问题不大。 她摸了摸头,疼的厉害。借着外面的月光,她走到神龛的面前,抬手摸向那娘娘仙:我来过,对吗? 娘娘仙无语,她就继续骑在她的骏马上,背着弓箭,握着长枪,挂着她的药葫芦。 “真丑!”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形象呢?下次我一定要给我画个自画像流传后世,是不是神武不重要,一定要貌美! 她转身回去了,坐在炕沿上。要是所想的是对的,那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少年皇帝,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皇室传到如今,有凋敝之相。 因为皇室一直不纳妾,子孙并不繁茂。皇位上的少年去年即位,他是先帝四十五上才得的皇子,独苗一个。 帝幼必出权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桐桐叹了一声:就不该回来,我压根就不想知道后来的事。 皇宫里的小皇帝长跪在神龛前面,“天灵灵,地灵灵,求我的祖宗快显灵。”他翻来复去的不断的念叨这句话,“我的祖宗啊……你们不是英明吗?你们不是神武吗?不都说你们是神明托生的吗?那显显灵呀!你们再不来,玄孙我可就活不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哼唧着,然后起身,在大殿里跟跳大神似得,“天啊,我不是天子吗?朕之心意不是可通天吗?若是天有眼,地有感,看在我新明一朝无昏君的份上,叫我那男祖宗女祖宗都显灵吧……” 然后手指向火烛:“急急如律令!” 火烛摇曳,并无半点变化! 小皇帝蹭的一下端走了神龛前的贡品往嘴里塞:什么祖宗?不给你们吃了。 那城中一处宅子中,床榻上的少年蹭的一下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四爷迷茫的看看,眼圈一片模糊,屋里人影卓卓,有个粗犷的声音喊着:“人呢?活着的都进来!” 四爷动了一下,胳膊疼的厉害。 他眯眼看了一眼:竟是枪伤! 枪伤?这陈设,这人影穿着的衣服,跟着伤就不匹配。 然后眼前一黑,梦都变的光怪陆离起来…… 第103章 万里扶摇(2)一更 桐桐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报纸。 报纸上有天气的大致预测,有朝中大臣们和文人们发表的文章。她这几天把家里的报纸都挨个的看了一个遍,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了解了。 要说皇室马上就有性命之忧,这倒也不尽然。 数代下来,朝堂上各有掣肘。内阁与军机,另有独立于外的监察司。 现在的情况,叫桐桐看,这就是将小皇帝推开,叫他上一边玩去。谁想一手遮天,都得把另外两家摁下去。 这种争斗看情况呢,除非能出现一特别强势的人物,把他们都给收拾利索了。否则,这种势力的争斗会一直持续。 持续多久呢?不一定。 三十年、五十年、百十年都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制度设定之初所考量的。 她一张一张的细心的将报纸铺平,给整理好,放起来。 那边周碧云带着李医官又来给换药了,其实活血化瘀之后,问题不大了。 听见脚步声,桐桐就从西隔间里迎出来,在正堂里等着,“李大人,又麻烦您了。” 李医官朝桐桐脸上看了一眼,“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可以试着出屋子转转了。” 周碧云亲自倒了茶在边上等着,叫李医官给女儿诊脉。 半晌,李医官这才道:“还是那个方子,再吃七日,若无碍那便是无碍了。” 那可太感谢了。 周碧云将茶递过去,“您用茶。” 对方没接,“今儿忙,求诊的人多,不得闲,改日吧!改日一定叨扰。” “那我送您!” 桐桐顺势就起身,既然能出去了,她就将人往出送。 路上,周碧云跟李医官说话,“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家中若有老人的,是会心有不安。” 李医官点头,“正是,各家的公子小姐都羁押在学堂,未放人归。这般事端,自新明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我家那三个都没回来……我要去打听,偏我家老爷不让。也不知道而今如何了?” 送到大门口,跟李医官告辞。桐桐多看了两眼,这才收回视线,跟着周碧云往回走。这一片住的都是户政衙门的官眷。这宅子也不属于私宅,它是官宅。新明以来,做官的就没有私宅,一脚踏入仕途,只要不犯罪夺了你的官身,至死你都能住官宅。在任上就跟着官位走,不在任上了,想回乡有荣养的宅子,想留京城,京城也有荣养的宅子。但就是一点,荣养的宅子不大,你们要是愿意挤着住,就一家子挤着住。要是不愿意挤着,留一房儿孙服侍。 人死之后,儿孙若无官身,朝廷是要收回宅子的。 三品官员的宅子……不大,但也不算是小。外院是接待外客的,内院正院带东西厢房,两边各有一小跨院。 桐桐就住跨院里。东厢住长子,西厢住长女,东小院住老,西小院住老四。 就说呢,这几天家里安安静静的,其他几个人都不见,感情是被堵在学堂里的。 她就问说:“为什么的?我看这几天的报纸也没有动静……” “报纸也不是什么都报,自有人审核的。听你爹说,火器走火案,可能案中有案。去年先帝驾崩之时,就有军械失踪……之后再未听到过类似传言。这都快一年了,这丢失的子弹好好的出现的火器营……偏巧了,还误伤了金军帅的四公子,听说极为凶险……” 桐桐就皱眉,“案中便是有案,扣押学生做什么?” “他家这四公子在军事学堂就学,那天是跟同窗一道儿学打靶的,就那么巧,走火了。” 桐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事最多涉及军事学堂,与其他人何干? 结果这天晚上,林宪怀回来的特别晚,桐桐抬头看看钟表的指针,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她听见响动披了衣服出了小院,正看见林宪怀拎着灯笼从外院回来。 “爹?” 林宪怀愣了一下,“怎生还不睡?我无碍,莫要担心。” 桐桐就问了一声,“该是明天大哥二姐和小妹都能回来了吧?” 林怀宪正上台阶的脚步一顿,“何以见得?” “金军帅大动干戈,这是要扩大事态。若真被闹大了,必然人心惶惶。正好爹爹你晚归了,我猜户部一直压着军中供需未曾足额供给,对方想借机跟你们谈判,讨要这笔军需。爹爹在衙门,该是为此事忙碌。” 林怀宪借着灯笼的光看向站在月光下的女儿,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透着一股子笃定。 他便笑了,而后很直白的跟女儿说,“金镇北那个匹夫!手握军权,必为朝廷之患。若不辖制于他,他日酿成大祸,我等皆为罪人。” 桐桐:“……”我该说点啥呢,“懂了。爹爹早些歇吧,该是累了。” 林怀宪真累了,但心中却畅快,回屋后,跟周碧云说,“夫人呐,我官宦门第必不辍。” 桐桐却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寻思:四爷怕不是就在这个金家。 四爷靠在床榻上,看着坐在床榻边的大胡子男人,一脸的一言难尽。 金镇北粗大的手端着碗,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汤水,然后舀起一勺往儿子嘴里塞,“参鸡汤,大补,赶紧喝。” 四爷被塞了一嘴,勉强咽下去了,这才伸出左手接了汤碗,一口气倒进嘴里喝完了,然后就道:“事情本不复杂,少年人意气之争,纯属意外。您以此来要挟对方,高明否?” 金镇北接了儿子手里的空碗,将勺子重重的扔进碗里,便哼了一声道:“老子有五条儿子,就你成器……而今,你被伤了右臂,这是能御马还是能拿枪!他们这是要撅了老子的将来呀!” 四爷:“……”军阀之相凸显,恨不能窃军权为己有。 金镇北起身,在屋里徘徊,“姓齐的那老小子算什么东西?处处卡着军中。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他们觉得多给了是防着我们做大。可他们怎么不想想,东北边的老毛子正在给蒙、满偷着卖火器……” 四爷沉默了,这些将领所虑未必没有道理。 各有各的立场,这就是现在的朝局。 政见之别,不同于生死仇敌,这玩意处理起来挺麻烦的。 关键是,现在以什么身份处理这些事呢?这是个慢功夫。也是一个王朝发展到中后期必然会出现的问题。非小火慢炖不行。 他就说,“父亲早些休息吧,我无碍。” 金镇北就打量这小子:“你小子今儿倒是未犟嘴。” “您说的对,我为何要犟?” “哼!倒是难得,不跟老子唱反调了?”金镇北过去,给儿子把被子盖好,“儿啊,好好养着,回头娶个媳妇,给老子生个孙子……老子的孙子那一定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用,我给您娶个响当当的汉子回来。” 金镇北:“……”他娘的,正经不了三句,又上劲了。 四爷翻身,只能朝一个方向。他现在愁的是这个响当当的汉子现在在哪呢!眼下这个局势,离了她还真就不行。 桐桐坐在早饭桌上,这才算是把家里的人见全了。 穿着蓝色夹袍的青年是长兄,才梳洗完,半干的头发束起来,看起来有干净的书卷气。他一边给桐桐夹盘子里的肉,一边跟坐在上首的父亲说话,“……而今这些军帅越发的猖狂,这般的肆意妄为,可有国法军纪?监察缺失,无法辖制,致仕帝权旁落……” 桐桐将肉再给夹回去,“大哥,吃饭!”什么帝权旁落,这话心里想想就完了,说出来干什么?这里是官宅!四邻都是一个衙门的,家里还有雇佣来的仆妇。皇家就是再破败,它还存着几斤铁钉呢。你怎么就知道隔墙无耳,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仆妇来历都没问题的? 这样的书生还叫他考三次?这就不是当官的料子。 但桐桐也瞧出来了,至少新明的政治迄今为止,是清明的。这些书生敢大肆议论朝事,正说明朝中未曾真的禁过。 这边才摁下了书生,那边一身粉黛的林仲琴端了汤碗给她自己再盛了一碗汤,“爹,齐家的二公子被单独羁押了。这件事上,齐家伯伯不好讲话,爹,您是否要上书……” 林宪怀就问说,“齐二公子是否触犯律法?” 林仲琴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若是以误伤而论,那罪责不在齐二身上。齐二也是学生,也是去学打靶的。枪械意外走火,追究的不该是他的责任。 不管这件事跟所谓的枪械丢失案有多大的关系……齐二都不可能是‘散弹’的知情人……所以,爹,不能因为齐伯伯与金军帅之间的政见相左,平白叫齐二被羁押。 一则,咱们与齐伯伯是同乡,自来亲厚;一则,父亲能回京城,多赖齐伯伯提携;三则,女儿与齐二两情相悦,不忍他受牢狱之苦。 所以,肯请爹爹想办法,救救齐二。” 林宪怀继续吃他的饭,一边吃他的一边问:“你去打过靶吗?” 没有。 “你知道枪械使用是有严格的操作要求的吗?” 知道! “那你再告诉我,什么情况下,走火正好打中另一个?” “他们是同窗,许是玩闹而已,绝无恶意谋害之心。” “嗯!这是打在胳膊上,若是打在脑袋或是胸口呢?若是人没救回来,死了呢?首先,他必是没有按照流程操作,这是不容辩驳的。” “那也许是金四违反规定在先呢!” “有可能!但金四不是才死里逃生吗?齐二作为当事人的一方被羁押,等待查问结果,哪里不妥?” 第104章 万里扶摇(3)二更 金镇北拿着贴着:“林宪怀?”他将帖子随手一扔,“就说心意收到了,将人打发了吧。” “来的是位林家女公子。”副将说着就朝后看了一眼,“这位女公子说,林大人有几句话要转达给军帅听,您看……这见还是不见?” 传话来的? “是!”金镇北抬了抬下巴,示意副将去带人。 桐桐负手而行,打量这个宅子。宅子还是官邸,不过是修葺的格外好而已。 副将回首看了几次,就见这位女公子走的不疾不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便好似再无兴致了。 他试探着问:“女公子与我们家四公子认识?” “算是。” 算是?这是什么答案。 他不再追问了,将人往院子里领。院中的廊庑下坐着许多军中的将领,这该是都等着能见一面的。 见副将带一女子来,他们也忍不住打量。 这女子闲庭信步,从一群糙汉子中间穿过去,直接进了里面。现在女官很常见,大家对这样的女子也只是因为生面孔多看两眼,倒是没别的可奇怪的。 金镇北看向走进来的女子,修长高挑,十四五岁的年岁,面庞还很稚嫩。以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不会觉得这个年纪的有甚貌美不貌美的。 唯一叫人忍不住看第二眼的是,她那双眼睛和太过于沉稳的表情。 “金军帅。”桐桐拱手而礼,“晚辈替家父传句话。” 金镇北朝后一靠,要多散漫有多散漫,“是齐家怕儿子受委屈,叫你爹出头的?你爹呢?不敢上我的门来?连你家的长公子都来不得么?” “家父若亲自登门,岂不是小题大做。军帅本也不过是心疼儿子,想教训一下小辈而已。我爹登门,满朝侧目,岂不显得军帅霸道。” “呵呵……”小丫头还挺会说话,“说老子霸道的人多了,老子何时怕了?老子这人没别的,就是护短。谁伤我儿子,我便要谁脱一层皮。此为私怨,与公事无关。 小丫头,你不该来。我若无官身,齐家的儿子伤了我儿子,齐文超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该上门来,给我家道个歉?可迄今为止,何曾见他的人?” 桐桐皱眉,这金镇北真他娘的是个无赖!他儿子被打伤了,是他先按照公事来处理的。把那么些学生押在学堂里,逼着预支了军需,这事该过去了吧!结果他不,他又说这不是公事,只是私事。 私事就是俩孩子打架,他家儿子打伤了我儿子,他没上门赔罪就是他的不对。 所有的理都得是偏着他的! 桐桐就说,“您说的有道理!俩孩子打架,然后得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再由各自的爹带着,坐在一起看看事情怎么办?要么,伤轻的一方赔偿伤重的一方;要么,就再干一架,把仇报回来。但前提得是,各回各家。” 您把人家的儿子扣在手里,对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他怎么处理? 金镇北搁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他娘的还真有点歪道理。他就歪头看这小丫头,“我要是放了人,齐家却不上门道歉呢?” “那他家就不占理,您带着人打上门去。为的是私事,这也只是民事纠纷。按照朝廷法度,各自罚俸半年,但您能拆了他家的大门,打了齐家的人不论罪。” 金镇北坐直了,“那要是齐家上门道歉呢?” “您也一样能打他一顿!”桐桐看着金镇北,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您不想谈拢的时候,就不必谈拢,找茬打架而已,不难办吧!若是此时,齐家父子兄弟被揍了,按照朝廷法度,也属于民事纠纷,一样各自罚俸半年。” 金镇北被说的一愣一愣,起身弯腰看桐桐,“这么说,只要放了人,我就有理由揍那孙子?” 是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罚俸半年,“皮外伤的话,只管打,问题不大。” 金镇北哈哈大笑,那声音震的挂在廊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要飞。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桐桐跟副将说,“天下还有比老子更损更坏的人!” 副将哼笑一声,再哼笑一声,表情有些抽象了都,“所以,放人吗?” “放!”金镇北看向桐桐,“你的办法好,你去提人吧。” “晚辈是来看望病人的,见金四公子一面就去办事。” 金镇北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然后嘴角一勾,笑了,“去吧!只管去见。”这种损色姑娘,不太好找了。 四爷正靠着看报纸,结果外面说是林家一位女公子来探病。 来探病的人多了,都被拦住了,他也没见。独独放姓林的女子进来? 他急忙坐起来,“快请。” 桐桐撩开门帘一看,榻上靠着个壮硕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分明的眼,眼神一对上,可不正是四爷。 他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 “林叔珩冒昧。” “三姑娘请坐。” 屋里没别人了,桐桐才坐到榻边,拿住了四爷的脉,药是对症的,这伤除了养,没别的办法。她急忙问:“情况你知道……” 四爷点头,朝外看了一眼,“你怎么过来的?” 桐桐也知道不能说太多,她也没解释,只道:“当时怎么中枪的?确实是意外吗?”别换成你了,还得被追杀。 “确实是意外!”当时原主领了枪,正查看呢。齐二觉得发枪的人发错了,枪上有编号,对应各自手里的号码牌。他没等大家检查好之后再调整,就直接来抢了。这个不防备,被抢走了,枪一换手,枪口刚调了方向,子弹就迸出来了,正好打在右边臂膀上。 “这么冒失?” 少年人,两家素来不睦,较劲难免。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就赶紧站起来,“你先养伤,我挺好的。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头外面见面。” 不拘女子出门,在哪里见面都比在家里强。 “那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 副将才要去请的,结果人家主动出来了。 桐桐跟着这位李将军,把羁押着的齐二给带出来了。 军营她是进不去,马车在外面等着。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一身狼狈的齐二被带出来了。这几天确实不好过吧。 桐桐站在马车边跟李将军告辞,“我会亲自送齐公子回府,有劳李将军了。” “客气!” 齐二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林三,两人见过,年节两家宴客,少不得见面。但这位姑娘讷言,人也严肃,向来不爱言语。跟她姐姐完全不同。因此,只能说认识,但真不熟。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是她把自己给救出来了。 桐桐看着这小子,指了指马车,“齐二哥请上马车。” 齐二挠了挠脖子,问说,“金四如何了?” “你觉得呢?” “我不是有意的。” 桐桐示意他先上车,齐二无奈,只得上去了。两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齐二这才道:“金家是怎么答应放了我的?” “大局为重嘛!不想因私事影响公事,就把你给放了。” 我才不信呢!齐二看了这姑娘板着的脸,“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姐姐……金双城那混蛋风流成性,他是不是打你姐姐的主意?” 桐桐:“……”这脑子长的,白瞎了一张脸。她就问齐二说,“你觉得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睚眦必报的人家。”齐二说完,就愣住了,“放了我,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人给敲棍子扔到河里去了?” 桐桐:“……害怕了?” “谁不怕呀?” 桐桐点头,“这事也容易!你对着你的右臂,也来一下。赔给金四,你们从此不亏不欠。” 齐二看着林叔珩的眼睛,“你说什么?” 桐桐看着车窗外,“那你说怎么办?调停不成,金家要么明着打到你家,反正私事械斗,问题不大;要么,金家暗地里算计你,哪天你真掉悬崖下面了,溺在河里了,也真不一定。事总要了的,对吧?有些事,以意外开始,以意外结束,这也许就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你看你选哪种?” “他金家说打上门就打上门?当我齐家是什么?” “哦!也对!那就等着挨闷棍吧。” 齐二:“……”这什么姑娘呀!心是石头做的吧!你姐姐那么好一女子,你妹妹那么可爱一姑娘,怎么就你……跟一块臭石头一样,怎么这么碍眼呢? 桐桐看着恢弘一片的府邸,“瞧,齐家就在跟前了。”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桐桐先跳下马车,跟门子喊:“跟齐伯伯禀报一声,就说齐二哥哥我给送回来了。” 齐二讪讪的从马车上下来。 可还没走到家门口的台阶上呢,就见一清瘦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桐桐拱手,“齐伯伯。” 齐文超面容温和,“是叔珩啊?你爹说你办事去了,没想到这么利索。金军帅可好?” “金军帅甚好,只说小儿打架,乃是私事!市井中这样的事常有,不过是你打到我家,我打到你家,谁也不肯吃亏便是了。晚辈觉得军帅颇为诙谐!” 齐文超面色数变,看向这个面容平静的小女子。而后说亲随,“去书房拿匣子来。” 亲随急匆匆去了,那边齐二噗通往下一跪,“爹,我闯祸了。” 齐文超什么也没说,只站在原地。 桐桐就看见那亲随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半臂长的匣子。齐文超将匣子打开,取出一把火枪来。然后稳稳的拿住了枪,对准了儿子的右臂,在齐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枪打中儿子的右臂。 第105章 万里扶摇(4)三更 林宪怀坐在书房里,听着女儿细细的学今儿出门办事的前后,事是怎么办的,话是怎么说的,事无巨细。 他坐在书案后面,保持着面无表情,可只自己知道,手心的汗已经在椅子的把手印上了明显的印记,背上的汗更是把里衣都给打湿了。 桐桐把话说完,就看向林宪怀,尽量把语调控制的跟原主一样,原主并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金军帅讨回了他以为的公道,齐阁老也未曾低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如从前。” 该不合还是不合,但却不会因此而交恶了。 满天下的人看着呢,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林宪怀:“……”我是横想竖想,都没想到你敢这个办事。他认真的打量这个女儿,落日的余晖从窗棂上照进来,照在她还稚嫩的脸上。 她不如她姐姐生的精致貌美,也不如她妹妹生的活泼讨喜,她总是板板正正的,规规矩矩的。她不如姐姐那般爱首饰华服,也不如妹妹那般贪嘴挑食,她对其他什么东西都好似没有过分特别的要求。 四个孩子,只她最省心。 可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着猛虎呢,官场上的进退,朝中的博弈,她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事情已经办到这个份上了,是好是坏,跟齐家怎么说这个事,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有胆识去干这件事。 林宪怀笑了,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从扶手上挪开,然后放在腿上轻轻的擦拭了手心的汗:“这么说,改日我跟你娘该去看望一下齐二公子了?” “这件事只怕现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比起去看望齐二公子,我更担心我姐。” 林宪怀脸上的笑意微微收了一些,从这次的事里可以看出来:齐二不是个好人选。 其实,齐二完全可以要求马车转个方向,直奔金家。他就往金家的大门口一跪,这其实是将了金家一军的。金镇北真的会再给齐二一枪吗?不会!金家往后再针对他,那便是金镇北无气量。 他的事他去处理,不要牵扯他的父亲,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是齐二没那么选,一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事情还能那么处理;二是他不敢。 想不到,这证明他依靠惯了,并不能自己主事。 不敢做,这说明他无胆量。 无勇亦无谋,这般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选。除了他父亲身居高位,他毫无优势可言。 桐桐就说,“父亲调任京城,连姐姐都说多赖齐家出力。若论感恩,当然该感恩。可越是这么上下分明,越是不能主动嫁女。此举显得父亲有攀附之嫌是小,平白叫人低看了姐姐事大! 小看了父亲,这误会能解开;可低看了姐姐,这便能毁了她的一辈子。爹还是和娘好好商量商量,看此事该怎么办?齐二受伤,姐姐此时去齐家,尤为不妥。” 说完,她就起身,“爹,我先回房梳洗了。” “去吧,伤还没完全好,就颠簸一天。” “是!” 人出去了,林宪怀又喊住了,“叔珩。” 嗯? 林宪怀交代她,“你娘有书房的钥匙,这间屋子一直是你娘打扫的。你若在家想读什么书,想知道朝廷的消息,这里都有,你随便动。” 桐桐愣了一下。 林宪怀第一次主动问:“你今年十四了,距离下次朝廷甄选还有大半年。彼时你刚过十五岁生日,有资格参加吏部甄选。你……可有出仕之愿?” 宫里还有个叫人多少有点挂心的人,出仕成了必选之路。 桐桐拱手道:“正有此愿!” 林宪怀还是提醒,“女子出仕,于婚事上多少有些妨碍,想寻一契合的丈夫很难。为父一方面盼着你能一展所长,不因女子而将你圈在深闺之中,堙没你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怕你婚姻不能顺遂……这段时间,你更该思量清楚。” 桐桐‘嗯’了一声,“我懂。” 林宪怀这才道,“那就去吧!先养好身体。” 桐桐退出去了,抬头望去,彩霞映红了半边天。 泡在浴桶里,热气蒸腾,晕染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洗漱完,重新坐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打量这张面孔。玻璃镜子将人照的纤毫毕现,镜子中的姑娘是冷白的肤色,宽阔的额头,眉浓眼大,黑白分明。鼻子挺直,嘴唇饱满。可能平时不爱笑的缘故,看起来略微有些刻板。 也因着这样的气质,叫中上姿色的她,看起来没那么鲜亮。 其实,也还好吧。 她抬手将眉梢和眼角往上拉一拉……只要往上提一提,慵懒时就自带妩媚,冷冽时就自带英气。正对着镜子打量,梳理头发呢,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桐桐拿着梳子从东侧间出去,林仲琴正站在正堂想要西侧间寻自己。 “二姐。”桐桐指了指矮榻,“过来坐。” 林仲琴着急着呢,“我听说……我听说了……齐二是不是被……” “你坐!”桐桐给摁下去了,“他父亲亲自动的手,只是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的,能有什么事?齐家现在……用的医官只怕不比宫里差,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我就是……爹娘不叫我出门了,连槐花都不能帮我送信。你能帮我送出去吗?” 桐桐没看那信,只问说,“姐姐今年十六了,再过三四个月,就是十七了。新明的女子一般提倡十八岁之后才生育。于是,自新明以来,女子十七八成亲,便比较常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十七八岁成亲,那从十五及笄之年就会有人提亲,然后两家定亲,筹备婚事,走完六礼,时间上刚刚好。可二姐,你与齐二再是两情相悦,咱俩家再是同乡……你也眼看十七岁了,齐家可有提过婚事?” 林仲琴张着嘴,脸红成一片。 “或是考中女官,或是一心只想考女官的女子,她们的婚事可能晚一些……姐姐是告诉了齐二,你要考取女官么?” “我……” 桐桐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长发,“若是他不曾禀告父母,你去了岂不是尴尬?他若是禀报了父母,人家未曾提亲,你去了岂不是更尴尬?彼时,你叫父亲如何跟齐阁老相处?你又叫母亲怎么在齐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林仲琴坐在矮榻上不能发一言。 桐桐才又道:“更何况,能大大方方做的事,为何要偷偷摸摸?齐家遇到这般事,大哥与齐二本也熟识。大哥必是要去看的,请大哥代咱们问齐二一声好便是了。齐二若是主动问你,大哥自有话答;齐二若是不能主动问,那便是心有忌讳,你若冒失,岂不是害他?” “我……” “家中不拦着你与心仪之人来往,但……需得以婚姻为前提。” “他当然会以婚姻为前提。” 桐桐摇头,“齐家装傻充愣,不主动提,为何?因为林家依仗齐家,两家同乡,在齐阁老心里,父亲是他的下属,是关系牢靠的下属,不需要以儿女婚事来缔结关系;但其他人却不是! 齐家可能更看中封疆大吏的女儿……而父亲的官职尚达不到齐家平等结盟的条件。所以,你的婚事,在两情相悦,却又不在两情相悦上。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林仲琴攥着手里的信起身了,然后慢慢的走出去。 门外,父母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她迷茫的看着父亲:“是齐家没看中女儿?” 不!是你爹的官职不足以叫人家跟咱们结亲。 林仲琴回房了,没再提送信的事。 周碧云挽着丈夫的手臂,“齐民只是次子,我想着长子的婚事齐家千挑万选,咱们家仲琴配他们家次子,是匹配的……” “你还没有叔珩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齐阁老心大了,所求的多了,自是不能跟以前比。”他拍了拍妻子的手,带着她往出走,“你也莫要忧心,万事皆有解,愁也没用。” 周碧云朝后看,“我不是愁仲琴!年轻的姑娘家,能喜欢这个,隔得时间久了,必也能喜欢那个。她本也是个多情的性子……真有几个好儿郎围着她转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把齐二给忘了。我愁的是叔珩。” 叔珩怎么了?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就清醒成这般。寻常儿郎只怕是难入她的眼,更入不得她的心。女官婚事本就难,再生就这么一副性子,若是真孤独终老可怎么办?” 林宪怀哈哈大笑,“若真能身居高位,怎会孤独终老?不要男人,却能要孩子。若有那喜欢的儿郎,只要未曾婚配,愿意相好几年便几年。生个孩子养在膝下便是了,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皇家就出过这样的公主,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公主一辈子过的潇洒又肆意,何等滋润。林宪怀就说,“我是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的!既然出仕,那更得挣脱这些束缚。你莫要把你的忧心说给她听!” “是!我以后待她跟待伯琼一样,当个儿子养便罢了。” “又错了!你不用区别对待于她,一样就是一样,女儿就是女儿,这态度才是对的。” 周碧云摇头:这人,真是魔障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现老身上什么优点了,竟是叫他坚信,他家那最闷不吭声的女儿,必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林宪怀只笑不语,他一直觉得,娘娘仙的成就与其父宽松的教养环境有极大的关系:而今,我也尽量放开,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开出一朵别样的花来…… 第106章 万里扶摇(5)一更 “老爷,夫人,林大人的帖子。” 齐文超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说管家,“快请。” 齐夫人坐在儿子的床榻边,将脸扭向一边,“老爷去接待吧,我这里走不开。” “这是做什么?”齐文超转过身来,“人家带着夫人来的,莫要如此。” “他可真会办事!”齐夫人看着一头是冷汗的儿子,心疼的给儿子擦着头上的汗,“这位林大人他若办不了,自有人为老爷办事。何苦如此,叫我儿受这般大的罪?” “闭嘴!”齐文超冷了脸,“你若能接待便接待,你若不能接待,我便将岚姑娘接回来做内官家,以后但凡内眷,只她便罢了。想来也无人敢小瞧了她。” “你!”齐夫人站起身来,也冷眼瞪着丈夫。 夫妻俩对视了须臾,齐夫人才道:“知道了,会好生接待的。” 齐文超看了床上的儿子一眼,说齐夫人:“莫要给人脸色瞧,你当你养的儿子能耐么?我看呀,林家那个女公子就比他强的多。” 齐夫人搅动着手里的帕子,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夫妻俩都扬起笑脸去迎客,林宪怀远远的就拱手,“阁老恕罪,事没办妥,反倒叫公子……” “何来此话?此事办的甚好。我还没恭喜贤弟,有此雏鸾,它日必能展翅啊!” “您过誉了!过誉了。” 两男人在前面走,两女人跟在身后。 齐夫人见带来的只有林家的长子和幼女,就笑道:“老爷跟我夸你家女公子,说是甚会办事。我还说咱们常来常往,从不见这个孩子有甚过人之处……” 周碧云就不爱听这个话,“叔珩是几个孩子里最内秀的,她最沉稳,也最懂事,要论起体贴,也得数她。我这四个孩子呀,仲琴天真不通世事,季瑛年幼还不醒事。伯琼是知事不明事,就只叔珩,醒事、知事、明事、通事。不瞒您说,有她,我和我们老爷心里才安稳。” 齐夫人‘哎哟’了一声,“那下次我可得好好瞧瞧,竟是看错了不成。”但也听明白了,林家不同意他家姑娘与自家儿子的婚事,夸的是老,其实是说的老二的婚事。 老二天真不通世事,这话算是说尽了。 如此也好,真要是提了,自家老爷拒起来也是为难。 看望病人当然是要见人的,确实是伤的不轻,也疼的够呛。 齐二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了人,问了好,又看向季瑛,“怎不见你二姐姐?” 林宪怀:“……” 周碧云:“……” 齐文超埋怨的看了齐夫人一眼,齐夫人也好生尴尬。 林季瑛的眼睛咕噜噜的转,“齐二哥哥,我二姐着凉了,不方便出门。” “着凉了?要紧么?太医院的院正治伤寒极好,回头我叫人去请……” “不用!不用!”林季瑛忙摆手,“就是喝了姜汤,发发汗便好了,连药局的药也暂时不用。”就是有点鼻子囊囊,都说不准是哭的还是真着凉了。反正天凉了,喝点红糖姜茶也没妨碍。 齐文超说林宪怀:“小孩子家家的,总也长不大。”然后请对方去书房,“咱们去叙话,这孽障无碍了。” “阁老请。” 一家子在齐家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没用饭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马车上,林季瑛低声问母亲,“娘,齐二哥哥待二姐很好。”很挂心!临走的时候还记挂二姐姐爱吃蜂糖糕,非要叫带上。 周碧云摸了摸小女儿的脑瓜子,没有答话。只是她转脸却说起了儿子,“伯琼,你都十八了,这过了年你就十九了。跟黄家的姑娘来年也该完婚了!你是继续参加吏部的甄选……还是别有他想?或是,官若不成,书吏未尝不可。若是书吏不成,那官学的先生你可有想过去试试?” “儿子还想试试吏部的甄选。” 周碧云看向丈夫:怎么办? 林宪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啊!只要想,就去试试。几次都行。” 桐桐这正在看吏部甄选的考题,怎么说呢?一看这考试就知道了,规矩大部分应该还是自己和四爷定的。只是后来加了一些,难度也增加了一些,以实务为主。 应该是教育的普及程度高了,甄选的要求也分外的严格。 从报名,到初试,再到复试,最后殿试,相当于面试了,重重关卡,哪一关都不好过。哪怕是文官,也需得会骑马,会射箭,不需要多精通,但至少御马能走,有敌来能应对。武官也一样,不需要你能写多好的文章,但兵法策论得考,钱粮得会算,折子得会写。 当然的,也有特殊的。这个主要集中在武官上。 只要军事单兵能力出类拔萃,一样能被军事学堂破例录取。 而走文官的路子,就不能有这样特殊引进渠道。 这一点上,相对来说是公平的。 桐桐现在能选的就是文选,文采有可能突然发挥好了,但是武嘛……不可能一下子就突飞猛进。 这姑娘只能说能骑马能射箭,在学堂跟其他同龄人比起来,她算是中规中矩。 她在家里一边练字,一边思量着。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原主的字,她果断的将才练的字烧了。学堂还是得去,她看看自己的右手…… 等李大夫来的时候,她就问说,“头倒是不疼,只是右手还是有些不灵便……” 李大夫捏了捏桐桐的手掌,“你这……可能是伤着筋了,别叫右手吃力,有个三个月,自然就好了……” 周碧云就安慰:“没事,三个月而已,不耽搁什么。”明年考不成还有后年呢。 桐桐应着,心说,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把字体调整过来了。人的抓笔姿势不同,也会影响字体的。手的筋伤着了,我不能这样抓笔,却能那样抓笔,字体前后有了差别,总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于是,接下来桐桐在前院的书房写字,再不避开林宪怀了。 林宪怀看了她不住的调整抓笔,甚至用左手试了试,最后还是用右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写去了。他没言语,苏东坡还是大书法家呢,他不就说,‘执笔无定法’么? 他只问说:“要去学里了?” “是!每年十月有学考,考过之后会开临考班,每年人员不定。去年女学班仅八人而已。” “那便去吧!若是不能考中临考班,也没有大碍。每年吏部甄选的人数比你们临考班的人数还多……临考班设立之初,就是选择女子中的佼佼者,修的不是学问,而是理念。她的前身是祖娘娘亲自收的女学生,其中出了新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后郭皇后。 祖娘娘的亲传弟子,尽皆得娘娘真传,祖娘娘之后,也有过声音,反对女子为官。是郭皇后和祖娘娘的嫡传弟子们,她们不肯退让,同时也意识到了比起功名利禄,女子为官最难的不是甄选,而是她们中需要有所坚持的人,不能断了传承的理念。这些人不会因为功名利禄无条件妥协,她们得知道她们自始至终坚守的是什么。 再后来,就演变成了临考班。临考班人数极少,只选精英!但不意味着只有她们才能考中。你莫要有这样的压力。” 桐桐就问:“凡是被选中的,都能坚守理念么?” 林宪怀沉默了良久,然后摇头,“不都能。但也因着从不放弃对理念传承的重视,所以,女官一直传承到了现在。考进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晋身途径!因为被选中,所以,这些人会被着重提拔、培养。她们的机会比别人多,背景比别人深厚。” 桐桐‘嗯’了一下,就笑了:祖娘娘?娘娘仙? 回房后,桐桐继续看摆在神龛上的神像,然后叹气:一旦被摆在神位上,就证明你的真正影响在降低了。 返校这一日,是林仲琴和林季瑛又一个休沐之后了。 早起天还不太亮,桐桐就收拾停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得自己拎着。 周碧云交代说,“钱袋子放好,莫要遗失了。” 门口有租来的马车,姐妹三个上了同一辆马车,往皇家女学去了。 皇家女学自来招收的都是新明女子中的佼佼者,学识必得过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家子弟比平民出身的孩子更有见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而今进入皇家女学的,九成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还有一成,绝对来自巨富商贾之家。 季瑛不住的看两个姐姐,二姐拿着小镜子,又取了眉笔在小心翼翼的描眉,三姐却撩开马车的帘子,目光复杂的看着车外。 她问说,“三姐,你现在话越发少了?” 桐桐没看她,只回她:“你少吃些,带了点心是为了路上吃的么?” 季瑛将最后一口塞嘴里了,“学里的饭食也不好吃,我晌午就不吃饭了。晚饭我吃同学家里送来的饭食。” 行!随你。 看了一路的情况,到了女学门口,正是马车来往频繁的时候。 桐桐一下马车,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就看见站在对面大槐树下的四爷。 仲琴问:“看什么呢?怎么还不走?” “你们先进去吧,我看见几个同窗……她们像是有事。” 这人来人去的,你从哪看见的? 仲琴拉了季瑛先往里跑,“你莫要耽搁了。” 知道了! 桐桐拎着包往过走,四爷已经转到了大槐树的另一边,能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这是行动不自由吗?怎么上这里来了? “由武转文,我需费些时间,身边都是人,出来不方便。” 第107章 万里扶摇(6)二更 金镇北应该是真怕他儿子再出事,他耿耿于怀,一直觉得是有人要故意害他儿子。 这就导致了四爷出门极其不方便。 一个人带着二十个护卫,这些护卫不是受雇于金家,人家只是一军主帅的亲卫而已,拿的是朝廷的俸禄。 这些人听的是军令,也是真怕出事了没法跟金镇北交代,所以,这不是四爷想个什么办法,人家就不跟的问题。 于是,两人见面就成了这样了。 话都来不及好好说,那边就已经有人过来了,“四公子?四公子?” 四爷应了一声,给桐桐塞了一个钱袋子,这才道:“信件来往方便,寄信吧。” 行吧! 四爷转身走了,桐桐掂量了手里的银钱:出手够阔绰的呀。 学堂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了,她看清楚了门口大石上的一行字:皇家女子书院。 下面带着一方小印,梅花篆字‘林雨桐’。 熟悉的笔锋,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世事变迁,未曾在巨石上留下什么痕迹。刻上去的字年年描漆,看起来也崭新如故。只是人世变换,物是人非了吧。 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这里面一定有许多自己的过往。 房舍一重重,她按照记忆,找到了她的寝舍。 这寝舍只以年纪来分,一个寝舍住四个人。 每个人都有一个床铺,寝舍里暖意融融,皇家书院的条件极好,都是暖墙,这是比官邸更舒服的住处。 原主的床铺在最里面,一个柜子连带的一个书案。 她用钥匙将锁子打开,东西放进去。寝舍此时都没人了,其他人的东西都随意的撇在床上,应该是上课的时间到了,都先走了。 她锁了门,拎着竹篮也去了。 去的时候先生已经在门口站着了,桐桐欠了欠身,先生点了头,桐桐这才进去。 先生是女先生,很严肃的样子。 进去之后,她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位置在最后,也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原身不是个很爱跟人打交道的人,因此同窗中并没有交情深的玩伴。 若不然不会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 这一点还是要慢慢改变的,不能太突兀,也不能不改变。出仕就是跟人打交道,凡是不会跟人打交道的人,你就是甄选去了,很多人也不会看好你的前程。 先生坐在前面,就说学考的事,“还有半个月,诸位若有心,就请积极准备。院正亲选,莫要马虎。” “是!” 桐桐慢慢的将书合上,书上竟是一部分关于‘电’的问题,书的编撰者为方以慧,简介上说此人是祖娘娘的亲传弟子,乃是求真馆的博士,更是家学渊源。 正思量呢,前面的姑娘转过身来,“嗳!” 桐桐抬头看她,是一个寝室的,床铺挨着的就是。这姑娘姓齐,叫齐红,齐阁老跟她伯父,“怎么了?” “你今儿怎么没跟你姐一起来?” “我好像看见你们几个在大槐树下说话,结果找过去发现认错了。” “我们早到了……”齐红说着,这才问:“你参加学考吗?” 能不参加吗? “请假就不参加了。”齐红一脸的为难,“若是参加了,家里必是要问的。我娘还说,我若是考不中,就该晚上接我回家住,专门请了先生在家里教我了。你就好了,你有哥哥,你能不能出仕并不妨碍什么。我家嘛……我娘又没个儿子,全指着我了。” 桐桐:“……”新明一朝,皇室不纳妃。官宦之家也不敢明面上纳妾,但其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因着女子也能独立成户,因此很多人就是将女人养在外面的。不过其子女的父亲若为官身,外面生的孩子除了不能分割家中的财产之外,也不能以官家子身份自称。 律法上是给予了婚生子女的保障,但男人的心要是偏了,有时候就真没办法了。男人在外面赚钱了,钱不全往回拿,这又当如何呢? 齐红家就是这样,她母亲生了两个女儿,他父亲是官身,官位不高,但在外面也养着个外宅。外宅连生了三个儿子,他父亲的心便不在家里了。 当然了,齐红的母亲当然可以选择和离,和离后男人的家产全部给女方。以后男方还得出两个女儿的所有费用,包括嫁妆。但是,齐红的母亲不和离,或者觉得等女儿们大了再和离。 桐桐就说,“许是令堂觉得……你出息了,她就有依靠了。”此时便是跟你父亲和离,也不惧怕了。 齐红叹气,咕哝了一声,“我也想有出息!可……哪有那么容易?” 因着跟齐红多聊了几句,午膳的时候齐红就拉着她一块吃。 课堂可谓是泛善可陈,许多课都是针对考试的复习课。晚膳之后就回寝室自习,并不要求一定得在学舍里。 每人一盏烛火,桐桐的耳边叽叽喳喳的,这么大的姑娘,能静下心来念书的怕是真的不多。 齐红拿着果子啃着,然后凑到董静的床铺上,“你给那个谁绣的,对吧?” 董静转过身,推了她一下,“起开,你挡住我的光了。” 邢秀娥盘腿坐在床上,一个人摆弄花牌,“她今儿又收到李家公子寄来的信了,我瞧见她看信的时候脸都红了。” “那你明年考吗?是不是不考了……” “不考了,反正也考不上……家里已经准备嫁妆了……” 桐桐:“……”少女怀春,一旦走了心神,就真的难以静心了。 不过好在每年的吏部甄选并不局限于年纪,每年都有许多二三十岁的妇人重新来考。所谓何来呢?不外乎成亲了、有孩子了,以为的良人并非真正的良人,这才想起,当年我若是一心奔着仕途去,又该是何等样的光景。 而女官一直未绝,只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总是有人吃亏后想着回头呢。 她把能找到的历年考题都看了,也把能翻的书都翻了一遍,倒是不强行跟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有太深的交情了。彼此说说闲话,有个点头之交即可。跟她们交往属于无效社交,彼此三观相差甚远,不必强求。 半个月而已,学考说到就到。 考试的地方设在书院的求知堂里。 里面极其空旷,容纳千余人问题不大。 考试的桌椅特别分散,可以说一个人的两米方圆内,绝对没有别人。 而考试的这一日,其他人都放假了,所有的先生都在礼堂里,站在属于各自的位置上,严禁四处走动。可以说,绝无作弊可能。 仲琴左右看看,抬起头跟桐桐招了招手,她今年已经是第二年参加学考了,也没指望。 桐桐点点头,直接找自己的位置去了。 进来什么都不许带,包括纸笔。 学生都进去了,院正吴广知才陪着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子往里走。 吴广知低声道:“常阁老,只是学考而已……” “正是因为是学考,才不能不重视。”常青莲紧了紧衣袖,“陛下今年十三了。” 吴广知‘是’了一声,这才道:“今年参考的,至少都已经十四了。年岁上必是比陛下大一些。” 大一些不妨碍,只是从今年起,年年都得谨慎,“看学识,更得看人品。”常青莲说着,就又道,“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朝中的局势,陛下艰难。朝中倾斜者众,女官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方向。” 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吴广知一眼。 吴广知马上懂了:女人的野心终归有限!男人当权,一呼百诺,转瞬可改朝换代。可女人当权,想要改朝换代却更加的艰难。因此,在陛下眼里,女官便是可依靠的。弱势与弱势联合,陛下才能在朝堂上有他自己的声音。 其实,陛下年纪虽不大,但却是聪慧的。 这个法子,一定程度上是可行的。 这是女官的一个机会,因此唯一的女阁老比旁人更加的在意此次的学考和来年的吏部甄选。 吴广知低声问:“人数上要增?” “糊涂了!要的是精,而非多。” 其实,是不是能成为女官,站在这考场,挨个往过看,八成是看不走眼的。 吴广知跟着常青莲,动静极轻的穿行在考场里。 这个跟人一对视,先红了脸,慌了神,她就是学富五车,暂时来说,也选不中。 那个描眉画眼,过分的追逐外在,这种暂时也不行。她的年纪,她的心态,她的经历,叫她根本无法驾驭她的容貌在官场中的作用。 常青莲一路走着,左右不住的扫着,都路过一个学生了,从另一排过去,又近距离看了一眼。 桐桐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跟对方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又写她的去了。 常青莲就看她那姿态,她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最自然的,神态不喜不怒,泰然自若。她往前走了两步,扫了一眼试卷,这卷面上的字有六分祖娘娘的风采。 如今习祖娘娘字体的人很多,她这个形不是最相似的,但神却最相似。 再看正答的一道题,是问,各人对朝廷可有什么建议? 这道题从新明立国以来,可谓年年考。这是下面朝上反应问题的途径,也是上面了解民情的途径。 只是后来,制式的回答越来越多,反倒是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可眼前这个学生,却在建议朝廷——禁枪! 她甚至直言,军中对枪械的管理违背了祖制太多!有些祖制当改,但有些祖制不当改。在军械方面的要求,就不该随意更改!凡是随意更改者,尽皆另有所图,此乃私心作祟,当禁! 第108章 万里扶摇(7)三更 常青莲转身走了,一出去就说吴广知,“那个叫林叔珩的,她的卷子你直接提出来,我要细看。” 好! 吴广知这才去查这个学生,这要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她不会不认识。 结果找了先生来,才知道情况,先生给的评语是:中规中矩。 说完了,先生想起来了,“就是前不久惊马意外受伤的那个学生,父亲是三品郎中,户部任职。” 吴广知问这先生,“你可亲自上门看望了?” “去了!去时还未曾清醒,之后又托人送了药材。” 吴广知便不问了,只说,“将她的课业拿来我看。” 学生的课业只有近期的。 “那就近期的。” 近期都是复习课,先生重点批示了成绩好的,像是中规中矩的这些学生,倒是不用费什么心思。因此课业未曾批复。 吴广知将课业拿到手里,然后细看,再看这位严肃的女先生,“这是中规中矩?” 先生接过去翻了几页,自己也疑惑了,“或许是……她平日里太过讷言,不合群……因此,职下并未过多留意。” 吴广知便未再发一言,转身便走。 交上来的卷子,她先从里面将林叔珩的翻出来,又都批阅了,除了最后一道题极其大胆以外,其他的极其优异。 不论是典籍、文章、格物,甚至于执政实务,她都答的极其出彩。 拿着卷子直接给班房的常阁老送去,“此子性情沉稳,卓尔不群,先生们一致称赞。阁老果然慧眼!” 常青莲看了对方一眼,问说:“什么家世?” “其父林宪怀。” “他?”常青莲微微有些失望,此人是齐阁老的同乡,两人过从甚密。她拿着这试卷沉吟再三,“将她请来,我见见。” 于是,桐桐才说收拾了东西就能走了,结果先生亲自来请,说是院正要见。 桐桐只能委托齐红,“麻烦给我姐或是我妹妹带句话,叫她们先走,不用管我。我随后自己回家。” 齐红小声问:“你是不是考中了?” “还不知道呢。”桐桐拍了拍她,“拜托了,回头请你吃蜜枣糕。” 桐桐跟着先生急匆匆的走了,齐红回身看那同寝舍的其他两人:“肯定是考中了!” 董静嘴角一撇,“不是谁都能成为常阁老的。” 邢秀娥就觉得她这话怪没意思的,“她整天在念书,晚上回来等闲都不怎么说话。手上的伤没好彻底呢,还不是该干嘛干嘛。握笔姿势换了,最近的骑射课她都是用左手射箭,你们没发现呀?” “是呢!左手射箭都在八环以上。” “所以,她考中也不奇怪。本来临考班选才就不唯一。” 常青莲看着站在对面的学生,指了指椅子:“坐。” 桐桐坐过去了,看着对方,心中有猜测。 常青莲又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道:“你们院正夸你卓尔不群,果然不错。” 桐桐沉默了一下,“遇同道中人,学生难免话多;非同道中人,学生便话少。” 常青莲意外的看了这姑娘一眼,这话说的:岂不是说夸她的都是她的同道中人? 当然了,她也说了,她跟不同道的人相处话说,属于不合群那一类。说好听点,叫鹤立鸡群、卓尔不群;说不好听点,就是孤傲、独来独往。 挺意外的一个答案! 这个孩子跟他父亲并不是一类人!林宪怀属于温和派,没见他跟谁不合的。这人从不轻易得罪谁,属于官场中的老好人。 而这个孩子……个性太鲜明了。 但……也挺好的!这是一把锋利的刀。用用倒也无妨。 之前有些担心因为她父亲跟齐阁老的关系,她出仕便属于齐阁老一党。如今想想,属于齐阁老一党也未尝不好。齐阁老能用,自己也能用。齐阁老会喜欢这把刀的,而自己……也需要一把刀叫女官重现锋芒。 于是,常青莲便笑了,“你是难得的肯讲实话的人。你的考卷我看了,看了之后我便定下你,这个临考班就要你这样的人。之后看了你的全卷,果然是没看错。如今一见人,心中更笃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桐桐起身,“学生惶恐。” “能自称是我学生的人,只三人而已。你是第四个!自此,准你自称常青莲门下!” 桐桐忙道:“能得阁老看重,荣幸之至。学生见过恩师。” 常青莲便笑了,“看来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是!” 常青莲也跟着起身,转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芭蕉树,“好似落雨了,你去吧!休沐之后就入临考班吧。今年的临考班只六个人,乃优中之优。也必然是你的同道之人。” “学生谢先生提点,会与同窗好好相处。”桐桐说着,便拱手告退,从里面退了出来。 院正就在外面等着呢,桐桐再行礼,院正摆摆手,叫她先走了。 人一走,吴广知才进去,“阁老。” 常青莲看着大起来的雨滴:“书院中卧虎藏龙,莫要小看了这些孩子。给予机会,她们成长的很快。”说着,就问说,“其他的考卷呢,拿来我看看。” 桐桐用袖子遮挡了雨,然后回头去看:要走的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肯用你。只要给予机会,做到什么份上就是自己的事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们需要刀,而我需要风。若非吴广知跟在这个人身后,自己断定这个人是常青莲,朝中唯——个一品女官,自己也不敢现在就谈什么禁枪。 去寝室收拾了东西,抱着包裹就往出跑。一出学堂的门,才说找个机会去见四爷呢,结果就听见有人喊:“叔珩——” 抬眼望去,正是林宪怀。 桐桐只能跑过去,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爹,下雨了您就不用出门了。我自己能回去!” 林宪怀见只叔珩没回家,又听捎话的人说院正留下她了,就知道必是学考有意外的结果。 他先递给这孩子帕子,这才问:“如何?可是中了?” 桐桐接了帕子慢慢的擦着,“我见了常阁老。” “常阁老?”林宪怀皱眉,一时没有言语。 桐桐将帕子还回去,“爹,同朝为官,涉及公事,子避父,父避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爹啊,自从齐阁老将您调到京城,您便是齐阁老一党。 若是贸然退出,除非龙椅上的人能为您做主,您投靠于他,那一定是万无一失的。可是,幼主难自立,他庇护不了您。您贸然背弃同党,您在朝中便无法立足了。 我若踏着您的路走,稳当……可却风险最大。咱们就彻底的绑在了齐阁老的船上,一损俱损。因而,您得有心理准备。我若入仕,与您便未必能同路。你我之间,公是公,私是私,如此方是长久之策。” 林宪怀没急着反驳这个话,官场是如何的,只有亲历之人才能知晓。豪言壮语能听,也就只能听听,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你若能独立行走,此确实为上策;你若不能……那便先从闲职做起未尝不可。 这孩子年岁小,并不能急于一时。 他点着头,转移了话题,“常阁老还说了什么?” “此次选六人为一班。” 林宪怀便不再言语了,马车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打在马车顶棚上的声音。 好一会子,林宪怀掀开帘子,叫了车夫停车,然后起身,“你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 桐桐掀开帘子往下看,就见林宪怀跑下去,去路边的店里买了什么又抱怀里上了车,上来就递给桐桐,“不是最爱吃鹅掌么,之前叫人订好了,赶紧吃吧。” 这家的鹅掌一天也就出个三五斤,一年也抢不上两次。 桐桐接过来取了一个先递过去:“爹也吃。” “你吃吧,也没多少,都是你的。”难得喜欢吃一样东西,偏是难寻的,“改天给你娘和你哥你姐他们另外买别的。” 一共五个鹅掌,桐桐就都吃了。 吃完还问:“您看我的嘴擦干净了么?我怕季瑛看出来。” 林宪怀便畅然的笑起来,“你考中了,单奖你的。等她考中了,但单买给她。”这么着偶尔说说笑笑,多好的!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 因着知道考中了,凡是进了临考班的,必能考中。但考中的未必都是临考班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一脚迈进临考班,这便算是进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林家上下何等欢喜? 周碧云又去感谢娘娘仙去了,林伯琼大松一口气:“多谢三妹,你考中了,为兄再无压力。如此心态之下,但愿还有考中之机。便是考不中,也不觉得对不住林家先人。” 林仲琴不住的阿弥陀佛,“这么说,我不用去学里也可,对吧?” 林季瑛问说:“二姐不去考个女先生么?” “考女先生的多为寒门出身……”林仲琴就说,“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我倒是不用再去争这个蝇头之利。” 哦!也是。林季瑛转身捧了茶壶来,蹲在桐桐边上,“三姐,你这个官可要好好当呀!我再在学里玩两年,然后就回家……” 连考都不想考? “嗯呢!每天爹爹都早出晚归的,回来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有时候在书房一熬一晚上,我盼着我的夫婿好好做官,也盼的娘家有人好好做官,却唯独不想自己去做官。” 桐桐拍了拍她的脑袋,“人各有志,不喜欢就不去。没事的,有我呢。” 季瑛马上欢腾了,急匆匆的往出跑,“三姐,我给你拿葡萄去!” 第109章 万里扶摇(8)一更 昨夜一场雨,早起更冷了。 桐桐将头发束上去,穿了圆领的夹袍子,穿了小羊皮靴子,这才往出走,“娘,我跟同窗有约,日暮必归。” 周碧云手里拿着针线,抬头看了一眼,“把披风带着吧,这天说变就变。”说着,又去摸了钱袋子,“怕是银钱不够……” “够的!”桐桐没接那钱,转身又去取了披风,叫周碧云看了一眼,这才往出走,“晚上许是用过了才回来,不用等我。” “好!”周碧云看着女儿脚步匆匆的背影,心里琢磨着,天凉了,还得准备两双棉靴子。这又长个了,衣裳怕是不体面。 桐桐出了巷子,租了马车。 之前跟四爷通信,定下了见面的地方。 城外有桃源山庄,是江南商人所建。占地数百亩。巨富商贾喜欢这个地方,朝中官员也喜欢在这里交际。读书人更喜欢在里面以诗文会友。 里面不奢华,都是取自然之景。最好的房舍不是接待客人的,而是收录书画的。 因此,读书人也喜欢这个地方。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里的开销不小,便是读书人也一定是有家世的读书人。 桐桐从马车上一下来,便看到极其阔朗的大门。大门口站着两个利索的小伙子,“女公子来了,里面请。” 原主没来过,她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伙计却像是接待熟客。 桐桐点点头进去了,里面秋菊尚开,翠竹成片,隔绝了外面窥伺的视线。绕过去之后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道路四通八达,却都有标识。 桐桐看了藏书楼标识,顺着这条路继续往里走。许是来的早的缘故,路上还未曾见到什么人。 走了得有数百米,才看见林子后面掩映的三层建筑。 门厅口站着两个容貌端正的姑娘,打扮的极为清雅,“女公子来了?里面请。” 一进大堂便闻见了书墨的香味,有个人从书架后探出头来,正是四爷。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才拱手道:“金四公子,巧啊!” 四爷就笑,“林三姑娘,巧。”说着,就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了,然后才扬声道:“还不曾感谢三姑娘的探病之情,择日不如撞日,在下请姑娘喝杯茶,可好啊?” “请!” 桐桐跟着就往出走,外面等着的人一脸笑意,“公子可要雅舍?” “风亭一间即可。” 风亭是将四根柱子撑起来的亭子,下面无围挡,二层却有半层的围挡。 坐在二层,谁靠近都看的见。是个说话赏景的好地方。 桐桐没言语,跟着四爷上去,便马上有人送了茶水和点心来。 等人走了,桐桐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坐回去,“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就不要去想!事就是那么个事,如今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也无须怅然什么,后人无须为古人担忧,古人也无须叹世事沧桑,而今这个局面已经算好的了。 他不提这个,只问林家的情况。 桐桐就——说了,“……中规中矩的人家,官场上走的算是平稳。只是跟金镇北绝不是一个阵营。” 正常。只要你在林家过的舒服自在就行。 桐桐关心的是:“金镇北……” “金镇北算是一个异类,他曾在东北与老毛子开战,打了七年,愣是将老毛子逼回去了。也算是战功烜赫。” 草原的情况就是那样,百十来年并不能彻底的完成民族的全部融合。归顺是主流,但也总有意图自立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今的局势,对方要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才真正奇怪呢。 现在就是各方势力都把着权利不撒手,谁都想扩容,往后就看谁联合谁想干掉谁了,等到了最后,小皇帝就该被挂起来当摆设了。这还得是最好的情况。 四爷皱眉,谁家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不屑子孙,但已经闭眼的人了,就叫躺在棺材里吧,非得把人塞回来看看你们的江山就是这么完蛋的,这是什么意思? 太狗了。 桐桐一看四爷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安慰他:“估计那小子想利用女官。” 四爷‘嗤’的一声,“再没这点心眼?” 桐桐:“……”才十三岁而已嘛!不用太苛刻。 四爷就说:“主要是老朱家这个根儿不好。” 传到这小子这里已经第六代了,前面可都不差。 “那是林家的根儿特别好,随了舅家人了。” 桐桐:林家的好根儿被稀释完了,到了这小子跟前就不好了呗。咱俩也是闲的,净扯些没用的。 四爷:“……”可不是!扯这个干嘛?他就问:“若是叫你接手金家的……能否快刀斩乱麻?” 桐桐摆手,“不能!热武器不是冷兵器,一个不好,便是军阀割据。” 四爷点头,猜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得小火慢炖:果然!谁都逃脱不了给儿孙当牛做马的命运。 两人相对而坐,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看的两人都一脸的无语,而后又不由的笑出声来。反正活久见吧,什么情况都能遇上就对了。 桐桐就问他:“金家什么情况,安全吗?” “安全,金镇北五个儿子,只原身一个嫡出。他也最看重这个儿子。” 嫡出? “金镇北这人呀,有些异类。到了婚龄了,官员都不能明着纳妾,他自问做不到专一,就宣称,不成亲,只找相好的。” 桐桐:“……”人家相好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了? 四爷是一脸的一言难尽。金镇北呢,五个儿子都不是一个娘的,前三个呢,谁也不知道人家孩子亲娘是谁,反正生下来就抱给他了,当时老太太还活着,就亲自抚养着。后来,老母亲病重,指责他不孝,这才又娶了一房,就是原身的娘。 这倒是安稳过日子了,可好日子没过一年,娶回来这个产后症又病逝了。之后又有个相好的,跟他生了老五……生了老五这个想进门,他怕嫡子受苛待,就是不肯。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养着……双方自愿的,谁管这个干什么? 反正就是提前说好了,我不娶。你要愿意,咱就这么着。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呗。女人们就想着生了孩子了,你还能不娶?然后这混蛋就是不娶,孩子我养,但说好不娶就是不娶。中途要反悔,咱就一拍两散。 四爷把这情况大致说了,“……今儿出来也是带着人出来的,我给安排到别处消遣去了。这才能有个空档说句话。” 桐桐才要说话,就猛地顿住了,她朝西边看过去,看见一处更高的亭子,像是建在山坡上。那边有视线盯着这边。 那边的人收了手里的‘千里眼’,然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跟你家四公子说话的是个女子,好锐利的一双眼睛。” 金双城接了望远镜看过去,那女子还正往这边看呢。隔着望远镜像是跟对方对视了一样,然后他认出来了,“是她呀!” 谁? “听说过京城双淑么?” 有所耳闻,据说容色俱佳,难得的美人。 “其中之一的林仲琴是她姐姐,她嘛,容貌不及她姐姐多矣,可其他的却在她姐姐之上。” 这人配合着问:“愿闻其详。” “听闻齐二就是被此女带回去的,然后齐阁老便直接给了齐二一枪,了了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她以探望老四为由,拜访过我父亲。之后,人就被她带走了,齐阁老在齐家大门口当着她的面给了齐二一枪,她面不改色。” “哦?这么说,也是一奇女子了?” 金双城收了‘千里眼’,“我们家老四受伤了,由武转文,可朝中那些文人能容金家子?父子一人从武,一人从文,这是想做什么?所以呀,老四这是另辟蹊径还是想如何?林宪怀并非有魄力之人,他可不敢背弃齐阁老,所以,老四也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这人就笑,“二公子果然高见!听闻二公子您对这一绝姑娘念念不忘,我还以为您必娶呢!感情您也知道林家与金家难以结亲呀?” 金双城哈哈就笑,“鲜桃挂在枝头,谁不想尝一口?那般多情美人,人见人爱。可惜美人眼瞎,看中了齐二那个孬货。实在是可惜的紧呐!” “我的二公子,这话若是叫林家人听去……” “林宪怀老好人一个,林伯琼一介书生而已……实不足惧。再者,男欢女爱,两情相悦……我还就想摘了这个鲜桃……”金双城说着,就又拿起‘千里眼’朝那边看,风亭上已经不见人了,“要论起姑娘可爱,还得是风流多情的姑娘招人喜欢。像是这位古板的女公子,一如朝中那些女官,叫人生惧又生厌,着实不讨喜。” “在下可不敢这么说。”这人给对方斟茶,“只是在下所托付之事,二公子以为如何?” “那玩意现在可不好搞!” “防身而已!”这人将茶捧起来递过去,“以您二公子的人脉,这点事情您还不是手到擒来呀!您放心,事成之后,绝不亏待您。” 金双城接了茶,伸出两根手指。 这人忙道:“成交!” 金双城抿了一口茶,站在围栏边上,结果朝下一看,林三溜达到下面来了。他举起杯子朝对方致意:“三妹妹,别来无恙。”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我与这位公子只一面之缘,倒也不用这么亲近。” “诶?从令姐那里算,你我不算疏远……” 这家伙的嘴可真欠儿呀!桐桐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很好!我记住你了,你最好别叫我逮着你! 第110章 万里扶摇(9)二更 桐桐要走的时候,有一个中年貌美的妇人走出来。 “女公子留步。” 桐桐站住脚,看向对方。这妇人笑盈盈的,满是亲和气,然后双手递了一盒黑子的木牌子过来,“这是赠予女公子的,还请您千万收下。” 桐桐扫了一眼,这应该是属于赠给特殊客人的牌子。来了必有优待,只是:“无功不受禄!盛情心领了,万万不敢受。” “女公子切莫自谦!”这人非常坚决的递过来,“您能来,我们蓬荜生辉。若您不接,那便是小妇人招待不周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早知道这样的地方消息灵通,可也没想到灵通成这个样子。这必是跟昨儿见常青莲的事有关。 这事林家不可能透漏,齐红只知道院正有请。 这么一排除,范围就很小了。 桐桐还是没接,只笑了一下,“既然你认得我了,那要不要这个东西也不影响什么。你帮着收着吧,来来去去的老带着,怪不方便的。”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女公子说的是,我这就送您出去。” 不仅送出来了,还专门有桃源山庄的马车停在门口,专门送她回去。 桐桐上了马车,朝对方点了点头,车帘子就被放下了,然后马车慢悠悠的出发了。 马车走出很远,那妇人还站在原地,愣是看着马车转弯了,这才往后走。 跟在身边不大的女仆就说,“德姑姑,要记住这位女公子吗?” “能在金家和齐家中间斡旋,常阁老也已经破例见过了……她的前程必然不差。今儿她与金家那位四公子密谈,谁知道为的什么。这样的人,客气做到十分,莫要得罪,如此,生意才能长久。” 是! “记着这张脸,以后她若来,好生招待,安排妥帖。她不结账,万万不可主动要银钱。便是一月一结,半年一结,一年两年一结,皆可。” 是! 桐桐看着马车里的点心、茶水,可谓准备的极其完备。 这算不算是贿赂呢? 算! 王朝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问题都会冒出来的。 在家门口下的马车,给了车夫打赏的银子,她就直接进了家门。 林宪怀只问说:“回来了?” 是!回来了。 “那就去歇着吧!明早得早起入学。” 是! 林宪怀多余的一句都没问,桐桐也是多余的一句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只季瑛跟着去学堂。仲琴说不去就不去了,寝舍的东西回头桐桐给收拾,结课的手续桐桐找院正就办理就可以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只碧眼猫来,小小个的,在家摆弄那个小东西呢,说什么都不想去学里了。 家里也无人勉强她,事就这么定了。 桐桐一早进了书院,书院里的告知栏里贴着大大的红纸,纸上写着临考班的名单。 名单上果然六个人,季瑛大声的喊着:“三姐,你排着第一个。” 然后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桐桐看着其他五个人的名字,努力的从脑子里翻腾这五个人,耳边全是议论之声。 “罗君如是京城双淑之一,没想到除了貌美,更是才学卓著呀。” “林仲琴跟她齐名,可惜有貌而无才。” “那个林叔珩是林仲琴的妹妹……” “以前没听过……” “那个不就是林叔珩。” “可惜有才偏又容貌比不过。她们姐俩加一起跟罗君如倒是有的一比了……” “嘘!该被人听见了。” 季瑛要回嘴,桐桐一把给摁住了,低声道:“赶紧上你的课去吧!莫与人顶嘴。” 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桐桐直接去找了院正。 她去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在了。她一进去,这五个人就转过身来。 应该是院正还未到,她们都只这么等着。 桐桐拱手,“林叔珩见过诸位。” 那个最高挑马上就笑,“我们才还相互打听呢,问谁见过你这位大才。瞧,这不就认识了。” 这就是罗君如,确实是貌美。长的如三月春花,鲜嫩的很。偏她观之可亲,形容举止稳妥,穿戴上不像是费了心思的,这是与林仲琴完全不一样的姑娘。 她这边话音一落,那边站着的几人就相互通报姓名。 “在下高会心。” “顾玉娘。” “钟庆彦。” “杨仕芳。” 除了罗君如长的一枝独秀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中人或是中上之姿。 一旦考进来,待遇马上不一样了。 院正没来,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先生,安排她们六个人。 各自取了自己在寝舍的东西,搬到书院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每个人可以分一个房间,自此之后,六个人都在这个院子里学习。 今儿院正就不见她们了,只先收拾了再说。 桐桐又找这个先生给林仲琴办理结课的事,先生也都帮着办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只听见罗君如那边传来笑声。她还没回房间呢,就听见罗君如喊了:“叔珩,快过来,就等你了。” 桐桐笑着过去,里面的圆桌上摆着十几道菜,另外还放着一坛酒,“这是?” “要出仕的人,怎可不会饮酒?”罗君如一把将人给摁到椅子上,“打今儿起,咱们酒水不禁!以后这酒宴多了,女官万万不能在酒宴上失仪。” “还有这个课呢!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银钱了。”桐桐也没起身,只拍了拍钱袋,“照这么吃,我的银钱可就不够了。” 高会心哈哈就笑,“你年岁最小,你免了。” “年纪小,这个不能算!就以酒论吧,谁先喝趴下,谁下次请。猜拳、掷骰子还是怎么玩?这总该公平吧!” 这个好! 桐桐拍开酒坛子,“来来来!我来给各位师姐斟酒。” 真就推杯至盏的喝了起来。 几个人掷骰子,赌大小,一人坐庄,这么着玩。 桐桐输了三局之后就懂了规矩了,酒桌上她就不再输了。 钟庆彦酒量最差,最多三两的量,她就开始说醉话了。 杨仕芳酒品最不好,喝酒耍赖,喝半杯倒半杯。 顾玉娘的酒量好,这酒的度数不算太高吧,但对方也能喝半斤了。喝醉了就哭,哭着说家里的糟心事。 倒是高会心看着可爽朗了,话也多。但是一喝多,就闭嘴了。趴下就睡,绝不多话。 罗君如喝的两腮驼红,点着桐桐,呵呵呵的笑,然后转脸‘呕’的一口给吐了,吐完往地上一坐,趴在板凳上睡着了。 桐桐一个人拿着酒壶,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就这能耐和酒量,还觉得能跟男人一样上酒桌上谈事呀? 她砸吧了两下嘴,才说要怎么收拾呢,就看见院正站在院子里,朝这边屋里看。 桐桐看了看酒坛子,又看了看着乱七八糟的现场。估计这就是第一课!有个没醉的人,这个课没法上了。 她干脆抱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倒进去了,然后看着院正,等着酒劲上来。得有一盏茶时间,酒劲真上来了。她头重脚轻,眼神也开始迷离。 她感觉有人抱她,她睁开眼,是个婆子。 行!抱吧,抱回去歇着。 紧跟着,就觉得有人在解她的衣服,她一下子睁开眼,还是那个婆子!这可不行! “出去!” 这婆子不动。 “出去!” 这婆子手上还是不停。 桐桐猛的冲起来,用头磕在对方的头上,然后一下子扑上对方,听到对方‘哎哟’了一声,她摸住床榻边的凳子腿,拽倒的时候她往边上一滚,凳子直接砸在婆子的身上,对方又哎哟了一声,她这才趁机爬起来,拽下了床边的帐子,将这婆子翻腾的滚到这个帐子里,再把四角彻底的给捆住,叫她出不来。而后又将门上锁,从里面顶严实了。 又检查了窗户,这才往下一躺,不动弹了。 躺在地上的婆子呜呜呜的叫唤着,外面死命推门都推不开。这婆子无奈的看了一眼桐桐:“这野丫头!” 这么一躺,就是一晚上。 冷倒是不冷,地龙烧着呢。 桐桐睁开眼,脖子、脊背、浑身没有不疼的。口干舌燥的,起身才要找喝的,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婆子。 她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了!” 给人解开,又将人拉起来,“回头给您赔罪。” 赔罪倒是不用了,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愿意再跟你打交道了。 结果出去的时候,院正正在院子里。 桐桐揉着脑袋过去站过去,“先生。” 院正指了指其他几个房间,“进去看看。” 桐桐进了罗君如的房间,果然,衣服被脱的只剩下肚兜和亵裤了,手脚都被捆绑着。这个时候了,人还没有清醒。 其他几个房间,大致都一样。 桐桐再出来,院正就道:“一百七十年,女官到现在还存留,不容易。有很多很多的教训要吸取,这就是其中之一。与男人共事,不是要成为男人。男女自来有别,这是不可否认的。不要一味的追逐跟男人一样的方式去办事,这是很容易吃亏的。男人遭人暗算,最多只是多一桩风流韵事。可女官有这么一遭,便很难在朝堂立足了。你很警惕,喝醉是真,警惕也是真。所以,你过关了!” 桐桐沉默了,转身回房去了。 其实,这说的又何尝不是官场险恶的道理呢! 院正坐在罗君如的床边,罗君如把被子不住的往身上拉,院正这才说:“你尚且不知别人的根底,怎可鲁莽以酒待客?” 第111章 万里扶摇(10)三更 “中——九环——” 高会心看了看林叔珩的左手,“你竟是左射?” “右手受伤了,得养。”桐桐继续搭弓,射出! “中——九环——” 高会心低声问:“那你的右手岂不是更厉害?” “也就是最近开窍了!以前站着射多是十环,骑在马上就胆怯。摔了一次马,反倒是不怕了……”说着,又是一箭。 “中——九环——” 罗君如就不由的看了桐桐好几眼:箭箭都在九环,这难度比射中靶心低吗?她还是藏拙了! 她抬手搭弓,一箭而出。 “中——十环——” 桐桐扫了一眼,其实就是射在九环和十环的边界线上了。不过是练习罢了,她收回视线也没在意。 罗君如又抬手射第二箭。 “中——十环——” 桐桐再扫了一眼,这一次实打实的十环,不错。 顾玉娘就笑道:“听说祖娘娘当年百发百中,郭皇后当年亦是神射手。新明数代皇后,尽皆文武双全。” 桐桐:“……”偏了不是!做皇后真未必要样样精通。可显然,后人以此模板选皇后,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仕芳低声跟桐桐说,“你不知道吧,罗师姐还精通岐黄之术。” 桐桐:“……”大家都看出来了,罗君如可能是女官们默契的选出来的皇后。她抬起手,射出一箭。 “中——九环——” 罗君如收了手朝这边看过来,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了。可对方左手用力,竟是没有疲态。 六个人跟着院正上课,院正坐在上首,经常说的是: 君如,你上来演示。 君如,你先说。 君如,你怎么看。 …… 桐桐倒是不觉得什么,一个支持女官的皇后意义不一样,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在女官中树立未来皇后的威信,这也不是不可以。 知道对方的意图,桐桐便甚少在课上发言。 反正都知道她讷言,院正也未曾说过什么。 当然了,院正有没有私心呢?当然有。 常青莲见了自己,自己会承院正的人情吗? 不会!自己跟着院正学习,却是常青莲认下的学生。有阁老做先生,自己会多感念院正呢? 那人家为何不能另外下注? 人之常情而已,不管是女官还是什么官,一旦成了官身,所思所想其实都是一样。官场那一套不就是如此吗? 院正从不批评自己,做的好了从来只有夸赞。啥意思呢?就是说我没资格管你,你的先生比我牛,我管你属于多管闲事。大家客客气气就完了。 因着吴广知这个态度,桐桐就更不说话了。 当然了,其他几个人也似有所觉。这几个也不蠢,既然不一样,那也不好总往罗君如那边凑。上下尊卑总还是要有的。 他们反倒是爱往桐桐这边来了,因为这边总也有好吃的。 四爷相对自由,他会下馆子,然后叫馆子里的人给桐桐送吃的。银钱给了,只是受人所托帮着预订的,就这点事。 书院这边呢,也只以为是林家怕桐桐吃不好,所以叫送来的。 就这么着,几个人常不常的晚上爱聚在一起,说说话。 杨仕芳就说,“听说了吗?陛下要出阁念书,内阁和军机议事的时候没通过。” “这么说,陛下不能出来念书了?这可不合规矩。” “内阁说,军械管理混乱,陛下出宫危险太大。军机说,火器厂不属于军机管辖,此非军中之错。两方推诿之下,事便不成。为了陛下的安全考量,陛下还是不出宫的好。” 桐桐慢慢的剥着手里的栗子:这就是将人给圈宫里了,不给接触外面的机会。 在这事上,内阁和军机倒是很有默契。两边相互推诿,最后的结果就是以安全为由,限制了小皇帝的自由。 也因着这个事,桐桐第一次这么急切的期盼起了吏部甄选。 吏部甄选先后要经过三轮,二月初试,四月复试,六月殿试,紧跟着授官。 因着要筹备考试,这个年桐桐过的很仓促。 从寒冬迈入初春,草才刚刚冒芽,柳条才有一点点的绿意,考试便来了。 不仅要文考,还有武考! 先考的从来都是武考,武考不过关,文考就没有考的必要了。 这次只应考的女官就有八百多人,但只武考初试,就筛下去三百余人,只余五百出头。 初试的题目以典籍考核为主,这一部分有淘汰一半,等初试的结果出来,吏部的门口贴的榜单上,只剩下整整三百人。 林宪怀站在吏部的榜单下看呢,同僚问:“你家公子今年也考了?” “考了!初试也刚过。”不过是后几十名而已。但是这个榜单上,林宪怀指了指第一个:“林叔珩,我家老。” “哟!恭喜呀!” 是!是挺欢喜。 排在前十的,除了临考班的六个,还有另外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叫黄千蕊的,竟是排在了第四,排在了罗君如和顾玉娘的前面。 也就是前六名里插进了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外来者。 桐桐没挤进去,她眼神好,看见榜单就得了。 高会心还问说,“咱们几个的名次,上上下下的也就那么一回事了。这个黄千蕊是谁?” 不认识,没听过。 参加复试三百人,据说只录取五十人上下。 复试得到四月,男女同场考,全部打乱。且不怕你作弊,因为题目都是新的! 院正更是说,“今年的题目,是陛下要求自己出的。据说,宫中有祖娘娘留下的手书,题目全是从娘娘留下未曾流出来的题目中精选的。能否过祖娘娘这一关,看你们的运道吧。祖娘娘当年所学甚杂,对天文气象一学,尤为精通。在此之后,再未曾出现过如祖娘娘一般的人物了。若真是以此类题考……全凭运气吧。” 桐桐:“……”我是那种动不动给人留题的人吗?我又没毛病,怎么会做这么讨人厌的事? 她甚至偷摸的去找四爷,问他:“你觉得……我能干这事?” “你恶作剧逗孩子,就真会干!” 桐桐:“……”那也是好玩的题目,脑筋急转弯什么的,弄些考题,这不可能! 四爷也心说了:留成套的理论书籍不成吗?为什么会是考题呢?桐桐那么闲呀? 两人真有点懵,结果等做到考场上了,桐桐看着考卷:“……”微微皱了眉头。 小皇帝在卷面上问:为何太祖皇帝能够代兄而立? 这是问朱由学为何能从朱由校夺得皇位。 能为什么?因为当年宫中出了很多的乱子,因为从万历皇帝开始,朱常洛、朱由校,都养在宫里。除了万历皇帝早年踏出过皇宫之外,他们祖孙三代几乎都没出过皇宫。 这是想说什么?想说他如今被圈在宫里的情况就一如当年,此并非小事,而是有人意图颠覆新明的江山。 第一道题之后,小皇帝的第二道题问:改制是否都是好的?若是好的,请问好在哪?若是不好,不好在什么地方? 桐桐拿着笔,竟是鼻子突然就酸了。小皇帝在问这些甄选为官的读书人:你们可敢说实话!改制本是为了更完善的,若是越改越不完善,这又是为何?天下诸多聪明人,你们这些人都是聪明人。那你们谁能告诉朕,这越改越不好,所为何来? 第三道题,小皇帝又说:太祖为简王时,亲向万历皇帝求赐婚旨意,愿意迎娶林家女为妃。彼时,林家并非烜赫人家;彼时,林家女才十三岁而已,并未有过人容色;彼时,林家女养在深闺,天下无人知。宫中有记载,当日简王与万历皇帝的对话尽有,而今,摘录如下: “皇爷,孙儿相看好了人选。” “谁举荐上来的?” “无人举荐,孙儿出宫偶尔认识的。” “貌美?” “不!周正。” “家世高?” “不!书香门第。” “两情相悦?” “不!最偶得一见。” “早起寻你皇爷开心来了?” “人选是李贽的后世孙女。” “李贽?” “是!” “那个疯子?” “那样的疯子,得先是个聪明又执拗的人。” “你瞧上的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好在哪里?” “聪明的女人,生的子嗣聪明。” “这姑娘跟她的祖上一样聪明?” “嗯!” “一样执拗?” “是!” “也跟她祖上一样疯?” “应该会吧!” …… 桐桐看着这个考题,便明白了。小皇帝在反抗他的婚事,他不愿意由人摆布!他也在说,朝政已经到了再需要个疯子出现,来摆脱现在的困境的程度了。 此刻,皇宫里,越过一个年,还不满十四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颇有年岁的宝剑,然后看着站在大殿里这些老大人们:“曾经……太祖用此剑当殿斩杀过奸贼的头颅……朕怕是力弱,斩不得吧。” 说着,就蹭的一下将剑放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吓的众人忙道:“陛下,不可!” 少年嘻嘻嘻的笑,然后将剑顺手扔在龙椅上,“吓你们的!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甚蠢!若是父皇母后还活着,朕威胁他们,还有用。他们疼朕,在乎朕!可现在,朕威胁你们?你们疼朕吗?你们在乎朕吗?朕知道,这无用。” 说着,就摆摆手,“去吧!忙去吧。考卷一出,便不能收回。你们也不用兴师问罪!当然了,你们尽可把为朕说话的人全都辍落了。到那时,朕之处境,天下的境况将人尽皆知,若是如此,一定会有人来勤王讨逆吧!” 第112章 万里扶摇(11)一更 真蠢! 四爷坐在考场不停的运气,这种笨蛋……真不想承认他跟爷有关系。 考卷能送到考场里,这就证明先帝给而今这位小皇帝留了可靠的人手。 可而今呢,你把你的底牌一把给掀出来了。叫天下的官员都给看清楚了!你要知道,未知才会叫人畏惧。你可真能耐,为了一次吏部甄选,拿这些人手换?吃亏占便宜的,你算不明白吗? 就问:你能知道这次选的人里有多少是可用的?有多少是可以被你所用的?况且,选出来的这些人便是心向着你,可能力呢?能比得上你父亲精挑细选的人吗?再则,人心难测呀!你怎知这些人会效忠你?这些人的忠心程度比的上你手里那些托孤之臣吗? 以确定的人手去换取不确定的人手,蠢死算了。 这种动辄就‘同归于尽’的打法,真就是……桐桐的打法。但是,小子,你得有你祖奶奶的本事!她敢拼,那是她能全身而退;你没那一身硬功夫,却学硬办法,真是蠢的不忍直视了。 可这孙子出的考题该怎么答呢? 所以说这孙子是真孙子呢,对别人而言,很简单。 对自己而言,金镇北的儿子却偏走文人的路子,便是过了考试,对方在自己的任命上都会下绊子,绝不会叫俩父子一文一武发展势力,这已然是一重难了。 而今你这些问题问的,我明着支持你,就相当于反对金镇北。反对金镇北就是反对军机。反对军机了,武将集团就彻底跟我割裂了。我走文官的路子已经是重重困难,再被武官集团排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暗中帮你? 可我现在要明着反对你,这就更不对了!文官那些人还不得以我的考卷为借口,朝金镇北发难。好似金镇北明儿就能造反一样。 怎么办呢?左也不对,右也不对。 我果然是坑过我的先人,现在轮到子孙后代坑我这个先人了。 要么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是啊!桐桐心里难受了一瞬,可回过头真答题的时候,就觉得比较坑了。这玩意真不是冲动就可以的!这个时候态度越是鲜明,越是有助于通过此次的考试。可从长远来说,鲜明的态度就意味着回旋的余地小。 所以,这特别考验功力。当然了,想的少的人反而好答。你看你所求是什么!你要是背后没那么强大的靠山,寄希望于这次过考,那只管往小皇帝的心坎里去说。此次吏部甄选,名额一定会向小皇帝倾斜的。 吏部年年都会甄选,有些觉得此次支持皇帝会影响家族或是影响个人长远发展的,那就会站在反对小皇帝的这一面。人家这次可能错过了甄选,但明年入选,一定会被重用。 其实,小皇帝想选的就是这些背后没靠山的人。皇家书院出来的都是官宦子弟,但官办的学堂里,大部分可都是寒门。 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小皇帝,这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镣铐。可要是没一点支持的态度,又无法叫小皇帝信任。 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别想了,能叫他信你在帮他,这都有点奢求呢。 反正就是,你在帮他,他都得怀疑你有目的。 这事办的……就很孙子! 那怎么办呢?报应来了呗。 该考还得考,该答还得答。而今只能秉持一点:实事求是,讲实话。 就比如说革新,哪种革新是好的?哪种革新是不好的?革新的过程从来不是一蹴而蹴的,而革新的开始也不是从先帝死的那个时候才开始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在不停的试错中找到正确的方法,才一路向前的。 所以,纠结这个没有用,也大可不必。问题在于发现问题之后,怎么去解决问题。 我们对事不对人,聚焦问题本身,而不是把问题引向朝局,引向官员集团或是个人。因为到了如今,没有这个人还有那个人。没有这一撮子人,还有那一撮子人。这要是解决了人就能解决问题,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把有问题的人全给干掉,不就完了吗? 可事不是那么个事呀! 她是心里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答题。这种孩子就该扒了裤子,摁在床上狠劲的往屁股上扇。 答完之后,交卷,然后去考场最醒目的地方站着,好去等四爷。 结果考院的大石边,四爷已经等着了。 两人一碰面,彼此对视一眼,还要说啥吗? 造孽呀! 考场森严,不能在考场里说话。就算是交卷出来了,也请你们迅速离开,有什么话出去说。 结果一出去,考院的大门口,林伯琼等着桐桐,金镇北派了李副将等着四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走开了。 李副将在四爷和桐桐之间多打量了两眼,但在路上他却真不敢问自家这位四公子。要说看上那位女公子吧……那姑娘是不是太刻板了一些。 风流倜傥的少年正该配多情貌美的小女娘才对。 再刻板的人,碰上林伯琼这样的兄长,也是真刻板不起来了。 林伯琼在回去的路上,就很兴奋的说他的题目是怎么答的。 桐桐:“……”对了!忘了还有林伯琼。他进入复试的排名很靠后,在男官选拔比例很大的情况下,他这种成绩在往年肯定是过不了。林家也没人把他参加复试当回事。 但是,这次的题目就很…… 很叫林伯琼有发挥的余地!他书生意气呀,他什么话都敢说,且他思量的是真少。 桐桐听他一路的滔滔不绝,一直回到家,还在家里兴奋的背他的答案。 林宪怀跟桐桐对视,父女俩都没有言语。 林仲琴还兀自可惜,“我要是去考,这次的复试未必过不了吧。” 是啊!谁知道祖娘娘留下的考题是这样的。 紧跟着林仲琴就好奇,“祖娘娘真的长的只是周正吗?” 林伯琼一边抓着干果吃,一边很肯定的点头,“宫里的记载是这样的,这是太祖给予的评价。” “那太祖真挺不容易的……” “你懂什么,女子在德在才,不在貌……” 桐桐:“……”听不下去了,这会子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周正’这个话题。十三岁而已,周正就很好了!长一长自然就会好看的! 再说了,美人在皮更在骨!我的风骨很美,懂什么呀?肤浅! 此刻的宫里,吏部的所有官员,考院的所有考官,三阁的诸位大人都在大殿里。不在值的各位最近都忙,得忙着批卷子。 今年的情况就是,小皇帝坐在上面,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才。 三阁不想在这种每年都有的选才中跟小皇子掰腕子,没必要。所以,您不是要选人嘛,行!凡是支持您的,都给您选出来。 当然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要不然这就像是赌气抬杠,也犯不上呀。 这又得把一些含混的,一些便是反对也言之有理的,都给挑出来混进去。最后由皇帝御笔钦点就完事了。 这都是糊名的。卷面也有明确的要求,有任何标志性的像是打暗号的那种一旦引起误会,直接辍落。 小皇帝就坐在前面,看着送来的一份份考卷。 有将而今的朝官骂的一无是处的,有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的。他的手放在卷子上,然后先给挑出来。 齐文超就看着陛下挑选,再回头看了看其他人:果然,将那些言辞激烈的都给拿出来了。 最后,女官只简拔出二十三人,男官简拔了七十五人。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看名字,这得张榜的。 常青莲看了一下女官二十三人的名录,林叔珩的名字排在了二十三名。 她是初试第一名,复试之后却排在了倒数第一。 这说明她的答案并不得陛下的心。 而排在第一的是罗君如,那个临考班里……特别出色的一个学生。 再看男官那边,排在第一的叫林伯琼,而最后一名叫金肆晔。 常青莲看金镇北,金镇北也很意外:嘿!这小子竟然考过了。 自家儿子只要复试过了,殿试哪怕最后一名还是会叫他过的,自己的面子值这个价钱。 小皇帝一脸的欢喜,“去吧!张榜吧,这就是朕选出来的大才!朕盼着快些殿试,与他们见面。” 是!这就去办。 等人都退下去了,小皇帝才看身边的老倌:“伴伴,将卷子都给朕拿来。” 是! 小皇帝去了后殿,盘腿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 老倌低声道:“罗君如和林伯琼的考卷……” “不要!”小皇帝摆手,将递来的试卷扒拉开,“取最后五名的试卷来。” 嗯? “要倒数后五名的试卷。”小皇帝盯着老倌的眼睛,再重申一遍,“取后五名的来。” 老倌利索的取了后五名的过来,将倒数第一的卷面放在最上面,递了过去。 小皇帝这才接了过来,每一份试卷都反复的去读,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然后从里面挑出了金肆晔和林叔珩的。 老倌又递了考生的资料来,小皇帝先找金肆晔和林叔珩的资料看。 这一看之下,微微有些失望。金肆晔是金镇北的儿子,林叔珩是齐阁老一党的子弟。这俩的出身决定了他们自身立场的复杂性。 老倌低声道:“不可用吗?” “可用!”却轻易不敢信。 “真能用吗?” 小皇帝叹气,“金镇北的儿子走文官一途,必被文官排挤,他需要朕这个助力;而林叔珩身为女官,立身本就难,她也少不了朕的支持。只要利益互惠,就可互用。只要可用,这就是下棋,朕就有赢面。” 第113章 万里扶摇(12)二更 榜单一出,读书人欢腾。因为榜单上寒门几乎占据了一半。 女官一共二十三人,只临考班的六人全在内,其他再无一人。剩下的十七人尽皆非官宦女子出身。 高会心站在桐桐边上,低声道:“师妹,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桐桐拍了拍她:“准备殿试吧!殿试……估计还得往下筛人。” 还得筛?这次就已经录取的很少了。 桐桐没言语,转身走了。 杨仕芳拍了高会心的肩膀,“她武考排第一,文考得参考武考的成绩排名,可饶是如此,还是排在最末……” 高会心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她们俩的成绩也都在中不溜,甚至于偏后一点点。为何呢?这里面的原因那可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其实,这是没法比较罗君如和林叔珩谁更加聪明的。这两人所求不同!罗君如奔的是后位,因此,她会与陛下保持高度的一致;而林叔珩求的从来都是仕途,因此,她思量的是仕途如何走会好走。 再看看那高居榜首的林伯琼,就更明白林叔珩处处谨慎的原因了。她兄长……天赋有限,她才是被他父亲看重的那个。她身后也背负着家族呢! 林伯琼自己还好奇呢:“为何你会排在最末?” 桐桐:“……”我能跟你说什么呢?你这张嘴呀!她只能说,“各有见解吧!往后朝事上,你我兄妹见解相左的情况应该还很多。咱约法三章,公是公,私是私,我不干涉你的看法和决定,同样,哥哥也莫要干涉我的看法和决定。不能因私废公,同样,也不能因公而废私。” 当然!这个当然。 “那就行了!就都好好准备吧。” 周碧云几次想跟林宪怀说这件事,林宪怀都摆了摆手,“伯琼是大人了,做选择,而后承担后果,再之后,他就学会了,也就能悟了。天赋有限的人,非撞个头破血流……否则,他懂不了。” 殿试的时候正热,桐桐只穿了青色的棉布衣裙,衣袖较宽。 周碧云就说:“有那袖子短的,你偏选这么长的袖子……” 袖子短一些,大致在手腕往上一匝长的距离上,看起来较为清凉。可桐桐不选这种的,自有不选这种的道理。 这次殿试,拢共也不到一百人。早早的就到皇宫之外等着。 站在皇宫外,看着外面搭建起来的台子,早起台子上还放着一样菜蔬,这便是帝王晨起的饭菜。 桐桐默默的收回视线,记载上这个台子曾经发生过很多大事件,也因此,这个台子重新修建之后保存到了现在。但如今……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用处。 她看向四爷方向,四爷正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大门愣神。再看他的装束,他也是白袍一件,大而宽的袖袍特别醒目。 大门一开,依次进宫。 新明在太宗一朝,有过礼仪之争。争的是这个跪拜之礼!古礼并没有跪拜,跪在那时候是一种坐姿。跪着行礼,反倒是没有起身之后,郑重的躬身显得尊重。 比如,两人面对面跪坐着。一个人吩咐另一个人一件事,那个人没动地方,身子一欠,往下一低头,应诺了。另一种情况是,这个人动了,赶紧起身,站起来欠身应诺。 这两种情况,哪种更郑重呢? 显然,站起来更郑重了。 后来随着家具的变化,大家坐起来了,那跪还需要吗? 君前坐着,这不合适。除非君王恩准,否则都得站着吧。 这也是一种变革嘛! 所以,哪种变革是好的,哪种变革是不好的呢?这种变革就是好的。 礼仪之争过去近百年,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么站着。 大殿里,名次是打乱的,也都是随机的。每人一套桌椅,上面贴着姓名,各自找位置吧。桐桐的位置在第三排,比较靠前。站在她的位置上看四爷,四爷也不过是在三步之外,他在第二排,两人不在一列。 桌上一套笔墨,别的什么都没有。 进来之后就不许再交头接耳了,除非考官或是陛下有问,否则谁也不许开口。违规者,罢辍考试资格。 今儿吏部的官员,以及三阁重臣加起来,数十人之多。 可以说,一人监考两人的程度。 进来检查了笔墨,再等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 所有的人朝着中间那条御道转过方向,然后拱手,躬身行礼,等着御驾亲临。 桐桐的大袖子就派上用场了,该拱手的时候她没拱手,她是双手交叠,双手的拇指都朝上,手心刻意的朝下压。别人都躬身,她则微微倾斜了方向,绝不对着小辈的方向躬身。 礼仪之邦,晚辈对长辈行礼,但是长辈对晚辈并不是完全没有礼仪。 在礼不被看的特别重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都没见过皇上,因此,也都偷眼去看这位帝王。 小皇帝一张娃娃脸,脸蛋圆鼓鼓的,笑眯眯的,一咧嘴,那脸上的小奶膘都要飞起来了。 他往龙椅前一站,众人见礼,他朝着大臣的方向还礼,行的是弟子礼。未曾亲政,国事全赖大臣,他行这一礼,是该的。朝臣避让,这是自谦。 这一套都行完了,他才往龙椅上一坐,袖袍一挥,便有人来送考卷。 当场查验,当场开卷,然后分发下去。 卷子一到手,依次落座。 桐桐扫了一眼卷子,就又不由的朝这小皇帝看了一眼: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殿试的题目当然得皇帝出,这次这个试卷出的吧……估计满朝的大臣都不自在了。 是的!他的第一道题是问:王莽是如何篡位的? 紧跟着第二道题又问:曹丕又是如何实现通过‘禅让’之法代汉称帝的? 第三道还是围绕着这个话题,他问:赵匡胤能篡位成功,关键是什么? 最后一道题,他给了一个总结:想要篡位,朕以为得分三步,第一步清君侧,第二步做权臣,第三步接受禅让。诸位以为如何?说说你的看法。 然后大殿里连呼吸声都浅淡了,桐桐甚至都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小皇帝一脸的笑意,那笑意干净的如同一个稚子。可就问满朝陪着的大臣什么感觉?帝王亮出小爪子这么挠一下,威力不小。这爪子可是龙爪,毫无征兆的来这么一下,谁都未曾防备。 齐文超后背都出汗了,小主子聪慧,敢这么干,必有依仗。 当年祖娘娘以武而立天下,更是有大名鼎鼎的朱字营,后来朱字营在太宗一朝就慢慢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了。那可是皇家私卫,有人猜测,朱字营应该是驻守台弯或是南越各地了,有监察之责;也有人猜测,朱字营由明转暗,乃是皇家暗卫。 可到底如何,无人得知了。 前明王朝之时,宦官当政,东厂等内卫为祸,按说新明王朝该是没有这样的特务机构才是。可细想,真没有吗? 有的!一定是有的。 小皇帝这就是在震慑,若是谁敢轻举妄动,他就敢动用朱字营杀人。 大殿里静的真的可怕。 小皇帝坐在上面,他的手也藏在袖子里,微微有些颤抖。昨天才收到消息,有人已经在买卖火器,京城中出现大量的火器,且是不受管制的火器,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不管谁在背后勾连这件事,都不能装聋作哑。 这已然是威胁到皇宫和京城的安全了,该叫他们知道:朕的消息很灵通,你们背后的勾当朕能知道!逼急了朕,朕也能杀人。 桐桐叹气,这种问题怎么答呢? 客观的说吧,王莽此人,按照史学家的看法,此人就是巨奸。可其实呢,新明的建立,很多政策上就有王莽改制的影子。比如说,奴婢改为私属,不得买卖。盐铁官营,山川河流都收归国有。 不能因为这个人改制失败了,就说他的想法全部是错误的。这是不客观的。 而对于曹丕代汉而立,这个也得实话实说。汉室不姓,名存实亡,于天下而言,是拥立所谓的正统好呢?还是顺时代洪流好呢?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提起赵匡胤,桐桐就说此人的不好,不好在有私欲而无公心。无能之人窃取天下,连王朝的完整性都不能保证,此帝王便是开国之君,也不值得赞赏。 至于说帝王总结的篡位的三步骤,桐桐深以为然。她就写:任何人若因私心膨胀而置天下于不顾,都当被清除。无论是帝王还是朝廷,存在的意义是保障国家安全百姓安宁的。若于国于民无利而有害,此便为贼,人人当得而诛之! 一收笔,她再看了一遍。便将笔放下了,不再答题。 紧跟着,四爷也放下了笔,静静的等着卷面完全干透。 一干透,两人都动手,将卷子卷起来,横放在书案中间。 这么一摆放,马上就有人来收走了,这代表着再不答题了。 然后卷子就被呈送到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展开看了名字,这才朝两人看去。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男子威武不凡,面容不怒自威;女子神情严肃,凛然不可犯。 他歪头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个表情……瞧着可亲。 应该是……朕看重他们的才华吧。 他看了一遍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卷子给了齐文超:“阁老不妨看看。” 齐文超双手接过去,先看了林叔珩的卷面。他心说,怪不得这孩子复试倒数第一呢!感情是没说到帝王的心坎上。就比如她这份卷子上说的,曹丕代汉而立,她并不反对。她认为坚守所谓的正统毫无意义,帝王值不值得拥护的标准不是血统,而是他是否有益于天下。 第114章 万里扶摇(13)三更 齐文超又看向金肆晔的卷子,然后看了金镇北一眼。 这个卷面字迹练的不错,仿的是太祖的字体。太祖的书法之盛,世人皆赞,这一手字练的,下了大功夫了。 再看着内容,他说这个王莽,他也承认王莽改制的政策是有可取之处的,但他说王莽错在太急躁了,步子太大了。将利弊罗列的很明白。 不以王莽的人品说事,只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对天下的影响在哪里。 说到曹丕,他也不谈这个人篡汉的问题,只说曹丕执政,比如曹丕对有一统江山的志向;比如,曹丕施政的方向是富国强兵;比如他改革官制,整顿官风;再比如他消除割据、促进民族融合。 完整的讲述一个历史人物,这点时间是不够的。他特意摘出来的这些,可都是意有所指的。 比如,富国强兵,整顿官风、消除割据、促进民族融合。 哪一条点不是点在了要命的地方。 他在说古,却也在喻今。 齐文超有些理解金镇北的心态了,他这个儿子当真是允文允武,乃非凡之才。怪不得一个意外伤他动了那么大的怒气。 他将这两份卷子传下去,而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哦!那个是林叔珩,这个是金肆晔呀。 不管这两份答案帝王喜欢不喜欢,但就凭着才情见识,肯定是不能辍落的。 再陆续送来的试卷,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像是林伯琼的答案,这就是史书上的标准答案,肯定都是对的。但却并无多少自己的看法。 像是罗君如的答案,她的答案中有情绪,那便是对窃国者的不屑,这种态度通过文字表述出来,感情之强烈,读的人都能感知到。 常青莲将一目十行的看完便传下去了:临考班出来的,怎么这个水准? 她再打量了打量这个姑娘,容貌极好,打扮的再素朴,也遮挡不住她这傲人的姿容。 常青莲:“……”这个吴广知呀,她这个院正做的,小心思可真多。 倒是有个寒门出身的黄千蕊的姑娘,她的卷子叫常青莲多看了几眼。黄千蕊说王莽之过,在于她想颠覆天下的根基。 文章怎么写其实都没差,现在挑的是每个人的想法和理念。 若要选,常青莲觉得黄千蕊该在林叔珩之上。林叔珩这题目答的,指向性太强了,她太会揣摩人的心思,反倒是不如黄千蕊纯粹。 等卷子交完了,也都阅完了。 当殿并没有宣布结果,考试到此为止,能不能考中,宫外等候结果吧。一般情况下,一个时辰之内必出结果。 桐桐跟着众人往出退,谁都没有说话。 宫外都有家人等着呢,林宪怀请了假,专门等在外面。 林伯琼在那里念叨,说这个题目出的相对简单,且都集中在史书上。可林宪怀吓的头上的汗当时都下来。 这必是出了大事了,陛下隐而未发。 桐桐朝他轻轻摇头:无碍!问题不大。 她安抚了林伯琼,再看向四爷的方向,四爷已经去不远处的茶楼等着去了。 算了,茶楼的开销挺大的,林家没那么大的经济实力。坐在马车上喝点凉茶也挺好的。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然后宫里出来人了,只一张榜单,男女混榜。只在名字的后面各自标注着男女。 桐桐凑过去看,男女一共九十八个考生,但这次的榜单上只有三十八人。 一场殿试,竟是直接辍落了六十人。 桐桐一看这数目就懂了。年年都甄选,这必然会出现冗员。小皇帝在提醒呢,官员补充新人没问题,但是官员内部考核也很重要。若是不合格的占位,那就意味着新人补充不进来。 这数目一出,一片哀嚎之声。 但没补充进来的人,会觉得是小皇帝的意思吗?他们肯定觉得,是被那么大人们给卡住了咽喉了。因为这些人里同样都是寒门居多。 复试录取的寒门比例多,殿试淘汰的寒门比例当然多。但这么一折腾之后,大家不这么想了。还是那个问题:阶层固化,下面的人有怨言了。 而小皇帝正在试图用这种激发两者矛盾的办法,以挟制这些权臣。 从短期看,这些人是被利用了。可从长远看,或者不用多长远,就只要扛到明年。明年这些被辍落的人都会被小皇帝重新捞起来。 彼时,双方的感情就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绝对是学了一些帝王权术的。或者说,这孩子生在皇家,耳融目染的,将怎么驭人当做日常了。 这榜单上,一个叫黄千蕊的女子位居榜首,其后才是林伯琼,再其次是罗君如。 前三之后,剩下的没写名次,但最后两个名字没跑,就是:林叔珩、金肆晔。 桐桐啧啧了两声,然后看了四爷一眼:名落孙山的孙山,人家也是个名人呀!那一届案首是谁没人记住,但最后一名不也人尽皆知吗? 然后大家都在说这个金肆晔是谁呀,这么幸运。 一听说是金镇北的儿子,于是,很多人都‘哦’! ‘哦’是啥意思呢?就是那个意思,非要大家说明白吗?他爹是金镇北,齐阁老的儿子毁了人家走武将的路子,那不得赔人家一个文官做做呀。 四爷:“……”真是好孙子!干的好!漂亮! 桐桐忍俊不禁,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想说话不急于一时,考试一结束,紧跟着就会授官。有了差事了,就真的自由了。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 林宪怀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再看看一脸隐忍笑意的闺女,他并没有双倍的惊喜。若是只叔珩,卡在最后一名考中了。他真的是会欢喜坏的。 但加上自家儿子,加上自家儿子这么优异的成绩,他愁啊! 林伯琼跳上马车,“爹,儿子终是不负您的期盼。” 林宪怀:“……”他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真诚的问他:“授官……你有什么想法吗?” “爹,儿子没想依靠您。” 林宪怀:“……”不!你一定得依靠我!我不嫌弃麻烦。但这个话还不好说,他只能婉转的提了,“儿啊,问政院如今形同虚设。可在新明立国之初,问政院不可替代。为父常遗憾,不能做些实事。幸而我儿得中,为父心怀甚慰。你若能入问政院……” “问政院……相对清闲,为何不叫叔珩去?她是个姑娘家,别的差事辛苦,正该有个清闲的去处……” 林宪怀:“……”怎么说呢?“问政院所涉人员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一个姑娘家,并不方便。并不是人人都知礼守礼!所以,你去合适。至于叔珩嘛,她如何任命,女官之事,为父不好干预。” 林伯琼信了:“那……儿子听从父亲安排。问政院在当年,太祖太宗尤为重视,它也为天下一统立下过汗马之功。如今,帝祚之危,危若巢卵……问政院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 嗯嗯嗯!我儿这么想就对了。 桐桐:“……”问政院,暂时来说,确实是个能安生呆着的地方。 人一回来,门口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周围的邻居都是林宪怀的同僚,家里两个孩子都考中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呀。 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桐桐后半天跟着应酬了半天。 晚上客人散了,这才安排,哪一天正式宴客。又给写信给老家,给亲自,报这个喜讯。 尤其是林伯琼的婚事在八月,这一考中,对人家亲家那边也是个交代。 林家老家在那边,主枝早没人了,而今的都是旁支。说是祖娘娘的娘家,可其实这么多年了,血缘关系还剩多少呢?提出来不过平白惹人笑话而已。 老家还有老人家,也还有兄弟子侄。 再加上周碧云的娘家也在老家,人口挺多的。这般的喜事,该通知老家的。 桐桐不掺和这些事,“爹,娘,我先去睡了。明儿一早我得去书院,把书院的东西带回来。还得去一趟常阁老府上,授官一事,常阁老应该另有安排。” 周碧云抬手在女儿脸上摸了摸,“本来就不爱笑,如今一做官,你越发不爱笑了。” 桐桐却笑了,“不是不爱笑了,是这官……做起来,就是不停的在处理事。好事不用处理,用处理全是坏事。我这以后天天跟坏事打交道……娘啊,我笑出来给谁看?” 周碧云:“……”你这官当的,好似跟你爹不大一样。 桐桐只笑却不再言语,“我先去休息了,您和我爹也早些睡。” 然后人家真走了! 周碧云看丈夫:“这……何意?” “常阁老能成为常阁老,那是一般人吗?心里若只有官位,那如何能以一女子之身,位列朝班?” “咱家能出个阁老?” 林宪怀:“……”我觉得能。 周碧云叹气:“常阁老这都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成亲。” 常青莲是没成亲,偌大的府邸出了她和两个仆妇之外,没有别人。 但宅子里规整的特别好,一脚踏进去,花卉成片,这该是常阁老唯一的消遣吧。 桐桐被请进去的时候,常青莲上身短袄,下身是极为宽大的裙裤,显得身形干瘦修长。她手持长剑正在耍,一趟一趟再接着一趟。 等长剑一收,她才拿了帕子擦汗。脸上无脂粉,有些浅浅的皱纹和一些雀斑。身上无一装饰物,头上只一根木簪,将头发挽成一个道髻。 “恩师!” 常青莲就笑,“你这一声恩师叫的,我都惭愧。”她说着就往书房走,“进来吧。” 第115章 万里扶摇(14)一更 吏部的任命折子递到了内阁,内阁五位阁臣,以齐阁老为首。每临大事,必开议事会。 日常里也是逢五逢十雷打不动的议事会,谁在管辖的范围内遇到不能决之事,都可以拿出来,五个人共同决议。 吏部的折子到齐阁老手里,齐文超看了一眼,然后教给秘书丞,“誊抄四份。” 誊抄好的任命名单连同其他要议的事务文书,在议事会之前就放在了每位阁老的案几上了。 一聚到议事厅,彼此见礼,这就都坐下了。 常青莲摇着手里的扇子,将最上面的文书打开,是吏部拟定的名单。 她的视线在名单上一扫,就见给林叔珩的安排任命是:宛平县县尉。 宛平就在京城左近,县令为七品文官,而县尉为从七品文官。虽是实职,也确实照顾年轻女官,只安排在天子脚下的县里任职。但这却绝对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拟定的。 吏部拟定名单,要考虑方方面面。一般情况下,阁臣中有人下条子,吏部都会照办的。自己很少动用这样的权利,入阁以来,这是第一次。吏部竟是将自己的意思给驳了。 齐文超坐在最上首,看了两边四位同僚一眼,“吏部的任命诸位都看了吧,若无异议,就通过了。” 常青莲当然有异议,吏部驳了她的意思,必是齐文超另有吩咐。 可你便是另有安排,事先不告知自己,这便是不尊重。今儿要是不言语,改明儿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了。 因此,她直接道:“我有异议。” 边上的吴越海嘴角一勾,端着茶盏低头喝茶去了,一副不掺和的样子。 另外两人皱眉低头,好似这断断的一份任命名单上藏着什么玄机一样。 齐文超扇了两下风,对常青莲可谓是和善:“常阁老,您有何异议?”又是禁枪的事?这事免谈。 常青莲不好说自己的建议被驳回的事,她指出了金肆晔的任命,“我认为,还是要考虑的家世的。金肆晔去兵部,此决议,我反对。” “那常阁老觉得该怎么安排?” “宛平县的县尉……这个职务就不错。” 齐文超看常青莲,常青莲默默的跟他对视,不肯退让。 吴越海问说:“那常阁老的意思,是将这两人的任命互调?” “未曾有此意。”常青莲也端起了茶盏,“至于林叔珩的任命,可以再议嘛。” 樊茂山就说:“那将这两人先摘出来,其他人的任命先定下……” “我不同意。”常青莲还是这句话,“其他人的任命,我也觉得似有不妥。” 边上记录议事会的秘书丞都吓的不敢说话了:常阁老明显就是生气了!她的意图要是实现不了,那谁的意图都别想实现。 内阁但凡有人对某项决议有异议,不能通过,那就需得改日再议。这中间需得相互沟通,说服对方。若是再三讨论之后,还是无法达到一致,那就只能请圣裁! 是跟常阁老妥协呢?还是请圣裁呢? 一旦请圣裁了,那就相当于给皇帝手里塞权利。 石标案就出来打圆场,“我的常阁老呀,只是几个新人的任命,这也是一个试用的过程嘛!你考量的金肆晔的任命,我觉得可行。他做这个宛平的县尉,可!至于这个原本拟定为宛平县尉的林叔珩,不如放在京城知府衙门,做法曹,如何?” 常青莲端着茶碗,用茶盖宽茶。然后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好半晌才放下茶碗盖,“这样……我提议休会,等我思量好了,咱再议。” 然后直接起身,真就往出走了。 齐文超皱眉:“……”此时提禁枪,激化的是矛盾。重点从来不是这些小年轻做什么官位,重点是常青莲不肯附和,她有了另外的主张。 或者说,她跟陛下形成了某种默契。 这才是最大的不妙。 “常阁老留步!”吴越海摸着肥大的肚子,嘿笑了一声,“那个,常阁老,我有个提议,您看行不行。” “吴阁老请讲。” “禁枪这个事呢,该不该?该!此事甚至牵涉到陛下是否能出阁念书一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但是呢,叫刑部牵头此事,掣肘太多。此事,需得年轻有冲劲的人去做。可从这些新吏员中择优选取一二,另设立一临时衙门,管辖民间火器制造和售卖事宜。” 管辖?只有管,却无司法之权? 常青莲没反驳,只说,“另设衙门,需得上折子,御笔亲批。” 那就请陛下御笔亲批嘛! 吴越海又说齐文超,“齐阁老,得给年轻人机会。”年轻,就意味着经验不丰富。叫他们去办是咱们的态度,能不能办成那得看他们的本事,对吧?现在为这点小事起争执,着实犯不上。 齐文超欲言又止:常青莲看上的那孩子我也打过交道,别小看这个人。 但显然,别人不这么想。吴越海的提议是把两边都安抚住了,樊茂山和石标案先点头同意:“就这么办吧!”这好歹对陛下也是一个交代!证明在禁枪的事上,咱们是积极的。 齐文超:“……”我若不同意,不知道的人该猜测是不是我背后有什么猫腻了。 于是,折子拟定,当天就送到了御前。 小皇帝看看这个折子,一脸的兴致盎然:“要专门成立个衙门禁枪呀?这个好……这个好……不知道哪位阁老和军机牵头领此事呀?” 这个……? 齐文超就道:“一个从六品的小衙门而已……常阁老看中林叔珩,臣以为叫她试试也无妨。” 小皇帝转着手里的折子,“诸位阁老,你们哄朕玩呢?” 陛下何意? “禁枪之人无枪?禁枪之人无执法之权?他们是禁别人呢?还是去送命去的?”小皇子将折子打回去了,“算了,不就是朕不能出宫吗?那就不出去了吧!总好过明知道这是送命的事,还非得叫人家去干。人家姑娘年纪轻轻,招谁惹谁了……” 这话说的? 常青莲忙道:“臣以为,火器管制衙门,需得从属于兵部……” 齐文超看了常青莲一眼:这是往兵部塞钉子? 常青莲也看他:兵部不该塞钉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马上达成了一致,其他三人也跟着符合:“常阁老所言甚是。” 小皇帝这才又笑了,“好啊!那就在兵部下,下设一火器监管衙门。” 林叔珩拟为第一人监正,从六品。 “从六品监正?”桐桐拿着任命书反复的看,“这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林宪怀想说什么,但到底闭嘴了。 自此,公事上相互避讳,谁也不干涉谁。 桐桐将任命书收起来,直接就出门了,“爹,我出门,您告诉我娘一声。” 林宪怀看看已经日暮的天色,“……好!你忙去吧。” 后海之上,有小舟停在岸边,船上一盏孤灯,一戴斗笠的男子坐在船头垂钓。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这男子将鱼竿收了,回头看去,来的正是桐桐。 他伸出手,桐桐直接蹦了上来,“你的任命呢?” “宛平,县尉。”四爷重新甩杆,而后才道:“内阁就禁枪之事不积极,原因只有一个,谁都不想得罪那几个军区……那些人才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的……私下买卖猖獗,这就证明,未必没有人暗中扩军,此为私军,而非隶属朝廷。他们相互勾连,彼此利用。都想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你这个职位,除了宫里真正支持,别无助力。包括常青莲在内,她首先考量的是支持皇帝,她能得到什么……” 明白! “此事可谓险恶重重。你得把握度,最开始绝对不能探究的太深,这容易惹大乱子,一个不好就容易失控;也不能无所作为,先期能做到民间不泛滥,这就算是达到目的了。等控制住这一部分了,才能想下一步,军中的事怎么办。不过,这也是个很好的跳板,尤其是放在兵部辖下,尤其妙……” 桐桐应着,“我心里有数。”不过,“你去宛平能做什么?” “想做的都能做,看情况而定。”四爷低声道,“至少……那里有废弃的银矿。” 嗯? “银矿能重新出银,这就是功劳!下一步,户部的矿务司,我必是要去的。” 懂了!不管什么武器,离不了原材料。矿,是任何人都避不开的一个环节。桐桐叹气,“那……分头行动,收拾咱们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那要不然呢?换个人也收拾不了呀。 新官上任,去吏部领官印,官服,然后正式走马上任。 四爷就是一从七品的小县尉,骑着一匹老马,跟着吏部亲派的官员,走人了。 而桐桐呢,正面对一个五十来岁的油滑老头,此人是吏部的员外郎,这官袍穿的都掉色到看不清楚品级了,就知道此人在这个位置上混了多长时间。 老头儿很客气,“林大人,我送您去兵部。” 桐桐应了一声,跟在老头儿的侧后方。老头儿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三十年里,我一共送了三百二十七个官员赴任,林大人是三百二十八位。最远的,我到过安南,最近的,就在吏部衙门内。新明一朝有规矩,新官上任需得吏部亲送。” 这么安排没毛病,顺便能监察各地。 只是后来,这个监察之责就被刻意忽略了。 或者说,监察之责,成了官员们索贿的手段了。 就像是这位姓杜的老大人,官袍都成了这个德行了,可他那一双手……五十多岁了,保养的极好,就是脸上也是红白红白的,气色好极了。 第116章 万里扶摇(15)二更 老杜看着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年纪还没自家孙女大呢。 人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话是听不明白的? 说实话,这种自恃才高八斗的年轻人,他见了太多了。每年选人进来,这样轻狂的……老夫就看你能走多远。 他和善的笑了笑,“林大人等着,本官进去交接。” 随意。 桐桐站在兵部的候见处,就这么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老杜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兵部的书吏吧! 此人颇为倨傲,打量了桐桐一眼,“林大人,你已经入职了,请上任吧。” 这就完了? 这书吏依旧是仰着下巴站着,老杜似笑非笑的站在后面,看桐桐:“林大人,上任去吧。” 没上司衙门的人亲送,你连你那小衙门的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吧。 没有人给你撑腰,我看你那一群兵痞子,你怎么拾掇。 年轻人,老夫得教教你,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别得罪人。 别管这人官职大小,客气些。 桐桐就问这书吏,“您贵姓?” “贵姓不敢当,石国柱便是了。” 石国柱? “记住了。”桐桐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石国柱看了一眼老杜,“一个小丫头,正不知天高地厚呢。以为这里是闺阁呢,谁都惯着她。” 是!想当千金大小姐,那便回家去。既然出来做官了,官场的规矩就得懂。不懂就别怪受教训。 桐桐没找禁枪监察衙门,她直接往书画店去了。 在书画店,买了人家的宣纸,借了人家的笔墨,然后写了两幅大字,叫了店家,“麻烦你马上帮我装裱,一会子我要用。” 装裱哪有那么快的。 “快不了吗?”桐桐就递了银钱,“这样,给我找两块木板,帮我把这字给贴上去,再买两块红布,给我盖上。” 您这是要干嘛呀? 桐桐只问老板:“这活儿,您接不接?” 接!接!接呀!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 “那就行了!”桐桐转身走人,留下老板对着这两幅字皱眉,摸不清楚这客人的路数。 桐桐这才往衙门去。 衙门距离兵部不远,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口的匾额才挂上,廊庑下吊儿郎当的站着十几个人,一个个身强体健,二十四五岁、二十七八岁的样儿。大热天的,光着膀子聚在一处说笑。 一股子兵痞子味儿。 桐桐走过去,打量他们。他们也都相互使眼色,然后也打量她。 “都是分过来的兄弟?”桐桐没进去,也站在廊庑下,问这些汉子。 有一精瘦的,年岁稍微长一些,马上穿上坎肩过来,“林大人,您上任了。我们兄弟这不是正等着上官来了好入职嘛。” 桐桐看了他一眼,“不急!挑个人出来,跟我出去办件事。剩下的人,将衙门内外,彻底清扫一遍,今儿我要见到窗明几净的衙门。” 这人愣了一下,给其他人使眼色。这些人可不好指挥,只嘴上应着是,脚下却不动。 他只能拉了一个稍微矮壮的汉子,“大人,我们兄弟跟着您去办事吧。” 行!走吧。 桐桐转身走了,剩下的人爱动不动,不动就这么耗着。 没走远呢,身后就传来哄笑声。一群男人堆里进个女人,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人在一起开什么玩笑呢。 她没回头,只去爆竹铺子,“两车爆竹,送到指定地点,送不送?” 送呀! “那你们装货吧。”桐桐说这俩跟随的,“你们看着,我去去就来。” 再回来报了两块红绸包裹的木板,把这俩属下看的,完全莫名其妙。 “大人,您这是……”要干嘛呀?买这么多爆竹,“是家里有喜事?” 桐桐递给他们一人一块木板,“好好抱着,跟着走便是了。”然后说送货的伙计,“走吧,兵部。” 去兵部干嘛呀? 兵部这个时候正忙呢,大热天的,只有屋檐下能乘凉。来回交换公文,进进出出办理事情的,将兵部的前门和厅堂都挤满了。 正焦躁的,热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外面热闹起来。 “对对对……就这么摆着……摆不下就绕圈摆嘛……” 好些人都跑出来,就见有人拉了一车的鞭炮,在兵部门口摆龙门阵呢。 里面的管事出来,“嗳嗳嗳——谁呀?干什么呢?” 桐桐将其中一块木板上的红绸给揭开,就见上面写着‘赠石国柱大人——为官楷模’的字样。 她往这牌子边上一站,团团拱手:“下官林叔珩,今日上任兵部。感谢石大人照佛,他没有给下官穿小鞋,没有丝毫为难下官……下官感激涕零,特来感谢。此等好官,当为楷模。下官今日才上任,无所孝敬。唯有诚心一颗,还请石大人接纳!今特备爆竹一车,意为将石大人楷模之举传扬出去……” 说着,取了火折子,打开往爆竹堆里一扔。顿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众人:“……” 桐桐在爆竹声中往里走,石国柱气的手脚发麻,嘴唇颤抖个不住。 就见一年轻女官抱着那所谓的匾额走进来了,将这匾额往她怀里一塞,然后退后两步,对着他就是三鞠躬:“谢谢石大人,给我上了这么一课。您的照佛,林某永生不忘。” 众人看着那匾额:匾额默认是横着的,这么竖着写的,还是白纸黑字,像是个牌位。 这么大的声响,那鞭炮震的窗户上的玻璃都哐哐作响。 兵部尚书许元嘉就看秘书丞:“去看看,谁在兵部放肆?又是哪个混球。” 秘书丞一出去,外面就把事情禀报了,“……新官上任,石国柱给人家穿小鞋了。这不,遇上个姑奶奶,来感谢来了。” 这鞭炮响的,惊动了半个京城。 反正六部都听的见,估计宫里也能听见这热闹。 秘书丞指了指外面,“赶紧的,叫把鞭炮灭了。” 灭不了了,一串挨着一串,全面开花了。 秘书丞没法子,进去这么说了,“就是今日要上任的那个女官……”兵部好些年没女官了,弄这么一个来,谁也没太当回事。结果一点委屈都不受,当场就炸给你看。 许元嘉:“……这还是个女混球。” 谁说不是呢! 许元嘉放下笔,“给她拨五千两的开衙银,就说我知道她受委屈了。给我把人哄走!”陛下要用她,自己还不能真把人怎么着。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光是那些兵痞子就够她喝一壶了,耗着吧。 地方也给了,银子也给了,自己玩去! “那个石国柱,既然是楷模……那就去抱着那匾额,以后就站在大门口……叫大家瞻仰吧,都学习学习!”没一个省心的,丢人丢的明儿在六部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秘书丞低声道:“她拉了两车……爆竹……只给咱们卸了一车……” 许元嘉朝外看了一眼:她还敢去炸吏部? 一兵部的人就看见这位女混球真叫人拉着一车爆竹朝不远处的吏部去了。 这一条六部街都给惊动了。 要走了,桐桐看了一眼也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下属兵痞子:“你们不跟着?” 这些人相互对视一眼,麻溜的跟着了。 吏部那边早有人去报了,桐桐也早把红绸给掀开了:“杜大人,下官感谢您来了。下官不能请您吃西北的烤全羊,下官也没有江南的杏花酿请您喝……下官唯有这一腔诚意……” 老杜周围空旷,无人敢与他并排而立。 跟着桐桐高瘦汉子低声问:“人家肯定会拦的……算了吧……” 桐桐问他:“你炸了兵部,却不敢炸吏部……回头上面怎么看?县官不如现管,你说呢?” 所以,您叫兄弟们都跟着,是因着人多卸车快? 桐桐看他,小声道:“人家防备着呢,必然会叫我进去。我一走,你们就边卸边点……这动静不出来,谁都得欺负咱们。” “……” “怎么?怕了?” “……” “咱以后的差事都是跟这些大人们打交道,他们谁的手里不藏着枪?现在不震住他们,下面的差事怎么办?”桐桐说着,就锐利的看了他一眼,“敢不敢?不敢就换人。” “敢!您都敢?我有什么不敢?” “这不就完了吗?最见不得娘们唧唧的。” 果然,才一到吏部门口,就见一熟人的面孔等着。 “林三妹妹……不!是林大人,恭喜恭喜。” 说话的是齐文超的长子齐渭,才从西南调回来不久。 “齐大人!”桐桐还礼。 “林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桐桐将手里的匾额塞给老杜,“杜大人,下官特来感谢您。”说着,又朝此人三鞠躬,“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齐渭看了老杜一眼,老杜这官是当到头了呀!他朝桐桐笑,“林大人,里面请。” 桐桐看了下属一眼,跟着走了。 才进了尚书大人的班房,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齐渭:“……”他一脸的一言难尽,“林大人,何至于此?” 坐在里面的尚书任正信皱着眉头:陛下和常阁老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刺头。 桐桐尴尬的朝任正信笑,然后满脸的不好意思:“大人,衙门中的下属我一个也不认得……都是糙汉子……办事糊涂,回头下官定会训诫。” 任正信:行!任命是吏部的事,调拨的人手是吏部首肯的。她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么属下犯错,与她何干?推的真叫一干净。 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上任第一天,大闹了六部街。 第117章 万里扶摇(16)三更 从里面一出来,就感觉到官场这个地方,果然是如沐春风。 凡是碰见的人,都是极其温和的。大家彬彬有礼,你问候我一声‘林大人走马上任,恭喜了’,我回复您一句‘托您的福’。这么相处,彼此都愉快,对吧? 齐渭一路往出走,看着这姑娘一路笑语嫣嫣,这跟以往刻板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就看着她熟稔的跟不熟悉的人寒暄,当真是忍俊不禁。 送出门了,他才一脸的戏谑:“看来三妹妹真的长大了,成了林大人了。以后你我同僚,还请林大人多关照。” “不敢不敢!齐大人乃是先学前辈,下官岂敢造次。”桐桐拱手跟他道别,“才上任,事务繁忙。等得空了,请齐大人小酌一杯。” “求之不得。” 两人作别,桐桐朝户部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林宪怀正在朝这边看。 桐桐不能给予多余的反应,只看向等在外面有些胆怯的下属们。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问说,“行伍的规矩丢了?谁带出来的兵?” 十八个人利索的排成两列,齐齐整整的。 桐桐抬脚就走,身后跟着这十八条壮汉,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躲在一边瞧热闹的都啧啧称奇:一个小姑娘愣是给拿捏住了。 此女多大,才刚刚及笄而已。 这个说:听说常阁老对她颇为赏识。 那个说:难不成还能再出一女阁老? 常青莲正在批折子,听秘书丞说外面的事。她手里的墨汁掉了一滴在折子上,她赶紧取帕子出来将墨汁吸干,重新放下笔问说,“林叔珩干的?” “是!如今已经回衙了。衙门的下属颇为顺从,不敢有丝毫违逆。” 常青莲‘嘶’了一声,就摆摆手,叫下属忙去了:非常事非常时非常法,此人当真是一非常人。 齐文超只稍微愣了愣,就道:“给林大人送信,今晚过府用饭。” 下属就问:“哪位林大人?” “户部林大人。” 是! 齐文超叹了一声: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把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认真的看在眼里了,可见她这震慑之力有多大。此女做事,魄力极大。与林宪怀压根就不是一样的人! 林宪怀被齐阁老邀请,并不欢喜。齐阁老为的什么呢?不外乎是想通过自己影响叔珩,在他心里,叔珩也可以是他的人。 他的人吗?就这性子,祝您好运吧! 新衙门四处都显得陈旧,现在不用人吩咐,都知道打扫了。 不仅这十八个人动起来了,便是兵部的杂役也过来帮忙,临下衙的时候,恨不能用清水把青石砖洗一次。 兵部还专门送五千两的开衙钱,但是桐桐没接:这是给衙门的钱,现在的衙门配置不够。没有书吏秘书丞这些职务的文官,这些钱我自己管吗? 反正是不接,我从吏部要人,这不对等。得兵部主动从吏部要人,补充新衙门的不足。 然后第二天,人员就补齐了。 光是中年的女官就派来了五个,这也可以呀,总归我是需要人手的。 花费了三天时间,班子算是攒起来了。 给她配备的监丞叫梅九娘,三十二岁,黝黑高壮的长相,但处事却格外的细致。桐桐一早来,她把衙门里的人员名单,来历都总结好了,放在她的班房里。 桐桐想试试这个梅九娘,将衙门的内务全都交给她处置。这些事琐碎,耗费心神,她不可能老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 结果试了些时日之后,一切井井有条。 桐桐带着衙门的几十号人手操练,也会借用兵部的靶场去打靶。更是从兵部领了枪,这些东西平时应该怎么保管,得有专门的人——核验入库。 只这些,就花费了几乎一个月。 之前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这边就没动静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桐桐把衙门内的人事梳理顺了,这才带着秦敏出门。 秦敏是她的秘书丞,前年考中女官,在从七品的位置上做到现在,而今调拨过来,桐桐觉得顺手,就留在身边了。 她今儿要去兵部,求见许尚书。 一进兵部的大门,大家都很和气:“林大人可是稀客。” “才步入正轨,以后常来聆听您的教诲。” 你客气一句,她必更客气。 众人就觉得:这不是挺会来事吗?看来这一个月是长进了。 但恶名在外,她来了,要求见,为的是公事。那就按照公事的流程,先等着吧。每天等着要见的人都多着呢,不会区别对待你。 桐桐就安心的等着了,不急不躁的。 许元嘉这是第一次见这个林叔珩,刺头了一次之后,她倒是安安分分的。不过每天路过禁枪监察衙门,他都留意到这个小衙门的变化了。 最开始破败不堪,到后来干干净净。再后来,清漆刷过了一次,看起来有了衙门的样子。最近这半个月,人家门口一直有人值岗,据说是一个时辰一换。 进出的人手,也从邋邋遢遢,嘻嘻哈哈,到穿戴齐整,俨然成气候了。 至少于治下这个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 如今人来了,看起来沉稳干练,之前那事压根就不像是眼前这个孩子干出来的。 他语气和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坐下说。” 是! 桐桐规矩的坐着去了,然后递了文书过去:“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许元嘉没急着看文书,只点点头,“你说。” “是这样,下官想以禁枪监察衙门的名义,向朝中官员发起一个倡议。倡议大家自觉禁枪。家中有私藏的,请上缴有司衙门。每人写一份承诺书,承诺支持禁枪,承诺自己极其直系亲属,不曾私藏。” 许元嘉皱眉,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别说你那个小衙门了,就是兵部也没有这个权利要求天下的官员做这个承诺呀!这事需得三阁和陛下准许,缺一不可。 桐桐就笑,“大人,这是倡议书!倡议嘛,就是倡导为先,我们提倡什么,不提倡什么,叫大家知道而已。这与朝廷律法并无关系。再说了,大家可以支持这个倡议,也可以不支持这个倡议。若是支持,自愿的写一份承诺书也不妨碍什么。不支持这个倡议,那咱们也无权强迫。他们可以选择不承诺,对吧?” 许元嘉愣了一下:“自愿?” “对!只是倡议,采取自愿原则。” 许元嘉认真的看了这位小林大人一眼:行!损主意挺多。 他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在下面签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兵部的大印,递给她:“去吧!” 是! 直属上级通过了,还得去吏部。因为天下的官员归吏部管,所以,这个倡导书得吏部下发。 然后任正信就拿到这个文书了,从头看到尾,又返回来再看了一遍,如此再三。 上面有林叔珩的签名,有监察衙门的大印。 也有许元嘉的签名,更有兵部的大印。 这就是说,林叔珩首倡,兵部准许。 他把这文书往桌上一扔,看向站在对面的刺头:你这损主意怎么这么多? 这是绕过了各个复杂的环节,直奔最后的结果了。 是!这只是倡导,这也只是自愿原则下的承诺。可不愿意承诺的那些人,是不是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了?他们也不敢不倡导,不倡导,这不是明着驳斥陛下吗? 等大家都写下这个承诺了,那你这枪支是交还是不交? 交吧,很多人都不想。 可不交吧,这玩意轻易不敢露面了,一旦被查实或是被举报。就问你这官声官名还要不要了? 这不仅是做人不讲诚信的人品问题,更是对陛下的不忠。在此事上欺瞒,你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不说治罪于你吧,最起码这官是不能当了吧。 任正信拿着这个东西,还是上面说的那些,我能不同意吗?这就是一个你不得不同意的局。 他先签上名字,然后盖上吏部的大印:“这样,我没有意见,对你提出的倡议之事,极力赞成。但从上到下,惊动这么多人……至少需得内阁和军机同意。”他将折子递过去,“盖了内阁与军机的大印,你再来。倡议书由吏部发出。” 是!这就去办。 桐桐接了过来,转身就走了。 任正信啧啧了两声,这姑娘可比常青莲厉害的多。禁枪一定得从上往下,她一个从六品,真就是芝麻绿豆的小官。怎么能从撬动这个庞然大物呢? 他设想过许多种法子,比如请个尚方宝剑……可人家没有。 就这么软趴趴的扔过来一条绳索,这个绳索看似无力,但却得自己捡起来给套在脖子上,然后把绳子头塞到她的手里,她要是一收紧,一勒一个准。真就是勒死几个,真就跟玩似得。 金镇北看着递过来的文书,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姑娘。 他早说了,这个姑娘又坏又损,当了官之后,胆子还大的很。闹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林叔珩。结果,现在来算计老子来了。 倡议书? 倡议书! 还得自己写承诺书。 意思就是:你塞给我一条上吊绳,说请我自愿选择是否上吊。 我不愿意,你就觉得我有危害,你得联合所有人来清除我。 所以,我不得不上吊,还得很高兴的说自己是自愿的,然后自己把脖子塞到套子里,以后但凡出圈子,你就能随时勒死我。 金镇北啧啧啧的,然后不停的搓着下巴:“林大人,听闻你跟我家老四过从甚密?” 第118章 万里扶摇(17)一更 跟金镇北讲什么样的道理他能听呢?他这样的人,什么道理不懂呢? 所以,道理没用。 说服这种人,只有一种道理:“金军帅,您知道下官现在挺害怕吗?” 嗯?“你害怕什么?害怕本帅跟你一般见识?那不至于,本帅这点气量还是有的,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跟小林大人计较。” 桐桐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您都这么说了,那下官得跟您实话。我倒真不是怕您,我呀……是觉得我这为官的时间虽短,但得罪的人多。这要是人人有一把枪,我肯定想的不是我要干掉谁,而是……谁要干掉我!” 她说完,就双手放在案几上撑着身体,整个身子前倾,盯着金镇北的眼睛,“就我这德行,多招人恨呀!咱心里得有数,对吧?那时候我肯定不敢想前程,我得琢磨着今儿该猫在哪儿才不至于被人给‘砰’的一下——干掉了。” 金镇北:“……”老子现在怀疑,她不仅骂老子,还威胁老子了。 她说老子这德行,太招人恨了。且还没有自知之明,存着异想天开之念!这次要是敢不同意这件事,你怎么就知道暗处没有枪指着你?所以,你麻溜点,想想都有谁要干掉你比较实际。 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敢不答应,她就敢建议皇帝偷摸的给老子来一枪。 小丫头不仅坏和损,她还狠!她下的是明棋,就是告诉老子:此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若说不行,那对不住了,我告诉你的就是我将要执行的。 问题这小丫头手里真有数十杆枪!她不敢真冲着老子的脑袋开枪,但老抽冷子的挨着老子放枪也不行呀。 金镇北被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一下子给气笑了:好!好!真好!好些年没人威胁老子了!今儿还就真被威胁了,且还被威胁住了。 行!禁……可以!民间这个层面,触及不了太多人太深的利益。老子让你一回! 不过,小丫头,你给老子等着。想明媒正娶的进老子家的大门,大概说呢,这辈子——你休想! 他提笔划拉了他的名字,然后盖上了军机的大印,“其他几位阁臣巡边去了,这个你该清楚。下个月,该陆军帅值岗。谁值岗,谁负责事务。老子的印作数!” 说完,将文书撇过去,桐桐伸手一捞,接住了:“军帅乃楷模之辈,下官佩服。” 滚!听见‘楷模’这两个字就想抽你!你那‘为官楷模’的牌位送走了两官,还敢再拿出来恶心老子,别觉得老子的儿子瞧你有几分顺眼,老子就不敢教训你。 做了官,就别分性别。在老子的眼里,也没有那么些叽叽歪歪的事。 桐桐一拱手,真告辞出去了。 金镇北盯着那背影,人家姑娘的背影都是婀娜的,她那背影看上去像是随时能扑出去咬人。人家姑娘是莲步轻移,她那一步恨不能迈出一丈的距离。 这样的姑娘……他轻嗤一声:我儿子果然是眼瞎了! 如果说跟金镇北之间,属于暗潮汹涌,那在齐文超这里,简直是如沐春风。 “你这孩子……虽说做官了,但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请你爹过府叙话,你从来也不去……”一边说着,一边给倒茶,然后指着椅子,“坐!坐下说。” 桐桐双手接了茶,这才坐了过去,“新官上任,又是新衙门。许多章程规矩都得重新来,没有旧例可用!晚辈是一点也不敢大意。若不然,这不仅是丢了我爹的人,也是丢了您和恩师的人。越是有您们照佛,越是不敢大意。” 齐文超觉得这个话就甚是顺耳,虽从来没因公事登过家里的门,但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 他就笑道:“嚼舌根的话很不必当真!你就是我的晚辈,好了坏了都有人给你兜着,这是你的底气,怕的什么?” “是!有您在,我这不是有底气嘛。”说着,就将文书朝前一推,“您签个字,盖个印,也叫我显摆显摆我的底气。” 什么呀?叫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直接送到内阁来。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 是要走自己的路子,批什么款项吧。 结果打开一看,他的眼神闪了闪,这一串的签字和大印就说明了一切:谁起头的,谁操办的,都是明摆着的。 这种事,自己这里是最后一关了。 压根就不能犹豫,他提起笔签字之后,然后将文书合上,递给秘书丞,“几位阁老都在,就说这个要的急,正等着呢。”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文书又回来了,内阁阁老全部签字,齐文超将大印一盖,递给桐桐,“办的好!办的巧。叔珩呀,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呀。” “有您照佛,我很敢想我的以后。” 齐文超哈哈大笑,“去吧!得闲了上家里来,齐渭也回京城了。跟我用饭你怕是不自在,齐渭和齐民他们都在,自小你们也都认识,莫要因着长大了,就疏远了小时候的情分。” 桐桐应着,就起身告辞出去了。 出去了也没去找常青莲,公事没有必要接触,那就不需要在衙门碰面。 她又重回吏部,将文书交给任正信。 任正信打开一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么快就办完了,连金镇北都这里利索的签字了。这位小林大人……总是叫人出乎意料。 他留下了:“今儿吏部下发,同时刊登报纸,广而告之。” 第二天一早起,小皇帝跪坐在神龛前,他手里拿着报纸,然后反复的将其中的一篇内容看了好几遍。这才笑着看身边的老管事:“伴伴,朕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林叔珩是个能办事、敢办事的人。可见祖娘娘当年是对的,女人确实不比男人差。” 老管事才要接话,外面就有人来奏事。老管事先出去了,不大功夫又回来,“陛下,礼部求见。” “又是派了罗君如来?” 是! “去正殿吧。” 是! 罗君如身穿正六品紫袍,显得格外不同。一见皇帝她就见礼,“陛下万安。” “安。”小皇帝坐在上首,给对方赐坐,这才问:“可是为了出阁礼来的?” “正是!该为您甄选礼官了……” “选一位脾气好,眼神不太好的老大人来吧。莫要太清明的。” 罗君如一愣,一抬头就见陛下脸上带着几分调皮之色,这分明就是不想受约束嘛。她轻笑一声,“是!臣一定为您选一位合心意的。” 她说着,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又道:“吏部的倡议,陛下您必是知道了。” 嗯?怎么了? “臣以为,礼部也应该倡导所有的学堂,让学生自愿的写下承诺书……” 小皇帝就笑,“爱卿的主意很好,这么说,礼部已经着手了?” “还未曾,臣只是突然想起来,跟您提了一句。” “还是要礼部牵头的。”小皇帝说着,就又看对方,“还有事吗?” “没有了,臣告退。” 罗君如一走,小皇帝就跟身边的伴伴说,“看出来了吗?这就是林叔珩的厉害之处。她从不会一个人把事情往完的做。她要做这个牵头的人,紧随其后,礼部有人出声了,这是冲着学生去的。 再其后,各地商会会不会有人牵头呢?朕以为会的。参政院、问政院的作用再小,那也是接近权利最近的地方。他们一定会积极的参与进来…… 伴伴,这么多人一参与。至少百姓都知道,私自持有枪械是不对的!其实,这种事不用说。之前没有火器类兵器的时候,难道军中的弓弩民间可以持有吗?谁持有军中弓弩便等同于谋反。说到底,这些年,还是律法不严了。再说的狠一点,祸在官、在吏,不在民。” 是! 小皇帝起身,该去念书去了。他一边往书阁走,一边问:“宛平那边废银矿又出银了?” “正是,量还很可观。” “是金肆晔?” “是。” 小皇帝便笑了,奶膘呼哧呼哧的,“朕也是很有识人之能的。”他竟然没有把这个本事藏起来,这叫人多少有些意外。 一个荒废的矿,若是买下来也花费不了多少。 然后金家从中可获得暴利,银钱足了,金镇北干什么不行呀?他可太需要银钱了。 但是,他儿子没藏私! 老管事说:“会不会……人家明着拿来从朝廷换功劳,也正好能打消很多人对金镇北的怀疑。可暗地里……确实还藏着银矿……” 小皇帝:“……”朕不屑于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但又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伴伴说的有没有可能呢? 有的!他低声抱怨,“纳妃也没什么不好,多生孩子也挺好的!不至于到了现在了,近宗皇室就剩下我一独苗苗了。” 这种情况,是无人能与我共情的!就像是跪在先皇的牌位面前,其他大臣跟朕的情感浓度能一致吗? 可见,“太祖他老人家还是太惧内了!竟然真的守着丑妻过一辈子。” 老管事忍俊不禁:“……您小心,神龛离的不远,祖娘娘听的见。” 小皇帝朝那边一笑,把奶膘鼓起来叫那边看:“玄孙就那么一说,您没听见!”嗯!没听见。 桐桐正吃早饭呢,‘阿嚏’一声,打了出来:“这是有多少人骂我呢?” 金镇北看着眼前的一堆枪:“……一支值一个大金元宝,我这是一堆的金元宝呀!”得上交了! 说着,就看着刚回来的儿子,“你有变废为宝的本事,你倒是告诉老子呀!”这边舍财,那边不藏财,这是要诚心气死老子,“老子汲汲营营,为了谁?” 第119章 万里扶摇(18)二更 每个衙门现在都是一手承诺书,一手枪械。 这是一项大工程,比如承诺书,吏部是要归档的。每个官员的档案,这都是要放进去的。桐桐只要没上交承诺书的人的名单就行。 至于收缴来的枪支,她为什么要自己管呢?人手不够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个东西价值很高,且危险系数大。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到完全信任的程度,她也不去挑战这个高难度。 再说了,上缴过来,自己最终还是要上缴兵部统一管理的。 那我又何必花费那个时间和精力呢? 她直接找主管衙门,以地方狭小,无库存条件为由,直接推给了对方。自己这边只出两个人,给收缴上的枪支和子弹做一份详细的档案就行。 许元嘉:“……”真会做官呀!事办了,凡是吃力不讨好的,不会愚蠢的霸占在手里死活不撒手。谁都眼馋枪支,她只收不存。有功从来不让,但凡存在过失的风险她轻易也不接。 整个一滑不留手! 能说什么呢?这确实也在兵部的职责范围之内,绕过军机存这么多枪,不是坏事。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个事得持续半年不止,因为地方官员的从得到消息到执行,再到把枪支和承诺书送到京城,这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 紧跟着又有各地商会的响应,可以说这个差事一旦推进了,它就会慢慢运行起来。 所以,桐桐忙什么呢? 下衙之后,桐桐没急着回家,而是又去了后海。 老主顾的船了,四爷包了下来,也带了饭食在船上等着呢。 天还有些热,这种天饭食也不用热的。谁也不带,就两个人在船上,任由船在水面上悠悠的飘着。 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桐桐瘫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凉面,先把肚子填饱了,这才道:“老这么着也不成呀,还是得有自己的地方。” “已经办妥了。”既然银矿又出银子了,我能不留一点做私用么?已经偷摸的置办了产业。两人名义上还不能走的太近,所以,来往属于偷摸的。 便是金镇北知道自己和桐桐有来往,作为老父亲,也猜测这可能跟男女私情有关,但是到底有多亲近,他是不知道的。 四爷暂时也没想叫他知道。 因此,房子是两院,距离衙门都很近。但两院的大门不在一条街上,宅子是屁股对屁股的格局,看起来距离很远,但其实后面有暗门通着,是一家。 以后见面就直接去外面的宅子就行。 对外只说是租的宅子,这个谁也碍不着。再加上朝中不拖家带口的人里,租住的距离衙门近一些,是常有的事。 桐桐叹气,这事闹的,两人见面得偷偷摸摸的。 四爷看她:“接下来是不是危险了?” 是啊!承诺书写了,有些人就真的拿来上缴了。但还有很多人,也知道持有这玩意估计得出事,留不得也舍不得上交,他就得把这玩意往出卖。 价值那么高的东西,除非财大气粗的,谁家舍那么些财不心疼? 既然心疼,那必是要想法子出手的。所以,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地下交易最为活跃,最容易揪住这个线头。 她就问四爷:“今儿进宫……那小子怎么说?” 那孙子呀,王八犊子。 桐桐:“……不信任你?” 四爷不想说话。 桐桐安慰他:“也不信任我。” 四爷:“……”你觉得你说这个话,我有被安慰到吗? 桐桐就笑:“公平呀!谁也没有被格外优待,谁也别吃谁的醋。” 四爷:“……”咱不提这闹心的了,成吗?还真的只为他活呀?想什么呢?谁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爷年少俊美的,有一辈子要过呢,全搭给他?“你家那兄长不是要成亲吗?我是去呀?还是不去?” “去呀!怕什么?同僚之间,有些往来,挺正常的。” 四爷满意了:对嘛!再忙也要生活。 桐桐得思量啊,思量回去怎么说,能叫家里同意她在外面租房子住。其实,她可以跟朝廷申请一套自己的官邸,从六品的官邸怎么说也有一进院子的大小,住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它的优点是足够安全,因为兵部的官邸周围全是兵部的官员,安全有保障。 缺点呢,就是住到兵部官邸,距离自家这边户部的官邸会比较远,四爷之后会在工部,相当于距离四爷也会很远。 那这就是最大的不方便。 回到家里,家里挑着灯也在忙。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得多忙些日子呀? 周碧云又说:“老家总也要来几房人的,屋舍还得腾出来几间。男客住外院,女客住内院。” 桐桐就觉得这可真是撞对日子了:“不若把我住的东小院腾出来。西小院叫我姐和季瑛一起住。给我把西小院的小角房收拾出来就行,有我住的屋子。平时我在家的时间少,再加上往后办差,我不一定夜夜都能回来……” 什么意思? 周碧云就看向丈夫:这是要搬出去的意思? 桐桐就看林宪怀:“爹,咱家一个门厅里住了个官员。您有您的交际,我有我的交际。有时候人家来拜访,不想被谁碰见。而且,我这个差事……比较敏感。我在衙门附近租个小院子,方便。” 周碧云能放心吗? 她才要说话,林宪怀一把给摁住了,问说:“你觉得有必要?” “爹,没必要吗?” 还真有这个必要!一个女官,总在外面见人……还不如宅子里见人安全。 林宪怀就说,“我从老家的族里给你找个合适的人,能帮你看院子,给你做个伴儿。” 也行!这个问题不大。 于是,家里就忙起来了,把桐桐住的院子给林伯琼腾出来,小两口有个独立的院子也自在些。以前季瑛住的西跨院,如今得挤姐妹仨。俩大间给那姐俩住了,桐桐只住刚进院子靠着角落盖的一间角房,真就是能住人而已。 东西厢房腾出来好安置女客。 家里忙的很,桐桐给家里报备了,又带着林宪怀去看了四爷买来的院子。 院子原本就是哪个官员安置外室的,修整的极好。换了家具陈设,这就能住了。而且,院子两进,后面还带着后罩房,严严整整的。 林宪怀在书房里多留了片刻,书房里的书无所不包,各种陈设不贵,却也意外的雅致。迄今为止,他都没发现自家这姑娘有任何雅致的地方。 他问说:“都是你布置的?” 桐桐扫了一眼,“……哦,一个同僚帮忙的。” 同僚啊!同僚有男有女,不好下结论。 转到后面,看了看卧室。这个卧室布置的,更是清雅不俗,冬天有暖阁暖炕,夏天有拔步床,帐子一重一重。 甚至碧纱橱里一格一格的,这是挂衣裳的地方吧。 如此细心的布置卧室,该是个跟叔珩很熟悉的姑娘才对。 林宪怀就问说:“没想着跟同僚一起住?”俩姑娘作伴也挺好的。 桐桐:“……”这么开放的吗?她就说,“不……太好吧!各有差事。私是私,公是公,还是要有界限的。” 也有道理。 林宪怀就说,“我小时候,家里有个同族的姑姑,有些口吃的毛病,嫁出去婆家又不要了,打发了回来。你祖母怜惜,请她到家里来照顾我。后来,我在外做官,这姑姑就留下照顾你祖母了。 这次你兄长成亲,你祖母必是要带她来的。为父想把她留下,留在你身边。说起来,还不到五十。她自来手脚利索,你这宅子总是得有人打理的。若是回来家中连一口热水也无,我和你娘也不放心你单独住。” 桐桐可乖了,“好!留下,我给养老送终。也不要干那么些差事,回头再雇个人回来,叫姑婆看着便是了。” 也好!反正你一个人的俸禄一个人花,这些是够的。 再则,这当官嘛,总也是有一些不想收都不行的礼的,只这些就够雇人用了。 之后周碧云又亲自来了一次,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圈,愣是没挑出哪里不周全,“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干?”能考中女官就很难了,居然处理内务也这么细致妥帖。也不知道谁家好运的得了去,这该是多大的造化。 都觉得好,那桐桐就说了,“我这差事真的就忙起来了,晚上我要不回家,您就关门上锁,别担心我。” 肯定是要操心的。 桐桐就笑,“娘,您呀,多叫槐花打听周围的官眷都是怎么说我的。别一说不好听的,您就不爱听,不想听。这没什么,您听听就知道了,这京城里,现在没几个人敢招惹小林大人。” 吹牛! 周碧云也没往心里去,可今儿回去的晚了,到了巷子口,她就叫租来的马车先走了。巷子里调头倒腾不开。她自己走着往家里去。 谁知道就听见有人就在巷子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哪个小官人家的妇人,还是谁家的下人,她听见两个女人说话。 一个说:“……林大人的公子成亲,原本是说一两银子的礼金便罢了。可这次,我们家老爷说,不看一面看一面,最少拿二两……” “他家的公子也是官身。”另一个就应和,“二两给的只是本分,我们家老爷说,拿三两吧,林家那小林大人可是惹不起。人多礼不怪……” “可不是!以前那姑娘也是常见的,这进进出出的,瞧着木讷的不得了。这一当官,听说是六部一条街,她都是有名号的……” 第120章 万里扶摇(19)三更 家里忙家里的,她的差事不能耽搁。 选了一个休沐日,她带着白邱山和秦敏出门,直奔城外的桃花源。 白邱山就是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高瘦男,秦敏是她的秘书丞。 三个人三匹马,这也是兵部这两天才批给监察衙门的。 白邱山就不明白:“这个地方能找到线索?” 桐桐就问他:“桃花源在城外,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了。里面不管是布置还是收藏,都不是凡品。只藏书阁挂着的字画就价值不菲。这么一个地方,不怕贼不怕盗……他们依仗什么?” 白邱山被问住了:“……这个?” 桐桐就道,“这样一个地方,来往都是显贵和富贾,背后必然有人。轻易动不得,那就先不动。但他们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的,这个线头只能从这里找。” 白邱山看了监正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其实京城里那些商户、镖局,手里一定还有私藏。” 对!肯定有。从这个方向查,一定能找出来。 “可我去刑部问过了,这些年并没有他们犯的案子。也就是说,他们除了押货之外,没干什么其他的勾当。我就得考量,到底路上有什么,叫他们不拿着枪押货心里就不安稳。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暂时别动他们。你一查,就惊的他们更加小心的藏匿,犯不上。” 是! 这个季节的桃花源,景致又不同了。鲜花盛开,蜂蝶环绕,好一派富贵气象。 马才一停下来,便有小厮上前:“林大人,您可久不来了。” 之前只来过一次而已。 桐桐将缰绳扔给小厮,“带着同僚出来聚聚,劳烦了。” 不敢当。 往里有,便有陪侍的姑娘笑盈盈的跟着,“林大人今儿是想以酒会友,还是以茶待客?” “以酒会友吧。”桐桐一路往里走,一路赏着风景,“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简单的四五样拿手菜,其他的你们看着上吧。” “是!一定给您安排妥当。” 然后就被带到一处风亭上,坐在高处,俯瞰景致。 菜色上来了,何止四五样,光果品就准备了八样。 上次见到的妇人亲自端着酒过来了,桐桐早打听了,此女—人称德姑姑。 她笑语嫣嫣的,“林大人,还未曾恭喜您呢。这一别,就是大半年。之前听说您中了,我就盼着您来,好敬您一杯酒水,如今可算是等到了。” 桐桐就笑,靠在栏杆边上,“上次失礼了!竟是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姑姑,该我赔罪才是,又怎敢在你面前造次?” “我的林大人呀,可不敢当。”德姑姑赶紧倒了酒双手捧着:“都是诨号,大家叫着玩的。来这里的,多是消遣的,我呢,也就是陪着大家消遣而已。客人们抬举,叫一声德姑姑,可其实就是一卖酒的妇人而已。” 桐桐接了酒,一饮而尽,“德姑姑坐,你有心待我,我还不曾跟你好好说过话。只听闻德姑姑待人周到体贴……改日,我也想把德姑姑的周到体贴告诉他人。” 这话说的,还怎么马上走呢。 德姑姑就在下首的位置坐了,然后又给白邱山和秦敏斟酒,谁都不冷落。嘴上也没闲着,——介绍桌上的菜色:“这一道百合炒肉,最是清淡,口感脆爽,您尝尝。” “这道菜要做好,当真不容易。”桐桐夹菜尝了,然后点头,“有点意思。” 紧跟着德姑姑又拆了两个‘粽子’,“这是祖娘娘当年做过的,嫩玉米磨成浆,裹在嫩玉米皮里,蒸出来软糯可口,再佐以蜂糖,口感更好……” 桐桐接过来也吃了,现在最好的一个点就是,饮食格外丰富。像是红薯、玉米、辣椒,这些东西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吃食了。 一百七十年,人口繁衍的极快。在普通百姓的认知了,再是好天道,都要在贫瘠的地上种点番薯。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因为据说立国之初,天灾频发。若不是朝廷推广这些作物,不知道有多少人扛不过去。 后来,种这些作物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祈祷风调雨顺的仪式。 便是富裕人家,房前屋后都要种一些。贫寒人家将这些当主食,他们把这些当过日子的仪式,一直保留到现在。 在桃花源这样的地方,这个季节,嫩玉米也才长成饱满的颗粒,马上就有时鲜菜品安排上了。 桐桐没用蜂糖,就吃着纯正玉米味儿的玉米糕,然后点头:“很细腻。” “灶上还正炖着‘福寿全’,听说太祖他老人家尤其喜欢,祖娘娘做的最好的菜就是这道……” 胡说!我哪道菜都很拿手。那么费工夫的菜四爷才不会太喜欢呢,什么饭菜也没有家常菜吃着舒服。 可见,这后人呀,都不咋靠谱。不给先人的身上添几笔,这都不会说话。桐桐把每样菜品都尝了一口,这才道:“最近忙的厉害,难得消遣消遣……有时候想想,这火器人人都说好,可其害,亦不轻。要么说,所有的事情有利便有害!当年,凭借火器之利,拥蒙古收东北……定天下靠的就是它!这以后呀……乱天下怕是也得是它。” 德姑姑忙起身:“哎哟!我的大人呀,您这话我可不敢听。” 桐桐又取了一个玉米粽慢慢的剥着:“这有什么不敢听的!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最近这一两年的报纸上,这样的言论每每都能见于报端。天下尽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何以这般惊慌呀?” 德姑姑忙道:“大林有所不知,朝廷之策,我等岂敢不尊。商会之前便有告示,桃花源确有枪支,已经交了……” 桐桐指了指凳子,“坐!坐!你看,我出来消遣来的,跟你也不过是说说闲话,你怎么还紧张上了?在这里说的,跟公事无关。就是找个……朋友,一起抱怨几句,并无他意。” 德姑姑坐过去,亲自给斟了酒。然后用余光小心的打量这位小林大人。 这位小林大人的表情太过于严肃,气质又太过于冷硬,以至于叫人都忘了,她也是个妙龄女子。今年再见,她比去年长大了许多。不止是身形高了,眉眼似乎也长开了。其实细看,她是窄肩细腰,本该是很婀娜的身形,她却独独有一种硬朗的风韵。 再看那五官,眉眼开阔,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美人吧。 只是这种美人……等闲无人敢赏。 好似姑娘长大的过程中,真的在变,越变越好看了一般。 真的!比之去年,容色增了不止一分。 早就猜到这个姑娘若是入仕,一定非同一般。可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人,此刻坐在这里说的这么些意有所指的话,如一个经年老吏。 越是处事老道的人,越是难打发。若不能叫他们有所得,桃花源必有麻烦。 德姑姑就朝亭子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沉默。 秦敏一看,戳了戳白邱山:“白大人,我吃的差不多了。瞧下面那一架蔷薇开的不错,你随我去剪些枝条回去,想必插芊了还能活。” 白邱山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放下筷子,“行!这就走了。” 秦敏这才看监正大人,“大人,我们在楼下散散食……” 桐桐点头,秦敏带着白邱山马上下了风亭。 人下去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消失了。桐桐这才端着杯子饮了一杯,然后将夹了炒瓜片慢慢的嚼着,等着对方说话。 德姑姑又给斟了一杯酒,“大人,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生意人。大家看的起,在我这里谈谈事,说说话……这也是照顾我的生意。” “嗯!咱们也是说说话,闲聊嘛!你说了什么,我未必入心。我说了什么,你想当真再当真。” “可不敢,您的话我句句当真。”德姑姑忙道:“其实,大人所查之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难就难在,敢做这生意的人,来头都不小;容易就容易在,这种买卖,货源难寻,能做这一生意的,一定距离货源很近。” 说完,她就起身,“大人,言尽于此。这是在下能说的极限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轻笑一声,“德姑姑非寻常人。你给我一个真的消息,却又赌我不敢去碰这个消息,对吧?” “不敢!您的大名人尽皆知。大人,做生意的人以和为贵。我还是盼着能做您的生意,您要是来,我还陪您喝一杯,说说闲话。” 桐桐‘嗯’了一声,“不是说灶上有‘福寿全’吗?上三盏来吧。这东西最费工夫,有这做的工夫,还不如来这里尝尝呢。” “是!这就叫人给您送来。” 德姑姑下去了,桐桐倚在栏杆处手里举着酒杯。对方回头朝这边看,遥遥的欠身再礼,她举杯致意,然后一口饮尽。 秦敏这才急匆匆的跑上来:“大人,她说了吗?” 桐桐没回答,指了指桌上的菜:“赶紧的,再吃点。也尝尝他们的‘福寿全’!” 秦敏见大人没说,便知道不该在这里问。坐下拿起筷子了,这才想起来,“大人,蔷薇架那边……有一群人在赏花,我瞧着,其中有个貌美的姑娘……怕是您姐姐吧。” 嗯? “有人说是京城双淑之一!罗君如大人我见过,并不是她。那只能是您姐姐了!” 桐桐朝那边看了一眼,“挺安静呀,都有什么人?” “三四个女公子,十几位公子……哦!有一位是齐阁老的二公子。这位公子俊美温柔,京城中少有不识得他的。”秦敏说着,就问:“您不去打个招呼?” 第121章 万里扶摇(20)一更 不急!闹吧。 福寿全还没吃呢! 等三盏‘福寿全’端上来,桐桐慢慢的塞嘴里:味道还行。 下次可以和四爷一起来。 她吃饱了,白邱山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再吃了。 “吃吧!新明自来提倡简朴,更不提倡浪费。放开肚子往完的吃,吃不完带走。” 白邱山:“……”人家会笑话的。 “吃吧!笑话我又不笑话你,怕个什么?” 然后白邱山一口气给干掉了,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收入少,这地方几乎就没来过。 吃饱喝足了,桐桐才摇着扇子下楼,看看都在吵吵什么。 结果转过蔷薇架,人又多了不少。 齐渭在,罗君如也在。 此刻林仲琴站的距离金双城很近,齐二抬手拉着林仲琴的胳膊,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林仲琴一副恼怒之极的样子,齐二一脸焦急的在解释。金双城用扇子挡在二人中间。 这是在干什么? 桐桐一现身,齐渭就瞧见了,“三妹妹来了?来的正好。” 其他人都朝这边看,桐桐朝齐渭点了点头,就朝拉扯的三个人走过去,到了跟前,就看林仲琴。 林仲琴红着眼眶,倔强的抿着嘴,下一刻那眼泪都能下来。她的脚步朝这边挪了两下,可胳膊被齐二拉着呢,金双城又用扇子压在齐二的胳膊上。 桐桐将手里的扇子一收,抬手挑开金双城的扇子,再用扇子啪的一声,打在齐二的手腕上,齐二受疼,一下子撒开了手。 林仲琴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朝妹妹那边走,站在妹妹身后,额头往妹妹肩膀上一贴,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桐桐:“……”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或是谁骂你了?谁冒犯你了?我在呢,别怕。”说着,就看齐二和金双城,“二位给我个解释。” 齐二是真有些怕林叔珩的,“三妹妹……不是!小林大人,我们今儿是几个旧友一处聚聚,顺便商量商量给你大哥送新婚贺礼的事。我们不知道你大哥大婚想要什么……就叫我堂妹约了你二姐出来……” 桐桐看向齐红,齐红朝桐桐摆摆手,尴尬的笑了笑:对!是我约的你姐,没别的意思。 “然后呢?”桐桐看齐红,“你来说。” 齐红真挺尴尬的,“就是你姐跟我二哥有些误会……我约了你姐出来一起玩,就给他们一个和好的契机嘛!结果就碰上金二公子了,金二公子来捣乱……” “诶?”金双城不乐意了,“齐姑娘,话不能乱说。我怎么就是捣乱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爱慕林姑娘,思寐求之,何错之有?我从未听闻林家姑娘与齐家有婚约……便是有婚约,还不许我爱慕了?我自爱慕我的,与他人何干?” 齐红瞪了金双城一眼,“你哪里是爱慕人家,你分明就是故意落我家二哥哥面子……” “好了……”齐渭从后面站出来,说齐民:“你骗了人家出来,此为一错;保护不了人家,此为二错;与人争执,陷人家姑娘于难堪境地,此为三错。还不跟二妹妹认错。” 说完又说齐红,“还有你,你二哥说什么你信什么?什么误会和好的,他的事他自己处理,你掺和什么?道歉。” 齐二恼怒的看着哥哥:“您帮谁呀?我跟二妹妹明明……” “住口!”齐渭的脸一下子冷了起来,“咱们两家亲近,你待林家妹妹更该维护才是。”信口雌黄些什么?他说着,就转过身来,“林家两位妹妹,对不住了!” 桐桐朝齐渭点点头,又看了齐二一眼,这才看向金双城:“金二公子!” 金双城浅笑,拱手道:“小林大人。” “你口口声声的爱慕家姐,可我怎么听说南城的叙情馆有您数位红颜知己呢?”桐桐伸出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点在金双城的胳膊上,“金二公子,你的爱慕到此为止。若是再叫我听见一句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会叫你重新认识认识我。” 金双城看着那指指点点的扇子,轻笑一声,“小林大人这么说的话,那在下明儿便与那些女子断了便是……” 可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冲着面门直接打而来,紧跟着鼻子一酸,一疼,两股热流就涌了出去。他抬手一抹,鼻子出血了,还没反应过来呢,胯下一疼。被人顶胯来了一下,他顿时就半蹲下了,疼的直不起腰来。 然后就觉得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他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还没缓过来,就觉得一只脚踩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正捂着他那才被人攻击了的命根子。 金双城:“……”这他娘的哪里来的女土匪!冲着下三路下手。 在场的谁不是猛的夹紧了双腿?齐二吓的直接往后退,这事发展的太快了。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拳头捶到面门上,膝盖顶在了金二的胯下,这边金二才一弯腰,她的脚踹到人家屁股上了,才一跌倒,她的脚紧跟着上去,又踩住命根子。这要真踩下去,不得踩爆了呀。 前后真就是喘口气的工夫! 齐渭都结巴了:“……三妹妹……不是,小林大人,你冷静。” 桐桐踩着金双城,“认识我了吗?” 金双城看着那阴沉着的脸,“认识……认识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没错。我姐长的貌美,有人爱慕本也正常。可爱慕,先得尊重。齐二糊涂,但他至少尊重爱惜,所以,他免了一顿打!而你,警告之后还敢轻薄……这便是给你的教训。以后,离我姐远点,现在听懂了吗?” 金双城没说话,可紧跟着下面就一疼,“听懂了!领教了。” 桐桐这才看向齐二:“你呢?听懂了吗?” “懂……懂了。” 桐桐这才撤了脚,扫视了一圈,拉着林仲琴就走。 德姑姑准备了马车,桐桐把林仲琴塞到马车上。林仲琴急了:“你不回吗?” “回!”桐桐将车帘子放下,“我骑马跟着你,你安心呆着吧。” 她等白邱山牵马过来了,这才低声吩咐,“盯住金双城!我哥哥婚事就在最近,黄家送亲的人还有林家老家的人,最近就会到京城。金双城此人好面子,我今儿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揍了他,他必是不肯罢休,要拿我甚至拿林家做筏子。这就是咱们的机会!我要是他,我就趁着林家和黄家进京的时候,在行李或是嫁妆里做手脚。真要是藏上几根枪支……” 明白了!抓现行。 桐桐低声道,“告诉咱们兄弟,摁住了他……我保证大家一年之后连升两级。” 懂了!必定盯住。 林仲琴又掀开帘子问了:“不走吗?” “走!”桐桐翻身上了马,看了秦敏一眼。秦敏低声道,“他的那些相好,我会去查。” 好! 桐桐骑马跟在马车外,林仲琴掀开帘子不住的往外看。想说什么又不敢,低着头一路都安静的很。 直到要进家门了,她才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桐桐:“……”我能说啥呢,她其实没犯错。长的好看的姑娘,是非总绕着她跑,能说她错了吗?错的是……不是每个美貌的姑娘都能应对美貌带来的麻烦。 她拉着她往家里去,“没事!有我呢。最近外面有些乱,家里也忙,你先别出门玩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无碍了,再出去吧。” “你打了金双城……会不会惹麻烦?” “别这么想!他得罪了我,是他惹了大麻烦了。”桐桐停下脚步看她,“所以,你别犯蠢,别觉得你的面子就能化解什么。我告诉你,我没打算化解什么。从现在起,你得知道,他这种人招惹了是很麻烦。但是,你妹妹也是别人等闲招惹不起的人。因此,别想着凡事低头就能过去!有我在,只要你没错,就不用你低头。” 说完,她把对方往里一推,“回去自己给娘交代去吧!我还有差事,忙着呢。今晚不回来了。” 林仲琴喊了一声,可人家脚步不停,又走了。连大门都给带上了。 槐花从里面跑出来,“二姑娘,我听见三姑娘说话声了……” 林仲琴嘟嘴,“又忙去了。”她磨蹭着回去,跟对账的母亲把今儿的事给学了一遍,“……我不知道会闹起来,叔珩把人给打了……当着那么些人的面,把金家的公子打的……” 周碧云的手一乱,算盘珠子跟着乱了。她无奈的看着自家这女儿,“你……” “我又惹祸了!” 周碧云的手摸在女儿的脸上,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良久,她才道:“我跟你爹……你哥哥你妹妹们,从不怕你惹祸。我们就怕……红颜自来没好命。为何?追逐的太多了,你把握不了自己的心。这个好,那个也好……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若不然,你的命运得是什么样。你去看看史书,看看历史上那些美人都是什么样的结局。” 林仲琴:“……” 周碧云收回了手,“家里不要你帮忙,从明天起,你去娘娘仙的牌位前跪经去吧。祖娘娘也不过是周正而已,可她能得帝王一世荣宠,能得后世爱戴,凭的什么,你思量思量去。” 说完,抓了衣服就往外走,“你不许出门了,我去看看叔珩。” 林仲琴问说:“……她那样打人,名声传出去了,是不是不好说亲事。” 周碧云脚下不停:祖娘娘为的就是女子不以亲事论成败吗?女人不是嫁人了才有价值,也不是嫁的好了价值才高!可这个道理,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 第122章 万里扶摇(21)二更 等周碧云追过来的时候,看见齐家的大公子从马上下来,进了叔珩的宅子。她追过去,到了门口一推门,绕过照壁,就见二十三的姑娘端着茶盘看过来。 这是叔珩找来照看门户的,她的脚有些跛,做不了重活,不好找差事,叔珩给接纳下来了,就在这宅子里收拾。是很勤快的孩子,家里收拾的很利索。 “夫人。” 周碧云点点头,问丑妮,“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行!”丑妮朝里看了一眼,“大人在书房待客……” 周碧云接了茶盘,“我给送过去吧。” 是! 周碧云往书房去,还没到跟前,就隔着玻璃窗看见里面的情况。两人隔着书案坐着,叔珩坐在主位上,不住的摇着扇子。书案上的兰花因着点风跟着摇曳着! 对面坐着齐家的大公子,这位公子如芝兰一般,老爷常夸,说是做官做的极好。父亲为首阁,身上却毫无矜骄之气。这会子他坐在圈椅中,手里也缓缓的摇着扇子。 再近两步,就听见这位齐公子温润的声音,他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气,轻声说着话,“……终归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与金逸尘有些交情,金逸尘此人与金双城不同。他这些年做海贸,为人甚是低调。金双城别人的面子不给,金逸尘的面子会给的。” 金逸尘是金镇北的大儿子,平时很少听到有人提起他。 “不若我来攒局,做这个和事佬。”齐渭低声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三妹妹,官场处处险恶,还需谨慎。结交一个人,总比得罪一个人要强。” “齐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桐桐说着,就用扇子指着桌上的兰花,“你瞧,这个东西呢,养在书房里,金贵的很。这样也养不好,那样也养不好。可你说,它长在山里,不也长的挺好吗?凡是山中兰草,皆为极品。 我知齐家兄长爱护之意,可从当差起,我便不是林家小女娘,而今我是朝廷六品衙门的主事之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做了之后会承担什么后果。若是一直在长辈父兄的关照下,我便如这桌上的兰草一般,只是名贵——而已。这岂不是与我为官的初衷相违背?” 齐渭沉默良久,不过一叹。 桐桐打量了他一眼,就笑道:“齐家兄长与金双城怎么和解,不与我相干。我也知道,兄长是担心齐二哥哥……怕他心思单纯,在外单独走动被人给坑了。因此,您要出面解开这个结。此做法,我认同,且理解。兄长护亲之行,无错。” 齐渭失笑:“三妹妹,你这么说……为兄当真有些无地自容了。我维护齐民的心思跟维护你的心思是一样的……” “知道!知道!且感激不尽。他日兄长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绝不推辞。这次,就当小妹不识抬举了,好不好?” 齐渭只能起身,“行!我的林大人,要是遇到难处理的事,千万记得找我。跟我……你不用这么客气……” 好的!好的! 周碧云朝后退了几步才往前走,“……茶才好,怎么就走了?” 齐渭赶紧见礼,“叔母,您过来了。” “是啊!这是……要走了?” “是!”齐渭看了跟在后面的小林大人一眼,无奈的摇头,“还有点事,先走了。改明儿上门给您请安。” 桐桐拍了拍周碧云的手,“娘,我去送齐大人。” 愣是把人送到门口才回来,周碧云忙道:“你姐还是给你惹麻烦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桐桐就笑,“没有!一个人一个处事法子。齐大人有他的考量,我有我的考量,我俩不是一个路子。但他是好心,我领情。” 她说着,就把茶盘接到手里,带她去书房,“也别怨我姐,这事她没错。您踏踏实实的,放心吧,有我在。” ‘有我在’!这三个字对周碧云来说,是这辈子听过的最叫人踏实的话。 她回去就跟林宪怀说,“我也是好命!出嫁以前,我爹总说,有他在;出嫁之后呢,过的平稳,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说有你在;到了要做婆婆的年纪了,我闺女说,有她在。原先,我怕你不如我爹靠谱,其实你挺靠谱。现在呀,我也有点担心老不如你靠谱……可一想,我这命挺好,我就琢磨着,估计老要比你靠谱。” 然后他家老果然就很靠谱。 林宪怀就琢磨着,她这么忙,老家来人了,他带着家里闲着的这三个去接便是了,也就不打搅她了。等她下衙了,再回来聚聚便是了。 到了码头,码头一切如常。老家的船来了四五条,除了林家的、周家的,还有新亲黄家人以及新娘子的嫁妆。 林宪怀也早就预订好了码头上的牙侩行,不管是人还是行李,对方出人出马车给送到家里,只要支付银两即可。 船一靠岸,好一番契阔。 林家两位老人都在世呢,长孙成亲,这般大事,能不来吗?祖孙三代相见,又有兄弟叔婶问候,再加上新亲见面,怎一个热闹了得? 走走走!先上岸,用饭罢,船上的行李也就卸下来了。仲琴和季瑛去接了黄家的姑娘,羞的伯琼都不好意思往过看。 大人们一边取笑着,一边下船。 饭食都是预定好的,清淡好滋味,比船上这一路吃的可好了太多了。这边货装好了,能动身了,结果一百多的人马乌泱泱而来,迅速戒严了码头。 酒楼的掌柜‘哎哟’了一声,“带着火器来的,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家数十口子,都被堵在了酒楼门口。 林老太太念了一声佛,“天子脚下,竟是这般……” 话还没说完呢,远远的就看见一紫袍女官御马而来。她高坐在骏马之上,面色肃然,英气逼人。老太太便是眼神不好,可也认得孙女的。上次见这孩子才十一!如今长大了,是长的好看了,但大样子还在的! 她扯了扯老头子的袖子,“是珩儿吗?” 林老爷子眯着眼睛::“是吗?” 季瑛‘嗯嗯嗯’的,“是我三姐!她最近差事挺忙的,就没叫她来接……” 黄家亲家母拍了拍她家闺女的手:你这个小姑子可不是好惹的!一脸的煞气。 林家几个叔伯都看林宪怀:“怎么了这是?” 林宪怀看向闺女,可这孩子竟是没朝这边看一眼。就见她抬手一挥,一个力巴便被押上来了! 桐桐只问说:“藏哪辆车上了?” 力巴抬手指了指,“第三辆上……第五辆……第七辆……” 桐桐看了白邱山一眼,白邱山带着人迅速的去了。 然后林宪怀瞬间瞪大了眼睛,就见叔珩的人从三辆车上搜出整整十杆枪。 莫说林宪怀吓了一跳,就问林家这些亲眷,谁没吓着? 他们都摇头,“没有带这个……咱们没这个……” 林宪怀摆手,“没事!既然被叔珩拿住了,就是没事了。” 桐桐看了看这些枪,然后抽出一支,蹭的一下抬起来,对准路边一个酒楼的一层:“金双城,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等我把那扇窗打成筛子?” 金双城确实在里面,他就是要看着手底下的人把事确实给办成。城门口已经叫人疏通好了,进城检查的时候,林家这一行人必会被扣住的。 可谁知道,这个林叔珩在这里等着呢。 他一把推开窗户,“小林大人,您是何意?在下来送个朋友,犯了什么律法了,您要用枪指着在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小林大人,您不能公报私仇啊!” “叙情馆中,你的相好举报你携带十数火器,意图不明。”桐桐看着对方,“而今,有人又招供,你金双城雇佣劳力,企图利用码头的客人将枪械运进城中。而今,货在,你也在!你便是有什么冤情,也请你先跟我回去。我用火器指着你,那是因为你的相好说,你带着十数枪支,而今,只搜剿出十支……我怀疑你身上还携带别的火器……为了众人的安全,现在请你双手抱住头,慢慢的走下来……” 金双城面色大变,这个林叔珩可恨的很!她给自己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罪名。自己其实只是想陷害林家,可她不提林家的事,只说自己意图利用码头的客人将枪支运进内城。 前者,只是个人恩怨,没什么太大罪过;后者,就是意图谋反。 她会说:你这次运了十支那之前呢?之前没被发现的时候,你到底运了多少支? 这就成了一个按上就难清洗的罪名,只要她不满意,她就能一直扣住自己。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呢? 他抬起手指着对方:“林叔珩,你敢陷害我!” “砰——” 一枪出去,打中了窗台上的一只茶杯,这是金双城开窗的时候才放上去的。 金双城瞬间抱住了头:“林叔珩,你大爷的你真敢开枪!” “金双城,你自己慢慢下来!你也知道,我学这个不久。这次走运,打准了茶杯。下次我要瞄不准,打在哪可就说不定了。” “我下来——我下来——你不能再开枪了……” 金双城果然下来,双手抱着头。 桐桐给白邱山使个眼色,白邱山上去把金双城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携带什么。这才将他给捆绑起来,直接扔上马背。 桐桐这才收了手里的家伙,从马上跳下来,笑着朝林家的方向走过去,到了林宪怀跟前叫了一声‘爹’,这才跟老爷子老太太和其他长辈见礼:“叫大家受惊了!晚上回去我再赔罪。如今差事在身,恕晚辈失礼。”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第123章 万里扶摇(22)三更 林家和黄家的亲眷就这么看着这位小林大人跃上马背,然后手一抬,手底下的人迅速收队,整整齐齐的跟着她走了。 正午的光打在她身上,那紫袍上的银线亮闪闪的,衬的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伯琼低声道:“爹,金家这是要干什么?” 林宪怀:“……”金家什么也没干!就是儿子生的有点蠢,诬陷咱家没诬陷成,反被你妹妹给诬陷了。 这话没法说出口!再说了,也别笑话金家的儿子蠢了,自家这儿子……问出这个话来,可见也没有更聪明。 谁笑话谁呀! 他扭过去跟亲家道歉:“受惊了!受惊了!咱先回家,回家后,好压压惊。” 没有!没有!就是……长见识了! 长见识的还在后头呢! 桐桐把人押回去,衙门里是没有牢房的。关在哪里是个问题。兵部?刑部?或者京城知府衙门? 都不!就弄个空房间,门窗还不订死,就像是平时一样给锁上,谁都能破门破窗而出的那种。然后她做了几个封条,封条上抄的是《新明律》上关于枪械的相关内容。 完了之后,她亲自拿进去,给金双城看了一遍:“我也不审你,我这边,就是旧门旧窗,你要是一脚踹开想走,也随你的便。等会子,我就叫人给你送一摞子饼子,提一桶水,再给你个恭桶。 你要呆呢,就在里面安生的呆着,看这件事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呆呢,你就随意……或者,等谁来救你。我还告诉你,这里的守卫跟以前一样,谁要来拆封条,都不会有人拦。你只要敢跟着走,那也只管走!听清楚了吗?我一不审,二不问,不严押。等我得闲了,再问问该拿你怎么办。” 金双城都傻了,“你不审不问,你这算什么?” 谁跟他废话,真就把该给的都给了,在里面饿不着渴不着,也不算是虐待。然后窗户一关,门一锁,她把封条就那么一贴,完事。 金双城看着那么一大摞的饼子,满满的一木桶的水,竟然还是开水。凉了也是凉开水! 恭桶弄来了,还附带了一大堆草木灰,是怕有味儿吗? 他就这么笃定我不敢开了窗子,直接跳出去跑了? 结果,外面传来这个女土匪的声音,她说:“他要自己跑,别拦着;要是有人来要见他,别拦着;要是谁想带他走,别拦着。封条请他们自己揭,你们别沾手。没有什么特别的,今儿的值岗跟往常一样。” 金双城:“……”这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坑等着我跳呢吧! 然后一切照常,好些官员都在衙门外面路过来又路过去,打探消息呢。 桐桐出门和往常一样跟他们打招呼。 这个问说:“林大人下衙了?” “是啊!老家来了许多亲眷,该早点回家。” 就真的回家了。 打探消息的人甚至有借口找同僚去围观去的,看的结果就跟‘画地为牢’差不多。那破门,关都关不严,从外面能看见里面,门缝有半个手掌那么宽。还有那窗户,那可是从里面插销的。谁家的窗户都是从里面插上的,所以,里面的人一开就打开了。 但是,里面的人没开。 谁要去碰那么封条,看守的人也不拦着:撕吧!随意。 那这谁敢呀?这么诡异。 齐文超知道了,愣了半晌,什么也没说,该下衙就下衙了。 常青莲抱怨了一声,才说叫秘书丞去请这个学生一趟,结果又听说:林叔珩一切照旧,已经回家了。 这是多大一件事呀,这就回去了? 宫里的小皇帝放下手里的弓箭,看向老管事:“你说……把金镇北的儿子给……” “是!现在没人说话,都想看看那位小林大人想怎么样。” 是!没人说话。因为没审没问。 他在小靶场里转圈圈,“你说……朕要不要召见她?” 您是陛下,您说了算。 小皇帝站住脚:“不能!朕不能急……就跟她不能急一样。现在不该咱们急,得金镇北急……对吧?” 对!金镇北一定很着急。 四爷被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金逸尘、金叁本还有金五行都站在院子里,书房里灯火通明,里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四爷一进来,都扭脸朝他看。 金逸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使眼色:“老爷子怒了,已经发了两个时辰的脾气了。” 金五行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磕着瓜子,然后努了努嘴唇,“赶紧进去吧,就等你了。” 金叁本脚步轻移,大大的袖子他当水袖在甩,拿腔拿调的唱着:“……路隔红尘,何知身世喧杂……相公啊……且尽杯中酒,万事不须牵挂……”声音婉转,唱腔优美。哪怕是清唱,也颇有韵味。 金镇北手叉腰,站在书房门口。看见老大事不关己,看到老五闲情逸致,再看看老又扮上了……老四一身的风尘仆仆,还在喘气。 他能不生气么?冲着院里就吼了一声:“老子生了五子,却连个丫头也不如。还不都给老子滚进来。” 行!进去。 四爷坐了他的位置,说佣人:“厨房有什么拿点什么,饿了。” 是! 厨房有给老爷准备的饭菜,老爷没吃,那就四公子吃吧。 四五样菜,一盆米饭。四爷拿了碗筷就吃! 金镇北看了一眼,没说别的,只看大儿子:“你怎么说?” 金逸尘继续摇着扇子,脸上全是温雅:“之前跟齐家的齐渭喝了两场酒,这事呀,怨不得别人。老二好色,我早说过了,您要是不管,他迟早得毁在色上。瞧,这不就来了!根子在他跟一堆风尘女子不清不楚,偏撩拨人家林家的姑娘。” 说着,他就一叹,“林家,人家家风好!姑娘是嫡出,千娇万宠的!人家林家是书香门第,不与武将人家结亲!人家林家那姑娘生的貌美,这也不是人家的错。但老二无自知之明,非要轻薄人家姑娘,被这姑娘的妹妹给撞见了。这位小林大人,谁不说一声‘悍’呐!” 这便话才一落下,金叁本就来了一句:“他乃张飞,一莽撞人是也。” 四爷一口给噎住了,顺了一口汤,继续吃。 金镇北抢了老大手里的扇子,直接甩老脸上:“你给老子闭嘴。” 金叁本闭嘴了,那精修过的眉毛,那浅浅描过的眼线,还有那傅过粉的面容,瞬间有些诡异。就见他从袖子里摸出镜子,然后对着脸端详了再端详,不住的摸着嘴唇,好似对赶着来没抹唇脂有些不满意。 老五一边嘎嘣嘎嘣的磕着瓜子,一边端详老三:“三哥,近两年你这扮相不行了,徽州新来了个戏班,里有个叫小水仙的,才十……那个扮相呀,绝了。” 老三将镜子一收,斜眼看他:“他?他拿什么跟我比?” “那他可太有的比了!人家那小腰,人家那腔调……”老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他老子,结果他老子就那么看着他。他轻咳一声,然后坐端正了,“爹,您留着我干嘛呀?我都这么恶心您了,您该对着我吼一嗓子,叫我滚才对呀!真的!今晚小水仙的戏,可好看了!我想跟人家相好……” 金镇北朝外喊了一声:“李副将。” 李副将进来了。 金镇北指了指老五,“把他给老子捆了,绑在椅背上……” “别别别!爹!我错了,我不胡说八道了。”金老五塞给李副将一把瓜子,“出去吧!劳烦你跑一趟。” 李副将忍着笑攥着瓜子出去了。 老三打岔:“大哥,你刚才说……林家嫡女是怎么了?书香门第是怎么着了?人家家风好……不是!大哥,你什么意思呀?不能这么挤兑咱爹呀。 咱家家风不好,咱都是有爹没娘的。咱家就老四是嫡子,咱都是庶出……都不是庶出,咱是外室子,不入族谱的。你说你看上人家嫡女……这不好!还有什么书香门第……哎呀!那人家重规矩。 你看看,看看咱们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不懂规矩,可不惹下乱子了吗?” 金逸尘一脸的‘你多心了’,然后可虔诚的看自家这老子,“爹,您别听老三瞎说。他学女人那一套,心事太多!儿子可没那个意思,您大丈夫,不能真信老三呐。” 四爷:“……”金镇北没被气死,这属实是心脏长的结实。他吃了个八分饱,放下碗筷,看着金镇北瞪着眼睛,恐吓几个儿子。 嗯!这次效果不错,恐吓住了。 金逸尘也会好好说话了,“他惹了人家,人家也不是好脾气的,把他给揍了。鼻青脸肿都小事,还差点没被废了命根子……” 金镇北一愣,问道:“废了命根子?” 老三站起来学,用膝盖怎么顶,又怎么用脚踩:看清楚了吗?就是这样。谁不说这个姑娘野呢! 金镇北被那一串动作给镇乎住了。这就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吗?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老四:你看上这姑娘哪了? 四爷:“……”话题偏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二想陷害人家,报复回去。结果人家防备他,直接摁住了。人赃并获!” “就是没诬陷的了别人,却被别人将计就计的反诬陷了。”老三啧啧有声,是有够蠢的。 四爷看金镇北:“是诬陷!但问题是,这次的诬陷能引出什么来,这就得问问老二了。他是不是真干了什么,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老五猛的一拍桌子,“假罪名引出真罪犯,这一出——妙啊!” 第124章 万里扶摇(23)一更 拿捏? 四爷沉默了片刻,就问道:“老二干了什么……爹您清楚吗?” “一些报废的军械流通在民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所谓的报废,就是军中淘汰的。军中跟上面说是报废了,而后上面给补充,他们拿这个旧的换银子。 “军中报废自有流程。” 金逸尘就嗤的一笑,“老四,你装什么单纯呀?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上面拆一个零部件,那个上面再拆一零部件。拼凑也拼凑出来了!反正交回朝廷的都是坏的,但抽走的一部分重新组装不就是又一件吗?” “所以,老二一直在干这个换银子?”四爷就看金镇北,“这事……您知道?” 金镇北气的直喘气:“老子要说是今儿才知道,你信吗?” 四爷:“信!”你不能这么蠢,也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可老子现在走出去,没人信老子事先不知道此事。”金镇北说着,就看老大,“你!你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管,就看着老二犯蠢,是吧?” “嗐!他小打小闹的,不过是别人恭维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帮他那三朋四友的忙而已。从他手里过的枪支……不算这次,不超过十支!这次的十支……是不是他买来的都不好说。毕竟货没那么快。闹不好,是从哪个朋友那里借来的,用用。回头他再想办法加倍的给人补上。谁知道就这么给栽了!他不仅没靠这个赚到钱,这么一弄,还给赔了。” 金镇北扶额,气的胸口疼:这就是白挨!跟那笨贼似得,肉没吃上,打全挨了。 问题是,自家这样的,出去喊冤枉,没一个人肯信。 四爷这才道:“只要没犯下更大的罪过,那现在你就得相信,信林大人明察秋毫,必能还老二一个公道。” 金镇北:“……”他凑过去看自家这儿子:你说啥? 老五搁在一边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林叔珩冤枉了老二,然后你说林大人明察秋毫……要说气人还得看老四的!真能给老爷子送走了。 金镇北:你拿不住你明说呀,糊弄你老子呢。 四爷:“……”他说金镇北,“事是因为什么起的,我大哥说清楚了。老二诬陷人家,这事很恶劣,那人家以牙还牙,错了吗?” 金镇北:没错。要是换成老子,老子也这么干。 四爷就又说,“教训也给了,但是林大人蠢吗?他家三人为官,她可以不拿她的前程当回事,可她能拿她父亲和兄长的前程冒险吗?她这样聪明的人会授人以柄?所以呀,事情还是会回归原本的样子。 老二干了什么就是干了什么……要是我猜的不错,她现在定然是关着人,不问不审,耗着!甚至她盼着您去救……您要是去救,或是我去求情,人也能出来。可老二出来了,您却真的说不清楚了。” 金镇北挠头:老四说的很有道理。这其实就是个套中套! “那……不管老二,就这么着了?”金镇北觉得被个小丫头拿住了。 “也不能不管。”四爷就说他,“您要是不管,她就能始终拖着。可这拖着了,您就一直是变相嫌疑人。军中的属下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您不能掌控朝中的局势,要坏事?” 没错!越拖延对老子越是不利! 金镇北在厅里转圈圈,“嘿!这个林叔珩,这是设了个两头堵的套子,把老子给套里面了。” 四爷心里笑,所以说:你祖娘娘还是你祖娘娘,她那损主意多着呢。 老三都听的有趣,“我还挺喜欢这位女英雄的!老四,说说!再说说。” 然后他家老四就说,“现在,你就得看她能提什么条件出来了。她提了什么,你应承就完了,这事马上就会过去的。” 金镇北才点了头,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那不还是老子输了吗? 闹了半天,你叫老子认怂。 “官场之上,都是同僚。你不能因为她是女官,年纪小,就总想要较劲,这是不对。” 金镇北:“……”所以,叫老子认怂了不算,你还教训老子? “都是场面上的人,那就按照场面上的规矩办。道儿划下来了,要么,你按照她的道儿走;要么,你马上把她踢出官场或是干脆干掉她。事实上,后者您办不到,那按照她的道儿走怎么了呢?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也是官场常态,平常心嘛!” 金镇北:“……”老子叫你回来,你就是这么给老子出主意的?摁着老子的脑袋跟那小丫头低头。 四爷默默的起身,“当然了,儿子也就是一个建议。您要是不信邪呢,就去试试她的软硬。不过试过了之后,会引发什么别的后果,我可不敢说。您也看出来了,这位林大人擅出其不意。”说完,他还叫了佣人,“叫厨下备饭吧!我爹晚上没吃呢。” 金镇北看看桌上被吃完的饭菜:这是厨下给老子备下的! 四爷筋疲力尽的,“爹,那我先回院子休息了。这几天我留京城,林家有喜事,儿子得去贺喜。您还有别的交代吗?”金镇北闭眼睁眼大口的吸了气,这才看向自家这不当人子的儿子,咬牙切齿的:“告诉老子,在哪里能偶遇这个丫头?” “为了您的面子的……我去求求人家,叫她去兵部的靶场吧。那地方碰上,不突兀。也省的被人看见了,说您屈尊纡贵。” “那老子是不是得谢你?” “不客气!” 金镇北咬着下嘴唇目送这龟儿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攥成拳头,能捶都得捶一顿。 那边金逸尘听出了一点意思:“老四跟……这位小林大人……” “同僚之间,有些来往罢了。” 金逸尘:“……哦!”我也没说别的呀,“那儿子也走了!今晚不在府里,我那边一摊子事呢。” 金叁本跟着起身,“大哥等等我……我回戏班子,说不定还能听两折子过过瘾。” 老五坐在椅子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那个……爹呀,我就不陪您用晚饭了,我跟小水仙真的有约。” 滚!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桐桐不知道金家在干嘛,她这会子也有些不大自在。 坐在女眷这里吧,几个伯娘和婶子她们怪不自在的,就是那种在她面前说话得小心翼翼的感觉。只老太太拉着她,问的都是一些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当官的到底是男人多,他们会不会欺负你们,叫你干活,好处还捞不着?” 桐桐:“……不会!男女都是一样的,只看本事大小,不看男女。人家不会手下留情,我也不会任人欺负。就跟我爹和我哥出去当官办差是一样,没差别。” “那这也不好!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小姑娘呢?男人让着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桐桐眨巴着眼睛,“……”这话咋答呢? 周碧云就打岔,将果盘递给桐桐,“去给你爹他们送去……” 行!可算是能走了。 结果到了男客那边呢,人家也不自在,就是很恭维的语气。 她看林宪怀:“……”要不,我走得了。 老爷子却招手叫她,“三宝儿,过来。” 桐桐只能坐过去,“路上颠簸,我们还担心您和祖母的身子……” “硬朗着呢。”老爷子掰开孙女的手看手心,“瞧瞧,都是膙子。”然后还跟黄家人炫耀,“女官难做!能做女官的姑娘,那都是英雄。肯定是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了!我家三宝儿不爱说话,可当真是个能咬牙吃苦的人。” 那是!那是! 老爷子就爱听人家这么恭维,觉得特荣耀了。 金伯琼解救了妹妹,递了松子,“你给祖父剥松子。”省的被这么拉着不自在。 桐桐坐在边上,乖巧的剥松子去了。 林大伯就小声的问:“那金家这是要造反呀?” 桐桐‘哦’了一声,“不是!就是疑似有嫌疑,仅此而已。” “疑似?就是不确定。嫌疑?就是没证据……那就把人抓了?” 桐桐‘嗯’着,手里剥了松子出来,“没事,关几天。” 林伯琼还纳闷呢,“你那衙门连个牢房都没有,你把人关哪了?” “找个屋子塞进去就完了,我还能给他关哪去?” “那要是出什么事了呢?” “你觉得能出什么事?” “要是死在你手里或是……” 林宪怀轻咳一声,“伯琼,去给茶壶续点水。” 林伯琼愣了一下,“我担心的不对?” 桐桐没法在黄家人面前说别的,只能道:“大哥考虑的对!但是,一则呢,活着的金双城作用更大,都盼着他好好活着;二则,他死在我手里,除了我倒霉,再没别的。可我一小小的从六品,谁冒险用这法子陷害我,犯不上。” “那要是金镇北舍了这个儿子呢?” 桐桐:“……”我的大哥呀,你到底把朝中这些大佬当什么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槐花在外面禀报:“三姑娘,金家来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桐桐就起身,朝外指了指,“那我就失陪了,有些公事要处理。” 随意!随意。 桐桐一出去,林老爷子就看了自家这大孙子一眼,然后又看儿子:你觉得叫伯琼继续当官是好事? 林宪怀继续给老爷子剥松子:是啊!叫伯琼继续当官,迟早会成为叔珩的累赘。这次就有人想陷害,就伯琼这性子,真不一定看的住。 他就琢磨:哪个地方不打眼又不惹乱子,最好是结交的人都单纯。 思来想去,还真叫他想起个地方——求真馆! 第125章 万里扶摇(24)二更 第一天,桐桐到靶场的时候金镇北已经在了。 枪械在手,金镇北连着放了几枪,枪枪正中靶心。 她走过去,金镇北扭脸看她,“林大人,听说你天赋不错,要不要再试试。” 桐桐走过去,接了金镇北手里的家伙,上了子弹,然后利索的举起来,啪啪啪几枪过后,金镇北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抬手,便有人来报靶数:“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都是十环,可站在这个位置却看不见靶子上的第一个弹孔。 除非,她每一下都打在他之前中靶的痕迹上了。这个难度可比打中十环难多了。 金镇北脸上有些意外之色,“林大人果然是天赋不寻常,我听说你还能左手射箭。” 桐桐将手里的家伙又挪到左边,只用左手,啪啪啪又是几枪。 这一次,靶子上依旧不见第一个弹孔。竟是左右同开,不分伯仲。 金镇北眉头挑了挑,这丫头老四不娶吧,可惜!关键是我想要个好点的孙子,其他几个儿子他不指望了,一个个的神神鬼鬼的,生的还不定什么王八犊子呢。 就得这样的小古板,那将来给我金家生下的孙子一定是正正经经的那一号人。允文允武,足智多谋!那我老金做梦不得笑醒呀! 可叫老四娶吧,真娶回去,老子又不甘心。关键是这坏丫头这臭脾气,我估计等不到我孙子出生就先得被这混球给气死。 所以,娶不娶呢? 难决断。 桐桐转过身来,就见金镇北不知道想什么呢,满眼都是纠结。 她放下手里的家伙,看向金镇北:“金军帅,您……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下官可就告退了。” 金镇北:“……”他轻咳一声,朝不远处的看台指了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老金就往那看台上一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席地坐在台阶上,然后拍了拍边上,“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咱俩坐下聊聊。” 行!聊聊。 桐桐坐着去了,跟金镇北肩并肩。 金镇北指着这靶场:“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吗?” 桐桐没言语。 金镇北叹气,“这里原本是太祖皇帝试枪的地方,那边被围起来的地方,是当年太祖和祖娘娘常用的地方。后来,皇家说不能铺张浪费,再建房舍劳民伤财,便把这个地方拨给兵部用了。迄今也百余年了。” 桐桐:“……”这是要忆往昔? 金镇北一脸的怆然:“林大人呀,老夫知道,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都以为老夫是霸着军权不撒手的奸臣,可林大人,边将之苦,远不是你能想象的。立国之初,军中勇武,朝中清廉。可哪朝哪代也避免不了一个规律,那就是王朝发展中期,贪污受贿盛行。” 桐桐沉默了,这确实是谁也杜绝不了的现象。其实现在的很多问题的根子就出在这里——官吏出了大问题。这不敢去查,真要去查,挨个杀许是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有漏网的。 一方面是市井繁华,一方面是吏治崩坏。瞧着矛盾,但其实不然。正是因为百姓的日子还都可以,吏治的矛盾才藏的住。要知道,只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他们便不愿意闹事。没人闹事,这层遮羞布就还能遮着。可等到有一日崩盘了,这块布往下一扯,那一定是触目惊心的。 金镇北叹了一声,“以前军中有农场,可解决军中的粮草供给。可后来呢?老弱病残退了之后,一样在农场贪!怎么办呢?我们这些将领若是不把这些牢牢的攥在手里,将士们吃什么,用什么?可朝中呢,又担心我们要枪有枪,要粮有粮,生出野心和乱子来。于是,当年的农场,军中接管一半,朝廷接手一半。 结果你该想到了,我们的粮饷开始不足了。粮食从下往上,每过一道手,就贪一层。太宗时期,凡是粮仓,尽皆满额。储备年的粮食!到了先帝前期,粮食至少是足额的。先帝盯这个事盯的很紧…… 可先帝身子不好,四十岁上大病了一场之后,精力越发跟不上了。先皇后自从生育了陛下,也是身体羸弱。彼时,先帝上了年岁,身子不好,先皇后指不上……那时候的太子还是个婴孩……新明现在的局面不是陛下登基之后才有的,那是从先帝朝就有了。迄今也已经是十数年了……” 桐桐看着天边的云彩,长长的叹了一声:人生无常,这是自然规律。王朝发展,也有它的运行规律,谁也无法阻挡。到了这个份上,非变不可!可偏巧,帝王羸弱,有志未展,奈何? 金镇北也抬着头,“你知道军事学堂是祖娘娘建起来的么?” “嗯!” “祖娘娘有训,我新明一朝,对外敌需得‘寸土不让’。军中什么都能改,只军魂不能丢。死守防线,不可退一步。”金镇北说着,眼圈都红了,“林大人,东北边陲,苦寒之地!又有蒙、满涉及部族的敏感问题! 像是中原腹地,粮草跟不上了,从周边的郡县借调也好,怎么着也罢,问题不大。但东北之地,能就近从蒙、满征调吗?不能!因此,我要比其他人难的多。 东南西北中这个几个方向,最艰难的就是我。西南若是生乱,问题不大。因为西南多山,乱也能控制在小范围之内,不至于外溢为祸。东南麻烦多在台弯琉球,但这问题也不大!西北与天竺通,可彼压根不是问题,麻烦只在维人与藏之间的关系协调。 更不要说中原腹地,闹什么呀!最安稳的就是他们了。东北就不同了,东北是唯——个直接面向异国他族的地方,老毛子、朝鲜,这是外敌。同时呢,又处在部族最复杂的、实力最强的这一块。外,我得防着有敌入侵;内,我得防着那些心存一志的人趁机谋反。 林大人呀,满蒙连起来,那是多大一片地方。真要是闹起来了,或是里应外合起来了,那便是天大的乱子。我金某人这些年插在这个地方,是我金某人保新明二十年的安稳。若论对新明的忠心,我金镇北不让他人。” 桐桐听明白了,他在剖白,证明他是忠贞不一的。凡是那些道听途说的是是非非,都是事出有因。 也就是是说:他大义没倒。 桐桐点头,“无人敢怀疑金大人的忠心。” 金镇北摆摆手,越发的怅然:“可……忙了这头就忽略了那头,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是无妻运,子不少,却无有孝顺儿子,这也是我常年征战在外,该得的。” 这是说到正题上了! 动之以情,占以大义,桐桐懂他的意思。然后呢? “我金镇北能走到今天,应该不算是个笨人吧!你小林大人摆这个阵仗,所谓何来呢?说到底,还在于你的差事——禁!看起来是金双城偶然撞到你的手里呢,可其实呢?他便是不撞上你,你也会找他的晦气的。只是很巧,他不仅撞了,还得罪了你。才叫事情看起来都像是偶然发生的。” 桐桐没否认他的话,“谁也不敢说金军帅少城府。” “金老二有我这么个老子,你盯他原也没错。老夫猜,你最开始只是想通过他揪住个线头……可老二先犯蠢,你便逮住机会,想跟老夫玩一把大的,对吧?” 桐桐就笑,没回这个话。 金镇北一脸的兴致:“小林大人,你的胆子很大,确实是套住老夫了。老夫不得不从!但是,你睚眦必报,就不担心老夫也是睚眦必报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是!人若不敢争,何故搅进朝局里惹是非呢?” 说的好!丈夫心丈夫行,便是女子,也一样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金镇北啧啧了两声,照这么下去,别我儿子成了那个提供膝盖的美人了。所以,还是不能叫这个臭丫头太得意。 老子的厉害你还是要见识一下的! 就比如你的小心思,老子猜的也很准,“你想叫老子从军中开始查,可对?这东西卖出去,便四散了。可根源却就那么几个点,抓住其中一个,不仅能拎出这一条线上的一大串,其他那些点乃至他们外延出去的人马上就会缩回去手,你这‘禁’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八成!” 这个丫头,野心不小呢!立功迅速,就意味着距离升迁不远了。 桐桐便笑了,“金军帅,那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夫就想知道,我要是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顺着金双城这条线,慢慢的查嘛!” 金镇北眼神一下子严厉起来,“那你可知道,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若是军中生变,有人趁虚而入,你又该怎么办?” “那是您的事了!您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能有了问题您就藏着。我只是把问题给摊开了,怎么解决,是您的事。”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若是如此行事,你的官升的上去? “金军帅,做官是为了做事。做事是目的,做官才是做事需要的途径。您搞反了!”桐桐站起身来,“只要能达到清洁军营的目的,别说不给我升官了,就是给我治罪,我也认了。之前,您说的很多话,我都愿意相信那是真心话!正如您的慷慨激昂一样,谁说女子便没有报国志?”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金镇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此心,可照日月。” 阳光打过来,照在她的脸上,金镇北从那脸、那眼,看到了极致的真诚。 他:“……”这要是个儿郎,我恨不能有个女儿好嫁给他。可这是个姑娘,我儿……绝不做这种女人的‘美人’! 绝不! 第126章 万里扶摇(25)三更 金镇北进宫请旨,要自查,且请相关衙门参与辅助。 小皇帝一脸的好奇,之前有消息说是金镇北跟林叔珩在靶场密谈了半个时辰,这就是谈的结果。 竟然是金镇北主动要求林叔珩配合他清查东北区。 很有意思的决断! 林叔珩是怎么做到叫金镇北在这事上做出让步的? 小皇帝从龙椅上起身,然后站在金镇北边上,双手拉住了金镇北的手,“金军帅,不管别人怎么说,朕从未怀疑过金军帅的忠心。东北之地,若没你苦撑二十年,京城何来安稳。父皇病重之时,常跟朕念叨朝中各位大臣。说起军帅您,父皇说,小节有亏,大义却存。说您,一生糊涂在男女事上,桀骜难驯,不服世俗之礼……可先帝又说,此等人,看似无情,却也最重情。看似不屑于诺言,却也最重诺。直到临终之时,先帝都在说,若天下有变,能容朕活命的,唯金军帅而已……” 金镇北单膝跪地,“臣……” 小皇帝托住对方的双臂,“军帅莫要行此大礼!你之所请,朕准了。北地之安,往后还要多赖军帅……” 是!臣领命。 直到从宫里出来,金镇北心里还不是滋味。回到书房看到先帝赐给他的物件,竟是眼泪瞬间便下来了。 小皇帝啊小皇帝,老夫知道你在用情捆绑老夫,可你还是戳到老夫心里最软的地方了。先帝若是康健,先帝若是长寿……我们君臣一场,必是能善始善终的。 四爷来书房的时候,金镇北脸上的眼泪还在呢。 这是……怎么了? 金镇北抹了一把脸,“我是被小皇帝给说的,说软了心肠了……” 四爷:“……”所以呢? “想起了先帝!” 再然后呢? “与先帝君臣一场……先帝啊……臣有罪啊……臣有罪啊……” 四爷:“……”你家先帝恶心的够呛。他打岔,“那您何时动身?” “后天吧!后天后动身,手里的差事总得交代清楚。” “也好!彼时,林家的喜事也办完了。” 又提林家!金镇北也不伤感了,“你站下,老子有话说。” 四爷顺势坐下了,“您说。” “你年岁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六了。”金镇北发愁,“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说亲,到十八成亲,刚好赶上。你喜欢什么样的,老子叫人给提亲去。” 四爷想了想,“非得成亲吗?” 啊? “您最开始不也没成亲,但也没耽搁您给我祖母生孙子呀!您放心,该成亲的时候我就成亲。反正不管成亲不成亲,不耽搁我给您生孙子就完了,对吧?” 金镇北:“……”好小子,在这里等着老子呢!他一巴掌拍到桌上,“小子,我把话给你说明白,谁都行,就林家那臭丫头不行。” 四爷:“听您的,您说了算,好不好?” 金镇北瞪眼:你拿哄孩子的语气在这里糊弄谁呢? 四爷真没工夫跟他在这里为这事逗闷子,他问说,“您的配枪呢?” 要那个做什么?那丫头禁的严,我的配枪只能我使用,谁都不能碰。这是朝廷特准的,你别想拿去干什么……坏事。 “您将子弹去掉,只把空壳子给我,我不出书房……” “就在书房?” “就在书房。” 金镇北将东西取出来,一颗子弹都不留,给放在了桌上了。 四爷拿到手里,顺手就给拆了。金镇北用的是后期改良过的,长度只有半臂长。但是这个改良便于携带的同时,也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作品。 这种东西,就算是图纸对,也得看制造工艺是否能达到。 他觉得,求真馆还是得去。 金镇北看着儿子拿着那家伙在手里摆弄,就问说:“看出什么了?谁还敢在这个上面动手脚?” 不至于!四爷就问金镇北,“求真馆……那地方现在废了?” “嗐!那玩意跟个吞金兽一样。再加上那地方待遇好啊,一进去恨不能朝廷高薪养一辈子。这二十年吧,废的废废的了!每年朝廷不少拨钱,钱去哪里呢?跟那个地方沾边的,都吃的可饱了。好些人都嚷着,把求真馆给裁撤了吧!可那地方是太祖和祖娘娘创立的,新明这几代先皇,也没少往里扔银子……而今呢,这成了那些人从求真馆贪钱的借口了。每年之耗费,一点也不比一个大衙门耗费少。” 四爷:“……”得去看看,里面有多少东西是可用的!若是不能转化成生产力,那就只是一项成果而已。几代人,扔了那么些银子出去,若是转化过程中遇到问题,没执行好,也不是不可能。 他把手里的东西重新给拼装好了,要走了,他再次叮嘱金镇北:“您要她配合,那您就听听她的建议,这没什么不好。许是这次的事不是个坏事。” 金镇北抓了一本书就扔过去:滚!人家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呢,你就把你爹往坑里推,不当人子的混账!给老子滚远点。 因着这次的事,林家的喜事便格外的热闹。 亲朋好友的,都去看新娘子,都去看新房,然后讨论讨论新娘的嫁妆。 可桐桐呢,这边的同僚都招待不过来,像是罗君如这些人来了,怎么办呢?叫秦敏帮着招待吧。 四爷来的时候桐桐才从这边抽身,她带着四爷去见林宪怀,林宪怀一看是金家人,他:“……金大人我招待,叔珩呀,你忙去吧。” 四爷笑了一下,“没关系林大人,您别见外,下官正好帮小林大人招待客人。” 你?你跟着? 林宪怀看自家闺女:什么意思? 桐桐还没说话呢,就听见齐渭的声音,“叔父,您忙吧!小侄替您招待金大人。” 林宪怀看看温润儒雅的齐渭,再看看内敛矜贵的金肆晔:“……”什么意思呢?我是不是想多了? 桐桐:“……”她轻轻推了林宪怀,“爹,我们都是小辈,官职也都不高。您这个上官在,我们都不大自在。您招待您的同僚,我的同僚我自己招待……行吗?” 哦!行……吧?嗯!行吧。 他摸着胡子走了,然后回头去看:可能就是想多了,我闺女站在那里那一脸刻板的样儿,也不是叫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儿。 事实上,他们的话题跟风花雪月完全没关系。 齐渭低声说桐桐,“妹妹借一步说话。”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跟着齐渭朝一边走了几步。两人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说的虽然是悄悄话,但两人那一脸严肃的表情,谁会想歪呢? 齐渭问的是:“金家人跟着你,是为了金双城说情的?” “还没顾上说话呢。” “我是想提醒你,军中的事复杂,今儿想见你的人特别多,你得想好怎么去应对。” 桐桐看了四爷的方向,“那你不觉得我带着他,最省心吗?” 齐渭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桐桐,决定闭嘴了。 于是,桐桐就理所当然的,走到哪里就把四爷带到哪里。 常青莲来了,四爷很没眼色的跟着。常青莲不可能留下用喜宴,能来一趟,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前后就这么点时间,她是有许多话要交代林叔珩的,结果金家这个儿子很不会看人的脸色,就围着林叔珩转,绝不离开步之外。 都要走了,常青莲上了马车了,这才把桐桐叫到马车边上,可正要说正事,就听这位小金大人已经在喊了:“小林大人,来客人了。” 桐桐回头应了一声,这才拱手,“恩师,今儿客人多,有些不方便。改日,改日我亲自登门。” 常青莲低声道:“金家这小子,很有些心眼。你要小心……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桐桐只笑,“好!我知道了。” 等常青莲的马车出了巷子,她的秘书丞才问:“这位小金大人一表人才,文武兼备,又这么缠着……小林大人只怕扛不住。” 常青莲轻哼一声,“那你可太小看林叔珩了。她若不想叫金家的小子缠着,自有办法。但她默许了,意思还不明白了,在东北军中的事她不想被人左右,也不想成为谁的棋子。拒绝的话伤情分,那就干脆找个体面的借口,由着金家这小子跟着呗!金家有私心,她林叔珩一样有私心。瞧着吧,说回头来见我,只怕那边的事不了,她是不会登我的府门的。这小丫头,翅膀还没硬呢,就想单飞。” 秘书丞便不敢说话了,只很可惜的想:原来是我想多了,真正能做大的女官,心里大概都是没有男女私情的吧。 等齐文超来了,叫桐桐去书房,四爷一样跟去了。 这组合搭配,齐文超:“……”行吧!好样的,一个个的都挺机灵的。那我确实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林宪怀在送齐文超出门的时候,齐文超低声道:“这个金家的小子呀……” “跟叔珩只是同僚,之前给您办事,打着探病的旗号,认识的早一些。没别的!真没别的。” 齐文超就一脸的无奈:“自然是没别的!叔珩这孩子一心在仕途上,看的出来,她是真无别的念想。她拉了这个小子做挡箭牌,挡了许多要张嘴‘指教’的人,这是好的!但是她第一次出门办差,你这个做父亲的,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 林宪怀:“……”谁的不听,难道肯听我的? 结果客人才一走,桐桐就拉着四爷出门了,“爹,您跟祖父祖母还有我娘说一声,我有事要办,晚上就不回来了。” 林宪怀:“……好!” 周碧云操心的,“这是瞧中了?” 第127章 万里扶摇(26)一更 骑马飞驰在官道上,越往北走越是凉。 跃上山丘,桐桐驻马而立,指着远处那一条像是荒废的道路,问跟来的秦敏:“那是修来做什么的?附近有矿吗?” 秦敏扫了一眼,“那是轨道!” 什么? “轨道!”秦敏说着就比划,“太宗晚年就有人提出设想,当时的求真馆做了一辆在铁轨上能动的车,太宗很重视,当时便规划要在京城和盛京之间修这么一条轨道,连接满蒙与中原。后来确实修了,这是两县之间的路,这里靠近煤矿和铁矿,先试了一段。可那个车确实能动,却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 “马车比那玩意快多了,它耗费那么大的成本,本来坐马车一天的路,坐那个轨道车得三天,那又何必?” 桐桐盯着那一道草丛湮没起来的道路,她干脆策马而去,然后下马,伸手抚摸着这已经锈迹斑斑的轨道,鼻子酸了,可却笑出来了。 秦敏跟过来,不解:“大人,您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这轨道上全是铁,却无人拆了……” 秦敏摇头,“这是太宗皇帝晚年亲定下来的,朱笔御批过的。等到高宗即位,才慢慢的筹备,开始建造。但是这个东西从无到有,耗时耗力,这一段里不过三十二里,修了整整二十年。中间出过不少错……甚至有一段地塌了,又重新修。修好了,那个车跟这个路磨合又出问题,颠簸极大。 到了玄宗一朝,朝中便有反对之声,说是耗费太大了。人力物力无数,却并不见用处。后来,玄宗将宫中的开支降低到最小,据说宫中的开销不过一个五品官员的开销。终是给造出来了。只是速度极慢。 世宗皇帝还亲自来看过这段路,他曾说,只要能动,就能快。只是世宗皇帝登基之时已经三十有四,四十岁起便身子不好了……这便搁置了。但肯定没人敢动这个路!” 太祖、太宗、高宗、玄宗、世宗,到现在的小皇帝。 桐桐坐在这铁轨上,手搭在轨道上轻轻的抚摸着,良久良久。 金镇北骑马在高处往过眺望,说李副将:“将人喊回来。”小姑娘家家的,见了什么都好奇。你也不是老子的姑娘,老子可不惯着你。这磨蹭劲儿的,但凡没见过的你都想瞧瞧,这差事还办不办了? 李副将打发了人来请了,还没到跟前秦敏就看见了,“大人,金军帅催了。” 桐桐抬头去看,手又重重的拍了拍这铁轨,“先帝说对,这要能动,就能快。”这条变革之路走的不快,但好在它始终是有人推着它才朝前走的。 她起身上了马背,调转了方向,扬鞭催马:“走——” 秦敏觉得自家这位大人眼睛比之前都亮了,也更有气势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催动了她一般! 金镇北见人过来了,他便先走了。晌午碰上驿站,下马就能用饭。 洗了脸,金镇北喊道:“有什么给老子上什么,别磨蹭。” 桐桐摸了银子推给驿丞:“一定得有个热汤,哪怕冲个蛋花汤也行。菜尽量素净点,但菜蔬也要。果品如果有的话,不拘是什么,端上来。” 于是,桌上又有大块的羊肉,又有清炒的瓜菜豆芽,还有一摞子一摞子的卷饼,汤给上了两个,一个蛋花汤,一个生汆丸子汤。 然后果子都是大盆子断来的,可以带走路上解渴。 金镇北看着这姑娘用卷饼认真的卷菜,然后一口饼子一口汤,吃的倍儿香。 他一边啃着羊排一边就说:“小林大人从六品官员,俸禄几何呀?”又是租房,又是雇佣人手,出门照看同僚,还能拿银豆子打赏别人。 银子哪来的?你父亲才三品官而已,你家除了你们父子三人的俸禄,别无收入。所以,小林大人,你是贪污了?还是受贿了? 桐桐如何听不出这个意思?她一边给饼子里卷瘦肉炒豆芽,一边说,“是!下官俸禄有限,小日子能过的殷实,也因此而已。但是呢,挡不住下官会交朋友呀!总能交一些愿意与我共财的朋友!他家境好,日子过的殷实,本身是官身,父亲的官职也在我父之上。他没有要求我和用到我的地方。他要共财,那就别客气了。” 说着,她还朝金镇北一笑:“金军帅,您也羡慕下官有这样的朋友吧。” 金镇北手里的羊排一下子就不香了:她花的银子肯定是我儿子给的。 就说呢,炼银矿的法子说交出去就交出来了,感情背后还是藏私了呀。这熊孩子他倒是真不蠢,还知道给自己藏着点。但是,家里没见过你一个大子儿,这八竿子跟你打不着的姑娘,在你老子面前花销你的银钱,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你担心她出门在外带的银钱不够受恓惶,你就不担心你爹我手头也紧。 气煞老子了! 行!给老子等着。 惹着金镇北的后果就是:他赶路不住驿站了,走哪吃哪,走哪停哪。星夜赶路,累了就野外睡呗! 秦敏都莫名其妙:“又怎么惹金军帅了?” 这就属于惹了,金镇北还没法说的那种。 可桐桐一路上把秦敏照顾的很好,该吃饭了,金镇北带着那么些护卫呢,人家那野兔抬手就能射来,烤着就能吃。 但咱也不缺野鸡呀,不仅不缺野鸡,我们还有野鸡蛋,照样就吃了,也能吃的很好。 半夜在野外睡,那就睡呗。 金镇北靠在树桩上眯着眼观察,这丫头生性是野啊!这个时节还有蛇,她给周围撒了什么药之后,去草丛里捡柴火回来还抓了两条蛇,木棍戳在在七寸上,明早能当早饭吃。 靠着火堆就睡,还把那个秘书丞挡在最里面。 那睡觉的时候手里的匕首就在手里攥着呢。 半夜里,金镇北睡不着了。此次的事难办,他没看起来那么轻松。一睁眼,见该值夜的都在值夜,他打了手势,叫他们睡吧,自己值夜。 把营地巡了一圈之后,看到那边的火堆里的火越来越小了,他走过去,想给添跟柴火。可人还在五步之外,这丫头蹭的一下就睁开眼睛,浑身戒备蓄势待发。 他停下脚步,迎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对视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丫头才眼睛一闭,转个方向继续睡去了。 金镇北:“……”过去给把柴火添上,又轻手轻脚的退回来。 早起桐桐给了金镇北半条烤蛇肉,算是答谢。 金镇北也接了,说桐桐:“匕首,不管用了。有了新式武器,有些东西就该被淘汰。” “天下没有不可用的武器。”桐桐停下来看他,“将帅追求的永远都是战争的胜利,为了胜利,没有什么不能做武器的。在我眼里,天气是武器,山川河流是武器,必要的时候,也许一根树枝一棵草都能成为武器。武器革新当然很重要……但这绝不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 金镇北:“……”大早上起来,我也是闲的,跟你搭什么话!现在开始教我兵法了吗?他三两口啃了蛇肉,不咸不淡的挤兑桐桐,“等你什么时候以文转武,且在战场上确立了你的军事地位了,你再给老夫来上课。” 说完,转身上马:“走——” 桐桐:“……”这人的脾气真坏! 那边金镇北骑马都跑出几步了,却又转头过来,“对了!‘在战场上确立自己的军事地位’,这是祖娘娘对新明所有将领的要求!本帅能有现在的地位,那是打出来的,那是功勋攒起来的。 在新明跟本帅谈军事,没几个有资格。小丫头,纸上谈兵那一套,收起来!将帅不仅得能指挥,还得身先士卒。能走到今天,我得先是百战未死……跟我谈用兵谈武器,你不够格。” 桐桐:“……”但你祖娘娘没留下什么话,要求每个人需得谦逊吗?可见你们那么英明的祖娘娘,还是百密一疏了。 秦敏觉得金军帅这人其实还挺好的,她低声说,“大人,我觉得金军帅更像是在逗您,故意折腾您。”大人逗小孩似得。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祖娘娘成了我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处处都有人把她搬出来狙我。 紧赶慢赶,赶到营区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 大营区就在盛京之外,沿路水稻、苞米、番薯都正是成熟的季节。 一到营区,金镇北就去忙去了。将桐桐和秦敏仍在一边就没搭理!这里当然有招待其他朝廷官员的地方,有专人接待。 桐桐只简单的梳洗,就直接出了营地。她看农田里的庄稼去了。 苞米不长,只一匝长,产量没那么大,但也不算是差。 番薯各个长的都跟小孩的脑袋似得,硕大硕大的。还有那水稻,她抬手捡起来洒落的一根,拿在手里看着,然后细细的搓着,认真的数着稻穗上有多少颗米。 这亩产是多少呢? 她走远一些,问地头的老农:“水稻亩产有多少?” 这个咋算呢? “风调雨顺了,不到三百斤。年景一般,就二百来斤,不到二百五……” 桐桐就问:“能吃饱吗?有饿着的吗?” “饿是饿不着,吃的孬点……有番薯呢嘛!这都百十来年了,就没听见饿死过人。” “赋税……赋税如何?”朝廷的赋税看着不高,可这得看各地的执行情况。 “就是比例调整的重了。” 比例? “以前呢,是细粮、粗粮、番薯,这三个比重是,两份、三份、五份。现在呢,是五份、三份、两份……” 也就是说,以前细粮征收的最少,番薯磨成粉之后,占赋税的一半。现在是细粮得占据一半!还是能吃饱,但却吃不好了。 第128章 万里扶摇(27)二更 桐桐在田间转着,碰上谁就跟人聊几句。 其一,百姓并不惧怕当官的,她一身官袍,百姓并不会因为这一身衣服而畏惧。 其二,这里的百姓是混杂居住的。他们有蒙,有汉,有满,而且,年轻人里,问了五个,有三个说到哪个族的时候,他们都说他们父母那一辈。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通婚之后繁衍来的后代,说哪边的都行。 而且,百姓不是很重视他们各自都是什么族的。有人说蒙语,有人说满语,也有人说汉语,当并不妨碍彼此交流。 这一趟走下来,她真的是五味杂陈。 其实,百姓过的很安定,这是一个叫人觉得值得安慰的地方。 再次回到营地,她的视线被远处晾着的衣服吸引了。看门口值岗的,他们身上的衣服近似于枯草的颜色,有些泛黄,但这衣服是新的,应该是今年才发下来的军服。可营地里晾晒着的衣服,颜色却近似于黄绿色。 她缓缓的走过去,看了看晾着的衣服,若有所思。 秦敏找过来,“大人,金军帅找了您三次了。” 桐桐问秦敏:“这军服……” 秦敏还没说话呢,一个年轻的小将就过来了:“哦!这是太宗时期改良过的,尽量叫衣服的颜色随四季而变,便于隐藏。高宗时又改进了一次,颜色更斑斓,但染织很难。据说只装备小部分……” 桐桐点了点头,将挂着的衣裳掸了掸:“这个挂的不是地方。” “自有人来管。”小将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大人,您过线了……”说着就指了指几步远的黄色警戒线:“客人止步于那条线之外。” 桐桐愣了一下,“抱歉,被军服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了。下次不会了。” “请吧!” 被人从那个区域请出来,桐桐并不生气。军营管理的比预想的井井有条的多了。 议事厅里,当中间摆着极大的长条案几,这是议事案。四周围着的都是椅子,此时,椅子上坐满了军中的将领。 金镇北坐在正前方,手在长案上敲着,有些不耐烦了。 桐桐进来的时候,都朝她看。她则扫了一眼这个议事厅,正中间是议事的地方,两边摆着沙盘,大沙盘小沙盘,各种沙盘几乎摆满了。而议事厅的最里面,一排摆着很多个巨大的屏风,屏风上固定的都是地图。 里面的陈设全都是草黄色的,看起来颇为陈旧一般,可其实,这个时节军营里用的就该是这个颜色。 她拱手:“对不住,下官来晚了。” 没人看她,金镇北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你坐吧。” 大长条形的,他占据一端,两边是他的手下的将领。他的对面,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的北区的主帅王新学。 桐桐没上人家的桌,而是自己拉了凳子,坐在金镇北的侧后方。 这一坐,两边的将领们全都扭头,盯着她。 桐桐也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去,这些人的名字她都知道,但人名和人对不上。 这边的情况复杂,所以,在坐的这些人里,有三拨:汉、满、蒙。 主帅王新学,是金镇北的嫡系。 两位副帅,一位叫特木尔,一位叫爱新觉罗礼全。 金镇北只简单的介绍了三个人,桐桐起来——见礼。 王新学看起来精瘦干练。 特木尔好大的体格子,一脸的络腮胡。 爱新觉罗礼全,瘦长脸,看起来温温和和的。 这三个人都只点了点头,就不言语了,各自低头,等着金镇北说话。 金镇北朝后看了桐桐一眼,“朝中沸腾,陛下有旨,此次从北区开始查,望诸位全力配合。莫要多想,也莫要多心。” 话音落了,没人说话。 金镇北又看了桐桐一眼,“小林大人,你说几句?” 桐桐起身,“小官位卑言轻,如何敢造次?不过是身有重任,尽力而为而已……” 话音还没落呢,一位将军站起身来,“军帅,末将那边还有差事。哈森一部在左旗活动频繁,时有骚扰,此次若是叫这孙子跑了,可就太可惜了。” 哈森是流窜于草原上的一股‘马匪’!据说是马匪。但这一股马匪存在好些年了,一直也没剿灭。据说,这所谓的马匪哈森是林丹汗的后人,长期活动在漠北,时有南下骚扰之举。这位将军说的就是这个。 这个话才落下,那边就又有一个站起来,“军帅,农场正是农忙的时候,末将得盯着。要不然,又说欠收……这可是军粮呀。” “是啊!要查就查呗,把我等的枪都收缴了才好呢,老子正好回去种地去。放马牧羊,种地耕田,日子不知道多逍遥。谁爱拼命谁拼去……”说着,蹭的一身,抬脚将凳子一蹬,转身就往出走。路过桐桐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金镇北压着脾气,才要呵斥。谁知道就听到林叔珩的声音就传来了,“不许动。” 他扭脸去看,就见这丫头从乌拉那拉九格的腰上取走了配枪,上膛之后指在了乌拉那拉将军的脑袋上。 他背对着林叔珩,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其实这里坐着的,都没太注意。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乌拉那拉九格被人给治住了。 特木尔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顿时涌进来十数人,各个手持长枪。 金镇北呵斥:“都出去!” 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瞬间就便出去了。 特木尔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竟是在军营中动武。” “住口!”金镇北看向特木尔,“她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文职女官,夺了一位左将的枪,就在诸位的眼皮底下,不够丢人吗?” 特木尔咬牙,没言语,哼了一声,坐下了。 金镇北这才看向桐桐:“林叔珩,这里不是你那小衙门,不许你瞎胡闹。” 桐桐轻笑了一声,看着这位一脸怒色的将军:“将军,牢骚很多呀!动辄不卖命了,要放马牧羊,要种地耕田,这话当真吗?军事学堂的宗旨是什么?还记得吗? 跟这儿耍小性子呢,这是恃宠而骄还是携功自傲?我能来,一是陛下准了的;二是朝廷准了的;三是金军帅准了的。 怎么?北区碰不得了?陛下碰不得,朝廷碰不得,军帅也碰不得。法外之地吗?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没有你,我这样的小女子一样能上阵。你还真当离了你这杀猪匠,就一定得吃带毛猪呀。” 说完,又看王新学:“王大帅,您是北区的主帅。您的部下对陛下不敬,对朝廷不服,对军令不遵,敢问,此为何罪?” 王新学皱眉,“林大人,你先把手里的家伙放下,这东西在这里吓唬不住人。” “没想吓人。”桐桐抬手卸了子弹,将手里的家伙随手一扔。被拿住的人想走,她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才跟王新学道:“下官官职是不高,可这次能来,那便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陛下给诸位以信任,朝廷给诸位以礼遇。这般大事,只派我一从六品的女官前来,这都不能容了?监察而已!北区连监察也不能监察了?” 王新学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然后看向金镇北:乌拉那拉九格是满人!军帅,这事麻烦。 他心里满是抱怨:怎么派这么个愣头青来办事? 金镇北看桐桐:“林大人,人交给我……” 桐桐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了议事案上,震的上年的茶盏都震了震,她脸上的表情都怒极了,死盯着金镇北的眼睛:“金军帅,军中对身份分的这么分明吗?” 什么? 桐桐看着他,问说,“这位左将军我不认识,您跟王大帅眉来眼去,敢问,此人为满将还是蒙将?” “这是乌拉那拉九格将军。” 桐桐:“……”她一下子笑出声来,“北区满蒙汉的人员比例构成,是谁定下的?” “祖娘娘,祖娘娘在晚年定下的。” “那敢问,此地是满,不远的草原是蒙。若是祖娘娘和太祖皇帝,对满蒙有一丝怀疑,可会用他们来驻守北区?若是数代先王,但凡有一人对满蒙不信任,此格局能延续到现在否?” 金镇北:“……”对着这眼睛像是燃起两簇火苗的小女官,他还真无言以对。 桐桐就看王新学,又从这些将领脸上——扫过去,“皇家不曾怀疑,陛下不曾怀疑……是你们以小团伙的利益为重,将小团伙部族化了。乌拉那拉左将军,是北区的将领。他错了,他就该罚,与他是何部族无关。 百姓无分你我,军中更不能以此来分将士。结党是结党,部族问题是部族问题,此事,本官会如实奏报朝廷。王大帅,你难辞其咎!” 说完,撒手了乌拉那拉九格,转身扬长而去。 金镇北:“……”你是我请旨来辅助的,不是钦差。你是不是搞错你的身份和职权范围了,真拿你自己个当钦差了? 但这个话他还不能挑明说,因为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以部族不同闹事的,说到底,争取的都是小团伙的利益。 他抬脚就揣在乌拉那拉九格的屁股上,“丢人现眼!当年冲锋陷阵的本事哪里去了?被一个小丫头给拿住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乌拉那拉九格被踹的一个踉跄,但转过来,还是道:“末将自关禁闭!” “滚!关禁闭去!” 人走了,金镇北看着在坐的这些部下。 这些人一个个的站起来,站端正。 金镇北指了指自己的脸:“丢人不?丢人不!这事传到京城,我还有什么脸?”奶奶个腿儿的,要是今儿干这事的换成我家老四,老子愿意马上含笑九泉! 第129章 万里扶摇(28)三更 推开厚重的库房门,里面全是报废的武器。 在议事厅闹了一场之后,第二天这扇门就允许她进来了。 主管后勤的将领叫李图升,对此人她也略有了解。此人原先是金镇北奶娘的孩子,自小就长在金家。 蒙童之时,朝廷的官学免费能读,他读了三年。后来,就留在金镇北身边,算是雇佣来的书童。金镇北考中了皇家军事学堂,此人便入行伍。再后来就追随在金镇北身边。 李图升抬手扇动浮起来的尘土,“林大人,这便是库房了。自来,除了弹药,新的武器是不存的,到了便换新的。今年旧的还没有起运,都在这里了。” 桐桐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取出来看了看。看了好几支都没看出问题,她抬手便将手里的家伙给拆了。 李图升看着她利索的拆卸动作,就笑道:“女子书院已经教的这么多了?”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将枪械重新拼凑。 动了七八支都没有什么问题,她便盖上箱子,继续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 秦敏拿着记录的笔和本,也跟着不停的回头,“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这话放在心里还不能说,只能敷衍道:“觉得这库房纵深挺深呀。” 李图升就接话道:“对!依山而建,这个库房稍微深一些。” 桐桐‘嗯嗯嗯’的点着头,“我是见过兵部的库房,他们说库房都是有严格规制的。看到这个纵深更大一些,好奇而已。” “这个兵部有记录的,深挖一点,当时最节省,安全也没问题。这个库房兵部有档案。” 桐桐应着话,好似在留意库房,一路左顾右盼,一路跟对方搭话,“这库房每年开一次?” “两次,入库一次,出库一次。” “入库……是几月入库?” “这得看情况,今年情况特殊,更换武器的批次靠后,五月的时候更换了一批武器,紧跟着就入库了,我记得是五月十三……对!五月十三。” “那就是存在库房里,到现在不足四个月,对吧?” 对! 桐桐心里有数了,这库房奇怪就奇怪在,灰尘的薄厚不一。 刚打开库房的时候,门一推开,灰尘铺面而来。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库房很久都不打开了,她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里是储存兵器的地方,在修建之初,并不知道这里是要存旧武器还是弹药,对吧?所以,他的隔离是做的很好的。弹药这个东西,得防潮。尤其是火药类的,武器不算先进的情况下,库房内部做的是极好的。 像是地面,都是油纸布和石灰一层一层的隔开的。不仅地面如此,墙面也是如此。内部落灰……很少很少。 长久不打扫的屋子落灰,那是因为门窗有缝隙,空气流动带动了空气里的灰尘,落下了。不可避免!但这个武器库,那么厚重的门,一年只开启两次,它怎么就那么多灰呢? 四个月,落这么厚一大层?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暗,桐桐将火折子拿出来照明,看摞起来的箱子。果然,两个箱子中间不可能对的那么齐整,那参差的窄窄的一溜的地方,有的有灰尘,有的被对比的格外干净。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灰尘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之前有人动过库房,整理过库房,为了掩盖这个痕迹,专门布置了一层灰尘。 细筛子筛干土,然后再用细面箩将土撒进来,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这个库房一定有猫腻。 她左右看看,过道窄小,想挪动箱子的难度很大。对方布置的时候就是故意的,压在下面的想拿出来看,得清除出去大半个库房的东西。 桐桐就问李图升,“我能站到高处点点数吗?一排一排的数,怪麻烦的。” “行!你上去吧。就是注意点,别摔了。” “箱子结实吗?” “结实!很结实。” “搬运这么重的东西,年年得换新箱子吧。” “对!差不多。” 桐桐就说,“你们这箱子都是整块木头做的,多浪费呀?这东西就是用窄木板订起来,也是可以的。这种不用特别成材的木料就可以,而且,省人工。回头得上个折子,专门说这个事……” 李图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呵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也不归咱们管,人家怎么给的,咱们怎么接呗。” “也是!”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去,从这一摞子上往那一摞子上跳,然后还说秦敏,“你往出口走,我之前数的是五十三……你再数一遍,看看对不对……” 秦敏便倒着往回走了。 人走远了,桐桐一边看别处,一边脚往出迈,结果脚下只踩了一半,眼看要摔了,她抬手扒拉住箱子的边缘,脚不由的蹬向另一排的箱子,箱子被蹬翻了,卡在了半空里,里面的枪支全撒到过道里。她一边惊呼着,脚下却蹬个不停,第二层的箱子也被蹬翻了。 她这才‘摔’下来,吓的秦敏赶紧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是光线暗,我又只顾着说话……没事没事!” 李图升急忙收拾那些翻了的箱子,桐桐又去帮忙,“空箱子过道都塞不下,只能立起来拿到外面,再把枪支搬出去放好。怪我怪我!”说着又喊秦敏,“赶紧帮忙。” “林大人,算了!您先歇歇,我喊两个人来……” “没事!我也就是一从六品的小官,这个活都不能干了?” 李图升:“……” 三个人利索的给搬完了,桐桐又重新返回,将压在最下面的箱子打开,里面摆的满满的。 李图升站在边上,“林大人,上下都一样。” 桐桐就笑,“李大人多心了,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损毁的成色是否一样!再说了,抽样查,总得有说的过去的数据吧!深处的、最下面的,我都翻到了,那自然就有说服力了嘛。” 说着话,她从箱子里摸出枪械。然后拿出来给拆了,这次再组装就有点卡壳,不那么顺滑了。 这不是朝廷产的,绝对不是! 秦敏问说,“要把灯点起来吗?” “我以为我能盲装呢,看来还是本事没练到家呀。”桐桐说着话,稍微用点力,装回去了,“行了!勉强过关。” 她起身拍了拍手,没看李图升,又继续清点数目,“就这样吧。还得去别的驻防地看看,回来等出库的时候我再细查。” 李图升忙道:“听您的安排!您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嘛。” 桐桐笑了笑,就直接出去了。 李图升锁了库房的门,直接去找副帅特木尔。 “副帅!”李图升朝外看了一眼,忙低声道:“林叔珩还是把最深处压在最下面的那些给查了……” 特木尔一下子就站起来,“看出什么了?” 李图升摇头,特木尔才松了一口气,就听李图升说:“属下不确定她看出什么了没有。” “你细说一遍。” 李图升便细说了一遍,“……她是女子,又是文臣,按说以她对枪械的了解,该是看不出来。可她拆卸熟练,组装熟练……不是朝廷的产的,质量跟朝廷的没法比。她组装的时候卡了几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了疑心。” 特木尔将抽屉拉开,取了自己的配枪扔过去,“你拆了再组装……” 李图升拆的快,组装的并不快。 “这么亮的环境,你的眼睛那么盯着组装,尚且不快。她在昏暗的地方,凭手感组装……你从军二十年,跟这些东西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也才是这个速度。而她才上手,手速就那么快……为什么?” 李图升放下组装好的家伙,低声道:“她跟咱们不同,咱们是因着长期接触,熟悉了。她只怕是懂制造的……”看得懂图纸,摸的清数据。他们懂得这个东西的原理,所以,任何一点不顺的地方,她首先怀疑的便是质量。 特木尔低声道:“不能心存侥幸了!” 李图升紧张的吞咽着:“您说怎么办?” 特木尔在屋里转圈圈,“她是不是还要去各个驻防营?” “是!”李图升说着,就看特木尔。 两人对视良久,李图升才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的抹了一下,然后一脸问询的看特木尔:是这个意思吗?干掉她,一了百了。 特木尔垂下眼睑:“马匪为祸,这也是无奈的很。做干净一点,利索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叫人给抓住了。” 李图升朝外再看一眼,然后只觉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军帅还在,要是被他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特木尔盯着李图升的眼睛,“他不会知道的,对吧?马匪哈森凶悍异常,朝廷的亲使倒霉,碰上了而已……当然了,咱们的人护卫不力,该受处罚。懂这个意思了吗?” 懂!懂了。 “那就去办吧!别一副见了军帅就慌神的样子。你们太熟悉了,小心露馅。” 是!这几日我称病,避开军帅。 特木尔‘嗯’了一声,摆摆手,“去吧!忙去吧。” 李图升出去了,一出来就碰上李副将。 李副将还奇怪呢,“不是正陪着林大人在库里吗?怎么……找副帅……” “哦!林大人要去驻防营,行程怎么安排,我拿不准,多问问总没错。你也知道,各个驻防营的主将都有来处的……” 理解!理解!那您忙。 第130章 万里扶摇(29)一更 金镇北一早起来,就听说林叔珩已经去驻防营了。 “已经动身了?”金镇北皱眉,“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来说一声?” “王大帅知道。” 金镇北‘嘶’了一声,说李副将,“你带着本帅的护卫营,追上去。记住,你的任务就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保证她的安全。这一趟,一定得把林叔珩给我好好的带回来。” “军帅?有危险?” 金镇北看了李副将一眼,却没解释,只道:“去吧!小心为上。你护卫林叔珩,不能大意。” 是! 李副将转身就走,紧跟着,一百多护卫快马出营,追了出去。 金镇北眯眼,回身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手在图纸上来回比划了比划,眉头越发皱了起来。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都知道是谁,“老弟,来了?” 王新学应了一声,进去站在金镇北身后,“军帅,您的护卫营都出门了。” 金镇北在地图上点了点,这才转过身来,指向一边的椅子,“坐着说吧。” 王新学朝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的传来军中操练的声音,震天动地的,“军帅,查是可以,但是清查……不行呀!” 金镇北闭上眼睛,问说:“多出来两万人马,就多出两万杆枪……是吧?” 是!这么大的量,除了咱们偷摸仿制的往里混以外,有什么办法,朝廷配置是有定额的。这种替换得是流动的,不能叫那两万人马始终用仿制的枪支吧!这不都是一部分一部分的,叫分散分下去吗? 当兵的不知道他们是私军,朝廷也不会知道这边养着多余的人马。 金镇北摇头,“她要查,就叫她查,查出来了,她奏报上去,本帅自有应对。” “军帅,这不是您应对的事!私造武器,它就是谋反,说出大天去都是!”王新学一下一下拍着桌子,“军帅,此事不这么办,便无解。就是得叫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军中不是他们想碰就能碰的。” 金镇北压着嗓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权是权,造反是造反,这是两码事。杀了钦差,这就是造反。造兵器,这还有掩盖和辩解的余地……可一旦杀了钦差,老弟呀,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回头路?军帅,军中哪里还有回头路?新明立国之初,给予将士多少优容,现在朝廷能兑现多少?咱们那些老兄弟……”王新学说着,声带哽咽,“那个小林大人说的对,结党是结党,部族问题是部族问题……都是利益所驱!可这话多新鲜呐,谁不看重利益?去看看那些伤退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谁还敢应征?” “军中超额,留着超龄的将士,这是能拿到朝堂上说的。因为农场安排不了了,人口多,当年的农场土地少……这是现在存在的问题。百余年了,繁衍生息,人均田亩不够……军中与地方存在土地争夺的问题,这就是新明而今存在的问题,我金镇北能在朝堂上将这个问题摆出来……能裁撤!怎么不能裁撤呢?只要给予安置两万户的土地,立马裁撤! 军中私造武器,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呢?哪个军中没有工兵营,他们就是修军械的。既然要修理,临时锻造一些零部件便于替换,怎么了呢?只要交上去,他们不敢真的去追究。事就过去了。 到这里,咱们有私心,但绝不是大错!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咱们的不得已。但是,一旦……那便是办下错事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军中每个将领都曾是军事学堂的将领,敢问,拿枪对着自己人,是谁教的?” 王新学不言语了,沉默的坐着。 金镇北叹了一声,“当然了,你觉得这话虚伪。老弟啊,这不是虚伪,不是跟你来虚的。而是,有些事不能咱们挑头啊!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时咱们若先跳出来对抗朝廷,那你猜结局是什么?” 被群起而攻之? “莫要觉得满蒙汉混杂,朝廷对咱们处处谨慎,就真的不会拿咱们开刀。林叔珩把话说的很明白,百姓无分满蒙汉……这说的不是上面的态度,而是百姓混杂,早不分彼此了。只要百姓不乱,朝廷会怕军中生乱? 所以,从大义来讲,此时不能犯蠢;从私利来讲,此时更不能犯蠢。朝廷要查,也是我主动叫查的,我就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彼时,咱们才真的解脱了。那话怎么说的?官逼民反!官逼民反,错的是官;同理,咱们的现状是被文官逼的,那错在谁呢?错在文官。 一份错,五五开。咱们是情有可原,对方是差点酿成大祸。谁的罪责更重?林叔珩出京城之前,多少人想见她,想指挥她……她机灵的避开了。 她自己长眼睛了,她有主意,她不是齐文超的人,也不是常青莲的人,要不然,我能带她来?敢带来,就是此人能用。”为什么非要叫老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呢? 这他娘看似凶险,但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差点被你们搞砸了。 王新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金镇北就问说:“谁主管超额的人马?”“老特!” “特木尔?” 是! 金镇北抓着茶杯抬手就想摔,王新学‘啧’了一声,“军帅——”他起身把那茶杯给夺了,“特木尔只是激进,对军帅您绝没有不忠。” 自作主张比背叛更棘手! 金镇北朝外喊:“来人,传特木尔。” “特木尔请了七日假,回关内探亲去了。说是老娘病了,嚷着要见儿子。” 这个王八蛋,“传李图升!” “李图升病了……去找蒙医瞧病去了,这一上草原,飘到哪边就不能知道了。”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金镇北看着王新学,“老子得提防了,省的哪天老子在睡梦里呢,被你们来一出‘黄袍加身’……” “军帅,真不至于。” “不至于!?最好是别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子怕被蠢人连累,懂吗?要想过安生日子,就消停点。天下能成事的人,从来不是最先跳出来的人。别自恃地理位置独特,更别仗着部族构成复杂,就觉得朝廷一定会投鼠忌器。” 金镇北重重的拍了两下胸口:“具体拍了多少人,马上去救……最好那臭丫头没事,要真有一点损伤,就坏了大事了。” 这就去!这就去安排。 看着王新学急匆匆的走了,金镇北才收了脸上的怒容:北区的将领早该调整了,这次就是个机会。 他端起茶壶,慢慢给茶杯里斟茶:忠心也罢,二意也罢,犯军中大忌者,不能留! 所以,臭丫头,你得好好的,老子的事还没办完呢。 他一口将隔夜的凉茶喝了,然后‘呸’了一声:真难喝。 桐桐骑在马上,低头看了看马蹄。军中的蹄铁是有规制的,但自己这次骑出来的马,应该不是军中的马。 蹄铁的印记很像,但肯定不是。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人背着金镇北行事,怕金镇北中途营救呗。 而金镇北真的不知道会有人要杀人灭口么? 一个高居京城,却能叫北区没逃出他掌心的人,对这支队伍的掌控力是不可想象的。 他心里有数,但是,他不会提前拦着。他得叫某些人做成事实,得叫人来杀,却又杀不了,如此,事不至于脱离掌控,又能助他进一步掌控军中。 这就是属于想处罚一些人,但是呢,处罚了那叫不讲情义,他怕军中有非议。他就等着,等着对方犯下致命的错误,然后再挥泪斩马谡。 这些护送自己的人里,有多少是真干活的?有多少是金镇北的人呢? 金镇北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诡的很。还想从自己身上讨个救命之恩呀? 做梦!京城中那些文官不能辖制我,你就觉得用救命之恩能辖制我了?以情动人,叫我袒护你? 算盘打的不错! 她估摸着路程,然后勒住马头,说护送她的人:“诸位请在这里稍候,人有三急,我得去方便方便。诸位原地等候,莫要做出叫我觉得误会的事。” 众人:“……”一群大男人跟着呢,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前就不知道要少喝水的道理吗?半路上三急?你还真好意思说。 领头的干笑了一声,“我等面朝北,姑娘速去速回。” “我骑马去吧,走远一点。要不然,会不好意思的……” “不要太远,要不然……危险。” 嗯!等着吧。 她骑着马换了个方向走了,半盏茶的时候,领头的回头去看,远远的还能看见人在马背上。他转过头有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马在远处,马背上不见人了。 应该是在马儿的附近方便呢吧! 行!继续等着。 可等了又一盏茶,还是只有马在远处吃草,不见人:方便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呀? 一群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瞬间对这个女官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了。本来,整天在军营了,瞧着母猪比别个都白净。现在呢……嗯!便秘什么的,瞬间打破了任何幻想。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再去看,依旧是只有马不见人。马儿跑的更远了,只剩下一个点了。 这不太对吧! 骑着马就往过赶,把那一片都找遍了,压根就没有方便过的痕迹,连人走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活生生的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完了!这次真完了。活着、死了、伤了,这都好说,就怕这突然之间消失了。 第131章 万里扶摇(30)二更 李副将驻马倾听,问身边的人:“那是枪声吗?” 是!不远,最多三四里之外,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响成一片。这是交火了! 李副将面色大变:“快——” 扬鞭催马,奔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远远的,看看军中的护卫在前面,也在朝那个方向奔。 到了跟前了,李副将霍开人群过去,彻底懵了:十多个人,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武器全被收缴了,身上应该是被查了一遍吧。 他疾步走过去,查看每个人,这些人全都是右臂受伤,而后被人给敲晕了。 没下杀手! 他抬头看军中这一行护卫:“谁干的?”问完了,他想起来了,“林大人呢?” 领头的真不知道呀,“我们听见枪声就过来了,真的不清楚……咱们前后脚。” “我他娘的问你,林大人呢?” 就是不见了! 金镇北看着李副将,“不见了?” 是!不见了。 “怎么……怎么就不见了了?” 李副将也不知道呀,他只能把那领头陈述的再说了一遍,“……就是说去方便,然后他们久等不到,紧跟着不远处就交火了。紧赶慢赶赶过去,情况就是那样。他们应该是被同一个人给击中了……等会子人带回来您看看就知道了,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说着,就点在自己右边的肩膀上,“这个地方……子弹贯穿伤,没伤到骨头。这人准头好,没真心想伤人。要不然,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金镇北就问说:“武器呢?用的什么武器?” “夺了这些人的武器,反伤了这些人。伤了之后,又将人给打晕了。我叫人将人往回带,我先回来报信了。反正是林大人离奇失踪了。到底是有什么人带走了林大人……还是……” 还是什么? 李副将不敢说,嘴角嚅动了好几下。 “还是这事本就是林叔珩干的,你是想说这个?” 李副将低下头,“反正能把别人的靶点当靶心打的人,我没见过几个。可巧了,林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她虽是女官,武考的成绩却最优。之前您也让查过,她在书院里表现的并不明显……这是否与军事学堂最近一些年不录取女子入学有关?” 还有什么? “我还亲自去了林大人要方便的地方,那里别说有人方便过的痕迹了,就是有人停留的痕迹都没留下。我不觉得掳走人之后还能清除痕迹。除非……就是林大人刻意为之!” 金镇北‘嗯’了一声,她不仅知道有人要杀她,她还知道老子想利用她。这臭丫头骨头硬的很,宁肯单枪匹马闯关,也绝不受这一份人情。 她甚至猜到了:马匪可能跟北区有关。否则,她不会手下留情,还单留下这些人的命。 正说着呢,营地外喧闹了起来。 金镇北急匆匆的出去,王新学也已经赶到了。整整十八个好手,全被打中了右肩,当真只是贯穿伤,没伤骨头。 这一模一样的受伤位置,王新学和军中的将领围着看,“好枪法呀!就是近距离……这枪法也不得了。”人跟人长的不一样,骨骼当然是有区别的。能这么准确的将子弹这么射过去,这人对人身上的把握得多强呀。 军医扎醒了其中一个,这人迷迷糊糊的,失血过多,人是晕的,只含混的说:“女的……女人……是个女人……” 众人:“……”是真的把人给丢大了。 王新学低声跟金镇北说:“她是不是猜出来哈森……” 肯定猜出来! 王新学满脸的复杂:“那肯定也猜出来,是我们要杀她。” 你说呢? “这么多人要杀她,她却没下杀手。” 是啊!她手下留情了。 “她现在要干什么?” 金镇北低声道,“她去找哈森了。” 嗯? 她一定是去找哈森了。 “哈森危险吗?” 不知道!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来。 哈森离的应该不远! 桐桐骑在马上,再一次打开行程图。这些路线好几个埋伏点。如果第一个埋伏点得手了,就会放出信号,告诉其他人撤离。如果没有在指定的时间内得到信号,就证明失手了。 失手了,叫对方提高了警惕,再按照原计划那就是犯蠢。但是,军令已下,势必要执行到底。 在哈森得到第二条指令之前,他的任务依旧是清除自己。 所以,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必然是走不远的。 不能走远,还得随时指挥……桐桐的手在地图上点着,折中点上就有一县城。 这个活跃非常的‘马匪’,一定是大隐隐于世,在县城里呆着呢。 她绕路去县城,现在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在哈森得到消息之前到达县城。 策马而行,到了县城附近,就将马儿放了,省的有人认出马来。这马就是那十八个刺客的马。 她将披风拉到前面,将身上的官服遮挡住,然后慢悠悠的自己进了县城。县城人不算多,她随便找了一家一看就是女人在张罗的店,然后走了进去,找人家当家的妇人,低声道:“嫂子,能帮我个忙吗?” 都是女人家,妇人也没太警惕。 桐桐将银子递过去,“我出门在外,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你帮我买身成衣给我替换一下……” 这个呀,容易! 有银子,怎么都好说。 桐桐没坐,就在门口等着。这个店在城门口,能看的见城门进出的人。 等那妇人买了衣裳回来,都没见有马匹来进城。 “姑娘,给你衣裳,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桐桐接了,又拿了银豆子给这妇人:“您帮我瞧着,可有急匆匆进城的汉子,骑马的那种……您别叫嚷,告诉我他朝哪边去了就好。”见对方狐疑,她才道,“我家那未婚夫婿怕是来会相好的了,嫂子,逮住了我好退亲呀。” 该死的臭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妹子,去吧,我给你看着。” 桐桐利索的换了一身布衣,大红的短袄,翠绿的裙子。 都这么穿了,头发就放下来挽个发髻,留两缕鬓发,跟大多数小户人家的姑娘一样。 等从里面出来,这妇人才朝西边指了指,“瞧见了吗?那里……那可是咱们县里最好的酒楼,常有弹曲的女子进进出出,说是卖艺的……最近这段日子,是个叫玉娘的女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妖里妖气的……” 说着,打量的桐桐一翻:这般正经的姑娘,怎能是那妖精的对手。 她还不放心的叮嘱,“看见就行了,莫要争执。你一个人,吃亏了怎么办?” “谢大嫂。” 桐桐用拿披风包裹着换下来的官服,像是拎着小包袱出门的女眷似得。 顺着这大嫂的指点,她去了那酒楼。 酒楼接待女客的,如今女客出门并不奇怪,掌柜的态度还挺好,“姑娘……您一个人?” “我是跟人约好的,他叫我在这里等着他,说是订了雅间的……他早该到了才是!您这里有远道来的,骑着马……一行两三个人的客人吗?都是挺精壮的汉子……” 才进去了一个汉子,楼上的雅间确实也有两个汉子,要了酒菜都呆了大半天了。他就朝上指了指,“那小的带您……” “我自己去……”说着,就满脸笑意,脚步轻盈的往楼上跑。 掌柜的:“……”像是急着跟人私奔似得。 人一上去,脚步声又没刻意隐藏,对方自然听到了。 里面坐在主位上的汉子就给亲卫使了眼色,一个汉子利索的开了门出去看了。然后就见二楼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姑娘,条儿很顺,就是打扮的一言难尽。转过身来,配上这一张脸,怎么就瞧着这么别扭。 挺……白净好看一姑娘,这衣服把人毁的都不能看。 他多看了两眼,这姑娘就转过头来,然后笑眯眯的就朝这边来了。 刚才瞧着还别扭的人,这会子一笑,那眼睛就很狐狸的眼睛似得,有点勾人呢。他问说,“姑娘找人?” “嗯!”桐桐应着,就走到跟前了。朝里一看,正好跟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上视线。 这人还问:“找谁?” 桐桐又一笑,歪头朝里面一指:“找他!” 这人嗤的一笑,从怀里摸银子,“是唱曲的姑娘不?我们爷不要人伺候,找别人吧!”说着,就把银子塞过去,“这是赏你的。” 桐桐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转身便走。 这人将门关上,“老大,是个走江湖的。” 哈森皱眉,这才看送信的人:“你说……失手了?” 是:“赶过去看的时候,只有血迹……追着踪迹看,应该是事没成,战场打扫以后又回营了。” 不该呀!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护送之人也就二十人,这些也还都是安排好的人手,两边用力,怎么会没成了。其实本不用那么些人,之所以那么安排完全是为了布置现场的。 现在这……没成!又给回营了。这要是计划没变,就更难刺杀了。 他抬脚就往出走,“等等再看,看看还有什么指令没有。” 是! 三个人下楼,付账之后骑着马就走。可一出城门没跑出二十里,日头西斜了,坐下的马匹跑不起来了,开始不停的窜浠。 喂了马什么了? 哈森皱眉:这不正常! 他利索的下马,“走!弃马。” 往哪边去? “回县城!” 二十里路并不远,以三条壮汉的脚程,未必不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第132章 万里扶摇(31)三更 秋夜的风肆虐着,将义庄的门吹的哐当哐当的响。 哈森抽出身上带的家伙,轻轻的推开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院中荒草成片,长久无人打理了。 他左右看看,一双眼睛如草原上的野狼。 身边的两人也警惕的环顾着周围。 他们都是常年在草原上奔命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脚踏进来,心里竟然发慌,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哥,会不会是义庄,咱心里慌呀。” “你见的死人少了吗?怕死人?” “那是怎么了?心里……慌的厉害。” “不是老虎就是狼,要来吃人的,怕就对了!警醒着些。” 话音才落下,就发现不远处‘烘’的一下,亮光一闪,火窜起来了。 他们扭脸去看,院中就是有一堆火烧了起来,火堆边坐着个姑娘,那衣服太打眼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白天那个。 桐桐给火堆里添柴,“这么巧呀?来烤火吧!起风了,怪冷的。” 哈森的近卫手里的扳机都要扣动了,被哈森一把拉住了,“别动。”摁住了对方,但却不拦着他用枪指着这姑娘。 他稳住声音,问这个姑娘:“你是黑秃子的什么人?” 桐桐就笑,“你觉得我是他的什么人?” “跟黑秃子相好的姑娘很多!听说他喜欢劫掠女人,尤其是混迹风月场所的女人。劫掠去,对这些女人却很客气。请去做客一段时日,放了人家回去,还给一笔钱。你……是他的相好之人?” 桐桐将柴火扔进火里:“你杀了黑秃子?” “是!黑秃子是我杀的。” 这跟在县城打听来的差不多,“为何要杀他?你是马匪,他也是马匪,你们谁比谁高贵了?或是他抢了你的营生么?不见得吧。草原这么大,真不到彼此不给活路的地步。” “我哈森……从不……” 从不什么? “姑娘,我杀了他,你来寻仇。那他杀别人的仇恨,又怎么算呢?他在漠西曾经屠杀了一小部百十口人,男女老幼尽皆在内,此等灭绝人伦之举,不该杀吗?” “照你这么说,你杀人还有理了?” 哈森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姑娘,我不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但能来复仇,你也算是有情有义。看在你有情有义的份上,你走吧!多去打听打听他黑秃子都干了些什么。 这草原上的事复杂的很……莫要因着这个佛夸他几句,你就当真;也莫要因着那个神僧夸他几句,你就将他视为神明。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乱人心而已。别听人说什么,你只看他做了什么。” 他说着,就走到了跟前。 一到跟前,就伸手猛地朝桐桐抓了过来,桐桐搭手反剪,将人给摁住了。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见两根带火的木棍冲了过来,直接砸在端着枪的手上。手一松,枪掉了。手还没伸过去再抓枪呢,手被脚踩住了。 紧跟着,双手被人给缠住了。且两人缠到了一块,被扯到火堆边上躺着去了。 再去看老大,他那两条胳膊以奇怪的姿势扭着,身上的家伙也被这女子给卸掉了。 桐桐将三个人身上的家伙都收起来,这才过去揉了揉哈森的胳膊,又从包裹里抽了自己的腰带出来,把哈森也给捆住了。 哈森看着捆绑手腕的腰带,这个颜色看不分明,但是这上面的纹饰明显就是文官服侍上才有的。 他愕然的抬起头来,盯着眼前这女子的脸,“林大人?”你没有因为被伏击回营去? 那跟着的两个人也愣住了:那个女官吗? 桐桐往边上一坐,又掏出了饼子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着,“要杀我?嗯?” 哈森看着坐在那里一副泰然样子的女官,嘴里默默的骂了一声,也没人说她擅武是这么一个擅长法呀! 他认栽了:“是!是我要杀你。” “原因呢?” “有人出银子,我办事,仅此而已。” 桐桐就笑,“行!嘴还挺硬。”她看向对方,“知道我这进进出出闹这一出,是想干什么吗?” “不知。” 桐桐怅然长叹一声,“我就想看看,看看北区这个光鲜亮丽的皮里面到底裹的是什么。” 哈森不言语了,看向桐桐的眼神有些惊愕。 “你……不是马匪,我早知道。”桐桐看向哈森,“可我得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马匪的人,却成了人人都喊打的土匪。这么伪装,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森继续沉默着,咬紧牙关。 “草原太大了,百姓又逐水草而居,跟中原的百姓不同,不好管理。鞭长莫及之时,自然就会滋生出别的来。比如,为祸的匪盗、蛊惑百姓的一些教义……” 哈森抿着嘴,不言语。 “清缴这些人吧,这些人都属于满蒙两族的人。本来很简单的一个剿匪,在有心人的扇动下,就成了族群之间的争斗。于是,你们便奉命化作马匪,随机的活动在草原上。马匪杀马匪,没人关心。这是有效保护牧民的法子……哈森,你能抛弃个人荣辱行此事,当真算英雄!你们这一营,都是英雄。” 哈森嘴角抖了几下,还是未发一言。 “当然了,你的主将们还考量着,只要有马匪活动,跟朝廷要军饷也更容易,朝廷也会更重视你们。这属于小团伙的私心,不算是罪。” 哈森的手虽然被绑着,可突然之间,浑身都松了。他躺在火堆边,第一次这么毫无戒备的舒展了身体。 桐桐没再说话,更没逼着对方说话。 不大工夫,哈森竟然睡着了,鼾声震天的响。 而那两个属下,后半夜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也睡着了。 早起火灭了,哈森一个激灵,醒了。此时天还不亮,火堆只剩下一堆灰烬。他蹭的坐起来,手没有被捆着。腰上就是自己的枪。他给火堆上重新添上柴,这才发现,那位林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没给添够柴,那是怕自己这三人一觉睡到天亮。若是有人闯进来,夺了武器或是其他就坏了。 因此,这柴的多少都是她算计好的。 没杀他们,甚至没有伤他们,就这么放过去了。 哈森追到义庄外,外面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就像是没来过,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了。 其实,这几年他都有些迷茫了。是匪还是军,他说不清楚了。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身份将来会如何。 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没有问为匪以来的那些过往,只把当初为匪的初衷掏出来讲了一遍。他就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涨得慌。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两兄弟醒了。 “大哥,人走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嗯!就这么走了。 “咱要杀人家,人家没伤咱一分……”这种娘们,办事太他娘的爷们了。 “那还要执行命令,杀她吗?” “你能下的去手呀?叫我说,下令的人……他娘的要是连这样的人都容不下,咱为啥还要听命。” “那还传消息回去吗?” 传个屁!没必要。 “还没消息?”金镇北看着进来的李副将,“各个驻防营的消息都送回来了?” 李副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军帅,林大人回来了。” 什么? “林大人回来了,洗漱补觉去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回来了?坏了,“联络哈森,看看哈森怎么样了?” 是!这就去。 桐桐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秦敏什么也不敢问,只把饭食端过来,“您用点吧,金军帅打发人看了好几次了,说请您醒了之后务必去一趟……” 桐桐洗漱了,用了饭,换回官服,这才去找金镇北。 李副将等在门口,特别的恭敬,“林大人,里面请。” 桐桐进去了,金镇北就在正堂里坐着,李副将一挥手,院子里守着的人都退出去了。 金镇北偷眼打量这位林大人,然后失笑:“林大人行事……很是出人意料。林大人的心胸,也非一般女子可比。” “金军帅,下官以为,你们对不起哈森那样的英雄。他舍弃官身,舍弃荣耀,戍守的是百姓的安全,护的是一方安宁。可你们,却拿他当杀手,当你们家养的打手在用。金军帅,敢问你,包括那议事厅里人五人六的将帅们,你们谁有这么大的脸……” 站在院子门口的李副将低声吩咐,“向前——十步走——” 里面的声音太大了,那位林大人压着脾气,可一说话就听出来了,她在暴怒的边缘。 刺杀她的事,她一句没提。 她在替哈森委屈,在替哈森鸣不平。 “你的私心,你们的私心……配不上他们。”桐桐看金镇北,“这些人这些年的功劳,你可上表过朝廷?” “怎么上表?那不得说我金镇北在养私兵吗?军中有超龄的将士,却把精锐化兵为匪……我的小林大人呀,你句句都是信任,从不怀疑哈森他们存在的原因和我们那么安排的目的。但是朝中,谁信?谁信!白的都恨不能给你染成灰的,更何况本就是灰的,它白的了吗?” “所以,哈森他们,就这么黑不黑,白不白……也许终其一生,都无人知道他们做了多少,究竟在为谁卖命。甚至于到头来,反被你们给连累了,连累成十恶不赦的罪人。金军帅,不能庇护兵卒的将领,绝不是好将领。” 金镇北:“……”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解释刺杀她的事纯属误会,可人家不提这一茬呀!好像那真不是大事。她回来只揪着这一件事,恨不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第133章 万里扶摇(32)一更 金镇北沉默着,良久,在对方终于不跟一头暴怒的狮子似得盯着自己之后,他才重新掀开眼睑:“北区的情况,就是如此了。以林大人所见,该当如何。” 桐桐坐在椅子上,问他:“各地流窜的不过是马匪,那这些马匪需得哈森这样的将领追剿,至少他们配备着火器,对吧?” 对! “火器是消耗品,是需要更换和补充弹药的。今儿杀了黑秃子,那么敢问马匪杀干净了吗?只要不揪住提供给马匪火器和弹药的人,这就是个循环,往复不止。背后的人能支持黑秃子,就能支持别人。” 你倒是会抓症结:“可你知道这些事比你想的复杂吗?” “外部敌人?” 金镇北‘嗯’了一声,起身站在地图跟前,“林大人来看看……” 桐桐走过去了,看着挂着的地图。 金镇北的手沿着边界线转,“咱们与老毛子的国界线,这么长……” 桐桐的手点在草原上,这草原很大,北边几乎全与老毛子接壤。 “想想历史上,多少草原雄主一路西征,洋人的地盘曾在他们的铁蹄之下。所以,草原上的人跟中原之地百姓所看的江山不一样。中原之地,北望是草原,好似这便是尽头了。可真的扎根在这里,他们的眼睛是可以北望西望的。” 懂!人都是关注自己的近邻的,对中原来说,洋人太远了,隔着呢。但对着游牧民族而言,中原是邻居,老毛子也是邻居。 有异心的人,左顾不得,就会右盼。 于是,内外勾结就有了背景和条件。 金镇北的手指又朝下移动,然后点在朝鲜和倭国上:“这里的问题更复杂,你该知道,新明从未曾对朝鲜用兵,彼时,爱新觉罗家在盛京建清,朝鲜一直在清的统辖之下。” 嗯! “后来,在太宗年间,完成了满清并于新明,但并非满清所有的皇室都肯承认这一结果,他们迁移至朝鲜,这些年来,与当地融合的不错……” 桐桐:“……”这个结果才是最合理的! “只是近些年,也是主弱臣强,朝鲜贵族开始兴风作浪。这些贵族与倭国勾连,叫这里的局势一日紧张似一日。林大人,但凡内部乱了,外部必然会趁虚而入。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这个军帅是大动干戈,闹的军中人心不稳好呢,还是引而不发,以稳为上好呢?” 金镇北说着,就转身又坐回去了,“内部的问题,这是小疖,我看的见它长在什么地方,它也时不时的会刺挠,叫人难受。可只要我忍忍,别人是看不出我身上痒痒的。可你非要因为这些小疖,大动干戈的来治病,恨不能剖开我的肚子,看看里面的心肝脾肺哪里坏了。 可这一刀下去,病能不能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肯定得虚弱一阵,能不能再强盛起来,这得看朝廷给的补养品够不够我养身体。种种不确定之下,外敌来了当如何?” 桐桐扭脸看金镇北:“军帅畏战了吗?” 金镇北:“……”这种熊孩子呀!果然是文官出身。 当兵的就没有爱打仗的,凡是打仗那得是不得不打,对吧?畏战不至于,但这得看是不是一定非得打。 “小林大人,打仗靠什么,靠后勤补给。朝廷保证的了吗?”金镇北太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打怕了对方,自然就消停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拿什么打?军械得偷着造,才不至于有人扛着大刀……” 桐桐跟着坐回去,一时没有说话。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若是那么好解决,事情不会到了这个份上。 这事的解决,还在四爷身上。 其一,军械再次革新!这些旧有的该淘汰就淘汰了。 其二,像是火车类的,该造就得造。若是启动了这个工程,从军中抽调人马,直接去铺铁路,形成工程兵种,而后慢慢由军转工。如此,可以解决超龄兵卒若是回乡,农场无法安置的问题。 可眼下,这个事还得处理。 第一,私造军械,这个得禁了。再造就是浪费,四爷肯定已经在着手革新的事了,不管合法不合法都没有必要。 第二,严查里通外国者。转移视线,不要制造军中与朝廷的矛盾。别自己一查,一个个都觉得朝廷又如何了,那些文官又如何了,彼此仇视,有什么好处呢?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制造个敌方出来。外敌的存在,就是能缓解内部矛盾,这是毋庸置疑。 第三,将禁枪的事情与外敌联系起来,这就是外敌意图挑拨,一锤子给定音。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慢慢的摸了茶杯子,见是空的,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喝了,这才看金镇北:“军帅,本官此次被刺杀,主谋并非那些马匪。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倭人,他们意图离间北区与朝廷,此狼子野心,不得不妨。” 金镇北:“……”他跟着丫头对视,对方也毫不避让,“林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怀疑……倭国细作潜伏甚深,军中也不乏有人与此勾连。若非如此,如何能得知本官的行程?” 金镇北:“……”肯定是有细作的,也会有人收了钱办事,但规模一定没你想的那么大,级别也真没那么高。“我更担心,军械库之外的要害所在被对方所掌握,您也知道,这火药真要藏起来点一下,那要是炸了,可不得了……” 金镇北愕然的看林叔珩:“林大人……何意?” “军中若有军械维修一类的地方,是不是也存着火药或是产火药呢……这要是炸了……”桐桐说完,她就直接起身,“军帅您忙吧,天不早了,下官先告退了。” 金镇北看着利索走掉的小女官,眼里不由的露出几分沉思之色来。越想她的话,越是觉得有滋味。 这个臭丫头,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她这次又给自己出了一个损主意。 她说:你们自己炸了你们私造兵械的地方,然后说那是火药库,再推给倭国细作。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私造枪械的罪责掩盖过去了,来个毁尸灭迹。这样可以避免跟朝中的文官集团碰撞!其实碰撞是小事,就怕因此而引来朝廷被北区军饷的压缩和克扣,进而叫北区上下对朝廷有更多的怨言。 在这事上,她冒险帮着北区打了掩护,理解了北区的所作所为,化解的是朝廷内部的矛盾。 第二,以查细作为名,查一查军中。不管查出什么来,都给调整军中人员提供了足够的借口,且谁都不会有怨言。 此乃稳定军中人心之法。 第三,震慑内外勾结之人,查出多少是多少,便是查不出来,但也足够叫这些人收敛了。这给军中调整留够了充足的内部缓冲时间。 第四,顺便禁枪。她把北区枪械的私下买卖全部推倒了外部敌人身上,也就是说,凡是不配合的,继续参与此买卖的,都是里通外国的势力。成功的避开了引发部族矛盾的可能。 这法子,她的差事也办了,北区的事也办了,兼顾了各方的利益的同时,考量到了朝廷的整体利益,顺便打击了外敌。 但同样,她身上是担着责任的!她这么玩,就得担着这事一旦失控带来的各种风险。 她不知道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得担责吗?这么聪明的人,这么面面俱到的人,她什么想不到呀? 可想到了,还要这么干! 双肩敢担责的人,都他娘的够爷们。 于是,这天晚上,正睡呢,猛的听到一声巨响,紧跟着一声一声又一声,炸响成一片。玻璃窗被震的哐当哐当的响! 秦敏披着衣服起来,“大人,出事了!” 桐桐挑了灯,慢慢的将衣服穿起来,要走了,她还提醒秦敏:“半夜冷,把披风披上。” 是! 一出门,军营里杂而不乱,在紧急集合。 朝远处看去,就见几里外的山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两人一人一匹马,跟着军中的将领朝山中而去。 秦敏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炸了?” 桐桐近前看,这地方竟然有隔火带,壕沟一个接一个,炸了也只烧了这一片,连山都没烧起来。 秦敏就低声道:“其实北区执行的还不错!山林防火,山林伐木需得补种……您看,山中的库房周围,防火带的修建都特别到位。” 桐桐:“……嗯!” 那边金镇北带着军中的将领就在附近等着。 等到天亮了,火灭了,调查的结果是:有五人身亡,火药库爆炸乃人为导致。 金镇北叹气,“值夜的士卒,好好安葬了,抚恤金从军中惯例。” 桐桐扫了一眼那尸体,黑乎乎的一团,好似被烧灼之后就该是那个样子。可其实,人跟动物被烧焦了之后,如果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那五个尸体,不是狼就是狗。 然后别的事就先别提了,就查这个库房爆炸案。 顺理成章的,各种证据都显示:这是倭人干的。 因为倭人用的火器是从西洋买的,跟咱们新明的可不一样。 然后金镇北勃然大怒:“倭人如何知道我们火药库的位置的?重重关卡,这些细作是如何靠近的?林大人才被刺杀,紧跟着就炸了咱们的火药库……” 众人:那个地方是谁炸的,这个不好说!但是林大人的刺杀,肯定不是什么细作。军帅这是愣把这事推到了倭国细作身上了吧!其实要保的还是大家。 于是,一个个都认了:对!就是细作干的。 桐桐冷哼一声:“那就查嘛!查一查细作。”说着,就看金镇北:“金军帅,既然事关下官被刺杀一事,您不能把下官排除在外吧。” 第134章 万里扶摇(33)二更 这一年京城才到初冬时节,朝廷收到急报,盛京出了大案子,出了自新明以来最触目惊心的案子——倭人细作案。 急报送来,朝野震惊。 此时,四爷正在求真馆里。 求真馆里,一大半的地方是禁止进入的。三米高的墙体,厚重的大铁门将人挡在了外面。墙外是——排排的大树,长了很多年了。此时,落叶满地,正有一老人慢慢的清扫着。 四爷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除了闷闷的声响之外,里面并无应答之声。 倒是正在清扫树叶的老者扭头看过来了,“这里不许人靠近,这位大人,退了吧!退至林子之外,去吧!” 四爷回过头看,看向那老者。见他身形佝偻,须发皆白,就走了过去,“老人家,那里面是无人看管……还是?” 老者回头看了看铁门,“先帝病重之后便下旨封了那里,看守自然是有的,只是无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开启后面的库房。” “里面存放了什么,您知道吗?” 老者摇了摇头,继续洒扫去了。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飒飒飒的声响。 四爷看着那高高的院墙,这是不进宫都不行了。这里还真就是等闲的人进不来。 他转身就走,但想进宫,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才从宛平县尉的官职调到工部,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想进宫见皇帝,难度还是不小的。 从求真馆一出来,他就听说盛京出了奸细案。 这必是桐桐在那边闹出大动静了,他直接回府,拿了金镇北的朝贴,直接上宫门口,递了朝贴,请见皇帝。 别的时候做儿子拿着父亲的帖子要进宫见驾,那是办不到的。 但是如今不同往日,细作闹的厉害,金镇北身居要职,人在盛京回不来,人家儿子急匆匆的要见皇帝,这肯定是有大事要奏明陛下,这便不能耽搁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畅,应该直接送到军机,毕竟皇帝没亲政嘛。 但:要是金家不信任军机呢?要是这事军机管不了呢? 于是,朝贴顺利的递到了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拿着帖子挠头,盛京那边的密折还在路上,他正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结果金镇北的儿子来了。 那个自己一直很看重的金肆晔,那个叫废弃的矿山重新出矿的人才。 “宣——” 小皇帝将朝贴放在一边,然后急匆匆的去拿鱼竿去了。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这孩子正拿着鱼竿带着斗笠在院子里钓鱼。 没错,就是坐在院子里钓鱼,钓的是风水缸里养着的鱼。钓的一本正经的,特别认真。 他才要说话,这小子‘嘘’了一声,“别惊走了朕的鱼。” 四爷朝那风水缸里瞅了一眼,水缸最宽处直径尺左右,里面只一条大草鱼,足有两尺长,调头都困难,能把它惊到哪里去? 他在边上就说:“莫不如,把缸砸了吧。” 小皇帝翻着眼皮嘟着嘴看他:“它困在水缸里,半缸水能活它的命。你可倒好,砸了缸,水流完了,它不得死了呀。” 四爷:行!话里有话。这是把他自己比作那缸里的鱼了!是说他的处境,也是在讥讽自己呢,说自己特来找他奏事,就跟他钓风水缸里的鱼一样,纯属多此一举。 心眼是不小,脑子也足够机灵,就是娇惯的很不成个样子。 他就顺着这小子的话往下说,“砸了缸,鱼顺水而出,有两种结果,其一,被人捡起来放在案板上,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其二,有人觉得吃又吃不下,不管吧,死了又可惜,于是,顺便给捡起来了,抬手仍在另一个瓮里。那个瓮许是更大一些,人家也养它养的更精细一些。只是这条鱼呀,他缺了点以死相搏的勇气。” 小皇帝顺手扔了鱼竿:这个金家的小子果然是个坏人!他竟然叫朕用这唯一的,如此珍贵的命去搏!要知道,皇家就剩下朕一根独苗了,江山不保就算了,要是连小命也玩没了,这到了那头,见了朕的先人们,不是更没脸? 朕可以冒险,但前提是:朕的命不能丢。 他轻咳一声,问这个金肆晔:“爱卿有何时要禀奏?” 四爷:“……”孙子,告诉你的都是好话!你这惜命的德行,到底随了谁呢?算了,懒的跟小娃子一般见识,他说正事,“臣借着金军帅的帖子来求见陛下,为的是求真馆。” 小皇帝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对方:“你说求真馆?” “是!求真馆的库房无圣旨不能开启。” 小皇帝摸着腰里的玉佩,看对方,“你要去求真馆找什么?” “铁路轨道,以火推气,以气推车的火车……” 小皇帝攥紧了玉佩,“火车?” 是! “它跑的太慢了,朝野尽皆反对之声,认为此物劳民伤财。” “那陛下的意思是,历代先皇们都错了吗?” 小皇帝没有说话,嫩豆腐一般的脸盘难得的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眼前的人,“金大人,你便是看了,又能如何呢?” “臣只想知道,这个火车它跑起来了吗?” 跑起来了,只是慢了一些。 “臣其实还想知道,求真馆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它们真的都是无用的吗?” 小皇帝便笑了,起身,然后招手,“你来。” 四爷不知道什么意思,便跟着小皇帝往里面去。 绕过一重重宫殿,进入了御书房。此处到处都是书,墙上更是挂着的大幅的字画。四爷看着那字画……那是自己的笔迹。 正看着呢,小皇帝敲了敲桌子,“这里……” 四爷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愣住了,就见一个仙鹤摆件的嘴里叼着一个玻璃珠。然后小皇帝的手在仙鹤的翅膀下一摁,那玻璃珠一下子就亮了。 他愕然:台灯? 小皇帝便笑了,“以前……父皇用的时候还是很亮的,后来朕轻易都不敢开了……因为光越来越暗了,朕知道,它可能再也亮不了多久,就不会再亮了。” 电池? 四爷蹲下去,看案几的下面。案几下面藏着一个见方足有尺的大箱子,这是最原始版的电池吧。 小皇帝见他看的认真仔细,就笑了,“这个东西……在皇爷爷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朕听先帝说,那时候就是一池子的东西,像水又不是水,铜丝扔进去,连着这个玻璃球,玻璃球就亮了。后来才成了箱子,能搬动了。玻璃球也越来越耐用了,越来越透亮……可这东西比桐油更好用吗?点灯费蜡,成本也比这个低多了。” 四爷站起身来,“更换里面的液体,玻璃球一样能亮起来,比之前更亮。” 小皇帝的手放在仙鹤的身上,背对着金肆晔,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给吧!拿着这个,没人能拦你。谁拿着钥匙,谁有资格入内。” 这么轻易就给了? 四爷看了这小子一眼,没有接。 小皇帝直接塞过来了,“拿着吧!想进去看就进去看吧。” 四爷拿着钥匙看了看,每个钥匙上都有编号,可见门禁有多严格。正要走,就瞥见书案上小皇帝练字的手书。 一页纸上写的都是诗句,什么‘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再比如,‘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一句一句的诗词,无一不说明,他不知道他的路在哪里。 四爷走过去,提笔写了一行: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锐兵精甲,不可御也。 小皇帝扫了一眼这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字与之相比,少了一份气魄。一样是学太祖的字,金肆晔的字更加开阔,一笔一划之间,更有神韵。 再看那内容,说的是立志,也是信念。 四爷放下笔,告辞了。 小皇帝盯着那字长久长久的看着,老管事在一边轻声提醒,“陛下,盛京的密报。” “放着吧。”小皇帝没抬头,也没有急着去看那密报。 老管事忧心忡忡,“可是那位小金大人惹您生气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拿着密报进去,跪在佛龛跟前,却也没有将密报打开,而是满脸的纠结,“祖爷爷、祖奶奶,你们说,孩儿的志向该是什么呢?” 神龛上的牌位无言,只静静的看着他。 “孩儿的志向该是亲政,叫我新明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可对?” 神龛前的火烛爆了一下,好似在回应一般。 可小皇帝面上的神色更纠结了,“可祖爷爷、祖奶奶……从我皇爷爷,到我父皇,再到我……我们都在纠结一件事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们能告诉孩儿这个答案吗?”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垮了,“孩儿当然知道当立志,只要志向存,便当勇往直前。可孩儿自从做了皇帝,再想想父皇曾经在病榻上问孩儿的话,孩子越发迷茫了。父皇曾问,‘儿啊,帝王能久存吗?’他还问,‘儿啊,一个王朝非得有一个帝王吗?’……孩儿当时不懂,而今却真的懂了。” 老管事噗通一声跪下了,“陛下。” 小皇帝摇摇头,对着神龛苦笑:“孩儿翻遍历代先皇们的手札,其实,我们都疑惑,都想不通……因为新明立国之初所建立起来的很多东西……维护的从来都不是皇权。您二位亲手建一王朝,可却也亲手为王朝埋下了推翻它的种子……所以,孩儿不知道自己的志向该是什么。您二位能告诉孩儿该何去何从吗?” 第135章 万里扶摇(34)三更 京城的初冬,在东北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桐桐裹着厚厚的皮裘,骑在马上,看着被绑成一长串的女人,脸上的神色特别复杂。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只盛京一城,便有倭人开的风俗馆四十八家,里面共有倭国女人七百六十三人。 倭国素来有出口女人从事风俗业的传统,却没想到,在新明的土地上,这种不动声色的毒瘤,根子扎的这么深。 桐桐其实一直在观察新明,在新明为官,纳妾影响仕途,明着纳妾的几乎绝迹了。新明对风月场所征收极高的赋税,这也意味着想去消遣,那个花销极高。一般的人根本就消费不起!所以,她几乎没有见到那种极大规模的销金窝。 一般的风月场所都是一个妈妈一个姑娘,弄个小小的叙情馆。女人也不说是卖身,不过是‘两情相悦’的相处。而且,人家衍生出很多的规矩,比如这段时间,这个姑娘接纳了这个客人,那其他的客人一盖不接待。只要这个客人还肯支付银钱,那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处着。等一方对不满意了,客气的分开,彼此留个体面。 也因着这个原因,一般风月场所的姑娘也会被带出来交际,并不会被人看不起。 京城里有没有这种异域风格的风俗馆,她还真不知道。许是家里的父兄知道,但谁跟小姑娘说这个? 所以,等她注意到军中有人在休沐的时候去风俗馆都愣住了,她当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风俗馆。 不过看着外面挂着的半截门帘,再看看出来迎客的女子,穿着木屐,走路嗒嗒有声,她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里不是澡堂子,提供的可不止是沐浴。 等把人都关起来了,金镇北看看这位林大人: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桐桐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线索。但可以肯定,枪械能到马匪手里,必是有买卖。哪里有买卖呢?这得上街市上去看看。盛京这样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联络地点。” 然后就看到了风俗馆? “如今,新明的洋人还不少,倭国人开个店,未必就一定有问题。只是我格外注意了就是了!我发现进出的都是男人,出来的男人也都是比进去时更爽利……脸上红彤彤的。泡澡之后都会如此,我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发现,咱们的将士竟然在休沐的时候也频频进出那里,甚至于成群结队,结伴而去。新明自有新军开始,内例就有严格的要求。军营中有洗浴的地方,且条件还不错。只要想洗,随时都能洗,那为何热衷于来外面洗浴呢? 再看看那些不同风情的异国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懂呢?她们比之新明的女人更会服侍人。新明的女人能为官,能做工,能做的事多了,便少了恭顺。 于是,男人们越发迷恋墙外的花了。她们以洗浴为名,‘躲避’官府的赋税征收,导致那地方价钱低廉,能拿出一把铜钱就能进去……此事,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一样难辞其咎。 我不信他们真不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除非他们私下拿了不该拿的钱。” 金镇北:哦!你要连文官一起干掉呀,那你随意! 他搓了搓手,“天冷了,吃个羊肉锅吧。”说着嘿嘿一笑,“那个……这以后呀,文官要是不容你,武官……我看你行!”你要真把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都给掀翻了,那你就得被文官们穿小鞋了。 桐桐:“……”还真被他给说着了!自己已经收到第三封加急的信了。 常青莲说:将人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审讯。 邱文超说:地方官有错,错在疏忽。 意思是:先把罪行给掩盖一下,拿了金镇北的错处再说。 林宪怀的信上说:此事敏感,当慎之又慎。 为何要谨慎呢?他是觉得自己蛮干的话,两边都不得好。 各有各的利益要考虑,都是各自阵营的利益为先。 看来,这是觉得这事挖的还不深呀! 那行,咱就继续往深的挖。 废弃的旧营房里关着数百的女人,风俗馆一夜之间被查封了。 秦敏低声道:“知府衙门派人来了,说是这属于地方案件,不该由军中接手,更不该您来接手。” “回复他,事涉枪支买卖案件,等我查清此事,定然将案件交给地方。” 是! 秦敏出去了,桐桐得赶紧审理,不把确切的证据拿到了,知府衙门那边怕是要带着差役上门,要这些囚犯了。一旦转交地方,他们为了掩盖他们的过失,很多事情就不好查清了。 旧营房里,每个房间能安置三十人左右。 桐桐从北区所属农场中征调了数十个年过三十的妇人前来看守:一则,这些妇人身强体壮,常年耕作,有的是力气;二则,同为女人,她们不容易被这些女人蛊惑。也因着她们憎恶这样的女人,看管起来比别个都用心;三则,她们与地方上毫无利益关系,也不必受地方官的影响。 桐桐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往过看,推开房门,这些女人的视线就都看过来。没有惧怕,没有躲闪,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嘴角勾了勾,跟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视,看了七个房间之后,她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别个都瘦小,也更胆怯一些,就那么缩着。跟她一对视,对方就赶紧躲开。这女人穿的最单薄,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可胳膊这么抱着,手腕往上露出一小节,那一小节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人打过似得。 桐桐招手叫她,“你出来。” 这女人缩着肩膀出来了,站在桐桐跟前。 “把你的胳膊伸出来。” 这女人便把胳膊伸出来了,将袖子撸起来,果然很多青紫的痕迹。 桐桐若有所思,问说,“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这女人不住的摇头,头埋的低低的,不敢回话。 桐桐的嘴角勾了勾,“那你出去吧,去外面等着。” 这女人嗒嗒嗒的往出走,然后贴着墙站在屋檐下,一动不敢动。 看守的妇人带着几分怜悯:“可怜见的,欺负老实人,到哪都这样。” 桐桐没言语,继续往下一间去,又从中挑出两个容貌和身条格外出色的女子,一起带出来了。 她直接去了一间空着的营房,里面已经点上火盆了,她说已经回来的秦敏,“把那个瘦弱的,带进来。” 然后这女人就被带出来了,不敢往火盆边上站,一进来就噗通往地上一跪,额头贴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桐桐都笑了,“你知道为什么点了你吗?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是……作为细作,你把别人想的太蠢了。” 这女人抬起头来,不住的摇头,满眼都是无辜。泪水含在眼眶里,好似随时都能掉下来。 桐桐抽了一根柴火拿在手里,举起来,对方马上抱住头,要多害怕有多害怕。 秦敏:“……”是不是搞错了,这明显就是被打怕了。 桐桐拿着棍子轻轻的敲打在自己的左胳膊上,“你看,我自己拿棍子,打我自己,受力点在内,所以,青紫色重的是靠怀里的这个方向。而外力责打,你首先会伸出胳膊挡一下,所以,外面青紫色重。 或者,责打你的人不叫你动,只叫你伸出胳膊挨打,先不说这合理不合理,你的身体是否没有本能的反应。就问,这个姿势责打,身上的青紫痕迹是什么走向呢?” 秦敏来回比划了几次,再看看这个女人胳膊上的伤:还真是! 桐桐又说,“你若不心虚,就把你身上的衣服退下来。这里都是女人,你只管脱下来看看。你这个反应是想告诉我,你长期被人欺负,长期被人责打。若是如此,那你的身上该是新旧伤痕都有。那就看看,看看除了两条胳膊之外,你还有什么地方有伤痕。” 秦敏皱眉,说这女人:“起来,把衣服脱了。” 见这女人还是跪着不动,她就喊外面守着的妇人:“进来两个人,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 然后衣服真被扒了,不仅没有伤痕,她身上的肤色跟脸上和手臂上的完全不同。这女人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细腻,可以说保养的极好。而且,里衣用的布料颇为昂贵。 此时再看这个女人,她的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此时她的面色冷如冰霜,眼神又恶又狠,看着人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桐桐抬抬手,“放了她,叫她把衣裳穿上吧。咱们是审案,不羞辱人。” 这女人抬手推开那俩妇人,随意的将衣裳穿好,而后站直了,“你很聪明。” 桐桐越发笑了,“不是我聪明,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是你们的男人太蠢了。” “不是新明的男人太蠢了,而是天下的男人都有劣根性。而你们抓住了这个劣根性。”桐桐扔了手里的棍子,“说吧,你叫什么?奉命于谁?来了多久,都干了些什么。” 这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这么聪明,去查呀!我们接待过盛京所有的官员,也接待过京城来的官吏……而这军中,数千人可不止了。军中的名单我没有……但是我们接待过的武将的名单,我有。还有你们新明朝廷的官员,我们接待过的名单也都有。他们都说了什么,我也有一本账记着呢。我告诉你地方,你只管去拿。” 查了,就容易惹乱子; 不查,她就无罪。 桐桐起身,走到这女人对面:“你巴不得告诉我答案,等着我惹乱子……这也证明,盛京还有我没查出来的东西。”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这女人的脸,“你不漂亮,我以为你能聪明一些,原来……也是个蠢货!” 第136章 万里扶摇(35)一更 桐桐坐回去,叫那两个妇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将那两个貌美的带进来。” 这女人盯着门口,果然,有两个女人又被带进来了。 这俩女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女子正娇艳的年纪。 桐桐看向低着头乖巧站立的二人,“知道为什么单挑出你们吗?” 两人同时抬头,又同时朝之前那个女人看过去。 桐桐就笑,“认识她,是吧?” 两人又不说话了,又利索的将头低下。 “你们怎么称呼她?”桐桐好脾气的问着,“这个不难回答嘛。” 两人还是不说话。 桐桐抬手烤着火,“不说,也好!你们呢,长了一副叫人不由的动心的长相,身条又是男人们格外喜欢的。再看看你们的双手,这是弹琴画画的手。你们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勾栏院里扮高雅嘛。衣服好脱下来的,从来都不值钱。真正的值钱,都是衣服不好脱下来的。你们属于后者!” 那被塞了嘴的女人警惕的看着桐桐,嘴里呜呜有声。 桐桐看了她一眼,“这就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这两人只接待值得接待的人。她们的长处在于讨好男人,没长别的脑子。换言之,她们是你的工具!而你,也不会容许你的工具样样比你强。她们一定得是你能掌控的人。那你猜,我能不能撬开她们的嘴?” 这女人瞪着眼睛看着那俩女子,嘴里发出狼一般的恐吓声。 “她们靠脸活着,潜移默化的,她们对容貌更看重。你瞧,便是被抓,她们身上也一尘不染,发丝一点不乱。”桐桐说着,就看这俩漂亮姑娘,“现在我要开始问话了,我问一句,你们来抢答,谁慢了,我惩罚谁。第一次慢了,我用簪子在你们脸上开个口子;第二次慢了,我便再给你们划拉个口子。我也想知道,你们这巴掌大的脸,到底能划拉多少个口子。 如果没地方没地方划拉了,眼睛?鼻子?或者牙齿也行呀!一次取一颗牙,从门牙开始取……这要是满脸疤,缺了大门牙,少一只眼睛,没了鼻子尖……这得是什么妖怪呀?” 她说着就站起来,满脸的兴致,“现在我想知道,那个你们惧怕的女人,你们称呼她什么?” “幸子小姐!”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了之后,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赶紧补充:“吉川幸子。” “很好!”桐桐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慧娘……” “玉芳……” “原本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桐桐点头,这该是打小培养起来的:“跟你们一起的小姐妹……有多少?” “五个……” “七个……” 两人的答案不一样? “包括我们俩在内七个,不包括我们俩就是五个。” “其他五个人去哪了?知道吗?” 两人都摇头,“不知道。”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这要么就是想办法送给什么人了,说不定成了某位达官显贵的外室;要么在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风情馆,她们在别的地方从事着差不多的差事。 她问两人:“另外五个人比起你们来说,如何?” “自是没我们生的好。” 桐桐:“……”长的许是不是特别出色的长相,但脑子一定比你们好使的多。所以,她更倾向于这五个人怕是成为谁家的外室了。 她问说,“还记得她们的长相吗?” “记得!” “能画她们的画像吗?” 两人都摇头。 慧娘说,“我擅画花鸟,不擅画人物。” 玉芳也摇头,“我擅长画山水,也不擅长画人物。” “有他们的笔迹吗?写给你们的信,画的画……甚至于做的女红有没有赠给你们的,都算。” “有……有吧……得找。” “走!那就去找。”桐桐说着,就又吩咐秦敏,“要一辆马车,把慧娘和玉芳塞马车里。至于吉川幸子……跟我共乘一骑吧。” 吉川幸子挣扎着,但还是被扶的骑在了马上,她想要挣扎着往下掉,被桐桐一把扶住了。她翻身上马,叫吉川幸子坐在她的身前:“幸子小姐,咱们这么招摇过市,你猜猜……有多少人想杀你。别挣扎了,祝你我好运吧。” 完了又叮嘱看守的妇人:“不要给她们炭火,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给她们吃喝……”三五天之内,饿不死人,也渴不死人,但入口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出纰漏!得防着这些女人被人不小心给毒死了。 吉川幸子所在的风俗馆,被李副将带人守着呢。 一看着架势,就赶紧道:“雪越发大了,您怎么来了?” 桐桐看了看天色,“再不来……就怕谁一把火把这地方给烧了。” 何至于此,不是看着呢嘛。 桐桐只笑,推着吉川幸子进去。 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房舍那是给客人的。客人在这里洗浴,然后要做点不能描述的事,所以接待客人的地方都装修的极好。 倒是那些女人住的地方,一个大通铺就能塞满,不陪客人就住这里,住的极其逼仄。将这里面清理一遍,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女人的衣裳首饰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作为管理者,吉川幸子住在最角落的柴房里。好似是下仆住的地方,里面一个窄炕,炕头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粗布衣物,几十个铜板,只这些东西而已。 倒是慧娘和玉芳的屋子,奢华又精致。 在她们的房间里找出了鞋样、荷包、手帕这些女子间相互赠送的小礼物。 桐桐都给收起来了,然后才重新回到吉川幸子的屋子。再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就将炕上的箱子搬开,将炕上的席子也挪开。此时,才发现炕头不是土坯,是一块木板。将木板挪开,里面是通往下面的台阶。 秦敏:“……”这暗道是常用的。 当然是常用的。 桐桐推着吉川幸子先下去,顺着台阶往下,是个能容一人过的过道,也不过才五六米就到头了,又是台阶,顺着台阶上去,推开头顶的格挡,出来便是衣柜。衣柜的门还是开着的。从这衣柜里出去,才是极为奢靡的房间。 如今,这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 桐桐看了一圈,“你有机会跑,但你没跑。为什么?怕被人干掉吧!你知道的太多了。不被抓,你只怕现在就是一具尸体;被我抓了,藏的好的话,还有活命的机会。” 吉川幸子的眼睛看着这屋子,沉默着。 “来的这个人杀人是个好手,但找东西……并不是。”桐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轻轻的推开秦敏,“你让一下。” 秦敏便见林大人又去看那个衣柜,然后弯腰把衣柜下面的板子开揭开了。她探头一看,里面是用黑布包裹着什么,摆的齐齐整整。 桐桐回头看吉川幸子,“这里最巧妙,对吧?”逃跑必经之路,顺手的事!且这个地方,一般人查看的话,被密道吸引了注意力。却不会想到,密道里不仅是过道,它还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将这一包一包的东西取出来,有金条四十八根,有衣服一套,枪支一把,另有一本倭语的书一本,桐桐怀疑这个东西是对密码用的。 另有账本一本。账本上都是汉字,但这一定是加密过的。 她顺手翻了翻,就笑了,“你这也太粗糙了,每一页都是一个客人,后面这个……这是该客人来造访的日期。” 她举起来给吉川幸子看:“瞧!这个客人最近一次拜访是在五日前,他在第三页,证明是很重要的客人。这种客人,只有慧娘和玉芳能招待。问一问她们,我便能知道这个客人是谁。再对照一下其他的日子,就能确定是不是这个人。” 她将账本合上了,“吉川幸子,你在我这里没秘密。你不说,这个案子稍微慢几天也能破。但是,想快也行,我把你扔出去,看谁要杀你,我顺着这条线,一样能揪住幕后的人。拿你的命,换这个案子的进展。有账本,我就有证据,要不要你这个人证,不重要!反之,你若说了,我省力,你也可保命。而今,你选哪个?” 吉川幸子的眼里带着几分纠结和恐惧。 “你最多只算是家主的家仆而已!你的忠心在家主那里没那么重要……事办成了,你是家仆;事不成,死的也只是一个家仆。可在新明则不同,有才干的女子新明从来尊敬有加。说实话,朝中的许多女官还不如你呢。你也该知道,新明用人从来没那么大的忌讳,洋人在朝中任职很常见。你若归顺,一切皆有可能。” 说完,她取掉了吉川幸子嘴里的帕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怎么选,全在你。” “巡抚李广田。” “谁?” “三省巡抚李广田。”吉川幸子吐出了一个名字,“李广田!” 秦敏愕然的睁大眼睛,风吹进来,将门窗吹的哐当作响。她顿时一个激灵,被吓着了:李广田乃是三省巡抚,掌管三省政务。新明一共只有九位巡抚!他们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们拿的都是实权,朝中的阁老军机,谁不看着他们的面子。 真要单论权利,阁老与封疆大吏去权衡,谁大谁小还真不一定。 秦敏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而今查李广田,就相当于指认封疆大吏意图谋反,割疆自立。咱没有实证……便是有实证,咱也没权利动这样的人物呀。 桐桐敲着手里的账本:这就对了,这个人是三省巡抚的话,这就对了。 第137章 万里扶摇(36)二更 一说出这个人,很多觉得违和的地方一下子就顺畅了。 军中和地方的关系紧张,军机和内阁的关系紧张,这是事实。可军中五区,为何只北区,只金镇北被满朝上下格外警惕呢。 桐桐一直记得,林宪怀当时夜里回来的晚了,那是在户部当值呢,为的就是卡住金镇北的脖子。 可其实,来了这里就发现,军中整体平稳。金镇北确实有私心,也确实有野心了,但是,这些野心是本就会滋生出来的,还是被各种局势所逼迫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朝中越是提防他,他自然越是要考虑自保。 但是,他真的要反吗?他有这么想过,可他真的没有这样做过。 他也不笨,不蠢,他是怎么把自己玩成了朝中的公敌的? 身在军机,远离北区,这对他来说,是升还是降呀?换言之,要真有异心,经营东北满蒙之地不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要去军机呢?正确的做法不该是死死的钉在东北这块地方,所有来这里的文官,我都给他收拾利索了,把这里经营成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势力范围。彼时,朝廷能奈何呢? 实力才是王道呀! 能自己制造兵器,有广袤的土地,我只要控制住文官,这么大的土地面积还养不了我的将士? 但是,金镇北没有这么干!他回京城了,做了军机了。虽然王新学是他的嫡系,但是时间长了呢? 离开一年,部下真的听你的。 离开两年,部下斟酌的听你的。 离开三年,你能带来利益,能帮着解决实际问题,部下还会听你的。 离开四年,除非你攥着军中命脉,否则大概齐人心就有点左右摇摆。 离开五年,不好说了呀。 俗话说人走茶凉,这是走到哪里都不变的道理。所以,长久的离开他的属下将士,真的对他掌控北区有益处吗? 金镇北这个人呀,什么心都有,但就是……掉脑袋的事,不实干! 于是,他就碍眼了。 有人算计他,调虎离山了。然后持之以恒的在挑拨北区与朝廷的关系。 在地方上,地方文官与驻守武将,这是相互合作,又相互监督的关系。就相当于一地的军政父母官。 李广田只要踢走了金镇北,再挑拨的朝廷防备北区,那北区不满情绪自然就出来了。若是此时,再能跟军中一些重要将领勾连,事真不能成吗? 要知道,李广田手里拿着三省赋税,他只要养的起这些将士,那他就能主导这支军队。 所以,吉川幸子一说李广田,她就信了。 只有是他,逻辑才通畅了,有些想不通的事在这里才闭环了。 比如说,制造枪械是需要矿的,矿一定是就近的。在李广田的地盘上,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他什么都奏报给朝廷,那为何独独不奏报此事呢?这个事情没有地方上隐瞒,压根就办不到。 所以,眼下怎么办呢? 查李广田,一个从六品官员,去查一品大员?这压根就不在职权范围之内。 跟金镇北商议?不可行!军中不干净,绝对有人投靠了李广田。这个人必是金镇北极其信任的人。 敢问,这种情况下,金镇北会做什么选择呢? 不好说呀! 他考虑的是军中的情况,必是想趁机谋私利的;而自己不能只考虑北区的情况。角度不一样,想法自然无法统一。 她不敢笃定,以金镇北这个性子的人,必会抛开自己单独干点什么出来。 那怎么办呢? 桐桐来回的徘徊,看向吉川幸子,“李广田必不会没有自己的人马!”再是有军中的人投靠他,都没用的。人永远只放心自己的嫡系,这是最后的保障。若是事败,他得留后路。 所以,他必有自己的人马! 吉川幸子看向眼前这个女官的眼神格外复杂,“匪!” 什么? “匪!”吉川幸子很笃定,“匪只管剿杀,为何不见少呢?” 桐桐的眼睛眯了眯,所以,这又对上了:很多马匪都是家养的!就如同被哈森清缴的黑秃子,是之前势力最大的马匪。从绞杀黑秃子到现在都小半年过去了,想来新的匪头子已经有了。 她看向秦敏,秦敏出去看了看,除了自己这一行人,别的人都不见。 桐桐看她:“此事,一旦露出去一句,谁都别想活。” 秦敏点头,“我懂!”一旦干成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就是这个意思,“找李副将,就说……吉川幸子招供了,她们是倭人,领头的是个倭人和尚,精通佛法,也通汉文,与汉人无异。常年在草原上游走,扇动百姓闹事。而她们这些女人是用来搜集消息的……” 秦敏点头:“我记住了,这就去。” 人一走,桐桐就摸出三丸药来,递给这三个女人:“吃了它,才能真正活命。”慧娘和玉芳吓的朝后退,倒是吉川幸子张开了嘴,桐桐扔了一丸进她的嘴里,她利索的吃了。然后才说两人,“蠢货,她不会叫咱们死的,她还是需要证人。况且,她问的话,我答了。她的谎话咱们也都听见了。她只是怕咱们坏了她的计划,也怕有人趁她不在问询咱们……并不是要杀咱们。” 这俩这才赶紧一人拿了一粒,吃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吉川幸子眼皮沉,朝后倒去。 慧娘和玉芳摸吉川幸子的脉搏,见人活着呢,这才放心。晕了就晕了,倒下去就完了。 等李副将跟着秦敏进来,就看到倒了三个:“这是……死了?” “服毒了,怕是邪门的妖僧给的秘药……一心求死的!我给服用了皇家药局出的解毒丹,一般的蛇毒能解,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你帮着把人带回去,我再搜一搜其他几个风俗馆……” 是! 最终桐桐什么也没发现,但有倭国的妖僧为祸,还专门弄些女人收集消息的事已经传出去了。 她一回营,就有两拨人找她。 一拨是盛京的知府廖正堂,四十来岁的人,金正堂正陪着在议事厅坐着呢。 一见桐桐回来了,就拿了官腔出来了,“听说……林大人审的好案子。” 桐桐见礼,“廖大人过奖了,下官正要去知府衙门交接案子。” “你都审了,还交接的什么案子?妖僧既然跟买卖枪械一事有瓜葛,那自然得先紧着林大人的案子处理。本官一个小小的知府,如何敢与钦差抢案子。” 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桐桐一脸的诚惶诚恐,“那下官就轻狂了!必拿了妖僧,如此才好跟知府大人交代呀。” 廖正堂直接起身,用鼻子对着桐桐哼了哼,才跟金镇北告辞:“叨扰军帅许久,罪过!下官告退了。” 随意! 桐桐一直躬身,目送对方离开。 金镇北朝桐桐嗤了一声,“棘手了吧?砸手里了吧。”年轻人,不听劝迟早是要吃亏的。 桐桐一招手,秦敏拎着金条摆在桌上了。 “军帅……”桐桐点了点这金条,“您瞧,这是缴获。” 这点东西值得你炫耀,没见过世面那个样子,“老子瞧不上这点东西。” “这不是给您的!按照朝廷的规定,谁缴获,谁留一部分。一般在两成,对吧?” 嗯!对。 “那也就是说,我这些金条,我能留两成,归我们衙门所有,其他的回京后得交由户部。” 没毛病,“但你就是全贪墨了,你放心,我不告发你。” “下官的眼皮子倒也没这么浅。”桐桐从四十八根里拿出九根,想了想又拿了一根,又取了了些散碎的银子补到里面,四十八的两成不到十根,但九根咱又吃亏了。 金镇北嫌弃的将脸撇向一边,“你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把剩下的三十八根金条和散碎银子推给金镇北:“您帮我保管,回头要交户部的。这十根呢,我就带走了。” 带去干嘛呀? 桐桐说秦敏:“贴告示,招护卫三十人,一月时间,十根金条。” 李副将收到军帅的眼神,忙道:“您别找别人呀,我们这些兄弟不都闲着呢吗?您才要三十人,我们出五十人,跑这一趟,挣您这十根金条,成吗?” 成交! 金镇北斜眼看了这丫头一眼:嘴里没几句实话,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还是叫人跟着更放心。 李副将忙道:“林大人,您的朋友来访,在外客厅等了您半日了。” 下这么大的雪,我的朋友? 是! “谁呀?”桐桐一边问着一边往出走,到了候见的地方一瞧,她顿时都愣住了,“齐二公子?” 齐民尴尬的笑了笑,“三妹妹,你可回来了?” “不是……你不在京城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桐桐还纳闷了:“你跟谁一起?自己一个人?” “我……我就是来跟你解释解释……回头省的跟你姐说不清楚……” “关我姐什么事?你是来办事还是来走亲戚?” 齐二裹了裹大氅:“我爹我娘不催我哥的婚事,就拿我的婚事说事。前些日子,李广田这个巡抚大人不知道抽的什么冷子,突然叫人上门,说是他家姑娘看上我了,问我的婚事定了没有……我爹觉得门当户对,叫我来给人家相看来了!回头你跟你姐解释,我一定不会被李家看上的……我除了你姐,谁都不想娶。” 桐桐:“……”齐家想找个实权的封疆大吏联姻,巩固齐文超在朝中的地位。此时,李广田主动示好,齐家哪有不接着的道理。 第138章 万里扶摇(37)三更 雪下了一天便停下来了,第二天一早桐桐便带着五十人出城。 李副将问说:“要找谁?哪里有妖僧?您有什么消息……” 桐桐问李副将,“你以前跟着金军帅,在盛京呆了很多年吧。” 也没很多,从十五岁,到二十三,不到十年。 “盛京周围……三十里内,有什么青壮多的寨子。” 啊? “没有吗?”桐桐看他,“你仔细想想,三十里内,最远不超过五十里。应该不难找!盛京周围都是农田,多以农耕为主。而这个寨子……青壮经常外出……不显山不漏水,出入有正常的理由……” 这还真把李副将给问住了,“有这么个地方吗?” 后面跟着的一个兄弟喊:“有啊,您忘了……陈记商号……” “哦!”李副将忙道,“是!有个陈记商号,那不是个寨子,人家那是个外迁来的村子。一个村的都姓陈,原是南边沿海的,本是做海贸的,后来得罪了什么人,生意做不成了。干脆全族迁来了,买了个山头,扎根落户。 后来,有好些同乡同族之人,又从南边来投奔。他们是生意人家,海贸不做了,开始在草原上做生意,游商。这个生意保险,不怕风浪……投奔来的青壮挺多的。草原大呀,他们也有好几条路线,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也怕马匪,出去做生意的人,说是伙计也行,说是看货的镖师也行。” “距离盛京多远?” “不到四十里吧。” “没那么远,自从河上建了桥之后,来盛京近便多了,二十七八里就到了。” 李副将点头,“嗯!大概齐就是这么远。”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 桐桐就又问:“这陈家能在这边扎根……是不是背后也有些关系呀?” “这倒是!据说陈家的女儿生的貌美,给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做了外室了。”李副将说完,愣住了,“您……到底是要问什么?” 桐桐看他,“哪个方向,该朝哪边走?” 李副将朝西指了指,“那边。” 走! 不大一山头,就在眼前。 李副将纳闷,“您到底要干什么,总得给咱交个底吧。” 我能跟你说实话吗?桐桐看了看,就道,“他们常年在草原上走动,哪里有妖僧,他们心里有数。不管那些扇动闹事的僧人是不是咱们要找的妖僧,但总归他们是跟妖僧有接触的人吧。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吧。” 李副将:“……”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前后逻辑不对呀!你是先用距离圈出范围,然后锁定陈家。并不是先知道陈家,然后打听陈家在什么地方。 所以,这位林大人还是没说实话。 他跟兄弟们使眼色:都小心点,谨慎点,我也不懂这位林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家庄修的格外气派,才一到山下,便有人从边上的小屋子里出来了:“哪里的客人呀?是走亲还是访友。” 桐桐就道:“官府查案,知道陈家常年在草原走动,来打听点消息。不知道家主在不在?” “是官府的大人们呐,您请!您请。小老儿就是一闲人,怎会知道家主在不在……不过,昨儿才下了雪,天也不好,该是在的。” 好的!桐桐催马,继续朝前。 路走了一半了,看见有鸽子扑棱棱的从山上朝山上飞去了。 李副将看着那鸽子,然后都驻马了:一个商户人家,山上山下这点距离,竟是有专门的信鸽提前报信。 桐桐就哼笑了一声,“诸位大哥,谨慎点吧!这地方邪性。” 明白! 顺着山路往上,便瞧见隐在林子里的房舍。一排排,一行行,严整的很。 李副将也觉得有点奇怪了:便是同族一起住,可这自有主次,哪有房子建的基本一样的? 前面十几个汉子正拿着铁锹清理路上的积雪呢,看那架势,各个都是好手。 桐桐看了李副将一眼,李副将上前去问了:“兄弟,敢问你们家家主住哪里呀?”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汉子搓了搓手,“找家主呀?家主……还得往里面去,看见了吗?那个黑色大门的便是。” “好!谢了。” 从庄子里这条路往里面走,两边的住户门口都有汉子在清理雪,好似都很忙。 桐桐骑在马上跟李副将笑道:“好可惜呀!我最爱吃冻柿子了。你瞧,人家陈家到底是富贾之家,柿子还在树上呢,冻成冰坨了……” 是啊!哪个庄户人家放着好好的果子不收了,就这么挂着,鸟儿啄食一半,剩下的都冻成冰坨了。想来来年开春落下来,软踏踏的掉一地,多难清扫呀。 庄子里没鸡鸣无狗叫,没有到处跑的孩童,更不见爱看热闹的妇人。 李副将都有点冒汗了:林大人,这闹不好是个匪窝。都是有家伙的,咱这么贸然的闯进来,也才五十人,一旦出事了,咱可别想活着回去了。 桐桐看他,从牙缝里挤着说话:“你觉得要是带的人多了,能上来吗?看看地势,易守难攻。这里是山,你猜山上会不会藏着更多的人。” 李副将:“……”要是有火器的话,这个地方等闲拿不下来。太占地利优势了,想要攻占下来,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桐桐笑意盈盈的,骑在马上还去摘冰坨柿子,“可惜了,鸟啄过了。京城的柿子冻不成这样……”大声说完这个,就又可小声的说,“也别怕!你也知道,攻下来难,这就证明山上藏着大量的火药……” 所以呢? 桐桐白眼翻他:有火药,你还怕弄不死他们? 李副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我并没有这个本事。 桐桐扔了柿子,拍了拍胸脯——有我!然后点了点太阳穴:长脑子是干嘛的?硬攻不下,不能智取吗? 李副将吞咽都困难了:我就不该跟出来,这是在玩命。 陈家的家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儒雅中年人,等在门口特别恭敬:“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是我们叨扰了才是。”桐桐扶了对方起身,“冒昧来访,不速之客,实在是失礼。” “客气!客气,大人里面请。” 桐桐就跟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打量这房舍布局,嘴上不住夸赞,“这是防山中的野兽的?建造的极为安全呀。” 陈家主一脸的坦诚:“不瞒大人,我们陈家是从南边沿海迁来的,属于外来者,又长年做生意,算是小有家资。周围呢,又多是本地人。大家不是为了路,就是为了山里捡柴火……摩擦多了,矛盾多了,就不得不妨了。干脆,山也别进了,柴也别捡了,井水不犯河水吧。” 桐桐叹气:“也对!世人仇富者多,也是无奈的很。” “难得您这么想,没有骂我为富不仁。” 桐桐摆摆手,随着对方进入了正堂。在正堂门口,桐桐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按照国人的习惯,对联是每年必须贴的,凡是喜庆的事,都会贴红色的对联。看各家的门口,贴过对联的旧痕迹还总在,难以清理下来。 但是陈家很有意思,之前没在巷子里的各家门口看见过红对联的痕迹,而在这个正堂,也没有看到贴红对联的痕迹。倒是有些白纸的印记还有残存。 倭国人视白色为吉祥! 所以,从南边迁移来的只是一种说法,他们很可能是通过海上路径登陆,然后辗转来到此地的。 这些人……压根就是倭国人。 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有仆从送茶来,桐桐就去看正堂摆着的盆栽,“没想到陈家主还是个雅人,这盆栽修剪的……造型很别致。” 陈家主就露出几分自得来,“这位大人也有此好?” 桐桐摇头,“我不算雅人,家父也没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倒是我认识一朋友,他是雅人。他跟我讲过盆栽,告诉我说,盆栽讲究的是‘无声胜有声’,小小的盆栽,便是再小,也应该有广阔的延伸之美,有博大的包容之美。他倒是一个不会过分追求造型的人。” “哦?”陈家主一脸的兴致,“倒是一位大师了。” 桐桐便笑,面露赞叹:“是一位雅到极致的大师。什么时候你去京城了,我引荐给你认识!就只这个盆栽,你们就有话题聊。” 陈家主朗然大笑,“这可说好了!不算在下高攀吧。” 桐桐接了茶,点了点对方,“空手莫上门,我不接待。” “林大人真会开玩笑。” 林大人?我可没告诉你我姓林。 桐桐摇头,“你瞧,你在山里都知道盛京来了我这么一位!” 陈家主掩饰了那一丝不自在,“您赫赫大名,哪有不知道的?”说着就打岔,“林大人有什么事,直言便是。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桐桐也严肃起来,“其实,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您讲。” “我们这一行人,太招摇了!想借您家的生意打个旗号,省的我们要追查的人跑了。我此次来呢,带了十根金条,跟您拿十根金条的货,随便什么货都行。我们押着货走,回头呀,货给您送回来,这金条您还得还我,我要入衙门的账目的。当然,货不能是易碎品,得皮实耐摔打的……您看,这事叫您为难吗?” 陈家主:“……”为这个的,“为难倒是不为难,就是这一时半会的,怕是也难准备……” “我们这一行备受瞩目,也怕走漏消息。这来来回回的,太打眼。要是您今儿准备不妥当,烦请您腾出个院子,叫我们能住一晚,明儿或是后儿再走也行。” 第139章 万里扶摇(38)一更 为表诚意,十根金条先给了对方。 陈家主笑了一下,“林大人太见外了……货先给林大人拿走,也未尝不可。” “诶?这不合适,做生意也不容易,抛家舍业的,咱一码归一码。只肯答应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您若非要坚持,咱就写个字据,若是货物遗失或是损坏了,从这银钱里扣,绝不耍赖扯皮……” 然后还真就把做生意的那一套完完整整的走了一遍,考虑的极其周详。 陈家主心里的疑虑几乎是打消了。 家里来了贵客,那这就摆上酒宴,好好的招待一翻吧。酒更是摆了好几大坛子,“诸位!诸位,等货物准备好,最迟也在明天下半晌。诸位只管放开喝,不妨碍办差的。” 看吧!谁都不是笨蛋,人家警醒着呢。 李副将看桐桐:“林大人,咱出来办差,按军中的规矩,是不许饮酒的。您看呢?”您要是不叫喝,对方难免警惕;你要是叫喝了,咱晚上估计难陪你干活了。 桐桐只笑,“喝!上门是客,客随主便嘛。” 李副将再问一遍:“能喝?” “担心我呀?”桐桐就跟陈家主笑,“你们怕是不知道,在书院的时候,我们这些预备女官,学的第一课便是怎么应付酒局……”说完就点了点李副将,“酒桌子上见分晓,叫你们见识见识,你们就知道女人不能小看了。” 这是说可以放心的喝,别小看她,她心里有数。既然如此,那就喝! 大盘小盘的,开了五席。陈家主全程陪同,他看着这些人真喝,但一个个兵痞子竟是玩骰子玩不过这位女官,她真就是开场喝了几杯敬酒之后,再没喝过一杯。这不是谁让着谁,而是真玩,真赢。 桐桐这桌玩了那桌玩,“……行!不跟你玩了,你这个已经酒到半酣了……”说着就看陈家主,“虽说能放松,但真要是全醉过去了,也不像个样子。就这样,能踉跄着走回去睡觉,这个酒就喝的刚刚好!关键是,我怕他们醉的狠了,一个个耍起酒疯,丢人……” “诶?何来丢人之说。只是酒伤身,喝到半酣就最美了。”如此坦诚的说不能全喝醉,他这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放下了。这些人几乎全都喝到半醉了,就只林叔珩喝了几杯,没醉。但林叔珩是个文官,还是个女文官。在这深院高墙内,她能插翅? 如此来看,幸子并未曾出卖更多的人,她招供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人。假,是因为压根没有妖僧;真,是因为那位大人真的叫人招揽了和尚,在草原上四处扮神僧,挑拨是非。 也因为真有这样的事,所以,这个女官她信了。 酒宴一散,就带去客院,叫歇息着吧。 李副将看林大人,“您……” “只管安心睡吧!陈家主这高门大院的,狼还能进来把我叼走?不用给我站岗,女官没你们想的那么不顶用。” “门窗关好……” “好!门窗关好。” 然后把醉汉都安排好了,桐桐才亲自送陈家主出客院:“真是不好意思,叫你破费了。” “贵客上门,求之不可,太客气了。” 两人在门口作别,桐桐只将客院的门关上了,里面压根就没闩。 这闩门的声音会很大,只要闩了,就能听见。 陈家主在外面听见里面脚步声都远了,门都只是那么虚掩着的,就很放心的回正堂,然后写了密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放了出去。 盛京的深宅府邸内,书房外鸽子落下了,取下密信译过来,事就说的很明白了。种种迹象表明,林叔珩被误导了,并未起疑。 这人将密信烧了,又写了一封重新绑在鸽子腿上,然后放出去:既然没起疑,那就把假妖僧变成真妖僧,把这一桩事儿给了了吧。 早点把这个林叔珩打发回京城最好,此女难缠的紧,嗅觉也格外的敏锐。多少年没被发现的事,她转了一圈就发现了。留她在盛京,迟早是个祸患。 陈家主取了信,撒了鸽子,看了密信顺手烧了。 而后他叫了亲随,“去看看……客人是不是真的睡了?” “要用蒙汗药吗?” “不要多此一举!用过了就会有痕迹,别小看那些衙门里的文官,他们懂的一定比你以为的多的多……” “属下怕咱们这一走动,叫她起疑。” “连夜备货,起疑什么?都喝了酒了,她一个女人……” “是!这就去。” 一伙子男兵,睡死过去了,鼾声震天的响。 至于这位林大人,房门从里面闩上了,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的,这必是睡下了。 从客院一出去,他就拿了锁子,将客院的门从外面锁了,然后叫了一个护院,将钥匙给他:“听见里面有响动,就悄悄把门打开。” 明白! 说话的时候,桐桐就贴着门,在里面站着呢。她踩着里面的门闩上去,看着对方彻底走远了,又看着陈家主带着人举着火把往出走。这才猛的扑下去,不等对方叫出声就扭了对方的脖子,取了钥匙开了门,然后将人拖进去,换了对方的衣裳,将尸体塞角落里去了。 整理好了之后,她就大踏步的朝外跑,大门口守着的人也没注意,这会子各家都有人往出跑,跟着队伍一路上山里去。 乌漆墨黑的,只前面有火把照着亮。 一二百人半夜三更的,谁也不说话。她只管埋头走她的,跟上这些人的步伐。 这一走,得一个时辰,速度还特快。这要是稍微跟不上他们的脚程,就真的露馅了。 她不能太明显的左顾右盼,只能用余光去看周围的环境。这条路是隐藏在林子里的,交叉的路口很多,走错一个,可能就摸不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穿过林子,是一片空地,踩踏的很平整。 紧跟着,三声鸟鸣之后,地下就有了声响。这是在山中打了地窝子居住吧! 果然,马上就有人用下面涌出来,所有的人都在有序排列。桐桐只能跟着一起来的,站在最外围。 等都站好了,又是一声鸟鸣,桐桐就发现这些人两两相对。 她假装整理袖口,转身就比别人慢了一拍。才转过来,就觉得劲风冲过来,她一躲,对面的拳再往过砸。 这是在练兵,没有呼喊,没有叫嚷。他们的作息是反着的,在没有‘出货’的时候,就猫在山中,白天睡觉,晚上操练。 两两对打,只有闷哼声。 桐桐只能看着对方的动作,对方用什么动作打她,她用什么招式回给对方,若不然就露馅了。 相互厮打,拳拳到肉,他们有他们的动作,应该是同一个教头教的。 混在里面不容易,也不是轻易谁都能混进来的。体力跟不上不行,动作学不到家不行,转脸就露馅了。 这一厮打就是半个时辰,一声鸟鸣,就都住手了。 桐桐就捂住肚子,稍微慢了一些。她不信这么真打会没有受伤的! 果然,有人立马起来了,有人还在地上躺着呢,起的稍微有些艰难。 她也一副特别难起身的样子,还不等想站的站起来,起来的这些人重新整队,已经跑远了。看的出来,这不是训练的极限,他们在山中至少还得疾行一个时辰左右。 她没跟,还主动去搀扶了一个躺着半天没起来的人。 对方轻轻推开桐桐,“列队了……不用搀……” 剩下的人也不过是二三十人,马上就有个熟悉一点的声音,这人是陈家主身边的护院,“造饭!快。” 哦!被打的不能再继续的人,稍微缓一缓之后,就是留下来做饭的人。 造饭,这就意味着活动稍微自由了一点。 黑漆漆的,她其实之前并没有看清到底有多少人。只是跟着这些人准备做饭了,看那个粮食的量,她估摸着对方有两千人左右。 这么多人,我就是想用药也没那么多药呀! 只能看看,这火器到底藏在哪里。 枪械是一方面,但真正攻城掠地的利器是一种炸药包。军中所用她在库房见过,就是那种炸药,粉末状,包起来捆绑好。 它不是那种明火不能引燃的,火器的应用还没到那个份上。而今新明有的,是明火就能引燃的。 既然李广田心存大志,这种杀伤力大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呢? 所以,这里一定存着的。 但现在不能找,她一直忍着没动。直到饭好了,都来吃饭。用了饭各自回营。那个陈家主带着人又重新走上了下山的路,她才假借洗锅的契机,只管留在了最后。许是从没出现过有人混上来的情况,对方上山没清点人,下山一样没清点人数。 等营地里重新安静起来了,她才能偷摸活动。 首先,刚才有个人用个大盆盛饭,这不是一个人的饭,至少是十个人的,他带去哪里呢?太黑没看清楚。但肯定有人在哪里值岗,不方便过来吃饭。会不会是看守库房的人呢? 其次,库房不会在山下,山下地势低,更容易潮湿。 再次,林子密集的地方不是,那地方没有存储条件。 最后,这么多人每天得造饭取暖,他们堆积柴草的方向不是,因为火药怕明火。 这——排除之后就有了方向了,朝上,空旷的那边就是了。 陈家主回庄子路上得一个时辰,那么自己得在他们回去之前,把这边给炸了,否则,李副将他们就危险了。 一旦摸对了方向,就很好找了。 远远的能看见似有人影晃动,那必是值岗的人。 最多十个人,驻守这一片,两人一组。靠近一点,甚至能听见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说着风俗馆的女人都被逮的事。 第140章 万里扶摇(39)二更 正在睡梦中,突然听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李副将蹭的一下坐起来,只觉得身下的炕都跟着抖了抖。紧跟着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一个个的都起身了,这是哪里炸了? “坏了!”李副将起身就往出跑,一脚踹开这位林大人的房门,卧室的炕上被子摊开,里面却只有枕头。她的人早不见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了,就听见人喊:“将军,快看……”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具已经硬了的尸体,衣服被人给脱了。 李副将听着外面隐隐有脚步声,就给其他人使眼色,“将人藏起来,咱们只管往出走,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这宅子里的……碰上了就杀,别响枪……” 直接杀了? “虽然身份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平民百姓,但是能有炸药……能有这么大的爆炸声,杀了谁都不算错杀……” 是! 他们只管往出跑,比谁都急切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哪里炸了……” 紧跟着他们发现,这宅子里好似只有五个人,家主和护院都不知道去哪了。而出了大门,巷子里空无一人,一片安静。 这必是都去山里了。 “警惕!”李副官一挥手,马上分五人一小组,交替掩护着前行,奔着爆炸的方向快速移动。 陈家主一行一二百人,眼前距离庄子也不算太远了,大半的路程都过了,突然见爆炸席卷而来,脚下的地面确实在震颤,站不住的那种震颤。 这一浪接着一浪的爆炸声……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库房失火了? “快!快!回去看看……”若是库房爆炸,这大的动静必然把官府的人惊动了,庄子上还住着他们的人呢。而今庄子就不敢回了,只能赶紧逃。化整为零,先离开这里再说。 后队变前队,急速往回跑。跑到一半了,陈家主犹豫了:若是库房炸了,这该得是集中爆炸才对。不会一声一声形成间隔。 所以,到底是因为库房炸药的保存,导致了这种情况呢?还是出现了别的状况?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小心……再小心一点……” 一二百人在小路人,有人跑的快,有人跑的慢。有些跟着家主同步,慢了下来,有些走的急,还往前面奔。 不等话传到前面,就见不远处突然亮起了火把,还没等问问跑下来的人发生了什么,就见那火把蹭的一下被扔了过来。 这一扔,‘砰——’的一声,炸了起来。 距离那藏着炸药的地方近一点的,血肉横飞。离的远的,顿时被气浪给掀翻了! 陈家主便是几乎落在最后,也防不住这炸在队伍中间的这股子气浪,他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一声一声的枪响。凡是站起来,都被瞄准,正中眉心。 然后,火光里,有人举着枪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像是自己人。 对方浑身乌漆墨黑的,看不清脸。 几个近侍护院勉强站起身来,手还没摸到枪呢,又被眼前这人给打到了肩膀上。然后这人快速的过来,夺了他的武器,收缴了其他人身上的枪,这才将他拽起来,“陈家主——你好啊——” 陈家主面色蓦然一变,看向这个浑身都黑漆漆的人,“林大人?” “这么巧了,你也喜欢半夜出门?我也喜欢,转了一圈,发现山上还挺热闹的!顺便放了几个呲花,你喜欢吗?” 陈家主扭脸,冷冰冰的看向这个女人:“你炸的?” “倭国人,炸了又如何?凡是在新明境内,外籍人士故意隐瞒外籍身份者,一律按细作处理。细作,杀而无罪。” 陈家主哼笑一声,“你说是倭国人,便是倭国人了?林大人未免……” “库房里那些东西可还在呢,不是倭国人你就无罪了?养私兵便是谋反,一样罪无可赦。” 桐桐拉着他,一边走一边朝后退,她怕这里面还有只是炸晕的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实话实说,说了实话,朝廷可以通过邦交的方式跟贵国联络,送你连同那七百多个女人一起回倭国; 其二,你拒不交代,那对不住了,以现有的证据,不能定你是倭国人,也能定你个私通外敌。以此引发的结果便是,全新明缉拿倭国人。这些人便是不屠杀,也定然限制其自由,他们终身乃至于子子孙孙,都将被囚禁。 而与此同时,禁绝两国往来,自此,两国对立,新明随时能调东区的水师,不干别的,只拦截你来往商船……若是如此,那你可是为你背后的主子立下大功了。” 陈家主面色数变:“你一个六品文官,且是女官……” “那你可错了!我诛杀贼寇两千余,此为军功。新明以战功酬官,我是在战场上确立了地位的人,你猜我能换多大一官职。新明尚武,只要我敢战,朝廷便敢叫我去兴灭国之兵。而今,新明的火器之利,新明的百姓之富,你觉得你们那弹丸之地,能撑多久?” 陈家主:“……”她说的六成可能变成现实。 桐桐又说,“说到底,你为的也不是李广田。只是想借着李广田谋你们的利益!而今,你要因为李广田,抛弃你们的利益吗?你要拿你的同胞,去给李广田陪葬吗?你们为此已经死了两千人左右了,还有七百多女人在我的手里……新明共有多少倭人呢?数万该是有的吧。你要拿这么多人维护一个已经废了的棋子吗?” “你能保证我们的人顺利离开新明吗?” “会严查,凡是正常经商者,驱离遣送而已;若是参与了别的什么事情,那需得跟贵国协商,若是能拿出诚意,我们……又怎么会杀人呢?你放心,便是羁押,也不会轻易开杀戒了。杀俘,乃不仁。” 不等陈家主再说话,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是李副将带着人赶过来了。 眼前这个场景,众人:“……” 桐桐不敢耽搁了,“李副将,你带人速速清理战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条,布条上有用血写的一句话,她将布条塞过去,“交给军帅,请秦敏帮着译过来……” 竟是密语! 李副将点了两个人,把布条递过去,“给!快些下山,注意安全……山下还有一老头,莫要大意……” 明白! 这两人转身就跑。 桐桐又提要求,“给我两个人,押解犯人,随后会跟我回盛京。这里交给你了,小心点,有的只是晕过去,别大意!另外……山上有两千人,都被埋在地窝子里了,暂时别扒拉,看着就行……等金军帅来了,再清理。” 李副将:“……两千人……埋了?” 那要不然,怎么炸呀?只能把地窝子炸塌了,土方塌下去,正睡着全给埋下面了。隔绝了空气,这么久了,闷也能闷死。但防着出意外,还是去看着比较保险。 桐桐带着人走了,李副将并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只能带人打扫战场! 确实是有晕过去的,也有被打伤的,这都是活口,要留着。 而其他的,太惨了,炸的拼不成个完整的样子来。等顺着足迹,找到了山上的位置,就问谁不惧怕? 满山的狼藉,黑色炸药粉末铺了一层,地上一片一片的深坑,几个坑里还有伸出来的手和脚……不用问都知道,这下面都是人呀! 这么大的坑,绵延了这么一片都是。 李副将把人散开,“一个人两个坑,看着。” 是! 安排好了,他又带两个人四处转着,看看可有漏网之鱼。结果没看到漏网的,倒是看到了库房,看到了库房外被杀的十具尸体。 刀刀都在咽喉,干净利落。 所以,几乎可以还原整个过程:她将看守杀了,取了里面的炸药,没惊动任何人,将炸药布置在地窝子上,远离之后投掷明火,炸了一片。地窝坍塌,这便是坑杀。 若是她说的对,那她就是一夜之间,单凭一己之力,坑杀了两千人。 金镇北带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的。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山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的手一挥,便有数千人马分散开来,搜山的搜山,刨人的刨人。 随着土方的清理,一具一具未穿衣服的尸体从里面被抬出来。 将尸体一排排的摆开,很好统计:“两千一百十八人。再加上半道上偷袭被杀的,俘虏的,一共两千两百八十人。” 金镇北蹲在那十具给割喉的尸体边上,问跟来的军中将领,“你们可有这等身手?” 没人言语。近距离冷兵器搏杀,这些年……慢慢的退化了一些。 “趁其不备的话……” 嗯!趁其不备!肯定有这方面的因素,对方安生了好些年,警惕性降低了,所以没防备她这是肯定的。 要不然,哪那么容易?她才习武多久!只能她是真能下手,这冷兵器跟热武器不一样,好些新兵都不敢朝人身上直接捅,但她敢下手,这就了不起了:“……能做到和孤胆敢行,是两码事。她一个人深入敌营,干成了。” 他娘的,除了那位祖娘娘,新明自立国以来,再没有这样的单兵战绩了。 金镇北就问李副将:“林大人呢?” “带着这里的头领,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不在库房吗? “不在!走了。” 金镇北一拍大腿,这丫头密信叫自己控制了特木尔这个左帅,他还以为她拿了实证在这里等着呢,却没想到人没在。去哪了呢?能叫特木尔暗中帮衬,除了李广田再没其他人。 他转身就走,“快——回盛京——” 第141章 万里扶摇(40)三更 巡抚衙门,匾额高悬。 桐桐站在衙门跟前,站着没动。 她其实一路上都想着,她一定要把事情闹大,闹的人尽皆知,叫大家都看看这个李广田的嘴脸。 但是,站到这里了,她又冷静了。 不该这么干! 为何呢?因为法! 自己是能通过诡辩的方式,将他的皮给揭下来。但是,真要这么做了,以后还会有人效仿。若是真有那诡诈之人陷害忠良呢?不审不判,便直接将其名声毁了,又该如何? 事可以办的很解气,但从长远来说,这是不对的! 不能树立这么一个不好的典范。 法,就是法!以后更应该凸显法的位置,而不是个人。 因此,她站在这里,她需得依法而行。 一步一个台阶,抬脚走了上去,而后递了官帖:“禁枪监察衙门办差,请见巡抚大人。” 李广田接了官贴,还挺惊讶:昨晚上的密信,只说要去捉拿妖僧,今儿怎么就找来了? 他皱眉,说秘书丞:“去吧!把人请进来。” 于是,请来一个浑身黑,脸也不白净的女官来。要不是这浑身的火药味,就这仪容来见上官,这叫不敬。 李广田微微皱眉,再看看身后被押着的人,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条陈。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看向这个除了眼睛,面目都不甚分明的女官。 桐桐看向这个四十来岁的李广田,当真是好儒雅的长相。 她朝前走了两步,“李大人,请您交割公务,跟下官回京城一趟。” 李广田看向她:“原因呢?” “陈家庄……昨夜已经被我清缴了。两千人马,尽皆被坑杀。首领被活捉,此人就是。”桐桐看向李广田,“我劝您,按照我的安排做。但凡你有任何举动,便视为谋反。不仅你不能活着回京……还可能导致你的子子孙孙都再无出头之日。他们便是不死,也会面临终身囚禁。儿不能娶,女不能嫁,终其一生在死牢里呆着。你的血脉自你的子女死后,便绝了。” 李广田再问一声:“直接原因呢?以什么理由叫本官跟你回京?” “清查枪支、火器,清查出陈家庄私藏的火器炸药足以装备两万人马,且陈家庄为倭人。据倭人交代,他们与你有合作,而你是主谋。” “你便信了?” 桐桐叹了一声,“李大人,利弊我先给您摆明了。若是您还是这么坚持……这个也容易!自新明以来,祖娘娘便有设台审案的先例。那要不然,叫人搭台子,咱上台子上去,锣儿一敲,公审看看,如何?” 李广田轻笑一声,“不是谁都能用祖娘娘的办法的。” “是!不能都用祖娘娘的办法,但是,问政院在各地都有问政司,若是乡老士绅等赞同者过半,就能启动公审。是有这个规定吧?” 是有!但都在故纸堆里落灰去了,也没谁真用过。 李广田不笑了,他知道,这个林叔珩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再看向此女,他的眼神就有些莫测。 桐桐便笑了:“李大人,忘了告诉你了,昨晚是我一个人坑杀了两千。所以,你身边能留多少护卫,你心里得有数。你觉得你能一举拿下我,叫我死的像是个意外的话,你只管动手。若是不能,那最好还是省省!也许,他们护着你的亲眷,更靠谱一些。你要知道,树倒弥孙散!你这棵大树下面勾连这多少人,你自己知道。 这些人怕你开口,会如何做呢?若是我,我会怎么做呢?首先当然是杀了你,杀人灭口干净利索,朝廷没实证,他们便能保命;其次,用你的家人威胁你,叫你住口。尤其是当发现杀你很难的时候,拿你的家人威胁你就成了首选。 李大人,听闻尊夫人是位难得的美人,四十许岁,依旧风韵犹存;听闻你还有几个女儿,各个貌美如花,正等着如意郎君上门呢;听闻,您府外还有红颜几人,生下的孩子也还都在稚龄。 想想这些,我相信,能成为封疆大吏的人,必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广田轻笑一声,还真被个小女官逼到死角了,她真真是条条路都给自己堵死了。 要是不配合,好办!她立马启动问政司,这个真想启动,并不难。谁也不能维持所有的关系,谁也不会招所有人喜欢。再加上问政司各种身份的人得占有固定的份额。 比如老农,雇工、商人、学生,各占四分之一。而这其中女子的份额不能低于三分之一! 平时打交道,除了跟商人打交道之外,自己需要跟谁打交道吗? 老农、雇工在底层,没那么大的见识,他们对公道有他们的看法。他们也最喜欢林叔珩这样的处事方式。那必然就信林叔珩的话。 还有学生,他们冲动,他们一腔义气,要是知道这种事,还不得炸了。这要是把读书的学生都给惊动了,那都不用审了,这罪直接就能定了。 所以,必须得配合她。可配合了,想杀她吧!她说她一个人可以干掉很多人,没有打虎的胆量,绝不上山。 这个话可以不完全信,但基本可以判断,想杀了她把这做成意外,自己再置身事外,是办不到的。除非自己能马上造反。 当然,人马折损了,军中应和者必被控制了。 做不到这一点,又不能无声无息的处理了眼前这个女官。 那就真的只能:留点本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毕竟,回京等着问审,并不等于定罪呀。 林叔珩那话也提醒了自己:自己手里有很多人的把柄,他们可能杀自己,但如果用的妥当,他们也能想办法救自己。 只要不死,就一切都有可能。 这么想着,他就道:“本官可以跟你回京,但是,家眷必须带着。不管是府里的还是府外的。” “可以!” “差事交接……”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传来金镇北的声音:“若遇大型突发事件,危及社稷安全,地方交由军管,此亦是法。” 话音一落,金镇北推门而入,看着李广田:“李大人,对不住,巡抚衙门,包括知府衙门,三省各地衙门,本军帅按律,已经派人驻守了。” 桐桐:“……”这个金镇北,可真会找机会。 但是,他说的这个……按律是如此的。你还不能说他错了。 可你要这么干,朝中那些人怎么想呢? 于是,她就说,“军中左帅出了问题,其他人呢?都干净么?” 你什么意思? 桐桐就说,“召哈森归营!王大帅为主帅,左帅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没有责任吗?金军帅难道要包庇?按律,上官负连带之责。因此,王大帅和左帅,尽皆回京问责。金军帅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样不能在北区逗留。请哈森回营交接,接管地方。另外,此次缴获无数,请军中核实人数,等着领军饷。” 金镇北:“……”这个臭丫头! 这是一方面防着自己做大,另一方面又拿饷银吊着军中,省的因为此次事件,军中存在情绪。 等平稳过度了,再说其他。反正,她是一点面子都不讲。 这臭丫头,半点都没有把老子的儿子放在眼里。 他哼了一声,“若是本帅不接纳这个建议呢?” “那我就不走,我上折子,等着朝廷派了各位军机来处理,亲自押人。或者,金军帅想要换防?” 金镇北:“……”你是真坏!也是真能拿捏老子,连换防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他娘的,真要是打散了换防,老子这么多年,白折腾了。 出了这样的乱子,还真得防着内阁那些孙子提议换防。 所以,自己还真得赶紧回京。 金镇北抬手点了点桐桐:“行!又领教了。果然是少年英雄!”真他娘的英雄!不知道的还以为新明给了你多少好处呢。 按照她说的做,召哈森回来。 哈森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女官。桐桐建议他:“把胡子剃了,没人认识你的脸了。”蒙人重名的很多,叫哈森的也很多,名字就这么叫吧。脸对不上,谁也不敢说你是匪。 “谢您。” 桐桐摆摆手,“走了,后会有期。” 这次不仅押送了李广田这样的官员,更有证人。那些女人,全都带去京城。 金镇北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扭脸看骑在马上的桐桐:“你的功劳老夫都给你报上去了。折子只怕也到了京城了……你这个文官呀,当不了半年,就得转武!以后,你我共事的时间还长……” 桐桐点头:“嗯!特喜欢跟您共事。” 金镇北心里哼了一声:到了老子手底下,可就由不得你蹦跶了。 不过,这臭丫头八成是没看上老四吧?还是得叫看上的,不讨喜归不讨喜,但是,她比老四强啊! 回头得给老四捯饬捯饬,溜光水滑的,说不得就能入她的眼呢。 他娘的,坑杀两千余人,还在这里谈笑风生的,这要是成了我金家的主母,那我的子孙后代,还能再旺三代! 心里想的怪美的,扭脸瞧着这丫头,问说:“想什么呢?想能换个什么官职?要不要听听老子的建议?” 还是算了吧!你的主意真不咋高明。 桐桐叹气,“我就是想啊……您这折子要是回去了,我爹这一看见,得吓成什么样?我娘要是知道了,准得吓病了。也还盘算着,这次的功劳和缴获,按照朝廷的规矩,上交几成,衙门得几成,到了我这里,能落到多少。我家那情况,穷!得补贴家用。” 第142章 万里扶摇(41)一更 谁也没想到细作案的背后能牵出了李广田和特木尔,更没想到,一个协查军中枪械的从六品女官,一把掀开了这个案子的不算,她还勇闯敌营,一晚上坑杀了两千余人。 至于其他的缴获,这都不能细算。 这功劳,只要坐实了,她这可是天大的一份功劳。 齐文超拿着折子看了好几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件事:好险! 老二还在李广田府上,叫李广田相看呢。 结果李广田私通倭寇,私养倭兵,勾结军中,挑拨民间,意图谋反。 出了这样的事,他焉能不后怕!得亏这只是叫老二去相看去了,这要是稀里糊涂的给定下来了,这内阁首辅的位子自己也坐不得了。 李广田这个混账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怕了一次,怒了一次,再看这折子,他先是觉得荒诞。 怎么可能呢?一个文官还是一女官,这怎么可能办到。 可折子是先到军机,其他几位军机大臣盖了章之后才递来的。这就证明以他们在军中和实战中的经验,这个折子上详细说的作战过程,是合理的,不存在弄虚作假的。 也对!新明这些年,几乎从未曾出现过谎报军功的事。军事学堂的教育在这个方面,还是信得过的。在军中,有多大的功劳就是多大的功劳,有因为战局的需要,延后报功的,但却绝没有出现过虚报战功或是冒领战功的情况。 那也就是说,这真是林家那个三娘办到的? 他看了好几遍,然后召秘书丞,“请其他阁老,议事。” 临时开了议事厅,因为天被捅破了——封疆大吏出问题了。 坐在议事厅,折子从这个人的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每个人的表情都特别耐人寻味。 常青莲拿着折子连看了五遍之后,嘴角压也压不住,军中好些年不出女将了。女官便是在兵部其实还是文官,半点也不涉及兵事。 其实,军中是不禁女将女兵的。可就是连着好些年,不出这样的人才了,怎么办? 而今出了一个,她能以军功做跳板,入行伍,这意义当然不同。 此时,她脑子里的不是文官如何,也不是武官如何,而是女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内阁议事,有这么几件事: 第一,这个案子本身,得审的。人押回来,后续需得刑部接手。 第二,军中出问题了,那么军机连同兵部,就不能置身之外。 第三,如今北区属于军管,那么地方上的官员有多少涉事呢?他们现在属于妾身未明。吏部需得着手,在官员的重新调整和任命上。 第四,三省政务,尤其是赋税,这些年肯定有瞒报的。需得重新审一次,看看有多少被贪墨挪作他用了。这需得户部参与。 第五,这些年,李广田涉及私造军械,矿产、锻造,这都属于工部的问题,那工部也需得配合。 第六,事涉倭国人,涉外事务避不开礼部,因此,礼部也得协同。 所以,这件事压根就不是几个内阁能完成讨论的,他们唯一能定下来的事就是:扩大会议范围。 内阁、军机、监察三阁连同六部共同议事。 于是,这一份折子誊抄了很多份,经过很多人的手,朝各个衙门送去。这过手的人一多,自然就扩散了出去。 林宪怀几乎是飘着进的议事堂。 他是户部的人,尚书大人特别点名,叫他跟着。 那折子他才粗略了看了一遍而已,还没来得及看第二遍就被喊走了。 尚书很温和,“你也莫要担心,小林大人在此次的处置中,并无过失之处。对李广田的怀疑也是合情合理的。能顺利的将李广田带回来,且叫金镇北在军管三省的问题上听从了她的建议,这就很好!她处理的很理智!” 林宪怀:“……”哪里理智呢?一个理智的人是不会半夜杀个人从墙上跳出去,然后混在人群里跑到人家的贼窝里,跟着又杀了十个人,取了人家库存的火药坑杀了二千余人的。 这事……感觉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干的。 我闺女是个正常人!!! 尚书低声道:“你家这个孩子呀,养的真好。好些年没出过这样的女将了,她的前程不可限量呀!只这战功,谁能挡?金镇北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的。宪怀,这是好事。” 林宪怀:“……”是啊!这事对方不可能说假话,那就是事实了!事实是,我闺女带了五十个人,都是金镇北的侍卫,可结果呢?最后为什么干这件事的是我闺女? 说什么在我闺女的示意下才喝到半酣,意图迷惑对方! 扯淡!我就不信,一个人能盯住那五十个人;我就不信,那五十个人的酒量能是一样的。哪怕留十个人假装醉了也是好的。 由此可见,我闺女当时是多无助!她不自己干能有什么法子呢? 军中出问题了,他金镇北罪责难逃!或者,他真的没问题吗?左帅跟李广田勾结,他金镇北就是干净的? 莫不是那本身就是个圈套,等着我家那傻闺女犯蠢呢!真要是她自己去做,却没做成,出了什么意外,金镇北得到的好处可多了。 其一:能掩盖了他自己的罪行; 其二,清除了窥探到他秘密的叔珩。 越想越是觉得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好你个金镇北呀!你真是好算计。叫我闺女去协查是假,意图取她的性命才是真吧。 只此一事,我林宪怀终生与你为敌,永不原谅! 四爷随着工部尚书到内阁大门口的时候,碰上户部一行人。见到老丈人也在,他恭顺的很,主动先问了好。 却不想林宪怀打量了他一眼,袖子一挥,鼻子一哼,拂袖而去。 四爷:“……”素来温和的人竟然当众甩起了脸子? 这作态,引得进去的人和准备进去的人都朝这边看。 可这到底是为嘛的他也不知道。 行吧!想甩脸子就甩脸子吧,桐桐跟着金镇北去的,别人看到的是泼天的功劳,当爹的看见的是九死一生。要是为这个迁怒,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议事堂的正殿极大,各衙门有各衙门的地方。 四爷也是次进来,一看这个格局就知道又是老规矩保留了下来。每个衙门甚至都有自己的铭牌。 他现在只能坐在工部的位置,且陪坐在末位。 因着事涉矿产锻造,自己擅长这个方面,于是,就被临时召来了。当然了,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坑,因为事涉金镇北,若是自己处理的时候存在隐瞒,很可能就成为攻讦金镇北的一个点。 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突然叫你参与你本可以不用参与的事,就得小心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坑已挖好,等着你跳;要么是黑锅一口,等着你背。 他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最上首空着的几个位置。 那是皇室的位置,中间是两个位子,该是皇帝和皇后的。东边设有两个位子,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另有陪坐席,该是其他参与政事的皇室成员的。 而今,那里一个人也没坐。 大家对那里坐不坐人,好似也不怎么在意了。 议事中,一项一项的事往下分,就像是对倭寇,对李广田乃至三省的文官、军中的将领的审讯,这是刑部的职责。 但事太大了,刑部拿不住了。人家刑部尚书就说了,“吏部乃考核官吏的衙门,需得派人跟全程。” 吏部尚书看了一眼齐文超,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齐渭,他卖齐阁老二个面子:“齐渭齐大人干练,他跟。” 刑部又说工部,“此案蹊跷就蹊跷在,矿被动了,工部竟然不知。这是朝廷早就登记在册的矿呢?还是被废弃的矿呢?还是有未被发现的矿……这件事不弄清楚,便不能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员涉及在内……” 工部尚书朝后看了一眼,“小金大人借你们用吧。” 刑部看了那边一眼:嗯!挺好!不隐瞒……对案子好,隐瞒了……对案子更好。这个人选很合适! 齐文超看了齐渭一眼,然后环视一圈:“可能齐渭不太合适,因为事涉李广田。而不巧,李广田之前打发媒人,上我家给我那不成器的次子提亲。我家那个儿子,跟他哥哥不一样。整天嚷着心有所属,非谁谁谁不娶的……” 林宪怀就皱眉,抬头看向齐文超。 齐文超就笑道,“都是一些胡话,不务正业的一孩子。李广田派了人,非说他家姑娘瞧上齐民了,我是拒绝吧,又不好伤了人家的体面。之前也写信提了,说了很多齐民的不好,可对方怕也只把那个话当谦辞。我没法子,只能把齐民打发去,叫李广田亲自看看。能看上,结亲也无妨;要是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谁知道就这么巧,事发了……” 众人心里有数了,齐文超怕连累,提前把事摊开了。 说到底,本打算联姻了。幸而林叔珩查的及时,要是再拖延半个月,估计他就洗不清白了。这婚事八成能定下来。 反正,一个是想找封疆大吏联姻,扩大手里的权利;一个是心怀不轨,联络首辅阁臣,想通过齐文超的手掌控三省。 齐文超说齐渭不合适是假,剖白是真! 齐渭就不好说话呢,谁也不好说怎么着合适。 结果议事堂正沉默呢,就听一个异常沉稳、年轻的声音说:“齐阁老多虑了!若是您这么说,下官也便不好参与了。但,下官以为,清者自清。若真有顾虑,不是还有问政院和参政院吗? 请两院派人全程监督,此法最为公正。毕竟事涉三省文武官员,朝中与之有密切关系的不在少数。敢问,在坐诸位,谁跟那边没有往来。 第143章 万里扶摇(42)二更 这个提议,齐文超的眼睛闪了闪。 参政院和问政院是独立的,并不独属于内阁或是军机,再或者是监察。他们独立于外,为皇帝亲掌。 参政之行,需得帝王给予。他们多是致仕的官员,属于边缘化的人物。 而问政,这则是独属于帝王的。帝王问政,意在听取更广泛的民意;同理,百姓若有疑问,或是对有些政策不满,也可以直面帝王,问政于帝王。 参政院的人,他们都属于官员。他们跟官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帝王不用那是信不过。 而问政……若被问政的人员都是内阁安排好的,那帝王又何须问政呢? 因此,陛下从未提过问政的事! 其实,他是可以提的。就在于有没有人真心的愿意为他操持此事! 齐文超心说,一旦动用这两院,就相当于需得帝王参与,否则,则法不成法。 他还没说话呢,常青莲马上接话了,“我觉得小金大人这个建议很好!便是本官也得说,我有一个远方表弟在那三省任职,还有一个学生的兄长也在那边做一地父母。因着这些瓜葛,本官也不能说一直公允。 因此,请参政、问政两院监督、旁听,能最大的保证公正。事涉倭国,又有细作,更该叫百姓们都知道,新明的外敌一直就有。也能更好的在民间禁火器,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本阁不怕监督,极力赞成。” 说着,就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 林宪怀紧跟着就举起来了,什么话也没说。 四爷也举了手,这个事是自己提的,当然得表态。 事实上,常青莲的话将人逼到了死角,她不怕监督,所以赞成。那不赞成的,岂不是怕监督。为什么怕监督呢?是你家有人牵扯进去了吗? 然后陆陆续续的都举起了手,齐文超扫视了一圈,“那就请旨,重启参政、问政两院。” 小皇帝手里也有一份折子,另外有密报一份。密报比折子上的更详细,这里面包含了林叔珩如何‘包庇’金镇北以及北区犯下过错的事。 也因着这一‘包庇’,真的引出了细作案。 他把密报收起来,只拿着这份折子,然后跟老管事说:“林叔珩心有大局,胸有大义,身有大勇,有文人气,有侠者风,有将帅魂,大是大非、大智大勇,敢担大责。可见,朕当年没有看错!她而今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她就是她。” 老管事就笑道:“这是好事呀!陛下终于可以放心用了。” 小皇帝拿着密报,又嘟嘴,然后抬起眼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发的水润了,带着几分委屈,然后跑去神龛前跪着去了,又嘤嘤嘤的假哭:“老祖啊,孩儿该怎么办呢?为君者,也得有自知之明的!朕当然知道,臣下若是比主上强,那需得主上有容人之量,有信赖之心,有放手之举……朕自问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臣强这得看强到什么份上吧,有这样的臣子,这是孩儿的幸还是不幸呢?帝王之术,在于驭人!可有些人能驾驭,有些人不能驾驭。孩儿觉得这人无法驾驭,不该驾驭……关键是孩儿也不太想驾驭……太难了!” 正嘤嘤呢,外面来报,说是内阁军机都进宫了,请旨来了。 这一见才知道,他们提议重启参政院和问政院。 小皇帝放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缩,然后一脸好奇的看他们:“你们能来……朕很意外。” 齐文超赶紧道:“陛下,是三阁连同六部共同决议的,无人反对。” 骗鬼呢!必是有什么不能反对的理由吧。 密报还没送来,倒是不急着反驳,只道:“参政……已经好些年不进人了,先把名单送来,朕瞧瞧。至于说问政……久不开问政之门了,这样,叫京城府衙送户籍来,朕随机点吧,点到哪个是哪个,都省心。” 都行吧!只能如此了。 一个个的都告退了,小皇帝才催老管事:“去问问,谁提议的?”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金肆晔。 小皇帝:“……”这是想趁机给他爹洗白呢?还是投桃报李,回朕一个人情呢?求真馆他去了,得空了就在求真馆泡着呢。 泡来的结果就是……小皇帝把手放在仙鹤的翅膀下面,摁了一下,然后仙鹤嘴里的玻璃球又亮了,比之前父皇在世的时候还亮。 可见,他觉得有用就是真的有用。他也似乎是想在求真馆里淘真金,心思倒是不在做官上。 他跟他爹完全不同!金镇北这个人,父皇说的对,有小瑕无大错,有贼心无贼胆,纯属敢想不敢干的人。 而这个李广田呢,倒是胆大包天,可惜,大义缺失者,无论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胆子,终不能成事。 他将这个灯的按钮开了关,关了开,还是拿不准金肆晔这个人。一个在求真馆钻研的人,按说该是一个单纯的人才是。可此人……跟单纯毫无关系!他心思深沉,难看透其心。 若说林叔珩不能驾驭的话,那此人……他不想着驾驭朕就不错了! 没错,跟他接触,总有一种叫人脊背发凉,心里发紧的感觉,他的眼神叫人……觉得很矛盾。 反正,就不是一种很友好的眼神。 “唉!朕真的好难呀!”敢用的,朕看不上;朕看上的,不敢用。 所以,祖宗们,你们倒是显灵了还是没显灵。叫你们帮朕,那你们倒是抖落几个可用、敢用、能用的人来呀。现在你们送来的这俩,超标了! 朕终于能走到人前了,可朕心里却更慌了。 因着都知道要参政、问政了,一时之间,报纸上、坊间关于这个案子的讨论度极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且迅速的朝京城外蔓延而去。 距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路呢,路过驿站,驿站里的人都知道。 人家把饭菜都提前准备出来了,为的就是人多,怕供应不上。 当然了,桐桐跟着吃的是新做的。 金镇北看着这姑娘用饼子就着木耳拌洋葱,吃的那叫一个香。 他:“……”大姑娘家家的,吃洋葱吃的这么得劲,不嫌弃味儿。 桐桐指着这个木耳,“都是长白山的,肥厚。” 还挺会吃。 金镇北不跟小姑娘抢菜蔬吃,只把那红烧肉卷在饼子里慢慢的嚼着。然后才说,“这案子必是离不开你,你呢……” “您放心,我有数,不会牵扯不该牵扯的人。” 讲究!这话憋了一路,终于说出口了。他把红烧肉里的肥肉都吃了,剩下的瘦肉推给桐桐,还喊驿站的差役,“切一份葱白来,丝儿要细细的,没看见林大人正吃着呢吗?” 然后还推荐吃法:“饼子卷红烧肉,再来一小撮葱丝,最解腻。” 行!桐桐再吃了三大张饼! 金镇北:“……”这饭量,比老四的饭量都大——挺好!母强子壮。 桐桐这正吃着呢,齐二凑过来,“三妹妹……” “叫官称!” “……林大人。”齐二低声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李家的女眷受不住了!天儿本来就冷,一路干粮加热水……她们都娇生惯养的,怎么受的住?” 金镇北:“……”这齐家出的什么混账儿子?他当即一拍桌子,“那依你之意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天儿本来就冷?这里比盛京还冷吗?这里比盛京城外的山上更冷吗?林大人一个人杀贼的时候,谁考量过她冷不冷?她这一路骑马,为啥的? 傻子!她怕有人暗杀李家的人。她们一个个坐在马车上,炭盆给供应上,饼子烤着就能吃,有热水这还不够?怎么着呀?把我们的饭菜你端去,孝敬你那丈母娘去!” 齐二:“……”不是这么意思!他硬着头破,“一个人一个承受能力,林大人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嘿!这是什么混账话呀?人家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起来的?她们的爹是一品大员,人家林叔珩的爹也是朝廷三品。这品级不低了!人家怎么就不是娇生惯养了? 桐桐就看齐二,“齐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的?” “我是……” “我们押解的是犯人及其家属,你不在其列。这一路上你跟着一起走,看在齐阁老的面子上,我们也多有照顾。可涉及公事,涉及齐阁老的清誉,考量到你身为齐阁老的家眷,这么频繁的与通敌之家相处的这么亲密……那对不住了,齐公子,看来你不能跟我们同行。” 说着,就喊秦敏:“去看看,李家人是怎么与齐公子说的上话的。放她们下来方便,已是仁至义尽。既然不愿意本分,送恭桶进去,都别出来了。” 齐二连连摆手,“三妹妹……不是!是林大人……她们没说话,只是我看见她们哭,心有不忍而已。” “不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那些倭国的女人,你是否也是心有不忍呀?我告诉你,在案子审结之前,那些女眷都有通敌嫌疑。而你与她们共情,知道的说你怜香惜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齐家与李家有默契……” “林大人误会,在下心有所属,绝非怜香惜玉。在下只是……只是……觉得外面男人惹的事,与后宅的女眷何干?”齐二面露不忍,“父兄得势,她们帮着联姻壮大家族;父兄失势,她们便要因此搭上一生……此罪责连带之策,属实不人道。” 桐桐问他:“所以你认为,家中直系若是犯罪,不该牵连子孙的前程?” 当然!新明的法……说是宽大,但也不过如此! 金镇北:“……”齐家真生了一个傻子!我家那些虽然不着调,但没有一个傻的。幸甚至哉! 第144章 万里扶摇(43)三更 李家的女眷确实很貌美。 桐桐上马的时候朝后瞥了一眼,李家的长女一头浓密的乌发,只取了两鬓的头发用白色丝带束着,其余的头发就任由其散落着。平时保养的极好,头发也极其柔顺。这些日子不能洗头,但女子爱用头油者多,那么着在大家的眼里似乎也不奇怪。只梳理的齐齐整整的,衬的一张脸莹白莹白的。 她那眼睛又大又水润,叫人觉得特别的纯然。 桐桐只这么一扫,对方就那么幽怨的看过来:是美! 但是,我不吃你那一套。 齐二被桐桐赶走了,还有三日都到京城了,这几乎已经到了京畿之地了,安全有保障。 可齐二也没真的走远,他走在前面一二里的地方慢悠悠的游荡着。 亲随急着催呢:“二公子,咱们赶紧回吧!这事要是叫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已经这样了,那林叔珩必是会给我爹告状的。但就是告状,君子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得看着,那林叔珩心狠手辣的,万一动粗怎么办?执法者在犯人未曾审判前不能被仁慈以待,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可您是白身……” “白身怎么了?白身就不能有自己的看法了?白身就不能言事了?白身我也能写文章,也能刊登在报纸上,叫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官员的真面目……” “那人家也不能给刊登……” “朝廷的报纸不给刊登,那我自己不能弄个报纸,写文章叫天下人看?”齐二回头去看,“当官的就了不起了?我爹还是首辅呢,又如何呢?我爹要是不对,我一样说!” 然后就真的跟了一路! 在路上他看见好些百姓对着押解回来的倭国女人扔烂菜叶子,甚至有孩子朝着那些女人扔石块土块,给打的头破血流。 齐二摇头叹气:“这是不对的!这些人有罪,那该用律法来惩戒。而不是谁都能去惩戒!” 随从说:“若是小偷小摸……或是把谁打伤了,等朝廷来判,其他人不能惩戒……我觉得是对的!但这是倭人,倭人……百姓这样才是正常的!毕竟,她们拉了军中的人……窥探的是军中消息,她们就是细作。” 齐二不住的摇头:“所以说,律法不全嘛!自新明以来,人人都把太祖和祖娘娘敬若神明,他们当年定下来的东西就是金科玉律。这是不对的!” 随从:“……”阿弥陀佛!赶紧到京吧!回去就告诉老爷一声,二公子暂时别出门了!回头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咱齐家的大门口估计得扔满臭鸡蛋! 进京城这一日,街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群。 “哪个是一夜坑杀了两千人的女将……” “那个穿紫袍的!” “这位大人长了一副菩萨相,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 “谁说不是呢?” …… 桐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是真怕没移交完,人就先被杀了。 可进了京城之后才发现,刑部派人清查过了,兵部甚至调了驻守京师的城防。现在谁都怕出事!事出在哪里,哪里的责任。 金镇北低声道:“别紧张,没事。” 小心没大错! 金镇北的嘴角又勾起来了:这股子谨慎,确有大将之风。 桐桐正瞧着呢,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三姐——三姐——” 是季瑛。 桐桐瞪了她一眼:是不是蠢!我坏了人家那么大的事,万一有人报复怎么办?不在家等着,还偏到人多的地方叫嚷。 结果才叫了两声,桐桐就眼看着她被人拉走了。再朝后一看,身后的茶馆四爷在里面坐着呢,肯定是他叫人带走的。她这才收回视线。 金镇北后知后觉的知道那是林家的孩子,他轻嗤一声,“果然,一家能出一根好苗就是祖上积德了!” 桐桐:“……” 到了刑部,交接之后,今天是没法审的。谁也别问什么,按照流程走。 桐桐得先回家的!刚才跟四爷远远的碰了一面,知道他好着呢就行,她得先回林家。 林宪怀正在家里训斥季瑛,“……谁叫你跑出去的?关都关不住!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冬天都别出门……给你专门请了假叫你在家呆着,你偏往出跑。” 季瑛委屈的低着头,“我没想那么多嘛!” 林宪怀的手都抖了,又急又气。 正训斥着呢,槐花在外面喊:“三姑娘回来了。” 周碧云急匆匆的往出跑,一看见人好好的,就阿弥陀佛一声,“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桐桐一把扶住了,“您跟我爹担心了吧。” 周碧云抓着女儿的手上下的打量,然后捧着脸看,“瘦成什么样儿了?快!快进屋。” 桐桐先跟走出来的黄氏打招呼:“嫂嫂受累了,才嫁过来就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没有!没有!”黄氏撩开门帘,“快进屋里,暖和!我这就给你准备洗浴的水去,饭菜也快好了……” “有劳嫂嫂!” 这一进去,就见林宪怀坐在上面,季瑛跪在下面跪的端端正正的,一脸的心虚。 桐桐看林宪怀那绷着的脸,乖乖跪下,“爹,叫您担心了,是女儿的不对。” 林宪怀没叫起来,指着桐桐:“……你……你知不知道,多凶险……” “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小心。”桐桐说着,就抬起头,然后讪讪的笑,“您看,这么冷的天,我都冻透了。您容我去洗漱,回来咱一边吃饭一边聊,成吗?” 仲琴赶紧塞了一杯姜茶来,“就是呀!爹!叫她先去暖暖……这吃不好睡不好的……等她吃饱喝足了,暖过来了……您怎么收拾都行!” 伯琼还塞了一根直溜溜的棍子过去,“爹,您拿着!回头您抽她。但现在,叫她先起来……” 林宪怀举起棍子,重重的敲在桌子上,“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呢?” 仲琴这才给扶起来,催着桐桐喝姜茶驱寒,然后推着她去洗漱,“走!我给你搓背去。”顺便看看伤了哪里没有。 季瑛想起来,林宪怀又呵斥,“你跪着,去哪?” 季瑛又乖乖的跪着去了:真知道错了! 桐桐泡在木桶里,周碧云亲自给洗头,仲琴拎着热水桶,一瓢一瓢的往里面加热水。 身上倒是没伤,就是骑马给大腿里磨的,红彤彤一片。 周碧云一边给搓头发,一边说她:“不怪你爹生气,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我最近常后悔,后悔叫你考什么女官。回家来自由自在的,不也挺好。” “瞧您说的!”桐桐就笑,“您一直供奉娘娘仙!当年祖娘娘若没有舍得一身剐的气魄,也不能有后来的她。名望那都不是白来的!哪个成功的人背后不扛事?既然当了朝廷的官,总也得做正经事的。再说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仲琴就问说,“回来……然后呢?照你的功劳,这次至少得跟爹齐平吧,是去兵部吗?” 桐桐:“……”这话跟这母女没法说呀!她只能岔开话题,说起了齐二,把在盛京碰见齐二,一直到齐二跟回来这一路上的事,都跟母女俩学了一遍。 这话话才落下,屏风那边给桐桐在熏笼上暖着棉袄棉裤的黄氏就说:“这个齐二公子,以后但凡来找二妹妹,可不成了!不用问也知道,那李家的姑娘必是十分貌美的。这样的男子,万万要不得!真要嫁给这样的人,后半辈子且有苦头吃呢。” 她说话声音清脆,语速却又不疾不徐的,“再是貌美,也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时,会如何?这找郎婿,需得看看家风。像是齐家,齐阁老外面也有红颜,还是老来纳的。想来这齐二对此也不以为意吧!再比如那金家,那家最最是荒诞,那家的儿郎更不是良配。” 桐桐:“……”前面说的很有道理……后面说的……也很有道理。 她跟着附和,说仲琴:“嫂嫂说的对,这齐二呀,以后离远点。再要是说什么对你情根深种这种话,你就大耳刮子扇他!你放心,咱家现在不惧他齐阁老。爹爹以后也未必要顾着齐阁老的面子。” “知道!知道了!你给了爹挣回了底气!” 周碧云忧心:“……”你爹宁肯跟人低头弯腰,也不想你这么着去挣底气。 用饭的时候破天荒的温了酒来,给桐桐压惊的。 其实桐桐真没惊,但是林宪怀和周碧云是真受了惊吓了,只看瞳孔就看的出来。她就先敬父母几杯,叫缓缓这个情绪。 林伯琼将炕沿的位置让给黄氏坐,他自己站在下面帮着端个涮锅的菜,然后才坐在板凳上。他一边给桐桐递牛肉卷,一边问她:“你有多大的把握能给李广田定罪?这次可是连问政院也开了。可惜,我又被调到求真馆了。” 问政? 桐桐问说,“谁提议的?” “金家那位四公子,那个小金大人。他最近常去求真馆,陛下把库房的钥匙给了他……” 桐桐便点头,反正自己想唱的戏,他总是要叫自己唱完的。甚至提前给自己把戏台都搭好了! 她把杯中的酒喝了,然后便笑,“既然敢拿下这个一品大员,我自是有把握的。” 林宪怀倒是不担心这个,他真正担心的是叔珩以后朝军中倾斜。 之前常青莲单独找过自己,她特别支持叔珩入行伍!可……做女将哪有那么容易?不说战场凶险,就只训练、风餐露宿,就够人受的了。 比起前程,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安生,过踏实的日子。 可一个干下这等大事的人,早已经生出了雄鹰一般的翅膀,又岂是自己能左右的? 第145章 万里扶摇(44)一更 此案轰动,避免夜长梦多,刑部主张不拖延,一切从速。 这一日,六部街被围堵的严严实实的,都想听听这个热闹。 刑部的大堂从来没有过的拥挤,又因着帝王亲临,每个人进出的人都必须检查一遍,看看身上有没有携带利器。 桐桐走完了一套流程,这才顺利的进了刑部。 犯人天不亮就被押解来了,只等着开审。 大殿的外围,桌椅摆成大弧形,粗略的扫了一眼,怎么也得容纳两百人。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分两院,一边穿着绫罗,年纪都在花甲之上的才是参政,他们都是致仕的官员,且一生未曾犯错,都住在京城。另一边的人员看起来就杂了,有珠光宝气的商人,有账房先生一样的人,也有佝偻着身子衣裳带着补丁坐立不安的人。有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也有谁家的妇人满脸好奇的张望。这些是问政院随机点出来的人吧。 这些人桌椅的前面,间隔的柱子上都用红绸绑了一道又一道,他们是不能过这一条线的。坐在这里的人只能听,不能发言。 而红绸的这边,也有一圈桌椅,这是陪审用的。相关的衙门和协助的官员就坐在这些区域。其中就有四爷,四爷坐在工部的位置上,桌上摆着不少东西,应该是案子中就需要的。 这样别说他们了,谁跟谁都别交头接耳。 齐渭看见桐桐也只微微点头,都保持这极其严肃的表情。 紧跟着,三阁的阁臣都到了,他们的位置在刑部主审位置的两侧。主审位置稍微偏移一点点,正中间的位置是皇帝的。 桐桐扫视了一圈之后,再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两人就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有些事不全赖后人! 等外面唱名‘陛下驾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躬身迎驾。 小皇帝一脚踏进来,所有人都喊万岁,他才说了一声免礼,就听到人群里有哽咽之声。桐桐也扭脸去看,就见问政院几个老者早已经泪流满面,此时,对着小皇帝的方向哭的哽咽难言。 小皇帝:“……老人家,可是有什么委屈?” 其中一身穿补丁的老者用袖子擦泪:“……草民三十年前见过先帝,先帝垂询民事……可好些年不见帝王问政了,草民……草民们忧心君王……” 小皇帝的视线落在问政院的一百人身上,他们大多数看过来的视线都是真挚的。 其他人看见帝王,斟酌的是权利。 只有这些其实什么都没有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如此的坦诚:没有想从他的身上获取什么,也没有想要算计他什么,只是告诉他,因为久不问政,他们不免担心他。 不知道怎么的了,他的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到这些人跟前,伸开双臂转着圈好叫他们看清楚他:“瞧!朕一切都好。劳你们记挂,朕很感激。”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这一刻懂了:其实老祖并没有错!新明历代帝王居高而亲下,数代之下,终是种下了人心。 其实,只要人心在,他永远都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父皇说的,只要不伤民本,便不要与朝臣争是这个意思。 民本——民本——民本! 小皇帝转过身来,大踏步朝前走去,稳稳的坐在这把龙椅上。 桐桐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些百姓叫这个孩子汲取到了力量,他有了属于他的帝王自信。 四爷微微抬头,跟桐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就都有了笑意。 小皇帝把手搭在扶手上,够的很吃力,后面靠不着,前面无所依,但他这次心里不慌,也不怕了:“开审!” 刑部尚书领旨:“开审。” 被带上来的主要人犯有四个人:吉川幸子、陈家主、李广田、特木尔。 李广田和特木尔都未曾定罪,因此,有两把椅子给他们坐。 刑部就先问呢:“林大人,你是如何断定吉川幸子乃是倭国细作?” 这么问也没错,只有断定对方是细作,才能定特木尔的罪。 桐桐回头看了吉川幸子一眼:“首先,她是倭国人,这个不存在疑问。风俗馆的女子从未曾隐瞒她们是倭国人的事实。那么,她们一定是按照正常的手续进入新明的。按照新明的规定,凡是他国之人,入新明需得登机。那么,礼部一定有她们的信息。不仅礼部有他们的信息,就是他们怎么上岸,途径了哪些地方,做的什么营生,应该都有记载。此应该没有异议。” 礼部马上递了一份东西过去,“吉川幸子十三年前入镜,八年前入盛京,此身份不存疑。” 刑部翻了几页,然后递给其他人,这才示意这位林大人:“继续。” “既然是倭国人,那怎么确定是细作了。其一,物证。”桐桐说着,就伸手从秦敏要东西,秦敏递了过去,桐桐——给摆出来,“黄金、枪械这些就不提了,关键在两个东西,一个是一本倭语的书籍,一本是个账本。这两本东西是藏匿在密道里,被我搜检出来的。” 刑部接了书籍和账本,账本上的记载并不看不出什么。 桐桐从怀里递了一张纸出来,然后向四周展示一圈,重新递上去:“这是破译出来的!解密之后,对照这这本书再去看这个账本,所有的客户信息都能对应一个官员的名字,这是巧合吗?” 刑部将东西递给兵部:你们看看,解密这种事只兵部最精通。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就是密语。且破译的没有问题,他们点头:“没有错疏!成立。” 桐桐这才又道,“另有盛京风俗馆与边上的宅子有暗道相连,这也是一物证。吉川幸子伪装成婢女住在柴房中,可柴房暗通别处,住处奢靡。此种种不合常理之处,足见她身份成疑。” 说完,又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其二,人证。慧娘、玉芳此二人能证明,她们帮着接待了哪些官员,打探了哪些消息,她们听命于谁。除此之外,与她们同期被培养的五个女子,不知所踪。吉川幸子说她也不知道,也就说还有女细作未曾归案。” 慧娘和玉芳被带进来,把当日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桐桐这才看吉川幸子:“其三,本人招供。” 吉川幸子低着头,没有反驳。 小皇帝觉得很有意思:明明本人已经招供,林叔珩却偏从物证开始,其次是人证,最后才是本人口供。 这个……就叫铁证如山吧。口供易翻,可物证却推不翻的。 所以,得来的结果就是板上钉钉的,不存在有争议的地方。 那么,这个女人甚至于这些女人,都是倭国的细作,这一点上不存疑。 桐桐这才又看向一直闭目的李广田,“李大人,是吉川幸子招供,供出了你。” 李广田睁开眼:“一个细作的话,如何当真?” 四爷轻轻一笑:这话一问,你就掉到她的坑里了。 果然,就听桐桐说,“是啊!您是封疆大吏,新明并未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因为,下官听了这话,也这么想。一个细作的话,岂能当真?我能因为一个根底还没查清楚的细作,去妄下结论,相信为陛下牧守三省的柱石之臣存有谋反之心吗?我不能!因此,在吉川幸子招供了您之后,我没有去找您。 我当时不信!我心说,一个文臣,要谋反,没有军中配合是做不到的。难道军中也有人与你联合了?可便是有,你能全信吗?他人又怎会为你嫁衣裳?你要真有此心,你一定藏着人手。藏哪呢?一定不能近,近处藏不住太多的人;也一定不会远,因为远了,你不能随时召唤来用,便会心有不安。 于是,我基于这个假设,假设真是如此。那么,盛京城外,方圆三十里到五十里一定藏着人手。这个地方得男壮丁多,且有正当的理由随时出门不惹人怀疑。于是,陈家庄,一个游商家族就进入了我的视线。 然后,为了证明我是想多了,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去了陈家庄。那里的地势极好,易守难攻;那里戒备森严,任何人上山都有信鸽送信。那里没有老幼妇孺,只有青壮!那里没有鸡鸣狗叫,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安安静静;那里的果子挂在树上无人采摘,无人在意;那里的房舍一模一样,各个建造的如堡垒;那里没有红灯笼,不贴红对联,他们以白为吉。甚至于盆栽和院子里的景观树都保持着倭国人的风格。他们会夜里山上,山上藏着两千人马,藏着足以装备两万人马的火器。 后来,我才知道。陈家有个女儿嫁给了您一位外室的弟弟。于是,陈家与您有了明面上来往的借口。到了这里,我所有的猜测都验证了。” “无稽之谈!”李广田嗤笑一声,“省城城外有这么些人,这么些装备,身为巡抚的本官一无所知,此乃本官失职!但盛京乃至盛京附近,有多少官员呢?你又怎么笃定,这个人一定是我?” 桐桐一拍手,“问的好!陈家主若是只有口供,这不足以取信我。万一他也是诬陷您呢?” 李广田抬眼看她,“是啊!他就是在诬陷本宫。” 桐桐便笑了,“你觉得我一路很客气,把你带回来只是待审,所以,你以为,我必无实证,可对?”她说完,便正了面色,“我带你回来,是因为法!我无权审问一品大员。我对你客气以待,也是因为法,在你未曾定罪之前,我得保证你作为人活的有基本的尊严。但这不意味着,我无实证! 第146章 万里扶摇(45)二更 正殿里,齐文超看着这个挥洒自如的女子,他慢慢的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之前并未曾提交什么实证。 这实证能是什么? 桐桐看向礼部:“这个实证要想说清楚,还得从倭国而今的情况说起。倭国的天皇乃是傀儡,真正掌权的是幕府。幕府掌权迄今已近两百年。一个王朝一个时代,在一定时期就会有一定的特征,倭国幕府也不能例外。” 小皇帝一愣,这一如新明,经历了一百七十年之后,内部问题突然。想来幕府也有了它的问题。 “倭国从幕藩到武士,近些年来财政每尝短缺,这就导致了幕府的威信不如早年。而幕府一向施行的是锁国之策。进出倭国的船只,必须得是特许的船只!”说着,她就问礼部,“是否有此事。” “是!所言属实。” 桐桐这才看向李广田,“按照倭国的律法,除了特许的船只之外,禁止其他船驶向国外;同样,除了特许之外,不得派遣本国人去外国。如有偷渡,一经发现,一律处死。若是有倭国人在外国构屋营居,那么,本人返回国内,便处以死刑。若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的留在了国外,但若是五年内能归国者,详查之后,所报属实,放可予以宽恕。若是还想再出国,那便罪无可恕,死罪。” 说完,她就问李广田,“此律法,李大人该是清楚的。” 李广田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桐桐看向一脸迷茫的问政院的人,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李广田李大人曾在礼部任职七年。” 天呐!这么一解释,他们才懂了。 “没错,倭国对外派非常严格,除了特例之外,样样都是死刑。那么敢问,我新明境内,有三万七千六百余倭国人,都是怎么来的?其中九成都来自于李大人在礼部任职的七年。李大人曾以礼官之身,出使过倭国。之后,倭国这个将锁国当做国策的幕府,便频繁的朝新明派遣人员——经商。” 李广田冷哼一声,“本官当年是奉旨而行!奉旨与他国通商,这是朝廷准许的,怎成了本官的罪了?” “是!一切合情合理。新明与之通商,对方派遣了人员来,没什么不合适的。可是,李大人,朝廷准许的,每个进入新明的人就该有登记才是。 他们每个人在礼部都是能查到的,包括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婚配,是否生育子女,当地官府也应该是每年一统计一上报。 不管是生还是死,官府都是有记录的。那你能解释,这位陈家主连同陈家庄那两千多人,明明是倭国人,为何新明没有他们的任何记载。而他们却在沿海汀州有完整的户籍?” 桐桐说着,就看向秦敏。 秦敏出去了一趟,便有人抬着几大箱子进来。将箱子打开,都是陈家庄之人的身份文牒,“上面祖籍家世,因何迁移,罗列的清清楚楚。这般大举迁族之举,律法有规定,超百人需得两地巡抚衙门亲批。两千余人,他们不总在山里,一年有半年都在草原上。他们需要身份文牒过关卡。请问,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家族这般大举迁移,巡抚衙门给批了户籍文档,谁经手的?这上面都是您的官印。” 李广田扫了一眼,不慌不忙,“不是什么事都得本官亲自办的。” “那正好,巡抚衙门的辅官、秘书丞可都被带回来了。谁用您的官印办的此事,我想,您清楚,您的秘书丞也清楚。” 李广田面色一变,冷眼看桐桐。 桐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跟上面请示:“还请当堂请出李大人的秘书丞云大人。” “准!” 小皇帝眼里就多了几分兴味,其实林叔珩手里压根就没有实证。她一步一步的把李广田给引到了这一步了。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无法解释的地方。 李广田第一反应是推卸责任,想来一问三不知。 可这一推卸,推卸到谁身上了呢? 只能推卸到经手人身上!能帮着处理这样的事,这必是亲信之人。但为上官办这种事,手里能不留点把柄吗? 看李广田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秘书丞被带回了京城。或者说,他非常惊讶于他的秘书丞还活着。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进来,战战兢兢的,看他的样子非常的虚弱痛苦。 桐桐跟上面请求,“此人被人刺杀,身上有伤,请恕失礼之罪。” “准!” 桐桐看才看向这位秘书丞,“你听见了,李大人什么也不知道。你盗用巡抚官印,那你便是主谋。你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你的家族自此万劫不复……” 秘书丞缓缓的闭上眼睛,他被救了,但他什么都没说。他 怕这是有人故意刺杀自己,为的是撩拨自己和大人的关系。 却不想,刚才在侧殿,他听见李大人的推卸言辞。大人为何敢这么推卸呢?因为大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为什么笃定呢?因为杀自己的命令就是他下的。 秘书丞撕开衣服的袍角,从里面取出一块布来,“这是大人与倭国幕府将军大人的书信来往拓本。” 桐桐将这布接过来展开,布还不小。上面是两封信,一封是李广田写给对方的,称呼对方为兄;另一封是对方回复给李广田的,是用倭文回复的。 她将证据呈上去,“请验看是否为亲笔。” 便是倭国的幕府将军,他们与新明也有往来,找他的笔迹并不难。 礼部证实:是亲笔无疑。 李广田面色铁青的看着桐桐:“林叔珩,你给本官下套?” 桐桐看他:“何以见得?” “当日,你故意提醒本官,莫要妄动!便是有护卫,也该护本官的家眷安全……” 桐桐就笑了,“怎么?难道不对吗?你要杀我,又不能杀的无声无息。那我提醒你,保护家眷,有错吗?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想到了……杀人灭口。将经手人都杀了,你就清白了。自会有人保你。” “所以,你就等着他们被杀,才出手去救,秘密将人带回……” 是又如何?桐桐看着他,“你与倭国勾结,出卖新明利益。引狼入室,只为一己私欲。李广田,而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广田闭嘴了,重新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这就是态度,他无法否认,但就是坚决不认罪。 桐桐这才看向特木尔,“左帅,你是武将,你曾为了新明出生入死过。金军帅告诉我说,新明每一个走将领,都是在战场上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你跟他不同,他汲汲营营,心中早有不臣之心。然,你不同。你为这个江山拼过命,留过血。你的过得惩,但你的功谁也不能否认。我不信一个浴血杀敌的人,会将新明出卖给倭国人。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告诉我,你不会!” 特木尔满眼复杂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嘴角翘起,他笑了,“你肯信我?” “信!一个愿意为这片土地留血的,他不忍这片土地被糟蹋。” 特木尔的眼圈一红,特坦然:“我确实不知道他勾连了倭国人!他当时找我,只是说,草原那么大,新明治理不过来,与其如此,若真为百姓好,就当为草原拥立明主。草原有草原的规则,草原有草原的习性。他愿意拥我为主,割草原与新明南北共立!我与他为盟,愿意此后跟新明称臣,永不背弃……” 说着,就看坐在上面的小皇帝,“陛下,臣初次见您。自今儿之后,臣便是罪臣。罪臣有话要说。” 小皇帝点头,“你说,朕听着。” 特木尔苦笑一声,“臣从不认为臣此举为背叛!臣受新明大恩,也曾求学于军事学堂。蒙汉之间,数千年的你来我往,血脉早已分不出彼此。但是,草原广袤,这却是事实。草原难治理,这也是事实!臣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挥兵南下。臣……心中所想尽皆安民……” 小皇帝看他:“你与李广田不同!不同在心性上。朕信你未曾有伤新明之心,可你确实有伤新明之举。你觉得草原难治理,却不知道草原本来很祥和,是有人挑事才有了事。你不查事,却轻信于人。未必不是你心中的野望在作祟。朕以私心而论,能宽恕你的野心;但朝廷律法昭昭,不能容你此举。” 特木尔起身,“臣有罪。” 小皇帝站起身来,“此案涉及极广……”说着就看林叔珩,“林大人深查此事,依你之见,此案可能了结?” 言下之意,李广田认罪不认罪都不重要了!证据确凿,他就是闭嘴不言,这个罪也能定。 “是!李广田之罪,可定!但此案不能就此了结。臣建议有二,其一,罢辍三省民政所有官员,重新简拔任命。这三省官员归京禁闭,等待朝廷的审查;其二,军中有变,军中需得调整。” 金镇北愕然的看过去:“……”调整是什么意思? 李广田出问题了,三省出的必然是窝案,把文官们都先弄回来,慢慢的查,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军中出了问题,军中有自己的清查办法,倒是不用你来担心。你说调整就调整呀?凭什么? 李文超也皱眉,三省的官员大动一次,这意味着朝廷官场得重新洗牌。 四爷看小皇帝:你要不傻就赶紧接着,这就是你的底牌。安排的好了,三省就是你的自留地。自此,你就有了与朝臣掰腕子的资本了。别告诉我你无人可任命,朝中必有拥戴你的人!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琢磨什么呢,但而今这么一大块肉割下来递到你嘴边了,你张嘴一咬,事就成了! 第147章 万里扶摇(46)三更 结果小皇帝说:“此事,内阁与吏部拟定,朕下旨。” 四爷:“……” 桐桐:“……”她迷茫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孩子怕不是跟谁家的抱错了!不能这么傻吧。 四爷若有所思,给了桐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桐桐都不想说话了,她的职责到这里其实就算是结束的。其他的事情可以细分下去,牵扯的事情多了,真的得把那些官员给弄回来才能处理。 包括那边的矿,得工部的人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 但这个案子一揭开,算是把一桩谋反案给提前处理了,以从六品的她来说,算是做完了。 大堂一散,小皇帝便回宫了。 其他人各自忙自己的。 小皇帝一回宫就去佛龛跪着去了,老管事守在边上,“陛下,您……” “你别说话,叫朕静静。” 老管事慢慢的退出去了,小皇帝对着神龛久久没有说话:这件事,朕可以接,朕也知道接了许是就不一样了。 可之后呢? 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之后便是君臣角力的开始。那朕为何要去呢?朕尚且不明确皇权的尽头是什么,便是兜揽了权利在身上,之后只能被这权利裹挟着朝前。 这是对还是错呢? 其实,今儿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发现了,便是没有他去,今儿的局势会改变吗?也不会!正如历代先皇所想的一样,新明建立之初,就埋下了推翻新明的种子。 朕若握着权利,必然遏制了其他人的发挥和其他方面发展的可能。 朕若松开双手,天下会乱吗?不会! 民本——此为先。不伤民本,便不用去争。 这个天下,有太多人为它考量。新明,它的人心是稳固的! 林叔珩今儿一直在强调一种东西,他叫——法! 法与皇权是有矛盾之处的!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能一言而代法。 所以,皇权与法,谁当存?谁不当存呢? 若存皇权,朕能保证朕现在不糊涂,可真却不能保证老来不糊涂,更不能保证子孙后代不糊涂。若是糊涂了,这便是新明皇室说的:你的存在若是不能有利于天下,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所以,法更公平。只要皇权不凌驾于律法之上,那律法就是至高无上的。 今儿,他其实隐隐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他自己许是才是这个王朝继续朝前走的绊脚石。 对着神龛,他叹了一声,然后取了鸡腿慢慢的吃着:“祖宗,幸而你们不在了!朕再不召唤你们了。朕可能在亡一种很新的国!朕保证,数千年,那么多的帝王,没有一个跟朕似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着亡国的。” 然后吃着吃着,就觉得好生委屈:朕干啥了呀?这么惩罚朕。 这次委屈,掉了好几滴眼泪。哭了一鼻子,擦了鼻涕之后又满血复活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朕便是亡国,那也得是一英明的亡国之君。这种亡国之君,那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了吧!帝王不能自朕始,但帝王必能自朕终。 说不得将来,会有后来者将朕与秦始皇并列也未必呢! 秦始皇是清清楚楚的争来了始皇之位,朕是明明白白的要做这个末皇帝。 果然,朕就是了不起! 这么想着,自己都给乐出声了。然后又想起更好玩的事:这个林叔珩不错嗳,朕很看好你!你给朕喂饭,朕承你的情。 不若,你来给朕当这个掘墓人好了。 这要是再出一个女‘帝’,这得多热闹啊! 于是,在齐文超来求见,要定这个三省巡抚的时候,小皇帝就说了:“你觉得林宪怀如何?” 啊? 小皇帝眨巴着眼睛,“林宪怀不是齐阁老的同乡?”他是你的人呀。 齐文超:“……”是!是同乡,但是,“他是三品……” “三品呀?”小皇帝一脸的苦恼,“朕是这么想的,那边人心惶惶,而小林大人呢,在三省颇有威名……” 是说一夜坑杀那么些人,凶名在外。或者说,清除细作,她更得人心。如此,林宪怀在那边容易树立威信。 “配备的所有官员都是新调去的,这必然会出现各种问题。若是有那么一个有威信的人,能震慑住,这不是挺好吗?况且,林宪怀跟金镇北似有不对付之处……” 军政相互监督的作用能充分发挥。 齐文超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皇上这是给了自己这个首辅面子,又面面俱到了考量到了那边的实际情况。 “唯一欠缺的就是品级的问题。”小皇帝是这么想的,“林叔珩呢,有大功。但就杀敌两千余人,依你说,该给个什么奖励呢?” 这个……“军中赏罚,自有军机上报,臣不好判定。” “这么说吧,自我新明以来,除了祖娘娘 ,从未曾有任何一个将领单兵立下如此大功。她年轻,贸然简拔官位,与——品大臣并立,这也不合适!不若,朕册封她一民爵,伯爵如何?伯爵为一等,为一品虚衔。按照恩荣长辈的惯例,林宪怀应恩赏一品虚衔。有了一品虚衔,你们极力举荐,朕任他实职,是合规矩的。” 齐文超:“……”好像也没毛病。 小皇帝很高兴,“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就这么定了,桐桐还在衙门呢,旨意就下来了,册封她为靖北伯。 桐桐:“……”这是个什么路数?民爵现在特别难册封,现在朝中几乎都不见民爵的影子了。破天荒的,给她一伯爵。 只给伯爵还不行,还给了她一个伯爵府,另外,除了本身挣回来的缴获分成之外,还给了她黄金万两。 道喜的声音还没退去呢,就又听说:林宪怀被任命为新的三省巡抚了。 三品官员直接跳到了一品封疆大吏? 林宪怀:“……”来的毫无征兆!怎么就换我上去了? 周围的人酸溜溜的贺喜,他惯性的应付着。直到下衙的时候,齐文超的马车特意等在外面,“宪怀老弟,上车。” 林宪怀才要上车,就听见自家闺女喊:“爹——你去哪?” 桐桐跑过来,像是才看到齐文超:“齐阁老?这么巧,碰见您了?”她特别热情的邀请,“去家里吃杯酒吧,家里都准备好了。”然后又跟林宪怀解释,“爹,我叫人通知我娘了!我娘在家里备着酒呢。” 林宪怀赶紧道:“那您得赏脸。” 林文超看了这个林叔珩一眼,就只笑了笑,“那……今儿就不打搅了!双喜临门,改日一定讨一杯喜酒。” “您慢走!”桐桐目送对方的马车离开,这才搀扶了林宪怀的胳膊,“您是还没想明白吧?” 来的太突然了。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慢慢的走,直到上了马车,这才低声道:“必是宫里的意思。” 宫里?陛下? 桐桐‘嗯’了一声,“宫里说叫内阁拟定,但齐文超必是不会举荐父亲的。他用您,不会这么提拔您。封疆大吏手中权力不在他之下,谁也不会叫属下这么快的冒尖的。除非他真的有一天大权在握,需要有人在地方上维稳,否则,绝无可能。那只能有一人,必是陛下。给我爵位,您有虚衔,此番简拔合规矩。” 林宪怀不安呀,“为父做过七品的知县,做过五品的知州,做过四品的知府,这都是一地的主管。但是,三省巡抚……为父怕担不起。” 那倒也不至于,“您性情温和,看事看人通透。这在三省那个地界,您的性情其实是合适的!那边才大动,每个调过去的人都在适应上官。一个温和,无棱角,无对立意识的上官,能叫三省的官员迅速归位,少些摩擦。再则,那里复杂就复杂在,满蒙汉混居。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无棱角的人去弥合。因此,您也不用妄自菲薄。用力过猛,反而不如平心静气更好。” 林宪怀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没说,那就是:“你的威名在,为父去了更能震慑宵小。” 桐桐就笑,“那边唯一不好的就是气候真寒冷。几乎没有秋天,你跟我娘去了,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那倒是小事而已。”林宪怀忧心的是,“我这必是要尽快赴任的,只怕今年的年都没法一起过。此次,我带你娘和你姐姐你妹妹一起走。你哥有差事,他和你嫂子得留下。我不放心你哥……” “我看着呢,您只管放心。回头,等伯爵府收拾好了,我哥我嫂……” 林宪怀赶紧摆手,“别!叫你哥跟求真馆申请一套院子,他们搬出去单过。你要住进你的伯爵府!你有你要应酬的人,你哥知道的多了,对谁都没好处。他也该学会自己去过日子了!” 桐桐沉默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 林宪怀又看这孩子的脸,“叔珩!” 嗯? 林宪怀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你……要当心呀!” 桐桐就笑,“您担心什么呢?” 不知道!隐隐的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似事情朝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向在偏移。 “您别多想,咱踏踏实实的往前走就对了。这会子家里肯定人满为患,贺喜的人把家里都挤满了。” 可不是嘛,“得去贺喜。”齐文超看向齐夫人,“备厚礼,叫齐渭带着齐民一起去。” 齐夫人嘀嘀咕咕的:“谁能想到呢?要是早知道这样,何必折腾?”这不是现成的封疆大吏家的亲事么? 齐文超白了她一眼,突然问:“你觉得……叔珩如何?” 第148章 万里扶摇(47)一更 “娘——娘——” 齐二欢欣鼓舞的跑进来,“我都听说了,林家大喜!能去林家提亲了么?” 齐夫人瞪了这孩子一眼,“不许说胡话!高升了……就马上去提亲,你觉得这个样子好看么?你爹面子不要了?安生些,莫要做出丢脸的事来!你若是上门去还这么冒失,那便在家呆着,别出门了。” 齐二抓了橘子,一边剥着一边嘟囔,“面子面子!永远都是面子。若不是我爹为了面子,我能去盛京一趟吗?这次还是面子……我爹的面子就是比我重要。” “胡说什么呢?”齐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给儿子整理领口,“一会子出门该钻风了。你的婚事,你爹精挑细选,难道不是为了你。你若是争气,跟你哥哥似得,你爹又何须费心筹谋?” “做官就是出息?也不过如此。”齐二说着,就看了母亲一眼,“娘,那要是林家二妹妹自己愿意……您能答应我们吗?” 齐夫人似笑非笑的,“她要自己个乐意,那你们就是两情相悦,谁能拦你们?” 齐二这才欢喜了,转身拎了礼物就往出跑,“我去喊我哥……这就出门。” 齐夫人笑着嗔了儿子离开的方向,管家在边上笑道:“看来二公子是势在必得的。” “他得不了。林家……也是长着势利眼的!老二没有功名,人家如日中天的,如何能看上老二?那林家仲琴长的一副好模样,必是要找一个才俊的。老二,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那您这么说……” “我不这么说怎么办?他只以为是我跟他爹反对,回头该抱怨我们了。叫他去试试,回头就知道林家是什么意思了。他要是不死心,家里就不得安宁。去碰碰壁,死心也好,好好找个名门淑女安生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说着又催管家,“叫齐渭过来,我嘱咐他几句话。” 齐渭脚步匆匆,脚上还沾着泥,“娘,怎么了?” 齐夫人看着大儿子身上的衣裳就皱眉:“这要出门了,好歹换一身体面的,穿的这个成什么样子……” “娘,我还忙着。一会子贺喜了之后还得回衙门。”齐渭躲开母亲伸过来的手,“您有什么要嘱咐的,您说。” “儿啊……林家那个女伯爷……” “伯爷就伯爷,怎么还非得女伯爷?”齐渭皱眉,“娘,我爹是首辅没错,以前林大人是属下,您倨傲一些……人家也能包容。但是,这终归是不合适的。同僚之间,彼此和气,才能同气连枝。您这么着……别人不好亲近。林叔珩是以军功封爵的,您可以对同僚家的女儿挑三拣四,但是不能对身有军功的人心存鄙薄。” 齐夫人:“……”一肚子的话,什么也不想说了。她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两份礼,“你拿着去吧!” “好!”齐渭拎了东西,真的急匆匆的又走了。 齐夫人看着大儿子的背影,回身重重的扔了榻上的靠枕:靠得住的不贴心,贴心的靠不住。 她坐在喘了半天的气,“这还没提亲事呢,你就这般护着。回头真给你娶回来,这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么?” 桐桐笑着将齐家兄弟往里请,“……齐家兄长这么说,这是要叫我无地自容呀。” “诶?伯爷功勋在身,下官只有钦佩的,万万没有挤兑的意思。”齐渭负手朝里走,跟桐桐笑道,“按说骑射我也不在话下,但那就是在校场上耍两下而已。真要是叫我上战场,林伯爷,不怕你笑话,我不敢。” “那是没逼到那个份上!真逼到了那个份上了,以齐家兄长的心性,我从不怀疑兄长身上的英雄气概……” 齐渭就哈哈笑,点着桐桐,“你要是说起好听的,那是真能顺人心的。” 多少人侧头朝这边看,齐渭拱手见礼。大家就瞧见,两人大大方方的,相互取笑又相互恭维,相处很融洽的模样。 齐二跟在后面,心说:女人跟男人还能这么相处?以前见到的姑娘,见了自家哥哥各个都羞涩起来,便是大胆的也没有这般的。可这个林叔珩就不像个姑娘,这个年纪了,见了自家哥哥这样的都不动心,那大概就是石头封了心。 一个人到这个世上,如果不能懂的男女之间的情爱之趣,一心只奔着仕途,那也不过是个被权利支配的可怜人罢了。 他低声跟哥哥说,“您在外院,我去内院给林夫人贺喜。” 齐渭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了笑意,语带警告的道:“今儿客多,你去见了礼就出来吧!女眷多的地方少一些逗留,莫要不懂事。” “是!”齐二应着,转身跑了。 齐渭这才问:“叔父这次去履任,怕是要带二妹四妹一起去?” “是!她们的心思不在学业上,季瑛在盛京的官学念书也是一样的。以前我们 跟着父亲在南方住了一些年,而今她们又跟着父亲去更北边看看。读不了万卷书,那走上万里路,看看不同的世情,也是好事。” “也是!倒也不拘泥你非得出仕才是女子的出路。” “是啊……” 两人聊着,便往正堂去见林宪怀。 后院里也是热热闹闹,齐二贺了喜,周碧云就喊:“季瑛,送二公子去外院。” 季瑛放下茶壶出来了,“二公子,我送你。” 从正堂一出来,齐二就低声问:“你姐呢?我见见……” 季瑛还没说话呢,就听里面有女眷在说,“听闻二公子和仲琴相好……” 周碧云直接回复了:“都是同乡,孩子们小的时候一处玩的多。如今都大了,避都避不开。以后可不敢说这个话了!耽搁人家孩子的亲事。” “其实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不讲究门当户对!就是想找个稳重一些的孩子,我家仲琴有些不稳重,这要再找一不稳重的,日子怎么过?” “也对!” 季瑛在外面朝齐二摊手:“……你找我姐干嘛呀?我姐为了躲你,都有半年不出门了,还要怎么样?” “你不懂……这样,你跟你姐说,我在老地方等她。她不来,我不走……”齐二说着,就往出跑,“千万记着,给你姐传句话。” 季瑛:“……”我家这么大的喜事,这么多人上门,忙都忙死了,你可真会挑日子。 她去后厨找二姐,二姐塞了一盘子茶果,“外面买的,不太新鲜……先端过去吧。” “齐二来了,说是老地方见,你不去,他不走……” 黄氏小心的看了这个小姑子一眼,心说,可别犯糊涂呀。 林仲琴塞了茶果到妹妹嘴里,“你尝尝,是不是油透的味道,腻死了,再不买这一家的了。”说着推她,“去吧!你看我有工夫出门么?” 季瑛这才端着盘子笑着跑了。 夜里桐桐都躺下了,林仲琴来了,抱着被子过来,挤到炕上挨着她躺着。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季瑛睡着了?” “跑了一天,累了,睡下了。”林仲琴裹在被窝里暖着,“今儿风大,冷的厉害……” 桐桐往里挪了挪,“怎么了?睡不着?” “我就是想着……以后怕是想跟你躺在一屋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又不是不回京城了。” “以前是在学堂,后来你当差了,不在家里住了……这才多久,干脆又两地任职了,见面都不容易。这要是再一成亲,你说……我们姐俩还有多少日子能相处?就跟娘和舅舅姨母他们一样,一生还能见几面呐?天高路远的,见面太难了。” 这还伤感上了?桐桐就低声跟她说,“以后呀,会有一种火车。会先把各个大城连接起来。想要见面,也没那么不容易。车马要是不慢,就是天边想见也能见。” 说的竟是些哄人的话,我再是不信你的!她扭脸问说,“你怕吗?” 桐桐‘嗯’了一声,“怕什么?” “在盛京,你怕么?”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不怕了。你觉得你是对的,也就不用怕了。” 林仲琴眨巴着眼睛,她的眼睫毛特别长,特别翘,光打下来能形成一片阴影,“我还是有点怕的!以前我觉得齐民很喜欢我,可后来……我发现他大概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他不会想着保护我,想着我家正忙他来帮帮我……他就是想跟我谈情说爱,不想为我做别的……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不敢……对其他人抱有期待了。” “那就不着急。谁规定女人非得多大成亲,或者非得成亲?”才十几岁而已,急什么:“你可以尝试其他任何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有意思的,都可以。” “我会干什么呀?我就喜欢穿好看的衣裳,我就喜欢戴好看的首饰……我还喜欢吃好吃的,每天都打扮的特别好看,然后种种花弄弄草……我也特别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林仲琴自嘲的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样!咱们家里人没人嫌弃我……可其实,外面的人还是更喜欢你这样的……” 桐桐‘嗯?’了一声,沉默了良久才道:“所以说,世道还是要变的。”她问说,“那你觉得你愿意自己去当差,养活自己吗?” 林仲琴想了想,然后摇头:“太难了!我做不到。”她问说:“我就是想问问,女人真的必须得自己养自己吗?那要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女人呢?人的能力本就不同,难道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就得被鄙薄吗?” 桐桐:“……”这像是进入了一个思想碰撞期!而她之前压根就没意识到。 第149章 万里扶摇(48)二更 林家很低调,没有专门去开什么喜宴,因为盛京没有主官,三天后,林宪怀就又启程了。 家里的东西留给儿子夫妇慢慢的收拾,他们的新家能用的都挪过去,新家用不了的,还有伯爵府可以安顿。便是带不全,也还总有要去上任的官员,一点一点的捎带都是可以的。 真就是几辆马车,说走就能走。 本来桐桐想亲自去送的,结果兵部要去看缴获的火器,工部要去看矿山的开采,四爷也要去一趟的。那桐桐倒是不用亲自去送了。 这次李副将也是跟着的,桐桐一再叮嘱,“路上小点一点……”说着又取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给哈森将军的,劳你帮我交给他。” “是担心林大人的安全吧?”李副将收了,“您放心,这一路我一定护持好。到了盛京,我立马转交给哈森将军。” 好!我放心。 她抬手拍了拍李副将的臂膀,这才转身跟坐在马车上的林宪怀道:“一路上听李副将的,他会尽力。若有变故,找金肆晔商议。跟您解释过了,金军帅没算计过我,金肆晔能信。我跟哈森将军有交情,若有危险不要逞能,一定要求助。我给哈森将军写了一封信,托他给您找几个可靠的人手做护院,多一些人更安全。” 林宪怀:“……”倒是要叫你为我安排这些,“你爹还不至于如此不济事。” “我出门在外您担心,您跟我娘这一走,我能不担心吗?”桐桐说着,又看周碧云,“常写信,我不嫌烦。” “你……要自己过日子,得心疼自己……” “我知道!”桐桐把袖筒给周碧云戴上,“出发吧!” 林伯琼也在边上催,“爹、娘,我们兄妹有伴儿,你们只管放心。” 放心不放心的,孩子大了终归是要飞的。 马车慢慢的动了,后面的马车上那姐俩坐着呢。季瑛趴在车窗上,“三姐,要是盛京不好玩我还回来。” “好!不好玩就回来。”桐桐过去给她把耳朵藏在帽子里,这才看里面的仲琴,“姐,你问的问题没有正确答案。但,做什么选择、想怎么去生活,都是你的自由。当年新明初立,定律法的时候,祖娘娘为女人争取来了相对的自由……你能享受这种自由,就很好了。没有人能要求你必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公序良俗……怎么生活,随你!” 林仲琴抬头看她,“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 “你长成了大树,我只能是藤蔓,我们会不一样,对不对?” “不一样便不一样,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藤蔓长的粗壮了,也能开很好看的花,长出扎人的刺,蔓延一大片,各有风景吧。” 林仲琴这才笑了,朝桐桐摆摆手,“我要呆的不自在了,我也回来。你在你的伯爵府里给我留个院子。给我种满鲜花,布置的好看一点……” “好!给你布置好,你随时能回来。”桐桐说着,就将季瑛的脑袋塞进去,催车夫,“走吧!赶车赶稳当一点。” 等真的走了,桐桐才往回走。 四爷在路口停着呢,桐桐一过去,四爷叫跟着的人都散开了。 “坐马车吧!骑马太受罪了。” 这不需你交代,“府里别急着收拾,等我回来再说。” “嗯!行。”桐桐看看他的披风,“出来就穿大氅,披风不如大氅保暖。” 好!记着呢。 林伯琼远远的看着就催:“叔珩,说什么呢?赶紧的,回家了。” 黄氏拉了拉丈夫,“别催呀。”急什么?她瞧着两人那样,也不像是一般的男女关系吧。就是同僚,也没见这个小姑子跟哪个同僚站的这么近的。还有两人说话那神情,太温和了。 她低声问说,“三妹……跟这位金大人……” “对付不了。”林伯琼笃定的很,“这个金肆晔是个很会钻营的人……叔珩是凭着本事往上走的,金大人嘛,喜欢投陛下所好……路子不一样。” “可我看着,三妹对他似乎很亲近?”你们眼瞎了,看不出来吗? 林伯琼低声道,“当官的人,对你笑未必就是见了你高兴,对你怒未必就是你犯错了……你看着两人亲近,许是他们想叫人以为他们很亲近呢?” 黄氏:“……”这话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说桐桐,“最近歇一歇,别急。年底我肯定能赶回来。” 好!路上当心。 目送四爷走远了,桐桐才过去跟林伯琼会合。 林伯琼抱怨,“你也是,跟他有什么要说的?” 桐桐:“……”这话问的,“父亲在盛京任职,人家金家的根底就在那边。谁也不搭理谁,你觉得合适?” 林伯琼就看了媳妇一眼:怎么样?我说的吧!你那脑子看什么都是男男女女的,以后别这么揣摩我妹妹,她脑子里想的跟你不一样。 黄氏:“……”好吧!我错了。桐桐就打岔,问黄氏:“求真馆的院子您去看过吗?” 黄氏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怪不得都喜欢求真馆呢,求真馆真的是所有衙门里待遇最好的。那边的房舍建的太好了,带着院子,草木葱茏……虽是一百多年的老房子呢,可房子真的特别好……” “那你们要搬过去?” “你跟我们先住一段时间……” “不行!我本来就有租的宅子,如今姑婆和丑妮在打理。我这差事真挺多的,来回路上经不住耽搁……” 林伯琼就拦住要说话的黄氏,“叫她自己定吧!没事的。” 黄氏白眼翻他:你的心也太大了。 一路回城一路说着话,马车正走着呢,车夫猛的‘吁——’的一声,颠的人朝前扑了过去。桐桐拉住了黄氏,“您坐稳!”然后才掀开车帘子,“怎么了?” 朝外一看,是齐二跑过来了,马夫怕冲撞了他。 齐二一身酒气,该是宿醉才醒,“林大人……你姐姐走了吗?” 桐桐都没脾气了,盛京是多难去的地方吗?你就是真想去找,你随时都能去呀?为什么要上演这一出? 她看着有小厮追过来了,她压根就没回答,直接说车夫,“走吧!”这种人就不该搭理。 然后马车后面就传来极大的哭喊声:“……三妹妹……三妹妹……琴儿……琴儿……” 桐桐:“……”她接触的圈子固定,每天忙的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多不多。 黄氏不住的朝后看,“……咱们老家也出过这样的事,但那是两情相悦,家里不同意。结果姑娘跟着相好的小伙子跑了,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姑娘又回来了。回来之后嫁了一个丧妻的鳏夫,跟丈夫去任上了。那小伙子就整天这么着,又哭又喊的……” 林伯琼就认为:“这就是祖娘娘当年所坚持的……” “祖娘娘哪里错了?”黄氏嗤笑一声,“我们女人可从不会觉得祖娘娘错了,只有你们这些男人觉得女人离经叛道的时候才总说祖娘娘错了……” “不是说错了,而是……” 黄氏瞪眼:“不许非议祖娘娘。” 林伯琼朝桐桐摊手:看!你嫂子跟娘一样,凡是提一句祖娘娘,只要不是敬若神明的,那就错了,就不能容。 桐桐只笑,没有谁是永远正确的,认知也总是在变的。至少姑娘跟人私奔又反悔,其结果不是被浸猪笼,这在她看来,就是有意义的。 在小宅子里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丑妮端着早饭过来,姑婆很安静的摆饭,桐桐一手报纸一手热豆浆,说两人:“都坐下来吃吧,没那么些讲究。” 姑婆摆手,“你吃你的,我跟丑妮吃过了。” 桐桐看着眼前的早饭,小小份的,却有七八样,“不用这么麻烦,有个三两样就行。” 姑婆不接受这个建议,“花费是一样的,就是费时一点。你也不是顿顿在家吃,就早晚两顿饭,再不精心点,不像话。” 桐桐:“……” 姑婆却说丑妮:“你看,你会的多了,花费的少了,时间长了,主家就离不开你了。你要是觉得东家说简单点,你就一直简单点……那是个人都能把你替换了……” 桐桐:“……”倒也是这个道理。她这么教丑妮是没毛病的。 她再没管,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报纸。 丑妮又递了一个小小的册子来,“伯爷,这是东头的书肆送来的,说是您要是觉得好,可以订一份,十天出一册,一年一两银子。” 桐桐接过去,是连载的话本故事,还挺新鲜的。她正要翻开看呢,院子里的铃铛响了,这是有客人上门。 结果来的是罗君如。 桐桐忙起身:“罗大人可是稀客!” 罗君如一脸的笑意,“下官见过伯爷。” “少来!少来!”桐桐就赶紧拉了人去正厅坐,“好些日子不见了,没想到一大早,你来了?”说着就又亲自给倒茶,“快,喝杯热茶。” 罗君如接了茶,“一则,我是上门道喜的;二则,得请你帮忙。你也知道,我在礼部任职,洋人的事归我们管。你这次弄回来那么些倭国女人,现在都归我管了。这可真是难死我了!” “难在哪儿呀?囚犯有囚犯的待遇,她们在牢里呆着,你们便是要问什么,也是跟刑部配合。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罗君如放下茶杯,问说,“那你说,这些女人该怎么处置?” “细作……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第150章 万里扶摇(49)三更 桐桐故作迷茫的看罗君如,“刑部怎么量刑,怎么去判……礼部无权干涉吧?我一个尚在六品衙门里任职的监正……更没有资格了。你来请我帮忙,帮的是什么忙?这也不是你的事,更谈不上帮忙,对吧?” 罗君如愣了一下,重新捧起了茶杯,“哦!量刑、判决当然是刑部的责任和权利,但是……礼部是需要跟倭国有国书来往的,在此事上若是软弱……” 桐桐就更摇头,“跟对方国书来往……此有专门的洋务司。这不仅是礼部的事,内阁要过问,陛下当然也要过问。你负责洋务司呢?还是暂时调拨你协助处理倭国女囚犯的事?” 罗君如:“……”只是协助,但是,礼部的事务枯燥重复,并无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件事跟自己沾边,自己近距离接触倭国女囚犯,在一些事情上总归是能有自己的态度的。但是,好似林叔珩不这么认为。 她就问说,“伯爷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桐桐给对方续上热茶,“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你要是皇后,那你什么都想过问,这没什么毛病。但是,你这还不是皇后呢,对吧?这个位置你得摆正,等你真当了皇后再四处插手吧。 显然,短暂的一段时间的同窗关系,并没有因为都进入了官场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相反,一同入官场,她们还在适应期,却已经有人领跑到高不可攀的位置了。 本来是寻求认同,想要抱团的,但是林叔珩这个人很冷硬。 罗君如失笑了一瞬,“也是!”说着,就面无异色的道,“最近几天,整天跟这些女人打交道,说实话,太可恨了。要真是一个个的都放了,心有不甘了。”然后还一脸的无奈,“冲动了!又冲动了。” “理解!理解。”桐桐说着,就又主动道:“说起来呀,事坏在什么地方了呢?就坏在男人好色上了。你说,宫里几代人,没有纳一个妃,可宫外呢?就这些老大人们,你说说,有几个外面没外室的?这跟纳妾有什么区别? 若是都有一种该对妻子负责任的态度,这种被色诱的事情很多都是可以避免的。便是更多的女人意识到男人这么做是不对的,她们也会盯着这个事。一旦发现闹起来,可能也不会叫它泛滥成那个样子,对吧?” 罗君如‘嗯’了一声,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的。 可不有道理吗?桐桐心说:礼部这个地方,能管的事很多!就看你敢不敢管了。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吧,你要是以此为契机,谏言朝中官员养外室的问题,你绝对能出头。 像是齐阁老,他家有妻子,外面有外宅,这是不对的。 但是像金镇北那样,家里的老婆没了,他在外面有一个女人,没有实际的婚姻关系,但却养着对方,在每段的关系里都是一对一的,那这种的其实没有不对。愿不愿意成亲,那是人家的自由。所以,金镇北反倒是没有违背什么。 这个是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也是值得大做文章的,还是那个话,就看你敢不敢去挑动这个敏感了神经了。 罗君如转着手里的杯子,手指在杯沿上一圈一圈的摩挲着:这太得罪人了!朝中的官员,不说九成有这个事,但八成肯定是有的。有些人没钱养外宅,但不妨碍有女人想巴结他们。这种事太多了,她接触过的官员几乎没有干净的。 桐桐就笑道:“给你换杯热茶吧。”她将凉茶泼了,又给倒了一杯热的,“同为女官,在有些事上,咱们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言下之意,你要真敢在这种事上出头,我必声援你。 罗君如:“……”话听懂了,她也给指了一个路子。这个路子冒险是真,但能出头也是真!就如同她出头的法子一样,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才换来的如今。她的办法也跟她的人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险峻。 所以,她拒绝了你,却叫你也无法说她哪里不顾念情分。 主意给了,在自己职责的范围之内,也承诺自己若是真这么选择了,她不会袖手旁观。 罗君如失笑,将杯中的茶喝了,“雪大了,我不能久留。改天,等你搬了府邸了,我登门你设宴,一定得再喝一场。” “好啊!我送你。” 亲自送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逐渐远去。 可正要往回走,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喊:“是林伯爷吗?” 桐桐转过身去,见是个骑马来的女官,看不清品级,她外面穿着黑色的大氅,特别厚重的样子。到了跟前了,大毛领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来,桐桐才反应过来,以前在殿试的时候见过,“黄大人?” 这个就是黄千蕊!除了临考班的考过了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此女,她叫黄千蕊,官学里考出来的。 对方中等的身材,有些黑,瞧着很爽利。一见面她就先拱手,“冒昧了!下官如今在刑部任职,有些事情想跟您请教。” “请——” 这次直接在外院的书房见 了。 丑妮端了热茶往过送,低声跟姑婆说,“一顿早膳吃的晚了都不行,客人总上门。” 姑婆朝外看了看,催着她:“赶紧过去吧!别杵着不动。” 黄千蕊扫了一眼这文雅到极致的书房,很诧异。 再看看脱了大氅,一身红色圆领长夹袍的林大人,更诧异了!都说这位林大人难亲近,是个极为冷肃的人。可这书案上的水仙,香炉里清雅的袅袅青烟,都晕染的这个人身上带着盈盈暖意。 白瓷的茶盏,茶香悠悠,她轻轻抿了一口,“这是香片?” “是!可还适口?” “嗯!喜欢这个味道。”黄千蕊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下官此次冒昧前来,确实是有些不解之处,跟您请教。” “但说无妨。” “还是您带回来的这些女囚!当时您在大堂上的时候,下官就在侧殿看押女犯,但隐约间能听到正堂里的声音。您当时说,跟慧娘和玉芳一起的还有五个女子,她们也是被人驯养,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桐桐便明白了,“你想从这里着手查。” “对!”黄千蕊就道,“下官也审问了慧娘和玉芳,她们说您当时详细审问过她们,也有一些物证在您的手里……” 桐桐点头,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匣子,然后将匣子递过去,“就是这些东西!本该早点跟刑部过一下手续的……但是……” “下官不拿走,这个东西放在您这里可能更安全。这个五个去向不明的女人,您没审问出来。吉川幸子没说,李广田闭口不言,那么,这五个女人的去向很可能很关键。” 桐桐很意外,这个黄千蕊能脱颖而出不是没道理的:没错!她也怀疑这五个女人就在京城,甚至于就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外室。 她示意对方只管看,黄千蕊便打开了,东西保存的极好。她很细致的看了一遍,然后又给盖上,“谢林大人。” “客气!都是公事嘛。”桐桐问说,“又审过吉川幸子了?” “是!此女狡诈,这五个人审不出来。她只说……当时一人给了一千两银子,叫她们各自走自己的路。这一点,下官信。那慧娘和玉芳长的虽然更好些,但显然脑子不算是精明的。这能放出去自己谋去处,都是脑子更好用的。她们许是并不过分貌美,但一定聪明过人。 下官想不明白的事,她们放出去之后,与谁联系呢?吉川幸子……不像是她!陈家庄?也不是!李广田……就更不可能了。因此,下官断定,倭国人没有全部信任李广田,只是利用了李广田,他们另外有一张细作网。而这五个女人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桐桐暗赞一声,有点东西了。她就道,“现在要驱逐倭国人,所以,她们会非常小心谨慎。而且,陈家庄能悄无声息的建立起来,那么,你说的这个细作网上的人很可能就不是正常渠道进入的新明。我的建议是,你可以顺着朝鲜这条线查一查。” 嗯? “朝鲜贵族与倭国勾连的甚是紧密,而朝鲜的主事人却是满人。两国接壤,又常有往来。这种的渗入悄无声息,人数不多的话,是不容易被发现的。正常往来都有可能混进来,何况偷渡从来就没停止过。两边越界挖参,年年起争端。这种情况下,混入难吗?” 黄千蕊马上起身:“谢林大人不吝赐教,您这么一说,下官茅塞顿开。” “对你有用就行!这个事……怕是不能急!” 明白:“那下官就告辞了!叨扰了。” “客气。” 桐桐亲自送人出去,“若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欢迎你上门,不用太过客套。” “是!” 大风大雪的,黄千蕊上了马,“您留步!” “慢些行。” 风雪里,黄千蕊的背影远去了,桐桐却一下子欢欣了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往回跑的时候喊姑婆,“晌午包顿饺子吧,突然想吃饺子了。” “好!吃饺子。” 桐桐跑着,还跳起来将树上的积雪都给打落,落了她一身也只哈哈的笑。 丑妮跟在后面,问说,“您高兴什么?” “你猜。” “刚才那位大人一定说了什么叫您很欢喜的事。” 桐桐又哈哈的笑,“冒雪行难路,千里追谍踪。”这样的人……见了她,这本身就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 “那……那位罗大人您不喜欢吗?” “不!”桐桐拍了拍手上的雪,“她跟男人一样,在名利场中攀爬……”这难道不是另外一种进步。 第151章 万里扶摇(50)一更 盛京有个特别的地方,那便是当年建起来的皇宫。 这个皇宫……一直保留着,作为满人的一个祭祀场所,一直维护的挺好。 四爷此刻就在这个皇宫里,里里外外的转了个遍。 爱新觉罗礼全一直跟着,就看到这位金家的公子在自家的神龛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而且礼仪全对。 这个就:“……”怎么说呢?当然了,一般去朋友同僚家,人家家里若是有长辈,作为晚辈给长辈见礼,这也是应该的。就是人家老人住的屋子亲自设了神位,那晚辈对已故的长辈上个香以示尊敬,这也没毛病。 但这么一本正经的见礼……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赶紧还礼,越发的对此人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四爷对着这些神龛看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跟这个礼全往出走。在这红墙碧瓦间,他走的极慢,“家族分两支,一支在朝鲜?” “是啊。”礼全袖手,看着这弥漫起来的大雪,打岔说,“小金大人是回驿馆还是?” 四爷看了他一眼,没顺着他的话说,又继续道:“留下的与出去的,你觉得哪种更好?” 礼全:“……”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是!当年自家是有望入主中原,成为一统江山的主宰的。但谁家祖上还没有辉煌过呢?在新明可没人提祖上曾经怎么怎么样,没用!这都几代人过去了,说这个做什么呢? 他就说,“当时呀,有些人觉得出去了,主宰一方是好事。可时间久了,就知道了,留下来反倒是族人更多了。新明对爱新觉罗家没有过杀戮,只要臣服,一代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而今,满人也不只在祖地,好些都因为各种原因迁移了。有些去南边当官,有些在南边经商。还有些在西边……京城也不少,有文官有武官…… 说实话,现在没人在乎你是姓完颜啊,还是姓爱新觉罗,或者是周吴郑王……都一个样。你说你姓纳喇,汉人最多就像是听到上官、欧阳这样的复姓似得……慢慢的,我们自己也觉得本来就是如此。大清就像是存在过的契丹、辽国一样,南北对立了一些年后,该统一还是统一了……” 四爷嘴角勾起,不禁笑了笑。 礼全就又说,“至于说出去的那一支……这些年也不容易。在那边辉煌过几代,可终究不一样……有时候也说不清楚哪种是对的,哪种是错的……” “听闻现在处境不好?” “嗯!本地贵族反水,这是必然的。” “其实,倭国能支持朝鲜贵族,咱们为什么不能支持在朝的爱新觉罗家?” 礼全摇头,“他们当年不肯降……” “此一时彼一时嘛!”四爷就说“你若上折子提此事,朝廷必准。” 礼全一愣,他怀疑此人是来替朝廷办事的,劝自己试图跟朝鲜那一支往来。 四爷一步一步朝外走,“此为解决边患的另一种方式。”他的手朝外指了指,笑着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说痦子长在哪里你不用担心?” 啊? 四爷就笑,“别人的脸上。” 礼全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就觉得这玩笑里裹着的确实是真理:痦子……确实是长在别人的脸上才不用担心。 他倒是对这位四公子欣赏了起来,主动邀请:“一起喝一杯?” 四爷推辞了,“知道军中离不开右帅你,改天吧!今儿这大风大雪的,去巡抚府混饭吃去了。” “那位新巡抚?公子与他交好……” 四爷:“……”怎么说呢?“会好的!”说完,想了想人家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能叫人给误会了,又解释说,“很多事情,只有巡抚参与了才更方便。若不然,瓜田李下的,也怕连累右帅你。” 还是说与朝鲜的事!也对,两地接壤,如何能绕开林宪怀呢? 礼全倒是不坚持了,“公子慢走。” “告辞!” 然后大风大雪的天气,林宪怀才说没人拜访了,终于能安生的吃顿饭了。家里做的小菜几样,热酒一壶,身边老妻絮叨,窗外两个女儿在雪中戏耍,多美的事呀。 结果被告知,小金大人来访。 周碧云看了看外面的密密麻麻往下飘的雪花,“这样的天来拜访,怕不是有大事。” 是!这边现在跟坐在火药桶上似得,凡是出事,必是大事。 林宪怀赶紧起身,穿了大氅就往出走。 季瑛团了雪球轻轻的朝父亲扔去,“爹!不是下衙了吗?怎么又走了?” 林宪怀摆摆手,“跟你姐玩吧……跟你们不相干。” “爹,那你回来给我们取屋檐下的冰凌……我想要那个冰凌……” “好!回来给你们取。” 从游廊里一直绕到前衙,就看到正在抖落大氅上积雪的这位小金大人。 这位金公子真是好模样,据说他的母亲便是个美人。若不是足够貌美,以金镇北那性子,不想成亲那便是十头牛拉着,怕也不成。 这位公子怕是继承了其母的美貌,而今当差了,更添了稳重和矜贵。 就像是现在,穿的也不如何名贵,就是五六品官员的日常穿戴。可随意的往那里一站,瞟一眼那雪景,竟是一副‘风雪归人’的画似得。好些年都不动笔画画的他,竟是起了把眼前的场景画下来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负手赏雪的人便转过身来,“林大人。” 林宪怀打量了一眼,‘嗯’了一声,“里面坐吧。” 四爷便随着林宪怀进去了,都脱了外面大氅,四爷才问候呢:“您本是南地人,在京城适应已然吃力,在盛京只怕更难适应。” “也……还好。”林宪怀先问,“是出了什么事了?直言便是。” “那倒是不曾!只是去了一趟清时的皇宫,跟右帅大人聊了聊,有些事情想问问您的看法。” 林宪怀:“……”这样的天,你怕不是闲得慌吧!我正舒服自在呢,你跟我谈的什么看法?自来温厚的人,难免表现的兴趣缺缺。 四爷也不以为意,主动问起了,“关于朝鲜,您怎么看?” “你指的什么?” “历史,那个半岛的历史。” 林宪怀起身,看了看悬挂着的地图,“这个地方呀,原来只是土著民,没有所谓的政权。直到周朝……大致是周朝初年,也就是周武王时期,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他去了朝鲜,这个人就是箕子,知道箕子是谁吗?” 四爷附和着他,“箕子,殷商人,殷纣王的叔父。他与微子、比干,并称为‘殷末三仁’。《论语》中说,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不错!箕子乃是殷商皇室:“箕子为皇叔,官封太师。常有劝谏殷纣之举。殷纣荒淫,不肯听劝,便有劝箕子挂冠而去。箕子说,‘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也’。 他不肯陷君王于不义,又眼见成汤六百年江山即将毁于一旦,悲愤无以化解,索性装疯卖傻。纣王以为他真疯了,便把他囚禁起来,且贬他为奴。 后来,商灭而周生,周武王曾四处访贤,希望箕子能为周朝效力。箕子以夏禹流传下来的《洪范九畴》讲给周武王听,这便是史上的‘箕子明夷’。” 四爷点点头,相传《洪范九畴》讲述的是帝王治理天下必须得遵循的九种天地大法。 林宪怀叹气,“箕子说,‘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 意思是,商朝既然灭亡了,我绝对不会去做新王朝的臣仆。 于是,“箕子因‘违衰殷之运’,而‘走之朝鲜’。彼时,那个地方并未有名字,只是箕子一行五千余人,登岛,发现这个岛屿山明水秀,便给那岛取名为朝鲜。而后,便带着五千余人在那里定居下来。 这些人里有懂诗书、礼乐、医药、阴阳、巫术的,更有许多能工巧匠。他在那里建立里‘箕侯国’,主要在朝鲜的北部,教化臣民,那里自那时候起,不管是礼乐、官制还是饮食起居,都与中原习俗一致。周武王后来知道箕子在朝,便将其封为‘朝鲜侯’。箕氏在朝统治了近千年,历经四十一代。” 四爷点头,箕氏曾被周武王请回来探亲过,他是接受了周王朝的册封的。他在朝鲜建立起来的王朝是朝鲜历史上第一个政权。 他走过去,在地图上点了点,“其实箕氏所辖是半岛北部,而彼时半岛的南部,叫辰国。这个国家您知道其渊源吗?” 林宪怀点头,“此地与濊貊(hui mo)接,濊貊与倭同族,语言与倭同。” 四爷点头,“所以,这块不大的半岛上,从数千年前,南北就不同。北与咱们出自一 脉,而南与倭出自一脉。” 林宪怀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再想想,确实也是!箕氏灭了之后,是燕人卫氏取而代之。汉武帝觉得卫氏野心大,便将其灭了,而后在朝建立了四郡。 彼时,半岛北部是在汉的版图上的。后来扶余王在四郡的建立了高句丽政权,但那是属于汉王朝的少数民族政权,他们用的印玺都是汉王朝赐给的。 林宪怀盯着地图,靠在书案上,扭头看这个小金大人:“你是说,倭国屡屡插手朝鲜事务,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对了!不该不管。 两人沉默的对视,林宪怀朝外喊:“去后院说一声,叫夫人准备酒菜,有客人留饭。” 四爷将杯中的茶喝了,可算是说留饭了!从晌午饿到现在,就为了吃你家一口饭的。 第152章 万里扶摇(51)二更 在巡抚衙门滞留到半夜,也就走不了了。 客院给安排上,歇息去吧。 林宪怀回到后衙的时候周碧云已经睡了一觉了,她打着哈欠听外面呼啸的风声,见丈夫回来裹了一身的凉气,直往被窝里缩:“谁呀?熬到现在?”还一身酒气。 “就是金家那个孩子……” “那你不早说!人家孩子路上对咱多关照呀?”周碧云坐起来,“你叫人半夜走了?” “留前衙的客院了。” “屋里冷不冷呀?” “火墙是一体的,冷什么?”林宪怀脱了衣裳躺着去了,“说了点公事!这个孩子跟金镇北还真不一样。” “你闺女跟你还不一样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周碧云躺平,半夜又睡不着了,“最近给我寄信的人不少。” “又是给琴儿提亲事的?” “嗯!”周碧云扭脸说他,“你也留心看看,有那样貌好,瞧着才情好的小伙子……” “金家这个跟琴儿不合适。” 这我能不能知道吗?那孩子往那里一站就知道是个人物,琴儿这性子跟人家就不搭配,“这几日连着收到信,都是说亲事的。没有提叔珩,倒是仲琴和季瑛……提了一个又一个。以前在京里,官品也不低,也没见如此过。而今你升了……主要还是叔珩有爵位了,觉得跟咱们联姻便成了上上之选了……” 话没絮叨完呢,林宪怀的鼾声就传来了。 她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坐在屏风的摆弄针线去了:叔珩还在长个,又是个要骑马的,鞋子还是以靴子为主吧。 关键是姑娘家这个年纪还发育着呢,这束胸的衣裳得做。这个别人也做不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给桐桐捎带了一包的衣裳,这么老些,肯定是点灯熬油的给做出来的。 白天桐桐在衙门,都晚上了,她早早的叫姑婆和丑妮睡去了,将院子门早早关上,四爷才从后院进来。 该是梳洗过了,且睡了半日的。 一进来桐桐就蹦上去叫他抱着,两人跟做贼似得,都只管笑。 “如何?”四爷将人掂了掂,胖了一些,还行。 桐桐赖着不起来,“最近都在忙案子,我整天被找去问这个问那个,正经事倒是没轮上。”她好奇的是,“你见到那段铁路了吗?” 见了! “你是不是还去那边的皇宫了?” 四爷就笑,就没有你猜不到的。 “那是!”桐桐正说着呢,屋里的铃铛叮当当的响了。这是有人在院子外面拉响铃,除了姑婆和丑妮也没别人的。 四爷朝内室转了进去,桐桐穿了大氅去给开门,是丑妮:“伯爷,家里来客了。” “都这个时候了?”桐桐问说,“谁呀?认识吗?” “不认识,是一位女客。” “女客?”一起的同僚,丑妮都见过。便是同窗,大部分丑妮也都见过才对!封爵这么大的喜事,陆陆续续的都来拜访过了,怎么还会有不认识的女客?“你先去招待客人,我换了衣服就来。” 是! 桐桐回去换衣服去了,四爷靠在炕头看桐桐放在边上的话本故事,问说,“怎么了?” “有个女客拜访,不知道是谁,我出去看看。” 夜间拜访,必有要事,“小心点。” 知道了!等我回来。 桐桐用斗篷裹严实,进了书房,只看到一个也被斗篷裹的很严实的人。但只一闻味道,她也分辨出来了,“恩师?” 这人转过身来,不是常青莲又能是谁? 桐桐忙见礼,“有事您召唤便是了,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的……您快坐。” 她说着,就见身上的斗篷脱了扔在边上,扶了常青莲上座。 常青莲打量这个学生,许是日常在家,不再见外客的缘故,她竟是生的如此娇俏。鹅黄的小棉袄,洒金的红裙,乌油油的长发半披肩,整个人没有了冷肃,瞧着慵懒里带着几分妩媚的劲儿。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林叔珩。 她把手放在桌上,看站在对面的林叔珩,“你也坐。” 桐桐顺势就坐下了,静静的看着对方。 “这些日子你不急不徐的,着实难得。按说,这个小衙门早就不适合你了……我也一直等着你上门,可惜,你是始终未曾上门。” 桐桐笑了一下,“恩师,这次的事,我得罪的人多了。此次从东北带回来的官员,数百之多。这些人都在调查期。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中至少六七成此生的仕途便到这里了。甚至于他们的子孙……都会受些影响。而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此时,我与您走的近了,对您是好是坏呢?不是学生不上门,而是确实怕影响您。”“是吗?”常青莲摇摇头,“我看你并没有实话。你是心有主张,不想被人左右。尤其是我这个先生,可对?” 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透呢? “叔珩,你要知道,抱团才能取暖的道理。女官到了现在不多了,咱们之后彼此互为臂助,才能走的长远。” 桐桐沉默了一瞬,问说,“恩师夜半冒雪前来,必不是只为此事!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常青莲这才道,“我最近一直在为陛下出阁念书的事……跟齐阁老沟通。” 桐桐‘嗯’了一声,这事可以办了。一则,书院里相对安全;二则,而今的枪械偷偷携带并没有那么方便,当私藏此物与细作挂上勾之后,自愿缴纳的人越来越多了。因而,外面也远没有想的那么危险。 她问说:“齐阁老……不同意?” “没说不同意,但也搁置不议!”常青莲低声道,“叔珩,我们必须为陛下考量。如此,陛下才能依赖我们……” 桐桐朝后一靠,“您说点直接的!”齐文超这个不同意,毫不意外。但你没说具体的,怎么能叫他同意。你想干什么,直接摊开。 “李广田……选齐文超联姻,这其中应该是有些瓜葛的。” 桐桐皱眉,要是真有实证,我早就说了!你要是真有实证,你不也说了吗?其实,你是什么也没有,就是想以这个事逼迫齐文超退一步。 她叹了一声,“恩师,这并非正途。” 常青莲看她:“早起的报纸,是夜里印的!晚了,我已经授意……报纸刊登文章了。” 谁的文章? “齐民!” 桐桐不可思议的:“齐民的文章?齐二?”她问说,“什么样的文章?我能提前看吗?” “看不看的……都已经排版刊登了。”常青莲看着桐桐,“我就是来告诉你,事是我授意的。不要插手,横插一杠子会坏了事的。叔珩,我不是来请你做什么……我只请你在有些事上不要贸然而动,仅此而已。” 说完,直接起身,将帽子又戴上,直接走了。 桐桐没动地方,也没有去送。一个人坐在书房,直到听到丑妮关大门的声音,她这才回小院去,一回去就将身上的披风扔了,“这个常青莲,莫名其妙。” 四爷翻了半本书了,将书合上,“官场倾轧一向如此。常青莲还能来告知你一声,这就行了!狗咬狗,你就叫他们咬去。管他们作甚,明儿带你去求真馆瞧瞧去……” 窝在四爷怀里,眨眼就睡着了。 四爷睡了半天,夜里走了困,恍惚间总是听见后面的宅子有响动。还心说,这也不算是偷情,怎么还心虚呢。 早起他要回后头去,还笑着跟桐桐学呢:“总也听见拍门声……” 桐桐手一顿,看他:金镇北夜里要是找你,怕真的会敲门。 四爷:“……”他利索的拿了大氅裹上,“我先过去,吃了早饭过来接你。” 桐桐就笑,等住到伯爵府了,我看你怎么办。还能挨着伯爵福打地道呀? 这一打岔,昨晚的事她也真没太往心里去。 坐在餐桌上,报纸就先拿过来了。桐桐翻了个版面,就看见了署名齐民的文章。 她本没怎么在意的,可看了之后,还真是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齐民的文章写的是:株连之法的合理性。 为了阐明他的观点,他以李广田为例子。说李广田的子女,几个女孩子养在深闺人不识,学的是针织女红,守的闺阁之礼。莫要说参与细作案,更莫要说谋反了,她们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那么敢问:这样的人真的其罪当诛吗?非得叫她们被隐藏一生才是公平的吗? 他主张:若是没有参与,若是不知情,那是否能网开一面。她们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一定限度的自由。而不是糊里糊涂的,为别人的罪恶赔上一生。 桐桐再犯了一个版面,又有一篇署名罗君如的文章,观点与齐民正好相反。罗君如在文章中说:警惕官官相护,利益勾连。 在文章中还特别提了,比如朝中的官员与地方官员的联姻,比如文臣与武将子女的联姻,这都是需要警惕的。 桐桐:“……”这个扫尾扫的,扫到我们了! 暗指齐文超和李广田就完了呗,这怎么还有金镇北和林宪怀的事呢? 弄的我俩得偷摸到啥时候去呢? 后面的宅子里,金镇北将报纸拍在桌上,斥了一句:“乱弹琴。”然后看向优哉游哉的儿子,“昨晚……干啥去了?” 四爷继续吃他的,“您不忙?一大早就过来。” 金镇北轻哼一声,点了点报纸,“看见了吗?文臣与武将家联姻,当警惕。” 嗯!这话有道理。你一军机联姻封疆大吏,东北成一家了!这确实不像话。 但是:“……”她要是把你踹下去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第153章 万里扶摇(52)三更 金镇北就觉得,要从自家老四嘴里要一句实话,特别难。 他一边扒拉饭,一边说自家这儿子,“……男人嘛,成亲之前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这不是什么事。但是,你得处理干净,别以后想成亲了,成了麻烦。” 四爷看了他一眼,只问说:“朝廷关于军中调整的事,怎么说的?” 金镇北只做没听见,继续说他的,“你不说昨晚去哪了,我也不问。但我估摸着,你从盛京回来,必是去见那位林伯爷了。” 你还真会猜!那你继续猜吧,他只问:“怎么?朝廷也把军中人员调整的事搁置了?” 军中的事你打听了又能如何?“你昨儿白天睡了半天,夜里……陪人家谈心赏雪去了?老子可不信你们只去风花雪月了。” 大冷天的,半夜三更谈的什么心赏的什么雪?一个大老粗,还挺有调调的,这些都懂呢?四爷只说他想说的:“我劝您还是尽快促成此事吧!军中确实需要大动,这由不得您。” 你少指使老子,老子知道该干什么!金镇北只管点着报纸,“你呢,要打那丫头的主意,那你就少动歪脑子。你也看了,文臣、武将联姻,朝中忌讳!别到时候你一厢情愿跟人家相好一场,人家就是不嫁……平白跟你耗着!她这样的女人,人家未必一定得成亲。她就是生是个孩子,不知道孩子爹,也没人说她。但你不一样……” 四爷放下筷子,“饱了!”说着,慢悠悠的擦了嘴,“我要出门了,您随意。” “去哪呀?” “找林伯爷,生孩子。” 啊?“你个兔崽子,老子白说了。”这个混球!你想让人家给你生,人家就真给你生呀?看把你能耐的! 他夹了温热的花卷,问伺候的小厮:“你们公子昨晚上几时出门的?几时回来的?老子昨晚来找,你还敢偏老子,说人就在家里呢!害老子敲了半天门……门下面的暗锁是你锁上的?” 小厮:“……军帅还要点别的吗?再给您添点小菜。” “老子问你话呢?” 小厮,“不要了吗?还有热牛乳,给您一杯吧。”说着就朝外喊:“一杯热牛乳,快点。军帅等着用呢。” 金镇北:“……”他把筷子重重的放下,一个个的混蛋玩意,是怎么做到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的。他怒了,再问一遍,“说实话,你们公子做什么去了?” “回军帅的话,去接了林伯爷,往求真馆去了。” 求真馆?怎么就冲着那一个地方使劲呢?那地方到底有什么? 推开库房的门,里面封存着太多的东西。 桐桐看着喇叭形的东西,“这是……喇叭?” 嗯!喇叭。 四爷抬手摁了个开关,便有灯亮了。 “电池……” 四爷拉着她往里面去,“看看这个是什么?” “这是?”桐桐蹲下仔细的看,“发电机?” 直流发电机! 桐桐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就是……太大了一些。” 四爷带着桐桐又换了个库房,“看这里……” 里面有一架三轮车,前面一个轮子,后面有两个轮子,带着链条,踩上去就能骑。不过,轮子是木头的,在光滑的地面上能骑,可在坑洼的路面上,它依旧没有走着快。而且,颠簸起来,很煎熬。这木头的又容易变形和损坏,所以,它的实用性就被圈在这个库房里了。 这玩意放在这里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反正木头这玩意……桐桐都不敢上去坐了。 一个库房一个库房的看,里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建筑的模型,也有许多车的模型。光是火车头就有十七八。还有一款小小的三轮车模型,不是脚蹬的那种,这更像是一种蒸汽机。 桐桐的手指从这一件件精巧的东西上滑过去:“这锻造之术就不错。”她问说,“你查过没有,有没有橡胶树……” “有!引进了很多年了。这些年海外有什么东西都会被带回来……不管有用没用的,鸡零狗碎,都往回扒拉。” 桐桐自己都笑,两人在里面看那些有用或是没用的东西……比较好玩的是,有一种车竟然是司机位在后面,她看的哈哈笑,“这要是撞车了,坐车的能甩出去,开车的可太安全了……” 四爷也忍俊不禁:很多还是很有创意和想法的。 两人在里面一呆就是半日,出来的时候大街小巷的茶馆酒楼都在传一件事:齐阁老与李广田过从甚密,差一点就结了亲家。 这流言慢慢的开始演变,就成了:齐阁老与李广田关系亲密,私下给两家的孩子定下来了亲事。 这件事可信吗?反正传着传着,信的人就多了。 你说你不信? 不信的话你看看齐二在报纸上的文章,那就是在给李广田的女眷开脱呢!这还不明白吗?李家那个才是家里给定下的亲事。这齐二虽说这不好那不好,但至少没因为林家成了封疆大吏,便一力的追着林家的姑娘跑。这种时候还肯为未婚妻出头,殊为不易。 有的人就说:齐二是糊涂!这种时候,躲还来不及呢,他往上凑,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但不管怎么议论,因为这个文章,大家认为齐家跟李广田有很深的关系。 齐文超扔掉手里的棍棒,看着打的屁股血肉模糊的次子:“你个混账东西……信口开河!那李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齐二趴在春凳上,“儿子真的是看着李家的女眷受罪,心有不忍而已……并无他想。” “你写的稿子送上去……你就没想着这个时候为李家开脱意味着什么?” “总得叫人说话吧!李家女眷确实无辜。她们并非卖国之人,罪不至死!” 齐文超又抓了棍棒:“你从哪里看见她们受罪了?你去探监了?” “相交一场,不能因着她们获罪,我就置之不理。我只是拿银钱打点,想叫她们过的好一点……爹!我能去解释……” 齐文超举着棍棒还要再打,齐夫人扑到儿子背上,“再打就要了命了!这种事你这当爹的不想着去处理,在这里打孩子算什么本事!该教他的时候你不教,弄个女人在外面养着……他长成这样怨谁?” 说着,就哭嚎了起来:“打打打!干脆往死了吧。把我们娘俩都打死,你才省心了呢!我们都死了,正好给人家腾地方……也免的挨了你的眼,处处想着要治死我们……” 齐文超指着这婆娘大喘气,抬手扔了手里的棍棒转身就走。 齐夫人这才喊管家:“快请大夫!”说完又骂在一边杵着的大儿子,“你是死人了!长那么大了,你辖制不了你爹?白养你了……你个心狠的,就看着你弟弟受这个罪……” 齐渭没管母亲的哭嚎,只蹲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脸:“我问你,你把文稿递给谁了?那地方发文章不容易,谁能给你发……你必是走后门了,谁办的?说话!” “顾玉娘……顾大人!” “顾玉娘?女官?” “是!” “她为何会帮你?” “我在酒楼碰见过她几次,见她看见我便红了脸……聊想着求她该是有用的,便去试了试……果然是有用的。” 齐渭看着齐民的眼睛,“你觉得她看你会脸红,所以你就去了?” “是!” “她接了你的文稿看了吗?” “看了!” “看了之后说了什么?”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子……然后说‘好’!我给她一枚珠花,翡翠的,很贵……她没收!” 齐渭:那是顾玉娘在看傻子! 他闭了闭眼睛,起身什么话也没留下,直接走了。 书房里,齐文超正在写折子,齐渭一把给拦住了,“父亲,这件事,儿子去办吧。” “你办?你怎么办?还是为父请罪吧……” “爹!事在女官身上。不管是出头的罗君如,还是齐民求的顾玉娘,可都是女官。您得想想,您跟常阁老有没有什么争执。常阁老所求,能不能办?若是能,退一步也无妨。儿子这就去找林叔珩林伯爷,此时,只有她能斡旋。” 齐文超就道:“我想好了,对于李广田的判决,该从速从重……” “爹!您被气糊涂了。这个时候谁都能说从速,就您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想杀人灭口呢。”齐渭就道:“这样,您一力主张对李广田家诛九族,以儆效尤。这个消息只管往李广田的耳朵里传……看他怎么办? 他就是一口咬死您是同谋,这话也不足以取信于人了。况且,您确实白璧无瑕,不怕查!这件事,女官那边做的龌龊了一些。用舆论的法子不算错,可用亲儿子害老子……她们做的过分了。” 说完,他拱手一礼,“父亲,您稍安勿躁,这件事儿子定然能处理完满。” 结果桐桐一回家,就听说齐渭在家里等着呢。 一见面不等对方说话,她就先说了:“我的老兄呀,二公子这做派,之前我也告知过你了。我甚至为了叫他远着李家女眷,将他赶走了,不叫他同行。可你看看,还是出事了吧!怜香惜玉,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出在要紧的地方,真能要命。” 齐渭深深一揖:“林大人,此事还得您出面。” 桐桐请对方坐,“齐兄,这件事一旦在百姓间传开,事就坏了。你得知道,辟谣难!百姓若不信齐阁老,事情很难办。毕竟,参政、问政两院可都开了。监察此次,必是有话说的。这种时候,除非陛下肯信阁老。否则,罢相怕是不可避免。” 罢相? 桐桐认真的看他:“对!罢相。” 第154章 万里扶摇(53)一更 罢相? 齐渭皱眉,然后缓缓坐下,“此为常阁老的想法?” “齐兄觉得呢?” 齐渭摇头,“不!这并非常阁老的想法。我父亲在首辅的位置上,这才是对常阁老最有利的。我父亲有短处了,其他几位阁老各个都会蠢蠢欲动。可只有常阁老成为首辅的可能最小。换个人上去,是常阁老所求吗?不!她更喜欢我父亲妥协,希望自此之后,我父亲能支持她,实现她的政治抱负。” 桐桐转着杯子,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其他几位阁老蠢蠢欲动。常阁老起的头,但这个尾她收的了吗?点火容易灭火难,这火苗一起来,扇风的、浇油的就出来了。你不觉得舆论发酵的太快了吗?怎么早上的报纸,晚上在京城内就人尽皆知了。谁在背后助力?” 齐渭坐在椅子上没说话,“依你所言,我父亲这次危险了?” 桐桐才要说话,丑妮在外面轻咳一声,“伯爷,金大人来了。” 四爷故意稍微落后一步过来,桐桐就道,“请吧!”然后看齐渭,“齐兄,他怕是也有话说。” 齐渭眼睛眯了眯,猜不出对方这个时候来是要说什么。 四爷一进来,桐桐就起身才要去迎,脚步微微挪了挪才反应过来,然后只拱手:“金兄。” “伯爷。”四爷看齐渭,“齐大人。” “金大人。”齐渭见了礼,就顺势坐下了,想看看这位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他找林叔珩要谈什么。 四爷坐下,接了桐桐递过来的茶,就道,“齐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此次北区出了事端,我父亲难辞其咎。而令尊被牵扯进来,这实属没有想到的情况。” “是啊!起风前谁也不知道扬起的沙子会迷了谁的眼……” 四爷点头,“不仅仅是内阁要起风,军机也一样,这些日子暗潮汹涌,很有些不安宁。上面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抢。但凡鸡蛋有一条裂缝,必能招一群苍蝇,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呢? 四爷就说,“齐大人,内阁、军机、监察,这三者之间,现在并非良性的关系。他们之间掣肘之力太大了,平心而论,这于朝廷,于天下,是好事吗?” 自然不是!监察被边缘化,内阁和军机斗死斗活,多少年了。可这跟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四爷看他:“若是三阁重组呢?” 什么? “打破现在的格局,三阁重组。从三阁中各取一人,直入大内,由陛下御领。” “那三阁中的其他阁老呢?” 四爷朝后一靠,轻笑了一声,“不够……自然还得补嘛!就看怎么补了,对吧?但这都不是着急的事。” 桐桐微微垂下眼睑,说到底,四爷是想彻底废掉现在的三阁。现在的情况都不是龙多不治水的问题,他们干扰的别人没法好好的治水。 那就掀桌子,都滚蛋! 短期内,好似三阁空出的位置能从六部、各地督抚、大区军帅中选,可其实呢,这不就是吊着的胡萝卜吗?都想着朝上走了,新阁才好行事嘛! 新阁一旦建立,三阁就该被边缘化,然后再叫它慢慢的退出历史舞台。 机构当然是越精简越好,只上层就这么多人,只顾着各自利益了,形成不了合力。这是绝对不行的! 新阁六人,加上小皇帝,一共七人。 这七人统领天下一切政事军事,这是而今最优的办法了。 以前呢,像是三群羊,他们各有各的圏,彼此割裂。打架的打架,围观的围观。以后嘛,把头羊拴在一个圏里,时间久了,他们的利益就一致了。这种敌对的情况自然就好了! 这不仅能把现在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也能顺势把小皇帝推到权利的中心。他可以不表态,但谁也不能忽略他这个存在。 齐渭在脑子里琢磨,“你们希望家父出头,主动提此事。” “此为功!也是最好的证明清白的办法。”桐桐就接过了话头,“我相信,金军帅也会主动提的。” 齐渭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这……其实是撬动了朝廷现有的格局……” 桐桐就叹了一声,“齐兄,父是父,子是子,我与我父不同,金大人与金军帅不同,我们都有我们自己的主张。齐兄你……与齐阁老始终一致么?若是如此,那父父子子……我便也不知道该跟齐兄说什么了。” “父父子子,错了吗?” “父父子子,没错!你觉得父父子子说的是子需得从父,可在我看来,父父子子说的是,父亲有父亲的责任,做儿子的有做的儿子的责任。同理,君君臣臣,说的又何尝不是君有君责,臣有臣责。在家里,你履行做儿子的义务,此为父子之义;在朝堂,你为臣子,该尽臣责,此为君臣之义。你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为民谋利,此等子,必能荣耀祖宗亲族,哪里矛盾了?” 齐渭:“……”换言之,她在指责自家父子食君禄却不忠王事。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眼下这个事必须做决定。金镇北若是提了,常青莲必然会提。一旦有人起头,父亲若是晚了,才真的没有机会了。 表态这个事,很重要。 自己身后有父亲、林叔珩身后连着常青莲,金司晔身后连着金镇北,这是三个人。 若是从监察阁中取两人组建新阁,这证明对监察阁的看重。如此的结果就是,监察阁五人都会支持组建新阁。 三阁加起来十五人,支持新阁的……三人加五人,这就是八人,过半了! 过半了,此事便可行了。 今儿要是自己不答应,他们去说服任何一个军机或是内阁,事都可行。提前告知自己,倒是卖了自己面子了。 因此,对方的话不好听也得受了。 他拱手朝两人告辞,“家父那里,我去提。” “此事当从速。” 当然! 将齐渭送走,两人得分头走了。四爷得回金家找金镇北,桐桐得找常青莲。这件事出的突然,而今只能顺势而为。 常青莲这边晚饭才摆好,桐桐就到了。 今晚上在这边吃饭的不止桐桐,还有罗君如和顾玉娘。 常青莲见又来一个,哈哈就笑,“叔珩,来坐,一起用些。” 桐桐便坐过去了,一个炖锅在小泥炉上放着,锅里咕嘟咕嘟的,有股子清淡的香味。 常青莲将白菜心下到锅里,“我晚上吃的清淡,你呢?切点肉卷给你吧。” “我也习惯清淡。”桐桐拿了筷子,夹了锅里的冻豆腐出来蘸着芝麻酱,慢慢的吹着。 罗君如还笑,“我们正打赌,说看你今晚来不来,果不其然,你这就来了。” 顾玉娘端了石榴汁递过去,“伯爷,如今少见的很了。” “少来!”桐桐接了石榴汁,却抬手轻轻的拍在顾玉娘的手背上,“我最近又不忙,是你们忙着呢……我少见你们才是。” 顾玉娘搓了搓手背,手背红了一片,她小声道:“那齐二跟你有些交情,这小子有没有挨揍?” 少的了吗? 顾玉娘自己拿了果酒,“上次我在酒楼碰上他了,当时我正在相亲……” 桐桐就笑,“这是好事呀,怎么还瞒着?” “对方还在书院念书,怪腼腆的。”顾玉娘说着就又道,“偏撞上来一个齐二……没过多少日子,竟是拿着珠花找我来了……” 桐桐便懂了,这是说不是有意谋划的!只是对方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直接给撞上来了。她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罗君如举杯跟桐桐碰了一下,“林伯爷,陛下出阁读书的事成了。齐阁老刚告辞,他妥协了。” 常青莲将涮好的白菜给几个夹起来分了,然后说桐桐:“怎么样?你们这一批官员呀,当真是女官中的佼佼者。你有你的亮色,她们一出手也是非同凡响。” 桐桐笑了笑,将凉了的冻豆腐吃了,又看边上服侍的人,“麻烦你再拿一盘冻豆腐来,这个好吃。” 常青莲夹菜的筷子一顿,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吗? 她放下筷子,“都是同僚,你们又是同窗,更是同为女官,倒是不用这么生分。” 罗君如就一脸的似笑非笑,“那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桐桐只管往里下冻豆腐,“我就想先吃饭,怎么还多心了呢?先吃!先吃!” 顾玉娘接了仆从拿来的冻豆腐,然后打发对方,“不用你伺候了,我们说说话。”说完,用胳膊肘撞了罗君如一下,这才看常阁老,“叔珩不是那样的人,饿半天了,我也饿了。” 常青莲就又问桐桐,“要不先下点面条。” 桐桐却放下了筷子,盯着沸腾的锅:“我此次来呢,就是告知阁老二声。许是组建新阁,比你来我往攻讦更好一些。” 常青莲愣住了,“新阁?” “三阁阁老各取其一,受陛下统领,为新阁。”说完,她就站起身来,“陛下出阁读书固然好,但十四岁的年龄,说小也不小了。出阁读书是一种象征意义。真正的书,陛下该读的也已经读了,倒是不必拘泥于这个形式。” 罗君如一愣:这就是跳过出阁读书的环节,直接亲政了。事竟然还能这么办? 桐桐朝常青莲欠身:“阁老为陛下之心,难得!此事,已然在推动中。加您这一票,便是八票。十五人过八票,事可行!” 礼毕,她站起身来,“与您师生一场,承蒙关照。谢您了!”她说着,便端起杯子,将杯中的石榴汁一口气喝完了,“祝您更上一层楼!告辞!” 说完,杯子放下,转身就走。 顾玉娘:“……”这是送个人情,了了师生的情分了。自此之后,各不相干吗? 第155章 万里扶摇(54)二更 顾玉娘追出去,拦住了马车:“叔珩……这又是何必?” 桐桐将马车的帘子撩起来,见她穿着夹袄就从屋里追出去了,就说她,“回去用饭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不能耽搁。” 顾玉娘走过来,“叔珩,常阁老到底是阁老之身,你以后朝前走,少不得有人扶持……” 桐桐就笑,“玉娘,官场之上,互为臂助,这不是错。可互为臂助的前提是各自知道自己的路朝哪儿,而不是别人指哪就得往哪……这不一样。” 顾玉娘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朝后退了一步,“那……告辞了!路上慢些。” 马车逐渐消失在雪夜里,留下深深的车辙逐渐被雪覆盖。 顾玉娘站在外面良久,整个人冻透了才反应过来,拍打了身上的雪折返回去。 锅里的白菜煮的已经捞不起来了,冻豆腐都被煮开了花,锅里的汤越来越少,罗君如站着,常阁老坐在桌前倒是面色平静。 她默默的站在罗君如边上,“阁老,林伯爷走了。” 常青莲喊外面伺候的人,“加汤。” 三鲜的汤加入锅底,常青莲夹了冻豆腐慢慢的吃着,“齐阁老才走,她就来了。齐阁老妥协,同意陛下出阁读书;可她一来,说的这个事是陛下亲政的事……一步到位。这个主意必不就是齐阁老出的。 那就是说,这个想法是她的,她能笃定十五人有八人能同意,可见她是把事做到了前面。今儿一天,你们在欢欣鼓舞,欢喜你们挑起了多大的事端,能叫首辅退一步……可她却也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可见,当时我选人并没有选错。她自来跟你们就不一样。 但你们也放心,她的路子跟你们不重合。她以武立足,以后也必是武官。女官中武官极其少,要知道,能有一女军机,这对女官的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你们不用管我跟她之间有什么误会,只管论你们的同窗之情就是了。 我们师徒之间,有些误会和意见相左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大事!自来,我们的意见也很少有统一的。” 罗君如应了一声‘是’,“可见我们还是平时联络沟通的太少了,若是能常坐在一起聊聊,时不时的聚一聚,探讨一下朝政,许是就不一样了。” 常青莲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示意对方,“吃饭!吃了饭早些回去吧。” 本来是一顿庆功宴,最后吃的没滋没味的。 两人从阁老家出来,罗君如看着漫天的雪,再回头看看踩过的脚印,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想的?” 顾玉娘轻笑一声,“可能……我们注重做官高过做事……所以,跟林叔珩有些格格不入。她是个注重做事的人,又很会做官……我就想着,是不是我错了。努力的做官没有不对,但要是兼顾着做事,是不是能更好呢?” 说完,也不坐车,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罗君如摆手,“我走着回去……我想自己走走……散散酒气。” 罗君如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对方的背影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她仰起头,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脸上。雪花化了,脸上冰凉冰凉的,叫她也更加清醒了。 她以为她可以,可总是在最有信心的时候被人兜头一盆冷水。 我从来也没弱过,可到了这个权力场才知道,难!太难了。谁不想又能做事又能做官呢?可官都做不了,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事? 顾玉娘说的……看似有道理,其实真要去实践,她就会发现,她的以为……跟现实是相悖的。 随从问说:“大人,雪更大了,该回了。” 罗君如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回衙门吧。” “回衙门?” “嗯!明儿宫门一开……就要递牌子进宫,回家太耽搁事了。” 是! 小皇帝一早起来就被告知礼部求见,他皱了皱眉:“又是那个罗君如?” 是! 小皇帝挠头,“她比朕大两岁还是三岁?” 老管事只笑,并不言语。 小皇帝一脸的苦恼:“朕……不到选皇后的年纪。” “陛下您英俊不凡,常见您的小女娘爱慕……也是有的。” 小皇帝一脸‘你看朕像傻子吗’的表情,然后抱怨,“傻子才冲着皇后使劲呢!真以为皇后是那么好做的。真要是做皇后……做的好了是本分,做的不好了,天下人唾弃。 况且,做的好了大家未必认可,做的不好了谁都能指出来。新明皇后……先贤在前比对着,她还能好过祖娘娘去?做的再好无人夸,做的稍有瑕疵朝野尽皆指责声,有什么趣儿呢? 这位罗大人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老做傻事呢?” 老管事越发的笑了,“这说明您真的长大了。”他追着问说,“天不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不见吗?” 小皇帝就往出走,“那就去外面说吧!”那么低的温度,她也就没那么多的话了。 罗君如披着大红的大氅,围着白狐狸尾做的围脖,笑盈盈的走过来,“见过陛下,陛下早安。” 小皇帝哈着手,原地压腿,“朕安。礼部又有什么事呀!朕看礼部这些大臣们很不会办事,哪有叫女官天不亮就进宫的……很不应该。” “劳您担忧!这并非是上官的主意!是臣……臣有急事禀报。” 小皇帝:“……”哪有什么急事?有急事自有人处理,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告诉我。 罗君如不等小皇帝问她,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事本是臣的主意,臣去看望同窗,恰好见了齐二公子的文章。那文章写的,着实不像个样子。明知道李广田通敌,偏还对其维护有加。这般的家教,可见齐阁老……因此,臣便想着通过这件事逼迫齐阁老同意您出阁读书。这件事后来与常阁老商议了,她还夸臣办的好……” 小皇帝慢慢的站端正了,风雪中摇晃的灯笼打下来的光照在此女脸上,忽明忽暗的。 对方的话继续传到耳朵里:“……昨晚,林伯爷驾临常阁老府,说了一件事……”她又原模原样的将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臣一早过来,就是叫您有个心理准备……” 小皇帝的面色越发严肃了,他打断了对方,问说:“其一,舆论!你开了一种处于正邪之间的争斗先河。舆论是一种工具,它的不善在于,它总是先伤人,无分对错。以前,是流言,三姑六婆,左邻右舍,坊间传闻……而今,你用报纸! 罗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堤坝。你开了一道口子,紧跟着便可能洪水泛滥。有人会因此被惩罚,但同样,也有无辜的人因此而被中伤。针对这种情况,你可有对策应之?朝廷的律法可跟的上这个变故?” 罗君如:“……臣未曾想过。臣只是想着陛下出阁……” “其二……”小皇帝用更大的声打断了她,“其二,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告诉朕你为了朕费心思了。那么敢问,你刚才提到过的每个人,他们是不是都在为朕费心思。可除了你,无一人跟朕邀功……” “臣不是邀功……”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通风报信?还是觉得朕无能到对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提前告知朕……能如何?不告知朕……又能如何?你改变什么了吗?除了把你的忠心摆出来叫朕看见以外……你来这一趟目的是什么?” “臣……” 小皇帝便笑了,“罗大人,林伯爷坑杀了两千敌寇,未曾进宫单独见驾,但朕知她一心为新明,从不曾怀疑。你告诉朕,她也在为朕亲政奔走……可其实你不说,她不说,朕也能知道。 当局势摆在朕的面前,谁出力了,谁是被推着走没选择,谁是真心,谁是被胁迫,朕都会知道。功过是非,朕心里有一杆秤。罗大人,你身为臣子,尽到为人臣的本分即可。朕为君,朕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罗君如抬起头,“陛下,臣的初衷与林伯爷的初衷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的初衷是为了你的私心获取更多的筹码!而林叔珩的初衷是解决朝中急需解决的问题。看起来好似一样,你是为了朕出阁,她是为了朕亲政,但其实,出发点完全不同。 小皇帝懒的解释了,他看向对方,“你出宫去吧!若是觉得朕作为君王说的话还得听,那你就用心看看,看看事情的后续会是什么样的。若是觉得伤了自尊,那便不用听。只是……你此番作为,朕颇为不喜。” 说完,扭头走人了。 罗君如只能看见摇晃的帘子和低头跟进去的宫侍。 她从皇宫出来,回了礼部,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听说宫里来人了。那个老管事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陛下说了,礼部的宫牌宫里收了。若有急事,送宫贴。宫牌这东西,你们既然不会用,既然滥用,那便别用了。” 罗君如顿时脸红耳赤,宫牌一直是她收着的,也只她进出宫频繁。而今,宫牌没收,这是把笑话闹大了! 陛下他——一点情面也没讲! 不用出去她都知道,这会子同僚在背后正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一时之间,羞恼、气愤全都涌了过来。她掩面冲出衙门,却当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站在寒冬飞雪的大街上,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议论她!昨儿还志得意满,可只一晚上的时间,竟是将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剥离,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女官!女官!这便是女官!有为官的荣耀,可也得跟男人一样承受官场带来的各种羞辱…… 第156章 万里扶摇(55)三更 早起上衙的时候,六部街上车来车往,竟是出现了拥堵。 那还不如下来走呢! 桐桐从马上跳下来,沿着马路的两边往衙门里去。眼看都到衙门口了,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怔愣的站在不远处,好似要朝内阁的方向走,又好似踟蹰不前。 值岗的同僚喊她:“大人,赶紧进去吧。” 桐桐也说他们,“雪大,都回班房吧!太冷了。”说着话,她还是走了过去,“罗大人,怎么在这里?” “林叔珩?” 桐桐看她神色有异,便问说,“要不要跟我去班房里坐坐?” 罗君如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进去,炭火极旺,她坐在边上慢慢的烤着。 桐桐要将门关严实,省的进风,就看见秦敏朝她招手。她出去站在廊下,秦敏低声道:“礼部的宫牌被没收了。”说着,就朝里指了指,努了努嘴。 好的!知道了。 桐桐拎了一壶热茶进去了,罗君如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知道了?” “喝茶。”她给倒了一杯,茶壶又放在靠火的地方,跟罗君如面对面的坐着。 “想笑就笑,别憋着了。” “有什么好笑的?”桐桐叹了一声,“想嫁的好一点,这不是错,没什么好鄙夷的。比起其他女人,你至少争取到了这个资格。资格都拿到了,不豁出去争取一次,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你这个人,叫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你是个有了目标就敢豁出去的人。这是你的长处。” 罗君如:“……”她觉得对方夸她的话竟然是真诚的。 桐桐就又说,“皇后……不好做!她是君也是臣,是妻也是母。兼容这么多身份,不容一丝瑕疵。皇后为君或许没那么难,但同时为臣,为妻,还得为太子母,就太难了。得之该庆幸,反之失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说呢?” 罗君如笑了出来,“这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实话!别觉得我在安慰你。” “就没想过……你去争取皇后?” 桐桐失笑,“你呀,还是没看透如今的局势。真就是目的是什么,你就只冲着什么去。我真的得提醒你,不仅得仰头朝上看,还得看看脚下,环顾四周,否则……上面偏了你就偏了,换言之,你没走出你自己的路。” 罗君如慢慢的喝着茶,“我……而今便是个笑话,有什么自己的路?” 桐桐嗤笑一声,“你出来做官,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得捧着你?我出门办差,刺杀我都碰见过。你遇到的这点事,算个屁呀!翻史书去,被帝王指着骂的臣子比比皆是。谁还因此不能见人了?仕途哪有平顺的?惹了上位生气,再正常不过了。你还指望谁的仕途平步青云么?其实不是别人说你,是你自己的自尊心作祟。” 罗君如朝后一靠:“你说的许是对的……可……就是很难面对人言呀。” “这有什么?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他们说你,那他们就干净?”桐桐说着,就给她又把茶添上,再不言语了。 罗君如端着茶杯愣神了半晌,心里起起伏伏,而后一口将茶给喝了:“今儿,谢你了。我欠你一人情。” “客气!”桐桐坐回主位,“那我就不送了,你随意。” “再会!” “嗯!再会。” 罗君如一步一步的往出走,照样回礼部:林叔珩说的对,我有了失误做错了,但他们就都高尚吗?背后议论我,可以!那就把你们背后的事都翻出来晾晾,谁比谁更高尚,谁比谁更无暇吗?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弃之。可仕途还得走。我如果注定无法叫人敬我,那就叫他们都畏我。 畏,亦是一种权威。 桐桐看着罗君如坐过的地方,听着秦敏在耳边的絮叨。她只笑了笑,没接话。罗君如这种女官其实还是很少的,秦敏也是女官,但秦敏有罗君如做事的狠劲吗?没有。 秦敏更多的是把女官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能升官会很高兴,但不能升官也可以。她求的是平稳!也就是说,她能为辅官,却无法任事。 而罗君如不同,她这种人很有野心,端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此人就是目的性很强的那种人,只要心里确定了‘我要什么’,就冲着这个方向使劲,执着到执拗的程度。 有这种特质的人其实也挺稀有的,真就这么废了,怪可惜的。 她低头处理手里的差事,做好交接的准备。这个职位上,她呆不长了。 秦敏此次也算是立功了,她就问秦敏,“你的打算呢?留下来,能升两级……主官怕是不行,但是副官还是可以的。” “大人……” 嗯?桐桐抬头看她,“怎么了?这个衙门事不多,以后按部就班就行。衙门里的人事你也熟悉了,大家都挺好相处……不想呆着?是有特别想去的衙门?你只管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但我不建议你去州县做父母官……” “我哪敢呀?”秦敏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大人,您能带着我吗?” 桐桐愣了一下,“带着你?” “嗯!我给您做秘书丞吧!一直给您做秘书丞。”您高升,我的官职也会匹配的往上升,这多省心呀。而且,最不济您还有武勋呢,我一直做靖北伯的秘书丞,也不错呀。 “我可能会转武职,你要跟?” “跟!我跟。”秦敏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不叫苦不叫累,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桐桐都笑了,“你这个路子选的……” 秦敏嘿嘿的笑,“我觉得省心。” “行吧!那准备准备,准备好交接。” 是! 两人正说着呢,宫里宣旨了,宣林叔珩进宫。 桐桐拍了拍秦敏的肩膀,“你继续忙你的,我先进宫。” “是不是任职有消息了?” 比那个事大!必是新阁的事提上日程了。 到了宫门口正好碰见四爷,两人才要走,又远远的看见齐渭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必是三人都被宣召了。 有齐渭在,也没法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先朝宫里去! 大殿里,议事阁大开,长案几四四方方,而今三面都坐着五个人,只小皇帝一个人坐着一面,面北朝南的。 三人进来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小皇帝眼睛咕噜噜的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等三人见礼,小皇帝一摆手,鼓着包子脸一笑,嘴角的饭窝窝若隐若现:“你们来了?听说新阁的倡议是你们三人提出来的,那朕就想着,不若你们来做新阁行走吧。” 桐桐:“……”新阁行走,这就是一个没有定额的官职。游走在新阁臣之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四爷没急着反驳,他要做的事没有上面这些一力支持,还真就办不到。 齐渭见两人都不说话,这才问说,“敢问陛下,新阁……人选定了吗?” 小皇帝就笑,“定了呀!你父亲就在其列。” 齐渭有些意外,他以为父亲这次的事,哪怕是主动提新阁之事,算是立功,可到底是惹人非议。能在新阁建立之后,占据内阁首辅之位就不错了。却没想到,还是将父亲给简拔上来了。 他忙道:“陛下信重,臣感激不尽。只是父子同阁,似有不妥。” “父子同阁……”小皇帝说着就指了指金镇北和金司晔,“又是一对父子!爱卿家真是叫人羡慕,都是后继有人呀。”完了又看常青莲,“哎哟,常阁老,瞧朕这记性。林伯爷是您的爱徒……” 他好似有些沉吟,“这样,齐大人和金大人与诸位不相干,是朕留在新阁替朕来往通传事务的,若有要事,请这二人来回沟通。而林大人呢,就留在新阁听差遣吧。”也该熟悉熟悉新阁是如何运作的。 “遵旨!” 三人接了旨意,小皇帝起身了,“新阁初立,一切章程需得重新商议。诸位议吧,章程定了之后呈送给朕便是了。” “臣等遵旨。” 然后小皇帝真的走了,关于章程制定的事,具体的要求一句没提。 桐桐瞥向那个欢脱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他在用他的法子,小心的观察着发展趋势。他也明白,他现在最难。进不得,更退不得。这个尺度,他拿捏的很巧妙。 陛下走了,没入新阁的阁臣也陆陆续续起身,告辞了。他们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尤其是在内阁和军机中没被选入的几个,他们更懵。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很突然的,就来了这么一下子。 八票对七票,事成了。 而发出这个提议的竟是这三个年轻人。 很好!这几个出去的时候对着这三个笑了笑,那笑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显见的,把人给得罪了。 剩下的都有谁呢? 除了熟悉的齐文超、金镇北、常青莲之外,还有以前也是军机大臣的陆玄。另外两个是监察阁臣出身,一个叫曹南院,一个叫赵迁。 六个新阁成员,三个新阁行走。六个坐着的,三个站着的。然后九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相互对视,而后又都沉默着。 金镇北看向儿子的方向:说的容易,现在呢?该怎么办?章程怎么定?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当真是难。 而今就问,制定章程的主旨是什么,凸显皇权呢?还是不凸显皇权呢?凸显皇权之害在以后,不凸显皇权之害马上就能见到。 一个个的,多能耐呀!就你们能耐,显摆能耐的结果往往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他娘的,老子过的好好的,你个熊孩子非得搬起石头,这下好了,砸的是你老子的脚! 第157章 万里扶摇(56)一更 新阁设在大内,凸显其特殊的地位。 九个人在大殿里议事,小皇帝在后殿几乎能听个现场。 宫侍交换的回来禀报:“……您有一票否决之权,便是新阁六位阁臣都同意,但您若不同意,事便不可行……” 小皇帝的眼睛从书本上挪开,‘嗯’了一声。 过一会子,又有人来报:“……您的决议也有被新阁驳回的可能,若是六位阁臣皆反对,您的决议将被驳回……不能施行……” 小皇帝翻了一页书,又‘嗯’了一声。 老管事低声问:“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若是相持不下,当如何?” 小皇帝又翻了一页:“稍安勿躁。”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来奏报了:“……若是相持不下,议事阁便请六部共同决议……” 老管事还是皱眉,“可若是六部……” 小皇帝摆手,“这么规定之下,若是还出现了一面倒,那只能是,要么对方的人能干,要么对方的事可干。若是人能干,朕就不得不妥协;若是事能干,朕妥协了又何妨?”若坐在那个位置上,新阁还是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那朕也就真的不合格了。 正说话呢,下面又来报:“……陛下,林伯爷提了追责制……” “何为追责?” “每次决议,需得有记录。小到人事任命,大到事务决议,每个人的态度都得被记录。譬如人事任命,若是齐阁老提议了甲任命,甲在任上若是出了纰漏,视情况的严重程度。若是因过错被降级,那响应的齐阁老的考核便减一等……一年内若是累积减到一定数额了,来年该阁老让贤……” 小皇帝一算,其实能叫新阁亲自决议任命的,除了六部便是封疆大吏,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这么规定,也给每个人套上了套子。在人事任命上,请千万慎重。任人唯亲或是连带关系的人,都谨慎些吧。 而且,如此规定,就叫新阁的人员彻底的流动起来了。顺带的,自主监督作用能发挥到极致,当官就别犯错,盯着你的人太多了。 “若是新阁阁老包庇下属,隐藏其过错……辍落之后永不入阁……” 小皇帝把手里的书放下,这就意味着阁臣上上下下怕是会成为常态。只要不是自身出现了原则性的问题,便是暂时被罢辍了,回头再有空额还可再重新入阁。 如此,他们心态上也能接受,且约束了他们,别为了保住官位而结党。越是结党,越意味着你需要关照的人多,关照的多了,你就得走后门。他们出现了错误,会连累你的。 这每一条,其实都在限制新阁的权利。 看似给予了无上的权利,但其实将他们放在了太多人的视野里:不容你犯错。 这些规定,也确实是限制了君权。想一言九鼎,那不可能。充分了给予了参与的权利,但想要一言而定天下事,做不到。 要说没维护君王吧,也不是!阁臣会上上下下,但君王的位置却不会变。因此,君王只要清明的坚持自己认为的对的,就可以了。若是有拿不准的,那就做个裁判,看看大家的倾向。若是出了过错,有替君王分担的人。 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维护了他这个君王的权威的。 小皇帝欢喜了起来,说老管事:“今儿涮锅吧!摆在神龛前,我涮菜给老祖宗上供。” 老管事朝外指了指,“要不要给新阁送些?” “不要!”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宫里的开销是有定数的,朕没多余的银钱请他们吃饭。” 时间长了,是会饿的。 桐桐摸了摸荷包,里面有乳酪糖,她摸出来习惯性的递给四爷,四爷也顺手接了。然后她就觉得金镇北在看她,于是又摸了一块,递给齐渭。 齐渭:“……”接了,然后塞嘴里了。 桐桐含着糖,一抬头对上金镇北的视线,犹豫了一瞬,将荷包里的糖都倒在手心里,递过去:谁吃谁拿? 人到了一定年纪,吃糖真的会牙疼的。 于是,没人吃。 桐桐又给了四爷两颗,给了齐渭两颗,剩下的全装回荷包里了。 陆玄就看着并排坐着的三个年轻人嘴里都含着糖,面颊鼓起来一块,都很乖巧的样子。 可他娘的出的这个损主意,现在这会子给章程里提了这么多要求。 老子以前多自在知道吗?现在啥意思呢?突然之间,就得叫老子跟军中做切割?不切割,自己这个阁老就得受下面的牵连,一扣二扣,不要一年的时间,只下面那些混球犯的错就够把老子踢出去的了。可切割了,看似权利大了,可实际上的掌控权是变小了。 所以,这主意损的不能再损,老子现在就像是戴着镣铐,处处受制约。 他们坐在那里还分糖吃?呵呵:“甜吗?” 桐桐‘嗯’了一声,“乳酪和霜糖做的,甜。” 陆玄:“……”你还真回我? 齐文超一惯的笑模样,“……今儿这个章程,我觉得挺好。要不,今儿就先到这里!暂行试试!想起什么了,再慢慢补充。不用着急嘛!那就先散了吧……” 他说着,就打算起身,凳子被带的跟地面摩擦,发出不小的响动。 可他人没转身走呢,陆玄就轻咳一声,“那个……我还有个事……” 齐文超:“……”要说早说呀,你有时间问林叔珩的糖甜不甜,却没时间说正事? 常青莲就说,“齐阁老坐嘛,不着急。” 桐桐也把荷包挂好,听着陆玄有什么话说。 陆玄一脸威武相,那络腮胡长的,根根竖起,颇为雄壮。就见他那一双大手掌抓着胡子挠啊挠的,好半晌才一脸疑惑,“我要说什么来着……忘了!忘了……” 桐桐垂下眼睑:这就是一个槽里拴不成两个叫驴! 陆玄是屁事没有,他就是单纯看齐文超不顺眼。齐文超主持内阁主持惯了,于是,要散了,他习惯先发话,彰显他的权威。可陆玄不尿你呀,现在是新阁,大家的权利是一样大小,没有谁比谁高一等。所以,少给老子发号施令。 手段幼稚到可笑,但他就是轻轻的把齐文超那种自带的优越感给推回去了。 都是官场老狐狸了,这点把戏,谁不明白呀? 齐文超:“……”他只能面无异色,“陆阁老这是记性不好了?还行吗?要不要请医官来瞧瞧……我看呀,可以在章程里加一条,若因身体原因暂时不能履任,那他的差事谁来接手……” “这个着实得考量。”常青莲就道,“谁不能按时履任,当天的差事交由陛下御批便是了。”说完就抬头看了一圈:“无人有异议吧。” 金镇北:“……”这个娘们,还真是会见缝插针。他就说,“那咱们得有个值岗吧!不能同一天休沐……” “当然!”常青莲就道,“该如何安排,听陛下的旨意!今儿到这里要结束了……”她看向齐渭,“齐大人,请你去禀告陛下,能否容臣等告退,今儿第一日,暂时到此为止。” 齐文超:“……”所以,自己刚才叫大家散了,其实是越权了。有陛下,陛下也留了来往沟通的人,那当然是请示陛下才对。 齐渭应了一声,起身请旨去了。 小皇帝已经涮上菜了,这会子故作一脸诧异,“你们还没散吗?怪朕!怪朕。朕随后便出一个作息时刻表,按照表中的作息执行便是了,不用次次都来请旨。” “是!”齐渭又告退,转身传旨去了。 旨意一下,这就能散了。 别看事儿不大,但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想当老大的靠边站,想凸显自己的也靠边站,能被选上来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六个人谁也不跟谁同路,这个假装在这里衣裳,那个好似在整理帽子,总要等到一个走远了,另一个才动。 金镇北朝他家儿子看了一眼,问说:“不回?” “班房怎么规制,饭食怎么安排……细碎的差事多了。您先回吧,我忙完了就回。” 金镇北:“……”他又看向那臭丫头,“林伯爷,那……老夫告辞了?” “您慢走。” 金镇北走了,走的慢慢悠悠的,怕追上前面的人。 常青莲从里面出来,站在廊下,看向桐桐,“叔珩啊,有事要常请示陛下。” 桐桐欠身:“阁老慢行。” 对于她说教也罢,安排也好的话,她一句都没接。 常青莲叹了一声,然后看齐渭:“果然是芝兰玉树,确实是别有风采。年轻一辈中,你最沉稳练达。” 齐渭:“……”才教训了我老子,又来夸我?他只能谦卑的笑着,“阁老谬赞了,愧不敢当。” 常青莲笑了笑,走人了。 最后从里面出来的是曹南院和赵迁,这二人,桐桐可没有单独跟他们打过交道。 曹南院抚着他的肚子,“老夫饿了……你们年轻人饿的更快,便是再有差事,也得用饭吧!走走走,一起出宫,老夫设宴款待三位。” 话音才落下,一张严肃脸的赵迁就说,“曹大人何必为难年轻人,此时出宫,还得请旨。不若改日,改日老夫在府上设宴……” 曹南院呵呵的一笑,“小齐大人,还有这个小金大人……赵家可去不得呀!你们有所不知,赵大人家有九凤,各个待嫁……” “家有九凤,也好过千顷地里一棵苗。”赵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曹南院嘿嘿嘿的笑,然后跟桐桐道:“不瞒伯爷,在下老来得子,前年才刚得了一儿子……” 第158章 万里扶摇(57)二更 新阁的设立,是一件叫朝野震荡的事。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什么样的说辞都有。 桐桐一回家,就看到在家里等着她的兄嫂。 黄氏是来送家里蒸的米糕的,南边的做法,北方很少有人做罢了,“冻着,吃的时候热一热,伴着蜂糖或是霜糖吃都好。” 桐桐拿了一个凉的往嘴里塞,“这个是豆沙的?” “本来要包些肉馅儿的,可你哥说你这两年的口味变了,似乎是更爱吃甜的。我便给你包了豆沙的、枣泥的……还有好几个芝麻的。” 桐桐就对着林伯琼笑,“我哥说的对,这种黏黏的东西我更爱吃甜的。” 林伯琼左右看看屋子,还算是暖和,这才问说,“这有了新阁,求真馆还能起来么?” 有什么变故我不能提前告知你,只能说,“你说的事我在心了!回头我找机会提一提。” 林伯琼就说,“监正叫我来问一问,这不……还叫我给你带了礼了。”说着朝廊下指了指,“几个冬瓜,等会子收到窖里去。” “冬瓜?”桐桐都笑了,“拿冬瓜送礼呀?你们监正现在这么清正了?” 林伯琼哼笑了一声,“该是怕你不收,这才想出来的法子吧。” 说了几句话,两口子也不在这边吃饭,趁着雪小,要急着回去。桐桐又把几匹好料子给了黄氏,“是几个同僚拿来贺喜的,我平时又穿不了那么花哨的,嫂子自己用吧。” 黄氏也没客气,“回头给你做两身家常的。” 怎么都行。 把人送走了,桐桐叫姑婆帮着记下,“年前提前我置办些首饰,给嫂嫂添一些。” 是!记着呢。 既然拿了冬瓜,晚上就蒸了一道冬瓜盅。这一入口,桐桐就觉得不对,这冬瓜的口感也太好了吧,这不是手艺的问题,这是冬瓜本身的问题。 她放下筷子朝外走,“姑婆,我去厨下看看冬瓜。” 结果一看,果然是如此。皮儿特别薄,口感特别的绵软。 姑婆指了指边上的被子:“我就说呢,就是怕冻坏了吧,也没有用棉被裹着的道理。用些稻草也行呀!这也太仔细了,竟是用棉被裹着送来了,一切开才发现,这个冬瓜……不是一般的冬瓜。” 桐桐轻笑了一声,这玩意听起来不贵,但其实特贵。京城附近不产这样的冬瓜,这必是哪个特殊的地域,在极小的范围内,不知道是土质的原因还是什么缘故,产出的冬瓜才是这个品质。 一磕就破皮的玩意,只怕一路都是用被子包裹着的。一个冬瓜一个被子,路上小心翼翼,这不是价钱能衡量的。 这个求真馆……过的可真富有!宫里都不叫上贡了,小皇帝都吃不上这么好的,求真馆竟然拿这个玩意送人? 桐桐就笑道:“我觉得好吃,今晚给我屋里的炉子上放两蛊吧。” “嗳!记着呢!” 于是,四爷过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特意端了冬瓜蛊过来。其实他对这个东西没太大的兴趣,脱了大氅洗了手还问说,“你做的?”大冷天的,不怕冻手? 桐桐将勺子递过去,“你尝尝。” 四爷坐过去了,桐桐站在边上靠着他。 汤水一入口,四爷顿了一下。紧跟着尝了第二口,“不是你的手艺……” 嗯! 四爷又吃第三口,“冬瓜……细腻!这东西……吃过吧。” 桐桐就笑,“贡品!” 嗯!贡品。后来等闲再没吃到过,而当年吃用都是贡品,一个不常吃的菜蔬,当时也只当寻常。如今再尝到,四爷不免贪恋这个味道,“安化的。” 桐桐只知道这是贡品,却真不知道产自哪里。做大清皇后的时候,吃用样样都有来处,一个冬瓜她真未必记得是哪里的。 四爷说是安化的,那必是安化的。 安化在湘中偏北,这玩意运到京城,就问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求真馆监正,托那位天真的小林大人送来的。” 四爷慢慢的吃着,“年底了,求真馆该朝上面伸手要银子了。户部的拨出款项得有新阁批,他这是急了,走门路走到你这里来了。” “来年得用求真馆,不如从这里开第一刀。”桐桐又给四爷取了第二盏,“里面不合格的,混日子的都该被剔除。” 求真馆独立于外,受到的监管力度太小了。 四爷就问说,“这一炮,谁来开?” 桐桐没言语。 四爷又说,“这些年,把求真馆养的这么肥,其实……内阁难辞其咎。他们是明知道求真馆不干实事,可银钱照给不误。” 桐桐看了看那冬瓜蛊,“只怕内阁大人们,都吃过这样的冬瓜蛊。” 何止,只怕各地的贡品他们没少享用。说起来不过一句不知道、不认识便罢了。可其实呢?求真馆当年包括农科,物产的提产、种子的改良,都属于他们管。甚至在各地有他们的试验田。 所以,他们可以以此名义搜罗来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这种贿赂更隐晦。 桐桐叹了一声,“所以,齐文超……首当其冲!” 没错! “在之前的事上,常青莲连同女官把齐文超得罪透了。” 嗯! “只要李广田的案子不判下来,这个坏影响就一直在。齐文超便束手束脚。” 四爷看她:“你想用女官……拿下齐文超?” “清除后患嘛!开弓没有回头箭,罗君如也怕齐文超回头算旧账,而常青莲护不住她!况且,她为后之路被堵,只能在仕途上求进。这个机会,她不会错过的。” 行!你觉得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先把求真馆给清理出来再说。 桐桐看着被吃完的冬瓜蛊,想了想还是道:“……还有五个,你明儿进宫带两个吧……”那孩子这皇帝当的,挺可怜的。估计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投喂一点吧! 四爷:“……”你这心操呀!本该他给先人上供的,现在呢?先人得供着他!这上哪说理去。 “能带吗?”桐桐再问一遍,应该能吧。 四爷最见不得她那一脸的小心翼翼,“……能!怎么不能了?明儿给带上。” 然后小皇帝就被送了两个冬瓜。这万一是完整的一整个,不怕谁动手脚。 他就蹲下来对着冬瓜看了又看,然后仰头看这位金大人:“这还没有朕自己种的长的大。” 啊? 小皇帝叹气,“当年,祖娘娘在宫里种番薯,种南瓜,什么都能种。就种在框子里!这个习俗一致保留着,以前先帝在时,春耕秋收,挺忙的。这两年朕自己也种了,南瓜和冬瓜最好长了。尤其是冬瓜……今年朕只种了十棵,你知道收了多少吗?” 他伸出手指,“七十八这么大的冬瓜……每个都在十五斤上下,总重接近一千两百斤。朕算过了,朕要是一个人吃的话,每天吃三斤冬瓜,一年才能消耗完。” 朕都快吃吐了,怎么还给朕送冬瓜呀?以前只听过‘把石头往南山上背’的蠢事,没想到这位金大人也犯蠢,拿冬瓜送产冬瓜大户。 四爷:“……”后人这个德行,我是该哭呀还是该笑啊!他只能好脾气的说,“陛下尝尝就知道了,这个冬瓜……不一样。” 它不是冬瓜味儿吗? “它是别人送给林伯爷的贿赂礼,用被子包裹着从湘中运来的。林伯爷托我带进宫的……” 小皇帝:“……”林叔珩是女官,瓜田李下,不主动往朕跟前凑,这个情有可原。但是,现在做官受贿都已经到了跟朕共享赃物的程度了吗?他想了又想,还是点头了,“那朕……尝尝?” 嗯!慢慢尝吧!想了想那一千多斤的冬瓜这个小身板吃,确实是腻味了!他心软了,提醒说,“新阁……诸位阁老,还是要关切的。冬瓜是好东西,南瓜也是好东西。冬瓜糖,冬瓜条,南瓜饼……陛下的恩典,阁老们会感念的。” 哦!也对!宫里种出来的东西可多了,都是可以与大臣共享的嘛。 四爷告辞了,就听见这小子在后面嚷嚷:“……还有冬瓜茶,朕看曹阁老体形肥硕,他适用冬瓜茶。” 安排别人吃冬瓜,今儿小皇帝的桌上多了一道‘清炒贿赂品冬瓜’。夹着放到嘴里,他微微愣了一下,“换厨子了?” “未曾。” 小皇帝再吃了一口,“嗯!果然是贿赂品,就是跟种的不一样。”果然,但凡能拿来贿赂的,都是极品。 老管事很高兴,“您喜欢便好。” 也不是喜欢,“这玩意就像是……像是冬瓜中的金肆晔。” 怎么讲? “品相不错,内核也不错……就是不能贪多,它是贿赂品,来历不清白,属性待斟酌。” 老管事就笑,“齐渭齐大人的品相也不错。” 小皇帝摆手,“不一样!齐大人绵软,不管给多大的火候,都绵软。金肆晔可不是,他是火候小了,他脆生;火候大了,才又甜又绵。这要是火候不合适了,就成了夹生的了。难以下咽,咽下去也会闹肚子的。” 所以……您觉得小金大人像冬瓜? 小皇帝笑眯了眼:对!他就像是这个贿赂品冬瓜,难得着呢。 “是难得!”桐桐给一桌人夹菜,“这是我收的贿赂品,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新阁组建,以前的同窗都来这里刷刷脸,像是高会心、钟庆彦、杨仕芳,平时都有差事,这次是朝中有了大的变动,大家一时之前都有些无所适从。有个故人就在新阁行走,前来互通有无,打探一下消息,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休沐的时候,同窗上门。桐桐又叫人请了顾玉娘和罗君如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嘛。 第159章 万里扶摇(58)三更 主动提贿赂的事,显见这里面必有典故。 顾玉娘就先说:“我那边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贿赂品都能收到,一年四季的水果,南边的胭脂水粉,更有那些文人墨客的书画字画……不过,送菜蔬的倒是少见。” 罗君如跟着笑了两声,端起碗尝了尝,然后怔愣了一下,“你这厨子的手艺不错,我向来不爱碰这个东西,但这道确实是好。” 桐桐就笑,“家里的厨子是本家的姑婆,我父亲小时候,姑婆照顾过我父亲。后来,我父亲不放心我,把老人家请来,给我作伴的。手艺是好,但这道菜的重点在冬瓜上。” 她就说起了安化产的冬瓜,“前明时期,这个冬瓜是贡品。从湘中用棉包裹着运到宫里,专供宫里享用的。新明之后,贡品劳民伤财,皇家便禁了。可谁知道,这东西如今却成了珍惜的贿赂品了。” 罗君如吃的动作慢下来了,其他人也都停了筷子。林叔珩说到了有违皇家宗旨的事情上,这一定就不是小事。 桐桐就道,“我哥哥呢,是个读书人……” 这个大家都知道,林伯琼能考中,是当时的情况特殊,叫他给撞上了。他从问政院到求真馆,都是往无人问津的地方去的。 这些事大家当然都知道,桐桐的话就不往那么直白的说了。她就说起了林伯琼的单纯,“人家监正大人跟我没有交情,只说叫我哥哥捎带。我哥哥就当这是人家家里的院子里种的冬瓜,给我送来了。这幸而是大雪天,姑婆没出去买菜蔬,见有现成的就做来吃了。否则,这东西放在菜窖了,放到了明年春天,岂不是要把监正大人的正事给耽搁了。” 大家听懂了一个意思:求真馆贿赂她,有今年内就需要办的急事。 能是什么事呢?只能是所耗银两的事。 罗君如就说,“以前是内阁直批,现在权利移交,需得新阁批吧?” “是。”桐桐就叹气,“你就说,这玩意我进去,好消化吗?为了这个,我还专门从里面挑了两个大的,请金大人帮我带给陛下。若不是报备过了,我也不敢请诸位吃呀。” 这几个人就在心里琢磨这个话:其一,陛下知道了;其二,求真馆所行违背当初设立求真馆的初衷了;其三,新阁有新气象,若非对内阁军机不满,又何须这般折腾呢。 从这几点就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新阁的第一把火——求真馆。 话到这里,点到即止。 桐桐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的事。反正风花雪月的,没一句跟差事有关的。 顾玉娘说之前相亲觉得还行的那个,最近惶了。 “为什么的?”杨仕芳一边吃一边问,“能瞧上人就行了……” “他娘跟我娘说,他儿子若是不考中,官职不在我之上,这婚事就不着急办。”顾玉娘轻哼一声,“我父亲在漕运上,这些年只能算是兢兢业业,十年没动地方了。这升官不升官,谁说的准呢?他家呢?他父亲也不过是做过县令,早年还过失了。本也是仰仗我家……甚至是我的关系,却还要一心叫她儿子的官职在我之上……那就滚蛋吧!哪里有这好事,她只管找去。姑奶奶有这路径,我不想升官嘛。” 高会心就笑,“你这还算是好的!我呀,是我姑姑家过继来的表兄,跟我没血缘关系……我姑姑一心想叫我嫁过去,可我那表兄呢,除了生了一张好嘴,毫无可取之处……可现在是见天的上门,我已经不在家住了。常在衙门!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看这个女官的身份高过我这个人……那还怎么过呀?仕途谁没个起落,跟这种的人过不长久。我现在就想着赶紧立个功,升个官……其他的,管它去!”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一入官场,却难遇一知音。 说说笑笑,发发牢骚,一顿饭吃完,花了半天的时候,也就散了。 罗君如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站住脚步问说:“求真馆的事……以前归内阁。” “是啊!人尽皆知的事了。” “齐阁老……怎么说?” 桐桐停下脚步,只笑了笑,却没回这个话,打岔说起了别的,“等开春了,伯爵府开宴,咱们再聚。本来早想搬过去的,可那边的宅子也是要修整的。以前呢,订了一班木匠,虽不甚满意,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先给定下来了。这般木匠呀,没做几天工,常不常的偷工减料,我是什么都知道,却也没发作……如今碰上一班合适的木匠,顺势就把原先那一班给辞了……想着新宅子新气象,怎么也得拾掇的干净利索一点吧。毕竟呀,谁开门……不烧个三把火呀!” 罗君如眉头一挑,拱手上了马车,再未发一言。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罗君如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她听懂了林叔珩的意思了,她说:齐文超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我知道,天下谁不知道?可这个人还是入了新阁,为何呢? 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这个人能占位,叫朝廷平稳的过度过新阁初立的阶段。可等过度好了,改换就得换!有毛病的人好呀,有毛病的人想踢开的时候才最省劲,抬手一抓就是小辫子。 皇帝参与政务,这便是新朝新气象。新气象了,皇帝也是新开门,也想要烧三把火。那么,踢开以前的首辅算不算帝王烧起来的火呢? 算!这能树立帝王之威! 换言之,林叔珩暗含的意思是:干吧!借着这股子东风,干掉齐文超,这就是你仕途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这就是林叔珩跟常阁老的不同之处了。 常阁老会赏功,但却不会指点你去做什么。她哪怕身在中枢,也只是会叫你揣摩着办事。不像是林叔珩这样,她这话没法明说,但该说的她都告知你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利用的成分。可官场本就是如此,我用你,你用我,彼此都有所得。就像是自己,若没有林叔珩的关系,自己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同样,林叔珩现在的位置,也叫她无法亲自操刀对一些人一些事动手。 用自己没关系,就怕自己没用。 罗君如的心思都在这个事上,她一晚上都在琢磨,齐文超的事从哪里着手呢? 齐文超本身的品级是自己根本就够不着的,他的长子齐渭……能力过人,像算计他,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的弱点有三:其一,齐夫人;其二,次子齐民;其三,外室岚姑娘。 这三个人中,岚姑娘最不好接近。关于高官的私生活,下面谈论的挺多的,谁还没点爱八卦的小心思呢? 这位岚姑娘据说是个极为贤淑的女子,因仰慕齐阁老,才有了忘年之恋。齐阁老对此女格外优待,在城中置产业安置。这位岚姑娘平时极为低调,从不因齐阁老的身份有丝毫逾矩之处。甚至是见过她这个人的都很少。 所以,这个人也很难靠近。 再就是齐民,齐民最近一定被禁足了,接触不到。 那就只能是齐夫人了!齐夫人在京城中很有名望,又好交际。戏楼酒楼,常见她与诸位朝臣夫人的影踪。想想也知道,世人巴结她,她也好巴结这一套。 那就去试试此人如何? 齐夫人今儿做东,请了赵迁赵阁老的夫人,又请了齐阁老的门生故旧的妇人作陪。不为别的,丹丹是因为赵夫人生了九个女儿,赵家有九个女儿待字闺中。 这样的人家,跟齐家才真正是门当户对。齐二现在的名声不大好,想找个好亲事挺难的,她就看中了赵家!一则,两家联姻,在新阁中,两亲家能互为臂助;二则,赵家九个女儿,便是选一丑一些的也无妨,关键是出身好。试问,满新明瞧瞧去,有几个能比赵家女儿的出身更高? 因此,她特别的热情,还问赵夫人说,“为何不带孩子们出来?” 赵夫人沉这一张脸唉声叹气:“齐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那都是孽障。一个个的奔着前程去,可各个都与前程无缘。我家那大闺女,都已经考了六年了……”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有嫁出去。 齐夫人:“……”莫不是脑子不大机灵。 “我家老二呢,整天的去骑马射箭,妄图考个军事学堂……可军事学堂已经有好些年不招女子了……”翻过年都二十岁的人了,我心里不急的吗? 齐夫人:“……”不像个脑子正常的。 “我家老说了,明年她再考不中,就看看女吏收不收她,总要出头的。” 吏?是衙门的差役呀?还是监狱的女牢头呀? “是啊!我都愁死了。今年都十八了……”翻过年都十九了! 齐夫人就问说:“我听闻你们家有一对姐妹花?” “嗯!老四和老五是孪生的,今年十六了……”快十七了。 齐夫人心都凉了,这对姐妹花脸上都有胎记,之前听人说过。 正不知道从哪里打岔呢,就见一紫袍的女官走了上来。这姑娘仿若掉落凡尘的仙子……一下子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有人问说,“这是那位林伯爷不?” 齐夫人马上道:“林家那姑娘一张能噎死人的冷脸,怎能跟这个姑娘比?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当真一副好容貌。” 赵夫人觉得气都顶在胸口了:我家老爷不叫跟你亲热,也不想跟你家结亲,这是事实!但你不能一边想着跟我家结亲,一边瞧着别人家的姑娘夸吧!我家九个妮妮,还是有好的呢! 齐夫人没顾上赵夫人,只觉得儿媳妇从天上掉下来了,眼前这个姑娘容貌不输给林家那个仲琴,可本事却比仲琴强多了。这要是配给我家民儿,这得多般配呐! 第160章 万里扶摇(59)一更 娶媳妇这个事,其实还是要娶个儿子喜好的,这才不至于落埋怨。 可自家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呢? 绝色的! 就像是林家那个仲琴,那孩子若不是生了一张芙蓉面,又一脸未经世事的纯然,他不能那么喜欢。 人家不答应婚事,这孩子闹了多少洋相事出来。 如今说是给孩子相看,可要摁着那小子认下个婚事,也难。 这要是再碰上一绝色的,那就另说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个妹妹更比那个妹妹好,这就行。 再说了,这女官……很少有绝对寒门出身的,多是官宦之家。这个姑娘嘛,一身官服好似看不出家庭条件,那可不对。只那脸蛋、那皮肤,那气质,那作态,便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官职比不比的上林家、赵家没关系,人家姑娘相貌出众、能力出众! 民儿虽说在别的上面差些,但自家不是没长处。有老爷提拔着,儿媳妇的路能走远。对方考量婚事自然也要考量背景和靠山的。 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个……可以试试。 罗君如要了一个雅间,几样点心一壶茶,靠在边上抽了一本酒楼准备的话本随意的翻着。得有大半个时辰,她估计对方该走了,才准备说找店小二来问问,问问齐夫人今儿接待的都是哪些客人。 她想从这些客人身上入手,找找蛛丝马迹。 正寻思着,雅间的门被敲响了。她嘴里含着蜜饯,手里捧着书,只含混的应了一声,“进来吧。” 女客在雅间,自有女侍招呼。她还以为是来添热水的,就歪着没动地方,只眼皮随意的抬了一下而已。 结果视线这么一扫,是齐夫人。 齐夫人朝里一瞧,美人慵懒,随意又洒脱,这可比林家仲琴可人多了。她忙矜持的笑起来:“这位女大人,打搅了。” 罗君如:“……”对方是知道什么了?不可能呀。自己怎么想的,这个事谁也没告诉。这么一想,她都要起了,却只换了个姿势继续歪着,假装不知道此人是谁的点了点头,“这位夫人……有事?” “我能……进去吗?” 罗君如不得不坐起来,“我跟朋友约好的时间,只怕不方便……” “我就说几句话……” “请进吧。”罗君如没起身,只坐在那里整了整袖袍,而后端了茶,也没请对方坐。把这个不认识做的真真的,等着对方说话。 齐夫人就笑问:“女大人在哪里任职呀?如今官居几品?今年多大了?是父亲还是母亲在任上?” 罗君如:“……”衙门查户籍也不这么查。她看了对方一眼,“夫人有事尽管说便是了,这些不方便告知外人。” “……我是瞧着女大人生的一副好相貌,宛如天宫女嫦娥似得,就想问问,大人可有婚配……” 罗君如:“……”她的面色变换,再去看齐夫人热切的表情,眼里就越发的黑沉了,“婚配?原来夫人是媒婆行里的……” “大人误会了,是我家有一子,才俊佳人,绝对不算辱没了姑娘。” 齐渭吗?不是!她的表情整个都僵在脸上了:“夫人莫要说笑了,家中真要有芝兰玉树,又何须夫人亲自帮着相看。能劳亲生母亲出面这么吹捧的,必是草包的料。夫人这是故意凑过来要羞辱在下么?” 齐夫人面色一变,“草包?你竟说我儿是草包?” “夫人敢将女官兜揽回去做儿媳,这必是对出身极其自傲。敢问,夫人是哪家的?家里的老爷是几品呐?这要不就是一品大员,至少是个尚书大人,否则可当真是说不出这般有底气的话来。” 齐夫人哼笑了一声,“你是做官的,姓齐的听过没?” 罗君如:“……”还真就这么自报家门了?她脸上的惊愕是真的!她是真不知道这位齐夫人的做派是这样的。 齐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笑了,“你小孩子家家的,生成这般模样,有些自傲的本钱,原也没什么。”她说着,便缓缓的坐过去,隔着小几跟罗君如说话,“不过,既然到了官场,就该知道,这有个靠山跟没靠山差别可太大了。你能当上女官,必是个聪明孩子。聪明的孩子该知道取舍才是!” 罗君如便起身了,显得特别恭顺,然后亲自斟茶,“竟不知是齐夫人,失礼了!清茶一杯,聊表歉意。” 这还算是识时务!齐夫人接了,就又问说,“多大了?在哪当差呀?” “十七了,在礼部当差,今儿出来是约见一个同僚,求她办点事。” “那就是说眼看十八了。”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了。年岁上跟自家那孽障倒是相当,“礼部,倒是个清闲的衙门。约见同僚……”女官唯一不好的就是男男女女的不忌讳,这可不太好!她就问说,“哪个同僚呀?求的什么事呀?” “林伯爷,她与我有同窗之谊。听闻她在新阁行走,所以想求她问问,而今这求真馆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哥哥也才做了两年官,可这又是问政院又是求真馆的……晚辈有些拿不准。” “求真馆倒是个好地方。”这要是嫁到自家,进门就得生孩子,把这姑娘调去求真馆就不错,“那地方俸禄厚,恩赏多,清闲……熬到时间了,品级还容易升……”生上三四个孩子之后,也就小十年了,求真馆的监正都能做了。从这个位置上再调去其他衙门,都是可以的。啥也不耽搁。 她就说,“那个邱监正数日前还带着他的夫人来府里……当时我家老爷不在,我又操心家我家老二……”的伤势,因此没给好脸,“也没工夫见见他!你也别求什么林叔珩了!那孩子是我家的子侄,她父亲原也不过是靠着我家老爷提拔起来的……求她,最后还是求到我们老爷跟前。” “那怎么好意思?我这身无长物……不好登您的门。” “我家缺什么呢?什么也不缺。往常也就只收些瓜果菜蔬,都是一些特产之物……你放心,我家老爷清廉,我们家家风正。若不好意思,便是把你院子里养的瓜菜拿来,我也是稀罕的……” 罗君如就赶紧解释,“我那院子里产的,自是不能跟各地的特产比呀!就比如说……房山的磨盘柿……豫州的三白瓜……南国的龙眼……还有安化的冬瓜……”她如数家珍的数了数十样儿,“这可都是昔年的贡品,专供皇家之用的……” 齐夫人眼里闪过几丝自得来,这个自己又岂会不知?不过是不能炫耀罢了。她连忙摆手,“不至于此,都是门生故旧一片心意。” 说着,就起身,“瞧你这般机灵,我怪喜欢的!回头收拾些瓜果,给你送到礼部。对了,你叫什么?” “本来姓名告诉您也无妨……只是您要送晚辈东西,那晚辈便不能告诉您了。不能登门拜访已是失礼,怎好再收长辈的东西?您见谅吧。” 齐夫人也没多想,反正礼部、女官,又长的这般貌美,想来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她就起身了,“改天我请礼部尚书夫人一起吃茶,你也来吧。” 是! 然后齐夫人就这么走了。 罗君如站在窗口看着那马车离开,慢慢的将手里茶杯的水朝窗外倾倒出去:这就是权势的厉害之处!我罗君如不配为后,但也真不能拿你家那草包来恶心我。在你的眼里,我就只配齐二吗? 那看来是得叫你重新认识认识我了。 回去之后,身上还没暖过来呢,就听到同僚喊自己:“罗大人,齐阁老府给您送果子来了。” 然后送来了一车,车都是带着暖炉的。掀开帘子,里面甚至有西瓜和甜瓜。这个季节的西瓜,不是储藏到现在的,就是暖棚产的。 她抬手将西瓜转了方向,看看瓜蒂。瓜蒂若是黑了,干瘪完了,这就是储存的瓜。若是瓜蒂新鲜,这肯定是近期才摘下来的。 结果这一看,新鲜的无疑,瓜叶子还带了几片,翠绿翠绿的。这只能是暖棚里产的。 可哪里的暖棚有呢?只有求真馆。 求真馆有个深坑,坑上棚着玻璃,玻璃与地平面齐平。而地面上有数根柱子,柱子上搭建了亭子。既能防止暴雨暴雪对暖坑的损坏,又不遮挡阳光。说是每根柱子的位置,亭子的设计都是严格计算过的。 那棚里安置了很多铜管,到了冬天,就烧暖水,水经过铜管在暖坑里转一圈。据说晌午十分,在暖棚里需得穿夏装。 之前只说,暖棚是为了育种的。可现在看,全然不是! 罗君如看着这么大张旗鼓运来的东西,她怔愣了:原来人家不管是送的人,还是收的人,其实都没有太避讳。所有人对这种事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像是来来去去的这些官员,他们脸上毫无波澜。 原来,官场上这个东西如此的司空见惯。 她当机立断,喊了自己的马夫,叫他替换了齐家的马夫,然后又给了齐家马夫打赏,“回头马车给你送回去。” 是! 马车一到手里,她说自家车夫:“你稍微等等,不要叫人靠近。” 是! 罗君如回衙门,写了一封信递给秘书丞,“替我跑一趟,将信交给秦敏,请她务必尽快将信交给林伯爷。” 一个时辰之后,罗君如见到了秦敏,秦敏手里拿着给礼部的公文,见了罗君如只低低的说了三个字:“监察阁!” 监察阁需得监察百官,如今两位阁老入了新阁,剩下的三位依旧低调。但既然选新阁阁老没避开监察阁,那他们就不是摆设。现在把证据送来,他们会不动吗? 会动的!因为新阁中只要踢出去一个,就需要候补一个。而候补只能从剩下的九个阁老里添补,谁都有机会的。 第161章 万里扶摇(60)二更 监察阁的折子递进来,先过桐桐这一道手。折子的分拣归她负责,她带着一些八品御事在做这个差事。 因此,监察阁的折子她就格外留意。 那边送来的折子也不多,一到她就知道了,折子直接截住了。翻开折子看了一眼,总之,监察阁还是谨慎了,只提了礼部有官员实名揭发云云,关于他们自己怎么看的,一句都没有。 她把这个折子混在给常青莲的折子里,然后叫人给送去了。 常青莲一大早过来,看了两道折子,都只是日常事务罢了。直到翻到第三个,她连着看了三遍,再一看落款,她就沉吟了起来,喊秘书丞:“请林大人来一趟。” 桐桐被喊过来一点都不奇怪,常青莲自然知道这折子归到这边来是自己所为,也只能是自己所为。 “阁老。”桐桐又捎带了一摞子折子过来,给放在边上,“您吩咐。” 常青莲将折子举起来,“何意?” “这个检举之人……是罗君如罗大人。”桐桐说完就看着常青莲,一言不发。 常青莲:“……”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罗君如做这件事是我指使的? 桐桐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眼睛好似在问:别人难道不会以为是您指使的? 常青莲用折子一下一下的拍着额头,罗君如办这件事自己并不清楚,更不知道她突然来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就问说:“你与罗君如同窗……依你之见,她此举何意?” “就是……罗大人在监察阁自述的那般,一个女官,在其他的权贵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件更昂贵的商品,气不过,受不了这个羞辱……也害怕她的拒绝会给她的家族,给她的前程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既然如此,那便不如放手一搏。” 然后呢? “然后……监察阁报上来,这便是他们的态度,他们不会袖手;新阁初立,各有各的立场,又无更多的利益瓜葛,下官想不出来谁能偏袒齐阁老;而陛下……初参政,需得叫上上下下有所警醒……”桐桐说完,就看向常青莲,“况且,此事本身不谈利弊,只问是非的话,阁老您觉得齐阁老所为对么?” 常青莲笑了:“那你知道……谁的手上绝对没沾铜臭之气?若是大家都怕这是开始,随后每个人都会被清查,那又当如何?” “那是陛下要考量的事!”桐桐直接回了她一句,“您不是常说,不能僭越吗?若是您不能定,您也绝不能将这个折子的内容泄露给齐阁老。此时您该做的是,马上上报陛下。新阁阁臣的所有事务,归陛下管辖。” 常青莲:竟是只想借自己的手递给陛下。 也对!这是程序问题。 自己口口声声维护陛下的权威,所以,她如今这么来了一句,自己还真就无话可说了。 “那你退下吧!” 桐桐欠身之后便退了出去!常青莲拍打着额头,新阁才建起来几天呀,就来这一下。这些年轻人,当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事,看似不大!但是,针尖大小的洞能露斗大的风。 眼看一年到头了,风波又起。 先是细作案,倒了李广田,罢免了三省官员。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刑部那边忙的连一个休沐的日子都没有了。这边又从上面往下拽! 真是不怕地动山摇呀! 禀报陛下自然是要禀报的,只是,这话该怎么跟陛下说呢? 常青莲将折子递过去,跟小皇帝说,“……臣以为,如今不该急!稳为上策!有此事,足够陛下震慑齐阁老……可若真为此事现在大动干戈,陛下,臣恐人心乱呀。” 小皇帝拿着折子看了再看,觉得很有意思。求真馆求到了林叔珩的门上,林叔珩请金肆晔给自己捎带了贿赂品,紧跟着就出事了,事情的起因还是求真馆。 这要说跟林叔珩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但显然,常青莲还没有发现这里面有林叔珩的手笔。 这件事就像是常青莲说的,若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事真不是大事。若是官场上八九成的人都犯的毛病,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毛病。敲打敲打,令其收敛,也顺便叫齐阁老万事得捧着朕,因为他怕朕揪住他的小辫子随时能扯一扯。 若是想当成大事呢,这确实是一件能地动山摇的大事。 常青莲作为新阁阁臣,她认为朝廷当维稳,不该贸然行事。 小皇帝手里转着折子,问常青莲:“阁老,从是非而论,从律法而论,从天下为公而论,此事该不该管?” “该!” “那若是连朕都含混过去,大事化小,这天下得成了什么样子?”小皇帝看着她,“常阁老,你说维稳最重要。那么朕想问一句,天下人心乱了吗? 常青莲:“……” “你看!百姓的心没乱,天下也还太平。乱的从来不是民,而是官!那朕为何怕官心乱呢?怕没有他们,便无人牧守天下了么?常大人,官若坏了,那还不如无官。况且,每年甄选人才,当真无人可用?” 狠狠的收拾一批,再从寒门甄选一批,既能收揽民心,又能改变如今的朝堂官场风气,朕何乐而不为呢? 小皇帝将折子留下了,“常大人,皇家从未曾失去民心。真正失去民心的是你们!你们怕,朕不怕!” 常青莲更恭敬了一些,“臣……僭越了。” “召集新阁、三阁、六部……”小皇帝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在寒风里摇摆的树枝,良久才道:“议事!” 桐桐站在坐在议事厅的最角落里,盯着几个御事记录议事内容,这个不容有错的。 常青莲进来的时候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面无表情,还叫人给常阁老斟了热茶。 金镇北打着哈欠,昨晚值夜岗。自从调到新阁之后,就没休息的时间了。白天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该值岗就得一宿一宿的熬着。自家老五的娘因着自己半年未去,已经在问了,问是不是有了别的相好的,要是有了,就一拍两散吧。 老子能睡个懒觉或是午觉就不错了,还有工夫再养个相好的?养是养的起的,但那种只图钱不图人的,咱也不敢要呀。 抬眼一扫,自家儿子从外面进来。官袍外面这件大氅……没见过。 再看看脚上,那靴子把小腿护的可够严实的。 就见他弯腰挪椅子,腿一躬,膝盖朝前一顶,从袍子的夹缝里能看见他那膝盖,膝盖鼓鼓囊囊的,那裤子里套的是什么? 而且,瞧那领子,雪白雪白的。以前都是家里的下仆管事的,下仆嫌白领子难清洗,叫人瞧着不那么干净,所以等闲家里没人穿这种领子雪白雪白的衣饰。 可现在瞧着,老四穿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再看那袖子口,以前习武,都是紧口的。现在袖子稍微宽松了一些,袖子稍微刚好在手腕下一指的位置,去户外这个长度保暖不钻风。在屋子里,写字的时候胳膊一弯曲,正好把手全都露出来。 这要不是有人用心照顾了,都不可能。 然后就见自家儿子坐下之后,从荷包里掏了什么往嘴里塞。 许是他的视线太热烈了,自家这儿子过来添茶顺便给了自己两个,往嘴里一放,薄荷的清凉感直冲脑门,困顿感顿时没有了。 齐文超进来的时候还打趣:“金阁老,令郎贴心呐!” “唉!他呀……如今骑不得马,扛不得枪,上不了战场……整天在案牍之中一日又一日,守在老子身边,这点眼力见再没有,那可不就真废了。” 齐文超:“……”自家老二误伤了他儿子,这个事过不去了,是吧? 金镇北心说,原不知道你儿子有多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家这熊儿子有多大本事,现在嘛,可算是知道了。你儿子是个草包,我儿子满肚子的锦绣。你家那货打死十回,都不够赔我家儿子的。 老匹夫,看清楚了:老子的儿子新阁行走,在你眼前见天的晃,什么样儿你瞧不见呀?他娘的,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连六部一同被宣召,为了什么事的,大家并不知道。 金镇北试图从儿子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无奈,人家不搭理。 曹南院嘴欠欠的,说赵迁:“赵阁老,听闻您跟齐阁老要结亲呀?” 齐文超才要说话,赵迁便抢着道,“我家女儿貌丑,不相匹配。再者说了,我家女儿一心上进,虽屡有不胜,但从未言败。不急着说亲!” 家有九凤,一半都成老姑娘了,还说不着急。 曹南院指了指齐渭,“瞧瞧,这般的人品相貌,这般的才情,配哪个都不算是辱没……” 赵迁看了齐渭一眼,这小子是个人物。但是结亲,不成! 一则,他常与林叔珩这般的女子在一处,等闲女子难入他的眼;二则,他不错还不够,得他家里都不错才行,就齐文超那个样子,自家可看不上,家风不好。 常青莲就怜惜的看了齐渭一眼:这个孩子呀,可千万别成了那个打老鼠被伤了的玉瓶。 她从齐渭的脸上收回视线,再去用余光看林叔珩。自己这个学生啊,冷硬若此!平时跟齐渭称兄道弟,相处的格外融洽。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她的嘴里愣是没透出半个字去! 真不是自己对她的看法有偏颇,而是在她的身上,真的看不到人情。 师生、同窗、同僚,在她的眼里当真是轻若鸿毛。 跟这样的人交往,会叫人很不舒服。 第162章 万里扶摇(61)三更 小皇帝坐在他的位置上,然后便有人拿着一摞子纸进来了。每人一张,发放下去,连桐桐、四爷和齐渭也都有。 桐桐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把那份折子誊抄了几份,叫每个人都能看见。 她当然是看过了,可还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就像是第一次看一样。 等看完了,再抬起头来,就看见齐渭拿着这张东西手轻微有些发抖。 这折子上是罗君如口述的内容,每个对话都列在其内。齐夫人是怎么给罗君如推销她的儿子,一字一句的都罗列在上面。 最要命的是,她说:林宪怀是齐文超提拔的,林叔珩有事也都是要求到齐文超门上的。 这个事情该怎么说呢? 林宪怀被提拔,肯定有齐文超的缘故。但这里面有个事,那便是:其一,林宪怀没主动求着齐文超提携他;其二,林宪怀在任上年年为甲等,这符合晋升的要求。 在那么些符合要求的官员里,是齐文超选择了一个温厚、有感恩之心的同乡。 至于说后来做封疆大吏,这就更不可能是齐文超做的。 更别说桐桐求着他了,自此后她从未登过齐家的门。 齐渭认为,这样的口出狂言,且是极其与事实不符的传言,才是最要紧的。这在暗指父亲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有朋党之嫌。 于是,他忙道:“陛下,臣本当避嫌。然则,此事事涉两位林大人,臣不得不讲。林宪怀林大人为官清正,治下清明,从知府调入户部,符合吏部的升迁标准。此事,父亲并未有私心!因着同乡之故,两家走动也只是走动,仅此而已。 至于林叔珩林伯爷,这两年未曾踏入过齐家,何来求助?家母妇道人家,争强好胜,虚荣作祟,此言有伤两位林大人的体面,臣定会负荆请罪,甚至于登报致歉。” 齐文超面色铁青,但没有言语。这件事自家儿子没说到点子上,重点不在这里。 其他人面色各异,谁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金镇北坐在当场是有些不安的,这里面提的最多的其实是——求真馆。 有个人这半年在求真馆扎根了,动辄就泡在里面。这人是谁呢?他朝自家儿子看了一眼,这事要是跟你无关,老子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泡踩。 四爷坐的端端正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金镇北:“……”这龟儿子,现在踢走齐文超,意义在哪呢?或是你有能耐替补也行呀!这纯属吃力不讨好嘛。 桐桐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然后她就发现,先动的是赵迁。 赵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求真馆当初是因何而设立的?太祖和祖娘娘耗费心力设立起来,当年为这个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玉米、番薯,年年增产,这都是求真馆的战绩。军中的医用缝合……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还是求真馆。这个地方……重要!极其重要!可是现在呢?都是被这些人给误了! 此事当然得一查到底!是谁纵容了他们?是谁给了他们胆子?是谁每年拿着大笔的钱款却只谋私利,中饱私囊。这不只是贪污的事,也不止是渎职的事……这是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住黎民。这样的官朝廷绝不能纵容,更不能包庇。” 新阁的章程就是:不能有纵容包庇之举,但凡纵容包庇者,罢辍之后永不启用。 四爷朝赵迁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这个人极其低调,但其实精明又干练,他没有别的说辞,只一个‘不能纵容,更不能包庇’,就定下了今天的调子。 在坐的各位,别管内心怎么想的,至少现在的态度上必须是‘不纵容不包庇’! 他在心里给赵迁打了一个标签——先帝旧人! 赵迁说着,就将手高高举起来,“臣提议监察阁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常青莲跟着举起了手:“臣赞成。” 金镇北心里叹了一声,这么查谁都不太干净,但现在只能赞成。这个赵迁,难怪生不出儿子来,此人是有够损的。他举起手来,想着之后该怎么办? 四爷就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举起了手,然后起身给这些大人们添水去了。 金镇北心里有事,也没留意别的。正观察其他人的动向呢,就觉得怀里掉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刚好掉在他的怀里。 他看了儿子一眼:什么意思? 结果他儿子不理他,又给其他人添茶去了。 金镇北将纸张先塞到袖子里,然后假装从袖子里往出拿,展开瞥了一眼,就见这纸张上起头赫然写着‘罪臣金镇北叩请陛下恕罪’这样的话。 怎么就罪臣 了? 还想往下看,觉得后背又好似被撞了一下。他只能起身,“陛下,臣有一折……” 小皇帝余光瞥见金肆晔了,他轻咳一声,伸手将金镇北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打开一瞧,这是一封请罪折。 折子写的特别的真诚,说了他这些年在这个官位上,有多少是不得已收下的好处。而这些好处都有一本账,每天枕着这本账册有多少的心有不安。如今到了新阁,军中的许多事便不能管了。于是,左思右想,还是打算跟陛下您坦白。并且自愿上缴国库十八万两千三百两白银。 在官场上,绝对没收到过谁的贿赂,这不可能。到哪里都讲究个人情的,对吧?但只要你没犯下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又把拿的好处都吐出来了。那就目前来说,问题不大!也不会真的揪住不放! 至少得叫人知道,不会因这个将人一棍子打死。 小皇帝又瞥了金肆晔一眼,朕就是这么想的:贪了的先给朕吐出来,这银子到了朝廷能顶大用。除了情形特别恶劣的,侵吞朝廷、盘剥百姓的,要一棍子打死的之外,其他的只是出于人情来往,这是可以暂时记一笔的。 金肆晔必是知道朕需要一个借口,于是,事先把这个都写好了,叫金镇北临时递上来。 而他敢保证,金镇北并不知道他儿子在折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小皇帝‘嗯’了一声,然后递给边上的常青莲,“都看一看……传着看一看……” 常青莲不知道金镇北要干什么,拿起来看了,一看之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金镇北,无耻之尤! 传到陆玄手里,陆玄的胡子都跟着跳动了:狗怂金镇北,你他娘的脑子有毛病吧?十八万余?十八万余?你把你的家当全得上缴给朝廷吧。你这么玩,那我呢?我跟你差哪里了?你都有人巴结攒下十八万多,难道我没有吗?那我是不是也得倾其所有证明我也很自责,然后现在想对朝廷忠心耿耿了? 金镇北被看的:怎么了?一没欺负你媳妇,二没把你家孩子推到井里去。至于这么跟看仇人似得看老子吗? 陆玄皮笑肉不笑的继续往下传,传到曹南院手里,曹南院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了,咳咳咳个不停:我的宝贝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要什么有什么日子才过了几天?金镇北,你这么干厚道吗?你的儿子们大了,各个金尊玉贵的,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儿子怎么办呢? 他递给赵迁,赵迁:“……”我真的没有贪,平时也很少有交际!能交往的都是真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关系。而且,我真的很穷!我家九个姑娘,将来嫁人也需要嫁妆。他知道这些当官的贪,但没想到金镇北现在就能拿出十八万多。看来,还是对这些贪官太纵容了,得狠狠的查,老底非得给掏干净不可。 然后三阁其他人都看完,转给六部。 金镇北就发现,每个人看完都在看他。 他心里倒是不慌,那可是亲儿子,不可能坑老子。但这到底是认下了多大罪过,以至于叫他们看自己像是看仇人。 最后,折子被桐桐从礼部尚书的手里接回来,扫了一眼,又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就一脸的感叹:“朕……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跟人打交道,就是有种种的不得已。金军帅因为收了不该收的,一直心有愧疚,不能安枕。一笔一笔,换算成银钱都记下来了,总计十八万两千三百两……” 金镇北之前还一脸的认同,配合着做出个愧疚的样子叫大家看见,直到听到那个具体的数字,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多少?那个数字无限接近于自家的真实财产数额。 自家的宅子,那是私宅。但那是老子上战场缴获之后,按照规定分成拿到的属于老子的那份战功银。这个来历很清白!家里这么多银钱,来历当然不清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实诚,真把老底往干净的掏吧。自家库房里,连同值钱的东西作价,加起来不到十九万。 至于平时家里摆设的,当然都是不值钱的,自己不会蠢的把‘老子有钱’摆在明面上。 所以,这么一上交之后,老子这些年就剩下数千两银子连同那一套宅子了。 他看向自家这个老四,四爷也看他:几千两来说,这些不算什么。总有一些至爱亲朋送的不能算是贪污来的嘛!这是合法的收入。如今把不合法的交出去,你还是阁老。虽然大家都恨你,但是就凭这次你带头了,将来你就是从阁臣位置上下来了,小皇帝也会给足你体面的。 至于银钱嘛,本是身外之物,何必这么计较呢? 齐渭皱眉:自己并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家当。但应该远不止十八万两! 金肆晔这么一下,其实是落下了最后一把刀!一旦自家的家产被清理出来,父亲就是大贪巨贪,再无回旋余地! 第163章 万里扶摇(62)一更 金镇北是一口气哽在心里,怎么办呢?老子这大半辈子,就攒下这点家底。其实是可以更多的,这不是之前心里偷偷有点野望嘛!那这人心很重要,尤其是军中,别整虚的,那就得来点实在的。仗义疏财,这个必须得做到的。 总想着,等将来……等将来……等将来什么没有呀?守着银钱做什么呢? 现在好了,啥野望都没了!就剩下这点家当,你还给老子霍霍完了。你要知道,你们兄弟五个,五条光棍!给你们娶媳妇不下聘吗?谁家好人家的姑娘不要聘礼就能咱家的门? 这瘪犊子,不当人子的混账,坑老子都不是这么坑的。 四爷看他:表态呀!钱都掏出来了,可你这态度要是不到位,这不是两头空吗?那么些钱扔出去,听的响吧。 金镇北端起茶杯,也不管水烫不烫,全给倒嘴里了。然后挤出一个特别扭曲的表情来,“陛下,臣今儿回去……就把银子送户部入库……”说着,就扫了一眼忍笑的那个臭丫头一眼,这个损主意一定也有你的份。然后他说,“臣……臣也学一次林大人,林大人之前发过一次倡议书。臣以为,此次也当发一次倡议书。 倡议各位大人能反思自己,拿自己该拿的,将不该拿的,都统统归于朝廷,用之于民。每个朝臣,都应该有一个财务明细。这次拿了多少,那之后……若是再发现财产跟收入对不上,这就该严惩。 同时,臣也颇为推崇林大人之前提的——追责制。这个财产问题,也该启用终身追责制!以免有些大贪巨贪,一看风头不对,就辞官。这不可以!” 桐桐:“……”看我干嘛?我怕得罪人吗?这个提议很好,很合我心意。瞧我家小皇帝脸蛋的酒窝和嘴角的饭窝窝这会子有多深,就知道他现在有多高兴。能叫孩子这么高兴,值! 果然,就见小皇帝问其他人:“金阁老的提议……朕没听出来哪里不妥。诸位以为呢?” 是!这话没有哪里不妥。 常青莲就先举起了手,然后其他人跟着举起了手。 等手放下来,常青莲就看了金肆晔一眼,再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学生,这两人之间必是有猫腻的。金肆晔什么都知道,且安排了后手。而齐渭却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了,如果以此来判断说林叔珩跟金肆晔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那倒也不知道。说起来,林叔珩跟金镇北有过很深的交往,也就说她是了解过金镇北的。而她对齐文超,则更加了解。因着对两方的了解,她做出了判断,判断金镇北所行有小瑕而无大过。但是齐文超,只怕不是小瑕疵那么简单。 齐渭这会子顾不上别人怎么想,更顾不得这件事的后续会是什么样儿的。 他看着父亲:爹!下决断吧。朝廷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意思,主要还是奔着钱而来的。 桐桐心说,吏治本就不是短期内能处理完的问题。但有些问题确实紧急的,比如军械的革新,比如铺设铁路,建造火车。 这些需要两个条件:其一,求真馆发挥真正的作用;其二,银钱到位。 不都是喊着求真馆那些东西就是个吞金兽吗?那先给求真馆正名,证明它里面的东西是有用的,没用的是现在那些尸位素餐者。然后先从军械入手,启动的资金就得从这笔钱里出。 不过,齐渭想的还是太单纯了,这件事里,必须立威。齐文超的问题可不单纯,下面贪成那样,他要是不从里面拿好处,可能吗? 这会子,议事厅里很安静,都等着齐文超表态。 而今的意思就是:主动交代,尚有余地。 齐文超起身,缓缓的跪下,以额头贴地面,咚咚咚的叩首:“陛下,臣无话可说!” 小皇帝:“……”这是事很大。 交代了,得不了好!不交代,还有侥幸的可能。 小皇帝叹气,就说齐文超,“阁老呀,齐渭是个人才,朕爱惜他的才情,看中他的品性。你得为他想想!” 齐渭将头埋的低低的,再未曾有一言。 “地上凉,阁老,起身吧!该去哪里,你心里有数。去该去的地方等着,很快会有结果的!”小皇帝说着,就看向林叔珩,“林大人,从细作案就看的出来,你心思敏锐,有勇有谋。此案涉及齐阁老,当慎之又慎。朕将你借调监察阁,督办此案。” “臣领旨。” 小皇帝又看金肆晔,“户部特设‘赃款收缴司’,金大人借调督办。” “领旨。” 小皇帝起身,看向齐渭,然后叹了一声,“齐大人,朕信你……但你需得回避,所以,你需得回府,等待案子彻底了结。” 律法就是如此,这并非特意针对,“臣遵旨。” 小皇帝转身要走了,又拍了拍金镇北的肩膀,“金阁老,你提议的事,你办。此事要紧,不可懈怠。” “臣遵旨!” 然后小皇帝真的走了,一出去就差点没崩住给笑出来了。 他在想:金家的家法重不重?金肆晔今儿敢不敢回家? 为甚不干呢? 四爷看认真的看他爹:“儿子去户部……您是送银子去户部呢?还是儿子带着户部的人亲自去押银子?” 金镇北理都没理他,抬脚踹了凳子,扭头走了。 四爷也不以为意,真就去忙去了。 桐桐看齐家父子,“下官送二位。” 齐渭搀扶起了父亲,朝桐桐点点头,然后往出走。 走在路上,齐渭看陪在一边的林叔珩,“林大人……” 桐桐扭脸看过去,“齐兄,此次讲不得私情。” 齐渭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我母亲有口无心,并无贬低林大人和您的意思。” “无碍!这么多年交情,我是知道齐家伯母为人的。” 齐渭叹了一声,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像是齐文超这样的人,犯了这样的事,暂时就回不去了。宫中有专门的地方,是禁闭室。桐桐一看里面的陈设就知道了,这又是自己当年弄的。 这地方,是冒犯圣上之后被关禁闭的地方,曾经很多人以进这里面为荣。 后来,这里便关一些特殊的犯人。他们位高权重,别的地方怕也关不住他们。 就像是将齐文超送府里关着?谁放心呀?刑部没他的旧部吗?与其如此,就放在宫里吧。宫里有专人看管。 这不,桐桐一送过去,马上有人接手。 跟接管的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桐桐多留意了这人几眼。这该是皇家暗卫,也就是流传在坊间都被神化的‘朱字营’的人吧。 为什么注意这个人呢?她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跟这人某些动作相似的地方。 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自己见过,可见朱字营的信息网分布的很广,很密!也就是说,小皇帝其实对宫外,甚至于对朝中的一些事情是洞若观火的。 这个念头只一闪,她就先扔过手了。眼下这件事更重要! 她得先到齐家去,且得把齐家封了。 刑部的人不行,监察阁有官而无兵,她干脆请监察阁出面,“从各衙门的差役中抽取人员,每天一换……” 是!这就去办。 齐夫人正在看管家送来的年货单子,每年家里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都会有酒宴。宴席有多大呢?很多时候,开的都是流水席。这一拨走了那一拨来,老爷的门生故旧太多了。这要是带上家眷,人更多了。 自家的宴席满京城都是有名的,每年都得推新,这彰显的是当家夫人打理内务本事,因此,她是格外用心的。 正忙着呢,外面慌慌张张的来报:“不好了……府里被围了。” “围了?谁敢围咱家的府邸?”齐夫人压根就不信。 可这由不得她不信,因为外面乱起来了,脚步声乱成一片。 齐夫人从正院出去,就见林叔珩带着人已经进来了,数百人不止吧,每个院子门口都安排了人,且将人都清理出来,门上贴上了封条。 “你……你干什么?”齐夫人抬手指过来,“林叔珩,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桐桐看向齐夫人,再看看拿一根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齐夫人,奉圣旨而行,得罪了。” “圣旨?”笑话,“我们老爷乃是首辅,你们竟是这般闯入家中……”说着,就喊管家,“来人,去告知老爷……请大公子回来……” “齐夫人……”桐桐慢慢的走过去,走到她的对面,“齐阁老在宫里,暂时不能出来。齐兄被其父连累,暂时也出不来。您呢,要是盼着他们早些出来,就请先安静。” “在宫里……出不来。”凭什么,“我们老爷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皇上忠心耿耿……我要去伸冤!要问问陛下,凭什么……” 话没说完呢,齐夫人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齐夫人,又见面了。” 桐桐扭脸去瞧,来的正是罗君如。 她问说,“罗大人怎么来了?” 罗君如拱手,“听闻林大人征调各压根差役,下官是来送人手名单的。”说着,就看了齐夫人一眼,“齐夫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但这女官也是凭本事争取来的。我——不是任人称量斤两,估算价值的货物。您送下官的瓜果菜蔬,都是好东西。下官奏报了监察阁,您瞧,事说不明白,您便不能出门了吧?” “是因为你——” 罗君如冷然一笑,“齐夫人,而今你……认识我了吗?” 第164章 万里扶摇(63)二更 罗君如走了,桐桐看向齐夫人,“齐伯母,就像是您跟罗君如说的,我父亲是齐阁老提拔起来的,我有什么事也是求助于贵府……不管真假如何吧,总之,咱们之间是有交情的。” 齐夫人在桐桐面前气势也不弱,她站的笔直笔直的,梗着脖子,俾睨一切的样子,“……你父原不过是四品官员而已。他在任上能消停,难道不是我们老爷照佛的缘故。” 说完,她就问:“我们老爷定罪了么?你就敢封了我齐家的府邸。” 最后这话问的,还算是有些脑子了。 她就道:“在来之前,我先去的求真馆。求真馆的邱监正,主动招了。” 什么? 桐桐看她:“邱监正说,去年批给他们一百二十万两,可实际上到手的却只有六十万两。他需得做假账,才能把六十万抹平成一百二十万。” 齐夫人:“……这跟我们老爷有什么干系?这是户部的事。” 桐桐又点头,“是!户部已经查了,出库肯定是一百二十万两。” “那凭身边说这跟我们老爷有关呢?” “我没这么说!只是邱监正招供说,此事他跟齐阁老提过,齐阁老未发一言。单凭知而不报,就足以怀疑他了!我现在是怀疑齐阁老……怕其亲属携款而逃,或是隐匿钱财,因此,只是封禁了府邸,限制你们的自由。敢问,哪里不合律法?” 齐夫人心慌了,“林叔珩,我们两家是同乡,交情非一言能说尽……” 桐桐点头,“夫人这般想……这是摁着头非要叫我认这个人情呀!行,今儿呢……我就还了这个人情。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人为难你。齐阁老他……便是有许多的余财,以齐夫人这般口无遮拦的脾性,他必是不敢告知你的。不仅不会告诉你,甚至于都不可能带到家里来。” 说着,她就一脸的笃定,“这必是在外室那里存着呢!这个外室我也没见过,是个美人吗?只怕不止是美人,还是个能干的美人。夫人您想,只那求真馆,一年所耗至少都在百万两白银起步。您要知道,朝廷每年的赋税总额在三千万两左右。 这些银钱得预留赈灾,各省各衙门、军用支出都包含在内……这也不能说就用完,对吧?而一个求真馆小小一衙门,少则百万白银。您说,求真馆一共才多少人呀?这些年那些银子花哪儿了?” 齐夫人不可思议的看桐桐,然后双手攥的紧紧的,不能答。 桐桐叹气,“您就说,那种瓜种菜,摆弄点铁疙瘩,能花费多少?所以,银钱去哪了?您吃点求真馆送来的瓜果菜蔬,您就觉得跟着齐阁老享福了?可是这官场上的道道,您真不明白?就像是有一千两银子花在暖棚上,官暖棚的小官不贪十两银子,他的主官岂敢贪百两。主官不贪百两,监正岂敢贪污三百两?监正不贪三百两……经手下拨银子的人又岂敢贪污五百两?” 言下之意,一千两的总额,只有九十两用于办事了,剩下都被层层的贪墨了。而这个贪墨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家老爷。 齐夫人顿时大怒:“不过是臆测而已,血口喷人!” 桐桐怜悯的看她:“伯母,都是女人,我心里也怜惜您。这样,您在家好好想想,我去会会那位外室。她……该是什么都知道!银钱怕是都在她手里。等我审出来了,我再来告知您,好不好?您放心,您就在您院子里住着,缺什么了,少什么了,我把秘书丞留给您,您只管使唤,别跟我客气。” 说完,桐桐摇着头,跟秦敏又交代了几句,“能照顾就照顾吧,怪可怜的。什么实惠的也没捞着,罪跟着不少受。”之后还不忘了再交代一边,“二公子身上有伤,莫耽搁用药。府里的下人安置在一个院子里,吃喝上别亏待。现在只是嫌疑,羁押而已,注意分寸。” 秦敏也跟着怜悯的看了齐夫人一眼,“您去忙吧!我肯定把人照顾的好好的。” 然后桐桐真的转身就走了。 齐夫人面色数变,转身回了院子,狠狠的将门给甩上了。她先是着急,那父子俩不能回来怎么办?紧跟着就心惊肉跳,如果林叔珩说的是真的,那老爷可就犯了大罪了。到时候自家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若林叔珩说的真的是对的,那……那……岚姑娘怕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可她会守住秘密,什么都不说吗? 她跟老爷之间,又没有孩子。单凭跟老爷的情分?老爷是阁老的时候,她当然有情分;可老爷若是阶下囚了,又哪里来的情分呢? 桐桐扣响了小小的门户,连着扣了几下,里面才传来一声特别温柔的声音:“谁呀?” “朝廷办差,请开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个一身半旧衣衫的妇人。这妇人站在门里,不慌不忙的,“这里只住我一人,敢问大人有何事?” “因齐阁老而来。”桐桐随意的打量了一眼,就看向对方的眼睛,说了目的。 对方的脸上迅速升起了一丝红晕,“……哦!那…… 请进吧。” 院子确实不大,但看的出来,确实是两进。对方带着自己去了正堂,“大人请坐。” 桐桐便去坐了,然后看这个女子,“你是?” “小女姓季,单名一个岚字。” 桐桐扫了一眼正堂的陈设,“姑娘过的简朴,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有的!有个婆子,出去采买去了,如今也快回来了。” 桐桐点了点头,“不知能否带我在你这宅子里转转。” 季岚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那您随小女来吧。” 前院一个正堂,两边厢房,一边厢房里摆着几架子书,靠着床的位置有书案,有床榻。书案上是一种有次序的凌乱,显见主人常用这里。 桐桐过去翻了翻,书案上有几本话本故事,都是翻看过的。还有个画册子,她才一拿起来,对方就想伸手夺,她躲了一下扫过去,是一本‘小人打架’的画册,画的活灵活现的。 她给放回原位,再去看这个季岚,就见她连脖子都红透了,整个人低着头缩成一团,害羞的不得了。 不难想象,闲暇之时,齐阁老来了就坐在榻上晒着太阳,然后怀中抱着喜欢的女人,一起读这些话本,再一起看一些有趣的画册,做一点成年人喜欢的运动。 书房、书案、美人,阳光洒下来,挺有情趣的。 回头看看搭在一边的披风,以及女子随手放在这里的帕子,可见两人相处有多随意。 在书架上——扫过,这里的书都不是什么严肃的书籍。可谓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看了一遍了,她就往出走,季岚又赶紧跟了出去。 桐桐这才看向跟着的衙役,“门窗封锁起来,贴上封条。” 季岚愣了一下,“大人……” 桐桐没言语,率先往对面去了。对面是一间茶室,茶室更暖和一些,许多绿植养在其中。屋子中间摆着小几,各种烹茶的工具应有尽有。 她停下来,仔细的端详那些差距。 季岚站在边上,“大人……这是煎茶用的!唐时有一名叫了陆羽的人,他所著《茶经》里便有煎茶之法。” 桐桐抬眼看向她,“我知道!”她笑了一下,“我还知道……倭国的茶道就是在唐时传过去的。他们一直保持最初的样子……反倒是我们这些初创者,总在与时俱进。冲泡之法,我觉得甚好。” 季岚‘哦’了一声,“是!我也喜欢冲泡的茶,最是清润。不过是整日里不出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便喜欢在典籍里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尝试。” 桐桐又笑了一下,“我其实不太在意你在家里做什么……倒也不用急着解释。” 季岚:“……小女呱噪,打扰到您了。” 桐桐没再停留,继续往出走,人一出来,门窗又被贴上封条了。 桐桐看向季岚,“去后院……不介意吧?” 季岚点头,“大人必有差事,我不敢拦着。您随意!” 绕到后院,院中用玻璃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暖棚,暖棚中有一绣榻,榻上摆着半旧的抱枕,羊毛的毯子。桐桐掀开帘子进去,这会子里面的温度不高,但想来正晌午的时候,女主人会在这榻上歪着。 桐桐皱眉,歪在这里做什么呢?在屋里的窗台下晒太阳不一样么?难道不比外面舒服? 她扫视了一眼地面,除了放榻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地面被踩的没那么狠。就像是那地方原来摆着什么东西,而今那些东西才被清理走一样。 这么想着,她就问对方:“这里原来防止的是什么?” “暖棚嘛,养花草的。有时候也种一盆菜……今年种坏了,主要盆里的土没换,什么都没种好。我就做主叫人把盆扔了,新的来年再补上……” 桐桐便不再问了,又去了后院的寝室。 这寝室里的装饰以梅兰竹菊为主,也透着一股子清雅。她看了一圈之后,都要出门了,她怔愣住了,然后又打量季岚:“姑娘喜欢菊花?” “我……梅兰竹菊,君子之品,哪有不喜的道理?” 桐桐又回头看了一眼,“你这屋里原来的摆件上,有九件带着菊装饰的,梅兰竹各一件。随后,你又补了梅兰竹……”说着,她朝帐子的方向点了点,“这是新换不久的,也没有菊……” “床榻之上,菊花……寓意长寿,我怕阁老多想。” 桐桐只笑了一下,“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巧合吗?不知道! 但倭国天皇自来爱菊,甚至有赐菊之礼!所谓的菊花王朝,指代的就是倭国的唯一王朝。而十六瓣菊花更是皇室的家徽。 第165章 万里扶摇(64)三更 桐桐笑了笑,“这样吧,岚姑娘,这里怕是你住不成了,屋子得封起来。我先送你回齐家,等齐阁老的事有定论了,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季岚应了一声,“小女自知身份,不敢打听,若是能服侍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行!那这就走吧。” 季岚半点挣扎之色也没有,真就跟着走了。 桐桐将人送到齐家,交给秦敏,然后小声交代好:“不要跟齐夫人关在一个院子,给找个空屋子,叫呆着吧。你们不要跟她多言,也不要告知齐夫人她在齐家……” 懂! 吩咐好了之后,桐桐就直接入宫,要见齐文超。 小皇帝正用晚膳呢,结果听说林叔珩要单独见齐文超。他放下筷子就走,“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齐文超的桌上放着一荤一素,馒头热腾腾的,还有一碗番薯粥。桐桐推门进去的时候,饭菜才上桌。 一见桐桐,齐文超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林大人?” 桐桐看了外面的戍守一眼,“若是还有多余的饭食,也给我一份,今儿没顾上用膳。” 一会子工夫,一模一样的饭菜拿了一份来。桐桐抓着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还看齐文超,“齐伯父,趁热,请吧。” 齐文超打量了这姑娘一眼,抓起筷子慢悠悠的吃起来。 桐桐吃饭可以很快,风卷残云,一碗粥两个馒头两盘菜全吃了,连清炒白菜的汤汁都泡着馒头吃干净了。 吃完了,外面的人将碗筷收走,桐桐才一边擦着嘴一边道:“齐伯父,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起过您的事,很多事……” 齐文超叹了一声,“你父亲……是个温厚的人,必不会说我的坏话。” “我父亲一直愿意推崇您,对您安排下的很多事情都能执行……您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我父亲这一点,也不赞成他这个态度。但是呢,他告诉我……您曾因赈济灾民,顶撞过上官,差点惹上杀身之祸;您也曾为了给水师筹备建船之资,跟江南商贾闹的势同水火。早年,您更是力主镇西南,不惜对西南用重兵。您说,当年太祖创业不易,失什么也不能失国土。入我新明者,生是我新明人,死是我新明鬼,愿以血染地,不丧一寸土。” 齐文超缓缓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叔珩呀,伯父也年轻过。” 桐桐看着他:“这不是年轻的问题,这些东西根植在您的骨子里,我不信您会变!在朝中,您可以结朋党,揽权利,甚至于贪污索贿,更甚者……将朝廷的款项拨进您的口袋里……这种变,是权利迷人眼,是私欲占据了上风。我宁肯相信您跟很多很多的人一样,到老来,都只是更舍不得权利,更贪图享受……也不愿意相信您……出卖新明。” 齐文超面色一变:“出卖新明?叔珩,此话从何说起?” 桐桐心里松了一口气,“伯父,有几句话,我想问您,您能据实已告吗?” “你问。”能不能答,这得看你问的是什么。 “岚姑娘。”桐桐看着他,“我想跟您聊聊岚姑娘。” 齐文超:“……”他盯着桐桐的眼睛,似乎要确认什么,好半晌,他才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桐桐问说,“岚姑娘喜欢菊花,对么?” “喜欢菊花……怎么了?梅兰竹菊,花中君子。不止她喜欢,我也喜欢。这又如何呢?” “您别激动,我就想问您,伯父喜欢什么样的菊花?” “什么样的都喜欢!各有各的好,喜菊常赏,何错之有呢?” 桐桐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然后展开一条手帕,“伯父,你细细的数一数上面的菊花瓣。” 这是岚儿的帕子!齐文超一把抓过来,细细的数了一遍,“十六瓣……乃花中名品,怎么了?” “若是岚姑娘所有的菊花装饰都是十六瓣呢?” 齐文超:“……”哪有都是一个数目的?就是画菊花,作画的人也不会刻意去数画了多少笔,有多少个花瓣吧。 桐桐见他疑惑,就道:“倭国皇族家徽,乃是十六瓣菊花。” 齐文超猛地抬起头,像是要跟桐桐求证什么。 桐桐点头,他才又低头,再确认了一遍,这确实是十六瓣。 “我在茶室里,发现了许多的烹茶器具……说实话,茶道总归是往更好喝的方向在发展。有些东西看着雅,可其实太刻意了。她见我观察茶具,就解释那是唐时的烹茶之法……我便起了疑心!后来,我在院子里发现了暖棚,暖棚里原本放着的该是菊花……” 齐文超点头,“是!养的都是菊花。” “可花盆不见了,说是没换土,养坏了。其实,我开始也不知道那里放了什么。直到去了寝室,我看到了很多的摆件!喜欢菊,菊却从未出现在正堂、书房或是茶室。哪怕茶室放着许多的绿植,也未曾见到菊花的身影。 这个时节,菊花便是干了,但是花盆应该是放在哪个角落,等着来年发芽才对。怎么就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在寝室,我看到了她独宠菊。甚至补了一些梅兰竹进去,但新旧一眼可分辨。 齐伯父,喜欢菊花没什么。刻意的隐瞒这个喜好,就有问题了!菊花怎么了……她这么怕被人知道!就如同茶道怎么了呢,非得跟我解释一样。” 齐文超朝后一靠,脖子上的青筋都看的见。 桐桐就继续道:“伯父,我除了猜测,没有别的证据。我想过,叫吉川幸子去辨认……可是,太耽搁时间了。伯父,您信任她,很多东西过的都是她的手。可是,她真的有给您好好存着吗?若是她知道您出事,转移了您的钱财……该怎么办?” 齐文超没言语,脸上有挣扎之色。 “伯父,来之前……我没有犹豫!我知道,对方只要隐匿了您的财产,我就什么也抓不住。那些对您的指责,那些所谓的揭发,就没有物证,你可以不承认你做过的事情。那朝廷又能拿你如何呢?她真要这么做了,就是间接帮了您,也是救了您。这对您,对齐家,都是有利的!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很多事情就能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齐文超暗暗点头,是这样的!要是季岚是倭人,且身份不一般,她一定有人手,只要利用她的人手转移了这笔钱。自己虽然损失了,但确实能叫人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他看向眼前这个姑娘,目光复杂。 桐桐也看着他,“可是我还是来了,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不信您与季岚是一伙的,我也不信……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您会只顾私利,而纵容倭人细作。” 齐文超讶异的看她:“你是这么想的?” “是!”桐桐朝他微笑,“您可能抵挡不了人性中的贪、人性中的色,但您一定有底线,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来了,跟您谈谈。也想请旨,放您归府。这一窝细作,能不能全挖出来,靠您。” 说着,她起身,深深的一躬身,“你需得为国除害,代价是您自己。您选您自己,还是选新明,选朝廷,全在您一念之间。” 齐文超一下子便笑了,越笑越大声,“林叔珩呀,当年你送齐民回府,我就知你不是等闲之辈。果然如此!虽早有认知,可每每你总能给我以惊喜。我今儿一天都在想,你能怎么办……你能找出多少证据来。可才到晚上,你便来了。好好好!甚好!” 桐桐继续躬身,一言不发。 齐文超起身,双手将桐桐托起:“林叔珩,你赌对了!我许是变了很多,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也不能变,更不许变的。你请旨去吧,我出宫,此事我定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桐桐便出来了,一出来便看见小皇帝站在外面。 小皇帝没说话,只朝外指了指。 桐桐跟出去了,站在院子外面说话。 小皇帝问:“他……要是反悔了呢?” 桐桐看着小皇帝,然后笑了,“陛下,情之一字,其用甚妙!我愿意与人谈情分,情分这个东西,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分。况且,情分搁在中间,就像是一个可上可下的台阶。 只从求真馆这一个地方查,他贪下来数目就不少。再加上其他的……估算着,齐文超这些年贪下来的,怕是得以千万两银计。 您说,这要是真金白银,随便往那里一埋,或是往哪个湖里一沉,咱们上哪找去。朝廷需得用银子,而齐文超呢,他便是该死,可咱们心里其实都清楚,齐渭心思纯正,并未参与;齐民单纯,不经世事。到了如今,他不想给儿子们留一条好退路吗? 可怎么留退路呢?我就带着情分上门了。往好了说,我愿意相信他有为朝廷之心;往坏了说,他自知罪责难逃,只想安排好后人。 所以,他为何要跑!没有证据,难道不能杀人吗?律法不能擅杀,可若涉及通倭呢?他又不蠢!怎么选,他很清楚。” 小皇帝想了想,然后扭脸看了对方一眼,这个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坦诚。她没有丝毫迂回,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这一点,特别像是父皇。父皇教导自己,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只有至亲之人才不用避讳,却没想到,而今一个臣子站在自己面前,说出口的都是从心底掏出来不好对人剖析的话。 而且,她一个年轻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慈爱。 霎时,他就一个激灵:晚上还是少出来的好!祖奶奶莫不是发神威了,借着臣下的口来教自己的? 然后他担心的问林叔珩:“有没有觉得‘嗖’的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风一吹,这寒冬腊月的,当然会冷的嗖嗖嗖的! 第166章 万里扶摇(65)一更 桐桐不仅把齐阁老放回齐府,便是齐渭,她也一并给送回去。 暗夜里,只有一盏孤灯引路,这条出宫的路在齐渭的眼里如此的悠长。 桐桐没瞒着他,一路走着,一路低声将事情告诉他:“……很意外,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之前那个案子,刑部一直有人在追查,并没有放弃。现在,我只是下了判断,但是……毫无证据。所以,此事这么去办……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齐渭朝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林大人,说什么情非得已。这还是你看着两家的交情,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此恩如同再造!你见识广,心思细腻,且看人少有带偏见的……你说是,那便一定是了。能提前洞察,还能补救,否则……齐氏一门,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不用朝廷判决,我们都该以死谢罪。” 桐桐也看了一眼齐文超的方向,叹了一声,没再言语。 齐家被围的严严实实的,桐桐亲自将两人送了进去。 秦敏迎出来,“大人……” 桐桐吩咐秦敏,“送齐阁老去岚姑娘所在的院子。” 是!秦敏很恭敬,“阁老,请随下官来。” 桐桐跟齐渭站在原地,目送齐阁老离开。 齐渭看着父亲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他才道:“我父母感情一直不好,我父亲养外室,此事我一直知道。好些人都好奇,说你是长子,且已经成人了,为何不能维护你的母亲。也有人说我这个人一味的怕我父亲,重父权,重家族,跟新明的很多东西格格不入,我从未反驳过。” 桐桐没言语,不外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家事外人很难洞悉。 齐渭轻笑一声:“听老管家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爱慕过一个女官,两个人该是两情相悦。我父亲跟家里说,要娶对方,人家女官也答应了……可惜,那位女大人早前审过一个杀人案,当时判了杀人者死刑。案子没判错,只是罪犯的母亲只那一个孩子,不忿儿子的死,在女大人查勘河堤的时候,混在百姓中,突然跑过去,将女大人给撞到河里,当时水流湍急,没有救过来。等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桐桐:“……”这件事跟齐夫人有关? “当年,我母亲爱慕我父亲,她是想看看我父亲这个摈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力要娶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她去了女大人任职的县……看到了一个极为温雅的女子。人人都夸那大人温柔绵软,待人和气。她心里不服气,就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说那都是装的,该杀人的时候不是还一样判吗?她这样的,是没遇到那厉害的,遇到厉害的叫她好瞧……好巧不巧,被判死刑的囚犯的母亲就在县衙附近……整日里想找茬,听到这话往心里去了……后来就出事了……” 齐渭不住的摇头,“我母亲的性格你知道,她就那样。其实,有她没她,就凭着那做母亲的一直寻衅,这样的事一样会出也不一定。当时,我父亲并不知道我母亲曾偷偷去看过他的心上人……是后来成亲了,生了我们兄弟俩了,他们夫妻吵架,我母亲说漏嘴了……我父亲才知道的。本来感情便不好,自这之后更不好了。我母亲一直说她并没有害人,只是说了几句气话,人家要报复,她说不说那些气话,一样会去报复……可我父亲认为,若没有人去刺激那人,对方是不会这么极端的……” 桐桐问说,“岚姑娘像那个女官?” “老管家说,性情上挺像的。” 桐桐摇头,“不!不像。”也许最初接触会觉得有觉得有几分相似,但后来,接触的多了,一定知道,一点也不像,“一个人性情可以温雅,但骨子里,那位女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过五关斩六将,考中了女官,没有在京城的衙门里图清闲,她下了州县,做了一地父母官。她审案不出纰漏,杀伐果断;她能去查勘水利,保障民生。这样的女子……谁能与她肖似?” 不过是打着旧爱的幌子,为贪花好色找了个遮羞布而已。 好似只有这么说了,他就在妻子面前占理,在儿子们面前有父亲的威严,便是走出门去,也不怕人指摘了。 齐渭一愣,然后自嘲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你这个人呀……一针见血!对!你说的才是对的。那般的女子,学是学不来的。常年在内宅之中,又怎么敢比那个历州县的父母官呢?” 桐桐没再言语,转身走了。对齐渭而言,去接纳他有这样一个父亲,需要时间。 从齐家出来,她又到了安置岚姑娘的外宅。 宅子的门开着呢,守在外面的人说:“林大人,黄大人在里面。” 黄千蕊是桐桐通知的。 桐桐应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书房的方向亮着灯,显然,黄千蕊是在检查书房里的书。 她推门进去,黄千蕊回头,才要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见礼,桐桐摆手,“忙吧!私下别多礼了。”说着就走过去,问说,“发现什么了吗?” 黄千蕊转身递了一些画来,“您看看这些画……都是小纸片上,像是书签一样夹在书里的。好似并不出奇,就是随笔画的……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桐桐伸手接她翻出来的类似书签大小的纸片拿起来,然后对着灯细看,这确实是随笔画的。有的画的是这屋子里的案几,有的画的是茶室的盆栽,还有画着这屋子里的书架的…… 黄千蕊站在边上,“好似无聊没什么可画,随便画了一些,像是草稿一般……唯——致就是西洋风格的写实的画……而今会这个画的也很多……”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看看案几,再看看画中的案几。然后上手用手指量案几的长宽高这些数据,再用手在图上比划。 之后又把画中的所有事物与现实中的实物相比对,这才看了黄千蕊,“你很细心,洞察力也非同一般。”她点了点这‘书签’,“你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画确实有问题。” 什么问题? “等比例。” 等比例?等比例缩小到画上。 桐桐点头,“这屋里有尺子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发现。 “徒手等比例缩小……”桐桐‘啧’了一声,“很有意思。” 黄千蕊明白了:“我就说呢,总觉得哪里怪!现在可算知道哪里别扭了。就说呢,这一股子潜在京城的细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觉得一个封疆大吏的身边,什么消息会不知道了呢?为什么非要混到京城,难道多撒网吗?您这么一说,我懂了!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东西的图纸……” 桐桐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倭国是个岛屿国,他们与海洋为伴,什么东西能叫他们更有安全感?” “船!战船!咱们的战船优于他们……所以……”黄千蕊看向那个图纸,“这是……怕技艺生疏了,平时练习用的。目的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能将咱们的图纸等比例复刻过去,或是为了携带,等比例缩小带出去……” “军械、战船!”桐桐将‘书签’装起来,“你继续查,我去办点事。” 是! 桐桐急匆匆的,奔着金宅去。 金镇北在家正打发雷霆,银子都送走了!剩下的那点就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成色还不是太好的那种。 这会子他拍着桌子,头上真的能看见升腾的白气,这是气的狠了。 四爷坐着没动地方,“您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您有儿子,什么就都能有。您要是没儿子,有什么都是虚的。您只说想要什么,儿子都给您办到。银钱这东西,放在库里还得找人看着……您别盯着它了!以后,儿子养您便是了。您那俸禄呀,爱养谁养谁。以后但凡有想要的东西了,您只管找儿子。但凡是您需要的,儿子一准给您弄来……” “你少哄老子!老子就是太信任你了,才被你摆了这么一道。”金镇北指着自家这熊儿子,将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 老二金双城被关押了一次之后,回来也没得好。被他老子抽了一顿鞭子,现在伤才养好!他是才准备重整旗鼓,做他的金家二公子去的,却发现家里真穷了。 他又不是老大,还能做生意赚钱。而今,家里穷了,就是他穷了。这怎么能忍? 您老人家也别只抽我呀! 他取了鞭子塞到亲爹手里,然后指着老四,“爹!抽他!”这种踩着亲爹脑袋往上爬的玩意,早该抽了。 金镇北的鞭子举起来,指着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儿子,“你说——你认不认错!” 老五搁在边上吆喝呢:“抽呀!您举着干嘛呀……” 然后‘啪’的一声抽下来了,却不是对着老四,而是对着自己来了。 老五直接往出窜,一边跑一边叫嚷,“来人呀……我爹又动鞭子了……” 李副将正带着桐桐往里走呢,就听见五公子的喊声。 桐桐问说,“抽谁呢?” 李副将低声道:“四公子闯了这么大的祸,正挨……” 话没说完呢,身边的这位林大人‘蹭’的一下就不见了。老五正跑了,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才要骂,结果一看……是那个煞星呀! 煞星问:“人呢?” 老五朝里指了指,“里面……抽人!” 还真抽呀? 金镇北把鞭子举的高高的,“兔崽子,你就说你错没错,你别觉得老子舍不得抽你……不抽疼了你,你不知道厉害……” 第167章 万里扶摇(66)二更 金镇北把鞭子往回拽了一下,那鞭子竟然牢牢的被对方拽着,一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嘿!劲儿还不小呢。 他这边还没问出声呢,就觉得鞭子在手心一抖,他稍微一松,蹭的一下,鞭子从手心里给飞走了,在空里就那么扬了一下,鞭子彻底的到她手里了。 金双城蹭的一下躲到一边去了,他是见识过林叔珩的厉害的。这鞭子到了她的手里,她是真会打的。 就见她随便一抬手,一个漂亮的鞭花就打出来了。 然后站在老四的椅背后面,跟自家老子对峙,丝毫不落下风。 老三靠在他边上,细声细气的问说,“这就是那个谁……” 嗯!这就是那个谁。 “那么欺负你,还能登堂入室……老爷子也不说给你出气……” 金双城没动地方,不想理他。 老三继续嘟囔,“这可是咱家,是她闯进来了,还夺了老爷子手里的鞭子!老爷子五个虎狼儿子在身边,咱就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了,被一个娘们欺负?” 说着,他挤着金双城,猛的将金双城往前一推。 金双城一个站立不住,直直的扑到站在不远处的金逸尘后背上了,然后把金逸尘也撞的朝前直踉跄。 老五又跟进来了,脑袋从门外伸进来,瞧见了还‘吭哧’笑了一声。 金镇北回头看看,老大、老二、老三像是站不直溜的歪脖子树,老五连树都不是,活像一根长在墙头随风摆的野蒿,瞧着挺高,跟树梢齐平了。可其实呢,就是一根草! 还就是老四,从始至终坐在那里都没动过。 这儿子什么都好,除了坑老子这一点之外,没别的毛病。 瞧!这臭丫头绝对瞧上了,要不然能跟老子急吗? 金镇北哼了一声,“老子五个儿子,还叫人欺负到门上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老四:这臭丫头欺负你老子!收拾她!收拾了她,这次的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四爷指了指桐桐的手,问金镇北:“您的金疮药呢?接鞭子肯定伤了手了……” 金镇北:“……”你个王八犊子!鞭子被夺走,你老子手心也麻了! 桐桐看了看手心,“无碍!”见没真打到四爷身上,她马上转移了话题,“阁老,深夜上门,有急事。” 金镇北看了其他几个儿子一眼,“滚回院子里呆着去!回头老子再找你们算账。”随后又喊:“李副将,清院子。” 于是,其他哥四个就被赶出去了。 一出去,老三就道:“老二,你可没说这位林伯爷是个美人呀。这架势,那可不是刀马旦能比的?刀马旦那是假把式,这可是真把式……” 金双城回头看了一眼:“美人?哪只眼睛看见美了?” “二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知道你瞅着老四不顺眼,结果人家就是被那么一个女人给瞧中了。嘿!你没法子吧。” “谁瞧中谁了?瞎说什么呢?”金双城说着,就赶紧追上老大的脚步,“老大,你倒是等等呀!” 金逸尘走了一半了,站住脚往回走,“我走了……不在府里住了……爹要是问起来你们说一声……” “不是!这么晚了你去哪……” 金逸尘看了这几个蠢货一眼,“我问你们,咱家老爷把银子往上一交,接下来是不是各个当官的都得往上交。别管交多少吧,是不是得摆出我倾尽全力的样子……” 嗯!应该是! “直接往出拿银子,咱家老子算是独一份。其他的人,首选一定是古董摆件,然后拿这些东西典当成银钱,好上交朝廷。对外也可以说,不识货,不知道那是古董,只是收了一件礼……” 这又怎么了呢? “这个时候只管压价!一来一去,能赚个盆满钵满。”金逸尘说着,脚下走的飞快。好像就怕迟那么一会子工夫,钱就被别人赚走了一样。 老五还说,“老大现在大方了,肯把赚钱的道道告诉咱们兄弟了。” 老三骂了一句:“蠢货!那得大笔的银钱周转,是你有这个本钱还是我有这个本钱?” 老二还问:“难道老大有这么大的本钱?” “他没有,但架不住商场上的朋友多……合伙也能吃下这种生意……” 李副将站在院门口,看看这四个不着调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都没一个人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要知道,新阁加上陛下,连带着三位行走,一共才十个人。 偌大的新明国,所有的事都在这十个人的肚子里呢。今儿,这个院子里聚集了三位,这必是有大事发生了。可他们竟然不好奇,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蝇营狗苟的小事! 难怪军帅要生气,是个正常的人都得生气。 金镇北坐在主位上,朝桐桐看了一眼:“说!” 桐桐将那‘书签’分成两份,一份给四爷,一份递给金镇北,“齐阁老的外室是细作,这是在外宅的书房发现的……” 金镇北的手一抖:“你说什么?” “外室是细作!” 金镇北的心肝都颤了颤,外室是细作呀!老五他娘……不至于吧。 他那点生气的感觉被这么一吓,什么都不剩了。只看向手里的东西,然后问:“这能说明什么?” 四爷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桐桐,就问说:“你怀疑……军械、战船构造图的安全,甚至于怀疑求真馆里不干净。” 桐桐点点头,看金镇北:“这个图肉眼等比例画出来,特别难。但这个季岚做到了!所以,当时在盛京想不通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有一拨隐藏的更深的细作,是冲着咱们的机密来的。” 金镇北端详着手里的东西,递给林叔珩。他这个判断很有道理:“找我……是想问什么?” “想问您,东北那边,你私造的枪械……图纸是哪来的。” 怎么又提这一茬?“那是拆了能拆的,拆的多了,复原出来的。可饶是这么着,工艺还是不达标……” 桐桐就看了四爷一眼,四爷便明白了:核心的东西迄今都保护的很好! 他吐出了三个字:“朱字营。” 桐桐点头,朱字营才是掌管这些核心秘密的人。 金镇北左看看右看看:啥意思呢?意思是皇家的核心秘密,只皇家掌握着。谁想干掉皇帝,除非皇帝认可,否则能震新明的军队手里拿着的就是柴火棍。 桐桐又问:“军械、船舶这些的制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归到工部的?” 金镇北想了想,“从八年前……”这原本是独立于外的,不受其他衙门监管,但后来先帝不是病了吗?朝中就有声音,说应该归于工部统一管。 “那时候,谁是工部尚书?” 金镇北愣了一下,看了桐桐一眼,“齐文超!他是六年前入阁,四年前做首辅……在入阁之前,他是工部尚书。” “在工部尚书之前呢?” “工部侍郎。” 桐桐又看四爷:“对上了!应该就是如此。他是被细作选中的人。” 四爷皱眉,“走!查工部,从八年前到现在,所有在工部任职过的官员,都过一遍手……” 说着就起身,抓了大氅跟桐桐就往出走。 金镇北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并肩而行,他:“……”早一晚上,迟一晚上,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这天下也不是你们的,你们才几品官呀?拼命都不是这么拼的。 他喊了李副将:“去看看……看看两人是不是去了工部……” 结果去的不是工部,而是吏部。 哦!去吏部也对,调工部的官吏档案去了。不过,这还真就是办正事去了。 他啧啧啧的好几声,然后也抓了衣服出门。 李副将问说,“去哪?” 这么晚了,能去哪?去看看老相好,别也是个细作。 “哦……是去找五夫人呀!” 五夫人住在外城,半夜被人吵醒,抬手抽了枕着的枕头就扔过来:“我是那见不得人的,白天你上不得我的门!这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我是偷汉子呢?” 金镇北一把接住了枕头:细作绝对不是这个德行。 他把灯挑亮,五夫人烦都烦死了,扰人清梦,来了不到床上来,点起了灯。 “你个老东西想干什么呀?看我这屋里藏没藏人?”五夫人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来!来!来!查查看!看看我这被窝里有人没。” “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笑话老娘老了,没人要了,被窝里藏不住个男人了……” 金镇北:“……”我就多余来!就这撒泼打滚的德行,这也不是细作的路子。他就说,“事……你听说了吗?老子现在没多少银子,还有五个儿子要成家。养你是养的起的,但就是想跟以前一样,难!你自己看……要是能跟着我过寒酸日子,你就留;你要是过不了这个日子,咱就散。” “啥日子我不怕!”五夫人白眼一翻,“你娶我!只要明媒正娶,那……吃糠咽菜我跟你。” “那不行!”金镇北摆手,“当时咱就说好了,不提婚嫁。关键是,把你娶回去你是真受罪。老四以后当家……老四将来娶的那个吧……你更受不了!” “吓唬老娘呢?老娘就没见过比我更虎的。” “你这叫虎呀?你这叫泼!”金镇北真是为她好的,“真的!你好好想想……以后呢,我的俸禄得分七份!五个儿子一人一份,我一份,你一份,这个银钱……养你是有些费劲的。” 五夫人认真了看了对方两眼,然后特别好脾气,“这么着的,我这一份我不要,另外,我再搭给你两份,我养你吧!没别的要求,守我的规矩就行。” 第168章 万里扶摇(67)三更 寒风呼啸着,灯烛在空旷的屋子里摇曳着。 季岚蹲着,给齐文超洗着脚:“泡着,泡着驱寒。这得亏那位伯爷跟您有交情,倒是没有亏待了我们……如今要些热水,还是肯给的。” 齐文超感受着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脚上轻轻的捏着,又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他朝后一靠:“只怕……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了几日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两个儿子无辜被连累,也怕你跟了我一场,到头来一场空……” 季岚的手下不停,跟往常一样慢慢的洗着:“看您说的!我早说过了,您活我便活,您若是真有一天坏了事了……您死我死。到了那头,我还跟着老爷。将来投胎去了,您别把我忘了……盼着来生还能跟在您身边,为奴为婢,绝不后悔……” 齐文超缓缓的闭上眼睛,像是往常一样,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慢慢的揉了揉。他长长的一叹,带着几分怅然:“你还年轻,叫你跟着我丧命,于心何忍?” 季岚马上抬起头来,“难道老爷要扔下我?” “不舍,可又奈何呢?那林叔珩向来多谋,做事又果决……我这次怕是……” “您怎么还泄气了呢?是您说的,帝王孱弱、帝王年幼,这都是亡国的前兆。您恰逢这个时机,正该施展抱负才是,怎么遇到难处便躲了呢?想那刘秀,遭遇如何?不也为汉室续了两百年的命。” “可如今看,匡扶之臣已出,年轻力壮,早不是我能辖制的!帝虽幼,却也聪明机变,确有明君之相。岚儿,天不助我,奈何?” 季岚慢慢的给他擦脚,然后将木盆挪到一边,只将齐文超的脚抱在怀里,塞到她的棉袄里,叫脚心贴着她的腹部,就这么一直捂着。 良久,她才说:“那些东西……岚儿都收好了,万无一失!只要东西他们找不到,就没有物证。您只管否认,再多人说您拿了……都可以是处心积虑的污蔑。” “污蔑?谁污蔑呢?” “当然是常青莲了!对您,她早想取而代之。之前,我听见二公子在外面叫嚷,说是夫人怎么能轻信罗君如的话。说那罗君如就是之前就在报纸上害过老爷一次,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这些加起来,就能说明,是女官她们想联合起来将您赶下去。原因嘛,不外乎是您不支持女官……这是朝堂倾轧而已!尚有辩解余地。” 齐文超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傻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狡辩再多,朝廷律法是不能把我如何。可是……皇家还是会杀人的。暗卫叫个把人悄悄死去,太容易了。或是病了,或是意外了……真要是这么死了,又如何呢? 我的两个儿子甚至子孙后代都废了,还有你……你们就真的能安全吗?朝廷没证据,可那些送我东西的人……他们的后代很清楚我有多少财产。彼时,你们没我护着,就如同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这是要惹杀身之祸的!” 季岚就一副赌气的样子道:“难道……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吗?要是实在不行,就交了吧!保住您的儿子和夫人……别管我了,我跟着您一块去死就是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大滴大滴的掉在齐文超的脚踝上。 齐文超眯眼看了对方一眼,叹了一声,“你只是一个外室,这些年给你的也不少了。等事情了了,你带着细软离开京城吧。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找个本分的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了。” “除了老爷,我谁也不跟!您要真舍不得我,咱就走……去哪都行!”季岚擦了眼泪,“就像是琉球、弯岛……那个岛可大了,您说了,它孤悬海外,可山川河流无一不包,跟周围很多个国家都大……咱要钱有钱,只要去了,就有办法的……我不舍得您!” 齐文超眉心猛的一跳,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他只不点头,“这话糊涂!我跟你走……行!可夫人不会跟我走,两个孩子更不可能跟着我走……” “那您也不能为了他们去死!”季岚起身,扑到齐文超身上,“老爷,您再想想。其实,也不用一直南下,京城距离齐鲁不远,齐鲁靠海,只要上了船,哪里去不得了?” “上了船?老爷连府门都出不去,怎么能出海?异想天开。” “怎么不能?只说……您的东西藏在小岛上。您不是也说了,距离陆地不远的海上,星罗棋布不少的小岛屿,有些岛上只有一二百人过活。您把您的财产全都转移到岛上了,这必是能取信于人的。只要出了海……咱就叫船失事……船上的其他人活不了,您也会失踪的。彼时,夫人和两位公子就解脱了。而咱们乘小舟离开,隐姓埋名也好……怎么着也罢,总之,是能活下去了。您才五十而已,我给您生孩子,咱们膝下不至于荒凉。也叫我跟您安安生生的过些正头夫妻才有的日子……您说好不好?” 齐文超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听起来有道理!可是……从哪里找船?又从哪里找人呢?老爷我倒了,不会跟以前一样,一呼百诺了。”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季岚摁住齐文超的手,“那么些东西,我都是通过钱庄运走的……为了保险,我在钱庄入了一股。您想啊,这要是咱们的银钱出了问题,这钱庄……得被抄家的!他们跟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是救咱们,也是救他们自己。大不了,承诺他们,只要事情办成,咱们的东西分他们一半……这么大的数额,比他们家产都多。富贵险中求,他们哪有不动心?” “可你又怎么叫所有的人上咱们预备好的船?” “这个……更容易了。海边有许多野码头,也只有野码头的船才能顺利的到达咱们要去的小岛。他们要想要东西,就只能去野码头。朝廷的船吃水太深,在野码头会搁浅。只有咱们的船,才合适。” 齐文超默默的点头,这么多年,自己身边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他还是一脸的犹豫,“算的再好,可得人执行呀……” “我赌的就是这个……”季岚坐起身来,“我与那林伯爷有了一次接触,她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好似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且,她胆大,敢行别人不敢行之事!就像是盛京坑杀两千人……那作为就像个疯子。她有英雄胆,那就用她这份英雄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自视甚高的人往往死在最擅长的地方。” 齐文超就不掩饰的打量季岚,“岚儿,许是我……没好好认识你?” 季岚脸一红,“你不是说我像你的那个谁吗?她能做县令……难道我这些年在府里学的,还没有点长进了?”说着,就靠过去,“老爷……既然都是死,那为何不试着挣扎一番呢。许是就成了呢?成了,我陪您天涯海角……败了,也不过是回到了现在,我陪您一起等死便是了。老爷有本事,有抱负……挣脱了樊笼能有一番作为也未必呀。反正,我信老爷!只信老爷。” 齐文超坐起来,穿上了鞋拨弄那灯去了,问说,“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道理,可你这主意再好,谁给您送出去联络你要联络的人呢?” “老爷怎么忘了,我送您的鹦鹉呀。” 鹦鹉? “嗯!鹦鹉。”季岚低声道,“除了鸽子认家,鹦鹉也认家。” 哦!两三个月之前,她突然送了自己一只鹦鹉,一只在书房养着呢。那时候该是细作案案发之后了!也就是说,自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警惕着,准备后手了。 鹦鹉!这鹦鹉怕是联络之地养的,飞走了也不是飞到外宅。 季岚低声道:“您要是说要回书房取个账本或是其他什么,想来是被允许的。您顺手浇个花喂个鸟,谁也不防备。只要打开鸟笼子,鸟儿自己就飞走了。什么信儿都不用带,想来也无人射杀。毕竟,它是您的爱宠,飞一圈说不定就又回来了……您说呢?” 齐文超来回的踱步,“许是真能活吧!可隐姓埋名……活着,意义在哪呢?岚儿,你家老爷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小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了的……” “怎么会是小老百姓呢?您只要真的出去了,以前跟您来往的人也怕朝廷清算,必是要找退路的。彼时,您便是他们的退路。他们手里什么没有呀?种子、农具、甚至于枪械……只怕造船的图纸也是有的。咱们要是有钱、有枪、有坚船利炮……又怎么会只是老百姓呢?” 齐文超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只觉得手脚都是麻的:原来,是为这个的!原来,他们觊觎的是这个。 他这么站了许久,这才回去躺着去了,“叫我想想……明儿看看林叔珩的态度再说吧。” 是! 季岚默默的躺在齐文超身边,一下一下的摩挲着他的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齐文超的手放在她的头上,跟往常一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你很聪明,但是你太小看林叔珩了!她这么快就把你挖出来了,这一个晚上,还不定被她挖到什么呢。 是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京城里有六家的府邸悄悄被围了,全是一二品的重臣权臣…… 黄千蕊站在城门口,看着骑在马上一脸冷肃的林伯爷,她顺着这位林伯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天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亮光,像是地面镶了一道银边,那一丝光亮,它叫曙光…… 第169章 万里扶摇(68)一更 京城的百姓跟往常一样,早起该忙着营生了。却发现今儿的城门不开,京城戒严了。 林伯琼早起把房前屋后扫了,又喊着黄氏:“你莫要出门了,路上滑。” 黄氏隔着窗户跟他说话,“屋檐下挂着的羊腿,你瞧见了吗?” 瞧见了! “那是西北来的羊,我买了两条腿,拿一条给叔珩送去。” 羊腿冻的硬邦邦的,林伯琼拿了,说黄氏,“今儿咱也吃炖羊肉。” 好!一会子我就给炖上。 夫妻俩正说着话呢,林伯琼这拎着羊腿要出门了,就听见外面喧哗了起来,脚步凌乱,似乎有不少人手涌进来了。 求真馆官员住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里住的好,院子好,成百套的院子,平时求真馆还拿出银钱找了看守门户的。生人想跑进里面,那不可能。 林伯琼拎着羊腿急匆匆的:“这是怎么了?” 结果一开大门,门口就有人守着。这人一见有人出来,就指了指他手里的羊腿:“放回去吧!求真馆所有官员,尽皆收押。” 收押? 林伯琼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收押?” “是!”这人知道林伯琼是谁,只低声说了一句,“莫要担心,是林伯爷办案。” 林伯琼‘哦’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回去了。羊腿还挂在老地方,然后叮嘱黄氏:“你要是一个人住着怕,就先去叔珩那里去住。” 黄氏倒也不担心,“我一会子就收拾东西去三妹那边。你把厚棉裤、棉靴都换上,大氅换厚实的。”估摸着看押的话,条件也不会太好。 林伯琼出来的最晚,穿的跟一只熊似得。别人有那慌慌张张的,有那胆颤心惊的,还有给衙门的人塞荷包的,显见这突然的变故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然后好些官眷都吓住了,真的不知所措了。有人哭有人嚎,有人在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氏难免追出去,林伯琼摆手:回去吧!怪冷的,出来作甚? 看着丈夫上了马车,马车可没那种车棚车厢,就是一个木板车,连个车梆都没有。就那么坐上去,腿垂下来那么吊着。 黄氏追过去把手炉塞过去,“捂着!” 林伯琼一脸的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呀? 他在求真馆也不是没差事,就是日常里帮着起草文书,本身在求真馆也没多少日子呀。反正是仕途之路,一事无成,偏还坎坎坷坷。 这么多人,直接去了京城外最大的监牢。这里墙高三丈余,占地极大。很少有人能接近这里,凡是入了这里面的,等闲连探视也不许。 对于在求真馆养尊处优的他们而言,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一进里面,一层一层的大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每关上一次门,就叫人心里哆嗦一下。一直进了五层门,才看见一个特别大的场子,场子上用铁丝网做了许多的网格,可见关在这里的人想在这个场子上自由的活动,估计是不行!他们一个或是数个人只能在一个网格里,在巴掌大的地方放风。 沿着边上的路朝里面去,终于见到了一排排房舍。这个房舍没有窗户,从大门里进去,里面倒是不全黑,墙壁上的火把照明,也还可以。 林伯琼一路跟着往里走,就他在好奇的四处打量:为何不见窗子,这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闭塞。深吸一口气,很舒畅。当初这个图纸怕也是求真馆做的吧!没想到,自家做的东西,最后关了自家的人。 里面全是栅栏隔间,一人一个,里面就是能横躺一个人,竖躺一个人的尺寸。他拼命想看清里面的人,然后还真就看清了。 这个是工部尚书董时飞董大人吧?成亲的时候董大人还来贺喜了,虽没留下用饭,但他跟着父亲给人家见礼,记得特别清楚。 这边还懵着呢,一扭脸,就见尚书大人对面住着工部的两位侍郎,一个叫吴广识,一个叫许元平。 怎么是他们呢? 吴广识跟自家有些渊源,女子书院的院正吴广知是他的亲姐姐。 而许元平也不是没来处的,他的兄长是兵部尚书许元嘉。 林伯琼觉得大事不好了,他不是为他自己担心,他是为妹妹担心。这案子要是她办的,那她这都是关的什么人呀? 再往前,是礼部尚书朴新年。他跟这位大人不熟,但也肯定见过!之前跟父亲从衙门里回家,路上遇见过,父亲跟此人在路上说了好一会子话,是个很和气的长者。 扭脸再看这边,这个……他好像不认识。 可身后有同僚的惊呼一声,“表兄……”林伯琼回头去看那个同僚,是他呀!这个人的表兄是理藩司司正,正经的肥差。他还有个表兄,之前也出事了,那人是盛京的知府,好像姓廖。 对了,那位知府叫廖正堂,那这位司正就叫廖正庭吧? 再加上自己这位同僚,叔珩是把人家一家连锅端了? 两位尚书,两位侍郎,一个理藩司,这可都是朝中一二品的重臣呐。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位被紧急提审。 桐桐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水师衙门的总督办江南安,“还是不说,是吧?” 江南安冷哼一声:“你叫老子说什么?你个小娘们才当官几年呀?杀了几个人就自诩为功臣了?老子在海上打仗那会子,还没你呢!”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你江家有海贸的生意,船只的来源必是有问题。但这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这样的罪,值当我半夜三更动人马围了你的府邸,摁住你的人,将你从被窝里拎出来吗?” “小娃娃,你查的是齐阁老的案子,我与齐阁老可从来就没有关系。水师属于兵部管辖,再往上,属军机,再再往上,归陛下管。你查齐文超的案子,却摁住了我……你还觉得你有理了? 我江家是做海贸生意,但是,船只都是只买水师淘汰下来的,且不带任何火器配置的……你可以说我有谋私利的嫌疑,但不能指责我别的。便是说我谋私利,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卖淘汰的船只,这事是兵部批的。船只的竞价,是数百家海贸商家一起参与的,江家出的价钱高,买到手了,这是不违背律法的。” 很有道理!不合法的变成合法的,中间缺的就是这一手权利。 桐桐看着他还要狡辩,便一招手,一个女子被押了进来。 江南安愣了一下,对着桐桐怒目而视:“林叔珩,办案不能下作!新明不许用下三滥的手段胁迫……” “她是倭国细作。” “什么?”江南安猛的顿住了,再问一遍:“你说她是什么?” 桐桐抬手捏住这个女人的下巴:“她叫白荷,六年前落水被你所救,委身于你。你一直将她养在府外,她也安分守己,从不生事端。而且,她心善,每月也只是去慈幼院几次。可巧了,齐阁老的外室,也是个心善的人,那位岚姑娘也喜欢去慈幼院,每月也会去几次,时间不定。妇人家做善事,不求神不拜佛,你从不怀疑。甚至于,你有家室,有子女,不想叫外室生孩子,她不争不闹,只是去慈幼院照顾孤儿而已,你只有怜惜的份儿,又怎么会疑心呢?” 江南安看向那一脸沉静的女子,然后对着桐桐冷笑:“胡说!去慈幼院的妇人多了,难道每个都是细作。” 桐桐拿了一只很旧的荷包递给江南安,“看清楚,这个针脚你可认得?” 江南安拿在手里,捂住腰上挂的那个,这……出自一人之手? 桐桐将荷包取回来,“这是盛京细作窝里寻来的,而且,此女我已经叫之前的细作辨认过了。她原来叫百合子,后更名为白荷。你知道,在倭国荷乃是丧花吗?此物被视为不祥,会带来厄运。她叫白荷不算,你的身上的配饰,都是以荷为主,她有多憎恶你,她心里很清楚。” 江南安看看挂着的绣着荷花的荷包,一把拽下来扔下去,不可思议的看过来,“……她……她想要什么?” “不是她想要什么……而是她挑拨的,你江家的人想从你手里拿什么。比如,你们江家买的船拆了要紧的部分,比如火器配置,然后呢,你们真的没有想着再装备起来吗?你是否将这样的图纸拿给你的亲眷……” “我……”江南安点头,“拿过……但只是简单的火力配置……再复杂的我也没有,也不可能弄到……” 桐桐又问:“你们江家的船,有没有卖出去过?” “有啊!价钱合适,就卖了呀。” 桐桐眼睛一闭,再睁开满是复杂,看着对方,“你就没想过,买这种倒腾了几手船只的人,身份有问题。他们买这种船干什么?对于商户而言,有水师护航,用不上。能用上的人,想做什么?拆了它,仿制……你知道这对水师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方的速度也快的话,新明的水师将失去一项极大的优势。 江南安大口的喘着气:“……我真的没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不想去想,只你心里最清楚。江南安,若是沿海不宁,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她一摆手,有人进来,她说:“此人,手镣脚镣都给戴上。” 非十恶不赦之罪,不上此等重刑。 然后被关起来的人就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又清脆又沉重。 被提审之后,再回来却已镣铐加身。这就意味着罪名被砸实了! 林伯琼跟其他人一起,伸着头朝走廊的那头看,那一步一挪的艰难吓的人肝颤…… 第170章 万里扶摇(69)二更 “啊——”的一声,好凄厉的叫声! 林伯琼激灵一下,朝四周看去。这是女子的惨叫声,极其凄厉。这该是动了大刑了! 对面住着的同僚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说……我说……三年我贪了三千七百两银子……真的没有了……再没有更多的了……再就是各地送来的特产……真的再没有别的了……我错了,我有罪……” 还没哭嚎完呢,看守就厉声斥责:“禁声!” 禁声了,里面安安静静,只有一个女子越发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不时的传来。 新明不许动大刑!除非……此人不在新明的律法庇护之下。 那么,这个女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细作! 所以,被关进来的都是跟细作有关的吗? 大牢深处,桐桐推门进去,看见被绑着的百合子,还有边上的黄千蕊。 惨叫声不是百合子发出来的,她只是一个唱戏的,蒙着眼睛被带进来,叫她在通风口喊着,吓唬被关起来的那些人,好叫他们知道厉害。 但事实上,并没有动大刑。 桐桐问黄千蕊,“怎么样?说了吗?” 黄千蕊摇头,“没有!大人,我不介意用刑!如果事情紧急的话,我可以亲自……用刑。如果要追责,下官担着。” 桐桐就笑:“不至于!怎么就你担着了?”她走过去,站在百合子面前,“挣扎无用,这地方进来就出不去了。” 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百合子的面颊:“别寄希望于谁来救你,没用。季岚……不知道她暴露了,还在设套呢!百合子,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选出来的。但小小年纪就一直在新明……学的新明的东西,但却对倭国有不一样的忠心。这和吉川幸子还不一样!吉川幸子,说招就招了。而你们几个……明显不同。” 百合子冷笑了一声,将脸扭向了一边。 桐桐叹了一声,“我在季岚的寝室里发现了菊花族徽,我猜……你们出身贵族。我们没有贵族,我们更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在新明这些年了,你该了解我们的东西,比如我们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也说,冤有头债有主! 倭国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一样艰难的求存。真正跟我们有冤仇的,是你们!是你们这种贪心不足的所谓贵族。百合子,你得活着!你得看着……看着我怎么灭你们的贵族。” 说完,她就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图纸来,“怎么?不信?要是不信,就看看这两张图纸。” 百合子的视线一下子挪过去了,桐桐指着图纸,“你们想要的核心,从来都在皇家手里,只由皇家掌控。而新明皇室,永远在求变,不会裹足不前的。你以为求真馆废了,我们就原地踏步了,错了!这图纸,你应该能看懂一点。你瞧瞧,船只若是这么改,速度可提升两成。再看火炮……在原有的基础上,可翻一翻的射程。” 那又如何? 桐桐就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偷盗我们的图纸吗?我会把原来的老图纸放出去的,叫你们信心百倍的来攻打我们。彼时,你们就是挑起战端的人,不占理的是你们。而我们,正好亮剑!” “撒谎!兵戎岂能轻易开启?” “没错,学的不错!祀与戎,国之大事。可有些战,不得不开:其一,你们主动挑起;其二,朝中被蛀成筛子,需要一场战场凝聚人心;其三,练兵,久不实战,怕废了;其四,我会努力促成此事,为何呢?因为我权利欲太旺盛。我缺一场大战来确立我的地位。上次只是一场夜袭,并不能证明我有指挥千军万马的能力。 你想想,我先有军功,而今又破此案,若是再有一场大胜。我将是最年轻的阁老!我有什么理由不促成此事呢?抄了贪官的家,什么银子都有了。打一场仗而已,打的起! 百合子,是你们激怒了我!你的顽固,促成我下了这个决心。我什么都不问,你也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这里等着,等着一个个战报就好!彼时,你若不疯,我就把你家族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你面前,与你长久的作伴。” 说完,她转身就走,半点都不留恋。 百合子大喊一声:“……广通票号……广通票号……” 桐桐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 “广通票号都是我们的人!”百合子盯着桐桐的眼睛,“你可以把我们都抓住,把我们都杀了……但是,你不可以……” 桐桐朝她笑了笑,一句都没应答,真就走了。 黄千蕊看着百合子,心说:林伯爷早告诉你了,我们讲究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也讲究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林伯爷没说的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许是难以开这一仗,但或早或晚,林伯爷怕是真会去打这一仗的。她刚才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叫人感觉不到一点编造的感觉。 桐桐再到齐家的时候,就被告知:阁老想去书房,书房里有账本。 “行!”桐桐就道,“那就请阁老吧。” 于是,齐文超又见到了林叔珩。 书房里没别人,齐文超指了指那鹦鹉,“盛京细作案之后送给我的。” 桐桐朝那鹦鹉瞧了一眼,“是个认家的。那就放了吧!” “你知道它会飞去哪?”齐文超看了桐桐一眼,真就这么被你翻出来了? 桐桐自己将笼子打开,抓了鹦鹉出来,从窗口扔出去,看着它扑腾着翅膀飞了,这才道:“广通票号!” 齐文超:真查出来了! 他昨晚猜到季岚所说的票号,不是什么生意人。要说起来,票号能有多少个呢?都给盯住了,然后再放鹦鹉出去,必是能盯住。 可他真没想到,林叔珩还真摸到门了。 “怎么找到的?” “我把这些年在工部任职过的官员挨个查了一遍。哪怕好些都调离了!但只要呆过,就得查。” “工部?对!只能是工部。” “水师总督办那里出了问题,他养的外室,也是细作。” “跟季岚一样?那船舶……” “嗯!”桐桐就笑,“就是您想的那样。” 齐文超皱眉,“她们都是贵族女子,忠心不二!你怎么确保你拿到的口供都是真的?” “我告诉他,我们没有裹足不前,皇家从来不会裹足不前,旧的早该淘汰了,只是皇帝没能亲政,朝廷又确实没钱而已。而今,这两者都具备了,革新就在眼前。只要革新了,我们便放假旧的图纸出去,放他来打……我们正好试试新武器练练兵,也该震慑一下宵小了。那个百合子说,他们这些细作都可以死,他们都可以以死谢罪,但请不要以此为借口复仇……” 齐文超扭脸看这个年轻的姑娘,“……你……真的想打仗了?” “不是我想打,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还不动,那豺狼真的就进门了。”桐桐看向齐文超,“阁老,这片土地不容有战乱!” 齐文超便笑了,“说的好!不容有战乱。”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但愿你能常保此心,勿学老夫……” 学他什么,他没说,她也没问。 良久,齐文超就问说:“那就照她谋划的……走吧!不走这一次,永远不知道他们能调动多大的力量……” 嗯!正合我意!就走这一趟吧。 齐文超提醒她:“此一行,也很冒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得有人去冒险的。”桐桐说着就起身,“您休息吧!估计明早咱就能出发了。” 第二天一早,桐桐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四爷目送桐桐离开,金镇北站在儿子身边,“……爷们,你这不对!”是男人就不该由着女人去冒险!人家啥都能干,要男人做甚? 四爷:“……”他忙着呢,没时间在这里磨牙,因此,转身走之前只提醒他,“我大哥做海贸的,跟江家往来密切。你最好回去问问他……还有,先把我大哥关禁闭吧,等事情了了……再给放出来。” 金逸尘猛的打了一个喷嚏:有点不吉利!感觉生意不太顺。 整个京城、整个朝堂犹如惊弓之鸟的时候,桐桐带着齐文超和季岚,要出发了。 桐桐站在大门口,等着齐文超。也说秦敏:“把齐夫人和两位公子都放出来吧,叫齐阁老见见。” 秦敏:“……”她怔愣了片刻,便转身去安排了。 齐文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急匆匆赶来的夫人和两个儿子。 齐夫人一见丈夫就哭嚎出声:“老爷……你要给我做主……老爷,有人欺负上门了……” 齐文超目光复杂的看了齐夫人一眼,紧跟着就把视线落在大儿子身上。 齐渭慢慢的走过来,缓缓的跪下,“父亲。” 齐文超扶了长子起身,抬手替儿子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看着胡子拉碴的儿子,他笑了笑,以极低的声音道:“娶妻当擦亮眼睛!那个林叔珩……是个很好的姑娘。为父的事,与她无关!你不要心存芥蒂……” 齐渭看着父亲的眼睛,“我会照顾好母亲!看护好民儿。” 齐文超这才看向二儿子,然后朝这孩子招手。 齐二被母亲推着过去,讷讷的喊了一声父亲,然后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齐文超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只严厉的看向儿子:“抬起头来!” 齐二抬起头来,就听父亲说,“我对你别无所求,养家糊口,安稳度日即可。” “嗯嗯嗯!父亲,我和娘等您回来!回来好过年!” 第171章 万里扶摇(70)三更 海风吹拂着,冷的刺骨。 季岚回头看了那位林伯爷:“这个船小,最多只能容纳八百人。” 桐桐看了皇家亲卫副将朱鹏一眼,“点五百人。” 是! 齐文超看着那船只,率先走了过去。 ——登船之后,齐文超打量了船体,竟是跟新明的战船很相似,只是等比例缩小了一般。 桐桐站在甲板上,不大工夫,船便动起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岸已经不见踪影了。 齐文超朝着京城的方向一直回望,桐桐站在边上没有打搅。他却主动说起了以前,“幼年在老家……水田、鸡鸭鹅、房前屋后,我最爱夏日去庄子上,那是我这一辈子度过的最惬意的时光。我祖父致仕之后,回老家侍弄田庄,总也讲许多外面的见闻给我听。祖母会将鸭蛋腌制起来,用咸鸭蛋黄给我做点心吃。 我父亲总也想逮我回去念书,每每都是祖父祖母庇护我。我母亲比父亲还严厉,她是求出仕,未能出仕……她怕我没出息,可我祖父祖母总说,我是家中的麒麟儿,必能光宗耀祖。这两天一闭上眼睛,就梦见我祖父。” 桐桐‘嗯’了一声:我听懂了,等将来将你葬回老家。这话我会捎带给齐渭的。 齐文超笑了,紧跟着又笑,“后来,我遇到一个极好的女娘,她温雅平和,骨子里却有棱有角……我常想,人这命运呀,也是奇怪!我当年若是娶她为妻,今儿又该是何样呢?” 桐桐问说:“她可有子侄后辈?当年她葬在何处?” “朝中殉职之人,自有安葬之处,也有皇家祭奠,我……与她葬不到一处,也不敢与她相见。怪了,总也梦不到她……早些年她的样貌还很清晰,这些年……我竟是有些想不起她的模样了……这几天我就琢磨,大概从我忘了她的时候,我便连我自己也遗失了……” 桐桐就笑了,“那是因为有人替代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说着,就看不住张望的季岚,“是吧?岚姑娘。” 季岚转过头来,也笑了,“林伯爷……很自负!总是以为能猜到别人。” “没有!怎么敢自负呢?岚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没看清楚。”桐桐靠在船舷上,打量季岚,“岚姑娘,我很好奇你的来历。” 季岚眺望着远方,看了对方一眼,这才道:“你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吗?” 不清楚。 “十八年。”季岚的眼圈红了,“整整十八年!我六岁便被从我母亲身边带走,然后跟一群出身低贱的人养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季岚深吸一口气,“因为要抹掉我身上那股子高傲的劲儿,得叫我学会做低伏小。” “会做低伏小的人很多,又何必非把你变的不一样呢?” “因为那些低贱的人不知何为忠诚。”季岚将头颅高高的扬起,“而我不同,我……此生不会背叛。” 桐桐看着她的姿态倒是笑了,“我新明任何一个女子都是高贵的!在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是了不起;出门做工养活家小,也很了不起;或者能出将入相,同样了不起。我们做低伏小,那一定是我们愿意做低伏小,或是为了什么自己的目的去伏低做小。却不会有人强迫我们去伏低做小。 莫说皇家、官宦人家的姑娘是如此,便是慈幼院的孤女,也不会有人教她们去伏低做小,出卖自身。我们能学所有想学的,我读书习武是我的自由,我姐姐愿意种花弄草与男子谈情说爱是她的自由,我妹妹招猫逗狗四处淘气,那也是她的自由。我家嫂嫂愿意做贤妻良母,在家料理家事,同样是她的选择和自由。 在我这里谈高贵?说实话,你不觉得可笑吗?人们驯服狗,是为了看家,狗说,主人对我真好,他只驯服我,这是有多看重我呀;人们养着猪,是为了吃肉,猪说,主人对我多好呀,他只养着我,什么都不叫我干。岚姑娘,在狗和猪的眼里,它们都是高贵的,都是与众不同。” 季岚一愣,“你骂我?” “没有啊!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桐桐叹了一声,“当然了,猪狗到底不是人……它们那么想不奇怪,人要是那么想,才真是奇怪……” 周围站着的禁卫没忍住,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不是骂人家猪狗不如吗? 季岚盯着桐桐的眼睛恨不能吃了她,伪装出来的温雅全都不见了,“嘴硬!林伯爷,你怕是还不清楚你的处境。” 桐桐怜悯的看她:“岚姑娘,不是我太自负,是你自负了。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在一个男人的心里,你比他的国,他的家更重呢?” 她朝陆地的方向指了指,“那里,是齐阁老的家!他的父母亲长埋在在那里,他的三亲六故还得在那里生活。他的妻子依旧守在府邸,那个女人便是再不好,她为他生养了子女,为他奉养父母,为父母亲长披麻戴孝过。那里有他的儿子,他生命的延续。 更重要的是,那片土地,齐阁老付出了心血!他的根在那里,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东西来自于那里。你若是只是个弱女子,真心跟着他,他便是死,也会安排好你;假使你只是在小事欺瞒于他,一个大男人不会跟你计较。可是,岚姑娘,国仇排在家恨之前。” 季岚面色一变:“你早知道我的身份?”说着就看齐阁老,“前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齐阁老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哪里有一丝情义:“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一次,互不相欠吧。” 季岚左右看看,然后哈哈笑出声来,“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套子?”以为自己是狩猎之人,却不想早就是别人的猎物了。 她盯着这个林叔珩的眼睛,“你……怎么确定我的身份的?” “你真的是皇室之女吗?” “自然。” 桐桐嗤的一声给笑出来了,“宋时有记载,说是在泰州,‘遇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又说,船上‘妇女皆披发’,下船后,‘遇中州人,择端丽者荐寝’,这便是‘度种’。以前还觉得荒诞,如今听你认的自然,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你们的风俗是这样的呀!你说,你们学来学去的,怎么就没学会‘礼义廉耻’呢?假模假样的瞧着挺礼貌,可到底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八嘎!”季岚抬手就要甩过来。 桐桐一听她这么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胸口似得,她抬手抓住对方的手,抬手一个巴掌甩出去,‘啪’的一声清脆异常。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嘴角有血流下来,季岚随口一吐,血里竟是混着一颗牙:“林叔珩,今儿我便跟你同归于尽。” “既然知道你要做手脚,那你觉得这船……我能叫它沉吗?” “它不沉,你也走不了了。”季岚说着,就疯狂的对着桐桐笑了起来。 桐桐眺望四周,远远的,似有岛礁在不远处。紧跟着,远远的好似有几个黑点朝这边移动,不大功夫,小黑点越来越多。 季岚扭脸看过去,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她却笑的越发的肆意了。 然后看向齐阁老,“其实,我没骗你!你的银钱,我真的运到这个岛上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我们倭国的补给站!这海上星罗棋布,都是我们的补给站。这里养着我们的水师……这个礁岛尤其不同!大船到了这里就抛锚,只有小舟可度!你们没觉得船……越行越慢了吗?” 她走到齐阁老跟前,“老爷,你可以跟我回倭国,倭国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先拿下这些岛屿,而后一步一步的吞掉新明。只要我们一动,西北、东北、西南……想做帝王的人很多。新明的太祖和那位祖娘娘,就是太贪心了!他们鲸吞了那么大的面积,什么族都往里拉……瞧着,一旦出事,必将四分五裂。彼时,就是我们的时机。 我们有银子,我们有船,我们还有人,只要您点头,一切都会有的!老爷,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生几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就能坐拥天下了!您想想,汉室刘邦落魄半辈子,可最终登上了帝位。老爷您,比刘邦强了何止一点?您信我,我们可以的!” 齐阁老笑了笑,抬手给季岚将头发理了理,问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真名叫什么?” “美代子!老爷,我叫美代子。” 齐阁老微微点头,将眼前的女人往怀里一抱,“美代子,我记住你了……” 可美代子却闷哼了一声,然后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她一把将齐阁老推开,低头看自己的腹部,就见腹部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匕首:他,竟然要杀我。 桐桐只扫了一眼,就吩咐那位副将,“下船快……快!” “是!” 美代子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她看不见是否有小船靠近,只是不大工夫,她感受到了大船船体剧烈的颤动,她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那溅起来的水花扑倒船上,她甚至感觉到身上湿了。 她听到林叔珩的声音,她说,“小心,还有一场登陆战……” 登陆!登陆!她急促的喘息着:坏了!坏了!是我告诉她,岛礁上养着我们的兵,是我们的补给站。 正思量呢,肚腹猛的一疼,她看着齐文超的手握住匕首,搅动了一下,然后拔掉了匕首。她看着他脱掉衣袍,光着膀子只穿着亵裤,手握匕首从船舷上一跃而下:他生在南方,他会水! 桐桐看着齐阁老入水,看着他奋力的游向翻了的小船,看着他将爬上倒扣着的船只的一个倭人杀了…… 齐阁老回头看,跟桐桐对视,然后笑了:与其因罪被杀,老夫更愿意死在战场上…… 第172章 万里扶摇(71)一更 投掷火药包,这个需得精准。 扔到对方船上,只要想去将火药包扔下小船的,都被火枪射中,正中咽喉。而后,小舟轰隆炸响,不管是人还是船,都成了残片。 大船无法靠近港口,只有最初跳下海的将士,他们想法子夺了小船正在自家这边靠。 齐文超趴在翻过来的小船上,爆炸的气浪将他连带的小船一起给冲过来。桐桐放了人下去,将齐文超绑在身上吊到船上。 桐桐蹲下来,手扣在对方的手腕上,然后便撒了手。 他身上七处刀伤,没丢了那条小舟。那是用来登陆用的! 此时,他嘴角不住的有血涌出来,看着桐桐却只笑。 “齐阁老……手刃细作,亲手杀敌三人,夺渡舟一条,英勇无畏……” 齐文超缓缓的点头,然后反手攥着桐桐的手:谢谢! 桐桐‘嗯’了一声,才要喊人拿齐阁老的衣裳来,结果只觉得攥着她的那只手一松,彻底的垂下去了。 战场哪有不死人的? 桐桐抬手将对方的眼睛给合上,然后才起身,“登陆!” 大船上只留几个人,叫他们给把衣裳穿上吧。 禁卫副将提前预备了东西,陛下说听这位伯爷的。果然,这位打仗总是有些奇思妙想。登陆战向来都不好打,但是这位却叫带了许多桐油藏在船下,这次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桐油。 先是用火枪压制,小船一点一点的靠过去。然后再远程投掷桐油罐。油罐砸落在礁石上,紧跟着带火的箭簇就射了出去,火簇落地,满地的桐油烘的一下全燃烧起来了。 顿时,沿岸便升起了一道火墙。这阻隔了岛上的人朝岸边靠近,给自家靠岸腾出了足够的时间。 一旦登陆,浑身湿透的自家这边穿过火墙,只要速度快肯定是伤不了的。 只要伤不了,上去就是陆地作战。 对方应对的太仓促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边是准备充足才来的。登陆之后,交火了半个时辰,在伤了十七人,击毙了五十七人之后,结束了。 岛礁确实不大,上面有海草房数百间。 桐桐四处查看,“是不是上面有淡水水源。” 还真是!岛礁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唐时制式的水井。 分散了所有人在岛上搜寻,又抓到了五人,这才知道岛上原来是有四十余户人的。 据说这岛上在唐之后就一直有人,后来繁衍的人口少了,到了前明的时候,说是自然灾害频发,有人活不下去了,靠着海维持生计,又搬迁了一些人口过来。这些年来,这个礁岛上一直维持着二三百口人的规模。 男人出海打渔,近岛屿处的捕获就足以养活岛上的人。妇人在岛上种些粮食菜蔬补充,原也都能活下去。 这地方也常有船只路过,新明的商船每每总能留下一些物品。像是种子、布料,算是和当地的交易。只是数年前,来了一伙子人。本以为是贵客,杀鸡宰鱼好好的招待了对方,得来的却是屠杀。 二百余口,杀了之后全被扔到海里去了。 而这五个人,他们是出海误闯上来的。上岛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而今都已经而立之年了。因着岛上需要做活的人,才把他们留下。 桐桐看着他们脚上的镣铐,还有脚腕上磨出来的厚厚的膙子,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些人在岛上做活,听见开战了,当然要躲起来。而今知道是新明的人,一行说一行哭,只问说:“……能不能还家?家里人一定是以为我们早死了。” 桐桐看了看那脚踝上的铁链,“钥匙……” “钥匙扔到海里了……”可哪怕戴着这个一辈子,我们也想回家。 “别怕,总有办法能解开的。”桐桐就问说,“这岛上还有什么……” 有!有! 几个人带路,礁岛上自然形成的洞穴里。洞穴比地面高出不少,“每次都抬箱子上去,这里干燥,怕是火药……” 桐桐看了这几人一眼,他们带着脚铐,自然是上不去的。她先爬上去,再扔了上面绑在巨石上的绳索,这才去看这个洞里的东西。 箱子压着箱子,那么多个。 她观察了周围,然后抬手将箱子打开——一箱白银! 跟上来的人都懵了:“银子?” 桐桐指挥着,将上面的箱子挪开,看下面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银子。拿起一块银饼,上面打着‘广通’的字样。 清点了一遍,粗略估计,这里的银子,再加上几箱成色特别好的金子,其总额应该在九千三百万左右。 还有不算那些箱子里的各种珠宝,还有各种名贵的瓷器宝物,把这些都折算下来,绝对有一个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紫檀的箱子,不大,能抱到怀里的那种。外面带着锁,桐桐暴力给打开,里面是用油纸裹着的东西。将油纸打开,里面是账本。 一本一本的记录的很清楚,可以说,这就是几个细作用脏银才撑起来的钱庄。 只齐阁老一个人,就有六千四百万的白银,另有价值不菲的珠宝大约价值五六百多万两,加起来得有七千万两! 这账本拿到手里什么感觉呢?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刺激的不轻。 禁卫军都傻了,“一个亿的白银……” 对!一个亿的白银。 这些人不信呀,看了这位林伯爷一眼,然后蹲在地上用手指不停的划拉着算,算来算去,一亿两还是林伯爷扣掉火耗之后,然后把那些珠宝按照最低的折价算在里面的价值。 这多吓人呀!朝廷每年的赋税也才三千万两上下。 桐桐将箱子一个一个的合上,计划得变!她不能过多的逗留,省的夜长梦多。她得押解这些金银回京,数量太大了。几乎是朝廷三年的赋税。 将这些金银重新贴了封条之后,得起运了。另外,这个岛还是得有人守着,回头该问责水师了!岛屿被人占了,他们不知道!周围的岛屿都有倭人,水师该清缴了。 桐桐再三叮嘱禁军,“稍微延迟再通知水师,我带了多少金银这个事,严格保密。”财帛动人心,现在这种情况,水师也不能轻易相信。 是! 禁卫军中一定有朱字营的人,而且,他们的亲眷都在京城。只要速度快,应该没事! 她真的是一路提心吊胆,上岸之后,还得征调马车。可对外却不能说这是金银,只说是抄了海盗的老巢,缴获了许多火器。 火器这个东西现在谁敢碰?老百姓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误炸了会死人的。 也因着这个缘故,沿路歇息的时候连驿站的人都离他们这一行人远远的。 一进京畿,桐桐就写了密信,派了人回京报信。 四爷接到信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这个数额……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出走。 金镇北从窗户上看见了,他从班房出来,问说,“是林伯爷……有消息了?” 四爷回头看了他一眼,吐了一个数字:“缴获逾亿……” 常青莲一把拉开门,穿着夹袄就从里面出来了,“你说多少?” “过亿!超过过去三年的赋税总额!” 常青莲:“……”太疯狂了! 她看金镇北,金镇北回头看也已经出来的陆玄,:“……”我十八万两,你十六万两,咱俩这叫贪污吗?可羞死先人了! 陆玄朝后连退了好几步,靠在墙上大喘气,“过亿……”什么叫富可敌国!这他娘的就叫富可敌国。这要是叫齐文超和李广田结成了亲家,还得了? 可不嘛!就问后怕吗?一瞬间,后背都汗湿了。 陆玄指责曹南院和赵迁:“你们做监察……都是瞎了眼的。” 谁瞎了眼了?是我们不监察,还是你们军机一看见监察就像是要掏你们心肝肺。 赵迁怒极:“无耻之尤……罪大恶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曹南院想的是:“只中枢就贪墨了这么多!可中枢是个体贪污的数量大……地方官可能贪污的数目不大,但他们本身数量大……” 所以,这些年以来,真正肥起来的是谁? 百姓只要能吃饱,就不生事。 朝廷只要还能运转,当官的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欺着君王体弱年幼,于是,就成了这样——肥了官吏阶层! 小皇帝拿着密信,看着金肆晔,他是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数额:“……这便是人性!”他将密信递回去,“派人去接,林伯爷必是一路不曾安枕……” 四爷接了密信,转身安排去了。 小皇帝回去,跪在神龛之前:“祖爷爷,祖奶奶,皇家素来简朴。父皇常拿前明的事教导孩儿,他说,前明的开国皇帝是好的,他主张节俭,也要求子孙后代节俭,可是时间长了,后代忘了,于是,便算是亡国了。 孩儿从不敢忘,宫里每年耕种,吃用多是宫里产的。就像是给祖先们的贡品,都是朕平时舍不得吃的。你们吃新鲜的,孩儿吃你们剩下的。可你们看,人心变的真快! 他们都是受了新明的新式教育,选出来为官的!可跟历朝历代的贪官,又有什么不同呢?可见,有些东西是无解的!而今,新明到了现在,是不革新不行了!不革新,新明注定要走入一条死胡同。因为,有一个阶层——彻底烂了! 靠这些人牧守一方,朕如何能放心?什么是‘牛羊付于豺狼牧’?这便是了!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可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罢了!” 第173章 万里扶摇(72)二更 这件事敢宣扬吗? 现在还不能!现在要是宣扬了,必然会有人利用百姓仇恨贪官这一点生事。因此,天大的事也得压在舌头下面,只能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再公之于众。 有些事是要第一时间叫百姓知道的,有些事必须花费心力瞒着,尽快处理,之后再叫大家知道。 因着这一层考量,这银子进京,放到了夜里。 腊月二十九深夜,宵禁之后,银子悄悄的入城了。 四爷直接接管了,说桐桐,“你回去洗洗睡吧,睡醒了再说。” 桐桐递了个匣子过去,“账本。” 四爷也接了,催她:“快回去,洗了就睡,睡到几时都行。” 桐桐就回去了,家里只有三个女人,姑婆为了不错过敲门声,直接住到了门房。一听见声响就起来了,开了门一看,“哎哟!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 一回家,就都起来了。 桐桐说黄氏:“嫂子,你睡去吧!我哥没事,明儿晚上之前我就给接回来过年。” 不说这个!你赶紧洗洗……睡吧。 桐桐洗了,随便扒拉了一碗热汤馄饨,直接钻被窝里睡觉去了。 黄氏抱着小姑子的脏衣服往出走,这衣服一股子火药味、咸腥味儿,还有些血腥味。 她对着灯检查了一遍,衣服泡过水,怕还是海水,要不然不能是这个味道。她动了火枪,杀过人……细看衣袖这些地方,那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又拎了靴子,更别提了,血迹很明显。 丑妮低声问:“大奶奶,怎么办?” “别刷洗了,烧了吧。”就是平常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给你们姑娘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 三个女人聚在厨房里,商量着明儿拜神的时候驱驱祟,“……得些柏树枝吧!” “多买些,倒是不用去哪里砍了。”黄氏叹气,“公婆的信我正不知道怎么回呢……在家不觉得什么,总还想着这日子其实挺太平的,也没缺了吃也没少了喝的。可如今看叔珩这般,我估摸着,咱看不见的地方,怕是真不太平。” “你们的年岁浅,不知道那险恶。”姑婆说话慢悠悠的,她只有这么慢着说话,才显得没那么结巴,“……前些年,那不时的还有水匪闹腾呢……大概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后来,朝廷查了,水匪跟官是勾结的,打劫来往的船只……当时呀,先帝震怒……杀了好一拨人……老话怎么说的?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只有了吃穿还不行,还想着吃的好穿的好。吃的好穿的好了,还想着子孙后代都能吃的好穿的好……” 黄氏‘嗯’了一声,是这个道理。 “咱们林家呀,是积善人家……会得福报的。” 黄氏笑了笑,“胆子小些,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保平安。” 就是这个话了!出事的都是胆大的。 她们都以为桐桐早起起不来,却不想晨起早饭才做好,桐桐便起身了。 黄氏吓了一跳,她是进来给小姑子送新棉衣的,才放到熏笼上,那边炕上就有了动静,“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桐桐坐起身来,“该起了!还有事呢!” 真就利索的起身,洗漱、吃了早饭,换了出门的衣裳就要走,“晚上肯定带我哥回来过年,该准备什么准备什么吧,不妨碍。” 她得先进宫,不管是对小皇帝和新阁,她都该给一个回复。 事就是这么个事,口述了一遍,再递了一道折子,这事就了了:“……齐阁老……随后会被带回来,他的罪不容回避,他的功也不能隐瞒……是什么就是什么。据账本上的记录,他夫人和两位公子所用的开销,除了人情的瓜果菜蔬之外,这些年大致花费了他俸禄之外的那部分,也就两万三千两左右。这三人未曾参与贪污,不是共犯;他们未曾隐瞒不报,因为他们确实不知情。” 小皇帝就说,“宣齐渭——” 齐渭被带来的时候,面容清瘦。只这几日的时间,他瘦的几乎脱相了。见了礼之后,他先看桐桐:“……家父……” 桐桐微微点头,齐渭便了然:说不清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 小皇帝没说其他,先把账本递给对方,“你看看。” 齐渭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翻到最后,看见了那么一个惊人的数字,他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么多……” 是! “可家中并不算奢靡。”要不然,我早就察觉了。 嗯! “我母亲喜好一些首饰,这是家里开销的大头。至于吃喝这花费不了多少,自家有庄子,这可以忽略不计。衣裳……人情往来,这是避免不了的。在我看来,官员收取一些人情礼,不算是大事。家里也常备茶叶,不管品级高低,除了一些亲近的人……都有回礼。臣不敢欺瞒,臣确实未曾发现……” “朕知!”小皇帝指了指那账本,“你看看,那外宅也没花多少银子,只利钱就够外宅花销了。一年拢共也就两千两银子的开销……” 齐渭越发的哭笑不得了:“……”所以,父亲图什么呢?或是他偷偷享受了,这还算个原因。可其实,他自己也没享用多少。忙忙碌碌,提心吊胆了一场,落着什么了? 他缓缓的跪下,“陛下,父亲所为,臣无以辩解。想来想去,好似只有四个字能说的清,那便是——不臣之心。”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痛苦,看着君王的眼睛,“家父他……该是有不臣之心。” 小皇帝叹了一声,又将林叔珩的折子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齐渭跪着,将折子接到手里细细的看了几遍,父亲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写的很清楚。他强忍着眼泪不叫流下来,双手将折子托起,小皇帝接回来。 “齐渭,林伯爷说,事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父这一生……所为所行,不做隐瞒。过是过,功是功,你以为呢?” “臣赞同。”齐渭叩首,“臣愿亲自写祭文,在报纸上刊登,以警示天下人心。”等抬起头来,他跪端正了,“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不以臣父之罪迁怒于臣。然,朝廷自有法度。罪臣眷属,不得入仕。臣,请辞官职。” 小皇帝沉默良久,这才道:“你心思清正,朕深知。你说的对,朝廷自有法度,不能因朕不舍你,便要坏了这个法度。然,朕知你父有不臣之心,可朕依旧惜你之才,怜你这般遭遇……抱负不展便要折戟沉沙……” 齐渭不住的摇头,一言也不能发。 “这样好不好……朝廷的官你是做不得了。但是,皇家有内官!”小皇帝就道,“朕身边的老管事年纪大了,你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安顿了母亲和弟弟,便入宫当差吧。” 桐桐看了小皇帝一言,就看向四爷。 四爷微微摇头,桐桐这才站在一边没动。 齐渭却又继续摇头:“陛下恩重,臣不该请辞。可臣若是在您身边,以后那些贪官,又该如何治呢?因而,为天下计,为人心计,臣不能受此请。” 桐桐眉头一挑,意外的看了小皇帝一言。 小皇帝一脸的遗憾,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齐渭啊齐渭……朕看着你,心里难受。朕父母缘浅,但好歹父母在世时,对朕千娇百宠。你呢?你是……受了太多不该你受的。朕无父亲庇护,是难;你父带给你的都是劫难,你比朕更难。” 这一哭,把齐渭给惹哭了,就见他趴在地上,哭的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小皇帝一边哭,一边过去把齐渭往起扶,托住齐渭的双臂:“这样……免你官职,先回去办丧事。最近必然流言纷飞,你先闭门守孝。我新明处处革新,怎会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便是不为官,也有许多用的到你的地方。齐渭呀,朕看准了你,你也莫要泄气……” “是!臣……草民遵旨!” 于是,齐渭回去之后,没干别的:其一,将父亲的事告诉母亲和弟弟;其二,归拢家中的家财,将两万三千两银子归还给朝廷,这是家里花的超出父亲俸禄的一部分;其三,准备搬家。家中在城外有庄子,这宅子要归还给朝廷。反正是守孝,住庄子上清净。 齐夫人看着已经指挥着管家归拢家中的余财的大儿子,她的眼神还是涣散的。 她脑子里都是:老爷没了……老爷弄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叫那个岚姑娘管着……那个岚姑娘是细作……老爷没了……老爷没了……老爷没了…… 等真的从脑子里反应过来这件事,她顿时嚎啕大哭。 齐二抱着母亲,只不信:“我不信!都是有人要害父亲。就是常青莲那些女官害的!这次还是林叔珩带父亲走的……结果她回来了,父亲却死了……” “住嘴!若不是林叔珩,你我连同母亲都得下大狱,此一生都休想出来……” 齐夫人一把推开长子,“你冲你弟弟发什么火?你但凡是个有能为的……”正骂着呢,就见长子将她的首饰匣子一并带走了,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着匣子不撒手,“这是我的……” 齐渭站住脚,“娘,留着也行!等着林叔珩上门跟你对账。这宅子,你们继续住着,我租个地方也能度日……” 齐二赶紧拉住兄长,然后又哄母亲:“娘,给了吧!只要您好好的,儿子以后一定给您争气,咱们再重买就是了。” 齐夫人哭的更大声,一声声的喊着‘老爷’。 齐渭从里面出来,大年三十,家里一片哭嚎。 管家问他:“家里这些家具物什……怎么处置?” “除了家常用的,再就是书……其他的能典卖就典卖了吧!”母亲用的银两都是父亲按月给的,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家产。只有一些人情往来的赠品,可赠品里凡是贵重的都不在家里,最值钱的反倒是母亲的首饰。 第174章 万里扶摇(73)三更 四爷看着齐渭还回来的这些东西,叫——登记入库了。 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四爷陪着他往出走,低声说着话,“……军械改进迫在眉睫,来年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但同时呢,还有一件事要做。这件事,前期得在保密阶段……需要人看着!” 齐渭摆手,“我不适合再听这个。” 四爷摁住他的手,“这一途并非仕途,却也至关重要。换言之,它属工,不算仕。” 齐渭这才‘嗯’了一声,“用的到我?” “听过轨道和火车吗?” 听过!但不是废了吗? “若是火车的速度是马车的两倍呢?” 齐渭站住脚,不可思议:“两倍?” “两倍!我是这么想的,先在京城铺设一条,从主干道经过。起始站在城外,终点站在衙门大街。” 这道儿可不近呢,“而且,城门怎么关?” “截成两段嘛!城门外下车,城门内再上车便是了。之后,可以沿着城墙,在城墙外修一圈,绕城路,将京城连同直隶连成一体。” 道路的衔接,这个用处自秦始皇起就都知道。车同轨,意义非凡。 四爷将他送到门外,“回头,我送一些书给你,最近,你闭门读书吧。事总有过去的一天,人心终归是要靠时间检验的。齐兄,大丈夫立于世,迎难而上,方是男儿本色。” 齐渭缓缓的点头,而后拱手,“金兄,就此作别了。” 好!告辞。 还是这么一条路,走在路上,碰上的同僚很多,一个个的恨不能躲着他。以前大老远就拱手等着他的人,将脸扭到一边了。 他自嘲的摇摇头,却不想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林叔珩坐在马车里喊他:“兄长,我捎带你一程。” 齐渭抬眼看过去,就见她坐在马车上,手挑着车窗的帘子面色平和的看他。他默默的走过去,上了马车。 桐桐将包裹递过去,“这是家嫂今儿出门采买的,今年我不好登门,父亲远在盛京,回不来。这是给长辈的衣物……” 是素服! 齐渭默默的接过来了,母亲那人衣饰素来张扬,便是素服也需得用极其名贵的料子才罢了。之前家里准备年货,家中的新衣也必是入腊月之前就备好了。如今出了丧事,又要搬到庄子上去,母亲那些衣物就穿不成了。 林家以同乡故交的身份,由小辈出面,给长辈送衣物,这是说林家认当年跟齐家的交情。 他点点头,“替我谢谢林家兄嫂。” 桐桐叹了一声,“我哥也还在大牢里呢,我现在去就是把一些能放出来的先放出来……年总归是要过的!” 齐渭‘嗯’了一声,“我会约束我母亲和弟弟,此事……等朝廷的说法,齐家不会露出去一个字。”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昔时威武已极的府邸,而今也显得落魄了起来。 看着齐渭下车,桐桐叫住他:“齐兄,我府邸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若是遇到难处,只管上门来。我与齐兄相交,不与其他相干。” 齐渭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点头,“告辞!” 告辞! 齐渭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慢慢的离开。到家后,却没说衣裳是谁送的,现在的母亲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只叫管家:“走吧!动身去庄子吧。” “将来这灵堂……也设在庄子上?” “嗯!”悄无声息一些,还少些骂声。 齐夫人沿路哭了一路,嘟囔谩骂了一路,把跟齐阁老亲近的下属都骂了一遍。却不想,这些人如今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泥菩萨过江,在牢里的这些人而今都是这种心态。 黄千蕊将供词递过来,“林大人,这是求真馆所有人的供词,这里面有几个很干净,他们是才到求真馆不久,没参与什么。最多就是分了几筐菜,再无其他。” 桐桐看了名录,林伯琼的名字就在其中。她给挪到边上,问说,“这几个供词里有提到什么没有?” “就是提到谁分的,为什么分的,不能不拿这样的话。看的出来,他们跟求真馆里的人都不熟!” 桐桐就说黄千蕊,“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能调进去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包括我家兄长。他为人单纯,做事耿直,家父不放心他在问政院,特地求了吏部尚书任正信……给调过去的。这一点,你给记上!” 黄千蕊:“……”真记上? “嗯!任尚书和我父亲,都记上。” “若是记上了,今年考评……两位大人就都得降一等。新阁有空缺,任尚书很有可能补位……若是这么着了,他便失去资格了。” 桐桐看她:“打铁需得自身硬,若我不能秉公而行,事便不可行!况且,我不提,别人便不提了?” 黄千蕊深无言以对,然后都给记上。 桐桐这才说,“将这些人再盘问一遍,问问都是怎么调过去的,原因是什么。毕竟嘛,这牵扯到泄密,盘问细致一些,也无过错。” 是!这就去办。 “盘问好了,就叫他们画押。该放就放了吧!” 是! 黄千蕊去忙去了,桐桐又去看其他人的口供,这玩意要细致的看完,且得些时间。但人不能老这么扣着。她把不是主动犯罪的人,都给放在另外一摞子。 这些人就属于上官贪了,他们要是不拿,上官也容不下他们。就是跟着上面有肉吃的那一类,他们不在乎上官的钱是怎么来的,你塞给我,我就接着,属于这一类的。 在求真馆这地方,都是一些不太有上进心,又有些关系的,他们九成都属于这一类。 她又叫秦敏:“起草个保证书,保证他们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不真,甘愿领罪。另外,所有贪污金额,在回去之后的一月之内,尽数归还朝廷。若不能按期归还,且必须得在一月之内去户部阐明原因,另立契约。” 秦敏应着,便起草了一份。 桐桐看了,没问题,就又还给她:“把他们的一个个的都叫出来,叫他们亲自誊抄一遍,然后画押,画押完之后,放人。” 是! 桐桐起身,又去看了工部尚书董时飞,进了里面,蹲在他面前,问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已经清缴回来了,账本也在。” 董时飞的眼睛都没睁。 “给你几日时间,你好好想想,该撂就撂了吧!齐阁老贪了七千万两,可人家罪不及妻儿,给妻儿挣了一个自由。陛下对齐渭颇为不舍,想着终归还有出头之日。可是,董尚书,你家呢?你外养女细作,内纵子跋扈无度,你若还是这样一言不发,结局难料了。” 她说完,直接就走了。 董时飞在她走后才睁开眼,从昨晚他被挪到这种暗无天日的牢房,他就知道事不好了。果然,事真的不好了。 桐桐又进了另外一间,里面是礼部尚书朴新年。她冷笑道,“九百多万白银,买了你的节操了。李广田曾在礼部任职,之后又是你……本官已经请刑部并案了!你与那李广田必有瓜葛。你不等同于其他案犯,你就是卖国了。卖国之罪,罪在十恶不赦。你说与不说,都得死。” “你有证据吗?” “你觉得我没证据吗?”桐桐看向朴新年,“我没发现你身边有女细作,因为你不用。包括理藩司的廖正庭,你们都是一条线上的。李广田当年贿赂了齐文超,将你推举到礼部尚书的职位上,这个在齐文超的账本有记录。 而前盛京知府廖正堂是李广田特意调过去的,廖正庭与廖正堂是亲兄弟,将他安排在了理藩司……礼部、理藩司都是主管洋务事宜,你们算计的不错。这些事情,你要是不说,那你猜李广田说不说?物证大于口供,有账本,有旁供,你不死谁死?” 朴新年才要说话,却见这个林叔珩转身真走了,大铁门从外面又锁上了,隔绝里所有的声音,绝对的安静叫人更加怕的慌。 桐桐出来之后,没兴趣再去看廖正庭。只去暗格里看了看工部侍郎吴广识和许元平。 吴广识是女子书院院正吴广知的弟弟,许元平是兵部尚书许元嘉的弟弟。 不管是吴广知还是许元嘉,桐桐都跟他们有过交集。吴广知虽然有些市侩,教育也背离了一些初衷,但大体是没有问题的。许元嘉高居兵部尚书之位,只这几日朝中暗查了多少回了,此人真的白璧无瑕,上交了十万两之后,没别的毛病了。 当然了,这种的不属于直系三代,不该株连。只是少不得受些闲言碎语! 许元嘉呢……原配是女官,后来两人闹崩,和离了。原配在江南做着知府,连两人的子女都被原配带走了。后来他又娶了第二位,这位也是女官,不过是成亲之后就辞官了,当起了贤内助。也是有子有女,日子过的很和顺。 他自己不养外室,偏他弟弟养外室,对这种事哥哥能干预多少呢? 谁知道,外室是细作! 这俩才纯属犯蠢,被拉下水的。 就先这么关着吧,越关越慌,往出吐的越多。 这么想着,就往出走。 出来就等在门口,好一会子工夫,林伯琼才出来。 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但精神也还行。 桐桐低声道:“哥,对不住……” 林伯琼摆摆手,“我知道!我懂。你办案就不能给我特殊对待,要不然没人服!不过,我是真受罪了。我收了人家几筐菜,吃了人家几次酒……我承诺给朝廷赔偿五十两,这个银子你出吧!我跟你嫂子没多余的。” 第175章 万里扶摇(74)一更 要过年了,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一种‘年’的味道。 喝了腊八粥,过了小年祭了灶王爷,这年就来了。零星的鞭炮声、糖的香甜味儿,油炸的各种糖糕炸糕的味道,杀猪宰羊,炖鸡闷鸭,一定得有鱼,这叫连年有余。家家户户飘出来的只属于过年才吃的传统菜色的味道,以及街道上吆喝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采买声,林林总总,夹杂在一起,这才叫年味儿。 年,是一头怪兽,只出现在除夕之夜。也只有在这一夜熬走了年,这才叫过年。第二天大年初一,要出门走亲访友,看看对方,彼此关怀,相互庆贺,我们又送走了一个年,来年也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喜欢这种年味。 黄氏围着林伯琼转去了,又是跨火盆,又是安排洗漱,再叫换新衣。丑妮和姑婆在厨房里,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 桐桐挽了袖子进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菜色,这才拉了丑妮解开她身上的围裙,“我做几个菜……” “想吃什么,我做……” 桐桐摆手,“没事,给宫里做的,一会子我亲自去送。” 啊?给宫里? 桐桐没言语,今晚上四爷不回金家。其实,金家这年也不知道该咋过。五个孩子五个娘,除了四爷,人家可都是有娘的。 四爷干脆放金镇北跟五夫人和老五过年去了,其他几个嘴上不说,估计也是找人家的娘去了。他留在府里除了绊住金镇北之外,能如何呢? 宫里还有一个叫人记挂的人,四爷干脆就值岗了。他留在宫里,陪小皇帝过年了。 桐桐手上不闲着,菜拿到宫里得热着吃不走味儿,那就在砂锅里炖菜好了。 酸菜炖的白肉,白肉切的薄如蝉翼,先在热锅里翻炒,叫油脂出来一些,再放酸菜进入,这么着不腻。 过油肉切大块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着,重新调味。 再炖个一品豆腐……想了想,还是给做了个玉米羹。 粗粮在皇室的饮食中必须有,哪怕过年也不例外。就别为难那孩子了,好好的给熬个甜羹。 那边在灶眼上慢慢炖着,这边重新活馅儿,给了包了饺子,端在到外面直接冻着吧。 林伯琼洗漱好了,熏干了头发出来,结果桐桐拎着两个大食盒,小心翼翼的,要出门。 “去哪呀?天都黑了……” “哥!你祭祖吧!我回来咱就吃饭。” 祭祖冲着牌位祭拜的,这边其实没牌位,那就冲着祖籍地,摆香案祭祀。 林伯琼:“……”到底也没说她这是要去哪。 四爷是再没想到,桐桐还真拎着年夜饭来了。 吃食进宫得走一套流程,小皇帝被请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给朕送年夜饭?” “是您和金大人的。” 金肆晔陪朕过年?当值的大人也不止一个,凭什么就得他陪朕过呀?不过想想也对,别人跟自己坐一起,战战兢兢,说话字斟句酌的,反倒是不如跟金肆晔这个敬畏之心少的人一处自在。 既然是林叔珩送的,那就准了。 饭菜端出来,还带着余温。 四爷就说,“架在火上,慢慢吃。” 小泥炉,红木炭,砂锅放上面,一会子蒸汽就升腾起来。临窗的暖炕上,脱了大衣,盘腿坐在炕上,饭菜的香味直扑鼻子:“林大人还有这个手艺呢?” 然后又催老管事,“把饺子煮了送来……再拿窖藏的葡萄酒……取两小杯就行。” 好!这就去。 小皇帝跟四爷炫耀:“你陪朕过年,朕也不亏待你。这酒……是祖奶奶离世的那一年酿造的,后来太宗皇帝总也舍不得喝,每年只取两杯,怕他有生之年再也喝不到……这习惯就一直传下来了。皇室年年酿造,但是每年除了赠给臣子的,自家是消耗不多的。陈酿摞着陈酿,百余年了,太祖时候祖娘娘亲手酿造的酒还有不少。白酒朕还没尝过,等以后吧,以后朕大婚,再开一坛祖奶奶酿造的白酒……” 四爷:“……”说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酒端过来了,果然是高脚杯大半杯,四爷端详着看:白酒放多少年都行,但这葡萄酒百来年了……还能喝吗? 当然了,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喝了该是没啥事,但真喝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小皇帝端起来就抿着喝了一口,那小眉头一皱,然后啧啧了两声,也闹不清楚他这是觉得好喝呀还是难喝。 四爷不放心的问:“年年都取来喝?” 嗯!年年都喝。 四爷又看了看,这年年喝年年活着,那就是问题不大。他也跟着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这个味道,果味里透着的苦味太浓了。 小皇帝一脸高深的问:“如何?” 难喝!太难喝了:“这不是酒,这是人生百味……” 小皇帝:“……”人生之味是什么呢?至苦!至难!一如这酒,难以下咽。 话没毛病,不就是没胆子说难喝吗?其实,祖娘娘早没了,吐槽两句也没事。可此人不敢,可见还是不够坦诚,还是心有畏惧呀! 四爷一看那小眼神就知道他琢磨什么呢,他心里呵呵:“……”你以为的畏惧跟我的畏惧,这不是一码事。这玩意对我来说,确实是挺珍贵的。告诉你你也不懂! 他先抓勺子,拿了小碗,“羹汤是甜的,陛下尝尝。” 甜而不腻,舒服。宫里的手艺再好,多年都一个味道,谁不腻呀?这个就很顺口,好喝。 连着喝了两碗,都冒汗了,这才开始吃菜,道道都好吃,道道都爱吃。 一边吃着,一边就说起了来年的事,比如军械的革新与淘汰,能在军中实现一次彻底的变革,打乱重组。因为兵种的配置要变。 小皇帝一边吃一边点头,很聪明的调整方式。 四爷又说起了轨道的勘测和铺设,“……从军中以及以前的军管农场抽调人手……” 解决人员和土地争饭吃的局面。 包括船舶的改造与重建铸造。 小皇帝心里琢磨,这么一变会带动很多行业的变化。比如,教育得跟着变,因为人手更专业化;矿业得跟着变,它会需要大量的人手;锻造业得变,这些相关行业都离不开锻造…… 这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然后,人从土地上分离出来,工这个门类所需人手不比农少。 而且,工比农更容易管理。 这些变化注定会影响仕和商。 小皇帝只默默的听,不发表意见。他问的都是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比如,大炮的射程。比如,火车的速度如何实现提升。 这些东西不能凭空来,四爷只能说:“从求真馆的实验档案中获得的灵感,有时候,就差这一步,要是有人早推进,早可行了……” 小皇帝看了金司晔一眼,这个人……深不可测。林叔珩做的其实是冲锋陷阵的活儿,她在清扫障碍。而真正下大棋的是金肆晔!他这么干,改变的是整个新明的结构。他说的这些只要真的能拿出样品说服新阁,新明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不好猜测。 但这种变革,对于皇权的冲击一定是巨大的。 因为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开启民智的基础上的! 他也难得的坦诚了一次,用饺子蘸着酸菜炖白肉的汤汁吃了一个,他才问说:“……如此带来的朝堂变革是什么?” “贪官得除,之后大调整。像是封疆大吏,一人统管三省,这不行。” 然后呢? 然后推倒重来,没有推倒的勇气,便重建不起来。 “变法改制?” 嗯!变法改制。 小皇帝将这苦极的酒一口给闷了,然后呼了一口气,再没吃几口,脸上就有了红晕,不住的吸鼻子,双手托着腮帮子,“金爱卿啊……先帝去之前……常常叫朕到身边,好似总有话要交代……好似交代多少都不能放心一样……到最后了,先帝都要弥留了,告诉了朕四个字——随波逐流!”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他说。 “朕专门去试过了,就在宫里那条河上……要是不会水,只躺在水面上,随着水走,这也许是最好的自救方式……有时候就是越是挣扎越坏了,就得那么躺着……然后,朕就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他说着,就嘿嘿嘿的笑了,然后朝下一倒,闭着眼睛竟是睡了。 老管家赶紧过来,四爷却已经起来了,他抬手将这孩子抱起来,问老管家,“去哪里安置?” 老管家指了指另一边的炕:“放那儿就行。”也没个固定的睡觉的地方,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四爷给抱过去,拉了被子给盖上,要走了,他听见这小子咕囔了一声:“……要终……也得朕自己了结……孩儿……绝不会被人赶下皇位……” 这话说的……四爷的手脚都放轻了,给把被角掖好,转身要走了,他又交代老管事,“临窗,寒气重,窗帘太薄了,得换厚实的……” 老管事愣了一下,倒是也应了,“我送您出去。” “叫人带路就行了,留着照看吧。今儿的菜味儿足,夜里必渴,备着温水……” 好! 四爷出去了,站在殿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其实,早点订个亲,有个能说话作伴的人也挺好。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么想着,回了班房他就喊住送他回来的一个小管事,“请稍微等等。” 金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四爷坐回去,写了一个‘福’字,然后吹干递过去,“请转交给陛下。” 第176章 万里扶摇(75)二更 小皇帝早起看了一眼‘福’字,然后跟老管事说:“咱们这位金大人,可是天才。瞧!仿的多像!” 老管事就笑,“我也觉得像。” 是吧?小皇帝端详了又端详,觉得十分有趣,“从太祖皇帝起,每逢过年就赐福。这还是第一次有臣子给帝王送‘福’的呢。” 老管事叹了一声,“昨晚是金大人抱您去炕上躺着的……这位大人胆子大,怕是喝了点酒,失了分寸,忘了君臣之别。” 倒不是什么君臣之别不君臣之别的,就是说这个人吧:“你看人家林叔珩,除夕亲自下厨,做了年夜饭亲自送来……朕虽没见她,但却知道她心意赤诚。可这位金大人呢?他十分讨巧……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怎么赤诚的劲儿。大年下的别的不送,给朕送了一个‘福’……” 说着,便一脸的一言难尽,“纸还是官用纸,墨还是官用墨,他大笔一挥,叫人顺手捎带回来……这个人呀……”一般的法子是拿捏不住这个人的。 就像是齐渭,很容易笼络。 就像是林叔珩,她心软,只要十分诚意的求助,她定能百分用心,从不掺假。 但金肆晔呢,谁想叫他卖命都不可能!反之,你给他卖命了,才又可能换来他十分的赤诚……吧? 老管家就问说:“所以……这字呢?” 小皇帝走过去,将字拿过来再仔细打量,“说实话,这个字的气韵……最像。” 老管家:“……”这是何意? “此人……”小皇帝叹了一声,“为时过早,再看看吧!”他说着,就递给老管事,“找个匣子,单放进去。以后,金肆晔送来的笔墨之礼,全都收拢到一起。把这个做成常例,每个主动示好的臣子,都得有个专属的箱子。还有,林叔珩的箱子里,你帮朕记一笔,昨晚的菜朕很喜欢,吃到了久违的关怀的味道。” 是!这就去安排。 大年初一了,该祭祖了。小皇帝身穿礼服,跪在神龛之前,上了香之后就道:“祖爷爷,您不知道吧,这些年好些人都在模仿您的字体……好似写的像了,就是受了您的点化了。这……岂不可笑? 祖爷爷,别瞧着孙儿爱念叨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孙儿记着呢,咱新明跟前明不一样。前明的皇帝爱修道,总想着有神仙能成为神仙……咱新明可不信这个。 父皇啊,您总说什么样的臣子都得接纳……朕在努力的学,努力的实践。就像是昨晚,那个叫金肆晔的臣子,他要来陪朕用年夜饭,朕没有推辞。林叔珩送来的年夜饭,朕也吃了。赤诚的,朕接纳;不赤诚的,朕也接纳。 父皇,儿不糊涂!儿知道,儿得时刻警惕,莫要叫人左右了心性。母后的走的时候,儿还期盼过真有神仙,能帮儿留住娘亲。后来,您的病越来越重,儿就知道,没有神仙。祖奶奶说的话是对的,人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自己靠的住!朱字营一直就训,一切刻意为之,都是别有用心。” 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可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敢流下来。 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开始。朕作为帝王,不能落泪。咱便是不信鬼神,但咱也得心有忌讳,别因为这点事给天下臣民带来灾厄才好。 这么想着,愣生生的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四爷熬了一晚上,早起啥也没等到。 他:“……”这孩子不算笨,但也绝对不算是机灵!有一股子轴劲儿,蠢的不明显,聪明的不彻底。 他出宫也没回金家去,只去了私宅。一到家,管家就说,“林伯爷打发人送了年礼来。” 四爷打开一瞧,是单做给他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他递过去,“热了端来!”白天要补觉,今晚上可不去宫里了,去桐桐那边住。 过年第一天,拜年的络绎不绝,多是来探听消息的。 桐桐跟谁都笑语嫣嫣的,态度特别亲热,好似事情没有扩大化的意思。 一整个上午,都在接待。 丑妮在前面待客,姑婆忙着在灶上烧水,准备午饭。若是来了哪个贵客,突然要留饭,饭菜一定得随时能端上去。 黄氏规整这些带来的年礼,然后叫林伯琼在一边拿着礼簿,一笔一笔的都记上。像是带了四样点心,也得写上是什么点心。 而今正查这些事呢,带来的全是惠而不费的点心等物,贵重的真没有。如今点心摆了一炕,有些事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有些可能是自家做的。 黄氏看的发愁:“这东西怎么弄呀?年前咱也没准备那么些点心,回礼总不能换着点心给回吧!不像话。” “先记着吧!”回头买了再——给人还礼就是了。 “这些……吃也吃不完。”黄氏瞧着都觉得糟践,“这东西不新鲜了就没法入口了。” 等中午了,人都走了,黄氏还在心疼粮食被糟践了。桐桐瞧了一眼,“回头送到慈幼院。” 也是个法子。 桐桐扫了一眼都重新包装过的点心,问黄氏:“这么细致,都过了眼了?” 黄氏低声道:“你这差事……我瞧着怕的很。这要是有人使坏,给点心里包上银子,一个不查叫人拿了短处可怎么得了?干脆呀,打开瞧一遍,我放心。” 桐桐就笑,说林伯琼:“哥,得一贤妻,有福喽!这事我得写信告诉爹娘,好叫他们也放心。” 黄氏脸都红了:“本就是多一道手续的事……” 那可不一样,这般谨慎,走不了大折子。 正说着话呢,丑妮又报了:“伯爷,有客人来拜年了。” 这都到饭点了,一般的客人可不会这个时候上门。 桐桐起身去迎,然后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齐红,一个是董靖。 在她去临考班之前,跟这两个住过一个寝舍。当时一个寝舍四个人,还有一个叫邢秀娥。 只是后来,几乎不怎么来往了。道不同,相交不多,疏远也是正常的。 齐红就不说了,她是齐文超的侄女,她父亲就在这次重点的调查名单里。 而董靖,工部尚书董时飞是她的谁……之前桐桐对人家的家事并不好奇。只是这次知道的多了一点,董靖是董时飞早年做县令的时候跟一外室生的孩子,那外室是个寡妇,生了孩子之后,又端了。董靖被董时飞过继给同族一个兄弟。后来,又提携了这个人,此人有了官身。 所以,说起来,董靖是董时飞的亲生女儿。 这两人一上门,桐桐就知道了,这必是想打听消息。她只热情的将人往里面迎:“快里面请,你们可是稀客……”说着话,又喊丑妮,“把我爱喝的花茶给泡上……” 齐红心里一松,肯热情接待就行。 董靖看了齐红一眼,心说:用饭的时间,主家不留饭,只说请喝茶,你还没听出来意思吗?简单的说几句咱就赶紧走吧。 正堂里分宾主坐了,桐桐说她的茶,“这是菊花茶,是今年秋天我嫂子亲手做的。放了冰糖枸杞,茶汤清亮,有花香……能去火,我特别喜欢。你们也尝尝!” 齐红端起来赶紧喝了一口,这才道:“林叔珩……不是!是林伯爷,是我想来问问,我伯父他……就是会连累我爹吗?” 桐桐:“……”她又给添茶,“兄弟不在直系三代之内。”你要干净,那就是干净;你要不干净,那这次一定是跑不了的。 齐红放心了,然后看了一眼董靖,“赶紧呀,咱一个寝舍住了几年,有什么话不能问?” 董靖:“……我父……我族伯父在牢里,但是我发现年前好些人都出来了,但是我族伯父还在牢里。问了很多地方,他们都说……不清楚,只伯爷您知道……您看,这过年了,我们想给牢里送点饭,行吗?” “这个不要操心!学堂里不是都学了吗?牢里饮食不克扣,荤素都有。更不冷,御寒足够。这都是有章程的!这个时候,别人能不能按照章程办事,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是不按照章程办事,难以服众呀!不过了,你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该有的关照,我一定不会少。也会传达你的关心!” 董靖心说不好,只说吃穿关照,却绝口不提其他放出来的那些人。 这就是说,可能放不出来了。 她挤出几分笑意来,“……那我就放心,得谢谢您。另外……我的婚事怕是要提前,不出正月该是要办的!我除了来拜年,也是想着告知同窗一声……” “好事啊!”桐桐就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这是今早黄氏特地叫她戴的。平时没机会佩戴,大过年的还不能戴首饰了?手串是珍珠的,新明的珍珠多是养出来的,这十几颗格外大就是了。 她将手串套在董靖的手腕上,“本来呢,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该去的。可你也知道,差事有时候不由人。我这边刚开府,家里还没规整。雇来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指靠不上。这也不贵重,做新婚之贺吧!有失礼的地方,你别见怪才好。” 董靖:“……”这就是回绝了,并不想跟自己来往的意思。 于是,她忙起身:“那……告辞了!” “好!我送你们。” 桐桐亲自把人送出大门,董靖上了马车,等马车动了,桐桐就回了。等董靖撩开帘子再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齐红低声道:“之前没听说你要成亲,怎么这么快?” “我……”董靖摇了摇头,只笑了笑,然后继续朝后看:“她……一飞冲天,我们成了不一样的人了。” 第177章 万里扶摇(76)三更 大年初一的夜里,又是一场大雪。 风吹的外面咣当咣当的响,黄氏把丈夫摇起来,“灯笼得收起来,这要是走了火可了不得。” 林伯琼迷蒙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衣服又重新穿起来,这才往出走。 大过年的,为了喜气,当然要挂上红灯笼。 这可以起风,是有些悬。 把偏院的给收了,又出门去看。就见院里有两个人影,也在收灯笼。他喊了一声,“姑婆,是你吗?” “哥——是我——” 林伯琼迷迷瞪瞪的往过走,“你跟丑妮赶紧去睡,我收拾……” 可到了跟前,发现只叔珩一个人:“诶?眼花了?” “她们白天累的狠了,早睡踏实了。”桐桐递了竹竿过去,“咱一收就完了。” 林伯琼真以为是睡迷糊了,麻溜的把剩下的几个都收了,这才往门口去,“大门口的也得收。你回去吧,我收了就回。” 行! 桐桐看着林伯琼开了大门出去了,赶紧拉了躲在暗处的四爷回小院了。 林伯琼收了灯笼,将竹竿靠在墙角,这才回偏院的客房。等脱了衣服,把衣裳挂起来了,他怔愣住了,衣服挂到屏风上……这屏风高,自己往上挂容易,黄氏想取下来难。刚才自己用竹竿,抓住最尾端,垫着脚尖才把灯笼取下来的。挂也是自己挂的,确实是很难挂的。 叔珩她的身高……能取下来? 林伯琼有点含混了。 黄氏问她:“大门外的取了?” “取了。” “三妹那院取了?” “取了。”她应该是自己取的,“不过……叔珩是长高了?” “可不长高了吗?衣裳得放老大一截。” 林伯琼‘哦’一声,上炕睡去了。 黄氏还纳闷呢:“怎的了?”你一天天的,油瓶倒了都是真看不见的那种,怎么注意起这个了?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大概是长高了。 回了院子四爷都笑,那真是个书呆子。 两人钻炕上捂住去了,四爷才说林家的事,“三省巡抚……这种官职该撤就撤。” 桐桐就笑,这就意味着林宪怀的封疆大吏做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废了。 四爷叹气:“那怎么办呢?过度一下就行了!你这次势必会得罪更多的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行吧!都行。桐桐哈着气,搓着手,问她:“昨晚跟小家伙守岁,怎么样?”相处愉快吗?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熊孩子……就那样吧。 他一边说,桐桐一边笑,笑声咯咯咯的,在这个风雪夜里,倒是真的不怕。 也是这个风雪夜里,城外庄子上的门被敲响了。齐渭一声孝服打开庄子的大门,一口薄棺带着父亲回来了。 身上的衣裳是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他没言语,只沉默的送了禁卫出门。 然后看着放置在正堂里的棺木,再看了一眼父亲的仪容,他就说管家:“上板——” 老管家心有不忍:“不叫夫人和二公子再看一眼么?” 齐渭摇头,“不了……” 话音才落,脚步声传来。是齐二搀扶着母亲来了,母子俩扑到棺木上,齐夫人更是去拉扯丈夫身上的衣裳,“得换一身体面……换一身体面的再走……” 齐渭一把拉住了:“娘,别折腾我爹了!”衣裳并不好换,而且,“他愿意穿着这一身走!” 齐夫人指着长子,“儿啊,你没长心呐!你是一点也没长心……” 齐渭攥着母亲的胳膊,“娘,回屋去吧!”他面容严肃,眼里全是冷然,“娘啊,爹……不喜见到你。” 什么? “娘,儿不想把话说的难听。但您要这么闹,那就对不住了!您怨这个怨那个,您可曾怨过你自己。儿子自问,这些以来,颇为自责,总觉得是我自己哪里没做好。”可是,女细作出现的时候,自己还只有十一二岁而已。 那时候整日里住在书院,一直到通过吏部甄选,而后外放为官。这些年,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可您呢?您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做妻子,却连丈夫的最基本的信任您都没得到;做母亲,您是怎么约束齐民?因为父亲的心不在家里,因为我大了要进学,您就宠溺齐民,人家五岁便蒙童,您到他八岁,您都不肯放手。而今,他长的毫无担当,这便是你酿下的恶果。” 齐夫人嘴唇颤抖,挣脱了儿子的拉扯,一巴掌打到儿子的脸上:“你……你……你忤逆!” 齐渭摇头,“我常劝您,口舌乃祸根,您不听,总以为我不贴心。可您想想,口舌得来的恶果还不够吗?” 齐夫人指着齐渭:“……你父亲养外室,先坏的是他;你父亲贪那么些钱财,家里去没用到,也都一直瞒着家里,这也是他的错;他不信任我,他的心不在家里,他伪君子,这也是他的错……他这么多大错,你不怪,却来怪我这种小错!” 齐渭指着躺在棺木里的父亲,“他大恶,所以,他不得善终;你小恶,难道眼前处境不是您的报应?怎么还不警醒呢?” 齐夫人一步一步的才朝后退,然后眼睛一闭,直直的朝后倒去! 齐二一把扶住母亲:“娘——娘——” 齐渭松了一口气,看向管家。 管家去了从皇家药局提前买来的药,夫人气性大,每次一生大气,就手脚颤抖,胸口憋闷。这次更是气晕了过去!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就只管服用药局的药便是。这药好是好,就是副作用大,用完就困顿,迷迷糊糊的睡几日,起来就好了。 最近夫人心中一直不畅,睡也睡不安稳。如今用了药,对身子是真有好处的。 他将化开的药递过去,愣是给灌下去。 齐渭推开弟弟,抱着母亲回卧室,给盖好。这才看跟着过来的弟弟,“你呢?守着父亲?” 当然要守孝了! “你身上的伤才好,我听着你像是着凉了,这天寒地冻的,你服些祛风寒的药,先去睡吧!守孝在心不在行,去吧!” 齐二吸了吸鼻子,不透气了。他乖顺的回屋了,管家送的药也吃了,吃了就困,一会子就迷糊的睡过去了。 齐渭进屋看了,将杯被子给盖好。这才回到灵堂前,亲自布置。而后一个人跪在父亲的灵堂前,任由寒风透心凉的吹。 管家低声道:“大公子,老奴守着吧,您熬的……” 不用!齐渭烧着纸钱:“你把我书案上的书拿来就去睡吧!我熬的住。” 是! 书是金肆晔叫人送来的,能看懂,那就看下去。他交代管家,“最近常打听外面的消息……” “会乱吗?” “乱不了……只是该杀的人太多了!这次……怕是得公开行刑了。” “砍头?” “也许是枪决……不清楚!怎么死不是死呀,没差别。” 可这一等,却是一月有余,正月都出了,户部排队收脏银,那都成了京城的一景。 老管家进进出出的,也只说这些热闹,别的好似也没有什么。 京城里说安静也很安静,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一直到齐文超从死亡的那一天算起,整整四十九天。这天夜里,齐家出殡,听到了夜里的马蹄声。 齐二吓坏了,“是不是……是不是阴差接爹来了。” 爹就是到那头也是罪人,阴差这么大的阵势接的着吗? 齐二低声抱怨:“为什么要夜里埋?这叫偷买。就是家里的狗死了,也不能这么草草了事。” 齐渭一铁锹一铁锹的填土,“住嘴!我这么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就是……就是还想当官!用作践咱爹的法子换取上面的信任。 齐渭一言不发,他始终沉默着。有些话要怎么说呢?说爹干的事要是叫人知道了,他想安然的躺在下面怕是都不能了!你当真没有人偷摸的将他挖出来曝尸么? 入土为安!做儿子的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偷埋了你,叫你躲着,少受一点糟践吧。 埋好了,连个坟堆都没起,只将准备好的石头随意的丢弃在坟上面。 齐二哭了一场,又被官道上的动静吸引了。这一拨一拨回京城的人马都是干什么的?晚上的官道几时这么热闹了? 是啊!晚上几时这么热闹。 林宪怀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递过来的腰牌,“禁卫?” 黑衣人递了公函:“请您予以配合。” 林宪怀接过去一看,公函的签名是‘林叔珩’,再一看内容,“……七人?尽皆带走?” “是!” 林宪怀的心脏噗通噗通的,他盖上官印,然后递回去。 对方一接,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林宪怀得考虑这些主官被带走之后,接下来的事怎么安排。 他坐下捂住胸口,心还是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京城的消息他当然知道,他也知道,他知道的都不是全部。自家那闺女不可能把公事全告诉自己。 可再是告诉的不全,她这没说要动这么大的瓜葛呀。 回了后院,周碧云甚至能听到丈夫的心跳声:“怎么了?啊?”什么事吓着你了? 林宪怀躺下去,“给我取颗丸药来……” 好! 平复心跳的丸药含在嘴里,林宪怀才道:“只要贪了的,朝廷不仅要钱……” 还要什么? “命!”林宪怀闭了闭眼睛,嘟囔到,“还会要命!这一次,肯定得杀的血流成河。” 谁杀?杀谁? “林叔珩……林伯爷……你那你总也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的姑娘……”林宪怀嘴里干涩,口齿越发艰难起来,“她要大开杀戒……” 胡说! “人都秘密带回京了,消息封锁的死死的,她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什么?” 第178章 万里扶摇(77)一更 林宪怀胆颤心惊,第一件事,先是约束老婆和两个女儿,暂时就留在家里吧,别出门了。 为什么呢?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带走了,结果会怎么样呢?要是预感到不好,垂死挣扎怎么办? 当人面对死亡威胁、家产尽失、子孙皆被连累的结局的时候,会干出什么来谁都说不准。 所以,他得先把家里人保护好。 然后他每天都在等,等朝廷的邸报。邸报会比报纸快一些,两个结合起来,几乎朝堂的动向就都在上面了。 他每天都等着,看看今天要判决谁。结果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倒是一条很简短的消息,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字体也格外的大。意思是,朝廷要办一所‘政事堂’。 这个政事堂呢,为天子亲领,新阁阁老为先生。入政事堂,考核不合格者,不算结业,不得授官。 林宪怀对着这一条消息看了好多遍:好端端的,弄这个政事堂,像是学堂一样的地方,干什么? 看起来跟眼前朝中的事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可细想,真不相干吗?政事堂的学生来源,是在任的官员。上面只说了,考核不合格,不授官。但却没说,怎么进政事堂,什么样的人进政事堂。 而且,很严苛呀,不许授官,就一直在里面学着。怎么看,这都不是奖励,而是惩罚吧。 所以,什么意思呢?政事堂就是朝廷给的回应嘛,对那些莫名其妙被带回京城的官员这个事件的一个回应。 告诉大家说,别慌,在政事堂学习呢,考核过了就没事。虽然在里面一直考核不过,可能也就意味着一直不能做官,甚至一定意义上的不自由。但他不是坐牢,不是杀头,更不影响子孙后代。是天子和新阁的学生,说起来辱没谁了吗? 作为臣子,一生侍奉在天子身侧,这也叫尽忠。谁能说这是惩戒呢? 林宪怀:“……”所以,是我想多了? 然后衙门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显见紧绷的气氛一松。有那爱开玩笑的还彼此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也去政事堂,那地方至少不辛苦呀!天下哪有比读书更清贵清闲的事? 林宪怀:“……”新鲜玩意,不好界定呀。 他一天天的竖着耳朵打听外面的动向,看看属官们都是怎么想的。 结果有人说:“……林叔珩才多大权利,事她办了,但如何判,杀与不杀,这还得看新阁和陛下的。新阁才有决定权!” “是!新阁这些阁老要说起来,一个人一个处事风格……这个花样翻新的,还真没见过哪位阁老这样?” “那肯定是陛下嘛!陛下年轻……” “也对!听说陛下不吝提拔年轻人,林叔珩就是陛下的刀。陛下欣赏的还有那个金肆晔……” 林宪怀:“……”行吧,至少安安稳稳的。 但他这心放不下呀,季瑛天天问:“爹,现在能出去了吗?” “正养身体呢,出去干什么?好好养着。”周碧云直接给拦了。人家问起来,都说是姑娘家在春季脸上长桃花癣了。 可请来的女大夫知道,人家这大户人家讲究,巡抚夫人专门请了自己来是给她家的小姐调理月事的。 姑娘家金贵,来月事总也疼。大的那个年纪不小,说出嫁就出嫁了,出嫁了生养子嗣的前提就是身子好;小的那个才来月事没多久,一来就难受。想着长期调一调,三个月半年的,好好养着。 巡抚夫人是这个意思,那她这个当大夫就得这么说。事实上,这么养也没错。 于是,各种汤药被开了许多。又是喝的,又是泡脚泡澡的。 这后宅天天都飘着一股子药味。 泡着调着,折腾的俩闺女都觉得皮肤更好了,不嚷着出去了,京城里又有消息。 周碧云急切的看着丈夫:咱闺女今儿杀人了吗? 林宪怀:“……”他摇头,“朝廷又下旨意,抽调各地实际的赋税情况,会随机抽调各地父母官进京,说明各地的情况。据说夏税开始下调!此事要发布告,使得新明官民皆知!” “这是好事呀!” 是!没说这不是好事。随机抽调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南北有差别,东西部也有差别。朝廷在开春之际放出这样的消息,可以说是上下欢腾,民心拥护,“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谈论赋税……” 案子悬空就这么悬空着,反正春耕也没耽搁,时间久了,连谈论的人好像都少了。 又过了月余,大致是春耕结束了。邸报中有一条消息,是关于求真馆的。 表彰几十年前的求真馆,说是根据求真馆留下的实验数据,成功的制造出了新火器。其射程、其威力翻倍。又说,军中军械革新,兵种调整,已经迫在眉睫。 一看这个,林宪怀就往起一坐,他想,铺垫做的差不多了,铡刀必是快落下了。 这一道道圣旨,一条条政策,都是在安天下人心。 先是安定官员的心,朝廷说:别怕!没想怎么样,安心的呆着吧。 紧跟着安定天下民心,朝廷说:轻徭薄赋这次要落到实处。百姓这个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减免赋税上,便是父母官被带走了,百姓也只交好,觉得这必是跟之前的赋税征收有关。朝廷听的见百姓的声音,看得见民间的疾苦,心如何能不安? 再然后,便是军中!这才是重中之重!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军中那些将领,少跟地方官勾勾搭搭的,你们能造反还是怎么着呀?军械革新就意味着,你就是反了,依旧打不了持久战,干不过朝廷。既然是注定会死的局面,那就都消停点,呆着吧。 铺垫都到这里了,那朝廷现在下什么决定,都不怕了。 林宪怀的手点在邸报上,“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要是有这个能耐,之前就不会受制于人。只能说,陛下身边有谋臣了!这个谋臣不是任何人熟悉的。他的这个办事风格,很稳健。 可以说,若是下棋,他是步步不落空。 但是,这人不是叔珩! 叔珩是否有此能力,他不敢下结论。这个孩子总是出人意料!但是,她手里要过那么多的人命,她必然会非常认真的把案子做好,势必叫每个人都得到公正的判决。 所以,陛下身边还有其他的高人。 没来由的,林宪怀想到了金肆晔,是他吗? 就是他! 小皇帝落下一子,问坐在对面的人:“下一步……下一步,朕希望以朕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为何?” 小皇帝叹了一声,“林叔珩……朕不能将她陷在旋涡里。” 四爷执棋的手一顿,然后缓缓的落下,“那陛下陷入旋涡中,臣等又如何忍心?” “朕是君王,生杀予夺之权,乃天授!”说完,非常坚定的落下了白棋。 四爷瞥了一眼因为用力而抿起嘴的小皇帝,他又慢慢的落下一子,这才道:“陛下,您不觉得律法还是需要完善吗?” 嗯? “当年,新明为了修订律法,从各地各行各业选了百姓前来为了修订一部能普遍施行的律法。而今,百余年过去了,也该有一些适当的补充了。” 本来也应该如此。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四爷就笑了,“臣以为,既然都将那么些人请来了,不若将事关之后朝廷发展的大事,也来征询百姓的意见……” 小皇帝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了,将棋盘砸的散乱:“你的意思是……”叫那么些人一起参与判决! 四爷将棋子归位,然后看向小皇帝:“不该呀?百姓无权参与?” 不是! “对啊!监察阁既然出了问题,但也不该只有一个借调过去的人员做这个判决。职权应该分明,林大人来判,本就不合法。她只是奉命调查案件,还案件一个真相。至于说,怎么判,这该是监察阁的事。监察阁渎职在前,为了彰显公平公正,请更大规模的人来监督其行事,难道不在法之内?” 小皇帝:“……”好像懂了!道理占的住脚,那是说服别人的。可其实骨子,他却摸到了权利的用法,它原来还这么这么用呀! 四爷这才笑了,“……”权利这种东西,该独断的才独断,不该独断的就要让渡权利。 小皇帝越琢磨越有味道,所以,之前的那些降低赋税征收,求真馆的枪械革新……这都是他一言而定的。可等到了后续可能引发一系列问题的时候,他却说,该叫更多的人来参与! 说这是耍滑头吧?也不是!因为更多人知情、更多人参与,不仅更有威慑力,而且更能得最底层的人心,这才是统治的基石。 基石稳定,军心安稳,还能翻了天? 小皇帝就说,“从治下清明的州府县随即抽人,户部拨银子,着官府妥善将人送到京城,即刻就办。” 四爷又道:“陛下,军机和兵部该上折子,请各区军帅、大帅回京,试用新军械。此事,也该广而告之!” 小皇帝一下子就笑了,这个安排:妙妙妙! 四爷起身去安排去了,小皇帝看着此人的背影,真就觉得:朕也算是从小受过皇室教育的,怎么对于权力的用法,还不如此人娴熟呢? 他看着棋盘,良久:此人之能,不在这尺寸棋盘上。他是个能把天下做棋盘,万物做棋子的人! 唉!林叔珩啊林叔珩,朕是真心看好你!朕也是真心想帮你。可是,你自己也得争气呀!朕现在就是觉得,你可能不是金肆晔的对手。 第179章 万里扶摇(78)二更 京城里忙忙碌碌,坊间各种传闻沸沸扬扬的。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朝廷确实是在建政事堂,已经开工了。占地不小,还饮了活水,据说建成之后,跟个园林似得。 齐渭手里拿着书,看着齐二翻地,听着管家说着外面的消息,“……都说是犯了错的官员重新入学的地方,考核极其严厉。若是……可能就得读一辈子,一辈子都出不去。还听说,进了里面,最多只管一日三餐。衣裳应该是也是管的……其他的就没有了。俸禄没有了,其他的优待也取消了……比监狱好些!” “都是坊间的小道消息吧?” 是! 齐渭点点头,坊间的消息哪有准的?“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还有……听说林伯爷要乔迁,陛下御赐了匾额,本月二十三设乔迁宴。咱们未曾接到请帖。” 咱们在守孝,请咱们做什么? 不在这事上! 齐渭沉吟着,说管家,“明儿继续出去,再听听外面的消息。” 是! 管家转身走了,齐——把将锄头扔了,看着手上的血泡,“咱家都这样,还养着管家?” 那么大年纪了,无儿无女的,你叫他去哪?再说了,没个人看着你们行吗?庄子上也不在乎多养一口人吃饭,事何必往绝的做。 他重亲拿起说,说齐民:“那一垄锄完了?” “没有!” “还有半个时辰该用饭了,按时做完了,吃热饭。若是干不完,就等干完再吃。几时干完几时吃,不着急,慢慢来。累了就歇着。” 齐二:“……”欺人太甚,“我去找娘。” “娘又几个舅舅的来信气着了,用了药正躺着……大夫也说了,娘不能再生气了。你若是质疑闹腾,那你就去吧!我若是跟娘吵起来,责任全在你。” 齐二将手伸过去,“大哥,你看看我的手……血泡……” “书又不好好念,经商算盘又打不明白,做工是给别人干活,你干的慢,人家不肯要你。只就农这一条路!自家庄子,自家的地,便是草盛豆苗稀,那也稀着吧!收成好,你吃干饭;收成不好,你吃稀饭。总得靠一样本事养活你自己呀!要不然呢?指着我养你?” “这庄子本就有我一份。” “嗯!有你的!一百亩,加上娘,咱们三人分。娘一个人占四十亩,多出来的算是咱俩的孝敬,你有意见么?” 没有。 “咱俩一人三十亩。我在官场上还有些朋友,守孝一结束,我就当差去了。哪怕不是官吏,养家糊口还是能的。地我租赁出去只收租子,也够我一人吃了。挣的月俸,够我花用。你呢?你若不亲自种,你花销什么?” “我可以学其他的……这书怎么念算好呢?我念好了,皇家也不用!念什么。”齐二说着,就反应过来了,“那我……我学打算盘,成吗?” “成啊!”齐渭站起来,“但今天的活,你还得干完。” 齐渭自己吃午饭去了,结果正吃饭呢,老管家送了一封信函来。是林叔珩来的,跟他说了开府宴客的事。又说,知他守孝,不便相请。 言下之意,遇到大事,不告知朋友说不过去,不请你,但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声。 乔迁宴,从去年到今年,这是少有的敢大办喜事的宴席。 这些主要是黄氏在操持,桐桐考量的是安全,借口乔迁,将林伯琼两口子留在了身边。黄氏十分能干,万事打理的都妥帖。 桐桐还把紧挨着府邸的三进宅子给买下来当做私宅了。她的缴获极多,所得也多。三进宅子加价买来,那是买给林宪怀夫妇的,以做奉养之用。 说到底,还是为了安全的。 宅子中间一条私道儿,这是俩邻居建房的时候各退了一步,形成的一个过道。 而今呢,将它两头一堵,两个宅子中间开一道门。门锁上是两家,门打开是一家。 因着这个缘故,林伯琼倒是没坚持走,差事没重新安置之前,就在家里打理庶务。 有这两人招待客人,桐桐就能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了。 像是吴广识,就为她的弟弟来了。借着乔迁之机,做先生的登了学生的门。旁敲侧击的,问的还是案子的事。桐桐只推脱,“我是借调去的,用的人多半还是各衙门的人,监察阁看的紧紧的,人家怕最后的板子打在他们身上。我这怎么办呢?软点吧,人家看着呢。您说,学生该怎么办?” 反正是一句实在的话也套不出来。 走的时候吴广识特别的不高兴,罗君如帮着往出送客的时候,吴广识低声跟罗君如道:“君如啊,你叫为师失望了。以后,你可不能再如此了。人和,这尤其要紧。” 罗君如:“……”可事实上是,林叔珩风生水起。 “眼光放长远点,过分锐利的人,伤了人便是伤了己。” 罗君如:“……”她只能拱手,“学生受教了。” 有像吴广识一般打听消息的,也有来劝说的。像是常青莲,来的时候带了她写的一幅字——上善若水。 意思不言而喻了,她不主张过分锐利的处理此事。 常青莲说桐桐,“林伯爷,林大人,你是女官。你觉得不用刻意标注性别,但你确实是女官。你的任何一个行为,对女官的群体都会有影响。若是你……锋芒过甚,对女官而言,接下来可能会是步履维艰。他们会认为,削弱女官便是削弱你的羽翼。因此,三思而后行!杀一个人,跟关一个人一辈子叫他做个活死人,其实没多大差别。” “好!我会好好思量的。” 金镇北亲自上门贺喜,倒是没别的说辞,只道:“……该找一些护院了,花费些银子……咱们爷俩对于禁枪有过一次对话,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来着?要是人人有枪,像咱们俩这种招人恨的人,得先找个地方猫起来,别想能干掉谁,得先考量谁想干掉咱,对吧?” 对!所以,你觉得有人要干掉我? “就是提醒你,小心为上!” 桐桐想了想,然后点头,“看来家里不能住了!狡兔三窟嘛!所以,我晚上找谁借宿去呢?” 金镇北一个冷眼看过去:啥意思?找我家老四借宿?嘿!有事了,你把我家老四拽的挺紧。别害我家老四风评! 他呵的一笑,转身走了:想要我儿子,等你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我儿子要过就过平顺的日子,想叫我儿子跟着你冒风险,对不住,不成! 宴客一天,晚上桐桐才跟四爷说:“你说的对,盘根错节的,嘴上的态度是一回事,真到了坎节上,下死手叫人记恨的事,他们还是不怎么支持。” 早料到了,从来也没指望他们态度鲜明,“等等!等人都到了……他们的态度就不重要的。等他们态度不重要的,他们就学会表态了。” 这一等,又是月余。 京城里热闹起来了,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各地都有会馆,哪里的人安置在哪里的会馆里。 这些人来,首先要去看的便是新式军械。 各区的军帅、大帅都到了,桐桐除了跟北区的熟悉之外,其他的可都不认识。东南水师还因为岛屿上流窜了倭人的事,受到了朝廷的申斥。 可以说,这些人的姿态都很高。你的名气再大,这些人凭什么鸟你呢? 什么叫做倨傲,当真是见识了。 对于军械的革新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也只是……看看!先看看再说。 四爷全程陪在小皇帝身边,这些军帅也这么跟着。他在讲这些武器的特质,然后给桐桐使眼色,“伯爷,请!” 这次的火枪改了之后精准度更高了,且换弹药的频率更快。还是一样,长步枪,可稳定性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个武器是冷武器的混合的,它是真带了刺刀的。刺刀上带着血槽,这玩意一旦刺中,死亡率在九成以上。 除此之外,四爷还展示了防弹衣和钢盔,当给动物近距离穿上,直接打上去,护具受损是事实,但被保护的动物却只是震荡伤。 这确实是这些人没想到的!这就意味着战场上的伤亡率会大大的降低。 有人问说,“这就意味着,骑兵……占比可以缩小。”以前骑兵数量决定着战争。但是现在,战术得变了。 四爷只笑了笑,“占比如何,这是将帅们要考量的事。”他继续引导着朝前走,“这是火炮……射程和威力,诸位可以试试。” 这玩意其实有炸膛的风险。但看这造型,像是更便于运输。以前那个笨重,运一台火炮所需要的人力极大。可现在这个……这玩意轻便的很。 若是足够稳定,这对战局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两声炮响之后,一个个炸的得吼着说话。然后谁也不肯落后,都去看落弹点在哪里。 小皇帝骑上马就跟着跑,桐桐站着没动,看着人潮朝更远出涌动,然后忍不住的笑了:这才是国的胆! 罗君如站在桐桐身后,“我主张杀!” 嗯? 罗君如看着远处,“我主张杀!军械的革新需要银子,只有该杀的都杀了,该治罪的都治罪了,朝廷才能有更多的银钱办更多的事。” 桐桐:“……”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只要朝廷手里还有枪,天下财富朝廷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桐桐:“……”你的这个想法很危险。 “但很多事情如果变了,这就意味着财富得重新分配。”罗君如看着那追着跑的衣衫褴褛的人们,“蚂蚁多了也吞象呢!”你们弄了这么多蚂蚁,不就是为了吞象吗? 第180章 万里扶摇(79)三更 这件事足够大家津津乐道许久!京城中一时之间如同过年,喧腾的厉害。 而后宫中又设宴,宴请这些百姓。小皇帝下了血本了,按照一个人一斤肉、一斤菜蔬、半斤主粮的规格准备的。 设宴的当天,朝臣和请来的百姓,看到了小皇帝的‘玩具’,两道铁轨,两个铁皮车在上面哐当哐当的走动。一个慢,咔哒咔哒的,明显不平稳。可另一辆则不同,那么小的一个,那个速度一点也不慢。再看上面插着的旗帜,看旗帜的摇摆程度就知道它的颠簸程度。 不懂的就是看个热闹,可懂的人就站住脚了。 这玩意是什么,朝中的人大部分是知道的。这不就是被叫停的那个火车嘛,还有一段修筑好的轨道,一直被皇家保护。 而今,小皇帝把小模型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在说:看吧!满朝都不答应的事,它做好其实是这样的。 你们敢说这个没用?这东西要是贯通,对军事的影响你们敢想吗?朝发夕至,调军需,调兵力。这东西对商业的影响,南北通途。 这么多人见过了,这些人一出宫,就直接传到了宫外。 小皇帝又把这玩意摆在宫门口的台子上,叫人守着,有人想看就叫看嘛。看的人越是多,支持的人就越是多。尤其是做生意的,简直都要疯了。 金逸尘跟老三打听:“老四呢?朝廷拿出来就是要修!这玩意会下金蛋。” 它就是再值钱,那也是朝廷的,还能叫你修呀? 金逸尘就说,“你知道要是能占一条路,只出资一条路,祖祖辈辈都能躺着过日子……” 没戏!朝廷不缺银子。 像是金逸尘这样的,他寻找的是商机,其他的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但是老不一样呀,他觉得最近这流言挺多。 就像是那火车,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细作联系起来了。有人说,从太宗皇帝到先帝,到现在的陛下,都很英明。几代人都在坚持,可为什么先帝病重之后,就暂停了呢? 说到底,是朝中不支持。 可朝中为什么不支持呢?因为像是齐阁老的那样的人,他们带头不支持。可他们为什么带头不支持呢?因为他们养的外室都是倭国的细作。他们是受了细作的影响,要的就是坏咱们的事,回头好咬咱们一口。 不知道是谁引导的,还是大家不自觉的联系起来的,反正这个说法甚嚣尘上。 说是那些被查的当官的,他们侵吞了朝廷无数的银钱,把银子藏在了倭国人从咱们手里抢去的海岛上,也坚决不许朝廷修这样的利国利民的路。 自来,这修桥铺路可都是积德的大善举!这样的路通了,能拉人能拉货,想去那里坐上就走了,多方便呐。 这不是大恶是什么?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再加上京城内外的百姓,这还了得? 没过几天,又有了传言。说是林伯爷早将人羁押了,可就是朝中的大人们在杀与关的事情上不能达成一致,所以,事情就僵持住了。那些贪官还被好好养着呢! 没看见政事堂吗?正修着呢,说是要把这些人关在里面念一辈子书。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可了不得了。 曹南院曹阁老早起一出大门,发现正门口被摆了好几堆狗屎。 赵迁家门口也有,他面色平静,甚至于嘴角还翘了翘,只吩咐夫人:“别嚷嚷,铲走沤肥吧。” 常青莲的马车上被人砸了臭鸡蛋,那马车上,明晃晃的。 陆玄和金镇北以前是军机,他们反倒是没事。一到衙门两人就对视一眼:事不对! 嗯!可不嘛,事不对。 金镇北心说:林叔珩的损主意是真多!她愣是躲在后面瞧热闹去了。 现在怎么办?这种情况谁能控制?谁若是违背这么多人的意愿,那他自己得先滚蛋。 常青莲在班房里转来转去,而今的情况,说起来就是祖娘娘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当年,祖娘娘利用民间舆情是办了不少事,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弊端,那就是上面的决策可能得受舆情影响。 一如现在! 她叫了秘书丞请林叔珩,然后看着林叔珩的眼睛:“你在学祖娘娘?” 桐桐:“……”这是什么话,“下官不懂阁老的意思。” “百姓的想法是单一的,他们考虑问题是单纯……” 桐桐打断她,“大人,您找下官来……只为了跟下官讨论这个,那恕不能奉陪。其一,下官身上有差事;其二,您便是上官,也没有劈头盖脸来训斥我的道理。我们之间公事上不包含这一项的联络。”说着,她一拱手,“阁老,您还有别的吩咐吗?在下官的职责范围之内的。” 常青莲:“……”师生情分真就说断就断了?她坐回去,低头看折子,“打搅林大人了,请便吧。” 桐桐直接转身出去了,出去了又觉得可惜:反对自己最厉害的,竟是常青莲这个女官之首! 常青莲在桐桐出去之后,狠狠的将笔掼在了地上。秘书丞进去看的时候,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她求见了陛下,“……此事一开先河,后患无穷。”今日民意能决定此事,那他日,这民意就将威胁皇权,“陛下,林叔珩此人,大智大勇,大能大德……但唯独缺一条……” “哪一条?” “对皇家的敬畏之心!对皇权的臣服之心。” 小皇帝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问她:“常阁老,朕问你,林叔珩敬民吗?” 敬! “她臣服于民意吗?” 当然! 小皇帝便笑了,“阁老,君与民,如水与舟,这个道理不用朕说。当然了,在你看来,许是觉得那就是拿出来的姿态……但是,新明皇室从未那么想过。我们真的有在践行这个话。在朕心里,君与民,自来是一体的。君心若不与民心同,那朕做的是谁的君呢?假使有一日,朕的臣民要推翻朕,那一定是朕错了!因而,你的担心,没有道理。” 常青莲愕然的看向皇帝,“陛下……”你还年幼,你说这个话为时过早,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如此轻慢便下决定。 小皇帝摆摆手,“去吧!事已至此,无法更改。或许,阁老有法子控制眼前的局面?” 常青莲:“……”没有!正是因为无法掌控,臣才觉得危险。 “既然无法掌控,那就先由它去!看看……看看再说……” 常青莲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那么大的大殿,密密匝匝全是人。 陛下说要革新军械,下面的人山呼海啸,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说要从军中和农场中抽调人员,修建轨道,要叫南北通途。那么大的人群,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说要减免赋税,要调整赋税比例,要让利给百姓。下面便不是笑声,而是哭声一片,声嘶力竭的喊着,好似只有如此,才能感念陛下厚恩。 直到陛下说:“朕知道,最近流言纷纷,诸位都乃我新明子民,子民关心朝事,关心天下事,何错之有?既然关心,那朝廷就有责任叫大家知道。”说着,他就看向一边站着的林叔珩,“林大人受命督查此案,案情的经过她最清楚……” 桐桐便看了黄千蕊一眼,黄千蕊拿着厚厚的一摞子站出来了。她将案情写的足够白话,叫每个人都能听懂,然后呈送上去。 送上去,自有御事轮换着读案情总结。 这件事得从盛京的细作案讲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怎么查的,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有什么人证,什么物证,对方是都认罪,人罪状是否自愿签署等等,都有详细的说辞。 便是极尽简略,可这个东西还是换了七个人整整读了一日。 其中清查出有问题的官员,从一品到八品,总共两千三百二十八人。其中涉及于细作案有关的,间接或是直接参与叛国的,有二百三十二人。查出侵吞朝廷各种款项,克扣付税款的官员,数额特别巨大,超过五十万两的,有六百八十八人。 另外还有这些犯官的家属,他们参与进来的,总人数是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有恶劣行径的,譬如欺男霸女、侵吞他人财产,甚至于有人命案在身的,一共八百四十五人。 因此,此案涉及官员总数为三千七百六十人,罪行极重的暂时有一千七百六十五人。 御事的声音不间断,很多名字和罪行都记不住。但是,只听过去的,就没有不觉得不该杀的。 赵迁不由的看了林叔珩一眼,她这可不止是督查细作案,她这是一经发现有犯罪的,她就一查到底。连十几年前、二十多年前打死过人的案子都被翻出来了。 这是真真的把官场给翻腾了一遍,大案子小案子,谁也别想跑。 以至于将许多积弊给扒拉出来了,竟然有一千七百多死囚犯! 我的老天爷呀!这么些人,杀起来都得费些功夫。 他以为判死几十个,这都已经算是大案了!她竟然真把这一盘骇人听闻的菜给端出来叫天下人来尝是啥味道。 这边御事的声音才一落下,大殿里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该杀——该杀——该杀——” 杀——杀——杀—— 小皇帝点点头,“朕听到了!但还是得尊重诸位的意思。现在,同意从重惩处的,留下!不同意从重的,先出去。” 说完,他还看看坐在两边的大臣们:请吧!谁不同意,就先出去吧!朕充分尊重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第181章 万里扶摇(80)一更 杀人何须挑日子? 只要罪证确凿,罪犯也供认不讳,那便杀!什么秋后问斩,没有的!说什么春季不问斩,有违天和。呵!不能及时除恶,便是最大的有违天和。 京城的法场也不大,在城外很偏的地方。 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而且,便是执行死刑之前,罪行还得再审核一遍。于是,把能调动的人员都调动起来,每天能执行的人数也只一百人而已。 于是,第二天一早的报纸上,全都是这一百个人的名字和所犯案子的简略说明。案子见于报端,也就意味着,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齐渭拿着报纸,一个一个的往下看,然后喊管家,“请夫人和二公子,备马车。” 作甚? “去法场。” 啊? “看行刑去。” 管家的手都抖了,“听说罗君如罗大人谏言,死刑应该用斩刑。因为她认为枪决可能存在钻空子的风险,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只有验明正身之后,砍了就真的死了,绝无任何意外。 “那些从各地找去的百姓,只恨贪官不死,觉得砍头能震慑人心,都呼喊着那些人贪官不配子弹……” 齐渭‘嗯’了一声,“砍头也去!该叫夫人和齐民心有畏惧。” 齐夫人并不知道带她出门是为什么的,她穿着雪缎小袄,流云黑锦做的石榴裙,要上马车了,她推开长子的手,只搭着次子的手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了,齐二才问:“去哪呀?” 齐渭没言语,法场在城外,自家也在城外,真的不远。 到了大路上,就遇到很多人,路都拥堵起来。 齐民小心的朝外看,“这是……哪里有庙会?还是哪个寺庙里有高僧宣扬佛法?你是要给爹超度?这边我不记得有寺庙……”他彻底掀开帘子朝外看,路上的人看不到尽头,前面铺满了人头,朝后看,也是一样。人爱着人,间断的有个马车驴车……好热闹呀。 等坐回来了,他还一脸的疑惑,“我瞧着这条路怎么像是朝法场去的那条路呀?法场换地方了?原来的法场上改建寺庙了?” 齐渭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齐二无聊,取了兄长边上的报纸展开,结果一看,满纸的小格子。小格子里是人名,然后所任官职,犯的什么罪,最后被叛了什么刑。 他啧了一声,“董时飞……工部尚书,他儿子我还挺熟的,死刑……朴新年,礼部尚书……也是死刑?他家的女儿和离之后,听说跟许多人相好。有那没出息想攀高枝的,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了,人称花场公主!这回……她没的依仗了……” 齐夫人不爱听,“闭嘴吧!闹心。” 结果磨蹭到跟前,没有什么寺庙,就是法场。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法场。 法场是在一片洼地里,周围的地势高,所有围观的人都站在坡地往下看。 犯人被押解来,其实站的远是看不见脸的,只是法场前要验身的,上面报一个名字,便有数人前去认人。确定了,就喊一声‘确认无误’。 于是,这一百个名字,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听,都得听一遍。 桐桐是案子的督办,她当然在场。而朝中的官员,也是分批钱来观刑。今儿斩杀的,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因此,今儿到场观刑的官员,也是京城中所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员。 桐桐低声跟秦敏说:“可以选择背过身去,你们可能有些受不了这个。去告诉黄大人,她可以回避。” 秦敏‘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过去给黄千蕊黄大人捎话。 罗君如正跟黄千蕊说话,听了林叔珩的转告,她说秦敏:“告诉伯爷,女官总得适应的。我跟她想的正好相反,我觉得所有的女官都该来适应……” 秦敏:“……”朝廷并不会天天杀人!当官也不用动辄就杀人。一百七十多年了,自新明以来,这么大规模的刑场还是头一次,干什么非得人人适应?好没有道理。 黄千蕊只朝秦敏点点头,接受她的好意,“我会看着办。” 秦敏自己躲到最后头,然后背对着刑场,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东南区的军帅姓徐,徐军帅看着坐在一边的这位伯爷,他轻笑一声,“林伯爷,这砍头跟火器杀人可不同……跟用刀子抹脖子放血也不同,你还行吗?” 林雨桐朝他笑了笑,“杀过人没留下心理毛病的,就再也不怕杀人了。怎么杀都行!”观摩只是态度,闭眼不看却由人呢!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觉得不行的,背过身就完了。叫你们知道人就是这么没的,就这点意思。并不是有人掰着你们的眼睛非得叫看。 坐在前排的常青莲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身边的曹南院:“曹大人,你还行?” 曹南院叹气:行什么呀?那都是一块共事过的人。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避不开‘情’这个东西吗?而今坐在这里,得亲眼看着昔日的朋友身首异处,是何滋味呢? 并不是谁都能跟林叔珩一眼,那是笃定了要杀的。挖空心思,过筛子一般,就怕少杀一个似得。 他直接起身,“……我去解个手!”避开吧!受不了这个。走的时候还不往喊常青莲,“常阁老不去?” 你解手我跟着干什么? 曹南院自己都愣了一下,歉意的拱拱手,然后又叫赵迁,“一起?” 赵迁不去,“我还行。” 那你留吧! 曹南院麻溜的躲了,其他官职低一点的,尤其是文官,见有阁老躲了,他们也跟着起身,跑一边躲着去了。 这一躲,并没有人拦。还有人设立了一个帐子,觉得不行的,去帐子后头。大喇叭里不住的在喊,提示来看热闹的百姓,“能看清楚的人,背过身去!能看清楚的人,背过身去!” 围观的百姓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好容易占了个能看清楚的位置,却叫人背过身去!他们只管嘻嘻哈哈,却全不在意。 桐桐低声跟徐军帅说,“您知道百姓为什么不怕吗?” 嗯? “一,人多胆壮;二,恨从心起;三,事不关己。”桐桐说着,便笑了一声,“我也不怕,我跟他们一起的,也是人多给我壮了胆了。我呢,恨也是真恨,能共情他们。最后呢,也是真的事不关己。” 徐军帅:“……”这是点我呢?白白净净一姑娘,人模狗样的,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呢? 金镇北用胳膊拐了拐徐军帅:行了!行了!跟一小丫头计较什么呀。你也是闲的,没事惹她干什么。她正看你不顺眼呢,你还撩拨她。 徐军帅:太讨人厌了! 金镇北不住的点头:对!人厌狗憎的,都别搭理她。 正说着话呢,那边验明正身完了。 验完了,就别耽搁了。 看着昔日同僚的脑袋被摁下去,他们谁不是不自觉的将眼睛闭起来:不忍呀! 怎么判断结束了没呢?听声响吧。 有些人只聊着眼皮,看着刽子手上的刀。 刀举起来,狠狠的砍下去……他将眼睛一闭,没看那一幕,可周围先是一静,再下来是零星的惊叫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一声响过一声。 金镇北没再朝那边看一眼,他只看见了好些留下的文官开始呕吐,然后浑身抖的如筛子。也看见常青莲之前闭眼,可这一张眼被眼前的情形给惊着了,她呕的一声就给吐出来了。 转脸再去看那臭丫头,她自若的站起身来,然后安排后续的事宜。这有些是有家属领尸体的,有些没有。没有的应该怎么处理,这都要安排。 她是真的一点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徐军帅低声跟金镇北说,“是个人物。” 嗯!是个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甚至贴心的安排的医官,有受惊的官员和百姓,去领药去! 毕竟,这……真的不好看!真看清楚的人……心理素质不过关,怕是得成为一辈子的噩梦。 齐夫人吓晕过去了,她的位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但是那个气氛,那个刀落下的那瞬间,她的心狠狠一紧,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齐渭备好了药了,直接给塞嘴里。说齐二:“搭把手,扶娘回马车上。” 齐二的腿不住的抖着,“哥……我……动不了……” 齐渭一看:袍子湿了! 这是吓尿了。 抱了母亲上马车,扶着弟弟塞进车里,静静的等着人潮散了再走。 齐渭说齐二:“知道怕了吗?” “知道!” “知道纠缠别人家女眷,肆意妄为,损了人家女眷的清誉,人家若是真要告,你也得有牢狱之灾吗?” “知道!” “知道不能轻易得罪人,一得罪人,人家设套子都要报复回来的后果吗?” “知道!再不敢了。” 人潮慢慢的散去,齐二朝外看,看见昔日的好友,董家的儿子披麻戴孝的朝下面走,也看见陈家的人相互搀扶着,跟在董家身后。 他们哭也不敢哭,走路也低着头……可饶是如此,还是有离开的晚的人,捡了地上的石头朝他们扔。 齐二的拳头攥紧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砍也砍了,还要怎样?” “打抱不平?那你去呀!去吧,去管吧!” 齐二又缩回来了,问说:“若不是爹最后那一搏,是不是咱们也跟他们一样?” 齐渭没言语,沉默着。 “若不是大哥你处置的及时……是不是爹死也不得安宁?” 齐渭看向齐二,“以后安生些,跟以前的所有关系尽量都断了吧!活着的人,总得要活下去……” 第182章 万里扶摇(81)二更 一千七百六十五人,只杀人就能得杀十八天。 这几天,天天的报纸上都是当天处决的名单。林宪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先拿报纸。报纸上密密麻麻的,这可都是血淋淋的人头啊! 周碧云一边打量丈夫的面色,一边给盛饭,“老家的信迟了一些,可都是求情的信。老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总也有些瓜葛的。这些人也是,这样的事……是咱家叔珩能管的?瞧着有个爵位,可自来爵位是虚的,不管事的!论起官职,叔珩才几品,压根就说不上话。” 林宪怀将报纸放在边上,心说: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然后问说,“你回复了?” “嗯!回复了,那些以讹传讹的说辞就是得澄清嘛!要说叔珩能主事,倒不如说是那位常阁老打的好算盘。事情最开始就是从她开始的!叔珩不过是认了这个先生,生生被坑了罢了。” 林宪怀:“……”常青莲委屈的恨不能跳汨罗江去。 周碧云问说,“这么说不对?” “对!就是这样。”林宪怀将报纸放到一边,“她就是个办事的,说到底还是问政院和参政院的权利大,是陛下信任百姓,是百姓要惩处贪官。当引以为戒!” 说着,就看两个一边吃饭,一边小心打量他面色的女儿,“记住了吗?以后若是夫婿为官做宰,你们便要把住门户。这血淋淋的案子……得记一辈子。” 仲琴是后怕,“齐家……就这样了?” “那要不然呢?齐家算是好的,有齐渭撑着,不至于如何。有那一窝子纨绔的,能如何呢?所以呀,以后嫁人了,生养子女,一定要好好教养。若不然,也是个没有下场。” 季瑛缩着脑袋,“我再请一些时日假吧……”有点怕了。 行!再请一段时间假。在家里种种花,养养猫,挺好的。 林宪怀从后衙去前衙,里里外外,鸦雀无声。下属见了他,比之前恭顺了何止百倍。 他:“……”倒也不用如此。 后衙里的周碧云又去拜娘娘仙去了:“您老人家保佑,一定要庇佑叔珩平平安安,别的不敢求了!只平安便罢了。” 桐桐写了一份信,“明儿寄往盛京。”还是该报一声平安的。 黄氏接了,“放心吧,我给寄去。” 嗯! 桐桐朝后一躺,“没事,嫂子,你早点休息吧。我挺好的!” “要不,我晚上住过来,给你做伴?” 桐桐就笑,“您想什么呢?我不怕。您只管去歇着吧,我看一会子书,也该歇了。” 黄氏指了指小泥炉:“安神茶,若是睡不着,就喝一些,没事!” 好!记下了。 好容易把黄氏打发了,桐桐才真的躺下了。四爷不在京城,军械的生产前期是需要有人盯着的,他得去忙这件事。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往外跑是常事。桐桐更得把两个人的关系藏着,她也怕有人朝四爷下手。 军中的那些军帅不急着走了,他们得跟着一起商议,军中怎么调整合适。 而朝中文臣打量的缺额,这是调整的契机。小皇帝自己趁机把早商量好的那一套拿出来:取消各个巡抚,将巡抚召回京城,补充高位缺额。 而以桐桐的官职,这些都不是她能干预的。这东西也只需要大方向就行,一个人是把活干不完的。朝中的官员还是得依靠的。 可以说忙了很长时间之后,桐桐可算是能缓过这一口气了。 小皇帝叫人传了话,叫她只管休息。 桐桐想了想就觉得有点想笑,这孩子是想叫自己暂时朝后退一步,慢慢的从这件事里淡化出去。 为此,他今儿还夸了常青莲,又给罗君如升了官。 反倒是黄千蕊,暂时并没有给予提拔。 官场就是这样,这是个进退都得拿捏分寸的地方,万万急不得。 她是真不急,连着三天,她几乎都没出屋子,起来之后连见客的衣裳都不穿,就只那么散淡着,披散着头发,手里捧着闲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林伯琼而今是为数不多的留在求真馆的官员,求真馆需得改,暂时封闭了。他们几个人只是叫里面不至于荒废就行了,按时当差,按时回来。 一回来就问:“看报纸了吗?巡抚要撤了。” 怎么了?不好吗? “好不好的不好说,就是说……爹这封疆大吏还没怎么着呢,又得回来了。”抱怨了两句,他又问,“这次回来,会入阁吗?” “会。”桐桐很笃定,“必是会入阁的。” “如今内阁只缺位一人,怎么就笃定是父亲?” “因为父亲……跟我的立场不会相悖。”桐桐放下手里的书,“而陛下需要这么一个人。不相悖,温和,公正,不结党。” 就因为这个? “齐文超犯了大罪,但是官场依附乃是人之常情。而今获罪的官员不少,很多没犯罪,但是跟这些官员有瓜葛的人不少,这些人免不了人心惶惶。那么此时,用父亲就是告知天下人,朝廷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叫大家心放安稳。” 林伯琼缓缓点头,问妹妹,“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官?” 怎么这么问? “你不用想都能懂的事,我需得你解释……我才能努力的去懂。” 桐桐就笑,“官有很多种!就像是父亲,他不犯错,他尽责,哪怕不见亮眼的政绩,但他的仕途也很通畅。这就是为官方式!而我这种方式,并不是好的,你不用学。” 林伯琼就看着散着头发,穿着家常衣裳的妹妹,她说的时候太过平静,像是在说别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这种方式不好……你为何坚持要做。” “因为总得有人做啊!” 林伯琼“……”这是个什么答案?想了想,好似也只能是这个答案。 他也不问了,“那……准备屋子?” “嗯!准备吧!但也没那么快,怎么着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行!知道了,你歇着吧。 可只要一天还在朝堂,一天就不可能真正的歇着。 时至五月,各项调整都进行的很顺利。包括军中的调整!比如说,北区骑兵的配比重,临海是水师,包括沿江,也有一定的水师安排。而在西南之地,骑兵几乎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当然就会少。 虽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总的来说,它是朝好的方向在发展。 四爷和桐桐就不插手了,只要发展在这个轨道上,那就自然推进就很好。 桐桐预计着,入秋怕是林宪怀能回来。跟四爷写信的时候她还说了,也盼着他能在入秋的时候回来,她好长时间没跟他一起走走转转了。 到时候两个人找个少人去的山,在山里住几天。拾秋叶,食秋果,品秋茶,闲秋居,那才是人间至美的日子。 要是能再下一场连绵的秋雨,无人来打扰山居小筑,或是读书,或是听雨,再要么煮着茶下一盘无争胜负的棋,该多好啊。 信寄出去了,她摆弄着四爷叫捎带回来的奇石,然后把这奇石一个个的放进院子里的风水缸里,这么铺着也挺好的。 她撸着袖子,一边给水缸底铺石头,一边逗弄养在里面的几条金鱼。 正玩着呢,丑妮急匆匆的跑回来,“伯爷,来客了。” “没见帖子呀!”她最近不怎么见客人,有帖子先递进来,不是非见不可的,她就给人家好好的回复,能不见就不见。要是非得见的,那得回复人家什么时间见。今儿没有见客的安排,她都没收拾,甚至只穿着便鞋在院子里溜达玩呢。 丑妮赶紧进去帮着找衣服,一边跑一边道:“是女子学堂的十几位先生。大奶奶说,赶紧请您过去。” 桐桐:“……”既然是先生,万万没有将先生推出门的道理。 她只得回屋子,赶紧换衣裳。 丑妮吸吸鼻子:“有鱼腥味儿。” 桐桐闻了闻胳膊,“养鱼的水自然有鱼腥味,就这样吧……” 换了穿戴,丑妮又着香粉不住的往她身上撒:“有味儿……先生会生气……” 看吧!自来对先生就是这么尊重。在丑妮眼里,先生的事就是顶天的大事。 桐桐跟这些先生并不太熟,也只院正吴广知,大家算是相对来说熟悉一些而已。后来,临考班都是吴广知的学生,但是吴广知没怎么管过她,都默认她是常青莲的学生。 所以这突然一来,还十多位,这肯定又是出什么事了。 一到正厅,就看见黄氏正亲自给这些先生倒茶。 “诸位先生安好!”桐桐团团作揖,“久不见面,身体可还安泰。” 作为教过她的先生,不管你的官职有多高,那你也只是学生。是学生,先生就能安坐,不用起身。 打头的那先生就‘嗯’了一声,“劳伯爷记挂,身体尚可。” “那就好!”桐桐起身,看黄氏。 黄氏摇头,这些人什么都没说。 桐桐会意,见黄氏出去了,她才坐了主位,看诸位先生,“说实话,学生今儿受宠若惊。贵客临门,意外的很。” 打头坐着的先生桐桐实在想不起对方叫什么了,对方瘦长的脸,这会子也有些赧然:“伯爷,我们也是不得已。” “哦?为何呀?是有难处……还是如何?但讲无妨!师生之间,绕圈子未免显得生分。” 对方这才道:“伯爷,罗君如……你该熟悉才对。” “同窗过半年,又是同年,又是同僚,自然是熟悉的。” “那伯爷可知,罗君如调入监察之后,弹劾的第一个人是谁?” 第183章 万里扶摇(82)三更 桐桐当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自己跟罗君如很多理念上不同,甚至两人的三观差别很大,但这不能说罗君如没脑子。 她好端端冲着自己的恩师去,这是要背负骂名的。 那么精明懂取舍的人,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原因。不能因为你们是先生,那一定是你们占道理。 这不可以的! 因此,她一时没说话,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只听着她们怎么说。 “伯爷,吴院正的兄弟是获罪了,也斩了。但吴院正却白璧无瑕,并未曾有过过错。这一点,你最清楚。” 桐桐点头,吴广知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所以,既然没问题,你们又怕罗君如弹劾什么呢? “罗君如攻讦女子书院的教育出了问题,违背了当初设立女子书院的初衷。” 桐桐:“……”其实,这也没错!事实上,这些年女子书院的教育是有了一些便宜。不说理念,只说教育结果。结果就是每年考中的都是凤毛麟角,而其他没有走入仕途的,就泯然众人了。最好的就是在官学里教教书,或是在医馆里做做女大夫,别的行业里并没有看到过太多女性的身影。 反倒是底层的,出门谋生的女子,她们多是免费读了几年官学之后,不拘泥于家中。经商、做工,都很活跃。 当然了,不可回避的是,女子书院中大部分姑娘的出身很好。她们不出仕,也能嫁的很好,物质不缺,所以,她们很享受那样的生活。 不过,要非说这跟教育有关,当然也说错。当先生如果传输给学生的是那种,如果你能出仕,那给出仕的丈夫做贤内助也是不错的选择……那罗君如指责书院违背了初衷,不算是说错了。 这位先生就说,“伯爷,那您有没有想过。女子书院出来的学生,矛盾对准了先生。男官们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此是为君子之行。此德,可立身否?” “正是这个道理!”边上一位女先生接过话,“这叫天下人怎么看咱们?这事闹出来,全天下都在看女官的笑话。不用看罗君如弹劾是否为真,只师徒反目,闹的天下尽知,大家就都知道,这就是女子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此恶果,会影响每一个女官和即将成为女官的女子。” 桐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问说:“先生们为何一直强调女官?” 什么? “什么男官女官,穿上官府,都是朝廷的官员。在朝为官,守的为官的本分,遵的是朝廷的律法。”桐桐就看她们,“敢问,罗君如而今为谏臣,她是否有权弹劾吴院正。” “是!” “她弹劾吴院正,可有虚假之词,此为诬陷他人,乃是触犯律法的。” 未曾。 桐桐又道:“诸位说,罗君如是攻讦!何为攻讦?揭发了别人的过失或者是隐私,并且利用这些过失和隐私进行攻击,此为攻讦。攻讦之事不高尚,但前提是被揭发的这个人确实存在了过失。 诸位可以说这是攻讦!但换个角度,她作为谏官,知情而不报,是否合格?她作为谏官,帮其隐瞒,亲亲相护,是否称职? 假使有其他的谏官先弹劾了吴院正,那敢为作为其弟子的罗君如,她是否首当其冲先被牵连。 别人会问呀,你罗君如是谏官,为何你恩师的过失你却视而不见?彼时,罗君如该如何呢?” 这话一问,无人能答。 桐桐这才道:“事起一端,话分两头。各有各的处境,各有各的考量。诸位先生慌什么?身在朝堂,乃官身,接受监察,本也是应有之意。这与对方是什么身份没有多大干系。 你们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罗君如错了吗?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吴院正都对吗?这是官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怎么诸位先生先给上升到了了不得的程度了?没必要吧!” 她这边话一落下,坐在末位的一位先生先起身,甩袖而去!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都走吧!伯爷不欢迎咱们,还听不出来吗?” 林雨桐:“……”没有啊!我这不是正跟你们探讨呢嘛,事得理智看,对吧!真不至于就天下人笑话之类的,笑话什么呀?不就是谏官弹劾了另一个官员吗?怎么了呢? 再说了,弹劾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弹劾不意味着就得受惩处。在朝堂上,就没有不被弹劾的官员。 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动不动就上升到女官的高度。干什么呀这是! 然后十几位先生,陆续起身,一甩袍袖,走人了。 黄氏手忙脚乱的,亲自把人送出去,然后也是:“……”当了官的女人,都好有脾气呀! 她回去,去看自家小姑子的面色,去不想,她只问说,“咱们晌午吃什么呀?有点热,要不,吃点凉的?” 哟!包了饺子了,吃凉的吗?“行!吃凉的。” 饺子过了凉水,拔的冰凉冰凉的,再把蒜末、辣椒面、芝麻放上,用滚油一泼,小葱和芫荽往上一撒……桐桐‘哦’了一声,“这个好!” 她一顿饭吃了三十个,小半斤的量。 黄氏看不出自家小姑子有没有什么情绪,可吃了饭,就见她还是一个人往前院去了。 桐桐走的很慢,时而还蹲下来把花圃里冒出来的马齿笕拔出来放在石台上,间或是把框子里种的红薯和玉米给梳理梳理,红薯苗该压了,玉米该浇水了。 丑妮远远的跟着,拎着冰过的红枣醪糟,一直等到伯爷进了书房了,她才进去,把醪糟罐子拎进去,用隔温罩给扣上,这才退出去。 黄氏问说:“是不高兴吧?” 丑妮摇头,“不像是不高兴,倒像是又有什么心事。我进去的时候,伯爷正看朝廷邸报。” 黄氏:“……”自从住进了伯府,帮小姑子搭理庶务,她这才知道,原来朝堂距离她这么近。这里真的每天都有事关天下大事的事发生。 她说姑婆,“晚上烤肉吧,这个吃着有胃口。多点菜蔬也行,不怕不消化。” 行!这就去把肉腌上。 下半晌的时候,秦敏来了,脚步匆匆。 她是熟门熟路,进来喊了一嗓子,告诉主人来客人了,之后就直奔书房。 桐桐给递了醪糟:“一头的汗,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秦敏咕咚咕咚全喝了,“……常阁老……”说着,从怀里取了纸张递过来,“您看看。” 桐桐接过去打开,这又是一份倡议书。 自从自己用了一次倡议书之后,这玩意成了一个谁逮住都能用的东西了。 这份倡议书倡议什么呢?倡议官员得先有德。 德这个东西,对吧?是一把尺子。比如说,官员养外室,这就失德;再比如说,官员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这也叫失德。 常阁老这个倡议对吗?对的!道理上肯定是站得住脚的。 所以说,她能做到阁老呢。手段很高明!这分明就是对罗君如不满,当然了,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的还有自己。 所以,叫一个阁老用手里的权利去收拾弟子,太掉价了。几个毛丫头,顺手的事!站的高,看的远,抬手就是飓风,尾风只这么捎带的扫一下,就够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受的了。 桐桐就笑了,拿着这个倡议书反复的看。 秦敏继续喝她的,“您还笑呢!我觉得常阁老不止是冲着罗大人,也冲着您来的。” “我跟她不睦,这是私下的事!并没有将翻脸闹到明面上。她想隔空抽我,我不在意这一巴掌,她能奈何?抛开这些成见,你只说她的倡议有没有道理?应该不应该?” 自然是有道理,也是应该。 “对嘛!这就行了。德,得重,不管什么时候。”桐桐坐回去,“但是,德这个东西,标准是什么呢?这个却有待商榷。还是像以前一样,父母之命忤逆不得?不对吧!愚孝愚忠都不该提倡,圣人也不提倡,对吧?天地君亲师,师尚在亲之后。那对亲长不能愚孝,对师长难道得愚孝么?这个理是得辨一辨的。” 辨一辨?怎么辩? 桐桐开始研墨,她写了一篇文章,署名就是自己的名字。然后等干了之后反复看了几遍,就提给秦敏,“替我跑一趟,找顾玉娘顾大人,问问这篇文章能不能发表。” 秦敏收了,转身就走。 顾玉娘都要下衙了,就见到了秦敏。一说来意,顾玉娘就先要文章,“我看看。” 这一看之下,顾玉娘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打起来呀。她低声道:“今儿肯定排不上了,你回去告诉伯爷,后天一定能上。但是,明天我等她一天,若是要反悔,我随时将文章抽回来。” 好!我这就去回话。 顾玉娘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林叔珩抽回这篇文章,于是,在隔了一天只有,这篇署名为林叔珩的文章,就见著报端了。 常青莲早起的习惯,一边用早饭,一边看报纸。 她坐过去的时候,今儿的报纸已经放在桌上了。她一手端着豆浆碗,一边翻着文章。最醒目的位置依旧是关于倡议书的。有很多人对倡议书深入解读,都觉得这是值得提倡的。 她扫了两眼,也没太在意。翻了一个面,背面这篇文章的标题是——管仲仁乎? 怎么谈起了管仲?这又是哪个书呆子要引经据典,对朝廷如今的赋税指指点点么? 她往作者那里扫了一眼,署名:林叔珩。 常青莲当时就放下手里的碗,一字一句的读起来。读完之后,她闭眼拂手一扫,豆浆碗直接被扫下了桌子,瞬间摔的粉碎,没喝完的豆浆撒了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 第184章 万里扶摇(83)一更 小皇帝擦了头上的汗,这一趟跑下来,真累了。他随意的往台阶上一坐,将汗巾递过去,那边就接了报纸,老管事递了牛乳来,他也只喝了一口就放在边上。 报纸一打开,看到了是对倡议书的长篇累牍的阐述。他没兴趣看这种,文人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的。永远只说正确的话!之前呢,是捧齐文超,现在觉得常青莲把齐文超干掉了,她怕是得出头了,于是,处处抬着常青莲。 他的嘴一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牛乳,翻报纸的时候把报纸放在膝盖上,腾出一只手端了牛乳,又大口咕咚了几口,然后就被一个标题吸引了——管仲仁乎? 议题很有意思,但得看是谁写的。常在报纸上前面几个版面发表文章的人,名字他都记得住。谁是什么态度,什么倾向他也都了解。一看名字就知道这人的文章有没有可读性。 古人嘛,一个人一个解读的角度。对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懒的看了。 结果名字是林叔珩:嘿!叫歇着就安生的歇着,这是为她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又写什么文章了。 再一琢磨,便懂了:罗君如攻讦吴广知,常青莲隔空给了个教训。 是为了这个事吗? 所以,把林叔珩给惊动了?也不是惊动,关键是林叔珩对常青莲这个恩师也没多少尊敬的意思就是了。难道是觉得常青莲在含沙射影的说她,她生气了,又杠上了? 这个脾气,很不好嘛! 老管事递了鸡蛋过来,“陛下,用饭……” 小皇帝给推开了,“等等,林叔珩的剑出鞘,必是要杀人的。”他点着报纸,“文若精彩,比刀锋利。” 老管事低头看了一眼,“管仲?” 嗯!管仲。这个切入点很有意思。 管仲仁乎?这个话从《论语》中演化而来。 在《论语》中,子路和孔子有过一番对话,谈论的便是管仲。 子路问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这不算是仁义吧? 想知道子路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就得知道那段历史和人物。 子路提到的齐桓公,他是齐僖公的儿子,但最初,他并不是太子。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是老。老大是太子诸儿,老二是公子纠,他是老公子小白。 他爹死后,太子即位,是为齐襄公。这个齐襄公就是那个与妹妹文姜私通的混账东西。因着他与妹妹的特殊关系,他妹妹带着妹夫鲁桓公来齐国的时候,他趁机把鲁桓公灌醉,然后派人把鲁桓公给杀了。 管仲和召忽,这两人一直辅佐的是公子纠。管仲一看鲁国的国君在齐国被杀了,察觉到大乱将至。他们便带着公子纠逃命去了!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的公主,他们便逃往鲁国。 而公子小白也在鲍叔牙的护送下,逃出了齐国。 后来,齐国果然大乱,齐襄公死了。他一死,他的两个弟弟都有继承权,这两人就都急着回国,这个时候谁先回到齐国,谁就继承齐国国君的位置。 管仲和召忽先行,半路拦截公子小白。结果小白装死,管仲却以为公子小白已死,便不催着公子纠赶路。结果是公子小白逃脱,比公子纠早六天回到齐国,于是,他成为国君,是为齐桓公。 登上了国君之后,公子纠就不能留了。齐国发兵,逼的鲁国杀了公子纠,而辅佐公子纠的召忽自杀追随旧主,为主上尽忠。 而管仲则被鲁国交给了齐国,鲍叔牙之前举荐管仲,说治理国家,管仲的才能在他之上。于是,齐桓公亲自迎接,自此管仲为相。 所以,子路问了,说是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追究旧主尽忠了,与之相比,管仲是否尽到了为臣的本分呢?如果没有,那他此作为,仁乎? 而孔子答的也很有意思,他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齐桓公九次会盟诸侯,不用兵车之力,这就是管仲的功劳。不动刀兵,这便是管仲的仁德。” 孔先师称赞管仲,说他辅佐君王,匡正天下,百姓能过的好都是他的功劳。 想到这里,小皇帝就笑了。因为从这个角度去辩驳的话,林叔珩稳赢!她就是对先生不敬,这又怎么了呢?这是小节!她杀敌除奸,这是她的功勋,是她的大仁德。若是因为小节而质疑大仁……孔圣人可说了,这么看一个人是不对的。 用孔圣人的话直接甩常青莲脸上,就问你有什么可辩驳的。 真的,只一看这个标题,读书人都能从这个标题上读懂这四个字要表达的意思。 可真等看文章了,小皇帝才知道,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也太小瞧林叔珩的格局和手段了。 林叔珩在文章中主要提了三点:首先,他说了管仲对官员的评判标准,“德义未明于朝者,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不可使任大官”。 德行很重要,如果德行败坏,不能升迁;没有功劳,没有实绩,也不可以擢升;不能取信于民,不可以任高官。 换言之,就是说实话,办实事,别来虚的! 小皇帝心里点头,这个对官员的要求,历经多少年,都不算是过时的。 林叔珩没反对常青莲,常青莲提了德的重要性,她也在这个方面支持了对方。德确实重要,这是检验官员的一个方面,但绝不是全部。 这是在肯定管子在一个事情上的看法,认为这种看法和认知到现在依旧适用。 但紧跟着,他就提了第二点,管仲当时推行的政策中有‘妓馆’这一政策。这个政策的背景是皇宫贵族、士大夫以及富豪乡绅,这些人家几乎都大量的蓄养女子,甄选貌美者畜养,养数千于宅中的情况并不少见。 畜养的人多了,这会造成本就不大的国出现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 这个政策,一则可以叫社会安定,二可以保护良家妇女不受骚扰。同时呢,收取重税,丰盈财政。 这是基于当时的情况,但在现在就是不合适的。我们更重民,天下子民一般无二,朝廷绝不提倡此行。 小皇帝又点头,这是说女子的地位提升,乃是进步的表现。女子为个体,而非商品货物。这其实还是声援了常青莲,声援女官。并且肯定了女官对女子整个社会地位的提高,都是有过至关重要作用的。 以此为例,她说:时变、世变、事变!时变、世变、理不变! 换言之,世事变迁,适应世事的变,才是长存的理!此理永不变。 最后,她又由‘变’引出了管仲的教育理念,管仲提倡的是‘职业教育’。教育的方向都是跟着需求来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着重培养什么样的人才。结合当下,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林叔珩这是在为朝廷的下一步动作铺路。现在的教育肯定还是出了偏差了,罗君如说女子学堂的教育与当初的理念背离,林叔珩没有提一句。但又从另一个方面给罗君如开脱了,罗大人不算是信口雌黄。教育值得深思! 这不仅是女子学堂的问题,更是整个新明要思考的问题。 小皇帝拿着这篇文章看了三遍,然后才合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这就是格局!这便是手段。 为了争而争,便落了下乘了。林叔珩不是跟人做意气之争,而是在高屋建瓴的谈她的观点和理念。 她不否认常青莲,因为常青莲的提法没错,她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做了补充;她也没批评或是赞成罗君如,而是探讨教育。将罗君如从攻讦师长的困境中摘出来,提醒大家客观的去看待这件事本身,找准重点是什么。 她从考核官员的标准,到女子地位的重要意义,再到教育的发展方向,都阐述了她的观点。 这不是格局这是什么? 但是她没收拾常青莲吗?那标题的四个字,读懂的自懂。她是未出一句恶言,巴掌却扇的异常响亮。 可你要非说,那是在骂你,那也不对!其实文章并没有脱离那四个字,只是换了个角度而已。这就是仁者见仁的事了。 就问常青莲此刻是什么感觉?一边骂你一边支持你。支持你的话人人可见,骂你的话虽只能意会,可却也人人尽知! 但更叫常青莲难受的是,这一个交手,她输了!不管是格局、气量还是手段,她都输了个彻底,且输的天下尽知! 这就是林叔珩的手段。 小皇帝叫好连连:可见朕识人有多准。 他给管事交代:“加大这一期的刊印!”发!往下使劲的发,势必要叫新明的角角落落都能看到这一期的报纸。 而且,他有预感——以后这报纸会越来越热闹! 常青莲面无表情的进宫,新阁的其他几位阁老都躲着没出去,看笑话这种事,还是得躲起来偷偷看的。 金镇北和陆玄躲在一块,两人不是文臣,但是军事学堂是文武兼修的。读一定是读的懂,写的或许是不能那般锦绣,但是该读的书都是读过的。 因此,这玩意有什么看不懂的呢? 陆玄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常青莲的脾气硬,结果碰上个脾气更硬的。瞧着吧,没完呢!” 金镇北轻咳两声,“那臭丫头更是硬茬子!跟咱们上的了战场,回来跟常青莲打的了嘴仗……我看呀,常青莲是绝对不能要她了!你说,咱拉她入伙,怎么样?” 陆玄:知道硬你还拉?怕不是要崩了你的牙! 第185章 万里扶摇(84)二更 罗君如放下报纸,将蛋羹吃了。 伺候她的奶嬷嬷便劝:“再用两个蒸饺……” 坐在另一边的罗母摆摆手:“我说过了,她的早饭牛乳或是豆浆,再一个蛋……鸡蛋就行。不要做成蛋羹了,水煮就好。其他的一盖不用!” 罗君如看嬷嬷:“以后早上备上粥,蛋要卤出来的,主食一定得要有。”说着,将蒸饺的篦子拉过去,一口气吃了一小笼,整整六个。 吃完了,她端了边上的温水,大声的漱口,然后唾出来。这才抓了帕子随便擦了嘴,起身就往出走,跟母亲说,“您继续用吧,我该当差去了。” 罗母:“……”她起身追了出去,“罗君如,往年入夏,你的腰身会小一寸余。今年你的腰身没小……夏天衣衫单薄,你去照照镜子。” 罗君如站住脚,回望母亲的眼睛,“我的腰是要缠玉带,不是给男人把玩的。” 说完,故意解开官袍上的玉带,重新扣的时候她又放松了一分,叫官袍穿着更随性了,这才继续往出走。 罗母气道:“你再是官员,也是女人!是女人……你就得嫁男人,就得做妻子……你就得叫讨丈夫喜欢……” 罗君如哼笑了一声,回头去看,“所以,你讨了父亲的喜欢了吗?”她摇摇头,“父亲要是喜欢你,你又为何独立回京,怎么?父亲的后衙容不下您了吗?朝廷不支持外室,他要与你和离,娶外面那个女人,可对?” 罗母:“……” 罗君如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您离开家还能有个容身的地方,那是因为你的女儿叫罗君如。并不是你的丈夫叫罗勇毅。” 罗母往出追,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我来,只是要问问你们,男人养不养外室,与你们这些女官有什么干系。我们都不在乎,你们在乎什么?婚姻要的是稳定……可人性并非如此。要求从一而终,这本身就是反人性的。 本来,日子很安稳。是你们不能容外室,所以,我们就必须不能容外室。那些外室有孩子,年轻,男人当然会倾向于将外室扶正。因为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嫁又嫁不了,除了依附子女,便只能依附于男人。莫名其妙的,我便从正室变成了外室。这就是你们求的公正?” 罗君如扯开母亲的手,“父亲是过错方,他需得放弃家中所有资产。资产得官府过目,确保你便是不嫁人,也够你余生所用。若是不够,父亲每月还需给你赡养之资……” “可我没了丈夫了!我没了丈夫了。”罗母又抓住女儿的手臂,“这便是你们愿意看到的。” 罗君如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风韵犹存的面容,“你可以坚持不离,没有人能强迫你!如果你并非过错方,我父亲无权单方面跟你和离。他要还想当官,就必须跟外室有个了断。你只需等着,或是三年或是五年,我父亲耗的心力全无,你们便还能白首。” “你若成亲了,你便知道这话有多混账!男女结为夫妻,需得和合,才有滋味。如你那般去想,那日子一日一日如煎如熬……” 罗君如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心脏了一般:所以才说,女子学堂教了又没教,因为心理上的不能自立比经济上的不能自立更可怕。 她被母亲拉扯着,动不了地方。这道理一时半会的说不明白,她只能说:“我要当差去了!若是因为你,我丢了差事……你就连最后的保障也没有了。或者,你再继续拉扯,我就上折子弹劾我父亲。就说我父亲为了外室,逼迫结发之妻……” 罗母一下子给撒手了,罗君如这才从家里出来。 这其实是谁都没想到的,反对清理外室的会是这些正室夫人。 这天晚上,桐桐洗了澡正点着蚊香在院子里摇椅上躺着看星星呢,家里来客人了,先是顾玉娘拎着几包熟食来了,这边把客人迎进来还没坐下呢,丑妮又说罗大人来了。 桐桐还问:“你们约好了?” 顾玉娘摆手,“不曾!我是这几天休月事假,上你这边转转。” 那就都请吧,大热天的,咱就坐院子里,熟食摆上。桐桐正要叫丑妮取些酒来,却不想罗君如拎着酒来了,“找人喝酒……一起?” 行!一起。 酒都满上,桐桐举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下,然后先抿了一口:“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能来,必是有事。” 顾玉娘不算是有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听闻常阁老说报纸的审批得严格,建议成立一个审批司。陛下驳回了,其他几位阁老也反对,这才不了了之了。我猜着,常阁老只怕还得有动作……” “连累你被迁怒了!”桐桐就道,“明晚上我去跟常阁老谈谈。此时因我而起,我来料理。” “嗐!我倒是不怕被迁怒,我就是觉得常阁老这种封口的方式很不好。这个地方当然得把控,但合理的话要是再也不叫说,这便矫枉过正了。罗君如哼了一声,“此时其实是因我而起。” 顾玉娘就给罗君如又斟了一杯:“我还没顾上问呢,这怎么好端端的,冲着吴院正去了?总得有个由头吧。” “此次,并非一心只为仕途。”她自嘲的笑了笑,“是我母亲回京城了。” “令尊大人要升迁?”顾玉娘就问说,“是提前得了消息了?” 罗君如摇摇头,“未曾有这个消息……只是家事。”她沉吟了一瞬,“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在外面有外室!早些年我在京城念书,我父亲一直在漕运上,虽距离京城不远,可到底不能总在一处,我并不知道,我父亲养了外室。那外室给我父亲生了三个儿子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筷子,“朝廷反对养外室,于是,在原配和外室之间,需得做出选择。令尊选择了外室……” 罗君如‘嗯’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以我娘的美貌,跟我父亲是恩爱有加的。却不想,我母亲所说的……都是假的!女人的美貌并不能叫男人从一而终。” 然后呢? “我母亲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跟她和离,将外室扶正的事,却无法理解朝廷和女官要去管这样的‘闲事’!我母亲当年也是在书院念过书的!她出身寒微,后来还去官学做了两年女先生。 当时,我父亲也才当差,衙门距离官学很近,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他们是两情相悦走在了一起的。后来,我父亲仕途还算是顺畅,漕运衙门赏银优厚,家中富裕……我母亲便不再去做女先生了。 我母亲她……曾经是女官政策的受益者。她在寒门得以有机会读书,能靠着努力一路考出来,能有一份维持生活的差事。也因此,跟我父亲认识,且一直得意于她与父亲的相识相知……可谁知道人到中年走到了这个份上,她第一个责怪的却是……” 顾玉娘想不明白:“是令尊不舍家产?” “不是!家产全给母亲,我们兄妹都已经自立了,我母亲愿意将家产将来给我们兄妹谁,我父亲都不干涉。” “是觉得一步步走到如今了,令尊的仕途顺畅,以后还能更好……不甘心放手?” “我与兄长皆出仕了,并不会少了她的尊荣。难道子女给予的荣耀不及丈夫?”罗君如不懂,“丈夫给她的,都是有条件的。可子女给她的,都是无条件的。君既无意那便休!我与兄长定不会叫她过的不如从前……” 桐桐就问说:“所以,你认为根子是出在了女子教育上了。” “是!”罗君如说的斩钉截铁,“是吴广知那些人,叫女子的路越走越窄了。” “所以,你认为必须拿下吴广知,变革得从皇家女子书院开始,自上而下?” 是! 桐桐就将花生米扔起来,然后抬头张嘴接了,慢慢的咀嚼着,“你觉得拿下吴广知的拦路虎是常青莲……” “还有……那便是咱们身份上天然不占优势!”罗君如给林叔珩斟酒,“况且,虽然你一直说不用刻意分男官女官,可事实上,是壁垒已经形成。男官在女官的事务上甚少插嘴,常青莲有绝对的话语权。当然了,新阁之后,有变化,但常青莲的意见依旧至关重要。” 桐桐转动杯子,问说:“那你觉得裁撤皇家女子书院,全部并入皇家书院,如何?” 啊? “可这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再或者,“若是女子们全都退学了呢?” “既然入仕途当官,男女同朝。那在学校男女同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若是大家闺秀们都要退学,那就退嘛!寒门中上进的女子多的事,免去一切费用,一年几身衣裳,食宿尽皆全免,你猜有没有人愿意读。” 桐桐说着,就又笑道,“既然没有女子书院了,那吴院正就可以退了。男女书院,那自然该有男女先生。书院中的先生也重组考核,不分男女,只看其德、其才……那原先的那些先生,该退的也就自然退了……” 顾玉娘愣了又愣,这事真要是能办成,还真就是个好法子。学生攻讦老师,这会被人所不耻。但是老师站在高台上,学生为了大局不得不拆了老师的台,谁又能说什么呢? 原来,人可以锋芒毕露,但事却可以含而不漏,态度也可以隐而不发! 罗君如起身,在石桌边转啊转的,“真的……行吗?” “为什么不行呢?女官为何越考越少,难道不是因为教育的不公平?男子书院的先生尽皆大儒,而女子书院呢?她们是无法出仕,不适合出仕,这才成了先生。我们要男女同校,求的只是公平的教育——而已!” 第186章 万里扶摇(85)三更 最近的风向有些不对! 林宪怀感觉的很明显,他现在每天看报纸的心情比之前急切的多。先是叔珩的一篇文章,他就觉察出来了,朝堂上必是要起风。 然后果然就起风了! 先是今年的吏部考核,女官只被录取了四个。男官整整六十四个。这个数目其实也还行,这么些年了,男官女官的比例大差不差的就是在这个曲线上浮动的。今年的差距稍微大了一些,但这可是陛下亲自考的,绝对无作弊的情况下。能者上,庸者下,不过如是而已。 他看过就算了,没当一回事。 本来就是……想出个女官很难,想出个出类拔萃的女官就更难了。天然不占优势嘛! 结果第二天,一个叫罗君如的女官便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上剖析女子为何比例越来越少。没有多少长篇累牍,而是将每个录取的官员的师承罗列上了。 他们受教于谁,他们的先生有什么样的履历。 然后大家才发现,凡是男官的先生,多数都是官员转行的。先是考中了,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更愿意回到书院。做官和做先生是两回事,做官做的不顺,这个得看天时地利人和。就像是一位先生,他到任三个月,发了水灾,堤坝垮塌了。但是上一任遗留的问题是,堤坝修筑的不好,赈灾粮食储备不够。再加上连绵阴雨,道路不畅,导致救灾不能及时。 不管有多少原因,在他的任上出问题了。上一任得问罪,但他也会被连累。 这个官是当不成了,这才去做了先生。 做官的运气也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哪里能少的了这种倒霉蛋呢?这样的人做先生,书本上的能教,世事人情也通透,他的学生年年都有考中的,且三五个不等。 再反观女子书院那些先生,她们中有一部分是考中女官之后贪图安逸,选择了教书。还有一部分是从官学中简拔上来的。而官学的先生,都是没考中女官,另外有考试,那是她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将这些先生的履历摆在这里,那么请问:这公平吗? 都知道名师出高徒,对吧?这个情况怎么解释? 紧跟着报纸上有更多的女官发声,说的是女子官学中先生的情况,这个情况更堪忧。 这么着持续了得有五六天了,林宪怀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报纸打开,第一版特别醒目的标题就是:京城所有的女学生开始罢课! 林宪怀:“……” 周碧云扫了一眼,“不是叔珩……赶紧的,去洗漱去。”早起眼睛一睁开,先看报纸。以前盼着叔珩出息,现在是出息了,结果女儿当个官,他比他自己当官都累。 林宪怀绕过屏风去洗漱了,低声道:“不是叔珩……能是谁?” “那么些女官呢!那个罗君如我都知道……人家也很能干。” “这位小罗大人,嫩着呢!她且有的学呢。这次这个事情,一步一步,步步为营,选的时间节点刚刚好!这必是有人给支招了。” “那就不能是常阁老……” “常青莲要是真有心,等不到现在。你想想,先是吴广知被罗君如弹劾,再是常青莲出手教训罗君如,捎带的刺叔珩一下。紧跟着,叔珩便发了文章,说是支持常青莲,可骂人的意思大家也都懂。 你来我往的,可最开始的事了了吗?起因不还是吴广知和女子书院吗?谁知道人家不打嘴仗了,你以为她偃旗息鼓了,结果人家等这么一个契机,一闹就闹大了……” 这要不是咱闺女干的,都不可能! 周碧云被说的,“那她这是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呀!再等等看,看看这是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常青莲转着手中的杯子:“我不赞同。” 桐桐沉吟了一瞬,“您不赞同,理由呢?” 常青莲看着眼前的学生,她已然是个很成熟的官员了。她很理智,可以一边跟你闹的不可开交,一边泰然自若的在这里跟你商量事情,征求你的意见。 不带个人偏见,有事说事。这是一个特别难的的特质,尤其是在女子身上,更是罕见的很。 因着对方这个态度,她的态度也是端正的,认真的在沟通。因为年轻一代的女官,而今多是以林叔珩马首是瞻。如果女官是一个群党的话,林叔珩已经有实力坐在自己的对面,就女官的未来跟自己交换看法了。 常青莲摇着蒲扇,说道:“我也盼着女官出头,但我认为保护女子,这依旧是首要的。男女的不同,乃是天定的,自然孕育而成。在很多事情上,就是男子可以,女子并不适合去做。如果非要一致,这又是否对女子有利呢?人是有差别的,便是同等教育之下,你认为女人与男人竞争,真的存在绝对公平吗?彼时,女子的处境,真的会比现在更好? 现在,想上升的有上升的空间,不想上升的,所有人都能理解包容,觉得嫁人生子也是一种并不比谁差的选择。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我认为这就是好的。 而当你把一些东西非得拔高,那得知道,能争到上游的是少数,特别差的也是少数。更多的是上不去,下不来的普通人。彼时,她们怕落到最后,怎么用力都够不到上面……自责、被指责,承认自己的无能,欲求的不满,你觉得她们过的会更好?” 桐桐沉默着没言语,认知的差异,这便没有辩的必要了。 常青莲又道:“从朝廷的角度来说,短期内,女子参与各行各业,这意味着实际人口翻倍。”人口意味着干活的人,“以前,男耕女织,女人只照管一家吃穿,照看孩子,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时间了,这是有参与劳动的。自新明开始,织造成了大机器,很多有女人织布了,后来,也很少有女人自己做衣裳了……虽然耕种的女人还是极多,但这其实是减轻了女人的劳作 只有如此,女子才能安心的生育子女,繁衍后代!能叫女子在家安心的生育教养孩子,而不因此被人鄙夷,我觉得这就是对女子最大的保护。而你们那一套,其结果……从长远来看,人口的繁衍必然缓慢。不信你就走着看!” 桐桐听懂了她的意思了,她认为,坦然的承认男女的差异,且尊重这种差异,不必事事追求所谓的公平。她认为,女子能接受教育,有上升渠道,可自由选择,在家庭中做力所能及的家庭事务,生育教养子女,不因经济原因被人鄙夷,这便是对女子的保护。 而男人,不承担生育的风险,没有育儿的琐碎,那理应承担给女方提供应有的供给。 此乃男女有别,各担其责。 她认为,从长远来说,这才是良性的。 桐桐觉得之前跟常青莲交流的还是少了,不管是她是怎么做的,至少她的这种想法和认知,不完全是错的。 她端起了桌上的凉茶,双手举起,“这是第一次跟您深谈!受教了。” 态度恭敬,语言诚恳。常青莲:“……”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 “这些跟男女享受平等的教育并不矛盾。”桐桐就说,“我不反对您的有些理念,但只理念不行呀,她得需要在教育中灌输这种认知,也得在律法中保障这种权利。这都是需要推进的!否则,它就是空想!您认为男女本就有别,不用刻意如何。但其实不对,如果男人没有那种平等的认知,女子在婚姻中一样处于弱势。因此,越是如此,此事越是势在必行。” 常青莲端起了茶杯,跟林叔珩碰了一下:此事,我不反对! 两人把茶一喝,然后桐桐起身告辞。 回家的时候都很晚了,林伯琼和黄氏两口子都在院子里等着呢。夜里不归他们不放心! 桐桐就说:“去睡吧!谁能把我怎么着呀?有时候谈的晚了,半夜三更的,你们也跟着熬?” 林伯琼一边打哈欠一边问:“这是去哪了?内城还罢了,这要是出城……”得罪了那么些人,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自己走夜路。 “没事!就在内城,去了一趟常阁老家。” 林伯琼的瞌睡都吓没了:“你说你去哪了?” “才常阁老家!” “谈到现在?” “嗯呢!有点晚了。” “她没训你?” “训我干什么?”桐桐就站住脚,跟林伯琼说一点官场上的事,“哥呀,当官不是那么回事。不能因为有争执,在大事上就处处作对,这是不对的。官场中争归争、斗归斗,但该沟通还是要沟通,该选择合作还是要合作……是敌是友,有时候分的没那么分明。做官是为了办事的,对吧?” 所以,一边彼此不顺眼,一边还一起共事着。 桐桐就笑,“对啊!” “她还算和气?” “阁老嘛!较量了一回,知道深浅了,反倒是更好沟通。长谈了一番,在有些事上彼此能找到一点共通的地方,还不算坏。” 黄氏拉了丈夫:“走吧!回吧,叫叔珩早点歇。”没什么具体的差事,她还能忙成这个样子。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客人不断。女学的先生,各地任职的女官甚至趁着夜里回来,一聊就是半晚上。 说的都是些什么,她也不懂。 但这外面一天一天的这个热闹,不用问都知道,那旋涡的中心就在这伯府,在那不大的一间书房里,就在自家小姑子的言谈之间。 回了院子黄氏低声说:“咱生几个姑娘,好不好?” 什么都好! 黄氏叹气:“姑娘都随姑姑……” 林伯琼哼笑一声,“三个姑姑呢,你想随哪个?” 第187章 万里扶摇(86)一更 常青莲不反对,这就可以了。 桐桐还得去拜访别人,这有些事情就是得提前沟通,看看这些阁老都是怎么想的。 她第一个拜访的是赵迁,也是第一次上赵迁的家。 宅邸不小,但府中极尽简朴。能利用上的地方都利用上了,瓜菜长的极好。接待的人也不是下人,而是赵家的女儿。 赵迁和夫人都是中人之姿,所以,他家的女孩长的虽然各有特色,但是跟貌美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 桐桐一进去,反倒成了她们观摩的对象了。这个蹲在菜地里拔草,那个端着水瓢,边上还有拎着小篮子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穿着短葛,半片裙,裤腿挽着,晒的黑不溜秋的……以现在官宦人家对儿媳妇的要求,他家姑娘不好说亲不是没缘由的。 关键是人家赵迁又不真着急,继续由着他的女儿们按照她们的意愿生活。 后院什么样她也没进去,赵迁正在前院的葡萄架下,踩在梯子上整理葡萄架呢。回头一见桐桐来了,他直接就从梯子上下来了。 他边上一女孩要上梯子,结果赵迁一把拦住了,“高!摔着了怎么办?”然后指了指桐桐,“这不,上梯子的人来了。” 桐桐:“……”我也是我爹的宝贝! 但她还是挽袖子,拎起袍角,踩着梯子上去了,其实挺稳当的。 赵家的女孩扶着梯子,不好意思的笑:“林大人,还是我来吧!我爹逗您呢。” “不用!等闲赵阁老也不指使谁……我怕是第一人了。” 赵迁拎着瓢从木桶里舀了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又顺手把瓢扔到木桶里,而后点了点桐桐,“林大人,你一递帖子,我就知道,你这是肚子里什么都有,跑来要支持来的,是吧?” 桐桐把葡萄枝绑起来,手上不停,“赵阁老,教育的不公平,女子上升途径的单一,这就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之前我有提过专职书院,职业教育……军事学堂其实就是职业教育的一种。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开设其他的……比如,农技?我想,您家的小姐不介意去考一考,这需得分男女么?再比如,兽医类,一定得分男女么?医术上,如果妇人病需得女大夫,那是否能有专门的这么一个书院呢?随着军械的改进,所需的人才更多更精细,这也非得分出个男女么?” 赵迁靠在边上,“你想扩大女子书院?分门别类?” “不!我想先定一个点,将女子书院合并进皇家书院……” “同学?” “嗯!同学。”桐桐说着又道,“也可以有分开的,女子官学继续保留。觉得不能接受男女同学的,可以跟以前一样,男是男,女是女,不强迫,只是多一种选择。” 赵迁挠头:道理上没有不对!男女能同朝,自然可同窗。市井中女商人做的男客人的生意,不也还得接触吗?其实民间早没有那么明显的排斥了。 林叔珩很稳健,不强迫是尊重各自认知的不同,却也给想上进的人打开了通道。 事实上,只要能在同一书院进学,不能出仕者,或是不愿意出仕者,可以考取其他想学的方向,这其实就是拓宽了女子的上升的路径。 赵迁瞧着那葡萄枝也绑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我是没理由反对的!我也盼着我的女儿们离了我的庇护能自己挣一碗饭吃……她们吃不得低头饭,吃不得白眼饭,也从不会手心朝上跟别人讨要什么……这样的人,若没挣一碗饭的本事,嫁人了就是遭罪。天下疼女儿的父亲,真要是为孩子着想,也该是人心同此心。林大人,我该谢你才是。” 桐桐看着规整好的葡萄枝,从梯子上跳下来。也取了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剩下几口的底子顺手泼到边上的几株凤仙花上了。她扔下瓢:“行!您的感谢我收了。” 说完,就摆摆手,“不跟夫人请安了,告辞。” 赵迁示意女儿去送送,他站着没动。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才回来的赵夫人,赵夫人一脸的苦大仇深,她并不认识桐桐,桐桐见礼之后就直接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她还能听见赵夫人说,“看看人家女娘长的,再看看你们……” “您出去买布匹,怎生这么半日?” 九个女儿,各有各的喜好。本来家里也不富裕,按说,大的穿完老二穿也不妨碍什么,可自家老爷却说,再拮据,那也得各是各的,这不一样。于是,宁肯把穿旧的衣裳拆了去做帘子,拼帐子,也绝不叫小的穿大的旧衣。 可也因此,谁想穿的好料子……却也当真是难了。 桐桐从赵家出来,又去金家。今儿也是金镇北的休沐日,结果到了金家,李副将说:“阁老在城外五夫人处。” 哟!四爷不在,老金的日子正经不错呀。 要了地址,桐桐直奔老金安置相好的地方。 结果老金一听是林伯爷,蹭的一下窜起来,直接躲到屏风后面去了,他交代五夫 人:“替我把人打发了!”臭丫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老四就很懂规矩,从不跟自己这些相好的碰面。这猛不丁的,整的老子还怪不好意思。 五夫人白眼翻了他:“我就是那见不得人的。” 去去去!少言语,“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别招惹她,好言好语的打发了完事。” 然后五夫人就出面了,一出门就看见一穿着极浅的浅蓝素面袍子的女子。虽是袍子,但一看就是女子。眼前的女子身段婀娜,又有一股子英挺之气。那头发束起来,只用木簪簪着,额头整个露出来,瞧着真亮堂。她手里一把折扇,轻轻的扇着。 一瞧,就觉得十分的贵气! 桐桐扫了一眼这位五夫人,中上之姿,三十余岁的人,有些丰腴,眉眼开阔,眼神清明。她微微点头,“夫人。” “客气!”五夫人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桐桐眨了眨眼睛,这才道:“金阁老不在此处。” 桐桐:“……”还是个促狭的性子。她就道,“不寻金阁老,只是在下路过……口渴了,讨口水喝。” “那……里面请吧。前院热,后院去说话。” 老金才躺在摇椅上,听见响动,不得不了拎着边上的靴子光脚跑到屏风后猫着。 桐桐一进去,就感觉到房子的阴凉。这是老房子的缘故吧,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她扫了一眼躺椅和躺椅边的小几,小几上一壶凉茶,一个大蒲扇,倒扣着一本兵法书。 再看看屏风上搭着的外袍,以及从屏风下露出来的一双光脚…… 桐桐:“……”有相好就有相好呗,还害臊? 她只管说她的,嘚吧嘚吧的把在赵迁那里的话全给倒出来了,“常阁老不反对,赵阁老明确支持,金阁老……教育的分类事关小金大人的前程,这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我想,任谁都能反对,只您不会吧。事就这么个事,茶也喝了,我不就多留了。” 金镇北咬牙切齿的,既然我不反对,你又何必跑这一趟:专门来羞老子的吧。 桐桐心说,这不一样!提前沟通,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对吧。 她跟五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告辞,要迈步出去了,她又停下脚步:“这屋里凉,大青砖铺地,又撒了水,地面更阴更凉……切忌光脚踩在上面。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 金镇北低头看脚,再看看这一架屏风,竟是下面距离地面有一匝高的镂空。 这臭丫头! 他也不藏了,从里面出来,说桐桐:“军事学堂……你是想进多少人?” 桐桐站住脚,“能考上就进,考不上就算了。”说起这个,她也一肚子火气,“当初军事学堂就是男女共读同学同练,别的地方保守,祖娘娘却在军事学堂中刻意没有分男女教……可走着走着,却又把男女分的那么分明……” “男男女女一处,出了有伤风化的事,这才改的,不能一概而论。” 桐桐反唇相讥,“那就因噎废食!况且,没有男女同窗共学,就没有所谓有伤风化的事了?”你这不是养相好养的挺好的吗? 金镇北:“……”他举起手里的一只靴子就扔过去,“滚蛋!” 桐桐蹦出去了,没打着。 她出去了,还高声跟里面说话,“……前儿才收到小金大人的信……” 金镇北:老四自从走了,就没来过信!小半年了,没良心的。 他竖着耳朵,想听听信上都说什么了,结果人家什么都没再说,真给走了。 金镇北看了看另一只靴子,冲着门的方向朝院子里扔去:“臭丫头,有你求我的时候。” 这一砸,直接砸五夫人脑门上了。 她嘶嘶嘶的喊疼:这挨千刀的! 金镇北‘哎呀哎呀’的跑出去,“没看着你……不是冲你的!我是冲那臭丫头的。” 五夫人朝外指了指,“那就是你说的厉害的那个……” 金镇北没言语。 五夫人啧啧啧的,“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有本事有本身,要家世有家世,要涵养有涵养……配四公子,合适!” 金镇北有点得意,只哼笑了一声,“就那臭德行,想要老四,她且等着吧。” “人家是个姑娘家,又不是你的下属……” “可别埋汰‘姑娘’这两个字了,那臭丫头纯属投错胎了。” 五夫人哼他:“你还别得意!人家林家少什么了?这要不是爹疼娘爱的姑娘,绝不是这个性子。你嘴上嫌弃……那你得问问人家林家嫌弃不嫌弃你!” 第188章 万里扶摇(87)二更 桐桐把所有的新阁阁老拜访了一遍,曹南院是个老油条,他不表态:“……想法都是好的,但细则需得完善。我不反对,但要说支持……我认为不必操之过急。但你们这么坚持,那我倒是不好表态了。” 行!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个不能强求! 至于说陆玄呢,陆夫人全程陪同,坐在桐桐边上,“这是好事啊……”说着,看陆玄,“是吧?” 陆玄挤出一个笑来,才要说话。陆夫人又不停的摩挲着桐桐的手,“林伯爷今年十八了吧?” 啊?桐桐摇头,“十七了。” 十七了呀!“十七好!十七好!”陆夫人问说,“林大人和夫人还好吧?” “哦!挺好的,都挺好的。” “听说林大人会回京任职?”陆夫人问着,又扭脸看陆玄,“是吧?老爷。” 陆玄含混的应了一声,说他夫人,“……小林大人来了是有正事要谈,你先去……” “不是谈了吗?你不是说女人的事女官管吗?人家女官说啥是啥呗,你要说啥?”陆夫人说了陆玄,又对着桐桐笑,“林伯爷,我跟林夫人有过数面之缘,知道她是个体面人。也听人说过她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之前也只听闻伯爷的威名,却不知道伯爷原来生的如星月一般,叫人瞧着眼前就一亮……” 热情的有点吓人,“您过誉了。”她看陆玄:要不,咱还是别谈了!这么着也谈不成呀! 陆玄‘啊’了一声,“林大人说的事……我知晓了。对女官的事务我关注的少,尊重你们的意见。”然后就起身,“那……我送林大人出去吧。” 桐桐才要起身,陆夫人又给拉住了,“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用一顿饭就走呢?必须得留饭……” 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吃了饭,这压根就不是饭时。 桐桐只能说,“抱歉,夫人!我还得进宫。递了牌子的!” 陆夫人好生失望,“那下次……下次一定得来用饭。” “好!”嘴上应着,心里却说,再不敢来了! 下次有事,约了陆玄出去说去。这位夫人的热情真是叫人适应不了! 陆玄真就往出送了,可陆夫人还跟着呢,一路上絮絮叨叨,“……等林夫人回京了,我约林夫人一起打牌……逛庙会也行!” 行吧!到了门口,桐桐上了马车了,都没机会跟陆玄单独交流几句。 马车一走,陆夫人马上抱住陆玄的胳膊,“林伯爷长这个模样,你怎么不早说。” 长什么样儿要紧么? “怎么不要紧?”陆夫人抱着丈夫的胳膊只不撒手,“这姑娘多好呀……人家有伯府的!咱家老二招赘过去都行。” 放屁!老子不答应。 “轮得到你不答应吗?”陆夫人就这么拉着不撒手,“我不管,我就喜欢这样式的……你回头跟林大人套套近乎,咱家愿意舍个儿子……” “去去去!你愿意,你没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人家自然挑的厉害,那姑娘等闲……谁能配上呀?但是,只要人家还成亲,那就得给儿子争取个机会吧。叫他对人家好点,没事多在人家姑娘面前晃悠晃悠,许是……就看上了呢?咱家老二也是能文能武的,至少比金家的孩子强的多吧……不瞒你说,这些小子里要是有哪个能跟咱们老二比,也就是齐家那个芝兰玉树了。不过齐家废了……” 陆玄白了她一眼,“你见过金家的老四?” 好几年前见过,也就那样吧! “那你以后见见,见见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自大。” 陆夫人却说,“林家只要不瞎,就不会瞧上金家。咱家是什么家风?他家是什么家风?咱家的儿子走出去,那就没有孬的。他家的儿子走出去,不孬的反倒是异类。老爷你又不比金镇北少什么,难道你儿子还比不上金镇北的儿子?他要是比不上,你就教呀,教不会你就揍……不上进的玩意,就该狠狠的捶!” 说什么呢?这是亲娘该说的话么?“我也老了,揍不动了……” “所以呀,给一个个都找那种能揍的动他们的媳妇,那他们敢不上进试试?” 陆玄:“……”这个真不成!打死都不会叫我儿子受罪去!死了这份心吧。 新阁阁老们走了一遍,然后常青莲在新阁议事的时候就提了,就是桐桐提出的那些,针对女学生罢课的事,朝廷得拿出章程。既然呼吁教育公平,那就请给予公平教育的可能性。 小皇帝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一个个的表态。 而今缺位一个,五位阁老,四位赞成一位弃权,再加上他这一票,就算是通过了。 事先做足了功课,铺垫打好了才来议,只觉得事事都通畅了一般。 小皇帝就说,“既然过了,就拟旨下诏吧!” 于是,闹的满京城不得安宁,正朝外扩散的女子罢课,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只要愿意,就去考!当然了,要留的继续留,但是书院的先生就需得重新考录。 可事情到这里就消停了吗? 没有!吴广知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她也发文章,谈礼义廉耻,谈风俗风化,文章递过去,顾玉娘接的。 吴广知看着这个昔日的学生:“怎么?不能发?” 顾玉娘沉吟了一瞬,没急着言语。 吴广知哼笑了一声,“或许,你需要去问问林伯爷的意思?” 顾玉娘叹了一声,“先生,您何须这么说话呢?我为官,自有我的立场。此文,可发!您也太小看我们了,在最初,林叔珩就说过,这是观念的转变,需得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于更久,才能被更多的人支持。 因此,一定会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反驳的,那就得叫人家说话。参与的人多了,发现的问题多了,才能探讨的去解决问题。捂着别人的嘴,问题并不会因此而变少。学生当时听这个话,深以为然! 拿到您的文章,看的仔细了一些。您所顾虑的,很有道理!这对男女同学共读,学堂内的规矩制定有帮助……我认为很好!在学堂合并之时,只听赞同的声音是非常可怕的。多从反对的声音中找寻问题,探索解决办法,这对更好的合并大有裨益。” 她言语温和,对着吴广知行了一礼,“先生,文章于报端,您回去等着便是了。” 吴广知上下打量了顾玉娘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秘书丞问顾玉娘,“大人,真刊吗?” “刊!” 其实桐桐更关注的事,这件事具体谁来操作。 隔了一天,罗君如过来了,“赵阁老提了一个人。” 谁? “柳庄柳大人。” 柳庄?柳庄? “兵部尚书许元嘉的原配夫人柳庄?” 没错!就是她。 “她不是任知府吗?怎么回京来书院?” 罗君如就说,“听吏部的同僚说,柳大人一年前就递过折子,因身体缘故,请致仕。” 身体原因? “柳大人本是中原人,后来去南边为官,常起疹子,时好时坏,医官说是水土所致。” 桐桐点头,“赵大人向来稳妥,他这次给予的支持最大。而且,观柳大人行事,颇有磊落之风,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 罗君如觉得林叔珩消息闭塞:“柳大人跟常阁老不合,当年两人闹的极其不愉快。这些年柳大人在任上不得上升,跟常阁老有直接的关系。” 不合? “嗯!当年各地的官学中还有一些致仕的老儒,老儒给女学生授课……可人跟人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四岁的姑娘爱慕上老先生了,写给老先生的诗不小心被人给发现了,且闹的人尽皆知。当时柳大人认为,此为个人行为,人与人不同,总有一些个例。此事妥善处理,学堂严肃规矩,虽说以后避免不了类似的,但绝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因为不是每个小姑娘都喜欢老男人……” 是这个道理!然后呢? “但当时,常大人反对!她认为哪怕是个例,也会影响女子的声誉,进而导致女官的声誉受到影响。因此,她主张彻底杜绝这种情况。女子由女子来教养,这是不会出错的。” 桐桐皱眉,“常大人主张一刀切。” 对!就是一刀切,“再之后,柳大人争取过,认为这太绝对了。刚巧,那时候就出了一个很不好的事……”说着,她有些赧然,好似不好启齿。 桐桐秒懂,“女先生对女学生……” 对!就是那个意思,“……那女学生的母亲发现了异样,其实两人还没什么。女先生也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而那女学生还没开窍,根本不懂……这件事闹到了柳大人那里。柳大人认为此事不宜闹大,将那女先生辞退,且永不许她做先生…… 但常阁老却认为,此当以儆效尤。她上折子说这位女先生妄为人师,品格低贱……甚至于将这女先生的肖像连同被辞退的消息刊登上报纸,导致了那位女先生悬梁而亡。” 自此,两人因理念的不同,分道扬镳,彼此为敌。 “本来两人官职差不多,但常阁老二生未婚,柳大人却成婚生子,而后又和离,这才致使柳大人处处低了常阁老二头。”罗君如说着,就又小小声的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许元嘉许尚书现在的这位夫人,也是常阁老的学生。” 啊? 罗君如一咧嘴:“真的!听说常阁老为此跟这个学生断绝了关系,但确实是她的学生嫁给了她政敌的前夫!” 第189章 万里扶摇(88)三更 四爷回京的日期,只桐桐知道,压根就没告知金镇北。 知道要回来,桐桐就早早的出门,去通州的码头接他。 往常出门多是身穿袍子,为的是行动方便的。今儿嘛,选了青衫长裙,又戴了遮阳的围帽,好好的打扮了打扮才出门的。 走的时候林伯琼还没去衙门呢,黄氏也没过来。姑婆在灶上,只丑妮愣了一下,“伯爷今儿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我今儿真好看。 将围帽撩起来,对着镜子再照了照,又抓了眉笔将眉毛描了描,这么一笑,有两分狐狸样儿了。 穿戴妥当了,拎着裙摆就往出跑。 身后的丑妮也对着镜子照了照,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有两张脸。 船到码头的时候正是晌午的时分,天也正热。码头从南到北,有漕运衙门的客船。官员包船来往,这在现在已经杜绝了。朝廷能支付的部分只有客船船票的部分。 四爷就是坐的这种船,小小的船舱,逼仄的环境。只要天气好,他多是在甲板上的。而今这船可容纳的人不少,从南到北,一船二三百的乘客呢。 人多,接的人也多。桐桐站在阴凉的地方,看着清瘦的四爷从舷梯上下来。 四爷也早看见她了,哪怕戴着围帽,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桐桐将围帽扒拉开一点,朝他招手。 四爷跟其他同僚道别,“诸位,你们先回吧。” 他们也只看到一妙龄女子站在不远处,脸半遮挡着,扫了一眼,没看太清楚。金家又没有什么女眷,那这能是谁呢? 这个打趣一声,那个打趣一下,转瞬都走了。 四爷才朝这边走过来,桐桐欢快的跑过去拉他的手,“走!定了包间定了饭,先洗漱用饭,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再回去也不晚。” 行!走! 他攥着桐桐的手,两人往酒楼去了。 也才下船的一家人,一个年轻的姑娘抱着母亲的手臂,“您看!京城的风气就是更好,年轻男女这么着……并无多少人侧目。” 柳庄看了那两人离去的方向,“那不就是船上见过的金大人?” 是!您不是说那是金阁老家的公子吗? “未曾听闻金家办过喜事。” “那就是未婚妻或是心仪的女子。”柳旭就道,“京城之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我就想着,早该回京城了。京城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我是仰慕久矣。” 柳庄看了身边的儿子,却见他满头是汗的跑来,“娘,先去客栈吧!那马车晒了半晌,里面像个蒸笼。” 行!那就走吧。 柳庄指了指:“跟着那两人,那边必是好的!”那姑娘一定是精挑细选过的。 这三口子进来的时候桐桐正看着店家做的冰乳酪好吃,“给我们来两碗,要放西瓜进去,再给我们一盘冰好的樱桃……饭食就不要热汤的,绿豆汤要一罐,不放糖……” 好的! 桐桐说完,就往上面跑。 站在下面能看见她圆润的下颌和饱满的嘴唇。上面遮挡着,瞧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甜腻腻的,怪好听的。 柳旭也跟老板说,“照着那个姑娘要的,也给我们要一份。”京城的人,必是知道怎么吃好吃。 行!等着。 桐桐朝下看了一眼边收回了视线,去包间去了。 四爷简单的洗了洗,换了汗湿的衣衫。湿头发也束起来,一会子就干了。在外面没法说要紧的话,也只说着一路的见闻。 他去各地看军械坊,自然不只看那些,各个方面都要看看的。 比如江南的织造、沿海的海贸、船舶的制造,等等等等,一时半会的,说不完。 吃着饭,说着话,等暑热退了,这才准备回京。 下楼的时候那一家三口已经不见了,该是已经启程了。此时从码头出发,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就不错了。 桐桐正要上车呢,猛的朝高处的一个窗口看去。 那边刚才有一道视线,叫她非常的不舒服。 四爷跟着回头,“看什么?” 桐桐锁定了视线的来处,那窗户大开,窗口趴着个女人。那女人二十许岁,天气热,就将领口解开不停的往下拉扯着。她眯眼去看,这女人有些面熟,是那个朴新年的女儿吧。 他作为礼部尚书被砍了,她的女儿和离是回了娘家,但一直别府令居,是个极其风流的人物。她并未参与到什么事端里,因此,她是自由身。 这会子,她趴在那里,故意将衣服解开……她看的是四爷,并不是认出了自己。 爱那么趴着就趴着吧,两人直接上了马车,走人了。陈凤看着远走的马车,嗤笑了一声,“男人嘛,心里爱的都是那冰清玉洁的。可身体却实诚的很,经历越多的女人越有味儿……” 董明厌恶的将脸扭到一边:“你叫我约的齐二,没有约出来。” “那个孬种!”陈凤坐在边上,自嘲的笑笑,“也对!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看向董明,“你……真不跟我南下?” “不了!我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也不过是被人耻笑,沦为别人笑柄罢了。昔日对你逢迎巴结的人,现在恨不能将你踩在脚底下。你这又何必?”陈凤看着董明,“走吧!我之前认得几个洋商人……” “黄头发绿眼睛的……荷兰人?” “嗯!还有英不列颠人。他们做的好营生,之前要卖什么药膏,但是新明对进出的药有严格把控,便是我都不能走通这个关系。他们的药要是靠正经买卖,压根就进不了新明。不过,那玩意在周围几国却卖的极好。”陈凤就说,“咱们南下,过海去琼州。琼州人少,去那边改头换面,便无人知道咱们的来处。慢慢的跟洋人做做生意,不比留在京城好!” 董明摇头,“咱们有今日,都是林叔珩……她倒是皇家养的一条好狗!” “你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杀她?”陈凤就劝,“等你有银子了,什么样杀人的刀你买不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什么?走吧!跟我走。他日,必能讨要回来。” 董明看了她一眼,并不想跟她一处。只问说,“南边洋人多吗?” “多!”四爷回来便去了宫里,说起这一路的见闻,他就说起了新明而今所处的危局:“英不列颠占据印度已经几十年了,印度与咱们为邻,陛下觉得强盗占据了贫寒的一户人家,却偏偏看着隔壁的大户心中没念想吗?不动,那是因为印度他们还没消化,也还没腾出手,更没那个能力。但贼惦记上了,这一仗……臣以为迟早会来的。” 小皇帝就去看地图,“这里?” “对!印度全境已经被占据了很多年……”四爷朝后靠了靠,“所以呀,陛下,所留的不是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一击而中,那必然会引来更多的恶狼。” 小皇帝点头,“金阁老想将林伯爷放在兵部,你以为如何?” “兵部侍郎?主管军械?” 是! “善!”四爷点头,“怕分派军械和调整人员扯皮的话,是需要一个跟谁都没有牵扯,能快刀斩乱麻的人物。林伯爷,合适!” 于是,桐桐就接到吏部的任命,调往兵部任侍郎。 而四爷,他为求真馆院正,重建求真馆。 秦敏喜笑颜开的捧了官服前来,“您瞧,绯色袍子。”跟着大人,果然是步步高升。这不,已经是侍郎了。 桐桐取了袍子,进去换上,“走吧!得履职了。” 得先去吏部的,结果到了门口,正好碰见来履职的四爷,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去,才在候见处坐下,就见一中年女官走了进来。 四爷忙起身:“柳大人,巧了。” 两人现在同级,因此,柳庄也客气的还礼,“金大人,也来履职?” 是! 桐桐站起身来,柳庄一打量便知道了,“原来是林大人。”自己的品级没对方高,当然得向小姑娘见礼。这倒是也不用嫉妒,血染过的官帽子最金贵,此人就是。以她的功勋,这个帽子戴的很合适。 “柳大人。”桐桐还礼,“请坐。” 柳庄听到声音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在哪里听过吧,可又有哪里不像。 三人落座,柳庄主动道:“林大人,下官正要递帖子,想要跟您恳谈一番。我知道,年轻的女官中,出了好几个俊杰人物,大人便是其中翘楚。有心请教,还望不吝赐教。” “恭候大驾。” 正说着呢,外面有一秘书丞温言笑语的进来了,“林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桐桐便起身了,得去见吏部尚书任正信。 任正信都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印象深刻,一车鞭炮,一块牌匾,炸了六部街。自此,无人不识林叔珩。瞧,才多久呀,身着绯袍!恭喜啊,林大人,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官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就该你坐了。” “那一定是您高升了。” 任正信哼笑了一声,升个屁呀!上面倒是有空位,但这封疆大吏一撤回来,怎么安排呢?且没有他们什么事呢。 他面色一正,“兵部事涉极大,陛下和阁老们看重,望林大人恭谨当差,莫要辜负朝廷。” 桐桐起身,恭敬了应了一声:“是!” 而后任正信亲自送桐桐去兵部,又说一些兵部的事,“兵部属文又属武,常不常的在两边夹缝里过活……也是殊为不易的。” 所以,为什么要有兵部呢?干脆彻底的割开不就完了。这么交叉已经成了掣肘之局了。 第190章 万里扶摇(89)一更 秋风起,层林渐变。 林宪怀坐在车辕上,看着路两边的庄稼地。秋收罢,今年的赋税比例重新调整了,百姓欢呼叫好。 马车里,小女儿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去抓路边的草叶树叶,草叶里沾着个蝉蜕她也欢呼雀跃的,“爹,你看!你看。” 林宪怀看了一眼,实不知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这孩子,只比叔珩小了一岁,今年也都十六了,可还是憨的很。 叔珩十七了,任兵部侍郎,乃朝廷三品大员。自己做到三品,是用了半生的时间。 他就问季瑛:“皇家书院,男女共读,你还去考么?” 季瑛摇头,“不了!我考不中的。” 周碧云就愁,转眼仲琴都十九了,季瑛也都十六了,实在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若是不能自立,依靠了父亲,将来不能依靠兄弟姐妹吧!别没有业,再没有家。 因此,这个婚嫁之事就提升了日程,真是一点也耽搁不得了。 仲琴靠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月刊,这是这个月新出的,在盛京买到的比京城会晚几天。在路上颠簸也忍不住要把这话本故事看完。 她伸手抓了酸梅含在嘴里,又翻了一页。 周碧云皱眉,“车上看书晕的慌,停下来再看吧。” “这一篇就快看完了。”仲琴眼睛都没抬,只盯着书上的文字,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声。秋生与明—慧都考中了,然明—慧不放弃仕途,与秋生两地相隔,天长日久,终是人抵不过时间。秋生娶了温婉的春—娘,夫妻虽不是恩爱有加,却也相敬如宾,可到底叫人意难平。 明—慧呢?她会后悔要仕途不要如意郎么? 这一期到这里就结束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候下期。 她把书合上,季瑛才问:“看完了,秋生与明—慧成亲了么?” “没有!秋生娶了春—娘。” 季瑛叹了一声,也沉默了。 周碧云这才拿了话本,翻了翻,然后递给丈夫。 林宪怀也不说俩孩子不对,只说这个话本故事,“这不是作文章的人摆在明处的么?秋生必然会配给春—娘,明—慧明—慧,既明且慧,一个明—慧的人,又怎么会陷在儿女之情里?你们替明—慧可惜,可你们既不明也不慧,又岂知明—慧不知道这个结果?明知道还这么选,那就是从选走仕途开始,她便舍弃了秋生。你们怎生就可怜起明—慧来了?你们所遗憾的,怎知不是她抛弃的?” 仲琴:“……”她一把抢了话本回来,“爹,您还是别看这个了。”好好的故事被您说的,一点趣儿都没有。 林宪怀:“……”以前也有话本故事,新明以前的,多有露骨的情节,后来就成了禁书了。虽然市面上也有卖的,可一旦被查,那必然要被重罚的!在律法上,它不合法。 而今也有很多没有书号的书,但这样的书一旦放在书店里售卖被人告了,那真能罚的倾家荡产。因此,那一类的书目是真的少了,可却多了像是这样的话本。 没有那样的描述,但却在男女之情上,换了一种方式描述。 男人对这类书没太大的兴趣,可女人对此好像无法抗拒。 周碧云说俩个女儿,“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在乎的有三样儿,权、钱、家人。你以为的情爱,在男人眼里一文不值。有权有钱的男人,可以跟很多女人谈情爱……” 仲琴:“……”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就觉得没有嫁人的必要了。 “以前不说,那是因为你除了貌美,也没什么可图的。你爹的权不重,官也不算大。可而今呢?你爹位高,你妹妹的前程而今已然看的见了。攀上你们,就是攀上了一辈子的保障。你们需得防着有人居心不良,投其所好。你爱什么,他便拿什么给你看,你一腔赤诚,他满腔算计,如何是好?” 仲琴没言语,季瑛却道:“若我十分喜欢这人,他便是有所图,我觉得也行!我有我爹呀,我有我姐呀!” “那要是你爹不能提携他,你姐不卖这个面子呢?” “那我就和离……再找下一个喜欢的……” 话没说完,被当娘的一巴掌拍在脊背上了,“我让你胡说八道!” 林宪怀被吵吵的头疼:所以说,姑娘大了就是得嫁人嘛!留在家里留来留去,这就都留成冤家了。 距离京城越近,路上人越多。那么多的骡车在运什么? 是铁轨? 正是铁轨。 到了京城外,好些路段都被封了,得重新绕路而行。那远远的人群聚集,吆喝声不断的地方,就是在铺设铁轨。 林宪怀才要叫车夫调转方向,便听见远处有人问候,“是林大人回京了么?” 声音有些熟! 等看到身穿短葛走过来的青年,林宪怀才反应过来,“是金大人呀?” 四爷拱手见礼,“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 四爷又给车里的丈母娘见礼,“一路颠簸,身体可安?” “劳你记挂。”周碧云看看这个没穿官服,却还是鹤立鸡群的小伙子。这会子见他卷着袖子,挽着裤腿,半身都是土,就忙道:“还得金大人亲自看着?” “是!看着点放心。”四爷指了指另一边,“林侍郎适才还等在这里……” 正说着呢,就见桐桐骑马过来了,远远的就喊:“爹——娘——” 她从马上直接跳下来,然后将缰绳扔给车夫,“你骑吧,我来驾车。” 哎哟!可别闹了! 桐桐只笑,鞭子一扬,马儿嗒嗒嗒的便动了。 她回头给四爷笑了笑,摆摆手走了。 周碧云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小伙子眼里满是宠溺,脸上的笑不经意的绽放着,目送自家离开。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了,他收了一些笑意,微微欠身致意。 她:“……”坐回来之后看看驾车的女儿,再不由的想起那个青年。是我想多了? 桐桐正跟林宪怀说话,“路从西面打通了,走这条道近便……” 林宪怀问说,“不用你接,你要是有正事就去忙。” “没有!这一拨修路的人,都是从北区征调回来的,他们现在还属兵部管,属于退役。而今呢,兵部想把这一部分摘出去,可他们又不干。觉得不归属兵部心里不安稳。我一到这附近,北区的几个老将就过来,说了几句话……” 桐桐解释了这个事,又给车里的周碧云说,“我哥和我嫂子也说来接的,可不巧了,咱家有喜事了。今早我嫂子闻见蛋羹觉得腥气,怕是有喜了……” 哎哟!这才真真是大喜事呢。 喜事赶到一块了,回城的马车格外的轻松。季瑛不停的笑,“三姐,屁股都颠疼了……” 修路呢,不是赶马车的技术问题。 当年的家已经还给朝廷了,而今的家是私宅。 林伯琼和黄氏等在家门口,见面好一番契阔。 季瑛跳下去找她的院子,仲琴过去扶着长嫂,一家人往家里去。 三进的宅子,粉刷过,布置的极好。这都是叔珩自己花费了银钱的! 一进是外院,给林家父子用。二进是夫妻俩带着俩女儿住,三进归林伯琼两口子带着他们的孩子。 周碧云就看了林宪怀一眼,然后跟桐桐说,“跟你爹从南到北的跑,一直没有自家的私宅。没想到了,要做祖母了,我闺女叫我住上私宅了。” 林宪怀:你这人真是的! 别人还没说呢,林伯琼自己却先笑,“可见,养儿养女是一样的,女儿养的出息了,父母一样有依靠。” 这既是说给父母听的,也是在安妻子的心吧。再说想要女儿,可面对公婆,尤其是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的公婆,还是很有生育压力的。 周碧云一听就知道儿子的意思,她拉了儿媳妇的手,“荃儿,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心放宽。” 黄氏便笑,“娘,我看透了!这有儿子未必靠的住。那成了亲了,只顾着媳妇去了,眼里哪里还有爹娘呀!爹娘远道归家,去接的是女儿;回来住的宅子,是女儿买的。好容易做儿子的搭了一句话,还都是偏着媳妇的。娘啊,我一看您和公爹的处境,就歇了要儿子的心思了。” 这话说的,一家子都跟着笑。 林伯琼闹了个大红脸,点着黄氏:“真是个奸猾的,卖了我讨公婆和小姑子的好!” 林宪怀跟着笑,只觉得当年这个亲事做的好。有多大的前程这个不重要,一家子和和顺顺的,这是最难得的。 他问儿子,“今儿是请了假的?” “而今的院正是那位金公子,金肆晔!以前不知道,原以为是个公子哥儿。这一起共事了,才觉得此人是真好。而今的求真馆跟以前可大不同了,您怕是还不知道,江南有一老农,弄出个除虫的药剂,用了很多年了……求真馆一同僚,叫柳相的,他不过是随口一提,院正便派人去验证了。 验证之后,便奖励这老农白银十万两。而那柳相,因着举才有功,奖励白银千两。最近好些人拿着他们的东西来求真馆,叫看看有用没有。” “千金买马骨?” 嗯!千金买马骨。 这边爷俩说那位金大人,周碧云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自家闺女。就见她每听一次‘金大人’的名讳,她的嘴角都微微翘起一次。 是的!这孩子瞧着没那么刻板了,她越发的鲜活起来了。 大姑娘要是突然性情有了变化,能为什么呢? 之前小古板一个,现在……她好似爱笑了。 第191章 万里扶摇(90)二更 “相好?” 林宪怀晚上都躺下了,愣是被妻子的话给吓的惊坐而起,“跟谁相好?” “金家那个……你不是还说那孩子是个人物吗?”周碧云压着声音,“长的无可挑剔,也绝不是个草包,家世门第也不差。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金家的家风不好。但咱想想,歪竹子里未必不能长好笋。许是见了他父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长在七零八碎的家里,他就越发不随他父亲呢?” 林宪怀打量了妻子好几眼,“这种事……不能瞎猜。” 周碧云翻身朝里躺着去了,不住的打着哈欠:“怎生是瞎猜呢?姑娘家的心思……你这个当爹的不懂。我瞧一眼就能瞧明白,两人必是相好了。” “要一起办差,接触的多,可能比旁人更熟悉一些也是有的!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老爷呀!”周碧云翻身坐起来,“相好有甚不行呢?都十七了,翻过年也都十八了。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那才该愁呢!两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好?”说着,又顿了一下,“不过……按说,叔珩不是个喜欢藏头藏尾的人,相好就相好,何苦瞒着呢?” 好没有道理! 林宪怀:“……”越说越真了,“睡吧!这种事你别提,她不说,你就当没有。不提也别问。” 行!不提不问。反正我闺女有伯府的,没有放着伯府不住的道理。横竖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愁什么?精明的这个什么事都不耽搁,那俩憨的才得劳我费心思呢。 林宪怀打算暗暗的观察观察,但不管怎么着,跟金镇北都不能走的近了。 一则,自己的闺女前程看好,自己不需要结党,自持就最好了。觉得对的自己支持,觉得不对的自己弃权了事。这个新阁的阁老自己可以做的很轻松。 二则,真要是俩孩子有点什么,两个阁老结亲,这绝不是好事。那就干脆从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咱在公事上把距离拉开吧。 心里是这个念头,于是,林宪怀第一天走马上任,金镇北很热情呀:“哎哟!林大人呀,咱们可是源远亲厚。” 盛京那地方,咱俩的交集深! 你闺女跟我的交集更多,关键是你闺女出任兵部侍郎,那是我举荐给吏部,吏部考核之后,觉得行!新阁通过,陛下同意,这才被任命的。这一步跳板,是我给你闺女铺就的,咱这关系,铁打的吧。 谁知道林宪怀当了一年巡抚,当成了死人脸,一点也不上道儿,他张嘴就说,“同殿为臣,何止源远亲厚?你我同食君禄,同理朝事,当同心同德……” 吧啦吧啦的,说的老子脑袋疼。 金镇北:“……”老子何苦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他不阴不阳的打断对方,“林大人说的是,当差吧!既然同食君禄,更当该实心任事,不敢偷懒。” 说完,扭头就走。 众人:“……”见面就掐!这是谁又把谁怎么着了? 陆玄心里一算:赵迁独来独往;曹南院滑头非常;常青莲乃是女官,且处处以女官自居,不跟别人掺和;来了个林宪怀,不接金镇北的示好,跟常青莲也有隔阂,这也是个孤的。只自己整天跟金镇北混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扎眼了。 人家都不结党,就自己和金镇北哥俩好,这么下去怕是得完蛋。不把自己踢下去,就得把老金踢出去。 怎么办呢?算了,我也不理老金了。 下衙的时候,金镇北喊陆玄:“陆兄,晚上喝一杯?” 陆玄拱手,“家中夫人催的紧,不敢在外逗留。我不如金兄自由,还望见谅。” 金镇北:“……”吃错药了? 回家去就气不顺,正堂里五个儿子都在,一窝子光棍,看的人直冒火气。 他一进门,正堂里一静,都看他。见他不说话,没一个人问他的,继续扭脸过去,说他们的去了。 老大问老四:“你们铺路,耗费最多的是什么?是石子。你们摊子那么大,这个采石你们也得管,是不是有些太浪费时间了?这又没有什么技巧,就是人力耗呗。你只说你们愿意要多少石子,这个买卖我做……” “等着吧!有消息了我告诉你,这是要官卖的,你的价格低,确定能按时按点供给,那自然就给你了。” 金逸尘:“……”大秋天的,他气的直摇扇子,银钱就在他手心里攥着呢,竟是合情合理的银子都不赚,“不是!老四,你这可不对呀!我可听说你有相好的姑娘了,家里的家底就这么些,你拿什么娶人家呀? 咱自己家里,兄弟俩合着……把事办了就完了。肯定不叫你落人口实,回头给你一份润手费不就了结了吗?老四,咱是兄弟,一根绳上的。我能害你?” 老翘着兰花指用帕子擦着果子上的水渍,问说:“老四有相好的了?谁家的姑娘?” “没瞧清脸,说是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码头上有他的买卖,他那边的掌柜的亲眼所见,说是那姑娘又娇又俏的,拉着老四的手,两人好的不得了。 老二抿了一口酒,“哟!老四这是喜事将近了呀。那这家里以后咱还能回来吗?这宅子以后都得是老四的吧。” 老五晃悠到老二边上,“那肯定呀!这谁还能抢了去。” 老抓了瓜子皮扔这俩,“闭嘴!”说着,又问,“谁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不言语,咱家这家世,早该叫人上门提亲了……或是人家姑娘瞧上你了,人家家里没瞧上咱爹?这也说不准!” 金镇北:“滚!都给老子滚远。” 金逸尘带着不耐烦的看金镇北:“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说点正事您就回来了。”他起身,“知道您又要跟老四聊,我就不碍眼了。” 然后一个个的都起身,出去了。 金镇北大马金刀的坐下,“跟谁家的姑娘好上了?”难道老子看错了,你跟林家那臭丫头没关系?“林家那个……护你可护的紧,这事要叫她知道了,你是不打算活了吧?” 四爷就说他:“您外面那四个,可都没嫁呢。您总得选一个娶回来吧!娶吧,娶回来都省心。您别管我了,这宅子我也不要,我自有我的去处。” “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四爷叹了一声,“我说的是真心话,娶吧!娶回来……老来身边有个伴儿。”省的桐桐把你踢出来,你这一致仕,闲得慌。 我俩要在一块,你跟林宪怀总得被踢出来一个。相比而言呢,林宪怀赤诚,你不算是个纯臣,体面的退,好好养老,不错了。 这宅子,你留着。娶了五夫人,你们带着老五,身边留幼子一起过活,也说的过去。 说完,他真走了。 金镇北追着问:“这么晚了,去哪呀?” “有事。” 他是真有事,晚上接上小皇帝去看看工地上的情况。 而桐桐呢,正在书房接待柳庄柳院正。这位柳大人最近常来,她现在在皇家书院任院正,原来的院正升了一格,留在书院任监事。 两人谈的就是分科的事,柳庄现在有顾虑,“……数千年,咱们都是仕为尊,这在短期内绝对不会变化。就是再过数百年,官,依旧是贵于他人。若是学了别的,它最难的点在朝廷。朝廷对这些人怎么给定品呢?” 是说将人纳入官员的范畴之内,否则,只怕学生的兴趣不大。 这就需要引导了,“我觉得,您得跟顾玉娘顾大人聊聊,一边呢,叫更多的人知道学其他的有前途,另一边呢,也得叫人知道,学了格物,俸禄没有上线。一如那位老农一般,他的作为是有价值的,那就一定有等量的回报。 您看,做官,俸禄不多,朝廷查的严,升迁困难,真就是入门难;而从格物入手,俸禄多,升迁只与自身的本事有关,与旁的无关。且,真要是格物做的好了,这未必不是入仕的途径,且起点极高。这一定会吸引寒门出身的学生。若是朝廷再给一笔钱,凡是学格物的,食宿全免,甚至每月给半两银子的补贴,再看有没有人学。” 补贴?食宿全免? “嗯!学的好的,每半年一奖。奖金从十两到百两不止,重赏之下,怎会无人?” 柳庄问桐桐,“赶明儿我去一趟求真馆,跟金大人聊聊。问问他应该从开设哪个学科开始……” 两人聊到很晚,交流的也很愉快。 过了得有十数天吧,柳庄给上面递了折子:请求朝廷拨给百万银两。 折子上详细写了这笔银子的用途。 常青莲一看到折子就扣住了,她不同意。将折子挪到一边,她先去找曹南院谈这个事情,“京城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各省的官学是不是也要开这个口子。这个一年百万银,那个一年百万银,新明多少个省,这一年就得一千多万两白银只在教育这一项上。 这是额外多出来的!本来,蒙童就是免费的,朝廷补了这么多年了。而今,又从上面再开始补?这不仅增加了朝廷的负担,更是给贪污找到了途径和借口。若是真这么着,出了问题,追责下来,谁担?” 曹南院挠头,这笔账没问题,“我保留意见!可以奖励,但是数额太大了。” 常青莲起身,又去找陆玄。陆玄就问说,“军事学堂一直就是朝廷管食宿,朝廷给发部分补贴。但他们是要上战场,要拼命的。这怎么能一个待遇呢?” “是啊!”常青莲点头,“所以,我认为不妥当。” 当然不妥当! 第192章 万里扶摇(91)三更 不同意就对了!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林宪怀说今儿新阁的事。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她放下筷子,看丑妮,“你去我的书房,把抽屉里的一份折子取过来,封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丑妮急匆匆的过去了,林伯琼就说,“阁老们不同意,这事便不行……” 仲琴好似特别惊讶:“陛下竟然弃权了?”哪有皇帝不表态的? 桐桐给仲琴夹菜,“这个猪蹄涮锅更好吃,你尝尝……” 仲琴:“……”行吧!那话大概不合适说。 周碧云低声道:“没避开你们说这些,就是叫你们知道外面都在发生什么。许是不懂,但记在心里这总没坏处。” 正说着呢,丑妮取了折子来。桐桐接到手里一看,没取错,就是这一份。她递到林宪怀手里,“您过目。” 林宪怀将折子接过去,认真的读了一遍,然后猛的合上了。折子放在腿上拍了再拍,还是起身,说自家这闺女,“你来,咱们去书房说话。” 这饭正吃了一半! 桐桐跟周碧云笑笑,“没事,你们吃吧!给我们涮点端过去就行,我跟我爹在书房吃。” 说完,父女俩一前一后出去了。 季瑛嘴里嚼着鱼丸:“这官当的,可真操心。吃不好,睡不好的,忙活什么呢?” 黄氏拿了公筷,把羊肉牛肉的都放进去,给涮着,一会子给端过去。 进了书房,林宪怀扬着手里的折子,“这是你想的?” “嗯!”桐桐坐下,“您别急呀,急什么?您刚入新阁,这第一份折子怎么上?上什么?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但我想,就朝廷而言,得有个大致的施政纲领。就是接下来,朝廷的侧重点在哪里,这一点必须得确定下来。 确定下来之后,就是要实施!任何阻碍实施的人或是事,都该清理出来。朝廷有争执是正常的,但争执的应该是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办,而不是这件事该不该办。 就比如这件事,该不该呢?该!既然该,但他们不同意,那就说不同意的点在哪里?而不是粗暴的去终止这件事。这是不负责任的。” 林宪怀在书房里转圈圈,她这分明就是冲着常青莲去的。她想一脚把常青莲踢出去,柳庄来找她出主意,她给了主意,可柳庄却成了她的马前卒。 柳庄的折子成了她的探路石,她就是在试探其他人的反应。在这件事上,曹南院觉得量多,不是说事不可行;陆玄是想以此为筹码,为军事学堂争取更多的利益;金镇北为的是抽调出来的修路工,哪怕是退出了行伍,他也希望对方能得到更多的保障。 可以说,这三人虽反对,但都没有私心。这样的反对没毛病! 但常青莲的反对是因为理念,她的理念与朝廷现在要做的事相悖了。 桐桐看林宪怀:“父亲,不能同路,那便弃之!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林宪怀思量的是:“新阁之中,没有女阁老,这不合适。” “有的!”桐桐叹了一声,“有的!陛下心里一定有人选。那些人不能总在暗处行事,该给一个名分了。事情堂堂正正,又怎能叫人永不见光呢?” 四爷落了一子,看着小皇帝手里的棋子,他说,“……陛下,朱字营只在传说里,但他们确实是守护了新明一百多年了。他们从明转暗,也该从暗转明了。若不然,他们就永远是皇家的家臣,而非新明的功臣。” 小皇帝捏着棋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可等对上那双眼睛,他心里一颤,落下了棋子。 既然心有所觉,知道这会是皇朝的末路,那怎能不给那些在暗处的人一个名分呢? 朱字营当年受太祖和祖娘娘恩典,为新明效忠了一百七十余年了。 往后的新明没有他们的一抹颜色,那便是朕对不住这些忠心耿耿的功臣。 他叹了一声,这才问:“你还知道什么?” 四爷摇摇头没说话。 小皇帝就道,“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有校事府;魏晋南北朝,有悬镜司;大唐,多用不良人;宋时,也有皇城司;前明更有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本朝,一直都是朱字营。朱字营从明转暗,也是时候从暗转明……” 他起身,看着外面,“应该的!朱字营转明,设立……明见司。执掌者为超品军侯!” 这个转,不是说所有人的身份都公开透明,而是得叫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衙门,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暗地里做着什么样的事。 他们是新明的功臣,不是皇家的奴仆。 那么多年了,很多人都知道朱字营,可慢慢的,朱字营只存在于传说里,谁也没见过。 宫里这些只是朱字营的一小部分,微小的不能再小的一部分。更多人戍守在新明的角角落落,他们不仅是保守秘密,更重要的是探知民情灾情等。这么多年了,朝臣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却鲜少有因灾而成祸的! 便是朝臣再贪,在救灾上出的纰漏是最少的。 于是,这一天,林宪怀将誊抄的折子还没递上去,小皇帝就先开口了,“朕跟诸位商议一事。” 陛下请讲。 “朕想召回朱字营统帅,设明见司。” 这话一出,六个阁老只愣了一瞬,紧跟着就马上站起身来,他们朝后退了一步,朝上躬身行礼:“遵旨!” 朱字营在民间成了传说,可是作为阁老却知道,朱字营一直就在,寻不着踪影,但他们可能就在每个人的身边。 这一天,桐桐站在兵部门口,看到皇城中亲卫营携依仗出城,直奔城外而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召朱字营去了。 朱字营必有总营,统帅一定就在其中,可谁也没见过呐。 有人说,“指不定咱都见过,但没人知道那是朱字营。” 是啊!有可能。 桐桐眼神复杂:朱字营!朱字营!他们真的伪装的很好。自己也是跟宫里接触的多了,见多了宫里留下的人,这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满大街站满了人,都在等回城的那位神秘统帅。 齐渭坐在道儿边的茶寮里,喝着粗茶,手里捧着书看着。直到马蹄声起,他才转头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手里的茶碗瞬间便掉了:是她! 跟着哥哥的齐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她?怎么会是她? 这位女将军一身铠甲,面色沉冷,御马而行,目不斜视。有多少人见过她,跟她打过交道。有多少人拿她当个女掌柜的,全无半点敬畏之心。她笑语嫣嫣周旋其中,谁能知那地方便是朱字营的大营。 桐桐看着从面前过去的德姑姑,笑了笑。 对方眼睛扫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错过,谁也没停留。 没错,桃花源的女掌柜,德姑姑,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朱字营。 桐桐去了两次,一次是跟四爷见面,注意力全在四爷身上,又有金双城窥伺,她没在意。第二次去,是为了枪械,当时又因着跟金双城有了冲突,早早的离开了。 当时她只想着那地方定有人庇护,要不然京城之外,怎能把生意做的那般大。而且,那是消息集散地呀,用处很大。 可这次查奸细,把官员的老底子都翻了一个遍,愣是没发现谁是桃花源幕后的东家,岂不奇怪? 再想想桃花源里的婢女那作态,还有一些细微的动作……她笃定,那就是朱字营。 也因此,她再没去过朱字营。 德姑姑一露面,就问朝中这些大臣们怕不怕。他们跟谁会面,大致会说些什么,德姑姑一定知道。除非那种特别私密的,像是齐文超那种的大案子,那是绝不会在外面说的以外,其他的也有很多不能叫人知道的。 比如,背后说上司怎么着怎么着了,有什么隐私之事。 再比如,给谁办事,收了百八十两银子的,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德姑姑这些年得记了多少本账呀。 便是外地任职的,难道不回来么?回来了在桃花源设宴不是正常的吗? 还有喝醉了拉着德姑姑的手调戏的,叫德姑姑一起陪酒的,还有找德姑姑收过保护费的。同样,也有桐桐这样,上门威胁过人家的。 为公事的,问题不大。 为私事的,就问心里怕不怕。 德姑姑此时站在大殿里,看着站在上面的小皇帝,她的面容不见轻松:“陛下,何故唤臣回朝?” 小皇帝对着德姑姑笑,一开口眼圈却红了,“姑姑,这些年,朱字营受委屈了,姑姑也受委屈了。” 德姑姑单膝往下一跪:“陛下,何出此言?朱字营自创立之初,便是戍卫皇室的。太祖和祖娘娘曾将年幼的太宗皇帝交给朱字营,朱字营历代都是陪伴着皇室子弟成长的!朱字营永远都是皇室可以托孤之臣。” “可朱字营不止是有恩于皇室,更是有功于天下。朕不能看着你们一直无名无份!朕需得告知天下,天下太平,百姓遇灾总有救,那都是有人在后面撑着!”小皇帝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然后双手将德姑姑搀扶起来,“姑姑,这些年……受苦了!你们都受苦了。” 德姑姑抬手,抚摸在小皇帝的脸上。她还记得先帝驾崩的那天晚上,先帝将小皇帝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陛下,臣请拜神位……” 小皇帝拉了德姑姑的手,“姑姑随朕来。” 神龛上,摆着历代先皇和皇后的牌位,德姑姑往神龛前一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臣复命,君王长成,臣未负所托 第193章 万里扶摇(92)一更 君臣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关于朱字营的以后该怎么办,德姑姑需要听陛下怎么说。 小皇帝在心里沉吟了一瞬,就实话实说,“其实……是金肆晔给了朕这个建议!朕思虑没那么周全……姑姑,朱字营确实该走到台前了。” 金肆晔?是他。 德姑姑低声跟陛下说,“您可知……金肆晔与林叔珩在未出仕之前,就过从甚密。” 小皇帝知道两人有交集,别的并不知。只要不危害朝廷,关于官员私生活,这不在朱字营的关注范围之内。新明那么大,一天多少事呢,事事盯住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细作再怎么侵蚀,一直触摸不到核心一样。真要是快碰触到核心了,那必然惊动朱字营,谁也别想跑。没目的的去查,那是耗费人力和精力的事。只能重点布控,重点防守。这一行就是如此的。 “他们彼此熟悉,这一点也未曾瞒着。是相较而言,走的亲近一点。” 不只是亲近,“他们之前的私宅,是两条街,但后墙是一堵。”明白这个意思吗?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他们偷摸相好了?” 德姑姑:“……”这个,“臣倒是不好笃定。或是,您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臣可去查。” 小皇帝摆手,“不!不查。”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不说,朕就不问,“此二人,皆有大功于朝廷。林叔珩就不说了,她的功勋世人皆知。金肆晔嘛,他干的是利在千秋的实在事。不管本人品行如何,但做的都是有益朝廷,有益于天下的事。 朕,偏着林叔珩,赞赏她的心性气魄;但朕……也看重金肆晔的眼界和务实。自他们入朝,未曾有一个决定是为了他们自己谋过利的,朕信他们。” 德姑姑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臣知道了!您容臣想一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今儿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好!今晚您还得回城外安排……以后,齐文超的府邸您住吧。” 遵旨! 德姑姑,这个人物的现身叫满朝上下多少人无法入眠。 就像是仲琴等人都跟德姑姑很熟悉,那这个受惊吓程度得多大呀。 到了晚上,一家子坐在一块说话。 仲琴还是不住的摇头,不肯相信,“怎么会是她呢?一点也不像。她就是个很会做生意的妇人而已。” 周碧云跟着叹气,手上是给小孙孙正做的小衣裳,“你说怎么能装的那么好呢?那么长时间,竟是没人想过这个人……” 季瑛打岔的问:“娘,你也见过?” “怎么没见过?好些夫人请客,都觉得宅子小,更愿意去桃花源。桃花源做的好生意,想少花费些,便只说尝时鲜。贵的菜品那是真贵,便宜的也能做的精致,就是叫人觉得体面。以前常去的,你们在书院不知道罢了。” 黄蕙荃给孩子做小包被,“那里也更好赊欠,便是手头紧,事又得办,那就先赊欠着。回头再给了就是了。这个去打听打听,都能知道。所以才说,这个人很会做生意。只要时节好,天气好,但凡家里有事的,至少五成人选在桃花源。” 却不想,竟是皇家的地方。 那一天天的,说点什么话其实全被听去了。想想都脊背发凉,心里发虚。 林伯琼却道:“此非君子所为呀!” 跟皇家讲什么君子?皇家哪有君子? 桐桐轻咳一声,林宪怀赶紧给打岔,“你之前也常去,可有赊账?” “那没有!就是里面清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林宪怀:“……”可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桐桐才要打岔,跳过这个话题,结果丑妮过来了,“伯爷,府里来客人了。” “这个时辰了?”眼看都晚了,再说会子闲话就该睡了,怎么这个时间有访客?她一边起身,一边问说:“哪位大人?” “未曾见过。”丑妮低声道,“三四十岁的年纪,是一位女大人。” 桐桐脚步微微一顿,就‘嗯’了一声,跟林宪怀和周碧云说了一声,“爹娘,你们早点睡吧!” 周碧云急着喊,“把披风裹上,怎么听着像是落雨了。” 就是落雨了,细雨蒙蒙,打在树叶上,是有些响动的。 林伯琼不放心,“走!我把你送过去……” 两边通着呢,有什么不放心的。伯府的大门现在等闲都不开,除非客人上门。 林伯琼还是坚持,“府大人少,能放心么?”愣是跟着给送过去了。 人走了仲琴还在里面说,“这都是嫂嫂教的好,我大哥以前可没有这么细心。”不是没有心,是完全想不到这个上面。 娘儿们几个叽叽喳喳的,林宪怀却想着,这半夜登门的,这个年岁的女官能是谁。 等林伯琼回来了,一脸的惊悚表情,林宪怀就知道了:德姑姑? “您坐。”桐桐给亲自倒了茶,问说,“用过饭了吗?” 德姑姑扫了一眼,然后点头,“莫要忙了,用过饭的。”说着,就坐下来,看着书案上的烛火愣神,而后才看向这位林伯爷,“敢问,林伯爷是何时发现桃花源便是朱字营的,哪里漏了陷。” 桐桐也惊讶:“您为何认为是我认出来的?” 德姑姑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跟当日的殷勤待客判若两人。坐在这里,就叫人忘了那个女掌柜,她的手指敲着桌面,“陛下告诉我说,是小金大人建议他将朱字营由暗转明的。”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细作案的时候,我就一直等着,等着林大人上门。毕竟嘛,我那个消息集散地,你是知道怎么用的。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你,我就猜测,你怕是知道了一点什么。今儿跟你一照面,别人都惊愕,甚至于惧怕,唯有你……表情平静,你一点也不惊讶于这个人是我。”德姑姑说着,就打量桐桐,“但是,你最多知道桃花源跟皇室有关,怎么能想到那是朱字营呢?做生意的地方,许是皇室的私产呢?也或许是有搜罗消息的用处,但……怎么跟朱字营等同起来的。我觉得,必是哪里露了马脚了。” 桐桐心里赞了一声,她很谨慎很小心,其实,要不是自己,真怕是很难有人看出来。 既然是请教,她就说了,“我第一次去,就发现……你们那个地方太好了。处处都彰显着一个字——贵!不仅贵,且全。尤其是在投其所好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这样的地方,除非大商家,否则打造不出来。 当时我猜着,朝中有人跟大商家有勾连。不过,官商勾结,又不是稀罕事,我也没太往心里去。不过,你们的侍女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便是她们一举手一投足,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商家嘛,特意训练也合情合理。 我第二次去,主要是跟您沟通了。后来回想,还挺有意思的。怎么那天闹起来的地方,就刚好在秦敏剪花枝的花架子后面呢?那些人往一块碰,也是要机缘的。我想,做生意的没有人愿意客人……还是尊贵的客人在自己的地方的闹事。可那么大的地方,巧了,都遇到一块了。 是存在巧合的可能!但是,当我怀疑了,这点巧合是不是就太巧了。您应该是不希望我在桃花源多呆,故意将人引到一块去的。他们之间争执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我听闻我姐姐跟那些人在一处,势必要管的。 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叫我知道呢?我也不能笃定什么,只是疑心一直不曾放下。直到频繁的出入内宫,跟内宫之中的一些侍卫有了更多的碰面机会,我发现了……他们很多小细节的动作跟桃花源的侍女是一样的……” 哪些动作是一样的? “他们回头的时候,从来不会直视目标,总是快速的环顾……这是在警戒,习惯性的警戒……他们转弯,步履会慢一点,身子前倾,同样的,这是对危险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旦情况不对,能迅速的撤回……他们进入房间,别人是进去了四下里看……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目光先于身体,视线看不到地方,他们会习惯性的躲避……” 桐桐说着,就笑:“就像是您刚才进书房,我进来之后,等灯彻底亮了,您才进来的。进来之后,您扫了一眼,扫的是那边……”她抬手朝另一侧一指,“因为门挡着,您之前站的位置不能看见那个方向……” 德姑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她身上寻到一股子熟悉又觉得危险的东西。 第一次见她,就有这种感觉,她就叮嘱过下面的人,此人要认真对待。 第二次见她,那种直觉又来了,她确实不希望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多呆。总觉得,对方在,自己就如芒在背。 这是第三次,直白的剖开叫自己看了,惧怕倒是没有。就是仿佛看见了同类!干这一行的,一旦察觉到有同类,就会觉得异常危险。这要是自己人还罢了,就怕不是自己人。 而眼前这人,并不是朱字营的人,所以,严格说起来,她不是自己人。 德姑姑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你……愿意不愿意加入朱字营。” 嗯?这次桐桐真愣住了,“您说什么?” “朱字营。”德姑姑再重复了一遍,“对外保密这一层身份,你愿意吗?” 我加入……意义在哪?用处在哪? “你窥破了,这便是朱字营的身上有了一道缝隙。只有了解你这个矛,我才能重新给朱字营打造一个更坚固更隐蔽的盾!”所以,我希望你加入! 第194章 万里扶摇(93)二更 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没完。 林宪怀揣着折子,他知道,这折子该拿出来了。 这是他作为新阁阁臣上的第一份折子,折子到了小皇帝手里,他看了好几遍。然后,他把林宪怀做巡抚时候的折子拿出来做对比,又把林叔珩之前的折子拿出来做对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风,林宪怀的文风厚重平和,且特别讲究作文用句,擅用典故。林叔珩则明显不同,她会作文能作文,但她作风的风格更犀利,也更讲究辞简义赅。 这一道折子摆在中间,一比对就知道了,这不是林宪怀的风格。 林宪怀此人也很有意思,便是要征求女儿的意见,他完全可以重新写一道,意思表达到了就行了。但是他没有,他应该是把原折子誊抄了一遍便拿来了。 林叔珩借着林宪怀的手……想干什么呢? 先是金肆晔建议自己把朱字营放在明面上,再是林叔珩借着林宪怀的手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德姑姑说,金肆晔和林叔珩过从甚密。 这两人分明就是配合默契,他们这次依旧是一箭双雕。 第一箭,要给朝廷立规矩:以后,得有计划了。朝廷应该事先做好规划,往后的五年应该做什么,今年应该做什么。做这些大致许多花费多少!这就跟当家一样,万事有规划,事事有着落,不慌不忙。省的头一榔头西一棒槌,好似这个天下一直是老样子,这些年没有多大的变化。 第二箭,常青莲。一旦确立了计划,常青莲的理念与朝廷相悖,那么她留在新阁做什么呢?她将是第一个没犯错,却不得不离开新阁的阁臣。 这个起手高啊,林叔珩从不因针对而针对,也从不主张毫无缘由的个人之见的争斗。 其实,因这个提议带来的好处是长效的,又岂是言两语能说完的。 小皇帝说老管事,“宣召,新阁开议事厅,着六部以及京中品以上的官员都来议事。” 是! 桐桐就在品上,她跟着许元嘉一起去。 许元嘉还问说:“没听说是什么事?” 意思是,没从林宪怀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吗? 桐桐心知肚明,却只摇头,“下官跟林阁老下衙之后只论私事,衙门里的事不许带回家里。家母不许,嫌我们为了公事大小声说话,吵的家不成家。” 许元嘉可不信这个鬼话。 反正两人是上下级吧,但肯定是有些别扭的,许元嘉的亲弟弟被砍了,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因此,相互面上客气,也仅仅是客气。 许元嘉走在前面,跟别人搭伴,一块同行,没搭理桐桐。 桐桐也不介意,没人理就没人理,我只管自在我的。正走着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是柳庄。 她快步走了过来,“林大人,一起?” 一起! 前面的许元嘉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继续朝前走他的。 都是同僚,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个个的挤眉弄眼的等着看热闹呢。 柳庄却坦然的很,喊许元嘉:“许尚书,走那么快做什么?正有事跟你说。” 许元嘉站住脚,等在边上,主动问说,“听闻在南边多有不适?” “不提这个。”柳庄一边走一边问他,“我们回京,我叫两个孩子去你那府里看望你,你夫人收了礼,说你不在……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孩子我教养的挺好的,礼数也没错。给你带的礼,也不知道你见到没有……” 许元嘉愣了一下,压下脸上的怒气,只能说:“最近忙,回家晚……” 那就是没见到呗!我们夏天回来,而今都已经深秋了,你可真是太忙了! 柳庄假装没看见他那喷薄而出的怒气,只继续道:“听说你眼神不大好了,柳相找了江南最好的手艺师傅,给你磨了一副目镜……柳旭自己养蚕,自己缫丝,自己织染,自己裁剪,给你做了两身夏袍……今年这袍子肯定是穿不成了。你回去试试,要是哪里不合适了,叫柳旭再给改改。” “必是合身的。”许元嘉脚步不快,又问说:“要不要找个好些的大夫,起疹子还需得内调……” “一回来便好了。”柳庄说着,就又问,“知道柳相在哪里当差?” “听说了,在求真馆。” “这个孩子,向来爱钻研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你之前写信老是责怪我,问我为什么不叫孩子来考一考……可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勉强。他呀,是跟玻璃杠上了,给你的目镜就是玻璃做的……” “挺好。”许元嘉低声道,“求真馆上过折子,认为这种玻璃镜子用在火器,作用等同于千里目……有用武之地就极好了。只是,这孩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咱们昔年跟赵迁赵阁老可都是同僚,此次我回来,特意去了赵家一趟,赵家的长女我就很喜欢……” 许元嘉想起那个高高壮壮,有些黑的,只是五官端正的赵大凤:“……”模样是不是太普通了一些。以你跟赵迁的私交,完全不需要亲上做亲嘛。 但是,儿子给柳庄带走,果断了改了柳姓,这以后当然还是要跟她过日子的。她喜欢当然是最重要的,“只要相儿喜欢,这婚事倒也门当户对。” 许元嘉又问说,“旭儿也不小了,陆家有个次子,正要调回兵部。那个孩子我知道,数一数二的人才……”不能两家都联姻!要不,咱还是把闺女嫁到陆家,别叫儿子娶赵家那个丑丫头了吧。 “陆家的孩子当然是好的,但那么好的孩子……人家对媳妇的要求也高!旭儿没好到那个份上,配不上人家。” 不是!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旭儿也是聪明活泼、乖巧懂事。 桐桐:“……”她全程被柳庄拉着,听的都是人家的家务事。 到了议事殿了,柳庄住口了,叫许元嘉先进去。回头这才跟桐桐低声道:“你放心吧,之后他再不会摆脸子给你看了。你知道了他的一些叫人非议的私事,他怕你出去乱说……必是会好好跟你相处的。他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好面子!越是哪里做的不好,越是不在哪里失了面子。” 桐桐:“……”前任都是杀手!真要杀起来果然是精准又不费力。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就问说,“许夫人这些年倒是好口碑!都知道她为了丈夫孩子放弃了仕途……” 柳庄哼了一声,“就只面甜心苦的后母做派,她的仕途也长不了。” 两人嘀咕了一些私事,直到新阁的阁老们都来了,他们才进去的。 品嘛,坐在最外围,听着就罢了。 柳庄见小皇帝的机会不多,就觉得这孩子长的又乖又好看。拿出来的折子也很好,林宪怀的折子,皇帝很重视。 这个折子的提法没有可指摘的地方,有规划的施政,这个提法虽然没有,但很多方面其实是在做的。比如,路、水利这些的修建,朝廷都是有规划的。 这次正式提出来,涉及到方方面面。也希望当成长效来实施和执行,谁提反对意见做什么? 然后各个衙门就说他们的大的计划,比如说刑部,他们要清理积案,要整理全天下未能侦破的案子,然后抽调人手,专职侦破难破的案件。 比如户部,他们想调整商税,多久调整完,调整的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等等,等等。 先有框架,然后内部完善,之后报上来新阁批。 教育归礼部管,礼部说,他们说对外事务,而后又说推进教育云云。这礼部尚书是后来补上来的,在礼部出了大案子之后,这位礼部尚书依旧事赵迁举荐的,可以说句句都在大方向上。 说完了,柳庄举起了手,“陛下,臣有疑问。” 小皇帝抬手,“爱卿请讲。” “臣之前上了一道折子,被驳了。”柳庄站起身来,张口就将那道折子背了一遍,“臣不解,臣所思所量,教育的方向也都是朝廷需要的,为何会被驳回来。” 小皇帝就看几位反对的阁臣:问政呢!你们为什么反对,告诉人家呀。对方有权质疑! 曹南院就直言:“一百万两,太多了。” 柳庄点头,“下官知道了,回头列一份更详细的账目,且标明理由。再递折子上来,诸位阁老觉得哪一项可删,那便删了。” 曹南院:“……可行!”说完就看其他人,我没有问题了。 陆玄很直接:“军事学堂不能跟其他的等同,这一点我不会妥协。要么,提高军事学堂的补助,要么,将皇家书院的压下来。” 柳庄皱眉:“这是两回事!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下官上折子有自己的诉求,军事学堂若是有他们的诉求,他们上折子便是了。都是为朝廷的,为何像是谈判,还得带附加条件?若是如此,您将陛下当什么了?” 陆玄:“……” 金镇北:“……”这话说的,哪里能死人往哪里戳!他只能说,“柳大人说的事,我撤回我的表态。” 柳庄转脸看向常青莲:“常阁老,您呢?您为何反对?” 常青莲慢慢的抬起头来,“我反对,是因为你们操之过急了。” “常阁老,教育先行,这是祖娘娘的原话!新明初立,老儒遍地,若非新学兴起,哪有新明百余年的兴盛。您说操之过急,何意呢?等缺了人再培养人?其一,您不遵祖娘娘的旨意;其二,您的一个‘操之过急’,说的真好!才还再说,要在一年内完成什么,年内完成什么……这些想完成,需要人!人从哪来?最急之事,您却嫌急?敢问,您是否真与朝廷的意志一致?” 金镇北往后一靠,倒吸一口气:绝杀! 第195章 万里扶摇(94)三更 常青莲皱眉,看向柳庄,两人相互对视,谁也不让谁。 “这件事……”常青莲心里也有她的一本账,“你张口便是一百万两,你可算过,满天下有多少行省。都上京城来读书,这不现实!各省若是都这么开设,以此为例,这该得多少开销。若是没有算清楚这笔账,不是操之过急是什么?” 柳庄皱眉,“常阁老,下官上了折子,您有疑问,为何没有找下官询问呢。若是下官不能答,这属于思虑不周。您直接驳回来,我也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可您并没有找下官问询过,这般大事,只因要面临种种困难,便不执行,这便是您所为么? 您没有问过下官,您怎知下官没有考量过这个问题。折子上没有,那是因为下官只是皇家书院的院正。不在其位,下官不能谋其政。但若要动问,关于教育,关于折子上下官的诉求,下官有几点要说。不知常阁老可否给下官这个机会。” 常青莲看了对方一眼,“请讲。” “您说的耗费多的事,臣也思量过。一则,这是第一批,需得吸引更多的人试着去走这条路。尤其是出身寒门的学子,金钱上的补贴永远更直观。他们急需改变他们自己的处境,这必然会是首选; 二则,学堂也分等级,一如人才分等级是一样的。像是皇家书院,必然能吸引最好的学生。而各省便次之!现在连先生都不足,收了学生谁教呢?现在考量这个,是否杞人忧天呢? 便是过些年,真到了这一步了,根据他们的各个学堂的能力,而考量给他们的补助,这才是公平合理的。若有其能,多补贴乃是应有之意;若是能力不济,偏还要这一部分,那便不能够了。因此,您以此来反对,才是真不讲道理。 三则,也该考量别的办学方式。比如,求真馆主导的铁轨的铺设,火车的制造……我就问,这个火车没有人开可以吗?这个轨道没有人维护可以吗?这些人谁能培养?是否该考量相关的衙门开设相关的学堂,培养相关专业的人才呢? 像是火车,前期投入大,但后期是赚钱的。他们办不起学?再比如船舶的制造,他们已经富的流油了,船舶司建不起专门的学堂么?另有工部,矿业,他们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学堂?当然了,细则还需完善,比如这样的学堂归哪方面管,或是几方同管,这是需要慢慢去完成的。 四则,江南多富商,江南文风胜,为何不能鼓励民间办学呢?民间办学的学生,与官学学生当然不同,很多核心……他们不能触动。但是,商家多作坊,多商贸,他们的人他们消化,人才培养出来,总归是有用的。此可作为尝试方向,若是实不可取,等过些年,朝廷缓过来了,再收回朝廷管辖,亦非难事。” 柳庄只说了这个四个就打住了,然后看常青莲,“下官知道,这每一个都有很多的弊端,您不需要一一说明,下官尽知。可事有轻重缓急,事情嘛,不办没事,办了就都是事。可若天下无事,那要咱们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做官不就是为了办事的吗?遇事便躲,见难便缩,此做法……可朝廷官员之楷模?” 桐桐低下头,嘴角翘了翘。要么说,这位厉害呢,她这肚子里不什么都有吗? 她说的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放在折子上的,但是她没有。为什么不放呢?她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合情合理。 你常青莲若是不计前嫌,主动找我问了,那咱们好好共事,我会言之不尽,跟你坦诚交流。但你要是想下绊子,那以咱们这老冤家之间可都太了解彼此了,我知道你会怎么干,我留下这一部分就是等着你冒出来,好砸到你脸上的。 最后再来一句,‘遇事便躲,见难便缩’,这样的人,连做官都不合格,怎么好意思高居阁老之位呢? 这么多人呢,谁不要面子? 街上的乞丐你骂几句,转脸还呸你一口,觉得被羞辱了呢。她堂堂阁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么质疑,难道不是羞辱? 就差指着鼻子说你做官一没办事之心,二没办事之能,你当的什么官呀? 或者说,你应该不是没有办事之心,只是因为没有能耐办事,不得不胡搅蛮缠,把事坏了了事。 桐桐抬眼去看,常青莲的嘴唇都气的发抖了。 柳庄却还站着,等着她反驳呢。 常青莲哼笑了一声,“你也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官问你,你可知朝廷这些年……” “常阁老,就事论事,何故顾左右而言他呢?您问的这些,下官不知!但其他几位阁老知。他们未曾因为您说的缘故反对,那就证明他们认为那不是问题。怎么?又是您一个人觉得了吗?” 柳庄也哼笑,“其实,您刚才要是说,您的驳回只是因为臣从未曾在书院任职过,不了解情况,等了解的详细了再说,臣还真就无法辩驳了。您要这么说,就叫老成持重。下次,您记得这么说吧。” 许元嘉狠狠闭上眼,侧头看了柳庄一眼:差不多得了!怎么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呀!你嘴里那牙都是毒牙吗?咬人一口非得置人于死地不可? 大殿里静悄悄的,卡死了!没人言语。 桐桐举起手来,“陛下,臣有补充的。” 然后所有人都看过来:什么意思?你要补刀吗? 小皇帝点头,“讲。” “常阁老之前话说了一半,说朝廷这些年……臣猜测,阁老说的该是朝廷的账目,大家都不清楚。那臣就想着,是否该考虑公布每年朝廷的收入以及具体的支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天下子民,也有权知道,朝廷每年的花费在什么地方了。 由上到下,尽可能做到账目公开,若有出入,该检举检举,该查处查处。也省的,小官小吏,不敢提一点意见。否则,这不了解朝廷的状况便成了一剂万能药,谁……”谁来了都能搪塞? 桐桐说到最后一句,话含在口里不说了。看了常青莲一眼,然后收回了。 可这不说,比说了还狠! 常青莲朝小皇帝看了一眼,“陛下,臣忽感不适,请弃权退出。” 小皇帝一脸的无奈,叹了一声:“准!” 然后常青莲愤然离席,一去不回头。 这事到此就这样了,柳庄的折子通过,桐桐提的账目一事,上折子再议吧。 散朝! 然后好些人反应过来了,这事是个套啊:林宪怀、林叔珩、柳庄,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今儿就是柳庄和林叔珩联手干掉了常青莲!而今,就看常青莲怎么翻盘了。林宪怀嘛,纯粹就是打了一个配合。 金镇北往出走的时候朝桐桐呲牙:坏丫头!以前只出主意,现在是说干就干!一个三品侍郎,干掉了一个阁臣,你牛。 桐桐朝她一笑,龇牙咧嘴的笑:您悠着点,椅子可得坐稳,小心我踹你的椅子。 金镇北走了,桐桐作为官职小的,在原地站着,等着上官先走嘛。 陆玄目不斜视:我绝对不会允许我家老二看上你的!林宪怀有这样的闺女是她的福分,可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那是我的灾难。 曹南院对这个这个很不讲规矩的小孩,他懒得理!这个时候就该有个厉害的,收拾她一顿,就知道官场的规矩该是什么样的了。也就是林宪怀,惯一个丫头惯的……好生气!凭啥林宪怀就能生这么一孩子……要是我有这么一丫头,我要什么儿子。 赵迁拉着林宪怀:“走走走……林阁老,老弟有事请教……”我家九个丫头,也没出个人才来,这必定是我没教育对。 林宪怀看了自家这熊孩子一眼,桐桐歪着头调皮的朝着爹爹眨眼睛。 林宪怀:“……”淘气! 反正一个个的路过桐桐的时候表情都挺那个的,就觉得当年两车鞭炮炸了六部大街的二彪子气还在——虎了吧唧的! 桐桐陪着柳庄走在最后,人都走了,柳庄朗声大笑,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这么些年了,可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了。 她拉着桐桐就走,“今儿我请!咱们投脾气。” 真就拉着桐桐上酒楼了,两人点了一桌子菜,要了一壶酒。 几杯酒下肚,柳庄就跟桐桐商量,“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拍就拍死,别半死不活的,叫她再倒腾过这口气来。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您瞧着就是了!最后这一下不用咱们操心。” 哦?柳庄见她不说,她也不问了,只看最后一把谁下手。 然后她只听说,陛下特别看重常阁老,一天派几次太医去府里。常阁老没病,谁都知道。 但是陛下不呀,他天天的派人:“阁老,陛下说了,您一定得回去呀!离了您可不行。他在宫里盼着呢。” 常青莲不去,只说有负皇恩,辜负了陛下云云。 第二天,小皇帝还照样派人去,送了许多恩赐:“阁老,您一点的好起来呀!您可是栋梁之臣,朝廷上的争执是正常的,不是大事。” 常青莲还是不去,只说能力不济,不堪重任。 连着七天,常青莲都不当差了。皇帝越是请,越是说她重要,她越是不去。 柳庄知道,常青莲这是等着呢,等着陛下给自己这个以下犯上的一个教训,哪怕是一个申斥,这都是给了她台阶了,她自然就下来了。她真觉得陛下离不开她,所以拿乔呢!越是请她,她越拿乔。 结果等到第八天,陛下说:“既然阁老心意已决,那朕便不好强求。您入参政院,参政吧!” 第196章 万里扶摇(95)一更 德姑姑入了新阁,明见司的军侯就得另选他人。这人必须得出自朱字营,皇帝直接任命,根本就不走吏部。 人选大家都没听过,但是很多人都见过他。 他叫朱三顺,看起来格外老相,身形佝偻,而四爷和桐桐都跟此人打过交道,他便是求真馆守库的老者。 四爷当时进不了库房,是从小皇帝拿了钥匙才进去的。他当时一看守护的状态就知道朱字营护着呢!但他没想到当时在门口洒扫的老者会是超品军侯。 朱字营里,有军侯封号的那一定是立下过汗马之功的。 小皇帝扶着朱三顺坐在边上,“您老在宫外,朕总也见不着您,想您了。” 朱三顺抚着胡子,扫了一眼棋盘,问说,“是那位金大人陪您下棋了?” 嗯!小皇帝走过去,坐在棋盘边上,挠着下巴:“朕真觉得祖宗保佑,派人拍帮朕了。您看看朝中如今的局势,只说新阁吧! 赵迁赵大人乃是父皇留下的托孤之臣,这些年以稳为上,并未作出什么激化矛盾之举,十分的忍耐,他一心护持于朕,朕心里清楚。 常青莲退下去了,姑姑占其位,新阁之中……加上朕,已然占据了三票。” 朱三顺点头,这三人可视为一人,立场绝对一致。 “林宪怀……此人淳厚,必以中正行事。多数情况是不会与朕唱反调的。” 正是!此人跟林叔珩乃父女关系,“林叔珩年轻……官员不能一眼看到底,谁也不知道权利会带给人什么。就只现在而言,林叔珩……一心在为朝廷谋划,这一点毋庸置疑。此人不畏险,不惧险……尤其难得! 林宪怀此人,对子女多有包容之态,又不会一味纵容。只要林叔珩是对的,他会不遗余力,不怕人非议他偏袒子女;林叔珩若是不对,他定能约束。此人后继有人,他不会急功近利,也不会揽权,他之后的风格必然是持重稳妥。” 小皇帝便拿了一颗棋子放在自己的另一个手心里,“所以,朕相当于有了稳稳的四票。” 是! “金镇北和陆玄,出自军中。”小皇帝看向朱三顺,“军中而今正在重新调整,谁都别想独大。而金肆晔将军械革新的很多机密,又重新交到了朱字营。” 嗯!交到了朱字营的手里,就相当于交到了陛下手里。军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在陛下手里,这就是把军队捏在手里。 小皇帝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才道:“所以,金镇北和陆玄没的选,除了支持朕还得支持朕。” 是! “曹南院此人,滑头,随风倒。”小皇帝转着手里的棋子,“但还不能少了这样的人。此人,对于商业有他的见解,且见解独到。父皇曾提过此人,打算历练之后大用的。可此人呢,官坐着坐着就滑头了,但朕还想用。不管他是何种态度,无甚要紧。” 这本是摇摆不定的票,但因着此人油滑,那么多人都站皇帝,他岂能不站皇帝? 所以,新阁加上帝王,一共七人。而今,其实都是能被陛下左右的。 小皇帝看向朱三顺,“您看,局势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当时,朕连出阁念书都不能,而今,敢问这个天下,朕何处去不得。” 他的视线落在棋盘上,“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被转移了,不是这里出事,就是那里出事,手忙脚乱的时候……谁发现这个权利全塞到朕手里了?” 朱三顺也跟着看棋盘:“明处是林叔珩,暗处是……金肆晔。” 这两人配合默契,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一个动作恨不能带出八个好处来,在众人眼花缭乱的时候,完成了布局。 而今连成一线,只要朕愿意,就能一言九鼎。 小皇帝将棋子归位,然后问说,“多神奇呀?都说君明自有贤臣助,朕真是明君么?怎么就叫朕遇到贤良之臣了呢?” “当然!您当然是明君。” 小皇帝就坐起来,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那朕就做点明君该做的事。” “您吩咐。” “皇家书院有自己人吗?” 有! “朕……除了议事日,其他时间,都去皇家书院。” 啊? “朕要去读书了。”小皇帝看着朱三顺,“给朕编的名讳,设个户籍,而今不是考格物么?朕也去考一考,而后入学……” 权利塞到您的手里了,您却要去念书。 小皇帝站在窗户口,看着雨水打在院子里的几盆辣椒上,这辣椒都长成树了,霜降之前辣椒得摘完,辣椒树得挪到暖棚去了。他走了一下神之后才道:“您听我的吧,就这么办吧。” 朕得看着这个朝廷没有朕也能良好的运行,这是一个转轨期,朕贪恋了这一份权利,就真的成了昏君了。这是不利于天下的!他说着,就回头看了看摆在案几上的玉玺:它的归宿不该是朕以及朕的子孙后代,它应该放在珍宝阁里,叫后人瞻仰。 这么想着,他兴致颇好的跑出去,戴着大斗笠去摘辣椒,摘了两篮子就喊老管事,“派人给林侍郎和金院正送去,就说朕正摘辣椒呢,突然想他们了……” 桐桐看着眼前的一篮子湿漉漉的辣椒:“……”嘛意思? 这玩意半青不红的,瞧着就特别辣。 姑婆嘀咕了一句:“宫里的辣椒跟咱家的辣椒一样呀?” 这话多新鲜呐,可不一样吗?伯府这么大的地方,角角落落的菜啊果啊,都种满了。桐桐都没法抱怨,这就是当年她留下的后遗症。 据说,像是她这样的,在书房养水仙养文竹的都是少的,大部分读书人书房的盘里都种着青蒜之类的,掐了就能吃的那种。 说是太祖的御书房当年就这样,这几乎就成了传统,没人敢改。 这就没法说理去了,当年那是大灾大难的,气候又极寒,不那么着有什么办法呢?但现在嘛,真不到那份上。但这说不到坏处! 反正家里产的,搁在地窖里、腌制成咸菜,吃一冬不成问题。 如今又送了一篮子,桐桐:“……”大概就是孩子脑子又抽了吧。 姑婆问说,“这可是宫里的……怎么吃呀?”可别给放坏了。 “腌着吧!冬天当小菜吃。”她把篮子递过去,难得遇到一个雨天,本想跟四爷去山里的。可这做官哪能由人?困在案牍之间,不得自由。 “要不,晚上摊饼子,吵着吃?” 桐桐看着外面的雨,“不了,我晚上不在家里吃饭,跟我娘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饭。” 又要出门? 嗯!要出门。 马车出了城,行人越发的稀少了。 远远的看见铺设起来的轨道,桐桐就喊住了马车,撑了伞从马车上跳下去,然后嘱托马夫:“找个酒楼歇着吧!” 她自己这撑着伞朝轨道走去! 雨不小,天又将暮,轨道上只一个人,撑着伞在轨道上来来回回的走着。 桐桐走过去,捡了棍子敲了敲轨道,对方就停住脚朝这边看。 四爷:“……”你呀,我就是跑到什么地方你都能找到。 他站着没动,等着她过来:“慢着些。” 嗯!慢着呢。桐桐一边往过走一边笑,他不在这里能在哪里。路这个东西,他也在摸索。就像是这个铁轨,在下雨天也要看看下面的石子铺设的渗水情况如何。 她走几步,蹲下去看看,再走几步,再蹲下看看,大声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哪里不对?“我在枕木。”四爷指给桐桐看,“这个东西,别看模样不起眼,但作用不可估量。它得承钢轨之重,又得叫钢轨不走位,还得把极大的压力传递给道床……” 这么一说就懂了,“就是得有柔韧性和弹性,不能硬了,也不能软了,还得有一定的变形能力来缓冲压力……” 对喽!列车经过,压力变大,它得变形抗压,有得在列车过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桐桐看了看那枕木,“这东西……使用必有年限的。”风里雨里它都在这里,木头可遭不住。 所以得防腐,便是如此,能扛个十年到十五年就不错了。得依次给替换新的!所以铁路维护很重要。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这条铁轨上慢慢的走着。 不远处一辆行的极慢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撩着帘子朝铁轨的方向看。 马夫低声问:“要过去吗?” 德姑姑摇头:“不用了。”大雨天,两人冒雨在铁轨上一遍一遍的走,能为什么呢?男女之私也罢,至交好友也罢,亦或者就是同僚同盟……有什么关系呢?人家的私事而已,“走吧!” 马车又动了,依旧走的不快。德姑姑靠在马车上,琢磨的是林叔珩之前提议的,朱字营的视线不该只放在新明了。 很多消息该想法子收集,尤其是国外的。 这是朱字营的事务,之后有三叔掌管。但作为阁老,新任的阁老……这入阁之后的第一个折子该怎么去写呢? 林叔珩的话,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启发:是否该派专使,走更远的路,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别的国家都是什么样子的,该结交的就要去结交。船越走越远,英吉利能到印度,我们也能去英吉利。 应该邀请对方的人来,也应该派更多的人走出去。第一批,从商户中择优,未尝不可。 还有倭国,不给个教训是不行的! 只国书往来,一方斥责,一方致歉,这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赢一场,言语就显得那么没有力量。为了以后说话有人听,她觉得,接下来她最该做的,就是极力的推动下一步——以实战练兵! 第197章 万里扶摇(96)二更 桐桐搓搓手,这天说冷就冷。虽说雪没下来,但这天是真冷了。 她站在窗口往出看,报纸上预测近期有雪,再没有更具体的。但她瞧着吧,三天之内,必有一场雪的。 四爷在城外,整天在户外,也不知道早起换棉靴了么? 活动了活动脖子,秦敏便进来了,“大人,陆大人又来了。” 陆大人说的是陆剑山,此人当真是一手好的水磨工夫,她只能坐回去,“请吧。” 秦敏将人请进来,陆剑山一进来便笑,“林大人,下官又来了。” 桐桐朝他摊手,“你再催也没用!北边挨着老毛子,哈森已经上了三道折子催炮弹了,那现在就能产那么些,北边要,西边也要,只能先紧着北边呀。” “西边也紧呀!”陆剑山点了点地图,“您看看,与印度接壤的这一部分,咱得防着。这里布置火炮迫在眉睫,今年如果赶不上,开年第一拨,一定得给我们。” 桐桐挠头,“北边是通途,这些年路修的不错。可你们呢?你们跟他们不一样,只运输一项,路就跟不上。这意味着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你们稍微等等,军械那边正试着呢,扛运输的是为你们量身打造的……明年春天不行,最早也得是过了夏天。” 过了夏天不就是秋天了!秋初也是秋天,秋末也是秋天。从现在到那个时候,那是一年之后了! 嘿!这位林大人真会敷衍。 陆剑山手叉腰,看着一身绯袍坐在那里的女官大人,这但凡是个男的,他今儿就得拍桌子。 桐桐抬着头任他看,还跟他对视:“……要是没别的事,你先去忙。我这事还挺多的!”说着,就又道:“这样好不好,给你们多分拨一些瓜菜的供应,行吗?行吧!就这样,这还是我从南边两个区挤下来的,你们要是不要……” “要!要呢!”陆剑山还得拱手感谢,“那……下官先告退,改天再来叨扰。” 为这点事,你五天来了八趟! 人一走,秦敏都探头看,“可算走了!这位大人,当真不一般呐。” 桐桐挠头,“那怎么办呢?”主要在装配水师的舟舰,船舶的打造费时费力费钱财的,都想换新的,可这一时之间哪里跟的上。僧多粥少,抢是难免的。 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干的就是分配的活儿。得叫大家少些建议,就得从其他地方想法子。 对南边而言呢,多给些肉,尤其是牛羊肉,他们缺。但北边和西边都不缺! 西边缺水,冬季也不短,像是各种果子,包括干海货,这些都能分批的调给他们。 就是得叫人觉得,谁都有被重视,但钱还不能多花。 一下衙,桐桐先奔城外,这路修到现在,能修五里左右。为了叫大家看看效果,这几天车就得上轨道了,她得跟四爷说这个天气的事。要是能,就这几天上吧。要是不能,那就得等等。 “能也是能吧!”四爷算了算时间,“不行就连夜的干嘛,总得叫人看见成果,也才知道这钱绝不是白花的。” 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吃涮羊肉,拢共就那么几张桌子,人都差不多坐满了。 他们俩靠着角落坐着,外面穿着大氅,也没露出官服来,吃的正舒服呢。结果门帘子一掀开,进来一人。桐桐惯性的抬头一扫:哎呀!又是陆剑山。 人家一进来,打眼一扫,就直接过来了,“哎哟……林大……”才要叫林大人的,想了想,人家悄悄的,咱也悄悄的,他直接就喊,“林大姐,这么巧啊。” 大姐? 行吧!大姐就大姐。桐桐皮笑肉不笑的,“陆大人……巧啊!” 陆剑山一跺脚,直接过来了,看见四爷了,一拱手,“是金四啊!真是巧的狠了。咱是老熟人了!”说着,就喊小二,“添一双筷子,毛肚十碟,牛肉十碟,羊肉十碟,五花肉十碟,花雕一斤……”说着看了桐桐一眼,“再要果子浆一壶,要热的。暖棚里或是洞子里的鲜菜有什么上什么……” 然后才跟四爷说,“今儿我请!” 四爷:“……”我俩一天天的忙的,好容易见个面,坐在一块吃顿饭,你倒是来干什么来了? 这做臣子又不是做皇帝皇后,后者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做臣子不同,你不亲力亲为试试。尤其是谁也没做过的事,你要推进,就不容出错。 这段时间最难熬,对谁都一样。这怎么还横插个你进来? 桐桐将涮好的菠菜给四爷夹过去,这才跟陆剑山说,“陆兄,不能心急呀!今年才提的军械革新……”说着就指着四爷,“这不是正说着呢吗?金大人八月才回京,在各地一转就是半年,干什么去了?不还是军械这点事吗?现在是十月,对吧?满打满算才两个月,已经开始往下分了,这已经很快了。” 陆剑山一脸的理解,但还是把凳子往桐桐那边挪了挪,“您看啊……西区的情况特殊,最贫瘠的就是西区。东北产稻米,中原产麦子,更别说江南富庶之地了。只西边,要多贫瘠有多贫瘠。您也别只给我们分瓜菜呀,像是主粮您多分些。给我们的农场,那地也贫瘠,多产玉米、小米、番薯、土豆……” 扯犊子!原本的西域,而今是新省,那里靠着坎儿井,什么不种呀? 这就是个占便宜没够,往自家怀里死兜揽的那种人。你给一个好处,他想要两个。 桐桐就说,“对了,新省乃是瓜果之乡呀!干嘛给你们瓜菜,不合适吧。” “别别别!”陆剑山把肉盘子往桐桐跟前推,“那边也是多部族,对吧?也要注意很多……咱不能从人家征收,你就是要买,也要考虑人家是不是多想,所以,至少主粮,多给我们一成!就一成。” 一个大小伙子,竖着一根粗壮的手指,在你边上晃悠。 “陆大人,配给是定好的!我来回调配,调配的是种类,估计的是各地将士的口味。就像是你们爱吃牛羊肉,爱吃面,那主粮稻米就是调剂口味的。 也为了叫大家吃的更丰富,我可以把南边鱼虾干活调给你们,也把你们的牛羊再调一部分给他们。把皮牙子往南边掉,把南边的芋头又给你们调。 但各类的多少,这个是死杠子,不能动!且将士一体,配给相同,谁都不能过这个线。你这个要求我要是办了,明儿我就脱下官袍。” 陆剑山就觉得:“……”怎么找这个人办事这么难呢?行行行!不说了总行吧!他给两人倒酒,“行!今晚不谈公事。” 桐桐抬手盖在四爷的杯子上,“他不能喝酒,今晚他得熬大夜。” 陆剑山看看左边,又转着眼珠子看看右边,然后再左一眼右一眼的看:金老四坐在那里一句都没说,甚至都没看见他下筷子,结果他面前的肉啊菜的就没少过。林叔珩呢?把下到锅里的,都给金老四捞!捞出来放小碗里,然后推过去。裹在肉里的花椒啊,辣椒啊,都被抖下来,甚至都挑出来,金老四闭着眼睛吃,都没问题的。 就见他夹一筷子,往料碗里一蘸,裹着酱料就塞嘴里了。 那边林叔珩喊掌柜的,“再来一碗香菜。” 香菜来了,给金老四扒拉走了一半,又把香油壶拿起来,给对方倒上,还问呢:“要不要尝尝干料碗。” 金老四问说:“怎么想起吃干油碟了?” “最近家里贴秋膘,胖了,控一段。” 陆剑山眼珠子滴溜溜的,“……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四爷还是没抬头,继续吃他的。 桐桐一脸的纳闷,“没有啊!我这不是帮你问问军械的事,巴结着会造军械的人吗?” 是这样……吗? “那要不然呢?”桐桐指了指公筷,“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伺候着呀。” 啊?哦!陆剑山给桐桐夹菜,桐桐指点他:“这个肉煮了……一变色就起,那最好了……这个毛肚,讲究个七上八下……你看看,这老了就咬不动了。” 陆剑山:“……”你这算是欺压下官,懂吗?来劲了还!他直接放下筷子,“那……下官就不打搅了吧。” “要走啊?你这菜怎么办呀?这么多肉,我们吃的完吗?简朴为要,要不,你跟店家要食盒,带回去?这天放不坏,回去够一家吃一顿的。” 我家没困难到这个份上。 “那我拿回去不成了我索贿吗?” 陆剑山饶是好性子,也被这作态给整不会了,“行!带走。” 然后真给放食盒了,走的时候他重重的拍在金老四的肩膀上:“……保重!”这姑奶奶,你留下好好伺候吧! 四爷终于开口了,叫住他:“陆将军?” “有何指教呀?” “你调到兵部,该是得从全盘考量了吧!动辄你们西区……你们是哪些呀?”四爷盯着沸腾的锅,从里面给桐桐捞了毛肚出来,又说陆剑山,“或者,这是还要回西区去?来兵部走过过场?” 陆剑山皱眉,盯着他。 四爷叹了一声,“盛京……那地方挺好,我去看了一次矿山,再就没去过。陆阁老在京多年,陆将军在西区也有几年了,你家几兄弟都在西区……那边那般贫瘠,你们也还都不舍,可见重感情,恋乡土……挺好的!” 陆剑山:“……”什么意思?你家兄弟不少,都些混账玩意,这是我们兄弟的错吗?齐二打废了你的胳膊,你不能入行伍,这是我的错吗?我家又没有一家独大,干嘛呀?合着你们家没有的,我们家有了就是别有用心? 金老四啊金老四,你什么时候混账成这个样子了? 第198章 万里扶摇(97)三更 陆剑山回家的时候,父母正在用饭。 小泥炉上是砂锅,砂锅里是黄菜炖豆腐,他扫了一眼,“吃点好的吧,怎么还是豆腐呀?”说着,把食盒拿过来,肉都取出来,“趁着热锅,涮了吃了吧。” 大晚上的吃点白菜豆腐,这更养生,懂个屁呀。 陆玄扫了一眼那碗碟,就问说:“去城外了?怎么还专门带了涮锅的肉回来?” 陆剑山就拉了凳子坐在边上,“碰上金老四了,他说的话吧……您细细听听,我觉得味儿有点不太对。” “说什么了?” 陆剑山这么一学,陆玄筷子都没停:“人家说的没错,这不是把你先调回来了吗?” “那总不能我们兄弟出生入死的……这就得……” “以后啊,重点在南边,真想建功立业,往南边走。水师……得大兴!” “可我们都是旱鸭子!” “那就往北边去,别在西边,你们兄弟别扎堆,就没事。”陆玄夹了一筷子肉涮着去了,“金家老四……跟你说的是好话,是实话,好好跟人处。那小子……不错!在你之上。” 陆剑山点头,能提点我,那可不是比我强吗?他就干脆起身了,“行吧,儿子先在兵部老实的呆着,也看看朝廷现在是个什么动向。也就去了三四年,这回来味儿都不对了。” 要走了,肚子咕咕咕的叫。陆夫人就一把拉住了,“你出去跟人吃饭,自己拎了菜回来了,多能耐呀!饿了就先吃吧,走什么?” 陆玄看着带回来的菜:“你是……跟金家的小子闹崩了?” “没有!”陆剑山坐下夹了菜吃饭,“还碰上林叔珩呀,那姑奶奶……” “碰上了?”陆夫人马上停下筷子,问说,“是不是性格也好,说话也动听,那模样那身段……一等一的人样儿。” 陆剑山:“……”跟那样的人打交道,谁还在乎她长什么模样?三两句话说的,你得打起精神跟她应对,还想着她是美是丑吗?只见第一面的时候,猛的一看,惊艳了那么一瞬,接下来……就忘了长什么模样了。 “你们在一个衙门,要殷勤些。小姑娘嘛,喜好个零嘴,你常送些……休沐了,一起出去听听曲看看戏……” 这味儿怎么听着不对呢?陆剑山一脸的惊悚,“娘,您说啥呢?” “傻小子,没听出来呀?”陆夫人低声道,“娘瞧中了,能不能叫娘得偿所愿,就看你的了。” “要不您换个儿子得了。”陆剑山吃的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儿子觉得您换个儿子许是成功的可能更大。” “放屁!说的什么昏话!” “这么说吧,娘啊……儿子的命也是命啊!您不能为了您得偿所愿,拿儿子的命去换呐!您问问我爹,我爹当年难道不认识貌美的女官……我爹年轻的时候难道不喜欢貌美的女官?肯定喜欢的!但是,喜欢归喜欢,娶回家……那不行!过不成日子的。” 陆玄猛咳一声:说什么呢? 陆夫人看了陆玄一眼,没纠缠,只问儿子:“为啥呀?” “您能抱着我爹的胳膊喊老爷,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撒娇。您再想想那位柳庄柳大人,她要是跟许尚书还在一起过日子,一个不好,她能把许尚书的胳膊给撅了。一个和离,人家把孩子一带,走了,连姓都改了。许尚书该出抚养银还得出,可孩子跟许尚书也不亲了。都和离多少年了,现在许尚书见了柳大人还躲着走呢。喜欢是真喜欢,不是喜欢,那也不能怕呀!但不能过就真是不能过,没法子。” 陆夫人一摆手,“那是男人没本事!只要这姑娘喜欢上你了,在你跟前那一定是温柔似水的。别说谁不会撒娇,真喜欢了,比谁都会撒娇。你得自己长本事,叫人家喜欢上你才行,懂么?” 是吗?陆剑山想到的只有林叔珩细心的给金老四把肉上挂着的花椒抖落下来,注意到金老四的油碟里没有香菜了……她还知道金老四要熬大夜,不能喝酒…… 这要是没点猫腻,也不可能,对吧? 要是这么着,那自己凑上去干嘛?撑的呀。 陆剑山不想纠缠,敷衍道:“我呀,想找一个跟娘一样的!第一,得貌美。长的比不上娘,也是没办法,但最起码得差不多。这一点林叔珩就不行;第二,得娴静。您看看您,静卧都那么得体,不是那张扬的性子;第三,得贤淑。妻贤夫祸少,爹没有您哪有今日呀?这夫妻和顺万事兴。儿子将来能不能出将入相,只看能不能娶一位跟您一样的夫人了。” 说完,碗筷一放:“儿子吃好了,爹娘早点休息,儿子告退。” 然后撒丫子就跑。 陆夫人用筷子指着背影,然后拉长语调的喊:“……老爷~~~~” 老眉咔嚓眼的,这么喊并不好听。陆玄‘嗯嗯嗯’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说他。” 但金家老四提的这个事还是得重视呀!今晚得给几个儿子写信,得他们写请调的折子,这般才名正言顺。 陆夫人低声问说,“那林家这婚事还能提吗?” “不能!”陆玄很直白的告诉她:“你要是觉得我这个阁老做不做都没关系,那你就提吧。” 陆夫人:“……可惜了的!”上哪找儿媳妇去? 桐桐回家的时候又晚了,还带着酒气。周碧云早早的等在这边,洗漱的时候都跟着,“娘给你洗头。” “我自己行!” 行什么呀?“你早出晚归的,也就这会子能见着你,跟你说说话。” “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可从没有人说过‘悔教子女觅封侯’的。”桐桐窝在浴桶里,“当差就是这样!您操一家子的心,一忙就是一天。当差就是操更多人的心,一忙也是一天,都不闲!” 周碧云坐在边上给慢慢洗头,“就是瞧着你累的慌。看看你姐,看看季瑛,再看看你嫂子……就觉得一样是姑娘,独独你累成这般,值当么?” “瞧您说的。不说别的,就只为你们过的舒服的,就值啊!”桐桐闭着眼,“最近又带我姐出门应酬了?” “想相看合适的,可总也碰不到合适的。你帮着留意吧,有那靠谱的,不拘门第……” 行!帮着瞧着呢。 头发才熏干,桐桐就睡着了。 周碧云给吹了灯,关着门出去了。林宪怀等在外面,问说,“睡了?” 睡了! “没说跟谁喝的酒?” 这人!不叫问,你又忍不住想知道,“但真没问。” “车夫说去城外了。”林宪怀低声道,“金家那个孩子,最近长期住在城外。” 嗯? “不过也不一定是!听说陆家那个老二也过去了,还跟车夫打听叔珩是不是在里面。不单是跟金家老四吃的饭,还有陆家老二……” 所以,到底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呢?还是无法确定。 早起吃早饭的时候,周碧云就试探:“要少喝酒,尽量不喝酒……” “嗯!本来没喝,是陆剑山凑过去了,要了一斤花雕,他中途还走了。结果倒了一杯,我不喝就糟蹋了。” “把你一个人扔下,他走了?” “他求我办点事,办不了,我把人给挤兑走了。”桐桐说着就道,“还有金大人,他要熬夜,喝不了酒,我瞧着可惜,就给喝了。”说着,才像是想起来似得,跟林宪怀道,“火车这两天就能试着通了,您去不去坐一趟试试?” 林宪怀:“……”哦!跟金家那孩子见面是为了公事的。他看了妻子一眼,然后给她一个眼神:你看!我就说想多了吧。 那边使眼色,这边回道:“去呀!看模型做的好,真东西没见过,不试试怎么行呢?” 季瑛在边上低声问:“能带我吗?能吗?” 不能!朝廷的官员试试就得了,“明年吧,明年至少有一条路就通的,你想怎么坐都行。” 真就在落雪之前,火车上了轨道。 在这之前,桐桐跟着四爷坐了一段。这个火车的驾驶,有求真馆早前培养的人。他们都人到中年了,早年开过那个特别慢的,这种的也是第一次。来来回回的试了好几次,确实能开了,才敢说叫更多的人来坐。 桐桐坐在车厢里,车厢是一排排的木椅子,颠簸的……其实也挺大的。而且,燃煤之后,这个烟尘吹过来,真的不算是干净。 但这是摸索着自己造的,意义不同。 桐桐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往后看,后面的车厢上挂着‘女’字的招牌。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不介意跟男子混在一处。为了出行方便,那就安排几个女子车厢又能如何?女子人多了,多挂一个车厢的牌子。女子出行少了,摘了牌子便是了。随机调整,但却能更加的方便女子出门。 这个安排,太贴心了。 桐桐朝上指了指,“扶杆太高了,大部分人够不到。还得往下调。” 四爷却坐在这车厢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旦开始了,就很快……很快……” 嗯!很快很快,就能用铁路把主要城市都衔接起来。 两人拿着怀表,一次一次的计时。 五里路,用时六分钟。 也就是说,时速大约五十里。 马车要是疯狂的跑起来也就是这个速度,但是,马儿是会疲惫的,而且,疯跑起来的马车颠簸的厉害,也受路况的影响。遇到雨雪天,就走不了了。 但是铁路不同,这个速度就是平常赶马车的速度的两倍左右,颠簸,但匀称。 两人在夜间来来去去的坐了十多趟,确定没问题,这才敢说:可以了!来试试吧! 第199章 万里扶摇(98)一更 哐当哐当的巨响,真真就响了一夜。 金镇北后悔住到城外了,太吵了。 五夫人打着哈欠,“昨晚是多大的风呀,把哪个庙里的钟给敲响了吧,怎生那么个动静?” 瞎说!一早上就敲钟敲钟的,我看你是想给老子送终。 金镇北洗了脸要往出走,“最近忙,下衙之后就不过来了。” 爱过来不过来。 五夫人喊着外面,“叫人去买油饼子吧,这天寒地冻的,灶上没动火。” 嘿!你这日子过的,“不了,我上衙门吃去。” 随你! 出门的时候碰上才回来的老五,金镇北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昨晚一晚上上哪野去了?” 怎么就野去了?“戏班子排新戏,我瞧的入迷,要走的时候都半夜了。天寒地冻的,我受那罪干嘛,跟几个朋友围着火盆子聊了一晚上的新戏,才散。” 说着就朝里面喊:“娘,我还饿着呢!叫我买豆腐脑、油条、糖糕,再要俩卤蛋……我吃了好睡觉。” “知道了——” 金镇北吼了一嗓子:“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五夫人一撩帘子出来了,“嘛呢?嘛呢?一早起来嚷嚷什么,不怕人笑话呀?他一不嫖,二不赌,就是听个戏,吃吃喝喝的,也没干什么别的呀?这世上的人千百样儿,有那一心上进的,就有那不求上进的。他不求上进,只害他自己,也不妨碍别人,你管他干嘛?走你的,我看着呢。” 金镇北指着老五的方向,“你就是这么管的?” “啊!就这么管的,怎么了?”五夫人推他,“走你的吧!管孩子跟诈尸似得,想起来吼一嗓子,老四能成才那是他娘把他生的好……”跟你有个甚关系? 金镇北:“……”老子急着当差呢,回头再收拾那兔崽子。 人走了,五夫人这才转身去看老五,“你老子说你,你听着就是了,再犟嘴试试。” 老五掏出钱袋子直接推过去,“昨晚在一处分账了,您帮我收着。” “戏班子挣钱了?” “那肯定挣呀!”有那话本写的好的,请了来改成戏词,这样的戏给戏班子唱哑了都排不过来,一张票多抢手知道吗您?“别告诉我爹,他瞧不上。” 仆妇把早饭买来了,老五一边吃一边在那说呢,“以后呀,谁要学就学去,我还就月月排新戏,这个银子是最好赚的。您都不知道,像是小水仙那样的名伶,光是打赏……一台的打赏比我爹那阁老二月的俸禄都多。” 五夫人就说他:“要挣钱就好好挣钱,出来卖艺的,那就是江湖人。挣的那钱都是叫人家指指点点的钱,你的人你护着……别弄那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敢拿人不当人,回头我就扒了你的皮。” “知道!知道!这不是怕我爹吗?” “怕他什么?一不偷二不抢的,不吃他的不喝他的……新明可不兴说什么下九流不下九流。当年祖娘娘把下九流的摊子可都踢了,后来才有了朱字营……他要敢这么说你,你就拿这话糊他,看他拿什么说嘴。” 老五白眼翻自家娘:“也就嘴上厉害!您要是真能耐,倒是叫我爹娶您呀。” “滚滚滚!狗肉上不了席面,说不了两句正经话……”五夫人将钱袋子一抓,挺沉,打开一看,全是金条子,“这么多?” 老五将卤蛋往嘴里一塞,又一个白眼,“我睡了,娘!白天别叫人打搅我……晚上我要吃肥肠锅……” 结果睡的正酣呢,猛地一个极其奇怪的声响,吓的一个激灵坐起来了,“这是干什么呢?” 小皇帝捂住耳朵,看着面前的东西,“这是火车发出的声响。” “这是风笛的声响……”四爷指了指车厢,“先上去吧,上去慢慢看。” 朝廷的官员来了一半,看着这玩意跟个虫似得,一节一节的,头带着尾巴,有那见过最早那个牛推磨的那种火车,瞧着有些像,好似又不一样。 这个高度,几个亲卫先上去,小皇帝这才一步一个台阶上去了。 紧跟着阁老们一个个的往上走。 金镇北看了儿子一眼,路过他的时候还问呢:“陛下可在车上,得把稳。” “放心吧!”四爷催他,“上去坐吧。” 林宪怀要上去的时候,四爷还伸手扶了一把,“您小心脚下。” “无碍。”林宪怀多看了这小伙子一眼,叔珩昨晚一夜未归,早起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该是就在这火车上。 等一个个都上去了,桐桐才跟着大家一起往上走。女官倒是都没有那种男女不混坐的要求,就是排到了就上嘛。 每节车厢里都有带着橙红色袖章的人,他们会提醒大家,“尽量不要把头伸出去,站立的时候扶住扶手…… 其实不用说大家也很谨慎,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动起来是什么感觉。 小皇帝坐在最前面,鸣笛之后,车动了,刚开始慢悠悠的,哐当哐当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后来,哐当的频率更高了,明显感觉到车快了起来。朝外看起,窗外的景色正在朝后退。 朱三顺看了一眼怀表,然后问了一句,“是五里长?” “对!整五里。” 五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走着挺费时的。 这个说:“是快了……颠簸的其实还行。”是人能接受的颠簸程度。马车的颠簸得看路况,在内城颠簸的好一些,但大部分在城外,那颠簸的比这个厉害。 四爷指了指座位之间的小桌子,水杯子放在上面肯定会颠簸的移位,但还是能放置的,“若是两城之间,夜里不用停,车上可备水,可有一节餐厅,饮食问题不大。沿线或是县城,或是重镇都可以设小站,停个一会子上下,都是可以的。” 光是不要打尖这一点,就节省一半的时间。 陆玄朝后靠一靠,“像是我这样,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这要是往长椅上一躺,睡一觉都行。” “会有专门的卧厢,床固定上,是能躺着。”四爷说着就看小皇帝,“回头打造一辆专列,陛下若是想去各地看看,就能直接去。专列上从起卧到洗漱,都能带……便是要带着各位阁老也行,议事处理朝政都有专门的车厢……” 这个蓝图听起来真的是叫人向往。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五里路到点了。岔道口车头一换,又往回返,这下大家胆子都大了起来,敢起来走动了。可以在车上从容的从头走到稳,很平稳。 林宪怀问说,“不受寒暑雨雪影响?” 是!几乎不受影响。 赵迁朝外看看,“这要是百姓横穿铁轨,怕是也不安全。” “现在的速度慢,刹还刹的住。但若是速度更快,就不能了。因此,也得叫人知道,这是有危险的。攀爬车厢,横穿铁轨都不可行。城与城之间若修建,会有别的法子尽量避免……” 不过这种事,明知不可为偏还去为,也是没办法的事。骑马还有踩人的呢,更何况这个。 众人在车上,来了去,去了来,来来回回也不下去。黑烟滚滚,乌烟瘴气,四爷也没避讳,“接下来就应该考量怎么提速,怎么把这煤烟给降下来……” 车里的人觉得兴奋,沿线闻声赶来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驻军沿线守着,不叫靠近。只能听见那尝尝的鸣笛声,以及火车发出的极大的哐当声,然后看见一个铁虫子在那条铁轨上跑啊跑的,没有更快,也没有变慢,一直就那么个速度,一会子一趟,一会子一趟的,这可太好了。 老五睡眼惺忪的站在最后,然后惊叫了一声,老四还真叫这玩意跑起来了。我的天啊,这一动,可都是钱呐! 铺起来看似花的多,可这动起来,那就是财源滚滚。货也能拉,人也能拉,这还得了。 当然了,这玩意看似不用喂草不用喂料的,但消耗的是煤呀!煤这个东西……今年冬天,煤炭的价格难说呀。 他不看了,先回去给家里存炭去吧。他还寻思,朝廷不知道往外卖煤矿不,倾家荡产也该弄个煤矿,这玩意以后一定会紧俏。 挤进来的人多,往出走的人少,人一少,老五就碰见老大了。 金逸尘比他还着急,只远远的摆了手,就翻身上马了。 老五就追上去问:“大哥,去哪呀?” 缰绳被拽住了,金逸尘不得不勒住马头:“忙着呢,撒手。” 忙什么呀?老大这人做生意脑子活泛,他肯定想到什么买卖了。 金逸尘低声道:“这玩意吃煤……” 知道呀!但朝廷卖不卖煤矿,咱并不知道。 “蠢货!”金逸尘朝煤矿的方向指了指,“西山就有煤矿,京城多用西山的煤。你想啊,除了城与城之间得铺铁轨之外,哪里还得铺铁轨?” “矿山?” 对了!矿山若是不铺铁轨,矿就运不出来。现在要找专门琢磨琢磨,哪里铺设铁轨的可能性最大,然后花钱租一片地方,或是种树或是种药草……彼时,朝廷要用那地方,它得赔偿的。钱这不就来了吗? 金逸尘拽过缰绳,“让开,自己玩去!这种钱你挣不了,你没那么大的本钱。” “……”一样是爹生娘养的,你这脑子怎么就跟我们的长的不一样呢。他提醒说,“别人会说老四的……” 说个屁呀!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是不是蠢!真要是那么干,那得撒多大的网子,我挣什么去?连朝廷怎么赔偿我都没弄清,我敢那么玩吗? 我就是想赶紧低价买周围的房子,这会子都嫌弃这里吵,估计想搬走的人多。我低价入手,稳赚不赔——因为这地方以后定是繁华的街铺。 第200章 万里扶摇(99)二更 大风呼啸,雪花被风卷着打着璇儿,密密匝匝的往下落。 桐桐从衙门里出来,说身后的秦敏:“你先回吧,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走走。” 秦敏看看这雪:“您自己走?” 嗯!走走!好长时间没这么走过了。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做了两年了。 京城这两年变化很大,火车能环城走了,跟津港的轨道马上也铺设完成了,而往盛京的轨道最多再半年就铺设结束了。这都是眼看能通车的。 而同时呢,还出现了一种东西,那便是各种各样的车。 橡胶有了,轮胎也有了。两轮的自行车,三轮的自行车,三轮的人力车,四轮的马拉车满大街都是。 因着轮胎进展的很顺畅,那么原本准备进城的火车,便不进城了。一是考虑到噪音,二是考虑到烟尘。 而今,要是不想走路,只要抬起手来,便有三轮的人力车过来,人坐上去,车夫蹬车便走,很是便捷。 也因着两轮的车子多了起来,皇家书院的女学生便有穿起裤装的。袄子长一些,能遮挡到屁股下面的位置,裤子不长,遮挡住脚面。 报纸上见天的批评,说有伤风化,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人去效仿。 反正走在街上,什么样的穿戴都能看见。若是瞧见上袄下裙,满头珠翠的不用好奇,那必是有什么正式的场合,必须得隆重。若是看到穿着袍子,来来去去的,这就是日常的穿戴,很不必多留意、若是真遇到穿着袄子裤子的姑娘,也不用盯着看,这姑娘骑着的那个车子挺贵的。 今儿下雪,单独骑车出来的人很少,怕路滑。 也很少有骑车出来载客的,倒是多了许多人力拉车,沿路靠双脚跑的。 这两年,京城又往外扩了一圈。而今,到京城里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就学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来见世面的。 她看着两边新盖起来的铺面,也不由的停下来驻足。京城里好地段越来越贵重的结果就是,为了容纳更多的客人,只能往上发展。一层的铺面拆了,改成三层的楼。 哦!向上要空间根本就不需要谁去发明创造,当出现这个需求,自然就出现了某种事物,不外如是。 正转着呢,路过的一家店的玻璃窗被敲响了,扭脸一看,是小皇帝在里面呢。 这两年,这孩子在学堂里混迹的挺好的。除了先生和极其个别的朱字营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桐桐朝左右看了两年,发现坐在棚子下面吃馄饨的两人视线朝这边看,不远处靠在屋檐下吃烤栗子的两人也在看这边。 有人跟着就没事!桐桐停下脚步,从店门里进去了。 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家点心铺子。以前的点心都是称了带回去吃,或是送人。但是从来都不新鲜。为了拉住生意,点心铺子也动脑筋了,现烤,先吃。 点心配茶,或是满蒙喜欢的奶茶,也有姑娘们喜欢的果浆。现磨的不可能,就是果酱冲出来的。 这一推门进去,里面满是点心的香甜味儿。 小皇帝一个人靠窗坐着,手边一本书,桌上一盘点心,边上一户奶茶,奶茶在小泥炉上煮着,冒着滚滚的热气。 桐桐一进去,他就招手:来来来!这里坐。 一到跟前,他就摆手:免礼免礼!快坐。 桐桐便去坐了,问说:“……这样的天怎生不回?” 宫里安安静静的,有什么趣儿?这里满是烟火气,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他将点心推过去,“你尝尝,这个店家好手艺,点心里包了一包乳酪……” 桐桐拿了一个尝了,外皮酥脆,里面奶香浓郁,甜而不腻,再来一口满是茉莉香的奶茶,不由的点头:“好吃。” 小皇帝便笑了,“是吧?是好吃吧。”他眉飞色舞,却又歪头看坐在对面的女官,“林大人……似是有些心事重重。” 刚才隔着玻璃看了她很久,她那眼神像是一个过客,带着某种迷茫看着周遭。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他们而起,可回头看她,却发现最迷茫的好似是她一般。 所以,“林大人,你在想什么?” 桐桐看着窗外,然后叹了一声,声音压的小小的:“陛下,这般大变之下,会演变出什么来……臣并不知道。” 小皇帝却笑了,“所以,你在惧怕?” 当然会惧怕!而今,船一起航,船会开往哪里去,自己并不清楚。四爷手里的活自己干不了,因此,自己得干四爷本该干的活。 他想叫自己掌舵,可面临巨变之下,穿梭在大街上,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大浪一旦起了,很多情况人力难以掌控。 但这种惧怕又怎么能说给小皇帝听呢?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笑道,“陛下,臣许是……伤春悲秋,因天气不好,心情有些低落而已,无碍!”然后又问说,“陛下您呢?臣以为,您该找个人一起坐在吃点心喝奶茶。” 小皇帝脸一红,难得的腼腆起来。正要说话,外面有人催了,他叹了一声,“得回去了。能坐在这里,也是偷闲呢。明儿得议事,今晚得看折子。再耽搁就得熬夜了。”说着就起身,“林大人,朕若是遇到不可解的事,便去跪神龛。跟祖爷爷祖奶奶说说话……天地无言,神佛无言,祖宗亦无言,可朕每次又都能得到答案。不若,您回去拜拜娘娘仙!” 桐桐:“……”娘娘是娘娘,仙是仙,娘娘从来都不是仙。 她目送小皇帝走远了,一个人把剩下的点心和奶茶都用了,这才准备回家。可要出店了,店家喊住了,“贵客留步,还没结账呢。” 桐桐:“……”她只能摸钱袋:“多少钱?” “五两八千钱。” 这么多? “那位小公子说,最近记下的账都归您结。” 桐桐:“……”这孙子果然是很孙子。 她结了账,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子,瞬间被拉回现实。 回府之后,家里还都在等着她用饭呢,周碧云催说:“赶紧去洗手。” 桐桐去洗手了,洗出来看着摆在的神龛,她的视线落在神龛上供奉的娘娘仙身上。她还是那副样子,骑着马,挂着药葫芦,手持长枪,威风赫赫。 周碧云回头一看,见这孩子对着娘娘仙愣神,就问说,“怎么了?心有不安就拜拜。” 桐桐没拜,问周碧云,“娘娘仙……无所不能?” “当然!心怀慈悲,勇武无可匹敌,自然无所不能。” 还有呢? 黄蕙荃牵着个小小儿进来,跟孩子说,“去拜拜,保佑我们曜哥儿无病无灾。” 小小个路才刚走稳的孩子,果然就去拜了。 桐桐一把将孩子给抱起来,“饿了没有?姑姑回来晚了,下次不等姑姑了,好不好?” “吃……吃……糖豆……” “吃糖豆了?谁给你吃的?” 曜哥儿的嘴角还粘着糖渍,“小姑姑……” “小姑姑坏蛋……都说了不许给你吃糖,怎么又喂你了?” 季瑛从外面跑进来,冻的脸通红,“以为是果酱和乳酪做的糖,谁知道商家撒谎,他们还是放了糖了,只吃了一个,没事。” 黄蕙荃接了孩子过去,“小姑说没事,那就没事!” 桐桐转过去问季瑛,“二姐呢?怎生还不过来?” “她不想吃。”季瑛嘟嘴,“三姐,你现在越发威严,你一说话我都怕了。” 桐桐叹气,这事怎么办呢?这两年出的唯一不好的事便是仲琴的事。市井繁华了,娱乐就多了。有那编话本子的人,把仲琴和齐二的事编成了故事,多了许多艺术加工,但知道的人都知道那说的是齐二。 齐家当年显赫非常,林家现在非常显赫。而两家呢,有许多可以创作的戏剧冲突,比如林家的老爷曾是齐家那位的属下,结果呢,境遇翻转了。一个沉入地狱,一个异军突起,成为新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这里面呢,才子佳人,女官武将,阁老大臣,细作卖国,融合了各种的元素,将这些放在故事里,当然看点无数。 于是,这话本大火,火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可你拿这种文人怎么办?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不过是透过一个故事联想到那里而已。这算是触犯律法吗?算不上嘛。 更是有许多的戏班子将这个故事搬到了舞台上,戏剧那词儿写的真好。 也因此,仲琴成了大家都知道的‘才貌佳人’,有很多据说的爱慕之人,可也叫更多的正儿八经的想娶儿媳妇回去的人家打了退堂鼓。 这种事,饶是她父亲贵为阁臣,她妹妹乃朝中新秀,也不能阻止人言。 周碧云暗地里叹,说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很多是非皆是因长相而起,围着美人的,总有数不清的故事。 桐桐抬脚出去了,直奔林仲琴所在的小院,她的卧室里哪怕是冬季也是鲜花盛放,她坐在榻上,只看着窗外出神。而今人越发清瘦了,瘦了之后也越发清丽了。 今年她二十一了,其实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她一脚踏进去,对方才看过来,然后淡淡的笑了一下,“回来了?又晚了。这么冷的天,该早点回来的。” 桐桐站着没动,问说,“还只是想嫁个好人家吗?” 嗯? “去年重阳,登山的时候顺着一条路走,路不通,巨石从山上滚下来了,拦住了去路。要走上山,得重选一条路,于是,换了个方向,也没耽搁咱们到山顶呀。你呢,现在就是这样,巨石拦路,然后你就蹲在这石头边上,想不通,天天的问这石头就下来偏拦了我的路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雪花落在身上,话扔给了仲琴,但这些日子心里的那一丝迷茫也随之而去了。 第201章 万里扶摇(100)三更 林宪怀这两年的头上添了白发了,大女儿的事,只说明一点,那便是:天下人对权利的敬畏之心正一点点的降低。 这也是他现在迷茫又焦躁的地方。 这两年,参政院屡屡在报纸上发声,他们在给朝廷示警,他们在说:这种情况很危险。 就像是很久没坐在一起的常青莲,此时就坐在书房里,“林阁老,我曾经跟陛下谈过此事,还是针对你女儿林叔珩。我跟陛下说,林叔珩对皇权毫无敬畏之心。陛下问,林叔珩敬畏民意吗?我答,是!陛下说,朕意与民意同,敬畏民意即可。我当时无法反驳。可今时今日,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敬畏权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宪怀没说话,沉默着。 “写文章的敢拿做官的开涮,以前可有这样的先例?这叫以下犯上!以下犯上,最重可判死刑。而今呢?民不敬官。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常大人呢,您觉得这种情况当如何?” “我以为,当清君侧。” “谁在君侧,做了什么?” “金肆晔!此人野心勃勃。” “他主理求真馆,这几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可是,只一个铺路,你算过他手里攥着多少人手吗?各地看开始勘测,紧跟着,无数的路段同时开工。从矿工,到锻造工,再到路工,多少人?从军中抽调的人手,全在他手里。是!他们不是手无寸铁,相反,他们只要愿意随时能有造军械的能力。而且,他们组织严明、纪律严明,饭同吃,苦同受……林大人呀,您没闻出什么味儿来吗?” 林宪怀皱眉:“若是你要这么想,这就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事看实迹,‘莫须有’这三个字最可怕!不管是组织严明还是纪律严明,难道错了?他们都是兵,退下来之后铺路。路在哪里?路得从百姓的村舍边过。若不严明,谁能保证他们不为祸。若这也是罪过,那天下无人敢做事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常大人,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了,请便吧。” 常青莲只叹了一声,“林大人,若无人敬畏权利,则为官处处受制于人。”她起身,“望细思量,谨慎判断。” 客人走了,林宪怀皱眉,将茶杯里的茶喝了。 然后这个冬天果然更加的热闹起来了,京城里突然就多了好几样报纸,报纸上连载了话本故事,然后还有一些花边消息。 最开始被桐桐注意到的时候,就是季瑛买了话本月刊回来,人家附赠了一张报纸。 然后季瑛就道:“哟!金家老二又跟李香香同进同出。” 桐桐扫了一眼,原来是关于金双城的花边新闻。金家这样的官宦人家,金家老二就是花花公子。这花花公子在花丛中游戏……至于这李香香,她并不知道是谁。 季瑛知道,“就是李广田的女儿……你忘了,齐二还为了她求过情呢。现在改了名字了,花名李香香……据说,想见她一面得五百两,先跟她吃顿饭一千两……不过此女不卖身……” 桐桐:“……”这种报纸,“有人看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不好看吗?造谣会触犯律法,这个上面写的不是造谣……是真的人家才写的。” 林宪怀看了桐桐一眼,“你怎么说?” 桐桐:“……”这种的迟早就滋生出来,但该约束还是要约束的。 结果过了没几天,这个小报上报了一个更劲爆的:朝廷一六品翰林,被小报爆出,此人与妓馆一女子相好!且女子不要嫖资,两人只是相好而已。 甚至还说,这位翰林大人也是好雅量,那女子房里若是还有客人,他便等在隔间里,等客人走了,再回去。 一时之间,这位官员被指指点点,给吏部递了请辞的折子,致仕了。 这件事影响之恶劣,满朝上下无不怨声载道。 朝中的折子一道一道的往上上,请朝廷处置。结果事还没议呢,事就这么巧,这天早上最劲爆的标题是:林叔珩林伯爷密会金肆晔金监正夤夜未归。 桐桐早起看到标题,她:“……” 林家上下都消音了,只抬头看着她。 桐桐拿了报纸认真的读,人家说的还就是真的!地点,时间都没毛病。 然后她吭哧一声给笑了,将报纸推开,“我昨晚就是密会金肆晔,也确实夤夜未归。怎么了?” 林仲琴:“你疯了?” 桐桐越发的笑了,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东西,“没事,吃饭吧!挺好的。” 周碧云:“……叔珩呀……这个事……要不,你今儿先请假?” 请什么假呀?忙着呢。 桐桐吃了饭,回去换了衣裳,还专门上了淡妆,然后一蹦一跳就出门了。门外,四爷过来等着呢,他骑着一辆三轮的车子,后面的座位很宽,其实能坐两个人的。桐桐一脚踩上去,大大方方的朝后面一坐:“走喽——” 林宪怀站在门廊里,就真看见两人欢欢喜喜的走了。他现在都能想到,明儿一早的标题一定是:金肆晔为林叔珩做车夫。 整个六部大街上,就像是暂停了一般。才还凑到一块聊八卦呢,尤其是关于女官的八卦,聊的可起劲了。结果八卦的主人现身了,人家不仅没不好意思,还大大方方的来了。 到了衙门口,这个问:“林大人……早啊!” “早!”桐桐一边说着,一边把围脖取下来,给四爷换上。四爷的围脖窄,漏风。 四爷问说,“下衙去看戏?” “好!不蹬车了,叫车走吧。” 然后一个摆摆手,进里面了。一个跟周围的打了招呼,走人了。 把周围的人闹了大红脸,这话怎么说的? 好些人见了金镇北都问呢:“金阁老,喜事将近了。” 金镇北:“啊?啊!哦……”谁知道那俩闹的是哪出呀?那俩这两年背后来往的挺多的,挺亲近的,他是心知肚明,但没法挑破。 那边林宪怀也被人恭喜:“喜事怎么瞒的那么紧?” 林宪怀:“……”他平静着一张脸,只微微点头,一点附和都没有。 当差的时候秦敏小声的问:“您要成亲了?” “没有啊。” “那您……那个……” “相好……犯了哪家的律法了?” 啊? 桐桐就笑,“我就是跟金大人密会了,也确实夤夜未归,怎么了?” 秦敏:“……”也没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想笑,“那个……要不要我去一趟那个小报……” “不用!”桐桐忙她手里的事,“今晚得按时下衙,跟金大人约了一起看戏。” 秦敏:“……”好的! 下衙后,好些人都不走,偷摸的瞄着呢。然后就看见一项都肃冷的林大人那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破冰了一样,人不到跟前就把手先递过去了。那位金大人十分自然的接过去搓了搓,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上了一辆人力车,走了。 罗君如再车上,一扭脸吓的她被呛了一下。就见林叔珩跟金肆晔两人在那车上说说笑笑,不知道有多愉快。 一瞬间,她的脸爆红:太难为情了吧。 还有那好事者就想知道这两人去看什么戏去了,想跟着去瞧。结果就见人家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磕着瓜子,喝着茶,时而还交流几句,像是品评这戏唱的怎么样。 戏唱完了,戏班子的老板将人都带上来,给林伯爷请安。 桐桐抬手把人给扶起来,“不用多礼,我们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戏唱的真好!新明建立之初,祖娘娘就曾把飘零江湖的唱曲的女子救出来,还专门请人编戏……而今很多经久不衰的戏,都是那时候编的。 新明的百姓能知道朝廷的政策,多是因为戏曲。而今,诸位做的也是这个行业,虽飘零于江湖,但曲艺并非低人一等。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好的戏劝人向善,协助朝廷安抚民心。若是有此能,也当朝廷和天下的功臣。” 这个话说的……当真是,太抬举了。 于是,上下欢喜!唱戏的高兴,听戏的也高兴。 而后叫好声,欢呼声,吆喝着的各种声响,响成一片。 这会子没人走,都等着他们走了,这才散的。 然后第二天的小报上,果然是什么都写。写了两人这个那个的,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更大书特书桐桐当时跟戏班子说的话。那里面不光肯定是戏班子,还肯定了编戏的人。 编戏的人得做到哪些才是好的,这话可就扔出去了。 多少人都等着看八卦呢,只会看八卦的还在看八卦,但不妨碍人家觉得林伯爷这话说的对的。不止看八卦的人却读到了里面的意思:看!这个东西还能这么用。 堵不如疏! 人言这个东西,堵不住的!回头他换个方式,换个代替的称呼方式,一样该说还是会说。只要有人从里面闻到了利益的味道,这就禁止不了。 若不然怎么办呢?大兴文字狱吗? 小皇帝在宫里拿着这个小报,然后放到一边。他从中感觉到了,林叔珩此法绝不仅仅是看到的那点好处。她在以更鲜活更亲民的方式在贴近下方,再下方。 她以前的形象是冷的,是傲的,是悍勇的,唯独不会叫人觉得亲近。 但这次不同,她跟个普通人一样,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她吃什么、穿什么、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都会被大家所熟知。 外界的视线约束了她,但也会成就她! 终有一日,这些都能成为托举起她的力量! 第202章 万里扶摇(101)一更 周碧云上火了! 牙龈肿起来了,嗓子又疼又肿。她坐在炕上,边上是不知世事的小孙孙,儿媳妇在屋里正用小炉子给吊莲子羹去火。 仲琴坐在边上削梨皮,然后把梨削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盘子里,推过去,“看给您急的。” 曜哥儿伸手就抓,抓了梨子往嘴里塞,季瑛一把给拦住了,“小祖宗,这多凉呀!咱不吃这个……” 周碧云捂着腮帮子靠着,一睁眼,眼睛里都是血丝,这还是上火的征兆。 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可这焉能不急? 三个姑娘,仲琴这婚事成了老难,季瑛都十八了,总说叔珩稳重吧,结果来这一下:这是要结亲呀还是不要结呀? 仲琴将梨又推了推,“您赶紧吃吧,我已经叫人给叔珩送了信儿了,她今儿下了衙就直接回来。有话您倒是问呀,看给您急的。” 周碧云伸手拿了也吃了,但这心火下不去,吃再多的梨也没用。 她干脆起身,又去拜娘娘仙了:“您保佑保佑,叫孩子们婚姻顺顺利利!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盼着女婿个个都是俊才,只要人好,只要能自立,只要能对我闺女好一辈子……” 誓还没发完呢,门帘子一挑,叔珩回来了。 “这正当差着,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娘不舒坦么?桐桐先过去看,“上火呀?”她给人先扶起来,“吃一丸下火的药吧,这有点严重。怎么一会子工夫起这么大的火?” 还问? 桐桐越发的笑了,说黄蕙荃,“嫂子,取药吧,吃梨喝汤没用。” 黄蕙荃笑着去拿了,“黄连?”这个外面裹着蜜封着,服用的时候并不会很苦。 “行!”桐桐接了药,接了仲琴递来的水试了试水温,“赶紧的。” 两丸药下去,泛上来的味儿都是苦的。周碧云指了指边上,“我急我的,是我没想开,跟你们都不相干……” 这么一说,仲琴便低了头,季瑛也没法玩了。 黄蕙荃抱着孩子去外间去了,留下婆婆和小姑子们。说实话,不管是婆婆和小姑子们,都没有什么不好的。许是公婆对子女更纵容,从不去太过干涉子女的想法,叫三个小姑子跟别人家的姑娘都有些不一样。 就像是仲琴,自己这个嫂子也跟她聊过,嫁过来几年了,一个屋檐下住,姑嫂之间处的也不错,女儿家的事是能说的。 都说仲琴挑拣,可用仲琴的话说,“若是男方没有我父亲和我妹妹的能力,又不及我家兄长忠厚细心顾家,我为甚要嫁过去。好歹总要占一样吧!我在家里明明什么都有,可嫁过去样样没有,我何必自己找罪受?” 细细想想,人家这话也没毛病。不求你能力出众,但求你真是个良人。若是能力赶不上人家妹妹出众,待人赶不上她哥哥赤诚,身后又没有背景靠山,长辈要是再比不上父母那般宽容,她凭什么要瞧上。 但世人偏要说这是眼光高,是挑拣,怎么办? 后来有各种传言了,又有人说这是不能忘情齐二,这不更扯淡吗? 所以,从做嫂子的角度看,这个小姑子没有哪里不对。 就是季瑛,贪吃贪玩,一天天的瞧着没心没肺的,可她是家中幼女。父母疼爱,兄姐关照,要背景有背景,要靠山有靠山。说到亲事,十八岁是不小了,可也不算多大,真不着急。 她坐在外间的榻上,给儿子取了布老虎叫他玩着,别吱声就行。 里面传来叔珩的说话声,她在外面多有威严,但在家里从来都是和声细语的。一如现在,一说话就带着笑音儿,好似天大的事都不是事,“……您是想问我不成亲,没个说法,这么着闹的天下尽知,怕对我不好,是吧?那您问呀,什么也不说……也怪我!没跟您细说。 可这有些事,我没法跟您往透了说。我跟金肆晔来往了差不多有四年了,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关系。不说,总归是不合适说。一如现在,不提成亲也有不提成亲的理由。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跟朝局有关。至于说人尽皆知……我的娘啊,您就说这世上有秘密么?以我们现在这个位置,那些人面上不说,背后还是会说的。 说就说呗,碍着我什么了?这么说吧,没有一个人问到我当面的。为什么呢?因为不敢。就像是金镇北金阁老,他那过往够写好些话本了,但耽搁他什么了?您得跟我爹学,我爹就不着急,该干嘛就干嘛去了。整天跟金镇北一个衙门,一起共事,两人谁也不提。” 周碧云:“……”这不一样。 “这样,我也不避讳,好不好?我叫人去告诉他一声,叫他晚上过来用饭。您多见见,对人了解了,心里便有谱了,成么?” “那……得备菜!” “备什么菜呀?以后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吃什么吧。”说着,就靠着周碧云不停的摩挲着她的手臂,“娘啊,我想把控的事从来没有脱手过。多少大事我都没失手,不会在一辈子的事上闹着玩的。” 说着又看仲琴和季瑛,这才跟周碧云说,“这天下最不能着急的便是婚姻之事。没合适的,那就是姻缘还不到。” 可周碧云看着那俩心火又上来了,“……你出仕,你做官……你还跟人偷偷相好了四年……”啥也没耽搁!她们俩啥也没干,结果呢?婚姻还得我操心。都是我生的,我也没偏着谁呀,怎的这么愁人呢。 季瑛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岔:“那个……不是金大人来吃饭吗?现在不备菜?时间还早,炖个酱肘子吧。泡发鱿鱼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对!”得备饭!周碧云起身,“八个菜可不够,咱一家子都八口人呢……得十六道菜!大冷的天,得热菜热汤……”完了又问说,“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什么都吃。 四爷还是有些挑食的,但外人基本看不出来。他这人只分爱吃和不爱吃,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吃的。 人快回来了,周碧云就发现自家这请了半日假,在灶下帮了半日忙的姑娘,急匆匆的去了伯爵府了。等再过来就又换了身上的行头,竟是穿着一件鹅黄的小袄,特别的收腰。下面是一条石榴红的棉裙子。天冷,她外面披着白狐狸皮的披风,脸上妆容精致,眼若点漆,唇若粉桃。头上攒着凤簪,流苏环佩样样不缺。 等人往面前一站,再看看边上的仲琴,她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叔珩的容貌并不输给仲琴。莫说外人没见过,家里人都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这是……长开了? 女大十八变,竟是变化这么大么? 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大门响了,大门被推开,院子里的铃铛就叮铃铃的响。 这一响,就见叔珩提着裙摆就跑,沿着廊庑走廊,一溜烟跑去了,脚步轻盈,那身上的环佩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只听那声响,就知道它的主人有多欢快。 一直心有不畅的周碧云在这一刻嘴角不由的带了笑,竟是鼻子有些泛酸:何曾见过她这般欢喜过。 本就刻板的性子,当了官之后更加的硬朗了。等闲肃冷着一张脸,总是心事重重。看着报纸,这里受灾了,她皱眉。那个出了什么冤案了,她那眉头皱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息。 只有这一刻,她好似比她姐姐更娇艳动人,好似也比她妹妹更鲜亮活泼。 林宪怀一脚迈进来了,再看看还要往里面跟的金肆晔:“……”跟到底了?谁请你了? 林伯琼轻咳一声,“爹……那个,让人进去吧。”这人是自己的上司,叔珩打发人找金大人说话,他听见了。人家是被请来了。下衙的时候,人家跟自己一道儿走的,这种事……怎么说呢,叔珩愿意。先叫人进去,进去再说。 三个人正僵持呢,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悦耳的环佩声。 林宪怀还以为是季瑛跑出来了,结果扭脸一看,他怔愣住了:叔珩? 就见这孩子展颜一笑,瞬间便如春花绽放。 “爹——”桐桐先喊了一声,然后又叫了一声:“哥,回来了。”说着,三两步的蹦过去,歪着头朝四爷笑,“来了?” 来了。 林宪怀:“……”这孩子这一笑,眼里盛满笑意,若有一比,竟是有些像是瞧见猎物的狐狸。 他朝后看,看见金家这个小子。一身黑袍黑大氅,儒雅又温厚。两人面对面站着……竟是十分的般配。 本是如何也不想叫这小子再进门的,可自家姑娘这一笑,竟是把人笑的又酸又软:罢了!罢了!有甚关系呢?我姑娘喜欢,这就行了。 “进来吧!也该用饭了。” 林伯琼赶紧扶住自家爹,“您慢点,小心滑。”扶住人走了,路过妹妹的时候,他使眼色:乖巧着些,莫说爹心里不是滋味,我心里都不是滋味。 桐桐只笑,一边跟四爷往里面走,一边跟他说话,“你没来过这边……那颗芭蕉,瞧见了吗?” “长那么大了?” “嗯!我哥养这些可精心了。” “葡萄架子长满了?” “还得是你找来的嫁接穗子好,是甜。” 周碧云在二门口等着,远远听见说话声。两人声音不高,不疾不徐的,一个厚重,一个清越,絮絮叨叨的,不是院子里的树,就是院子里的果,连屋檐下的几处燕子窝也要指给对方看。 她总以为叔珩忙的都是大事,对寒来暑往的琐碎从不挂心。可其实她错了,叔珩她比谁都细致,她甚至记得哪个窝里今年添了几只雏鸟。 第203章 万里扶摇(102)二更 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男女分桌,大圆桌上摆了十六道菜,挤的满满当当的。 桐桐起身给舀汤,饭前喝点热乎驱寒的,她催林宪怀,“爹,先喝这个,胡椒猪肚汤,散寒的。尤其是吃了一肚子冷风,喝这个最好。” 家里甚少做这个汤,林宪怀尝了一口,点头,适口了半碗喝下去,顿时就有些出汗,肚子里咕咕咕一响,竟是胃口大开。 四爷尝了一口就知道是桐桐做的,再打眼一扫,有一道泡椒藕芽炒肉,他夹起来尝了尝,这个最下饭。 林伯琼取了酒来,斟了三杯之后才问:“娘,您能喝吗?” “娘上火了,不能喝。”黄蕙荃取了梨汁来,“你们喝吧,我们娘儿们喝这个。” 四爷端着酒杯就先敬周碧云,“怕是因为我们的缘故,都是我的错!” 青年挺拔英俊,沉稳又干练,坐在那里内敛平和。跟女眷一桌用饭,眼神尊重,连多个打量都没有。 她早前就觉得好,心里也有过疑虑,但观察了两年,也只是说过从甚密。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她一时肯定又一时不肯定的。 直到人坐在这里了,她笃定了。要说满意人吗?那太满意了。要说满意金家吗?那太不满意了。可最不满意的是……两人只这么来来往往,就是不成亲。这谁心里能踏实? 可这也不是人家孩子的错,自家姑娘的主意正的很。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变的快,活了半辈子没见过的,这两年什么都见了。是我在家呆的,跟不上外面的世道变幻了。”说着,就抬手往下压,“坐!坐下说话。” 说着就看女儿,“叔珩,给金大人……给肆晔夹菜。” 桐桐先给林宪怀夹,“您尝尝,这个是我炒的。” 林宪怀只哼笑了一声,“……一直不说,是顾虑我和金阁老……” 肯定有这个考量,但也确实是,“这两年忙的顾不上。”四爷就说,“这铺路的事牵涉极大,一旦出了问题,损失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前期勘测路段,更是得慎重。而且,这两年,需得带出一些能独立任事的人。我这一年到头,能在京城两个月就不错了。因此,一直没言语。” 桐桐又给林宪怀夹了红烧肉,“您算算我这两年都做什么了……相当于裁撤了三分之一的将士,军中的军械更换了六成,水师船舶这两年紧锣密鼓,秋季的时候交付的舟舰也才二十八艘。这来来去去的,可都是我调配的。这两年出京当差,我跑了七趟,在京城的日子加起来两月都没有。前年我们见了三面,去年我们只见了两面……今年前半年一面都没见着。” 所以,你们这往来都是鸿雁传书么? 林宪怀也不问了,只说:“……我呢,这两年也是觉得精力大不如前了……” 精力大不如前,就是说想退一步。 言下之意,若是两阁老不能联姻,他就不做这个阁老了。无甚要紧的! 四爷赶紧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要退的从来就不是您。这件事我们心里有数,您还得在这个位置上坐着,这个至关重要。” 林宪怀:“……”要退的不是我,那是谁?总不能是你爹吧。 桐桐心里叹气:像是金镇北这样曾经有战功的,又在朝中被重用了这么久的,其实给个勋爵稳稳的退了就最好了。包括陆玄都是如此! 为何呢? 一是,他们曾是军中的‘主’,他们只要在中枢一日,军中就还总有攀扯。哪怕拆解了重组,可依旧不可避免这种情况。 二是,接下来势必有恶仗要打,打赢了,你得叫主帅有上升的空间呀。若不然,继续留在原部,并不明智。 但这话却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她只能说,“……战船下水,还在测试期……”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林宪怀稍一思量就有几分明悟了,他打住了话题,问起了往津港的铁路,然后话题就揭过去了,只在这个上面说。 林伯琼又说起了电厂的事,“台灯求真馆都是都有,是亮。这有了电之后,是不是更亮。” “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机器得靠电带动……” “这个东西肯定贵……”现在多少人都盯着这个呢,说这个东西能刨出个金山来,且是永远也挖不枯竭的金山。 这也就是桐桐最近思量的问题,很多商家都想建电厂,但是这个东西一旦由商人控制,短期内大部分人是用不起的。 朝中也有人在喊,说应该放开,叫更多愿意的商家参与进来。尤其是参政和问政两院,他们都有这样的呼声。 以前常用这两院的桐桐在这一点上却迟疑了:能源必须掌控在朝廷的手里,这必须得是惠及大众的。 在这事上,桐桐还是不能跟林宪怀表态。因为,林宪怀也未必能理解的了。 她看了四爷一眼,四爷悄悄的拍了拍她的手,顺势把话题往林伯琼身上引,“兄长这几年都在求真馆,但具体的事务却未涉及……” 林伯琼就说,“若是能去藏书馆,那我此生便无憾了。”他是半点不避讳,“整日里在求真馆,都是以文书为伍,别的我也不懂。文书这个东西,千篇一律,格式一致,只内容更改。一日一日,确实无甚趣味。” 其实还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了这一层关系,直属上司是妹夫,不大好。 朝廷对此也有一些需要规避的东西,他确实想调开,也确实看到了这两年这变化不是他能跟得上的,于是想到了一个地方——藏书馆。 藏书馆收揽天下图书,人少是非少,每天与海量的图书为伍。管理图书的是管理图书的,专门防火防盗的又有专门的人。这样的差事也是极美的!每日里按时当差按时下衙,上差能看各种书,下衙能陪父母妻儿,别人或许觉得没前途,但他现在真觉得这是美差。 早几年还有各种野心,可在家里看看父亲每天干的事,以及妹妹在众多势力中来回周旋腾挪,他就知道,朝廷大员听着好听,但是不好当。 他有此想,四爷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四爷这才道,“那兄长写请调申请,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好! 周碧云对他们说什么没兴趣,她就是看着俩孩子在桌子上的互动。他们也不见单独说话,可就是只对视一眼大抵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见过分的亲密,很规矩的坐在那里但就是觉得看起来跟……两口子也没甚区别。 这是一种不用刻意彰显亲密就会有的亲密氛围。 吃了饭并没有叫人家在这边宅子多留,他们想去伯府就自去伯府呆着去了。 儿子媳妇走了,俩闺女也躲了,只剩下老两口的时候才面面相觑,两人相互沉默着。 周碧云问说:“老爷……觉得哪里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觉得这孩子哪哪都顺心。就是金阁老有些闹心……” 金镇北辖制不住你闺女,这个你可以放心。况且,金镇北是疯了吗?他为甚要辖制叔珩?谁家能把自家这闺女娶回去,且烧高香去吧。他金镇北是积了八辈子德,这好事才轮到他身上。 再说了,住的伯府,关他金镇北屁事。 因此,这婚事最不用在意的就是金镇北。他更在乎的是这小子的实绩!桐桐做的是官,官这个东西永远得分两头说,兼顾了这头,就容易得罪那头。戴罪官场这个话,再真没有了。便是战绩,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常胜将军? 因此上,不到致仕,都不敢说平稳。 可金肆晔不同,修桥铺路,电,在农事上改良种子用肥用药……等等等等,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千秋功业。 假使万一叔珩有个闪失,他的功绩必能庇护叔珩。 哪怕为了这个,他也愿意促成这桩婚事。哪怕早早的致仕,也未尝不可。 可这些话又没法跟夫人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心小,对外面的事其实还是一知半解。说了这些,除了叫她跟着悬心之外,没别的用处。 因此,她问意见,他只能说,“金镇北不缺儿子,说起来这个是嫡子,但他再娶其他儿子的娘,那其他的儿子,哪个都可能再变成嫡子。所以,不缺儿子……咱家就只当招赘了吧。住的近便,孩子还叫姓金,倒也不必在这个事上争。但就是一点,姓金行,养嘛,却得养在咱们家。” 周碧云:“……”谁不知道金镇北宝贝他的四儿子宝贝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大气好似都不舍得哈一口。你张嘴就要人家儿子,闭嘴就要占人家的孙子,你是真不怕金镇北打上门来呀。 金镇北在家里扬着头,闭着眼,鼻子酸爽的不得了,憋了半天,好容易个喷嚏打了出来,我的天啊,可算是舒服了。 他在家里念叨:“必定是背后有人在骂老子!觉得老子走了狗屎运了,我那儿子竟是被那夜叉给瞧上了。一个个的还不服气……不服气也得给老子憋着。”瞧着吧,我金家的荣耀在后头呢。 说完就问管家,“去请老四的人还没回来?” “才回来。”管家咳嗽了一声,“那个……四公子那个……去林家用饭了。” 啊?去林家了?林宪怀就这么认了?这是什么爹呀,我要有那么一闺女,轻易可别想叫我点头。真的,我非拿鼻孔把天下的少年郎翻看一遍不可。 这么想着,就觉得林宪怀这个爹不行,他说管家,“备菜,准备席面!咱们定不能寒酸,一定要给排面。” 第204章 万里扶摇(103)三更 桐桐去金家那天,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 她头上戴的布灵布灵的首饰,身上不是金线勾就是银线绣。这天,雪住了,天晴了,天更冷了。太阳光洒下来,照在雪上本就耀眼。而今,再来一位迎着光走来的金光闪闪的姑娘。 那容貌,那气度,那光晕往身上一打,这不是恍若神仙妃子,这怕不就是个神仙妃子。 金镇北都怔愣住了:这臭丫头长的不孬呀!这模样配我家老四也不算是辱没了我家老四。 这是桐桐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没顾上打量,第二次是晚上,第三次,四爷陪着她往里走。 桐桐说:“这么好的演武场,可惜了。” 金镇北:“……”嘲讽我有这么好的演武场,却没养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儿子来。这臭丫头,老子哪里不痛快她就往哪里戳。 再往前走,桐桐指着三进的中轴,“为什么待客的不在正厅?是因为没有当家的主母,一直空着吗?” 金镇北:“……”嘲讽我是个老鳏夫,这把年纪了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这个死丫头,这是诚心要气死老子,然后霸占我儿子。 他转脸就瞪自家儿子:就这态度,你带回来干什么?这是诚心跟你过日子的样子? 四爷:“……” 趁着桐桐打量武器架的时候,他低声跟金镇北说:“人家哪句不是实话?忍忍就过去了。不是一直遗憾嘛,觉得我们兄弟没一个能上战场的。瞧,儿子把能上战场的给您带进门了。您只说是要冲锋呀,还是先陷阵呀,她哪样来不得吧?衣钵有的传承,幸事呀!” 传承你姥姥个腿儿! 桐桐在那边拍了拍上面的武器,选了长枪随手一挑,挑出个枪花来,满是遗憾的看四爷:“瞧!这东西很快就会消亡……只能在戏曲里窥探一丝踪迹了。” 金镇北看了看,也一脸的可惜,“林伯爷,可知长枪的缨子为何是红的?” 桐桐:“……”哟!还想给自己上课呢?“原不过是随手绑一块皮毛,用处是防着敌人的血流下来导致手滑,握不住枪。动物的毛吸了血,变成了红色。越是红,越证明这杆枪杀敌多。见了这样的武器,敌人自是会胆寒。于是,慢慢的干脆就把吸血用的缨子染成了红色,用以震慑敌人。” 她说着,便将武器归到武器架上,“轻了,不太趁手。”这边才松了手,那边又看注视流星锤,总觉得对这个玩意有些亲切之感。她走过去拎起来,然后一脸控诉的看金镇北:“您看看,这么好的东西愣是搁在这里风吹雨淋的,生锈了。” 金镇北看着那玩意被她单手拎着掂量来掂量去的,他:“……”现在都有火器,对力气的要求是真没以前大了。所以猛的见有人能拎这个,他就先生了三分惧怕,能在战场上用这个的,无一不是猛将。 他问说:“林伯爷……这几年没松懈?” “嗐!身有武勋,便随时准备着身披铠甲,征战四方,怎敢懈怠?” 金镇北:“……”把我儿子一个人留下?哎哟!那可真是他的福气呀! 他斜眼看老四:听见了吗?人家时刻准备着身披铠甲,征战四方呢。你怎么着呀? 我?我做军属,待遇很好。 四爷问桐桐说,“喜欢那东西?” 喜欢!是真的喜欢! “走的时候带上吧,反正放在那里也是摆设,没甚用处。” 金镇北:“……”廉颇老矣,尚能饭!怎么就没用了?老子再练练,还一样能上战场。这狗怂儿子,什么家财也守不住。武器里面就那两个铁疙瘩值钱,你还抬手就送人了。那东西是能当聘礼还是能当什么? 好容易走到正厅了,桐桐抬眼一瞧,哟!金镇北还把他的其他儿子都给折腾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四个,这四个也一脸惊诧莫名的看她。 老五用肩膀撞老,话从牙缝里往出挤:“这是那个谁吗?长这么好看?”都说罗君如的长相乃是女官中的翘楚,可现在一瞧,这位并不在罗君如之下吧。 常见她的那些男人都瞎了眼了吧,愣是没人发现这是一美人。 老啧啧了两声,翘着的兰花指也放下一些:“原来女人不用翘兰花指也是极美的!竟是被那些人给误了。该死!该死!” 这美人在皮在骨更在气。皮相美是第一层美,骨相美是第二层美,气韵美是第三层美。三层具在,这才是美人中的极品。 这种美人美的独特,美的遗世独立。 老四这眼头够贼的呀,愣是从海蚌里挑出这么一个出珍珠的,厉害了。 金逸尘只客气的笑了笑,心说,这个林伯爷得是多聪明一女人呀!有美貌却无人发现她的美貌,愣是凭着本事立足了,才把一张脸露出来叫人看。 美人不稀罕,稀罕的是聪明的女人!聪明的美人这得是多得天独厚呀! 因此他格外的尊重,“林伯爷,请入席。” 要落座了,金双城躲的远远的。他一眼一眼的看,只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怕不是眼瞎,当年要是看出来她是这个模样,缠林仲琴做什么?这个可比林仲琴辣多了。才这么一想完,再抬头就碰上林叔珩的冷眼了。 是呢!要是早敢缠她,自己坟头的柏树怕不是都得长成材了。 于是,他赶紧摆手,“林伯爷莫要误会,在下就是……就是……就是觉得奇妙呀,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嗯!可不奇妙吗?以后还有更奇妙的。 金双城见对方没恼,赶紧端起酒杯:“看在老四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揭过,不提了!有得罪的地方,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端起来咕咚给喝了。 金镇北欣慰的点点头,还不算太笨。他才要说话,就见这位伯爷端起杯子一口也给闷了:哟!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呀! 金双城的心一下子给放下了,这就好!这就好嘛! 金老又端起杯子,用手里的帕子托着酒杯,“林伯爷,在下最仰慕英雄,这一杯无论如何得喝了……” 好!喝了。 四爷扫了桐桐一眼,朝后一靠,看着满桌的珍馐:可惜了的,这顿饭别想安生的吃了。 老五也凑热闹,“嫂子!嫂子!我唤您嫂子吧。这一杯小弟敬您,您这般的女英雄,小弟这德行吧,一般也亲近不上。如今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以后嫂子但凡有用的到的地方,小弟定不推脱。” 桐桐一视同仁,都给喝了,特别豪爽。 金逸尘心说:我这是敬呀还是不敬呀?敬吧,我是个大伯子,敬弟妹算是怎么回事?也不尊重。可不敬吧,又显得对伯爷不够重视。 这弄的叫什么事呀,不伦不类的! 正拿不定主意呢,老五顺手把酒壶塞过来了,好似等他压轴一样。 金逸尘:“……”行吧!尊卑有别嘛!他只能起身敬一个,“伯爷,别的话就不说了,敬您一个。” 行,碰一个,喝了。 金镇北终于觉得气氛融洽了,瞧!这样的家宴多好。 他举起酒杯:“今儿呢,是个大喜的日子……你们兄弟齐聚,咱们家呢,今儿迎来了这么一位贵客。以后呀,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定是要兄弟齐心……相互扶持……” 结果话没说完呢,就见这位林伯爷把酒杯一放,双手托腮,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撑着,一双修长的手托着一张好看的脸蛋,突然插话说,“兄弟齐心……这话好!” 金镇北一笑,才要继续往下说。结果就听到人家又说了一句:“相互扶持……怎么扶?怎么持呀?”说着,就扭脸看四爷,“你叫你的兄弟扶持扶持你?” 是啊!能力不同,地位悬殊,日子参差,何来相互?不就是叫有本事的拉拔没本事的吗? 所以,这个话的意思是,她不同意! 金镇北这口气呀:“……”我也就那么一说,并没有真叫你拉拔!老子自己都管不了这些瘪犊子,我能叫他们连累老四么?就是你没领会这一层意思,或是你不乐意,那非得今儿说吗? 他看向儿子:你怎么说? 谁知道他家儿子一脸的无奈,用特别宠溺的语气说:“怎么这么实诚,叫你喝酒你就真喝呀?瞧!醉了吧。” 金镇北:所以,这是醉了? “对!醉了。”四爷特真诚的跟大家致歉:“若有言语得罪,莫要往心里去?” “谁说我醉了?”桐桐一拍桌子,“我可没醉!我清醒的很。”说着,就点着老五,“你!说的就是你。” 老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了?” “你那戏曲班子,你当我不知道?最近这夜里子时之后,听说专演男人爱看的?呵呵!你最好给我收了,否则,我请一群女官,夜里去你的场子,你得上去亲自给我演,演女官爱看的!” 老五:“……”我……我……就演出一些稍微露骨一些的,也没到淫秽那个份上。不过是乡间俚曲,都爱看!你还都能禁了呀! 但一对上这位指过来的手指,他不住的点头,“听伯爷的!听您的,肯定不了。” “嗳!这就对了嘛!听人劝,吃饱饭。”说着就又语重心长的说他,“钱这东西,来的干净了,用起来不胆颤。” 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 桐桐一转头,又看向老。老三的兰花指才翘起来,一根筷子就打过来了,‘啪’的一声,老三顿时一声‘嚎’,“杀人了啊——” “住嘴!” 一声吼出,老三消音了。其他几个连动都不敢动! 第205章 万里扶摇(104)一更 老三看着自己的手指,先是红,再跟着好似逐渐有点肿的意思。 疼!真的很疼。 他憋着嘴,看着自家老爹:啥意思呀?你已经偏老四偏到纵容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殴打大伯子了吗? 金镇北看着老三:你上啊!骂!还手!你要是敢,老子绝不拦着。去啊! 老三瞪着那边,还是一动不动。 桐桐却一直伸手了,这一伸手,吓的隔着整张桌子的老三直接往后一缩。 却见那边眼睛一瞪,手指一勾,说话不轻不慢的:“叫你过来呢。” 过来看干什么?甩了一筷子还不满足,还得叫过去挨打? 老三就不:站着不动是我最后的尊严。 桐桐换了个姿势,她朝后一靠,才说不过来也行,老三却以为对方要起身过来揍他,他麻溜的往过跑,然后站在四爷的另一边。 “过来了……这都过来了……”倒是不劳你过去揍我,况且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 桐桐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微抬头看站着的老三,然后指了指那手指:“你那手指……” “不疼!”他往后一藏,不敢说疼。 谁问你疼不疼了? 老三:“……”横不能我翘个兰花指你也管? 谁爱管你翘不翘兰花指?对这些真没什么兴趣。 桐桐问的是:“听说你给人做中人?”这是要来之前,她从黄千蕊打听来的关于金家这些兄弟的消息。 老三还纳闷:做中人……怎么了? “介绍了不少孩子进戏班子?” “那是那些孩子资质好!您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名师尚且不能么?” “可为什么这些进戏班子的孩子都是家里穷的?或者干脆就是孤儿?” 老三:“……那我不正好给孩子找一碗饭吃么?” 桐桐看他:“你若有子女,你舍得送你的子女去吃那一份苦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 “戏班子里,待这些孩子如何呢?” “学本事哪有不受苦的?” “学本事就得给师父端尿壶守夜,就得给师父端茶倒水?”桐桐问他,“你能保证被送去的孩子来历都清白吗?若是有人拐带了好人家的孩子跟你们换银子呢?” 老三:“……我……我……”我没想那么多。 “若是如此,你就是帮凶。”桐桐冷眼看他:“所以,你最好去查查,摸排一遍,看看你熟悉的这些地方,那些孩子里有多少是真的被爹娘送去学艺的,又有多少来历不清楚……能被送去,很多都有记忆,只是小,不敢说。你要好好去问,怕是就能说。打问清楚了,然后找京城知府衙门去报案,给你七日时间。 你要知道,现在这世道没有什么能一直藏着的。真要是叫人发现了……或是丢的孩子里有那家里有权势的,拼死要找的,这事就包不住,或迟或早都得发案,彼时,你罪责难逃。而金家休想干净!我呢,不想被你溅上一滴脏水。所以,七天后要是没有信儿,我就先去告发你协助他人拐带孩童。” 老三被说的,真给吓住了!他也怕真有拐带孩子的!于是转身就往出走,“我……我现在就去……就去查!马上!” 金镇北都不由的看向老二:你个怂货!你又干啥了? 金双城:“……”我没有呀! 桐桐打量金双城:“你有按时让医官给看诊么?” 看什么诊? 桐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没叫看过呀?” “我为什么要让看?” “你的相好的不止一个……你的相好的那些相好的,也不止一个,我是好心,提醒你……” 老五抓着的筷子的手一松,一脸的夸张:“……哎哟!我还跟二哥你一桌吃饭了,不会这个也传染吧。” 放屁! 老五一脸嫌弃的拍了拍胳膊,然后双手抱住肩膀,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金双城都急了:“老子很好!” 桐桐一瞪眼,金双城就指向老五,“不是跟您说的……” 老五指了指老爹,“我老子在那儿呢……” 金双城抓了手里的杯子,要去砸老五。桐桐轻咳一声,金双城又放下杯子了。她抓着还剩下的一根筷子,“给你找个事干。” 金双城:“……”跑到金家耍威风没够了,“行!您说。” “在京城里打听打听,看看得这种脏病的人多不多。若是京城多的话,那满天下的人就更多了。男人在外面乱来,家里的女人难 免被传染上……有些人会去瞧病,有些人羞于去瞧病。又加上民间的大夫必然帮着隐瞒,皇家药局怕是不能随时掌握这些人的数目和情况。所以,你去!去打听,不管什么途径,给你七天时间。别觉得白干活,打听也是见世面。看看那些病了的人,你能不能好好的警醒警醒……许是一次不小心,你这辈子就完了。” 金双城被说的心里直犯恶心,然后干脆指了指外面:“……我去!现在就去……”反正吃也吃不下,还得挨训,何苦留下呢?今儿就不该回来了。 于是,金双城也跑了。 老五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剩下老大了,这必是要说老大的。 结果还想听呢,就见这位伯爷的眼神甩过来了,他立马起身:“我……我去戏班子……退票,今晚就不演了……” 真跑了!听那脚步,那频率,跑的可真快。 金镇北:“……”他扭脸看老大:你又干什么了? 金逸尘:“……”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干。 桐桐看金逸尘,“听说,很多大商户来京城,是你将他们引荐给参政那些官员认识的?” 是啊!怎么了?“放心,没有送过格的东西!” “嗯!”桐桐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参政的那些官员,有七八成,其家属都开着铺子。这些铺子里卖什么呢?卖字画、卖古玩、卖奇石、卖木雕……一副大人们随手写的字画,动辄就上千两上万两……一个瓷器的赝品,数万银不止。更有随手捡的石头,放在木匣子里就能卖出珠宝的价格,闲暇雕刻出来的小儿玩具,数百两到数万两不止! 除此之外,还有古书铺子,酒水铺子,瓷器铺子……林林总总!这些铺子开的偏僻,处处看着都廉价,也不做普通人的生意。那可当真轻易不开张,一开张就要吃个满嘴流油……” 金逸尘:“……”连这些你都知道? 金镇北看着这龟儿子,“那些铺子都在你的产业里?” 金逸尘:“……自由买卖,这不触犯律法。第一,人家家属开铺子,朝廷管不着;第二,客人想去买,觉得那东西值那个价儿,买卖自由,朝廷也管不着。” 桐桐就看四爷:看!有些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参政与问政,纯粹的时候确实能代表民意。可一旦他们被商人的资本腐蚀,那代表的就绝对不是民意。 因此,朝廷一度相当于废了问政院,淡化了参政院,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隐隐的察觉到了这种趋势!如果他们不再代表民意,那留他们何用呢? 四爷微微点头,看了金逸尘一眼,没言语。 桐桐看着金逸尘的眼睛,告诫他:“当商人意图左右朝政,那就离死不远了。你要是聪明,就安分的做你的生意。若是不聪明,意图影响朝政以达到政策朝你们倾斜,利于你们谋利的目的,那你就打错了主意。” 金逸尘:“……”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还是你们的脑子有问题呀。 官吏,你们不待见,各种的收拾。 商人,你们也不待见,还没干什么呢,你们便又来警告。 为什么呀?你要知道,这些人才是新明最核心的一部分。 桐桐轻笑一声,“读书吗?读历史吗?历史上,灭过佛,灭过道,抑制过商,为何?因为手伸的太长了。朝廷这个地方,只能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你们,从来不是不大多数。若是朝廷只向你们偏移,这江山便坐不住了。 从古至今,任何一个明君,一个清明的朝廷都懂这个道理。所以,哪怕朝代更迭,在这片土地上,靠着钱大行其道的……最终只有一个结局,从未有例外!你要重蹈覆辙吗?你若是想,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将话放在这里。砍头的时候我监斩,眨一下眼我就不姓林。” 金逸尘:“……”我到底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连砍头的话都出来了。 桐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来,朝金镇北拱拱手,“今儿挺高兴的,喝了几杯……喝高了,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见谅吧!酒醉之人说的话,可以不用往心里去。” 金镇北:“……”你把老子的儿子都训完了,怎么?不连我也训斥一番再走?哎哟!林伯爷哟,您这威风八面的,你要是训,谁还吱声呀? 桐桐拉四爷,声音降低八度,含糖量瞬间飙升,那调儿能拐八圈:“……头疼……难受……送我回家……” 金逸尘瞬间生理性不适,汗毛倒竖。 金镇北鸡皮疙瘩蹭的一下就冒出来了,就见他家老四可乖的起身,半揽着人往出走,“白酒也那么喝?” “嗯!以后不了。”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瞧!多乖的。 桐桐脚步都要迈出去了,突然停住了,然后回头看金镇北:“……您堂堂阁老,纵子不教,上折弹劾您一声内帏不修,您该是没话说的吧!这一弹劾,可就降等了。所以,该管还得管,该抽还得抽。慈父也会多败儿的!” 金镇北:“……”哦!临了了,你到底是没放过老子!还真训呀! 第206章 万里扶摇(105)二更 小报上关于林叔珩和金肆晔的消息都满天飞了。天天、天天的,今儿一起回林家吃饭了,明儿一起去金家吃饭了。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金镇北和林宪怀两位阁老要联姻了? 曹南院找赵迁:“赵兄,这不是个好事。” 赵迁给对方斟茶,沉默了良久才道:“喝茶!喝茶。” 不接这个话么?什么意思,倒是说啊。 “再等等……”等等看!陛下对此事一直没有说过别的,那就再等等。不管是林叔珩还是金肆晔,他们俩其实跟陛下走动的更近。 陆玄却在找金镇北:“恭喜啊……贺喜得此佳媳。” 别管吃了再多那臭丫头的气,但对外嘛,还是要说好话的。金镇北就有些嘚瑟:“是个好主母。”那一巴掌下去,无人敢回嘴。 “现在这满天下,谁不知道你们两家这亲事。总不能都跟你似得,只这么相好着,孩子照生,就是不成亲吧。当然了,也可以!林叔珩……人家自己有爵位。孩子不管姓什么,都能继承爵位。天下人也无人在乎林叔珩是不是成亲……只对她跟谁相好有兴趣。” “必是要成亲的嘛!”这事上跟老子学什么?老子跟人相好生的那些,一个个的都是逆子!为啥老管不好呢,这不是一个个的都觉得老子对不起他们,这才不服管教的嘛!已经错了,下一代就别再错了。 所以,这个亲一定得结!林宪怀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莫不是也是打算好了,他没想嫁闺女? 那可不行! 把陆玄送走,他心说找这亲家聊一聊吧,总好过这么僵持着吧。 结果林宪怀还是那样的态度,“在衙门,不谈私事。” “那今儿下衙,在下请您?咱一起喝一杯。”这总行吧!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有人说这是女儿要高嫁,儿媳妇要从低处找。 这简直就是放屁! 这分明就是说,嫁女儿的时候姿态要高一点,这么着女儿嫁出去才不至于被欺负;娶媳妇的这一方呢,咱这是要带一口人回家的,没生没养人家姑娘,却要把人带走,这带回去的可不只是一口人那么简单,她是会给家里添一支人脉,带来子孙后代的人。所以,咱把姿态摆低一点。 娶媳妇的时候姿态上比女方低一头,这不丢人。 老金觉得他做的挺好,主动、低姿态,对方顺势一接,咱这就齐活了。 可林宪怀不接呀,就听他说:“怕是不行,家里有小孙孙,心里挂念,归心似箭呀!” 金镇北:“……”行吧!我忍。人家的头扬这么高,那是因着人家闺女是林叔珩,有这个底气。 咱的姿态再低一点? 嗯!再低点吧,“哎哟!说起来都是同僚,你看看你,添了孙子这么大的喜事,都没有上门恭贺,不该!不该!这么着,休沐的时候我上家里去……” 话没说完呢,林宪怀就又说,“金阁老,可不敢这么兴师动众。您这一去,这得惊动多少人往我那府里去。再叫监察一弹劾,还得了?心意收到了,别的……就算了吧。” 金镇北:“……”我这都不是低你一头在说话,我这都是弯着腰跟你说话了,结果不提这一茬,这是不满意我儿子呀。 行!不满意是吧?我儿子还不上赶着了:今儿就回去管我儿子!不叫他见你闺女,彻底的给我分了,我看谁着急。你不一定能收拾你闺女,但我一定得收拾我儿子……吧? 然后一下衙,他就去求真馆,接老四直接回家。以后老子天天早上送晚上接,我看你们怎么见? 结果到的时候偏晚了一步,那臭丫头比自己早到,两人还不要人力车,手挽着手像是要去哪里。他叫家里的车夫跟着,跟着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就看见两人钻到卖洞子货的店里,选那种在洞子或是暖棚里种出来的菜。 瞧瞧,那黄瓜拎了一篮子,篮子都是用稻草秸秆编织的,上面盖子一盖,暂时是冻不了的。还有那豆角,鲜嫩水灵,现在这玩意的价格比海鲜还贵,这又是一篮子。而后又是菠菜,又是韭菜的,光是菜就拎了几篮子,这才找了人力车……不用问都知道,这必是回林家了。 金镇北这个气啊,儿呀,在你眼里,你老丈人家的歪脖子树是不是比咱们的烟囱都直溜!? 他很豪横,进了店就说,把刚才那俩买的,原模原样再给我来一份 掌柜的就朝外看,见客人坐的是马车,他就说,“小的给您放一个筐子里……”方便拿,也不怕冻。 金镇北气不顺,就直接说了,“原模原样,知道原模原样是什么意思不?” 给掌柜的说的:“……”人家两人,拎四个小篮子,拎的上,也是不得不那么保暖,怕菜冻了。您这又何必?他就先说好,“那个……得加二十文钱。一个篮子五文!” “爷缺那二十文钱?” 话不是这么说的!做生意嘛,得先告知一声。 于是,原模原样给收拾了一份,金镇北拎着走了:给你老丈人买,却想不起你老子。你老子 我会买,买了回去就蘸酱。 他就是跟儿子闹别扭了,反正就是觉得心酸:老子把你看的比谁都重要,结果呢?到头来,老子在你心里比不过你老丈人。太伤心了! 回去一个人真蘸酱喝大酒,把他自己给灌醉了。 于是早起一睁眼,迷了巴登的,就见小报上赫然写着:金阁老疑是对林伯爷不满。 这标题瞬间将他给吓醒了,“奶奶个熊,瞎说什么呢!老子什么时候对那臭丫头不满了?老子什么时候敢对那臭丫头不满了。这分明就是无端揣测,就是居心不良,老子要是不把你们一锅给端了,老子都不知道怎么跟那臭丫头解释。” 于是,他火速的上了一道折子:取缔所有非官方小报。 小皇帝拿着折子,在手中掂量来掂量去:该不该管呢?当然该管。这种赚取银钱的方式有时候就是以伤害他人为前提的。但是,朝廷取缔了,它就真的会消失吗? 不会的!它依旧会以一种很隐蔽的方式出现,且大行其道。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 其一,利益;其二,窥探他人隐私,这是人性中的一点谁都不可避免的恶趣味。 在这种事上,也不分皇帝和乞丐。 在大街上有吵架的,乞丐凑上去瞧热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也会挤进去,想听听他们为啥吵的。 在林叔珩和金肆晔的事爆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竟然是偷笑:真的吗?被发现了吗?这个有趣了!出洋相了,有笑话看了。 真的!他当时真是这种心态。 看别人的热闹是可起劲了,也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觉得不大美妙。 取缔很简单,但取缔之后呢? 这件事……不是小事!新明皇室太知道舆论的作用了!自祖娘娘开始,宫门口的台子就是用来利用舆论的。 也是从新明起,有了明确的报纸这个东西。 从官办到民办,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舆论掌控的好,可安天下。舆论掌控的不好,可颠覆天下。 因此,小皇帝就说:“京中四品以上,议事阁议事!另,参政、问政两院,旁听。” 是! 于是,当天下午,就得去议事了。 进宫的时候碰上刚升职从四品的罗君如,这两年她可是很有名头的。因着跟她父亲的关系实在不睦,她就盯上了漕运衙门。 这个地方是真肥,而且税收银钱有时候无法透明,必然是有空子可钻的。 于是,围绕着漕运,甚至说围绕着他父亲的周围,她就使劲的弹劾。一弹劾一个准,都快把她爹周围给抽干了。而今,那位老罗大人在衙门中被孤立了,人人都说是他出卖了大家,用大家的脑袋去染红他姑娘的官袍子。 可其实了,不过是罗君如的母亲死活都不和离! 罗君如说,“你跟着我吧,我有官身,给您请封。您住的依旧是官邸,出门依旧是有封号的诰命夫人,什么也不少您的。您不用跟着兄长,省的您跟我嫂子处不好。我只要是官身,别管我成亲不成亲,跟谁成亲,我都能保您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是罗母不听呀,闹绝食,上过吊,还买过耗子药,罗君如没法子了,只能用她自己的法子逼迫她父亲舍弃外室。 果然,罗君如一露出獠牙,狠狠的对着漕运撕咬,老罗大人不敢吱声了。虽然暗地里还是跟外室来往,但是再不提和离的事了。可也因着这个外室,他不再被提拔! 这两年朝廷以一种非常隐晦的方式表达着:你私德有亏,你便不是最优的选择。 也因着这个事,罗君如算是立功了,官位晋升,很快就会在她父亲之上。 两人碰上了,彼此相视一笑。 罗君如就说:“我觉得金阁老这个提法挺好的!靠这个赚钱的太过了。长此以往,皇家何来威严,为官何来威严?将别人的私事闹的天下尽知,此事也有违道德。” 桐桐点点头,当时没言语。 可就在金镇北在议事的时候提出取缔之后,桐桐举手,一开口就道:“臣反对。” 金镇北:“……” 议事殿的所有人都侧目:“……” 不是,你们现在这是几个意思呀?不是说林叔珩跟金肆晔相好吗?不是说亲事将近吗?至于说小报上猜测说金镇北不满,这个朝中没人信。他不满什么呀?这种的他要是不满,什么样的他能满意?偷着乐去吧。 在大家都默认你们是一家的时候,你们这是几个意思? 金镇北看自家那儿子:爹可是为了给她表明满意她的态度才提议的!结果她反对? 第207章 万里扶摇(106)三更 金镇北深吸几口气,不好对着那臭丫头生气,却一拍桌子,指着亲儿子:“小金大人,你反对什么?” “金阁老,稍安勿躁。”四爷看他,“您看,在坐都是那些人盯着的目标,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别人聚焦的人物。没有人喜欢家事私事闹的人尽皆知,但偏偏的,街坊市井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口口相传,不还是各家的私事。从古至今,怕被人知道的,最终都能被人知道。天下没有秘密!可这种的该怎么治,有‘法’吗?” 没错!出现新事物了,没有具体的律法去约束,这才是问题的根节。 法先行,一旦律法确立了,再动手不迟。 你得先说明,哪些是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当明确了不能做的,他还做了,这叫犯法。触犯了法了,你再用法这条绳索去约束他。 给这些人设置一个框框,在这个框框里玩,没问题。 出了这个框框,抽你你就受着。 桐桐又道:“任何一个想以此盈利的商家,必须得在相关的衙门报备,必须有专人监管。那么相应的,这一部分就得有专门的衙门来管辖。” 德阁老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茶杯子没说话。她朝上看陛下,从中闻到了一股子不一样的味道,那就是:这两人一直在强调,法大于一切。 换言之,法的约束力在皇权至上了。 她看赵迁,赵迁跟她对视了一眼就微微垂下眼睑。 林宪怀做的端正,手心却不停的搓着大腿,将手心的汗慢慢擦掉。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了。 而曹南院的脚轻轻碰了碰边上的陆玄:陆阁老,这种感觉又来了。 陆玄不安的动了动,只朝上面看:陛下啊陛下,您是被奸臣左右了吗?他们在造一种很新型的反,您没察觉吗?您看似自由了,可自由的是您的身,收缴和压缩的却是您的权利。 金镇北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一层意思了,他先是一惊,再是一种难言的复杂:这么大胆的吗?不要命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直白的说这个话,你们是怕死的慢吗? 你们比老子猛啊,大奸似忠这个话老子现在是真信了。 就说呢,这俩为什么看对眼了?感情是狼狈为奸呀! 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叫大家认为你们真想欺负陛下吧?这么一想,他脑子里激灵一下,顺势大手就猛的往桌子上一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圣人的教化就是标准,陛下的话就是法!立什么法?陛下在,法就在!” 林宪怀也起身,“金阁老所言极是!臣赞同。皇权即法,法即皇权,此法不可违!” 小皇帝左看看右看看,跟金肆晔对视了一眼,金肆晔朝参政那边瞄了一眼。他扭头又跟林叔珩对视了一眼,林叔珩又朝问政那边瞄了一眼。 他心里顿时就一个激灵,然后心领神会:“两位阁老也不必如此!当初太祖和祖娘娘设立参政、问政两院,那就是为了充分尊重民意的。朕也一直认为,民意先行。若说分皇权,参政、问政两院都是分皇权的所在,难道朕能给直接取消解散了?” 当然不能! 但是,不能归不能,做臣子的需要表达的是支持皇权的态度。于是,金镇北就说:“陛下一言九鼎,为何不能取消和解散?”说着,他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想起那臭丫头那天在家里说的事,于是,他忙话锋一转,启奏了参政院与商人勾结的事。 这些人一个个的用的都是什么铺子,怎么一个捞钱的过程的都奏禀的明明白白,“……陛下,臣那长子,素喜商贾。那些人想通过臣子拉拢那些官员……甚至于拉臣下水。这些人早不是新明初立时的参政官员了。他们也不能代表民意,他们只代表给他们变相送银之人……” 常青莲面色大变,愕然的朝后看去。 这些人有些已经是两股战战,头上冷汗直流了。 因为过手的人是金逸尘,此事甚至是辩无可辩的! 德姑姑看见了陛下和金肆晔与林叔珩之间的眉眼官司,原来两人虚晃一枪,真正的坎节在这里呢。 若是这些人被一伙子商人在背后操纵,那留他们何用? 德姑姑蹭的一下站起来,“陛下,此两院乃是太祖和祖娘娘所立,何人能废?非陛下一言九鼎不可。取民意之策或可另寻,这两院之罪,一经查明,该废则废,不可犹疑。” 桐桐举起手:“臣复议!” 四爷跟着举起手:“臣复议。” 众人:“……”所以,这是玩了一出抛砖引玉?还是用了一个声东击西呀?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冲着最难处理的两院去的! 是啊!当初把那两院拉进来的是金肆晔和林叔珩,利用这两院,处置了该处置了,将陛下也放在了亲政的位置上了。 而今,刚用完这两院才多少时间呀,先翻脸的还是他们。说弃就弃,毫不手软。 但这种的,谁敢不 同意? 不同意,便是包庇对方变相受贿;不同意便是不同意陛下一言九鼎。 况且,德姑姑不是说了吗?立起来的是太祖和祖娘娘,若要废黜,非陛下不可。这其实说的是皇上在此时的独断专行,亦是有法可依据的。 于是,事情的结果便是:着监察十日内清查此案!若是主动交代者,尚有从宽的可能;若拒不交代,一旦查实,断头台见。 包括那些商家,查查底子,看看一个个的都想干什么? 于是,议事到此暂时结束,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也对,小报的事很大,但尚不急。 但是参政、问政两院的事,是真急。 一散场,好些人都看紧金肆晔和林叔珩跟着陛下朝内宫去了。 所以:我们都是小人!都是我们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君臣心有灵犀,事情突发而起,便突发处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金镇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看林宪怀:老兄,你闺女是忠是奸,你看清楚了吗? 林宪怀坐着都没能起身,也看向金镇北:你儿子是忠是奸,你又看清楚了吗? 两个爹彼此对视,然后谁都没理谁,各走各的,走远了。 而桐桐和四爷呢,真跟着小皇帝去了内宫。 这事看起来处理的是云淡风轻,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小皇帝往炉子跟前一坐:“取民意这一点,是太祖和祖娘娘坚持的,也是皇室始终坚持的。朕不能改变这一点!参政、问政,不过是听取民意的途径。如果这条途径废了,那下一条途径在哪里呢?” 也容易呀,“士、农、工、商、学、军,大致也就这些分类。士就不说了,农与各地父母官的评定挂钩,尽量做到少些弄虚作假。工嘛,这个现在最集中……” 工的人数攀升,成了城市的主体。 “商,只取义商。但凡有不诚信经营的,都不在义商之列。”至于学和军就不用说了! 将民意从随机的,调整为板块,各有各的利益需求,他们之间很难取得统一。 桐桐就说,“女性在其中的比例,至少得跟新阁的比例类似。”一比五!这是没法子的事,事实上,女性受教育、从事各种行业的总人数本就少,这一比五是能争取来的极限了。 小皇帝看金肆晔:你说呢? 四爷就说,“以后若是有新兴的行业,再往里添补就是了。但大致上,是逃不过这几种的。若是能把僧、道都添上,那就更合适了。” 小皇帝又问说,“最近,京城外建起了四五处洋人的教堂……” “这个该管。”但是,百姓未必吃他们那一套。 桐桐就笑道:“如果洋教堂免费供给饭食,那牧师叫大家唱诗,可能真会有人去唱诗,唱完了有饭吃。挣了一碗饭,就省了家里的开销。”就如同去丧主家哭丧一样,哭了一场,不也得管饭吗? 至于说,信不信上帝呢?嗯!他们当着你的面会说信的。 反正在宫里说的挺愉快的,出宫的时候两人也挺高兴,甚至还绕道去买了烤板鸭,又要了鸭架子回去好熬汤下面条。 结果一到伯府门前,金家的管家就在门房坐着呢,“四公子,阁老说叫您回去。必须马上,不能耽搁。” 四爷才要说话,就见林宪怀正在照壁处站着,那看冻的胡子都不随风飘了,这必是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他只能拱手,“那就陪您吃饭,先告辞了。” 林宪怀就看自家这闺女,“饿吗?先吃饭还是先去书房?” 桐桐看着手里的板鸭,其实挺饿的,“先去书房。” 书房里,桐桐搓着手坐在炉子边上,“该烤个红薯的。” 林宪怀捋了捋胡子,之前哈出来的气冻在胡子上,胡子满是冰碴。这会子冰融了,胡子彻底打湿了。他不顾狼狈的形象,问说,“说老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力扶持陛下的是你们,可一力约束皇权的还是你们。 是忠是奸,你得给我说个明白。 桐桐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陛下想怎么样。陛下放手权利,您还看不出来吗?能揽权而不揽权,为何?” 林宪怀皱眉:“何意?” 桐桐看林宪怀,然后便笑了,“您放心吧,儿必不会叫您和列祖列宗被人所不耻的!儿保证,所做每一件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别人给的信重。一生不做任何一件辜负他人之事。” 林宪怀:“……”可你依旧没告诉我你到底意欲何为。 第208章 万里扶摇(107)一更 金镇北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房的书案之后,表情极其严肃。 四爷进去一瞧,一边脱大氅一边安排管家:“不是有买的鲜菜吗?没吃完吧。安排几个菜,越快越好!煮面条就行,饿了一天了。” 是!出去的时候把书房的门给带上了。 四爷拉了椅子坐在金镇北对面:“您吃饭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子吃的下去吗? “还是要吃饭的!”四爷打了个哈欠,“怎么着呀?想问什么?” “你说老子想问什么?” 四爷靠着,问他:“您觉得陛下是个蠢人?” 当然不是! “您觉得您看的懂的,他看不懂?” 也不会!便是他不懂,但是德姑姑懂,明见司懂。 四爷就摊手:“所以,您要问什么呢?坐江山的都不急,您急什么?要是觉得看不懂,那就证明……您跟不上了。”懂这个意思吧! 金镇北:“……”想叫老子让位?休想!你们这两个无法无天的,老子要是不看着点,你们能闯下什么大祸来,这可真说不好。 四爷挑了挑眉:行!那您就这么呆着吧。呆一天算一天。 金镇北一拍桌子:“老子看不懂,你不会说?” “说不了。”真说不了,这个东西得叫大势推着走,而不是谁的理论能成就的。所以,说出来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徒增笑料耳。 金镇北才要再问,外面传来脚步声,“老爷,饭好了。” “等着!” “端进来吧。”四爷朝外喊了一声,这才跟金镇北说,“我真饿了,您不饿?” 老子不饿!气也气饱了。 饭菜进来了,菠菜面两碗,拍黄瓜、炒豆角,韭菜拌豆芽,这就没有了。 四爷:“……”真是死心眼的厨子,这饭菜吃的,瞧着就没滋没味的。他递了筷子过去,催金镇北用饭,又说他:“跟五夫人能办婚事就办了吧!你这日子过的,缺盐少醋的。” 金镇北白眼一翻,狠劲的用筷子挑面条,“你在这府里吃了多少年的饭,现在是找到吃饭的地方了,嫌弃家里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我是怕您老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谁照顾你能有枕边人贴心?人家大差不差的,也没走了大样子,跟了您这么多些年了。或是混账不讲理,或是心眼小爱计较,那我就不提这一茬了。可五夫人并未有哪里不合适,你们一起也差不多二十年了。老这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您别只盯着我,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办。做官不用你操心,成家这不是只等时机么?就是将来的子孙后代,我们都有爵位可继承。您能管的,归您管的,我这都自己解决了。不归您管,您也管不了的,不是白操心么? 有这时间,您盯盯其他几个。您儿子们的这些毛病,叫人家指出来,是您的失职,这没说错。该成家的,您得操心给成家。该跟人家亲娘商量的,就得碰面。别不好意思!那边等着您开口呢,您等着那边开口的,你们这样的爹娘……孩子没成大奸大恶,真得是祖上积德了。” 金镇北嘴里塞着面,瞪着眼睛看着这怂儿子:“……”老子叫你回来是为了训你的,不是叫你回来训老子的!你是不是弄反了。 而且,你是不是蠢呀! 成亲!成亲!成亲!老子不知道成亲有了照顾吗?可你觉得好有个屁用。你问过老大、老二、老没有?本来没事的事,这一娶,那三个彻底就不回来了。 你当他们跟你一样心宽? 再说了,老子成亲了,你以后还会回府里吗?你不会!年节过来请安,这是你的极限。老子还不知道你!这一成亲,这府里成了老五的家,却不是你们四个家了。老子不成亲,这里就是咱们爷们几个家,你们在,老子回来。你们不在,老子去陪老五的娘不就结了。 非得喊着成亲,老子没你心里有成算? 金镇北咽下这口面:“闭嘴!以后再提这话老子真抽你。” 四爷提醒他:“得去看看我大哥,您当殿一撂,把他搁在空里了。这会子,监察的人只怕正请了我大哥回去问案呢。” 金镇北:“……”这口饭彻底的吃不下去了,自己这个长子啊。聪明真数他聪明,脑子全在经商上。这一点多是受他娘的影响。他娘祖祖辈辈都是经商的,后来一个女人撑起了家业,性子泼辣的很。满脑子的都是算盘,一扒拉都是银豆子。 儿子一生,她就盘算着非得成亲。当初可不是那么说的!结果人家也利索,这边一说不成亲,人家连纠缠都没有。算盘珠子一扒拉,该给她多少,一笔算清楚。 当时几乎被她算走了八成的钱财!人家不养孩子,觉得孩子需要一个当将军的爹,但是呢,又得见孩子,还不许孩子跟她疏远。 于是,她做她的生意,得闲了,把儿子接走;忙起来了,儿子给你一塞。那叫一潇洒! 老大这么大了,她为什么不张罗婚事?没别的,等着自己插手,她想要个出身高门的儿媳妇,不想叫她儿子娶商户的女儿,因为钱她有的是,她儿子不需要有钱的老丈人做助力,就这么简单。 她不张罗,还不催!因为她主动了,就意味着她在某些事上得妥协。用她的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追着自己谈事,她会觉得失去了主导地位。因此,事不能这么办。 但现在嘛,估计她得现身。老大这次的事里,他可不信没有她的影子。 可这个事怎么跟老四说呢? 他叹了一声,“……你别管了,时机不到,时机到了我会过问的。” 四爷看了他一眼,继续吃他的了,然后点评菜色,“……这个黄瓜酸了……用的是什么醋?不淳厚。” 金镇北:“……”一直就是这个醋,怎么今儿就酸了?“没你老丈人家的醋好?” “嗯!那边用的是柿子醋,是叔珩自己酿的,适口,不刺人。”这个是真的不好吃。 金镇北:“……”他点了点豆角,“你吃这个!”黄瓜老子自己吃,我吃着甚好。 四爷夹了一筷子豆角,“切的长不长短不短,好看么?” 金镇北:你老丈人家切豆角是用尺子量过的? 他抬手将豆角往自己跟前一拉,将韭菜豆芽推过去,“这个……韭菜切的跟豆芽一样长短……” “既然是凉拌的,用绿豆芽是不是更好点。这黄豆芽焯水之后,软硬不一,豆芽头硬,梗子软了不脆生……” 金镇北:“……”合着家里的饭是吃不成了?在这个家里长了这么大的岁数了,可是委屈你了。 四爷一看他那表情,就又说,“这不是想着给您雇个厨子!灶上的人用的时间太久了,您顾忌情面,他们就不用心了。请个人来,他们便知道什么意思了。都用心了,您也享福呀!” 哦!不是嫌弃家里的饭,是嫌弃那些人没把老子伺候好呀? 金镇北心里舒坦了,“行了!不爱吃就别吃了。垫两口就去吧,去你老丈人家用饭去吧。” “不去了!咱爷俩先去涮肉去,喝几杯。完了再去老五的场子里听一场戏,回来再睡,成不?” 金镇北嘴上嫌弃的不行:“大冷天的,瞎折腾。”可这心里呀,老美了!要么说我偏老四呢,老四多贴心呀。 疼儿子的爹,四爷还是愿意哄着的。 真就随便对付了一口,又去外面晃悠去了。 桐桐跟林宪怀只能浅谈,然后哄着他吃饭,“爹呀,我娘整日里拜祖娘娘。您返回去想想,当日若不是前明的局势到了那一步,太祖和祖娘娘又如何会想着去变呢?而今,到了另一个大变的当口,怎么去变,谁也不知道。但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要顾及更多的人的。只要我所做所行,顾及的是大多数人,那你说,我能错吗?” 可变法者,都难得善终呀。 桐桐就笑,“爹啊,事在人为。我做的哪件事不是得罪人的事,可这些事把我怎么着了呢?我的名声不好吗?总有些人试图捂住别人的眼睛、耳朵、嘴,可捂住没用,人心是透亮的。我不违心,天下人必不会违良心以对我。所以,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就搀扶着他往出走,“再不去用饭,我娘该担心了。” 林宪怀看着自家这闺女的眼睛,她的眼神温润又坚定,“那……爹就得是个狠心的爹。入仕之前说好的,公事上互不干涉。你如今身居三品,你有你的立场;你爹乃阁臣,亦有自己的立场。” “当然!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咱分开论。”而后又笑问:“您要是错了,我不笑您。” “你要是对了,爹只会觉得三生有幸,自豪无比。” 桐桐就伸出手掌来,“三击掌,盟誓!” 林宪怀不由的就笑,看着这孩子眼里的调皮,他果然伸出手,‘啪啪啪’三击掌,誓成! 周碧云正担心呢,听儿子说今儿朝中又出事了,她还以为这父女俩又在家里忧国忧民。谁知道两人一路说笑着回来了。她顿时就笑:“赶紧的!吃饭。” 吃了饭,一家子正逗曜哥儿玩耍呢,丑妮急匆匆的过来,递了帖子,“伯爷,有客人上门。” 桐桐将帖子打开,署名是金逸尘。 可这分明就不是金逸尘的笔迹,她在四爷那里见过金逸尘的信件。眼前这个拜帖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女子的。 她将帖子合上,也没跟父母解释,只道:“爹娘,我过去了。要是太晚,我就不过来了。你们早点歇息。” 周碧云:“……”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丈夫:这又忙什么呢? 第209章 万里扶摇(108)二更 在回伯府的路上,桐桐就问过丑妮了,问她是男客还是女客。 待的人不同,这衣裳就得不一样。 一般待男客,穿的就得正式一些。刚才饭前,她在那边换过衣裳了。就是家常的衣裳,两边都放着,在哪边都随时能有替换的。 而今穿的就是家常衣,束了一日的头发也都放下来了,只用发带随便的抓了前发绑起来而已。这个样子见女客不妨碍,但是见男客就不大合适了。 丑妮低声道:“是位女客,挺富贵的。” 女官?富贵? 桐桐第一时间想的是,这怕不是金逸尘在外面的相好的。当然了,人家有没有相好的咱也不知道,反正能替他出面的,还拿着他的帖子大胆的跑来的跟他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 可真到了正厅一见人,桐桐就愣住了,这是位四十上下岁的妇人。 这妇人一身富贵打扮,人长的也颇为体面。自己一进去,她就赶紧起身,福身道:“伯爷,打搅了。” 桐桐点了点头,估摸到这人是谁了。其实,金逸尘跟此人有些相像。 她坐了主位,这才道:“请坐吧。” 丑妮给上了茶就在一边站着了,并没有退出去。 桐桐一边宽着茶,一边问:“夫人贵姓?” “免贵姓佟,贱名胜丁。” 佟胜丁?如今的女子在外,并不会羞于提及名讳,尤其是有自己差事的女子更是如此。 “那我是该称呼您佟夫人呢?还是该称呼您佟当家的。” 佟胜丁一愣,忙坐的更端正了。这个姑娘实在太年轻了,初一见只觉得威严。哪怕是家常的衣裳,散着头发,不施粉黛也觉得威严的厉害。可这一说话就叫人觉得,莫要觉得她年轻就大意。 她好似只是问了一句称呼,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在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称呼你为佟夫人,那你就是想借着跟金家的关系来找我谈事。 称呼你为佟当家的,那你就是商户佟家的当家人。 称呼不同,代表着在她这里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要谈的事情角度也不同。 佟胜丁忙道:“自称夫人,在下万万不敢当。一则,未有婚约,从不为人妇;二则,无夫挣诰命,儿子不争气,也做不得老封君。‘夫人’这个……在下不敢当。” 桐桐点头,“那就……佟当家,你此来所谓何事,直言便是。” 佟胜丁忙道:“不敢耽搁您的时间,那在下有话便直说了。” “请讲。” “说实话,在下家里世代经商,可到了家父手里,生意也只算是中规中矩。” 佟胜丁说着就看向这位伯爷,“家父无子嗣,膝下只三女,我家大姐二姐在嫁人之后,生产之时,还意外去世了。家父一病不起,将家业留给了我。我想坐产招夫,可谁不是觊觎我的产业?那时,我家虽不是大富,可在一府一州也算是有些名气。 婚事上,怕遇到贪图家业的;生意上,到处都是恶狼,欺负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吞并我家的生意。那时,我是没得选。又机缘巧合碰上了在草原上驻守的金将军……” 桐桐却笑了,这话听着是可怜的,是能叫人共情的,但是,“佟当家是晋人吧?我听口音,是晋人无疑吧。” “是!是晋人。” “晋商会做生意。”桐桐点头,“我也曾去过草原,草原广袤,佟氏商行在草原上极有名气,生意很好!细细算来,佟氏商行在草原上也有二十余年了吧!佟当家,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当年,找了金将军可谓高招。” 说着,桐桐就盯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其一,找到靠山,震慑了觊觎你的人和想吞并佟氏产业的人;其二,依靠人脉,拓展生意。你佟氏的生意在这之前,确实只是中规中矩,是当年的金将军助你完成了生意上的扩张。 在草原上,你的底气是最足的,生意做的可谓是稳稳当当。一直到现在,你依靠的依旧是金家。不管是谁,都会给金阁老分薄面。” 谁都知道,佟氏的生意说到底会落在金家长子的身上,谁会难为呢? 所以说,她这些年的生意比别人做的好,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给金镇北生了一个儿子。当然了,代价便是这些年她未曾嫁人,也未曾再生育其他孩子。 因着晋地与草原毗邻,因着草原的生意想做起来利润大,谁都想往那里发展。可马匪横行,部落贵族难辖制,一个女人想走这条商路,谈何容易? 所以,佟胜丁说机缘巧合碰上了金镇北……这个话怎么说呢?哪有那么多巧合?年轻的金镇北有自己的个性,又有些叛逆,更有些自大。他只怕是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他掉到人家的套子里了。 桐桐把她的话戳破,说开,就是告诉她:别玩心眼!有什么说什么。动之以情,想叫我同情你,跟你共鸣,对不起,办不到!我的同情心没那么泛滥。 佟胜丁倒是不曾尴尬,只稍微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一个女人求存,总是要用些非常手段的。我有利用之心,他有不肯成亲之念,各取所需而已。我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保我周全,仅此而已。伯爷说的对,佟家的生意能有今日,确实多赖金阁老的面子保驾护航。而他甘心被我利用,无他,这产业最终会是他的子孙后代的。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了解了,继续。” 佟胜丁这才接着往下说,“当年年轻,只想着怎么自保,怎么在商场立足,怎么把生意做大。可真等生意做大了,年岁一点点上来,经历也丰富了之后,在下也会迷茫。自新明以来,朝廷的政策从不抑商。这跟前明是不一样的!商人货通南北,行走东西,为的就是银钱流通起来。只有钱转起来了,才能生钱。商人也逐利,哪里能赚钱,就奔着哪里。在下说的这些话,都是赤诚之言,伯爷您以为呢?” 桐桐有点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你……或者是你们,是有什么诉求,是吧?” “对!”佟胜丁就道,“不仅在下看到了商机,更多的商人也从里面看到了巨大的商机。朝廷认为,山川河流矿都是朝廷的,咱们不敢去想。但是不管是铺设铁轨,还是火车,亦或者是正在修建的电厂。在下看来,这都是极好极好的生意。我们手里有钱,我们也有心为朝廷做事。但这些诉求,我们该通过什么方式叫陛下知道呢?” 说着,她便站起来,“商人是有许多的毛病,在下也一样。没办法,那就用银子去买办法。既然参政、问政两院能传递民意,那在下等大商户想通过他们传递我们的诉求……真的无法理解吗?在下此来,不敢辩解。第一,在下是来认错的;第二,在下是来间接的表达诉求的;第三,也是想叫伯爷知道,我们此举的根由是什么。” 说完,她深深的作揖:“金逸尘所为,皆为在下主使!若是朝廷要查,要罚,在下首当其冲,不敢隐瞒。”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看着依旧深深鞠躬的妇人。不得不说,这个佟当家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她没为亲儿子求情,而是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我们想为朝廷做事,我们有次诉求。便是办法错了,但我们真没有别的意思。朝廷是否能看在这个份上,网开一面。 她在争取重罚轻打,罚金不是问题,别治罪就行。罚过了之后,顺便的,我们的诉求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答复呢?万一这件事就办成了呢。 商人的精明在这个妇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桐桐叹了一声,“佟当家,你很会说话,你也很聪明,你给你们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说辞。可是呢,佟当家,这些年问政院不兴,很多人都忘了,问政院随机选来的,必须是各行各业都有的。而且,问政院有规矩,但凡有诉求,可以给问政院递折子。问政院需得每个都有记载,且记录递折子的时间、人物,为了什么事由的。陛下每一旬一问,哪个问题反映的人多,陛下需得亲自过问。 也就是说,朝廷的言路始终是通着的!你们真有诉求,不会没有路子往上传递。况且,金逸尘会不知道朝廷的意思?他若是想做生意,必是跟金大人有过沟通,而金大人必是有过明确的答复。金大人回复说,事不可行。于是,利益当前,不行也得变成行。 再接着,你们才去贿赂参政、问政两院。意图打着民意的旗号,胁迫朝廷。若非如此,你们只许反映诉求,何须贿赂那么些人员?而今,事情败露,却来狡辩。怎么?觉得本官会念在私人关系的份上,糊里糊涂的认下你这个话?还是觉得本官年轻,你能随便糊弄?” 佟胜丁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林伯爷——在下……在下确实不解。” 桐桐看着她:“有甚不解的!你们关心的是铺路运营火车,每年能赚取多少。可朝廷关心的是,这路修起来,若是贵了百姓可坐的起?况且,路这个东西,战时那便是运输线,你们想占了路,做什么?几条命啊,敢往里面扑腾?” 佟胜丁愣了愣,“在下等人只是商人,绝不敢有他想。” “有些地方容你们插手自会找你们,有些地方不容你们插手,就别伸手。但凡伸手,有一个剁一个,绝不容情。”说着,桐桐就起身,“去吧!诚心认错,好好认罚,本分做生意。若有正常诉求,哪怕是一封信,本官也会重视的。” 第210章 万里扶摇(109)三更 金镇北一回府,管家就迎上来了,脚步匆匆。 到了跟前,金镇北问说,“怎么了?说啊。” 管家看了一眼边上的四公子,四爷知机,“爹,我困了,先回院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哦!好。 儿子走了,金镇北才说管家:“跟老四藏什么?神神鬼鬼的!说吧,怎么了?” “佟当家来了。” 金镇北‘啧’了一声,“她等了多久了?” “一刻钟。” 一刻钟?这么晚才来的。 金镇北往正厅去,佟胜丁果然在里面。她在里面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惬意的很。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笑道:“您回来了?”说着就过来接他手里的大氅。 “别!”金镇北躲开,退后两步,将衣裳随后扔给管家,这才道:“咱俩至少距离三步远,谁也别靠近谁。要说话就说话,不说话就请回。我这府里,你来并不方便。” 佟胜丁并不勉强,果然退回去坐在距离主位较远的位置,然后继续打量屋顶的那盏灯。那灯极亮,并不是烛火的量。而且,灯上放着一个方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怕就是‘台灯’。一般的台灯都放在桌上,而这个……应该是阁老的待遇,给挂在屋顶上,亮堂了整整一间屋子。 金镇北坐过去,轻咳一声,说佟胜丁,“有事说事,没事回去吧!我明儿还要当差,不能熬夜。” 佟胜丁开门见山:“我才从伯爵府回来。” 金镇北愣了一下,打量她:“你去见林叔珩了?” “嗯!” 金镇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没事你去招惹那个阎王做什么?他朝后一靠,好整以暇的看她,“没占到便宜,是吧?” 佟胜丁:“……”还占便宜呢?“我怕是惹了她不高兴了。” “不会!你不值当她生气。”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军中那些将领都被她拾掇的没脾气了,就你这样的,要不是金家,她连抬眼看你都觉得浪费时间。 佟胜丁觉得那都不是生气的事,于是,一五一十的把两人的对话都说给金镇北听,“……她就跟长了一双透视眼似得,谁的肚子里装了什么,她都清楚。我都觉得她把我那五脏六腑都给摘出来翻腾了一遍似得。”这还不是生气,什么才是生气? 金镇北有几分尴尬,年轻的时候着了这个女人的道了,一心以为是对方爱英雄,感情人家找了个冤大头为她所用呢。 而今,这事还摊开了,摊给那臭丫头知道,这叫老子的威严何存? 他马上就有几分不耐:“说了,你不值当她计较,你只管信这话便好。若是有个什么,那也绝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的。她高居庙堂,若是跟你一般只知道蝇营狗苟,如何能有而今的地位?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别太不把别人当回事。” 老子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你觉得你俘获过阁老就挺了不起了……这就真蠢了。 要是她换做你的位置,她能把觊觎她家才产业的人骗到草原上全给宰了,然后嫁祸给马匪,来一出黑吃黑。 说到底,你们就是两个物种,不是那么一码事!她能看懂你,你就是再修行一百年,你也看不懂她。 所以,“说正事!来干嘛来了。” 佟胜丁沉默,良久才道:“儿子的事怎么办?” “是不是你撺掇的?” “不是撺掇!是叫他出面联络,也顺便在商场上认识一些人脉。”怎么能是撺掇呢?“况且,他也不入仕。” “后悔了?那老子要管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旧账莫翻!”佟胜丁嗔了金镇北一眼,“我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吗?再说了,我就是商户人家出身,自来受的教育就那样……那你当日若是强硬,不也好了吗?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管不了了。” 她赌气一般的扭过身,侧着脸余光看他,“管不了我不找你这个亲爹,我找谁去?反正,儿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你要是不管,我也不管。叫天下人只管嗤笑你这个当爹的!说你就知道生,不知道教。” 别给老子来这一套,“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这个娘们,要是扒拉算盘珠子,自己还真不怕!就怕她抽风似得给你来叙旧情,那可是个深坑,一脚下去又得脱掉一层皮。 佟胜丁就偷眼看他,半晌之后才道:“……我当日跟你盘算这个盘算那个,跟你要了一笔钱,可你不想想,我缺钱吗?说到底,我不过是想留下你罢了。这些年,我不还是一个人……是谁没良心的?” “打住!打住!”金镇北一拍桌子,“你就直说,你要什么?” “是我害了儿子,我是真没法子了。若是银子能救,我把银库打开去救。可这不是银子的事,你需得想法子把儿子给救出来。然后给好好成个家!你也知道,我是那没见识的。因此,我不想叫要个跟我似得儿媳妇,这是祸害子孙呢。我想要个有见识的!这个不难吧。” 有见识的?“高门显贵之女?” 以前这么想,现在我可不这么想了,“我想……哪怕不是出身显贵,但一定得是自身要好!儿子已经绝了走仕途的路了,若是媳妇是个女官,又有何不可呢?将来到了孙子身上,总是有些好处的嘛!官员到底是清贫了些,家寒的女官……模样只要周正,我觉得就极好。咱儿子不缺银子,你不缺权利。只要嫁进来,仕途顺畅,日子富足,必是能找到合适的。只要你有心为儿子操持,怎会找不见合适的?” 金镇北:“……”你脑子倒是转的快,“你是见了林叔珩之后,才起的这个心思吧?” 那又如何?不敢跟那位伯爷比,哪怕是个八品小官呢,只要有人提携,这辈子做到四品官,还是不成问题的。 四品,就算是朝中高官了。子孙后代就能改换门庭,这不好么? 金镇北摇头,“你当朝中这些能考中的姑娘都是笨蛋呐!她们若是头脑跟你一样,这朝廷可容不下她们。金逸尘但凡有一丁点对时局的判断能力,就不会掺和到这次的事里。不管他有多大的挣钱本领,一旦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在人家看来,这就是扯后腿的。除非对方确实贪图你点什么,用完了直接将你揣了,这还有几分可能。否则,没戏。” 佟胜丁:“……”说的跟我儿子一无是处一样。她暂时打住这个话题,只说,“那儿子你救不救,怎么救,你倒是说呀。” “不是救,我会管!至于怎么管,那是我的事!你若不满意,你看你还能求谁,只管去。” 佟胜丁看对方油盐不进,只得道:“这样,你只要保证儿子完完整整的出来,我以后……不掺和儿子的日子。不对儿子的日子指手画脚,你看这样……行吗?” 这是个什么狗屁条件呀!这不是你个当娘的应该的吗? 金镇北拍额头,悔不当初啊!年轻的时候怎么就着了这么个道呢?他就又道,“约法三章!” 嗯!你说。 “其一,这个府邸你不能再踏入了!真有事,放下帖子,帖子上写上地址,我觉得有见的必要自会去见你。这里不能再来了!很快,这里就会有新的女主人,你的身份尴尬,便不要叫别人跟着尴尬。” 佟胜丁‘嗯’了一声,“等会子我去看看我儿子的院子,走了就再不来了。” “其二,孩子的婚事由他!他觉得满意,就可以了。你不要去干扰他,要求他!他可以跟你不一样。既然知道你自己见识有限,那就别拉着他,用你的见识去圈他。” “婚事我还是要管的。但其他的,我不干扰。我的见识确实有限,这次知道错了,便不会再错。不是非要管,而是……男人太自以为是了,就一如当年的你,上女人的当一次、两次、三次,蠢不蠢呀?你怎么就知道你儿子不会犯蠢?这是当娘的,我至少能看出他所选之人是不是真的对我儿子好,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别的肚肠。在这个事上,我不妥协。你也莫要勉强我。” 金镇北沉默了,而后继续,“其三,既然生意已经立住了,就不要动辄提金家。金家不止是我的,还是老四的。我顾念情分,老四却不会顾念情分,林叔珩更不会顾念情分。等他们出手教训你了,你可别后悔。”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金镇北就摆手,“那就走你的吧!就这样了。” 佟胜丁起身,又站住脚,“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金镇北没言语。 佟胜丁往主位走了几步,金镇北朝后一靠:别过来!有话站在那里说就行,我听的见。 “我能吃了你呀?”佟胜丁就问说,“这么多人一起发力,这不也是用自家的钱为朝廷办事,此事当真不可行吗?” 金镇北看她:还真是不知死活呀!不叫你们掺和是为了你们好的。你们要是非坚持,也可以呀!只怕路修好之日,就是你们的末日。 那么大的工程,各种的意外每天都可能发生。真要是寻你们的不是,一找一个准。 到那时,拿住了把柄,都给你治罪了,你又能如何? 彼时,杀头之祸降临,还什么利不利的,朝廷全给你收回来,你还能有什么? 一个个的蠢货,真是利欲熏心,不知道权利加上刀,是可以杀人的吗? 金镇北轻笑一声,眼神平静,却只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第211章 万里扶摇(110)一更 无可奉告! 佟胜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里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她站直,对着眼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你……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该说的都说了,请回吧。” 佟胜丁就笑了,“从身份而言,你是官,我是商。那自然是你更矜贵!可你也莫要小看了商人。我们能积攒下财富,那也是靠我们自身的本事。这些年,你只看重老四,却从不把老大放在眼里。怎么?就觉得我们商人低贱? 可我儿子告诉我,辅佐越王勾践灭吴的范蠡是商人,孔圣人称赞‘瑚琏之器’的子贡是商人,鬼谷子的弟子曾在魏国为相的白圭是商人,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也是商人。更有前明初,江南巨富沈万三,为朱元璋缔造了半个京城。他们都是商人,商人也一样能干大事!” 金镇北心说,但你儿子没告诉你,范蠡是辅佐勾践灭吴之后弃政从商的,还曾三散家财;你儿子也没告诉你,子贡来往于鲁卫两国之间,经商是真,外交也是真!换言之,他是以经商为掩护,为两国之间的交往来回奔走;你儿子怕是也没告诉你,白圭为相期间,魏国朝庭溃败,他抽身退步,弃政从商了。而你儿子只怕也没告诉过你,吕不韦和沈万三这二人都不得善终。 他叹了一声,还是未发一言:说什么都没用了!看见了利益,他们便不会轻易罢手。 那就随意吧!如果你们一个个的认为你们比朝中的这些大人们都能耐,那就只管往前扑腾。 因此他双目一闭,朝外喊管家:“送客!” 管家进来,看向佟当家,“大公子的院子在西边,我带您去看看。” 佟胜丁转身就走了,这府邸宽阔,夜里她也分辨不了方向,只朝东边看了一眼。东边有个院子灯火通明。 她问说,“那是四公子的院子?” “是!” “都这么晚了还亮着灯。” “朝事繁忙,难免的。” “那位林伯爷会嫁进来?” 管家只微笑,“在下不知。” “不知?”佟胜丁哼笑了一声,“金家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女主子,哪有别人的立足之地。” 管家打岔,“瞧!那是大公子的院子。” 推开门,院子里比外面暖了不止一层。整个院子都用玻璃给封闭住了,这得花费不少银子,“是你们大公子自己修的吧。” “冬天搭上,天暖了再取下来了。” “其他几位公子呢?” “其他几位公子觉得暖棚里憋闷,不喜。” 佟胜丁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陈设极其精致,也是暖意融融的,像是一直有人在一样。 再去卧室,卧室里被子都是摊开的,往被窝里一摸,温度刚刚好。转身摸了摸小几上的茶壶,壶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这是只要主人回来,想怎么取用都行。 她左右看看,竟是比在自家那里还安排的细致,她什么也没挑拣出来。只叮嘱说,“夜里不给喝茶,走困。” 管家马上道:“冬天睡炕,容易上火起痰。茶壶里不是茶,是菊花、桔梗、鸭梨加上一点冰糖熬制的汤。大公子很受用这汤,等闲冬里都不咳的!” 佟胜丁再看看那花卉,“放着屋里妨碍风水。” “大公子喜欢,不让人碰,多久浇一次水都是叮嘱好的。养了有七年了,不敢给挪动。” “天冷,那窗户得换厚帘子。” “外面是暖棚,比别的院子暖和,因而临窗倒是不用换帘子。” “这炭……” “铺设了地龙,炭火气上不来。您瞧见的那小泥炉没生火,大公子亲自烹茶的时候才会点起来,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或是竹炭。” “为何不安排一茶室?” “大公子从不在府里待客,因此,只有一件摆放了算筹的房间,倒是不曾有茶室。” 佟胜丁又将衣柜打开,里面挂的全是冬衣,有些崭新崭新的,显然还未曾上身。她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复杂,孩子在她身边从未曾说过他父亲半个不好,他还心说,这孩子大了,知道隐瞒了。 却全没想到,金镇北这么一个糙老爷们,待孩子竟是这般仔细。 她心里的火气也散了,将柜门重新给关上,这才说那些衣裳:“倒是不用那般名贵的料子!财不露白。” 明白!晋商抠门,这是人尽皆知的。就像是大公子到底有多少家财,府里无人知道一样。管家只能说,“宫里恩赏的,阁老说了,料子而已,有了就给做,收着还占地方。” 佟胜丁没再说别的,扫视了一眼儿子的房间,抬脚就往外走:儿啊儿啊,你爹是你爹,你娘是你娘,你爹你娘走不了同一条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脚踏出金家的大门,回头去望: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金镇北却直接坐在四爷的炕头:“儿砸,你的差事怕是遇到麻烦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这话多新鲜呐,那么大的事不遇麻烦才奇怪。”他靠起来,“咱父子也约法三章,您的事我不管,我的事您也别管。您不撒手,儿子这官升不上去。” 金镇北:“……”一个个的都约法三章,哼!如今在家里都讲不了情分了! 四爷催他:“睡去吧!管管您大儿的事,当爹的嘛,一晚水总归是要端平的。” 是啊!还有个不争气的被扣着呢!造孽呀!生下这么些个不省心的玩意! 罗君如看着眼前的金逸尘,“金大公子,该说的都说完了?” 金逸尘拍着额头,“罗大人,我并未触犯律法。我认为参政的各位大人,也认识那些大商家,都是朋友,介绍认识,仅此而已。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我能如何?我一没逼迫那些大人们开铺子,二没从中收入什么费用。我仅仅是知情人!知情人配合您调查案子,仅此而已。我并不是您的犯人。” 罗君如微微皱眉,此人很聪明,知法、懂法、避法,就是不违法。总是擦着律法的边走,遇上这种的,还就是拿他没办法。 她拉了凳子,也坐下了,“金公子,你听,外面这风声。这么冷的天,这大半夜的,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么陪着你……枯坐着也是无聊,咱俩聊聊。” 聊啊!没说不聊嘛,“想聊什么,罗大人只管直言。” “佟氏商行的生意遍布北境,按说,你不缺银钱!说实话,要说京城中的公子哥,你当是第一人。你父亲不缺权柄,你母亲不缺银钱,他们只你一个独子,你要什么有什么,何故要掺和到这样的事里?” 金逸尘眼睛眯了眯,“第一,佟氏商行生意遍布北境,这是朝廷支持的。只有与草原各部来往频繁,彼此依赖,才能更好的不分彼此,从这一点上,佟氏商行对朝廷是有功的。” 别想给我下套,套我说出我父亲的面子支持我母亲的话,我没那么蠢。 “第二,我不缺银钱,但这不等于我要无所事事。商人不是不事生产,我每年给朝廷缴纳的赋税从来没少过。因而,这不是银钱多寡能决定的价值。” 钱就没有够的时候,但这个话只能心里想,跟你……我说不着,也不敢说。 “第三,罗大人说京城中的公子哥,我是第一人。此话大谬!我母亲并非我父亲的妻室,因而,我并不算是我父亲的承家之子。我也不能以官宦之后自居!从身份上来说,我就是商户之子。这公子哥嘛,您抬举了。” “第四,我父亲母亲并非溺爱之人,并不会我要什么就给什么。我想出仕,入伍破格提起来,军中文官也是可以的,但我父亲并未应允;我母亲嘛,并未将佟氏商行的生意交给我打理。她认为我若是不会做生意,自己挣不下一份家业,便无法接手佟氏。所以,我跟其他人一样,我的生意也是靠的我自己,一点一点挣下来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这位罗大人,见识过林叔珩之后,应对女官那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像是这位罗大人,话不多,就那么几句话,句句都是坑。 好在——我知道你们的厉害!一点都不敢松懈。 “自己做生意,想跟那些各地的大商有个良好的关系,帮着介绍一些他们想认识的朋友……是我欠考量。等发现不对了,我及时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这不是就禀报陛下了嘛!确实是无心之失,认打认罚,绝不敢狡辩。” 罗君如:“……”认打认罚就是不认有罪!不敢狡辩,句句都是辩解和开脱。 都说金阁老的儿子只金肆晔一个成才的,可其实真错了!这位大公子当真是一少有的聪明人。 罗君如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么说,只是帮了朋友的忙?” 对!就是如此。其他的真的跟我无关。 “那这些人频繁的跟这些官员接触,你就没好奇,他们都是为了什么。” “为的好像是铁轨和火车。各地的商户都觉得,朝廷单独做,太慢了。也想为朝廷出力,认为各省的路,可以各省的商户自己修。这样,朝廷不仅不用出钱,还能再收一笔钱。这是都会获利的时候,我也认为是好事……” 罗君如就笑了,“这个事情,没有人比小金大人更了解。既然能联络到你,那自然就能联络到小金大人……你为何舍近求远!小金大人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若是真要去问,我相信他必是会给予回复。因而,你这般行为,是不合常理的。” “一件事两个看法,谁对谁错,我无法判断的时候,自然想听听更多人怎么去看,仅此而已。” 第212章 万里扶摇(111)二更 果然,麻烦来的很快。 转天四爷就收到消息:两边的路都开始停工了。 齐渭急匆匆的赶回来,“当地有百姓闹事,将老弱推到前面,就躺在咱们规划的路段上。给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说这路挡了他们的风水的,有说修路撅了他家祖坟的。还有运送石子的车很多就被拦了,不是说运石子的车压死了家里的鸡,就是弄死了谁家的羊。还有采石场……周围的百姓不叫开采了……有些路段咱们的人采买不到粮菜肉,商家不卖。” 四爷指了指凳子叫他坐,“这是铁了心了,要坏你的事。” 是!成事难,坏事却容易。不叫他们干,他们便想法子叫你干不成。 齐渭就说,“事就是这样……这路得过多少地方,说到底还是跟当地打交道。朝廷想的再好,百姓更信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当地的善人。这些善人很多在本地都有极好的名声,善名传的人尽皆知。善人想修桥铺路,朝廷却拦着,百姓是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的。他们容易受人扇动……若是真跟当地激化了矛盾,怎么办?前面铺了,后面给你破坏,这事就没法办了。” 他说完,就坐在椅子上,靠着炭盆烤火,然后叹气:“这些商人很难处理,这是要逼迫朝廷表态。接下来,只怕就是各地的官员上折子,请朝廷准许此事。若不然,怕是有罢市的风险。他们怕担责!” 四爷就笑,“那这样,暂时都歇了吧!不急。忙活一年了,也该歇歇了。” “停了?” “嗯!停了。”四爷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等等看吧,看看一个个的还有什么本事,都先晾出来再说。” 齐渭:“……”唉!要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这真真是不撞死几个,就不知道厉害。 停是吧,那就停吧! 于是,真就停了! 紧跟着,各地的折子如纸片一般的飞来,都是一个态度:或可尝试! 更有些直接说:或可为暂时解决问题的方式,请朝廷斟酌。 能主政一方的,当然知道朝廷的顾虑是什么。但那话怎么说的?你们上赶着,那就上吧!先修,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之后有问题,再处理问题。处理不了问题,直接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那就是数年之后的事了,事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这么多人都一个态度,新阁必须得拿出一个说法来吧。 可新阁几次请议事,小皇帝都推脱了,今儿说有些咳症,今儿无法议事,下次吧。等到下一个议事日,他又说着凉了,困顿的慌,今儿就算了吧。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陛下说:别急!等等!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 罗君如一下衙就往兵部跑,但每次来都只能碰到秦敏。她问说,“你们林大人呢?” “金大人接走了!” “知道去哪了吗?” “天冷,怕是回府了。” 回府了?罗君如又往伯爵府去,谁知道推门进去一瞧,两人换了官袍,穿着家常的衣裳,正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丑妮从门房里迎出来,“罗大人您来了。” 罗君如朝那边看了一眼,拦住要禀报的丑妮,“你们伯爷这是在干什么?” 丑妮瞧了一眼便笑道:“我们大人想要冰雕,金大人这几天用桶子给冻了大冰块出来,这会子正脱模呢。” 罗君如愣了一下,而今风声鹤唳,局势紧张,每日的报纸上都有各种的文章,可最重要的金大人不表态,却在这里做冰雕。 那些商人逼朝廷,可朝廷关于铁轨铺设的核心在金司晔手里。路怎么勘探,怎么规划,怎么设计合理,他才是核心。他不表态,其实谁表态都没用。那些新学的才几个人,他们学到家了吗? 这些人,太着急了。 朝廷如果放开说:谁想修谁修吧。 可问题是:谁会修。 其实,到了现在金肆晔的态度才是关键。可一个个的奔着朝廷使劲,等着朝廷下旨给金肆晔吗?可陛下避而不议此事,态度还不明显吗? 她还想打听金肆晔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结果人家两人在家里玩呢。 院子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是林叔珩的声音,却是一种没听过的腔调,声音软软的,懒懒的,“……哎呀呀……这个没冻实在,中间还有水……” 另一个声音带着笑音儿,“……做个镂空的五福灯。” “我想要提个莲灯。” “莲灯……这个造型不行,改天,改天重新冻一个模型。” 两人围着个冰疙瘩,有商有量的,一个温柔娇俏,一个温润细腻。这个时候去打搅人家是不是有些不识趣? 她直接退了,“告诉你们伯爷,就说明儿中午我请她去御宴楼用饭。” 好!您慢走。 桐桐见罗君如走了才抬头的,她现在忙她的案子就完了,打听那么许多做什么? 但第二天午饭的时候,她还真就去了。 御宴楼就在六部衙门街街口,这个地方常年招待的都是官员,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各个衙门口的人。差不多彼此也都认识! 一进去这个喊伯爷,那个喊伯爷的。 罗君如在上面招手:“这里……” 桐桐笑了笑就往上走,“你可真会选地方。”人来人往的,压根就没法说话。 罗君如只笑,“没法子呀,去你府上现在也不大方便。” “怎么不方便?” “怕搅了你的好事嘛。” “就你爱多心。”桐桐说着,跟她往包间里去,菜这会子已经上来了。她坐下就朝外点了点,“就是去我的班房说话,也好过这里。” 罗君如挨着桐桐坐了,低声道:“两件事,咱俩悄声说完就吃饭。” 桐桐把又抓起的筷子放下,“嘿!吃你一顿饭是真难。说吧,我听着。” “第一件事,常青莲联络了不少致仕的官员,联名上折给朝廷,为那些参政的致仕官员求情。认为他们收对方的东西,不过是采纳民意的途径,还不得进一步处理,便事发了。情有可原!他们最多是对家属管束不严,并未主动犯罪。而那些商家也愿意作保,保证这些官员并不知道礼物的价值,只是去表达诉求的。” 并未酿成恶果,而犯事者年纪在六十以上,这种的情况,“收了就是收了,管束不严并非没错。既然他们本身没问题,也犯不上关着,一个个的也别在京城养老了,都各自返乡吧。” 住着朝廷的宅子,朝廷还给安排医官,用药都是免费的。既然犯错了,那就取消一切优待! 当然了,如果不愿意返乡,能在京城中买的起宅子,也好!查一查买宅子的银钱从哪里来的。 至于子孙后代嘛,“按照朝廷的规定,三代不能入仕,不能从行伍。” 贪污的给收缴了,人给驱逐了,子孙后代的前程全撂了。换来的只是不进大牢! 罗君如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这些商人没错,那这些官员就属于情有可原……” “这不是没送进大牢吗?这还不算原谅呀?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桐桐就看罗君如,“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我是想说,既然那么多人都推动此事……那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桐桐认真的看她:“你的意思是?” 罗君如低声道,“先用……用完……”她的手蘸上茶杯地的水,然后写了一个字——杀! 桐桐:“……”她笑了笑,拍了拍罗君如的手,“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罗君如:不是!你倒是说说,这么办行不行呀。 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四爷的重要性的时候,越发的有人去堵他。 不管是在金家,还是在林家,找来了,四爷还都见。好茶招待,谁说什么都有认真的去听,也把各省的大商户认了个七七八八。 不说别的,就是林家……老家的亲眷在这个冬天也都陆续的上京来了。 天冷,老人没出门。但像是姨妈、舅舅上门就罢了,很多都是桐桐没见过的表亲,也都来了。 林家和周家都算是官宦之家,结亲的人家自然不差。 周姨丈的父亲本也官身,后来在任上亡故了。可姨丈并没能顺利出仕,连着考了五年,都不济事。这便回老去了! 据说家里有造纸作坊,而今这文风胜,家家的孩子都得开蒙,这纸张的生意自然是极好的。 周家呢?舅舅在书院中做着先生,家中有田亩有铺子,日子不说富贵吧,但也算不上清贫。 当然了,比起嫁出去的妹妹,舅舅的日子算是中规中矩了。 一个妹妹家有钱,一个妹妹家有权,就越发显得舅舅家的日子普通了。 这次两家不知道为何进京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由的叫人要多想几分。 之前林家确实是没得到任何信件或是口信,说是老家来人。这突然一到,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桐桐都到家门口了,才听丑妮说的。 既然如此,桐桐就不叫四爷进府了,“你先回金家,我听听是怎么个事。” 姻亲故旧,老家亲缘,这都是斩不断的关系。 四爷叹气,“金家怕是也不安生。”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故了? 两人分开,桐桐往府里去,丑妮急匆匆的,“来了客人,您在那边更衣不方便,在这边府里换了再过去吧。” 桐桐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官服,然后脚下换了个方向:“不必了,今儿不换衣服了。” 丑妮:这般威严的女官,会吓着人家客人的! 第213章 万里扶摇(112)三更 林叔珩,大名鼎鼎,天下谁人不知? 周姨妈在夫家腰板笔直,为什么的?一则,妹婿高居阁老之位;二则,外甥女乃女伯爵,声名赫赫。 一年到头常有书信往来,姐妹之间也总有各种礼物互赠,说起来是很亲近的关系。 可其实了,这些年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便是林伯琼成亲的时候,也只浅淡的相处了一些时日而已。那个时候,林叔珩还不是现在的林叔珩。 谁知道这才几年工夫?林伯琼的孩子也才是两个字往出蹦的说话的时候,林叔珩已经到了高不可攀的地位了。 槐花站在院子里,一看见姑娘回来了,忙朝里喊:“伯爷下衙回府了。” 这一声一出来,仲琴就看见家里的客人都站起来了。 她:“……”姨妈、舅舅都是至亲之人,见嫡亲晚辈,何至于此? 周碧云忙拉兄长和姐姐,“自家的孩子回家了,安坐了便是。” 林宪怀也说连襟,“安坐吧。” 话音才落,门帘撩起来。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女官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脸上虽带着笑,可却丝毫叫人感觉不到热乎气,“来客了?”很意外的语气。 她眼睑都没抬,黄蕙荃才去接了她的大氅,“舅父和姨妈姨丈到了,怕你忙,便未曾去衙门告知于你。” 大氅一脱,里面便是绯色官袍。 就见她朝里看了一眼,中间隔着屏风,但这个角度其实彼此都看的见!但她只做没瞧见,随意的一瞧就转过来,搭话道:“原是舅舅和姨妈姨丈到了?怪我,失礼了。” 说着话,她就将官袍上的玉带解下来。玉带是束袍子的,腰身束着,是一种威严;而今腰身一松,随性又自然,可慵懒里透出的官威,更加吓人。 将玉带递给黄蕙荃,说了一声:“有劳嫂嫂。”这才绕过屏风朝里面去。 里面的客人十多个,这会子都站着呢。 有两位表兄是认得的,其他的真不认得。她客气的笑道:“常年在外任职,老家的亲人竟是不识得了,失礼!失礼了。” 不敢!不敢。 客人们都笑着,这就是他们在老家吹嘘过的,跟他们都沾亲带故的女伯爷。 客套完了,桐桐才笑着过去,跟舅舅和姨妈见礼,“大冷天的,怎生赶这么远的路!或是秋里早早的来,到明天春上再回也使得。或是明春来,想住多久住多久。也顺道能带上外祖父母来!我娘日日里念叨,总说跟着我爹和我们在京里,叫她不得见亲眷。哪一日不为这个抱怨我们几遭,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 说的人都笑,周碧云抬手就打,“再说嘴。” 桐桐哈哈就笑,问舅舅,“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可康健,之前叫捎带的药,可用了?” “用了,甚是受用。” “舅母也不曾来么?那这次回去带些好料子回去,给表妹们添妆。” 林宪怀看了闺女一眼,就问说,“怎不见肆晔?” “他许是进宫陪陛下用饭了。”桐桐说着就坐在林宪怀的另一边,“改日吧,改日得闲了,给舅舅和姨妈请安。” “请不请安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外人。”周碧云觉得叔珩往那里一坐,这屋里竟是无人敢搭话,她就忙打岔,“不过是问问用不用等他回来用饭罢了!既然不过来,那边准备吃饭吧。” 说着就问外面的坏话,“席面还没到么?” 林伯琼掀了帘子进来,“马上来!”客人来的突然,家里什么也没预备,只能在外面订饭。 那就用饭!用饭。 饭两桌入席,饭桌上林宪怀和周碧云跟老家的人有来有往的说话,黄蕙荃也能搭上话,林伯琼都认不下那么些人。 桐桐坐在舅舅身边,低声跟问他家里的事,他也说,主要是问:“……学堂这个事,我拿不准,进京来问问。都说民间可办学,可如何办学,谁又知道呢?” 这个事呀?桐桐心里一松,越发的靠着舅舅小声说话,“您想办什么样的学?” “我是想着,既然朝廷将格物看的这般重,那我为何不能在蒙童大的那个阶段,收一些学生,专学格物呢?八九岁开始学,学个五六七年,难不成还考不中朝廷的学堂。” 诶?这不是挺好的思路吗? 桐桐就笑,“这事呀,回头我带您去皇家书院,见见柳庄柳院正。她于办学上有很多的见地,您可以听听的她怎么说。但总的来说,我认为可行!不仅可行,朝廷还当顾虑。甚至于,学费降低,朝廷适当的给予补贴都是可以考量的。” “真的?” “真的!”桐桐亲自给舅舅斟酒,“这一杯敬您。” 这孩子,敬我做什么? 桐桐就笑,“难怪我们个顶个的这么聪慧,原来都是随了舅舅了。” 舅舅只笑,点了点桐桐,“又糊弄我?”嘴上笑骂着,这一杯却喝了,很欢畅的样子。 周碧云心里一松,看向姐姐:“瞧!舅甥俩嘀嘀咕咕的,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姨妈低声道:“……大哥是被你姐夫拉来的,有些话我也不怕叫你知道。老家做生意的就那么些,造纸作坊就我们那一片做的大,也都是族里的生意。可这生意都是相通的。老家那边的谭家,你该是知道的! 表妹嫁到谭家,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谭家那生意多大,你也知道!如今听闻管着那个铁轨的……那个金大人,跟咱家的关系特别,这不是求上门来了吗?” 周碧云心里就犯嘀咕,最怕的就是这个。沾亲带故的千万别因为利益上门,这事一个不好就是得罪人的事。 自家这姐姐早该劝着姐夫,蹚这浑水做什么?谭家求上门,你或是书信一封给对方,或是准备一车礼物,叫对方带着进京,来府里有个借口就行,这就算是牵线搭桥了。你不亲自来,我能不知道你的意思吗? 可偏偏的,大老远的,寒冬腊月的,从江南跑到京城。要说,谭家没给姐夫什么利益承诺,这事万万是不可能的。 她才要说话,那边就看见姐夫戳了戳姐姐的手。她:“……”行吧!我啥也别说了。 周姨妈看了丈夫一眼,不得不笑着道:“叔珩呀,这次来,姨妈给你带了好物。” 话音才落,姨丈马上道:“瞧我!都给忘了。”然后指使同来的年轻人,“快取来。” 然后便取来几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好家伙:尺高的红珊瑚一对,白玉观音一尊,翡翠摆件一架,龙眼大的珍珠一斛。另有许多玩件,不是镶嵌着宝石便是金玉做底。 箱子一打开,姨丈就拿余光觑着林家父女。 林宪怀有些愕然,那那位之前还说笑的内甥女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样的东西,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可她的眉头都没动一下。 姨丈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道:“别多心,这不是贿赂!亲眷之间,长辈赐给晚辈的,不能不要。” 意思是:这事不怕人说!亲姨妈给亲外甥女的,谁也说不着。 季瑛左看看右看看,心说,这办事办的也太粗糙了吧! 她忙插科打诨,“姨妈,干嘛突然给我姐带好东西呀?这是听说了我姐跟金大人的事,来送添妆的?那您带我二姐和我的没有呀?我也不小了,说不定明儿出门瞧见一顺眼的,我想嫁了,就先嫁了呢?到时候您给添妆……也添置的一样的么?” 周碧云呵斥:“胡说什么?” 季瑛嘟嘴,“本来嘛!姨妈疼爱,受了本也没关系。可不能因着一样是外甥女,那当官的外甥女姨妈就疼爱,给那么厚重。我们这没出息的,就不该被疼爱?我不管,要么,都别收。要么,就要份!哦!不对!得四份。我哥虽然成亲了,但姨妈也不能不疼爱呀。” 说着,又看舅舅,“家中还有表哥表妹们呢,姨妈可是他们的大姑妈,这么算起来,不偏不倚的,也得再准备几份。” 说完,得意一笑,朝姨丈伸出手,“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他们回头找您另算。这个嘛,需得四份!不给可不依!” 仲琴啪的一下打在季瑛的手上,“混闹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知道的说是姨妈疼爱外甥女,不知道的,还当时姨丈替谁办事呢!” 黄蕙荃忙道:“不会的!莫不是搬箱子搬错了!伯爷查贪查出了名,多少眼睛盯着呢。这东西真叫人拿了短处,前程可就全扔了。姨丈乃是至亲之人,怎会办这糊涂事。” 说着,戳了丈夫一下。 林伯琼过去,将箱子一个个的合上,“一会子罚表弟们几杯,这宝贝东西搬出来打开,姨丈都不好意思收回去了。他们办事粗糙,该罚吧!” 说着,就过去给几个人斟酒,“一人杯,不许推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办?只好说是搬错了,回头规整了箱笼再看礼物放在哪个箱子里了。 桐桐转着手中的杯子,对着姨丈笑了一下,“您要办什么事,我这心里大抵有数了。是哪一家来着?” “谭家!粮商谭家。” 桐桐点头,“好!我记住了。回头你就给回话,叫他明儿上伯府来,金大人会见他们的。有什么话,跟金大人亲自谈。您呢,是姨丈!姨妈是我的至亲之人,也是我娘日夜牵挂的人。这次,为了我姨妈,我破格一次。” 周姨妈埋怨的看了丈夫一眼: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次,为了这个姨妈破格了,可也就再没有下次了 第214章 万里扶摇(113)一更 “肯见了?”谭有义坐起身来,接了送信之人手中的信。 信一展开,他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别管中间的过程怎么样,终是肯见了就行。 至于说东西送不出去……送不出去,没关系呀!只要事办了就行。 他又叫人去打听,“看看那位伯爷有别的喜好没有,不费钱的……只要是喜欢的,哪怕再小,都打听打听。林家终是会跟人交际的,去过林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不管林家人中谁的喜好,只要打听到了,都有赏!比如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最近又添了什么爱好……花鸟虫鱼,什么都行。” 是! 把人打发了,谭有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说跟来的婢女,“这衣裳太华丽了,明儿出门,需得低调一些,素朴一些。” 是!这就去准备。 “另外,熏香……熏香不能用名贵的,就是普通的熏香便好……不能浓烈……”那位女伯爷年轻,必是有许多年轻姑娘的喜好,“最好选竹香或是果香……” 好!这就安排。 这个女婢走了,他有喊另外的小厮,“车马安排的越不起眼越好,谁都不要惊动。一起来的那些当家的,万万不能叫他们提前得了信儿。” 明白! 很晚很晚了,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只说是:“送席面的小厮说,看到林家的院子里放着几个小冰灯,点着蜡烛。他们夸那个好看,林家的女仆就说,是伯爷喜欢冰灯,金大人亲自给雕的!有些边角料雕成了小的,挪到林家那边去哄小公子玩的。” 冰灯?那就是说伯爷喜欢大冰灯。 “知道了,还有吗?” “衙门的差役说,金大人常买些小零嘴,叫他们给送去兵部衙门给伯爷。小的又去那些店里打问了……”说着,就拿出一张单子,“这是金大人常买的几样,其中买的最多的是杏脯。” 杏脯?看来林伯爷喜欢杏子。 “小的还专门去鲜果店打问过了,南地的果子好似林伯爷也颇为喜欢,每到冬季,林家采买的南果是最多的。” “林家人常用的裁缝倒是不打眼,不过林伯爷的衣料甚至于所用的裁缝好似都是宫里出来的,不好打听。” “另外,听闻林伯爷喜欢各种兵器,还从金家带走一对流星锤,或许狼牙锤之类的东西,林伯爷会喜欢……” “对于金大人的喜好,小的还来不及打听。” 谭有义摆摆手,“金大人……不着急。投其所好嘛,林伯爷满意了,金大人自然就满意了。”倒不是多信什么男女之爱,或是枕边风。而是林叔珩这样的女人已经到手里了,谁又敢撒手呢? 所以,聪明的男人当然知道怎么叫身边的女人死心塌地。 “那今晚连夜备礼?” “不!明天上门……空着手,什么也不带。”讨好人,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件事有了交集,以后在一点一滴中慢慢的讨好便是了。一定得讨好的不叫人觉得厌烦和讨厌,最后能叫对方无知无觉。 时间久了,这就不是讨好,而是交往,是私交。 “这样,你把那家杏脯的方子买下来,叫人再筹备一次冰灯会,京城这么多人,都去看嘛!林伯爷看的高兴了,就行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 “另外,在金大人和林大人上下衙的路上,新开一家南果铺子,以后单划一条船,专供这个铺子。” 好!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在伯府,谭有义果然就见到了那位金大人。 早就打听过了,知道这位金大人内敛威严,气度不凡。可这一脚踏进去,看着伏案写字的人,他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只那一瞬,他的身子就不由的躬下来了,“见过金大人。” 四爷放下笔,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坐。” 此人四十许岁人,也有几分儒雅之气。 谭有义小心翼翼的坐下了,也不管四处乱看。 四爷指了指挂着的地图,问谭有义:“看的懂吗?” “当然!商家货通南北,这些是必须得懂的。” 四爷就又问说,“懂修路吗?” “不懂。” “知道要勘探一条路要花费多少时间吗?走哪个方向最短,走哪个方向兼顾的最多,哪里有泥石常发,哪里地势低洼,哪里地质松软……这些,都不容有一丝马虎。一旦出现问题,整条路就废了。你们这么急着扑腾,万一勘探失误,出现了这种情况怎么办?” 谭有义:“……这……” “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你们看见了利,可这风险谁担呢?你们自己承担吗?” 谭有义不能答。 “你们催朝廷,叫朝廷表态。怎么表态?谁下这个决定,都是承担风险的。至少我不敢说,朝廷彻底撒手,叫你们去搞!彼时,你们倾家荡产,朝廷一无所获。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事,却办的没法看。浪费巨大,民怨沸腾,而这个风险,你们能替朝廷背吗?能背的起吗?” 谭有义:“……”他连忙起身,“小的……小的确实是思虑不周。” 四爷没接他的话,还是看着那地图,继续问说,“每个省都有人找来,都觉得能拿下……可新明多少行省,而朝廷在这方面又有多少人才可用?你们都规划省内,规划你们当地的。可朝廷是要全盘考量的。你说,从这里开始走,你们省的多,花费最少。可紧挨着你们的省不同意,因为他们如果想跟你们衔接,可能要花费更大的代价。这种矛盾,怎么解决?” 谭有义眨着眼睛,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再有,你们都着急。可总又得先来后到吧!那你们告诉我,从你们谁开始其他人没有意见,不闹腾。” “这……”谭有义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四爷就又说,“况且,你们给朝廷交底了吗?你们有这个实力吗?你们家资几何,朝廷能知道吗?你们的生意若是出现闪失,银钱不凑手,路修了一半撂下。那你告诉我,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一家出问题,坏的可不止是一段路,那坏的是一盘棋。就像是从京城过山西入陕,若是山西出了问题,路衔接不上,这坏的是一地的事吗?你能保证你不出问题,可你拿什么保证别人不出问题?” 谭有义不由的皱眉,这算是谈到了实质的地方了。 四爷就又道,“铺路最重要的是矿山和锻造。矿乃是朝廷的,是天下人的。锻造更属于朝廷技艺机密!也就是说,你们要铺,就得用朝廷锻造的。那么问题是,路那么长,你怎么保证没有偷工减料的?没有以次充好的。这些问题,都该怎么解决,怎么能叫朝廷没有这样的顾虑,你们都想好了吗?” 谭有义还是不能答!这一句一句的问下来,他确实是不知道。因为这是个新东西,确实是两眼一抹黑。 四爷就摊手,“所以,谭当家,你来跟我谈什么呢?” “是在下考量不周。” “这样,你们确实有心,也确实是叫朝廷听见你们的声音。而朝廷也确实是在考虑怎么能兼顾!我现在把朝廷的顾虑告诉了你,接下来怎么办,看你的。求真馆的大门是开着的,若有想法,递帖子去衙门,我若方便就见了。若忙着呢,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去见。以后有正事,直接上衙门找。家里不是谈公事的地方!你带着东西来,别人怀疑我和伯爷收了;你不带东西来,也会有人怀疑我们收的更多。” 谭有义忙应了一声,“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回去,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去吧!” 谭有义从书房出来了,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等在外面送客呢。他摸出个荷包来,“有劳小哥了……” 小厮摆手,“谢您了,不能收。” 谭有义朝左右看看,“来伯府一趟,未能给伯爷请安,失礼了。” “伯爷呀?”小厮朝林府看了一眼,就道:“家里来亲眷了,常年不见,伯爷自是要相陪的。” 是啊!应该!应该的。 四爷把人都给送走了,这才往林府去。 一撩帘子,里面就一静。 桐桐就笑,“人走了?” “走了!”四爷将披风递给桐桐,然后跟林家的亲眷寒暄,却再不提之前的事。 姨丈就如坐针毡,一副惶恐的样子。 那边伯爷还问说:“今儿不进宫么?” “稍晚些吧!” 舅舅就很高兴,跟四爷说起了格物来,他觉得这位金大人是个格物大家。 四爷就笑,“那您可太小看咱们林伯爷了,论起格物,林伯爷可不在我之下。” 舅舅一脸惊讶,“叔珩善此道?”他不住的摇头,“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学生,乃是格物奇才。不过是家寒一些,平日里帮商家做做账目……衙门里一年到头的赋税营算,他也靠这些赚些银线……我是常劝他考到京城来,好奔个前程。可他呢,一是耿直狷介,二是家世拖累,一直埋没在老家……” 四爷就道,“若是真有才,求真馆破格录用。若是父母多病,可带来京城医治。若是妻儿难同行,朝廷也可以安排人接送……但一定得是有真才。” “没有成亲,确实是父母多病,他是长兄……至于才嘛,我见他批注《算筹》上的错误,又精通账目,不知道多大的能耐才算是真才……” 这边说着话,姨丈悄悄的出去了,谁也没过多的留意。 桐桐也只扫了一眼,再没管过。 等了一会子,槐花来上茶,低声跟桐桐说了一句:“门外有小厮,跟姨丈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谁很感谢……金大人很坦诚,要找什么商户当家的议事,也请了姨丈……” 桐桐点头,叫槐花只管去忙。她看了四爷一眼:坦诚?嗯!但愿你们一直这么觉得。 第215章 万里扶摇(114)二更 隔了两天,齐渭就收到消息:无人阻拦,一切如常。 也就是说,路可以继续修了。 虽然不知道金肆晔跟这些商人是怎么谈的,但工地恢复了。 四爷就说他:“那就去忙吧!放心,他们不会再干扰了。” 是!这些人得赶紧拿出态度来,知道症结在哪了,从言谈里也听出了朝廷的真诚和确实存在的顾虑,那现在就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 不仅不敢叫人捣乱,还得送些粮食、油、肉之类的,安抚安抚。 谭有义甄选了新明一百三十八家商家,这些商人每个行省都有,只是数目不等而已。把人集中在一起,这需得大家来协商。 其中就有姨丈和佟胜丁。 这些人在城外的别庄里没日没夜的讨论了七八天,最后拿出了章程,这才给求真馆送了帖子,要见四爷。 四爷也见了,就在求真馆的议事厅里。 这些人都来是不现实的,来了十多个代表,以谭有义、佟胜丁为首。 谭有义就说,“金大人,您的话,我们想了又想,也拿出了章程。我们愿意联合起来,合股修路,不管是哪一段,朝廷说修就修,说怎么修就怎么修。” 他们说,四爷也就听着,很认真。甚至于,边上还有秘书丞,每一句都给记上。 完了之后,又把这个记录叫他们都看一遍,再签字。 四爷就说:“没别的意思,这是要呈送新阁,给陛下看的。你们的意思,我会帮着转达。朝廷会认真的考量你们的建议。” 态度很好,当时没给答复,却绝对很认真的对待了。 佟胜丁都觉得,真不该听林叔珩恐吓,也不该听金镇北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四这不是很好说话吗? 人被送走了,四爷看了看那些记录,顺手扔一边了。送新阁?阁老们忙着呢,这么大的朝廷,多少事呢,专为这个一天天的商议,哪有那么些时间? 小皇帝要上学,还要赶紧找个皇后,看这个做什么?闲的吗?他宁肯做到糕点店吃点心、撸猫、看景儿,都不愿意看这个东西的。 抻着吧!不着急。 抻的又是十天半月的,眼前都腊月了,谭有义着急了,又递帖子,打听呢:得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吧。 这次四爷还是见了,见了之后只说:“这样,你们是一百三十八家,那就都请来,咱坐下来,一条一条的,把事情顺一顺。” 是要认真沟通、商议的意思!这是又往前迈了一步吧。 谭有义心里松快了,只要肯谈,那就没有谈不成的,“您看时间呢?订在什么时候合适?我们随时都可以。” “都要过年了,也别耽搁大家!尽快……那就明白!明天咱们坐在一起商议商议。” 好的!那明儿一早? “对!明儿一早就过来吧。” 这便是有了重大进展了!于是,报纸上天天的都是他们的动向,然后大家都觉得这是朝廷妥协了。 可只有新阁和皇帝知道,金肆晔压根就没禀报过。 求真馆的议事厅把桌子都挪出去了,然后把所有能找到的凳子都找来了,甚至凑不齐,得去其他衙门里借才行。 保证每个人都有位置坐。 不分主次,随便坐嘛。 四爷坐在主位上,记录的秘书丞被挤在最角落的地方。四爷看着那么些人,就说,“就这条件,咱们人多,难免招待不周,多担待了吧。” 不敢!这就挺好的。 四爷的手朝下一压,都安静了。他这才说,“咱们一项一项来!第一,技术你们没有,需要朝廷。这一点有没有异议,有异议的请举手。” 没有!确实离不开朝廷。 “第二,整体规划,你们做不到最合理,同样离不开朝廷。这一点,谁有不同的看法,请起身。” 没有!这确实是离不开朝廷。 “第三,从铁轨到火车,你们都做不了,是不是属实?” 是!确实如此。 四爷就道,“所以,说到底,你们只是想帮着铺,就想得到一条路,你们自己是生意人,你们觉得这个要求合理吗?” 谭有义忙道:“我们可以跟朝廷买。” “要听要人有人,要技术有技术,为什么非得你们呢?除非你们能叫朝廷在铁轨锻造和火车上赚到足够的银钱,否则,你们占全天下百姓的便宜,也是想侵占皇家的利益……” 那不会!这个贵一些,属于一次性投资,这个贵一些大家是可以接受的。 “可贵出多少才算是合适呢?”四爷就叹气,“再怎么想,都很拿下这个决定。我昨晚还在想,是不是朝廷能和大家共建!共同出资,共同获益呢?朝廷出四成的银钱,将来分六成的利润,因为有技术股。你们出六成的银钱,合分四成的利益,如何?” 没人言语了!但这……听起来又很有道理。这是争论最小的一种方式!跟朝廷合作,这么分谁也没吃亏呀。 四爷就又道,“当然了,这四成里,你们怎么分,这得看你们各自的本金了!朝廷可用一年时间规划,也可多线同时开工,最后终是能连一起的。各省也可以做前期的一些工程里,像是路况的清理,等等。各自负责哪一段,人员如何招募,工钱如何定,这都是你们的事。朝廷会派人,跟你们的人一起,教他们怎么铺,怎么修……如此,效率最高。” 这么听起来,好似也没问题。 “但是呢,还是那句话,朝廷的资金从国库出,你们的资金,谁也没见着。为了确保中途不出问题,朝廷需得验资,也就是说,拿真金白银,交由朝廷暂时保管。 如果你们的资金中途出现问题,随时可以领了保管金回去。用保管金的多少,确定你们将来的收益比例。谁上缴的保管金多,谁占比大。毕竟,拿出这么银钱叫朝廷保管,那就是跟朝廷共担分险。 当然了,如果不信任朝廷,那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你们中谁要撤出,尽管撤出。若是信任朝廷,也叫朝廷信任你们的实力,就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要不然,我也担心有人弹劾我兼顾私情或是其他什么。不管谁接手,都有这样的顾虑。而且,这也是为大家好!因为,你们也不能知道彼此的底细吧!这保证的是才朝廷的利益,也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这也是实话!佟胜丁心说,谭有义说他有一千万两银,可他要是拿不出五百万两来,谁信他有一千万两?可别真叫人鱼目混珠,空手套走了白狼。 这么一想,就觉得朝廷这个想法,确实是最牢靠的。 她第一个举手:“我赞同!可以拿保管金,就按照保管金的多寡来做利润分成。以后工程的其他开销,也按照这个比例另外出资。”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举手,就都举手,也都盘算着,拿多少银钱出来合适呢。 四爷一看都答应了,就起身,“那今天就到这里,银子到位了,再说下一步。诸位考虑考虑,多少银钱合适。我在值班房等着,考虑好的进去找去,把数目写上,等保管金收全了,也该是来年了,咱们好好规划。” 于是,他走了。 值班房里,他往书案的背后一靠,将一厚摞子印出来的‘保管金同意书’往边上挪了挪,然后取了一张放在对面,笔也换了个方向摆好,又把印泥取出来,放在边上。 佟胜丁先进去,四爷指了指对面的东西,“想好了,就添上数字,然后签字摁手印。当然了,若是想反悔,随时都可以!但一旦反悔,要么说明你的财力不够,生意中途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说明你不信任朝廷。此后,朝廷不再和你有任何合作。所以,请谨慎填写。现在不填,就当没这回事,并不会影响什么。” “填!我心里有数。”佟胜丁很豪气,出保管金八百万两,然后签上她的名字,也摁上了手印。 四爷看了秘书丞一眼,对方将东西一收,直接放抽屉里了。 那同意书上有缴纳保管金的时间限制,超过三个月不见银子运来,就当你违约了。一样是取消以后跟朝廷合作的资格。 所以,一签下,就都急匆匆的往回走,他们得尽快运银两。 四爷还很贴心,“你们可以找当地驻军配合押送,随后兵部会下发协理函,以解你们的后顾之忧。” 这么一安排,越发显得朝廷有诚意。 都把这些保管金同意书收齐了,他才亲自去了宫里,小皇帝拿着这么一摞子东西召集了新阁议事。 不得不说,富商是真富呀,一百三十八家,除了林叔珩的姨丈家,象征性的拿了三十万两以外,其他的人家少则三百万两,多的如谭家,如海运的韩家、江家,他们的保管金金额在一千五百万两上下。 这还只是保管,之后修路,他们还得往里砸钱。 没人说话,对下一步怎么做,谁也不知道金肆晔怎么想的。 小皇帝将这个东西又退回去,“修路……只你是内行,一事不烦二主,你主事你处理。”以你的脾性,朝廷不会吃亏的。朕也猜不到你这蜜糖里裹着什么毒药! 既然你都开始了,那就继续,事自你起,也得自你终。 其他阁老点点头,就这么处理吧。 四爷只笑:“既然是合作,那当然是要好好合作的。人无信不立,朝廷无信亦不能立……” 金镇北看了儿子一眼: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阴谋诡计。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呵呵!可你肚子里呢?怎么生吞了这些人,办法都能塞一箩筐了吧! 第216章 万里扶摇(115)三更 这个年过的很热闹,银子被押运到京城,直接入了银库。 那咱是不是能进行下一步了呢? 四爷又召集这些人议事,说铺设铁轨的前期准备工作,“……虽然勘探需要时间,但有些路段,大致上是不走样子的。官道的修建,这其实就是常年来大家走出来的一条路。这条路被走成官道,那就证明地质灾害小,相对近便。那么,沿着这个走向去勘探,大致是不会错的。在诸位去运银子的间歇,我们的勘探人员已经出发了,现在已经在勘探了。他们认为可行的,诸位回去之后就可组织人手清理了。” 首先,得平整;其次,得夯实。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又没有技术含量,干起来吧。 “每个地方朝廷派人员大致在两百之内,他们不归诸位管。衣食住行,都不归诸位。他们只负责看质量,教方法……” 明白! “但在这之前呢,咱们也该签署契约。契约一式两份,朝廷的契约盖玉玺,因此,不要担心朝廷不履约。” 这当然是最好的了,毕竟保管金朝廷收着呢,就怕朝廷不认。 然后又是一人一份,明确责权嘛。 出现什么问题谁负责,一次性就列清楚。上面列着的绝对算是公平!像是工程不能完成怎么办?像是出现了工伤事故,谁的责任等等。 做生意就是这样嘛,没问题。并没有严苛,觉得哪里对商人不公平。 到最后真就是一人拿了一份盖着玉玺的印章,然后皆大欢喜。 报纸上甚至把契约给拓印了出来,天下人都可见。若是朝廷反悔,岂能不失人心。 于是,一个个的都回老家,得忙起来了呀。 佟胜丁甚至去见了金镇北:“……我就说,事在人为!” 金镇北:“……那就祝你顺顺利利,财源广进吧。” 佟胜丁看向儿子,“跟娘一起回晋中。” 金逸尘被放出来了,参政那些官员没关,罚没了贪污所得之后,一个个的都遣回老家,子孙也被连累了。他这种的,就是在灰色地带,那些人都没受重罚,那他更没事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在琢磨这件事。结果也是没看出问题在哪。 可要说这事没坑,他不信。老四说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他之前是一个态度,现在又是另一个态度。 真是你们逼的他改变了态度吗?未必!就怕他这次是真生气了,要拿你们做筏子。 因此,他拿着那契书,“娘,千万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不放心,跟娘走……” “我还是留下……”替您盯着朝廷的动向。 朝廷有什么动向呢? 四爷找了齐渭,跟他交代几点:“第一,咱们现在不缺银钱,工人的月俸按时发放。管吃、管住,待遇一定要好!顿顿都得有荤菜!” 齐渭专门在边上记着,特意叫自己回来说,就证明事情大。 “第二,从今年开始,全发工装。一月两身,要每个人的尺寸。全棉布,耐磨的!手套,每人每十天一双新的。” “第三,野外住帐篷,条件不好,补贴一部分银子。按照月俸的三分之一补贴。” “第四,若是家有急事请假探亲,来往差旅费用,朝廷全认。” “第五,每日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不可多,多了得记工,月底得支付这一部分的薪酬,不得扣除。” “第六,随队有医官,咱们的人员,瞧病、用药费用全免。皇家药局免费供药,医官的俸禄朝廷给开销。” …… 齐渭手里的笔不停的记着,记着记着就觉得不对了。 之前待遇就很优厚,而今更是专门嘱托,所谓何来呢? 他懂了:这便是阳谋。 这么一闹,那些商人还能干的下去吗? 他问说,“有些干的好的,该提拔,就得简拔送入求真馆学带薪入学,而后授官。也该叫更多的人知道,本来修路的是朝廷,朝廷没那么多人用,就得招工。招去了朝廷做工,待遇便等同。” 四爷朝齐渭一笑,齐渭将笔一放,两人心照不宣。 笑完了,齐渭东西一收:“我明白金兄的意思了,这就去办!” 四爷坐在书案后面,看着窗外:要是有良心的商人,知道朝廷怎么对待那些工人的,他们就学着对待,那这样的商人辅助的参与进来,自是不会叫他们吃亏的。 但要是看不透这一层,紧着省银钱,把下苦力的人催的紧了,长此以往,你看那些人能不能掀翻了他们。 逼迫朝廷?朝廷是那么好逼迫的? 谭有义的儿子亲自跟到工地上,看着朝廷的人按点的来,按点的走,多一会子都不呆。 早起,大包子一人三个,一人一碗苞谷红薯粥,稠糊的很,香甜的味儿飘的到处都是。百姓家没人馋粥,就是瞧那个热乎劲。 吃这么好了,那边的管事还在喊:“诸位,对不住啊!鸡蛋没采买够,今早没给大家供上。” 中午就在边上搭灶做饭,大锅炖一锅的酸菜白肉粉条子,二合面的馒头一人一斤的量,然后蛋花汤一人一大碗。 晚上鸡蛋打卤面,用盆装的那种。这个可没加玉米面,就是纯小麦面做的面条。然后还得一个炒素菜,一人一块烧肉块。 自家这边呢,银钱押给朝廷那么些,人工当然是要俭省的。而且,做工不管饭,住的话也是自己想办法。 出来做工的嘛,背着铺盖,自己个搭个窝棚。从家里带点粮食,随便做熟了,凑活两口得了。 天刚亮就开始干,中午吃饭能歇个什么?人家吃了午饭能在帐篷里睡一觉的,他们还得接着干。晚上实在不是黑的看不见了,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人家干四个时辰,他们得干六个时辰。 人家一月拿多少俸禄?他们一月才得几个钱? 人家每天吃的什么,他们每天又吃的是什么? 人家把活干坏了,管事严厉,但也就是高声说几句,保证下次注意就完了。他们要是把活干坏了,监工就得动鞭子,打的你抱头鼠窜,还得骂的你狗血淋头。 天慢慢暖和了,好家伙,人家的新衣下来了,粗布的衣裳,但干粗活,就得这种衣裳,耐磨呀!还专门有护手的东西,怕伤着手了,十天给一副新的。 这边帮工的人用人家淘汰下来的,啥滋味呢? 天一暖和,夜短天长。干活的时间更长了,人家暑热的时候不干,中午午休时间特别长。晚上下工了,精神头好,距离县城近的话,还都处处逛逛。 有人帮忙干活,多干了一刻钟,还给记了三文钱的账,月底真给。 着凉了,拉肚子了,医官把药给送到帐篷里,看着吃下去。想去干活都不行,强制性的,休息。饭照样免费吃,只是少了一天的出工钱罢了。说实话,病好了稍微晚点收工,挣也挣回来了,耽搁什么了? 接触的时间长了,大家混的熟了,在一起干活,也听朝廷的工人说他们的情况。 “……我们年龄大,肯定不如你们。我们是从军营里退下来的。真要干活,还得多一些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朝廷本来就说今年开始从各地招,可你们不是不让吗? 到处捣乱,都信你们这个东家,信他们是善人。你们都信,那朝廷能不信吗?皇上能不信吗?做生意的人嘛,人家是为了挣钱的。 朝廷怎么办呢?不叫他们干,他们就到处跟人说朝廷的坏话,路就修不成了。没法子,只能这么着呀。” 这些人还说,“我们又不是上了战场的,不能对我们也那么好?” “怎么不能?我们这里面就有三个原来是码头上扛大包的,他们可机灵了,没活就跑来帮忙,最后就留下来了。”说着就指着一个瘦高个,“瞧见了吗?他是识字最多的,说是要选去学开火车……那一个月三十两银子都不止!” 这么老些呢? 然后,矛盾就积攒开了,从心态上的不平衡,一点一点的积攒,积攒到因为一件不大的事,彻底的爆发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拉土方的时候,车轱辘一偏,车子一倾斜,车翻了,翻带下面三四米深的沟里去了。 说实话,这种事在工地上太常见了。 下去几个人,把车子弄上来就完了。车子肯定会有耗损,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监工暴躁啊,因为工程进度太慢了。朝廷那边的人卡的很紧,硬度不够,绝对不行。不能按时完成的话,他们只能再往下压,压着雇工死命的干。 像是这种的,出个事耽搁好几个人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监工一鞭子下去,彻底的点燃了怒火。这些人不仅把监工们给打了,还把谭家的儿子给扣押了:“为富不仁,欺压良善。” 这些人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个词,反正就这么嚷嚷开了。 扣押了人,这就变了性质了。 谭家报了官,可衙门要是强硬,这可就激起民变了! 新明为官第一条——抚民! 不管发生了什么,最要紧的是安抚百姓。 为你谭家撑腰,我的官帽子不要了?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反应,那一定是你们没做好呀。 但人家也没治罪谭家,他是两头安顿,然后上急折回京。因修路的事险些引发民变,此事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吧。 至少他这个官是没有过错的。 四爷等的可不就是这个! 这种折子一来,就直接入新阁。 这三五天之后,已经收到十三个类似的折子了。 还有什么不懂的?金肆晔在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之前,他们以百姓逼朝廷;而今,朝廷也以百姓逼他们。 第217章 万里扶摇(116)一更 蝉声阵阵,叫的人心烦气躁。 谭有义上了彭家的门,彭家就是姨丈家,“彭兄呀,还得请你再随我进京一趟。” 彭姨丈一脸的为难,“谭当家,之前我就说了……那位伯爷是个冷面人,难打交道!东西没收,情分已经耗上了,内子在家将我好一顿埋怨。此次实在是无颜面登门呐。” “可彭兄呀,你那三十万银还在朝廷手中呢。你这作坊攒下这些银钱可不容易,这是把一半家当都押在了京城。你不去……这银钱怎么办?若是大家的都拿不回来,或许朝廷能对你网开一面?” 彭姨丈看了谭有义一眼:这分明就是威胁。 他的银钱放在这个大盘子里确实是不算什么,都不够塞牙缝的。但这也确实是自家的一半家当。再加上,当初填这个数额的时候,谭有义很讲情分,他说:“老兄,你只管把能拿出的现银都往出拿,后续的花费我替你出了,将来利润不少分润你。” 自己当时真就认下了这个事,家里留下了不足十万两的现银,剩下的全押了。 这工程开始了半年,谭家确实没从自己要过一文钱,不知道是谭家替自己出了,还是他们几家把自家的平摊了。 当时真就是为了多占一点点股的!现在却拿人手短。 彭姨丈只能说,“去京城可以……可我的面子不好使。” “尊夫人……” 彭姨丈叹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只能再去找妻子,“你看……事成了这样,咱家押进去那些……” “那总不能只押咱们的。后续咱们什么可没参与……这半年该咱们付多少工钱和开销钱,咱们认了就完了。回头朝廷必不能怪罪,这银钱自然就能要回来。” 周姨妈不去,她转过身子,搅着手里的帕子,“你先别把自己弄的跟他们一样,用鞭子打人,欺压良善的事你又没干,你怕什么?他们要算后账,叫他们算便是了。咱就当是亏了几万两银子,彻底的撕扯干净,岂不两厢便宜?何苦现在去趟这浑水?” “你倒是说的容易,可他们若是反口,一口咬定有我,那能干净的了么?” “他们又不蠢!明知道咱们跟林家的关系,还敢诬陷?若真实那样,那我外甥女必不会不管。你不给她添麻烦,需得救命的时候她自会救你;你若给她添麻烦,那你就是最大的麻烦,她岂能容你?” 彭姨丈问说:“那……我不能去?” “去……那就去!去了就实话实说。” 到底是妇人见识,“若是如此,那以后咱们可怎么在本乡本土过日子?做生意?” 周姨妈就说,“不做便不做,将作坊交给其他房头经营,一年怎么还不分几万两银子。咱们手里那么些银钱,只管往京城去便是了。买了私宅,再买个几个铺子。京城的营生差的了? 咱自己的纸,选了好的只管往京城送,焉有卖不出的道理?不说别的,就只……那报纸你就没觉得那是上好的生意?不管说全叫咱们贡纸,就只有一成是咱们贡的,每天得赚多少?更有衙门里的用纸。这需得衙门采购!只要东西好,只要价钱合适,这营生做不得么? 叫我看呀,这生意便是做生不如做熟!就像是那修路,谁也不懂,就觉得朝廷不能怕骗百姓的银子,就真敢往里砸。觉得那就是千秋百年,给子孙后代留下的聚宝盆?也是利欲熏心了的。 就没想着,朝廷是不骗百姓的银子……可一旦胁迫了朝廷,那跟反贼有甚区别?就像是作坊里的帮工要造东家的反,你能留?” 彭姨丈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受了谁的指点了?” “那你可小看我!”周姨妈白了他一眼,“族里就这点产业,家家都有作坊,对外都是彭氏。可咱自己知道,为了生意的,族里也没少相互排挤。这次,我妹夫和外甥女不可能再卖你面子。若是族里知道你没这个面子,咱们的作坊怎么办呢?生意还能做吗?” 彭姨丈靠在边上不住的扇风,哪里没有争斗呢?族里还不是一个样。 周姨妈就说:“族里排挤,又跟其他大商户闹的不愉快,其他的人也只说你是不顾本乡本土的颜面……往后怎么办?与其为这个事求我妹夫和外甥女,倒不如咱们挪一挪。” 那话怎么说的?“树挪死,人挪活。挪到京城,便是有事麻烦我妹妹一家,那也是咱自家的私事,不扯朝廷的事,亲眷之间帮帮也没什么。” 彭姨丈轻咳一声,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人离乡贱! 可周姨妈又说:“在京城做生意咱们虽人生地不熟,但到底不缺庇护,这又是一层别人没有的便利。”这么说着,周姨妈又说,“也得想想,这生意经的事。” 彭姨丈沉吟:这造纸,谁都能造。作坊会越开越多,可这最赚钱的其实是销! 周姨妈也说:“卖出去才是本事!往后,族里产,咱们卖,咱们占大头。你若真想赚钱,我这路子才是稳妥的路子!你那……算什么?这次分明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虽不好听,但生意确实也是如此!留在老家,生意越做越小,竞争越做越大,矛盾越来越多。可一旦离开,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周姨妈见差不多了,就又扔下一句话:“若是你还这么糊涂着,那……咱就和离!我带走孩子,我自己去京城开铺子卖纸去!我只要能卖出去,这族里争着给我送纸呢。倒也不是非你不可!” 彭姨丈:你这人真是! 他无奈的叹气:走走走!走还不行吗? 两口子在屋里嘀咕了再嘀咕,反正去京城可以,但去了林家,只说置办私产的事,别的一盖不提。这件事到最后怎么了解,都不过问。朝廷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掺和。 于是,这一年的夏末,京城又重新变的很热闹。 报纸上天天都是关于这些商家的消息,他们怎么为富不仁了,他们怎么克扣雇工了。雇佣宁肯给朝廷干活,坚决不给这些人干活云云。 这些事宣扬的到处都是,谁不骂这些人不是东西。 然后终于有声音说:本来就不该叫他们掺和。 马上就有文章替朝廷辩解,将去年朝廷被胁迫,这些商人四处捣乱,地方官不能辖制,也建议朝廷可以与之合作重新拿出来说。 不过这个时候,就觉得朝廷真明智,幸好收了保管金。就像是这次给雇工的补贴,银子谁出?朝廷出面,但银子肯定是从保管金里出的。也因着朝廷的没彻底撒手,才叫那么多人在遇到这样的事后有所保障。 金逸尘拍了拍桌子:就说了,保障金拿的离谱!当时一个个的就跟吃了迷魂药似得,谁家做生意把大笔的银钱这么往出押。 别人家他不清楚,但是佟家他还是知道一些。 佟家的银库有几个银蛋子,圆咕隆咚,那玩意是佟家祖上积攒下来的。一代当家人,临终前铸一个银蛋子,是用来压库的。那玩意等闲是不能动的。 新明传了一百七十多年,对商人素来优厚。商人只要好好经营,朝廷是不会侵占商人的利益的。当然了,官员若是勒索,那朝廷的处罚会更严厉。 这些年,人口繁衍迅速,按照三年前的数据,新明共有几近六亿人口。 疆域大,民族多,朝政不算完全清明,但至少皇家不昏聩。百姓安定,几乎未曾起过真正的民变。玉米、番薯在新明初年的推广,几乎绝迹了饿死人的情况。皇家药局遍布新明的角角落落,很少见产妇因生产丧命,很少见婴孩养不活,更没有因女婴而溺毙。 人口的繁衍,就意味着生意越来越好做,且能越做越大。 金逸尘坐在四爷的面前,四爷也很平静,很坦然的跟他说这里面的事:“……商场就是如此,竞争的结果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每个行业里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就出现了很多巨富商贾。” 这也就意味着行业出现了垄断。 金逸尘心说:一家家的亮了家底,叫朝廷把底子给摸透了。 “钱是要生钱的,他们在本行业里找不到赢利点,就需要向外寻找。” 嗯! “新的行业,他们看见了利,就会一往无前。” 但这并不是错呀! “对!商人逐利,这不是错的!但是,胁迫朝廷却是错的。当发现他们的发展受到限制,可以跟朝廷商议,问问哪些是他们能参与的,怎么去参与,而不是逼迫朝廷按照他们的路子走。事实上,朝廷辖天下,而他们只盯着他们的银库。” 那怎么办呢?就这样吗? 四爷看了看地图,朝金逸尘摆摆手,“那是朝廷要考量的事。你回去吧,事总归是要办的。但是,朝廷不会占商人的便宜,这一点,你也把心放在肚子里。” 金逸尘:那么些银子在你手里压着呢,谁能真正的放心? 四爷看了秘书丞一眼,秘书丞亲自去送客。 他转了个方向,盯着地图继续愣神:桐桐这一仗要打,尽量不动用朝廷的银两未必行不通。只要这一战胜了,这些商家还怕没有赚钱的地方? 搁在窝里只会生事,那边引出去试试。 周边其实多是锁国,咱当然不能用大炮去敲别人家的大门,但收拾一两个立立威,便自有人主动打开大门迎贵客。 咱不跟人打仗,就是生意……单纯的生意而已! 所以,新阁又收到了金肆晔的折子。 林宪怀将折子看了几遍,然后:“……”都以为他要敲这些人一个闷棍的时候,他住手了! 第218章 万里扶摇(117)二更 佟胜丁这一个月瘦了十多斤,大热天的赶路,一路狼狈而来。见了儿子就一把抓住了,“怎么样?老四怎么说的?” 金逸尘扶着母亲坐下,“别急!回头您亲自去见。” “我见有什么用呀?这事……家里铺子都被封了。而今没有个说法,佟家就完了。” 金逸尘:不封了铺子怎么跟当地的百姓交代?这个事不能急。 “能不能叫我再见见林伯爷……我这次真知道厉害了。”其实林叔珩说的都是真的,金镇北也没有吓唬自己,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今,离倾家荡产只一步了。 金逸尘一再的道:“您什么都别做!当时是跟谁商量的,现在还找谁去。至于林伯爷,她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见的。” “谭家跟林伯爷的外家联络有姻,是不是能……” “要真是面子好用,我跟老四关系不比谁都近?”病急乱投医,“先跟我回家,梳洗了睡一觉,明儿该找谁商量就找谁商量去。” 说的轻巧!几代人的心血是存是毁,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间,谁能坦然待之。 她问说,“我能见见你爹么?” “我爹陪着……陪着五夫人,不方便。” 佟胜丁冷哼一声,“一个土匪窝里长起来的野婆娘,倒是疼的紧。” 金逸尘:“娘!”说什么呢?“您的事别找我爹了,没用。” “你爹也没说以后不见我。” “事关儿子的事,你们见见倒是无妨。其他的,算了吧!都多少年了。” 佟胜丁坐在马车上朝外看,“你也别埋怨我,当日我便是不提成亲,我与你爹也不能相好过到现在。” “我知!你们要一直……在一起,我爹便不会容你在草原上做营生。” 佟胜丁看着窗外,彩霞漫天了,她才说,“儿啊,别看你爹而今是阁老,但娘并不后悔。佟家乃商贾之家,我本来就是商人。我以女子自身,守家业,兴家业,挣下了满库的银子。女子如何?跟着他就得给他让路么?我有我要做的事,我有我爹交代给我的事要做。 到这世上来,我一没对不起生养我的父母,二没对不住生养下的你。至于其他人,我对得住如何?对不住又如何?这天下的富商也是有数的,女富商……你娘我首屈一指!便是我这次一无所有,那也没枉来这世上一遭。” 既然如此,那你怕什么呢? “没怕!谁怕了?”佟胜丁收回视线,“儿啊,娘再教你一个乖!是生意就会有风险,若是事态不对,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也得尽全力挽救这局面。商人是什么?就是得弯得下腰,赔得起笑脸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只要不死,假以东风,必能再起。” 这次栽的,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朝廷的信誉太好了,这叫他们将风险预估降了再降。 看来,朝廷还是不可信,也不能再信了。 前一天还是这样的想法,第二天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是这个想法,这次认栽。只要能保住命,保住家业,至于那些银钱,不舍也得舍!只要人不死,钱就还能赚。 去求真馆见了人了,天才凉爽下来,都在外面坐着。 拢共也就大半年的时间,把一个个的折腾的够呛。 有那年纪大的直接要往下跪,被人给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这位金大人还是老样子,年轻、内敛又金贵,他说话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就听他问说:“事……没办好,是吧?” 是!草民等人知错了。 “之前签了契书了,按照契书上的协议,该怎么赔呢?” 众人的心往下一沉,按照契书的协议,保管金是拿不回来的。 “你们各自都因为什么出的事,当地的衙门会给结论。若是有作奸犯科,谁也救不了;若是有偷逃税赋者,视情节严重程度,依照律法惩处。轻则罚款,重者羁押,甚至于禁止行商。朝廷没收商户牌,不得以此为生。对此,你们可有异议?” 不敢!经商的能避税就避税,这是大家的习惯。现在要查,闹不好补交之后还得重罚。 但这一部分绝对不到羁押的程度。 防的就是有朝一日被查出来,但又忍不住想铤而走险试试。 果然,一旦抓住了把柄,这些事就少不得被捋一遍。 不用问也知道,补交和罚款的这一部分不能从保管金中出。这相当于扣除了保管金之后,又从他们身上再压榨一笔。 可只要不因民变而治罪,能保住命,就得认呀。 “所欠雇工薪资,需得足额发放。另外给予一些赔偿。这一部分,能做到吗?” 这属于抚民,叫那些人别闹。那这当然得做到,且必须得做到。 四爷这才有点头,“你们一定在心里骂呢,说朝廷和金肆晔,心里藏奸了,就是要收拾你们,叫你们知道厉害。可反过来想,朝廷出四成,占六成利益。可行吗?可行!因为六成占了绝对的优势,你们加起来也撼动不了朝廷经营铁路的利益。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坑你们做什么?我又坑你们做什么?” 众人不敢言语,这位金大人说话,听起来永远都那么赤诚。但就是这股子赤诚,说将人坑了就坑了。 四爷轻笑一声,“朝廷给你们做了样子,你们有谁认真的去执行了。不说跟朝廷的待遇比,哪怕把人当人看,也不至于酿成这样的大祸。而今,百姓对你们怨声载道,朝廷因你们惹来天下非议……可你们有谁真心觉得自己错了? 一个个的听起来都是善人,每年给人三尺布,两个白面馒头,这就算是难得的善人了?可真正的善是这样的?对你们而言,善很简单。人家干了多少活,你给人家多少工钱。别好似有你了,人家才有活干,才活的下去。 你们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有些催着雇工干活,动的鞭子。也有聪明的,不动鞭子,却用话哄着……但别管用什么办法,你们想的就一件事,逼着人多干活,少给银子。 这种伎俩最开始还有效,可一个劲的用,终是有反应过来的一天的。等反应过来了,就是你们遇到的情况,摧枯拉朽,甚至于不死不休。” 谭有义心说:现在训诫这个做什么?反正什么都没有了。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这位金大人喊了一声:“把地图抬上来。” 一架屏风,贴着地图。 四爷起身,站在屏风的边上,“诸位,你们若有罪,随后自有律法约束。自知有罪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去刑部投案自首。若是自觉无罪,或是罪不至于那般大,那就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都抬头,一见地图,就知道还有戏。 一老者眼神不好,朝前走了几步之后就愣住了,“……这是要连接海运?” “你们现在在你们当地,都已经无法完成跟朝廷的契约了。但朝廷给你们一次机会……” 众人眼睛一亮,越发的盯着图纸。 四爷的手画在沿海一线,“你们的症结在于对内挣不来更多的银子了。你们看好的生意又无法驾驭,那么,生意还是那样,做生不如做熟。内部没有,就朝外走。铁轨的铺设,朝廷是有优先级的!衔接内陆与海港,助力你们朝外走……” 有那做海贸的忙道:“金大人,海贸并不好走。周边数国,锁国者多。像是倭国,它的政策也是锁国。周围又多是附属国,附属国虽对新明的商人还算友好,也能做生意。但总的来说,限制很多……” “那是朝廷的事情!”四爷朝这人摆摆手,“如果将对方的门敲开,那是朝廷要做的。朝廷帮你们把门敲开,之后这生意……怎么做全看你们的。对外商贸一定兴起……” 谭有义也不由的朝前:“码头、港口,甚至于沿海的城池……” 四爷就朝后退了一步:看!做生意的人他们的脑子就是这样的。 然后一个个的凑上去,这个说,得从这里先修一条铁路,连同江河的码头,货物沿江入海,在哪里补给,在哪里集散。 不用四爷主动提,谭有义就忙道:“港口对外……这需得驻军,需得朝廷严查进出。” 意思是,朝廷可派人驻守,但是经营权在开发港口的人手里。 民用港口和水师港口自然不同,但战时随时能征调。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呢,四爷就又道:“随后,你们自行申请协调,看看想在哪里修什么……朝廷管控的保管金,只能用在你们申请的工程上。这个不着急,你们有半年之期,可以实地去看看。年底前后,将申请递上来就行。” 意思是,你们的银子朝廷不贪,但只能用在你们看好,而朝廷又允许的项目上。 什么感觉呢?窃喜!侥幸!真有些感恩戴德。 以为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却没想到,朝廷放了他们一马,且给指了方向。只要钱还是咱们的,怎么用这钱盘活,那就看各自的眼光和能力了。 佟胜丁的生意主要在北边,如今朝南,该怎么弄? 见金老四要走,她急忙追过去,追到廊庑下。 正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就见对方停下来了,还格外有礼,“有什么要问的,直说便是。” “南地我不熟!我……还是想在北边。” 四爷只沉吟了一瞬便道:“你找林伯爷,她或许能给你答案。” 沙俄统治时期,这个国家也是个战争贩子。想好好的贸易?非得掰一掰腕子的!这种事问我没用,找她去! 第219章 万里扶摇(118)三更 小皇帝咬了一口月饼,然后含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冰皮,杏酱馅儿。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打开了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是金肆晔进上来的,年年都有‘福’字。一个是林叔珩的,她这两年开始剪纸,也都剪了‘福’字来,是给他贴窗户的。 太宗皇帝的手札上,有很多日常。 赐福、剪纸、还有这杏酱馅儿的点心。 太宗说祖娘娘喜欢杏儿,于是,后来境况好了之后,宫里便一年四季不缺杏酱。太宗皇帝酷爱红豆沙、绿豆沙为馅的月饼,却不甚喜欢杏酱馅儿的。但每逢年节,还是会陪着祖娘娘吃一个。 是不是手里这个味道的,他并不知道。 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巧合了,总叫人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中秋了,林叔珩像是往常一样,亲手做了月饼,各种馅儿的攒了一盒亲自给送来了。味道还是去年的味道,真的很好。 他将箱子盖上,心里怀疑:是不是王府的笔记手札遗落在外面了。金肆晔和林叔珩这两个有心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朕吧。 他朝外看了看,问说,“怕是今年中秋不见月。”要落雨了一般! 是!应该是赏不了月了。 小皇帝将小小个的月饼全塞嘴里,笑道:“今年朕不在宫里过中秋了,去伯府吧!”找林叔珩和金肆晔过中秋去。 可车架到了府门口,这才发现这两人要出门。 四爷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皇帝:要过节了,不在宫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小皇帝还奇怪呢,“二位爱卿要出远门?”在城里大可不必用马车嘛。 桐桐撩开车帘子,朝小皇帝笑了笑,“这一过节,臣府上今年必然热闹。臣得出去躲一躲,想去西山……”所以,你回宫吧!一直就想秋里去山上小住,听秋雨,捡秋叶,食秋果,赏秋菊,品秋茶。 我俩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煮一壶茶,临窗对弈——而已。 住几天就回来,不都休沐了吗? 结果小皇帝说,“还是你们会躲清闲呀!那……算朕一个。朕跟你们去。” 四爷:“……”这孩子的婚事得抓紧了,黏人。 桐桐:“……”你找个妙龄姑娘陪你多好,夹在我们中间,你是嫌弃不够亮堂吗?我就快要出征了,能黏糊几天呀,你还来打搅!忒没眼色了。 长久的沉默,小皇帝愣了一下,“不行吗?” 桐桐只能说,“安全上……臣不敢保障。诸位阁老怕也会顾虑您的安全。” “无碍!只在西山而已。”他放下帘子,催车夫,“走吧!” 然后马车动了,还走在了前面。 桐桐看四爷,四爷也看桐桐,怎么办呢?带孩子呗。 西山有寺庙,四爷跟寺庙的主持关系挺好的。主持接受了四爷的建议,在后山修了许多的静室!相距都挺远的。 香火钱给的不够,身份地位不够,这静室可住不进来。 虽然常年空着,偶有几个有身份的人住一住,但格调一直不低。且只在极少极少的圈子里流传着。 四爷选的静室是一处外观看起来就是一处篱笆院的地方,一切取自自然之景。 主持说:“此处未曾接待过其他人。” 那正好,四爷就说,“此处不要再接待任何人了。” 主持当时没明白,直到看到小院左近守着的人立马便明白了,这是帝王驾临了。 那这后山暂时就别叫人上来了,毕竟下雨天,真要有游山的人出点事也是个麻烦事。 小皇帝站在院子的屋檐下,漫山遍野层变的山林。 洗漱之后,散淡的坐在草亭中,果然就落雨了。雨水顺着草檐滴答而下,满院子的落叶被雨水打的贴在了地面上。篱笆围起来的墙角,一丛丛野菊已经盛开了,黄灿灿一片。野柿树在篱笆墙外,柿子黄橙橙的,枝丫间的鸟窝里不时的探出几个小脑袋来,叽叽喳喳的。 除了风声雨声,便只有属于山林的声响。 不一时,寺庙里传来钟声,这钟声悠远,将山林衬托的更加的静谧。 转过视线来,金肆晔坐在蒲团上,将小泥炉点起来,又将小茶壶放上去,这是要烹茶。另一边,林叔珩将菜蔬放在石池里,池子里的水是山泉引进来的水。 不一时,炉子的温度传来,茶壶里热气蒸腾,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过来了,沁香扑鼻。 而那边,林叔珩清洗了蔬菜,又用簸箩端到了灶间。 灶间是半开的,坐在这里看的很清楚。他就看见林叔珩把洗好的茄子又埋进了火里,然后又是菌菇又是豆腐的,在砂锅里炖着。之后又在案板上又是切又是揉的,忙活的不得了。 慢慢的将杯中的茶喝了,这边棋子已经摆上了。 下了几步棋,就听见金肆晔喊了一声,“小心点,烫。” 原来是林叔珩将茄子扒拉出来了,正在揭上面的皮,这是要吃蒜泥烧茄子吧。 他看见边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将盖子都掀起来了一般,就提醒道:“汤也好了。” 在寺庙附近,都吃素的。 砂锅里炖的是菌菇豆腐,这需得小火慢慢的煨。 桐桐就笑道,“无碍,就叫那么咕嘟着才好。菌菇的味道慢慢的拔出来,然后一点点的进入豆腐里,如此,汤菜才一体,吃着才入味。” 小皇帝便一愣,回过头来说,“最近朕读《道德经》,读到‘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朕没读懂。” 四爷愣了一下,落下一个棋子:“《道德经》?陛下如何想这句话的?” “治理大国如同烹制小菜,油盐酱醋样样不可或缺,且得恰到好处。也就是说,既不能过头,也不能缺位,这个尺度如同烧菜的火候,得掌握的恰如其分。” 嗯!这个理解怎么了呢? “可换个角度,这小鲜该指的是小鱼。也就说,治大国如同烹制小鱼。朕为了明白这句话,还专门去烹制了小鱼。这鱼呀,不能翻腾。就得那么慢慢的煎,一旦用筷子用铲子动了,就稀碎稀碎的。因而,朕又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治大国如烹制小鱼,不可折腾,也就是无为而治。” 小皇帝说完,也落了一子,“你说,这两种彼此矛盾的说辞,哪种是正确的?” 四爷就笑,喊桐桐:“今儿能煎豆腐吗?”豆腐如鱼一般,一动就容易碎,不能煎鱼,煎块豆腐给你看看。 桐桐看了看那么些个豆腐,“能呀!想吃煎豆腐呀?这个容易。” 四爷就叫小皇帝,“走!瞧瞧去。” 站在灶前,就看见林叔珩将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块,然后在开水里放盐,将豆腐放在盐水里焯了一遍,然后打捞出来控着。 锅里放油,油冒了热气,豆腐一片一片下去。油并不很多,豆腐下去之后,没动筷子也没动铲子,就见林叔珩慢慢的转着锅,锅里的豆腐便跟着在锅里转动起来。等到一面金黄了,抬手扬,便彻底的翻面了。此时继续慢慢转着,须臾,豆腐外表便硬了,然后才把各色酱料用水调和了,倒入锅中慢慢的咕嘟着。最后勾芡一收,块块金黄的煎豆腐就成了一盘菜,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小皇帝似是懂了:治大国确实如烹小鲜,各种调味缺一不可、且火候都得恰到好处。但治大国也确实如烹小鱼,轻易不能翻腾,这是说不能动辄这里戳一戳、那里翻一翻。而是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在必须翻的时候得翻的过来,而不把锅里的鱼扬出去。 要做到这一点,须得洞察火候,观察时机,有掌控的力气,更得有掌控的技巧。 他就问说,“那这技巧是什么呢?” “顺势而为。”桐桐像是明白了他要问什么,“就像是转锅一样,顺势而走。” 他伸手掂了掂锅,异常的沉手。一如执掌天下,手里何尝不是沉甸甸的。 放下锅,他往出走,重新坐到棋盘的边上,然后问说,“所以,你的棋并没有下完。而那些商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原有的产业将一点点的被分割,拆散。” 朝廷给的远景规划很美,也确实能创造很多的财富。但这投入也是非常巨大的!一旦投入进去,就不能再回头。否则,全打水漂。 那么,他们现有的产业只能一点点的拆解的往出发卖。 四爷慢慢的落下一子,“……像是谭家,几乎垄断了官粮以外的粮食,这是非常危险的。这就是陛下说的,治大国需得掌握火候。有时需得急火,有时需得慢火。事关粮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三五年慢慢的去拆……且以后得时刻警惕。凡是事关百姓衣食住行的行业,尤其不能出现垄断。 像是佟家,常年在草原上。他们跟各部族关系特殊,一定存在利益瓜葛。同样,也需得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料理。且不能叫人察觉到!” 雨声、落子声,茶壶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顿时叫小皇帝放松下来了。 不一时,饭菜端上来了。几样再简单不过的素菜,盛放在粗瓷碗里。菜色素朴,味道却淳厚,再加上这温度,他长吁一口气,竟是难得的惬意了起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金肆晔身上,他端坐在那里,手抓着筷子,慢慢的夹菜。又看看林叔珩,她的坐姿也那样,手抓筷子,吃的不疾不徐。 有一瞬他有些恍惚,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吃饭的礼仪和姿势,这么类宫里? 是原来就这样?还是他们常陪自己用饭,跟自己学的? 就是很突然的,觉得竟像是一家三口坐在这里一样:也是见了鬼一般的感觉! 第220章 万里扶摇(119)一更 小皇帝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么有趣。 早起,林叔珩会去周围捡上许多乱七八糟的,自认为很好看的叶子回来。绿的、黄的、红的,或是渐变的颜色。许是树叶子,许是草叶子,拿给金肆晔看,跟献宝似得问说:“好看吧。” 那就是一堆需要清扫起来,然后丢掉的东西。 结果金肆晔认真的翻腾,很笃定的道:“好看!”还专门的挑出几片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趣味的叶子,夸道:“这几个最好……” 然后林叔珩就很高兴的去做饭去了,金肆晔真就在打量那么树叶,认真的将树叶一片一片的擦干净。然后用树叶拼画。 画个篮子,剪个口子,将树叶一个个的塞进豁口里,像是一篮子花似得。 正面看起来好看了,背面没法看。又选了枯枝条,用绳子绑了一个参差的画框,然后将画固定上去,就那么往小几的粗陶罐子上一靠,就是个装饰品。 下午,雨势不减,他又被喊去帮忙。 原来是林叔珩又捡了很多的苦楝子回来,这个时节的苦楝子成熟了,这东西本身是药材。他还以为她要做药,谁知道人家没那么弄。 就坐在小蒲团上,认真的把苦楝子里面的核一个个的挤出来,还喊他:“帮忙呀?”然后提醒他,“手指别往嘴里塞,苦!” 行!帮忙吧。这一帮忙,就挤出好些带着黄绿果肉的核。 那边金肆晔用丝瓜捶了丝瓜络来,一人一个,将果核洗洗搓搓的。 小皇帝捏着被洗好的果核,“……我第一次知道,苦楝子的果核这么好看。”小小个,像是杨桃的那种形状,若是横切开,横截面像个星星。 但是拿这个做什么呢? 桐桐就笑,“想要个手链,这个串起来做手链……好不好看?” 手链?你堂堂林伯爷,军功所获不少,更遑论金肆晔能变废为宝,少的了你的手链? 这话问的,“就像是想来山里住,是因为山下没住处吗?每到山野花开的时候,我也想到山中摘野花,那是因为家中种不出花么?一如看见野菜就忍不住挖回来,那是因为家中没菜吃了么?” 小皇帝坐在边上,把玩着苦楝子,认真的听着。 “过日子嘛,终是要找到乐趣的。若有心,一草一木里都看得见枯荣;若留意,一花一叶也关情。” 话是这个话,可上哪找这么一个这么契合的人呢?朕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看那些夫妻,多数不都是吵吵嚷嚷的。这个捡了一堆叶子,那个转头就嫌弃那破东西占地方。这个说想要手链,那个说你真矫情。 哪有这么一个人,你觉得这个有趣,他就想法子把这个东西变的更加有趣呢? 或许有趣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契合的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不觉得无聊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跟着这两人还是玩的乐此不疲。哪怕是下着雨,也可以一人一个斗笠,上山里找菌菇,在山溪里找冲刷过的各种石头,捡拾山间野果。 再是惬意不过。 之前在别人的诗和笔记中读山居,最喜那话:居山中,雨不出,风不出,寒不出,暑不出;贵客不见,俗客不见,生客不见,意气客不见。 可而今再想,山居者,有多少人是因仕途不如意而做了隐士。他们中真喜山居的有几何?真懂山居之乐的又有几何? 显见的,他们都不如眼前这两人:这两人是真喜山居,也真懂山居之乐。 若是他们不为官,他想:若逢盛世,他们定喜幽居山野,独享这一份自在。 山居几日,回城临别之际,小皇帝撩起车帘子跟二人说:“自父皇去后,朕这几年都没有这般放松过了。等到落雪了,朕再邀你们去山中故地重游。” 是不是教傻了?一年四季你都想去住住? 可别!不陪你。 冬天山里多冷呀,去干嘛?夏天蚊虫能吃了人,又去干嘛?凡是山居者,人家怎么说的:每岁春秋,必来山中。 孩子,你猜他们为啥只在春秋跑去山居呢? 桐桐只笑,“陛下,您忘了,臣很快得出发了。这一走,只怕最快也是明年这个时候再见了。今年过年,年夜饭就不能给您做了。” 小皇帝抓着车帘子,此次林叔珩南下,真实的目的是最高级别机密。除了新阁和他们三个人,其他人谁也不知道。 他的面色凝重,“海上……受气候影响极大,风险不可估量。万望保重!” “明年……这个时候,再一起去山里小住。” 好!那就明年。 等真的剩下他们两人了,四爷才扭脸看她:“行吗?”我怎么心里发毛呢?我总觉得这个玩意对你来说,也属于高难度。 桐桐:“……”是!自问也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海战,这玩意应该是没打过吧?打过吗?可不管打没打过,该去总得去的!事在人为嘛!不到那一步,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去做。 但跟四爷说的时候,她笃定的很:“放心吧!不擅长的我不硬来……” “真的行?” 真的行!她一脸的笃定,但四爷还是一脸的狐疑。桐桐只能说,“没骗你!战场只能见机行事。若是事不可行,或是时机不巧……那我便去斩首。” 暗杀首脑? 四爷想了想,然后点头:你要这么说,那我是可以放心了。 桐桐:“……”行吧,你放心就行。 叫四爷放心很容易,叫林宪怀放心很难。 要走,还不能提前表现出来,怕周碧云和家里的其他人担心。每天正常出门,正常下衙,跟往常并无不同。 周碧云只是觉得丈夫最近夜里睡不好,辗转反侧,夜不安枕,常不常半夜里惊醒:“这是怎的了?” 半夜里又惊坐而起,周碧云起身去给倒了温水:“要不要服点安神的汤药?” 林宪怀摆摆手,“不用!就是夜里多梦,常有噩梦……怕是疲累导致的。” 周碧云就说,“要不……你也请几日假,我陪你去山中住几日。叔珩说,山中是极清净的。我听的都觉得有趣,咱也不带谁,就咱俩……或是嫌我絮烦,你一个人去也行。” 林宪怀喝了水,躺下将被子拉了拉,“不用!明儿晚上睡前给我半杯葡萄酒,喝了就好了。” 周碧云见他躺着也睡不着,就打岔说起其他的,“……哥哥推荐来的那个学生,叫吴一平的……而今在数院里念书的那个学生,你还记得吗?” “记得!舅兄资助来的,带着一家子租住在城外,怎么了?” “前几日来家中送中秋礼,我瞧见季瑛跟他在门廊处说话,出去的时候季瑛送的,送了好半日才回来。” 季瑛? “嗯!那孩子倒是好端正的样貌,肆晔也说了,本事是极好的。这孩子是大哥看着长大,亲自教导,又极力提携的……虽是家寒一些,但可说得上是知根知底。若是……你觉得成么?” 季瑛若是觉得行,那便行。 絮絮叨叨的,一个时辰之后才又睡着了。 把周碧云给愁的,第二天就跟桐桐打听,“是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你爹最近睡都不能安枕。” 桐桐:“……”她只能笑,“能到新阁处理的事,哪件不是大事。这天下这么大,就那么几个人决策。任何一个表态,都可能影响千千万万的人家……心思重是难免的。回头去皇家药局买几个安神的香囊,缝在枕头里,一月一换,必能安睡。” 也是个法子。 周碧云又说起了季瑛的婚事,桐桐认真的听着,做娘的有问,她必有一答的。 直到半个月之后,朝廷收到东南区的折子,说是新交付的舟舰试用完毕,请朝廷再派人再验看。 这就是一个正常的流程,试用完了之后,舟舰成什么模样了,朝廷得确认一遍。并且要确保是不是真的完成了所有的试用。 满朝谁都没太在意,这是兵部的事。 跟罗君如一块用饭的时候她还问呢:“兵部这次派谁南下?” 桐桐摇头,“不知道,可能是陆剑山?” 他? 结果旨意下来了,不仅有陆剑山,还有林叔珩。 不过想想也对,改进过的舟舰,朝廷重视一些也是应该的。 陆剑山还挺高兴的,要走了,还问陆夫人:“娘,您想要什么?我给您带回来。” 陆夫人:“……”这么久了,都没碰到个中意的姑娘娶回来,没出息的东西,“我想要什么?我想要龙王家的三公主,你给娶回来吧。” 陆玄‘呸呸呸’的好几口,“瞎说什么?” 给陆夫人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想要去给龙王家做女婿,人家龙王看的上吗?” 陆玄:“……”这事是机密,自家这蠢儿子并不知道此去是要打仗的。 他只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小心!多听林叔珩的,不可逞能。” 陆剑山:“……好!”知道了。 而林家呢,周碧云絮絮叨叨的帮着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林宪怀朝外指了指,父女俩去院子里说话。 桐桐抱着父亲的胳膊:“您放心!全须全尾的去,必然全须全尾的回。您若焦虑,时间长了,我娘自是会察觉,也会更焦虑。您只当我又出了个远差!明年秋里必归!” 林宪怀长久的沉默,但反对她去的话还是含在嘴里没说出口:“家里……你放心!莫要记挂。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先!” 好!听您的! “走的时候叫肆晔送你,家里就不去人了……”也省的叫人多想。 嗯!不用送,坐火车入津港,很快就到了 第221章 万里扶摇(120)二更 要出远门,家里的其他人就真当只是简单的出个远门。 东西准备的很细致,连熏香都准备上了。 桐桐没说不要,反正坐的是火车,到了地方便是港口了,紧跟着上船,并不费事。 曜哥儿抱着姑姑的腿:“买福橘回来,曜哥儿要吃橘橘。” 好!给你买福橘。 林伯琼就儿子拎走,“许是三两个月就回来了吧?” “看清楚,说不好!” “南边的海鲜干货,回来多带些。待客这个最好!南货店一来好货,眨眼就被抢完了。”仲琴又问说,“听说那边的土人做的土布极好,要是碰上了,多买些回来。我瞧着那蓝色的毛蓝毛蓝的,极鲜亮。想做一条裙子穿。” “行!碰上多买些,做多少都行。” 季瑛还问说,“要是火车真那么好坐,来年我想坐着火车去一趟津港……要不是朝廷的差事,我都想跟着同行……听说那边的海景好……” 黄氏掀开帘子进来,“那得夏天去,夏日靠着海边,想来最是舒坦。” 林宪怀心里不是滋味,家里的妇孺如同所有的人一样,每日里想着什么好吃,穿什么好看,要去哪里见见世面……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安生日子是得有人护着的。 她们当着叔珩的面讨论吃喝玩乐,却不知道叔珩此去上的是战场。 他才要说话,桐桐轻轻的摇头,叫他别言语。 箱笼收拾好了,秦敏来催了,“大人,该动身,陆大人来了。”金大人早等在外面了。 桐桐只能跟家人道别,“爹,娘,保重身体。” 有跟兄弟姐妹告辞,“家里……你们多照看。” 行了!去吧。眨眼就又回来了。 “那就行。”桐桐看了林宪怀一样,转身就往出走。 “叔珩!”林宪怀眼看人要迈出去了,猛地一下起身,还是把人喊住了。 桐桐扭头就笑,“哎呀!您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能在岸上,绝不上船。上船绝不远走……记着呢!再说了,大船都有护卫舰,掉水里也能捞起来。放心!” 周碧云才升起的那一丝怀疑瞬间释然,“你爹老了,也爱操心了。”说着就催丈夫,“还有什么要叮嘱的,赶紧的。” 林宪怀跟女儿对视,良久才又释然的笑,“爹是老了!就是想着……海边渔民有讲究,出海不让女子上船,这个讲究一直保留着。水师多是沿海的子弟,他们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你要注意些,别叫人家反感。还是得尊重人家的习惯!我知道你等闲不信神佛,但是,到了那边,你要遵守民间旧约。” 林伯琼赶紧点头,“这是要紧的事!最要紧的事,爹叮嘱的对。你千万记着。” “好!记着呢,走了!” 走了就是真走了! 人上了马车,往车站去了。 周碧云站在门口,跟林宪怀抱怨,“这种事非她不可?明知道人家不爱叫女人上船,兵部就不能派个其他的官员?侍郎有两人,怎么就非她不可?你这个当爹的在新阁,在这事上你拦一拦,怎么了?” 林宪怀心里想吃揣着一只老虎,这事成了,是泼天大功。若是败了,丧的可能是命。但这会子还不得不平静的解释,“你当军中那些兵痞子好收拾呀?兵部多文官,也就叔珩和陆家那个,两人是上马能征战的,得叫下面的人服,不派他们派谁?” 人走远了,再多的抱怨也无济于事。 陆剑山朝后一看,说坐在马车里的林叔珩,“我的林大人,家里可不放心了。” 桐桐没理他,他又说四爷:“嗳!兄弟,这么如花似玉的人……你舍得撒出去?” 四爷白了他一眼:如花似玉的,谁伸手试试? 有带着的人,路上想说什么也说不得。 到了车站,桐桐伸出胳膊抱他:“放心吧!稳稳的。” 四爷拍了拍她:“量力而行,不可铤而走险。” 知道。 陆剑山老脸一红,扭脸先上车了。真是不害臊,大庭广众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不过,这一列车不错,提前进站上车不说,车还是靠后的车厢。车厢里竟然真的有床!床上铺的崭新崭新的,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当真是应有尽有。 见里面有个小隔间,进去一看,我的天啊!里面还有简单的洗浴和方便的地方。 桐桐的东西上了车,她这才上去,站在窗口朝四爷挥手:回去吧!我保证怎么去怎么回。 四爷站在原地:你什么也保证不了。海洋是一头未知的怪兽,他从不觉得人类征服过它!你又拿什么保证呢? 可这是你想做,憋着劲要做的事,那就去吧! 火车一动,最开始极慢,可眨眼间便快了起来,然后慢慢出站,顺着铁轨铺设的方向消失了。 躺在这个床上,感受着火车的颠簸。 秦敏兴奋的跑前跑后:“真能躺着呀!您去外面的过道了吗?那么长……路上这么舒坦……” 等外面又下雨了,夜里风声呼呼的,车依旧再以这样的速度往前跑,她更兴奋了。有床却又不睡,只瞧着窗外。 而且,火车上的灯不是烛火的灯,是那种带着大方箱电池的灯。这光亮看书有些费劲,但是照明一间屋子问题不大。 正欢腾呢,门被敲响了。是送饭来的,提着个食盒,饭菜被送了过来。 在路上,风雨交加的夜里,住的宽敞,还有这么热腾腾的饭菜,“要么说,历代先皇英明呢。这东西谁都不看好,却原来真的这么便利。” 桐桐挑着汤面往嘴里塞,叫秦敏:“赶紧吃饭了,一会子面条坨了。” 鸡汤面,放了绿油油的菠菜。另外还有四样菜,还都是现炒的!比在衙门吃的也不差呀! 陆剑山还跑来串门子,端着个碗,凑过来吃菜,“金大人真是费心了,监察阁天天都有人出京,也没谁说火车上这么舒服。” 傻子!并不是特殊待遇,而是送出征将士的规格而已。 到了津港,一下车,直接上了一艘舟舰。 东南区的大帅朱宝禄就在舟舰上。此人是调整之后新任命的,还有一重身份,那便是出自朱字营。 船上是另外一种颠簸!陆剑山尤其不喜欢。 像是火车,那是在陆地上,跑的不慢,但却绝对说不上有多快。真就是坐上很安稳!可这大海不一样呀! 他这还算是好的,不晕船。可饶是如此,常年在陆地上的旱鸭子,是很难忍受长时间的在海上颠簸。 桐桐就说他:“你得适应!去甲板上呆着吧,看看海……” 这个遭罪呀! 把人打发了,秦敏左右看了看,也就出去了。她想守在外面,可朱大帅的人守住了船舱的门,一副不接受别人靠近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不走,只朝里面看:“大人——” 桐桐朝她摆手,她这才往甲板上去了,却不敢远离。 陆剑山终于觉得不对了,这次的差事,值得朱宝禄这样的人亲自来迎接?人家什么身份,自家什么身份?就是林叔珩有伯爵的勋爵,那也不能跟朱宝禄这种大区的大帅比呀。 可朱大帅亲自来了,一见面就密谈,怕是事有些棘手吧。 朱宝禄跟林叔珩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也就没废话。直接指了指挂着的地图,然后手指点在一个岛上,“这是济岛,古称岛夷……属朝鲜,距离倭国却也近……” 桐桐点头,她知道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在三国时期被称为‘州胡’,史料记载:其人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 到了唐时,《新唐书》关于这个地方,是这么记载的,说它: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窿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初附百济,后附新罗。 朱宝禄就说,“按说,这个地方归朝鲜,他们乃是藩属国,便是借用或是驻兵,未尝不可。况且,朝鲜国主与咱们的关系特殊,这几年似有黏合之意。可南朝与北边不同,他们与倭国勾连甚紧……” 桐桐坐在边上,对着地图思量半天,这才道:“咱们得统一几个重要的点。” 你说! “其一,战需得有名。也就是说,主动挑起战端的不能是咱们,若要开第一炮,一定得叫对方出!师出有名,这一点,得达成一致。” 一致!无异议。 “既然对此无异议,那么,怎么叫对方开这一炮呢?” 朱宝禄沉吟:“他们不蠢,自从近海肃清之后,他们出兵自是会斟酌。” “是啊!直接对着咱们来,不太可能。”桐桐就点了点这个岛,“若是对方先对这个用兵呢?我们是否有责任庇护藩属国。若是爱新觉罗向咱们求助,出兵便合理!” “倭国在济岛本身就有势力!” 这是必然的,这是一个极好的补助点,面积又大,倭国跟朝勾连,怎么可能不觊觎这个岛? 她站起身来,点着地图上那一长串的小岛,“可怎么能叫提升济岛在倭国的地位,叫他们派兵驻守呢?咱们接下来往这里去……” 琉球?岛链? “嗯!”桐桐的手指往北挪,“一旦意图占据这些岛礁,倭国必然反应巨大。” 这是包围之势,对方当然会有强烈的反应。 朱大帅看了林叔珩一眼,《孙子兵法》有言: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林叔珩是深得此兵法影响吧。对战之中,调动对手,而不是被对手调动;要摆布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摆布。 这一点,她掌握的很好,且用的很精妙。 第222章 万里扶摇(121)三更 船在海上飘着,桐桐躺在船舱里,还是睡不着。 半夜起来,挑灯继续对着地图,这一对着,就是半宿。 朱宝禄夜间巡舰,见林叔珩的船舱之中,灯火还亮着呢。他问甲板上的守卫,“一直亮了?” 是!还不曾歇着。 “吩咐下去,子时值岗用饭,给林大人带一份。” 都子时了,桐桐面前被放了一碗海鲜面。她抓起筷子慢慢吃着,脑子揣摩的是每一步的细节。此次,她为前锋,朱宝禄坐镇后方。 一旦出海,并不能跟后方保持联络。因此,她的主张和想法比朱宝禄的建议更重要。 在地图上这么端详那么端详,一次一次在脑子中推演,一次又一次的又推翻,而后再重来。 海上考量的因素太多了,这对自己来说,确实很陌生。 一整晚,灯烛在摇曳,她也靠在桌边,就这么呆了一晚上。直到一丝天光亮起来,她才吹灭了烛火,重新躺下了。 真的乏了,在船上这才睡着了。 秦敏站在甲板上,朝要过来的陆剑山摆摆手,压着声音道:“轻点,我们大人天亮才睡的。” 一晚上时间,干嘛呢? 不知道!反正灯亮了一夜,影子映在出来,好似也站了一夜。 陆剑山皱眉,“醒了你叫我……”总觉得事不简单!都到了这里了,还瞒着,就不大好了吧。 结果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一觉醒来,落日余晖,金光铺满了海面,有一种别样的壮观。 陆剑山马上迎过来,“林叔珩……林大人……有什么差遣,你得跟我说……” 桐桐站住脚,点着他身上的衣裳,“脱下文官的袍子,穿上了铠甲,是吧?” 是啊!这这战舰,我当然穿铠甲。 “船上铠甲,就听令。”桐桐看了他一眼,“该你知道的,就叫你知道了。不该你知道的,别问。”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去站着,面朝大海,站一个时辰。马上!” 陆剑山:“……”运了好大一口气,但还是不情不愿的站着去了。 桐桐回头看秦敏,“你也别跟了,歇着去吧。” 秦敏:“……”她干脆站到陆剑山边上,低声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 “我家大人一看地图,就一准要出事!这要不是打仗,有什么事需要瞒着?” 很有道理! “打哪里?倭国?” “朝鲜?”朱大帅问说,“你要去朝鲜。” 桐桐‘嗯’了一声,“我得去一趟,亲自去。” “去做什么?” “去见爱新觉罗宁毅。”此人是多尔衮后裔,这两年勉强靠着新明的支持,坐着皇位。 朱大帅没明白她的意思:“需得朝廷的旨意,无旨你怎么……” “不是以官方的身份,也无须朝廷的旨意。朝鲜土著贵族的商船,还是会跟咱们做生意。给我一个假身份,再给我二十精锐,我以商户身份,前往朝鲜。” 要秘密见宁毅? 嗯! 二十人?胆子也太大了。 “此事事关重大,此事机密。” “你且去吧,今晚靠岸,我立马去办。后天你便出发。”说着,就又问,“你的秘书丞和陆家那小子,你带吗?” 桐桐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带!”总得给人出头的机会。 靠岸了,陆剑山才知道要秘密去朝鲜,“朝廷有旨意?”从东北那边相互来往不便捷么?为何非要从海上登陆,然后混进去。 桐桐没言语,只道:“机密!闭上嘴。” 陆剑山:“……”你不交底,我怎么配合? 桐桐还是一言不发,只看着半旧的男装在身上比划,然后说陆剑山:“出去换衣裳,别耽搁事。” 找的商船,船主不是朝鲜的,而是沿海一家不大的海商的。这海商只走这一条线,贩卖的是丝绸和印染的土布,而带回来的是朝鲜的人参和粮食。 船主姓方,四十来岁,很粗壮一汉子。既然是军中打的召忽,他就很客气,真就是待若上宾,在船上跟桐桐聊呢,“……一看公子就知道出身显贵……您贵姓呀?” 桐桐就笑,“姓金。” “姓金……”方当家就道,“从京城来的姓金……”还真不敢猜,他就问说,“公子必是大商家出身,朝廷下了令了,多少商家沿海转悠,公子已经是我遇到了第四拨了。” “哦?他们都往哪里去呀?” “有跑吕宋的,也有往更远的地方去的。但是朝鲜,却没有人去。从北边去朝鲜又方便又安全,很不必走海路。北边做生意做的好的,也就数佟家。”而佟当家是个女人,跟金阁老生了一位公子。恰好,自己这里也有一个打扮的朴素,可一看就显贵的年轻公子。又恰巧,这位公子要去朝鲜。这怕不是佟当家的儿子,金大公子? 这么一想,越发的殷勤了,“确实,南地产的货物,运到北边,费用极大。”走海路往朝鲜去,路上是能俭省一些。就看怎么去考量了。 他认为他窥探到了真相,桐桐也不解释,想怎么想都行,把我们顺利带去,再顺利带回来即可。 在朝鲜港口登陆,又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她没来过,就是真的没来过。 还没出码头,秦敏就差点捂住眼睛,她低声道:“您看东边……” 东边几个年岁大的妇人,不知道顶着什么东西,那上衣极短,露出双乳,而来往行人却真如不见一般。 方当家的就笑,“莫要大惊小怪!贵族女子并不那样,一般那样穿着的,都属贱民。后来,满族皇室废黜了此穿着,认为极不雅,有伤风化。但……百姓多是不以为然。只有生育了儿子的女子才有资格这么穿,这是她们炫耀的本钱,因此,推行的并不顺利。而今,年轻些的女子不论贵贱,都少有那般露着的了。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还是这般……倒也无什么人在意。” 桐桐心里叹气,这种事没法说的。你觉得不雅,别人却觉得是荣耀。这种的,除非去把脑袋都给砍了,否则无用的。 但终归是有了改变的。 还有一点有意思的变化就是,这里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 凡是受教育的,他们习的是汉字。当然了,教育不普及,在这边的大街上,贱民见了穿着华丽的人,需得自觉的退后,让出一条道来。这也就使得,一般不需要跟不识字的百姓打交道。而要说的话,应该是满语比较流行。 反正桐桐听在耳朵里,那有些蹩脚的满语发音她听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方当家的将他们带到客栈,这里的客栈……进出需得低着头,进去之后需得脱鞋,处处显得逼仄。 方当家也不好意思,“您必然是不习惯的。”咱们都是高屋大檩,轩朗厅阔,但小国而已,就是这样子的,实在是没法子。 桐桐左右看看,“没事,挺好的,暂时安置便好。” 方当家的还有一船货,只留了个侄儿侍奉。 当天,桐桐哪里也没去,就在客栈里歇息了一天。吃的也还罢了,更像是东北那边的饮食。 一百七十余年,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就像是桌上的大酱,各种腌制的小咸菜,更东北那边……有些差别,差别就在于很多腌制的海货。 海货没人爱吃,倒是用菜蔬蘸酱吃了不老少。 第二天早起,先往药局去。 皇家药局,在主要大城里都有。而药局里,一半的人都出自朱字营。 桐桐走到药局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大锅里正熬煮着药汤子,好些衣衫褴褛、光着脚的乞丐排队等着,等着领汤药呢。 天慢慢凉了,风寒起了。药局在做善事!这也是这么多年了,药局一直在这个地方,从未曾被本地的贵族赶出去的原因吧。 桐桐直接往里面走,柜台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汉家的打扮,黑黑瘦瘦的样貌。她抬眼看了进来的人一眼,而后视线落在进来的这位公子的手上。 她的手上戴着个其貌不扬的戒指,这样的戒指一共也没有几枚。 桐桐跟秦敏笑道:“瞧,总有叫人亲切的地方吧!”说着,就问这掌柜的,“才来,随从里有几个晕船的,有什么药能有效?” 掌柜的取了一瓶,“才来的?水土不服的要不要?多是上了岸之后,隔上三五天,便有些水土不服。” “多谢你提醒,还真得备上。”桐桐取了荷包,看了里面的银子,连同荷包一块递过去,“另外,也想买些好人参。您帮我留意,我得逗留一段时日,走的时候跟您取吧。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只当是定金了。” 掌柜的顺手一收,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好!有没有的,今晚就能有信儿。您在码头对面的客栈吧?那晚上我给您回话。” 好! 约定好,桐桐就往出走。秦敏还问:“方当家做的不就是人参的生意?”何必舍近求远? “跟药局熟悉熟悉,难道是坏事。” 哦!那倒不是。 但到了晚上,秦敏都睡下了,也没见药局的掌柜前来。 她却不知道,半夜里,有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桐桐点了灯,只坐在窗口看着门被推开。 客栈里此时除了鼾声,什么声响也没有。走廊里二十人守着,这都是朱字营的人。 掌柜的看向坐在灯下的人,“敢问是哪位统领?” 桐桐亮出一块牌子,上面一个‘林’。 “林伯爷?” 她恍然,才要行礼,桐桐一把扶住了,“请坐!召你前来,有要事相商。” “您想要问什么,或是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了。”朱字营从来只听令,从不讨价还价。 第223章 万里扶摇(122)一更 这位药局的掌柜叫曾慎,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了。 桐桐就问说,“对这里,你熟吗?” “熟!来之前,我曾在承德生活过数年。这个国家差不多相当于五个承德……可能多点吧,但绝对没有六个承德所辖的面积大。” 这种计量,算是一种比较新奇的计量,特别的直观。 曾慎又道,“地形、地图,早已在兵部入档了。” 倒是不用这个!桐桐就直接说了,“我想见爱新觉罗宁毅,秘密见面。” 曾慎沉吟了一瞬,“宫中所用药物,尽皆药局所出。这事不难,但此地不能见面,需得去汉城。” “可!” “您先行,我暗中随行。” “好!”对方一句没多问,说执行就执行,半点不犹疑。 两人没多谈,曾慎直接便走了。 早起秦敏还问说,“要去药局问问吗?” 桐桐指了指荷包,“人家送来了,好的人参暂时难找,需得到冬里。怕咱们等不急,定金退了回来。” 那便罢了。 桐桐又叫了方家小哥,“我们一行出来转转,你问问你家叔父,可能放你给我们做向导。” 方家自是求之不得。 陆剑山皱眉,看了林叔珩好几眼,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态,可不是她的风格。这一趟到底干嘛来了,到现在都没有透漏半个字。 结果这又要动身了,去哪呢? 依旧不知道。 方小哥问说,“公子想去哪里转转?” “做生意的人,自是奔着繁华处去的。哪里繁华?” 当然得是京都了。 “那就往汉城去嘛!” 走惯了自家的官道之后,就会发现这里的道路真的叫人有些难以忍受。总觉得山间小路大致也就这个样子了。 路上若是遇到轿辇,那小小的盒子里坐着个人…… 秦敏问说,“那么小,又何必非得封闭起来?”华盖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能遮风,但能遮挡雨雪烈日。 陆剑山低声道,“南部多与倭国人肖似,身形矮小。你瞧着逼仄,人家不逼仄,咱也管不着。” 秦敏的身高,在新明女子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她走在外面,比这边大部分成年男人的身高要高一些。像是陆剑山这样的成年男性,站在这里那就相当的出类拔萃,一眼望过去,看见的都得是头顶。 凡遇到城池,驻守着的将士一看穿着,桐桐就觉得熟悉。那就是八旗的制式!而且,只看衣着,很容易能分辨出哪些是满人,哪些是土人。 他们这一行,谁也不惊扰,晃悠了几日,汉城便在眼前了。 方小哥小心的看了秦敏一眼,便低声道:“这里最好的地方是妓馆,比别的馆舍要舒服。” 秦敏一看就是女子,但他并不知道他嘴里的公子也是女子。因此,他应该是觉得秦敏是带出来的女伴,或是相好的,总之关系有些暧昧。因此,说这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桐桐看了秦敏一眼,秦敏这才反应过来,她顿时冷哼一声,“哟!原来公子是想去那样的地方呀?” “那倒是不用,清静干净即可。” 是! 真就找了一个不打眼的地方,包了下来。而后,这小哥就带着在城中转悠,桐桐看着成衣店里有那做好的衣裳,她便选了几套旗装,都买了下来。 隔了三天,曾慎夜里才现身:“后天,皇陵西边皇觉寺,到了地方,就有人接待。” 桐桐算了算时间,这该是快到颁金节了。每到这个时候,提前得祭祖,因此,圣驾必出。 若是再讲究一些,提前跪经也是常有的事。这便是单独见面的机会。 等曾慎走了,桐桐就得安排了。 第二天她先问陆剑山,“那方小哥……最近偷摸去妓馆?” 这小子花花心思多,给的打赏多,难免去花销。 “那你将他支开……多扔些银钱,将他困在那里,咱们要去办事了。” 好!这就去。 这件事办完了,又叫陆剑山买了许多男装,都一水的满服。辫子梳起来,戴着帽子即可。 换着装扮这并不奇怪,朝廷倒是希望更多的人这么打扮。 桐桐早起便换了一身旗装,好长时间不这么打扮了,对着镜子装扮起来竟是有些生疏。 秦敏不会梳这样的头发,更不会戴旗头。桐桐就笑,“就梳成辫子吧。”她给对方选了更素朴的衣裳,像是跟着的丫头。 这么一装扮,倒也不奇怪了。 如此,连花盆底鞋也不用穿,也省的露馅。 而桐桐则全套的穿戴起来,踩着花盆底鞋一出现,陆剑山都愣了一下:“……你这……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桐桐把甲套一个一个的戴上,然后把手搭在秦敏的胳膊上,“走吧!”今儿出城的满人极多,这么一行混在里面并不打眼。马车奔着皇陵的方向,因着好些人要看圣驾,周围的百姓越发多起来。 陆剑山问说,“咱们去哪?” “寺庙。” 皇觉寺建在半山腰,跟新明的寺庙并无不同。 马车停在寺庙前,桐桐自马车上下来。今儿这个寺庙,香火尤其鼎盛。才一下来,后面便有马车来催,叫让开位置。 秦敏低声问:“为何这么多女子……” “今儿出来的多是皇室子弟,又有八旗勋贵,出身稍微低一些的人家,还是愿意带着女儿来此地的。”没看见一个个的打扮花枝招展的吗? 秦敏就看了看自家大人,就见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手轻轻拎着裙摆,一步一步的上台阶,那手上的帕子,那走路的姿态,真是极贵气的。 这么一进去,好些人都站住脚朝这边看,然后窃窃私语。好似在讨论这是谁家的姑娘,没见过呀。 桐桐能听得懂她们的话,她们在猜测,怕是谁家见不得人的庶女,或是当地谁家勋贵从哪里选来的美人,专门来进给皇上的。 这模样,这气度,宫里怕是也没这样的。 皇后完颜氏也只是清秀而已,这般的美人前程只怕是尽有的。 桐桐先被安置到静室,从静室的后门出去,绕过花木丛中隐蔽的小路,才从一处暗门中入了一件佛堂。 朱字营的人守在外面,桐桐只带了秦敏和陆剑山进去。 佛堂里,正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两个人。一个一看就是太监,另一个三十许岁人,他应该是国舅完颜刚烈。 青年穿着常服,身上的配饰一看便知他的身份。此人便是爱新觉罗宁毅,瘦长的脸,冷白的皮,面容平和。 而那位一脸和气的太监,该是叫和顺,圆团团的一张脸,一直躬身站着。 完颜刚烈名刚烈,看起来却并不刚烈,是个很斯文儒雅的长相。 桐桐一行三人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们。 爱新觉罗宁毅看着一身旗装的女子,真乃一绝色佳人,这便是声名赫赫的林叔珩么?还真是叫人意外。 跟着她的自然也不是婢女,那扮作婢女的也该是女官。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丝卑微之气。 至于那一员一看就是武将的人,他也并不知道是谁。 传信只说,林叔珩要见。 没有旨意,没过朝廷,私下密会,这是要避开朝鲜当地贵族。于是,他这才来了。 对方没有要见礼的意思,和顺要上前,爱新觉罗宁毅看了和顺一眼,制止了他:正是仰仗新明的时候,倒不用如此。新明向来尊卑不明,就这样吧。 他率先坐了主位,然后才开言:“林伯爷请。” 说的很好的汉话,完全听不出别的口音。 桐桐顺势便坐下了,“知道陛下不能久留,那我便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了。” “请。” 桐桐问他:“陛下可是苦恼于当地贵族?” 爱新觉罗宁毅笑了一下,“林伯爷乃是新明勋贵,亦是朝中重臣。朝事你是懂的!朕也读圣贤书,朕每日都读新明的报纸。报纸虽晚一些送来,但盛京从未曾延误过。新明主张什么,朕清楚。若想江山稳固,朕亦是有心效仿新明。 然则,朝鲜勋贵便是最大的拦路虎。满人虽口口声声称‘主子’‘奴才’,但实质上,仅仅只是口头上的称谓而已。便是奴才,也有上升途径!但是当地的贵族向来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将尊卑看的比我们更重。父母为贱民,子女便为贱民。甚至于,母亲为贱民,便是父亲尊贵,其母所生子女,亦为贱民。 满人中的宦官世家,虽嫡庶分明,但庶子庶女也绝不能等同于奴婢。可在当地贵族的意识里,贱便是贱,血统主导一切。这种境况之下,效仿新明便绝不可行。” 所以需得清除这些个自以为血统高贵的贵族,消除贵贱的差别。 桐桐对这个爱新觉罗宁毅很有些意外:他真的是不是这么想的,她不知道!但这番话说出来,就是在迎合自己的态度,迎合新明的态度。 换言之,他希望得到新明的帮助,替他清扫这些障碍。 这些障碍对他的统治造成了威胁,但他只字不提,只提这些障碍压迫了百姓,将更多的百姓视为贱民。 很聪明的态度! 可自己现在就需要他这一份聪明。 她沉吟了一瞬,问说,“如果陛下放出消息,只说想请新明来驻兵,会如何?” 完颜刚烈看了皇上一眼:驻兵万万不可。 爱新觉罗宁毅一时没言语,他得分辨:这个放出消息……真的只是放出消息,还是这里面藏着别的,以达到真来驻兵的目的。 桐桐就轻笑了一声,“陛下放出消息,那谁着急呢?有人比陛下更着急。着急了之后,会如何?会先下手为强。他们若是能得手,陛下是坐不了皇位的。要想成功,只有一个办法,也从外面引一股势力进来。这股势力,能是谁?” 第224章 万里扶摇(123)二更 桐桐见对方拿不定主意,就朝后靠了靠,“我知陛下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大可不必。为何呢?利益二字而已。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跟中原王朝分分合合数千年了,结果依旧是如此。那么请问,新明继续耗着,占据它,对新明有什么好处呢?这里被打下来多少次了,结果依旧是在王朝衰落的时候跳出来。” 她很坦诚的道,“便是我趁机出兵,占据了这里,不过是叫历史重演了一次,利益是看不见的。它成为新明的一个麻烦,弃之可惜,留之惹事,此不符合现阶段新明的利益。” 爱新觉罗宁毅就看向林叔珩:若所求不是这个,那她的诉求是什么呢?新明的利益在哪里呢? 他一摆手,完颜刚烈便将地图取出来,摆在了两人中间。 爱新觉罗宁毅看着地图,问说,“新明这次的目标是倭国。”说着,就点了点济岛,“它在你们的水师港和倭国之间,是最好的一处补给港。你们要么靠着半岛补给,要么通过济岛补给,而这两个地方,都在朕的版图上。远程登陆作战,林伯爷是第一次。” 之前那个小规模的登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规模的作战,这是第一次。新明也是大胆,竟然真的叫她领兵,打这一场。 桐桐就笑了,这位见皇帝并不昏聩!她点头承认,“目的是倭国,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是!朕不否认这一点。 “我确实是第一次打海战,这没错。陛下觉得我经验欠缺,我也知道我的短板。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完颜刚烈面色一变,插话道:“林伯爷这是要将战场挪到朝鲜。”由海上变陆上,你就避开了海上作战的短板,你们将倭人在朝鲜剿灭,我们顺带的清除当地勋贵和势力。两方合作,之后呢? 桐桐就看了完颜刚烈一眼,“怎么是我挪动战场呢?难道不是倭国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一定程度,威胁到你们的吗?难道不是你们的臣子勾结倭国?若是他们不引倭国人来,此计当然就用不成了。而今,难道不是你们有所洞悉,所以要先发制人吗?怎么能是我的过错呢?或者,真等到那一天,你们不用跟新明求助?难道新明不是你们永远的退路?” 完颜刚烈:“……”这个读圣贤书出身的林大人,当真是好生无耻。 桐桐又是一笑,“陛下,不管是哪里的子民,都是一样的人。在新明眼中,并无二致!你放心,战火绝不会蔓延上来,更不会害无辜百姓。若真因我叫无辜子民丧生,御史饶不了我,律法更不能容我。我只想要一个时机,在对方登陆半岛的时候,干掉它。绝不会叫它上岸! 之后,你们若是能自己清理门户,我们绝不登岛!若是遇到困难,随时求助,我们随时能登岛助力。还是之前的话,占据这里不符合新明的利益。” 爱新觉罗宁毅盯着地图,心里却想着林叔珩的话。她第二次强调,占据这里不符合新明的利益。 那新明的利益是什么呢? 如果倭军在半岛被剿灭,这就意味着,朝鲜跟倭国之间,再无和平。她的目的还是一样,战火绝对不往新明的版图上蔓延。 换言之,她想用自家制衡倭国。 爱新觉罗宁毅继续沉默,这个决心不好下,这一仗之后,虽说清理了内部,但短时期内,朝野震荡,彼时,倭国若是再来进犯,何以御敌?不还是得向新明求助? 他就问说:“若是真如林伯爷之法而行,倭国卷土重来,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朕无以御敌。” “新明这次出兵,此乃复仇之战。而你们当地贵族才能引来几成倭军?我此来,不是借你们的地方补给,因为借地方,很难做到保密。事不密,则必败。既然如此,那不如顺道,替你们解决一些问题,也为数十年之后,提前下一步棋。而后,再进发。” 所以,她确实是一箭三雕: 其一,清除半岛旧贵族势力,捆绑朝鲜; 其二,确实有用朝鲜制衡倭国的目的。但这不是现在,而是在之后。 其三,顺理成章的补给,奔赴下一战场。 好似就是顺手办点事,不值一提一般。 话都摊在了明面上,目的说也清清楚楚,敢不敢,就看你的决断了。 完颜刚烈在边上问了一句:“林伯爷这般自信,数十年之后……时移世易,您如何能笃定呢?” 桐桐便笑了,只看着爱新觉罗宁毅不说话。 爱新觉罗宁毅心里明白:这种事不用明说的!你自己没能耐,接受了人家的扶持,那就得听话。若不听话,他们便会扶持另外一个听话的。 而扶持的这个人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完颜,亦或是姓纳喇,有什么关系呢? 对新明而言,一样一样的。谁听话用谁,不听话的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人心不足,永远都会有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对新明而言,不过是常换一下傀儡而已。其他的,一概是不管的。 要是这么去想,那么林叔珩今儿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诚的! 真正的高人从来只做裁判,而不是赤膊上阵。 要知道,战争从来没有赢家。打的对方鼻青脸肿,自己也会付出代价。 这一仗,是新明在亮拳头。之后,它怕是只会看着别人打,轻易不动手了。 陆剑山心说,大概还有一点,自己是不太敢说的!那便是:新明的船,新明的一切火炮,这玩意卖起来挺贵吧! 这么一想,就赶紧摇头:和为贵!和为贵!我们从不主张打仗。 爱新觉罗宁毅的手往桌上一拍:“林伯爷坦诚,此次,依伯爷之策。” “不敢!此乃陛下运筹帷幄,清除内奸,外御强敌之策,怎会与我有关呢?我不过是恰逢其时,被陛下召唤而来,听命于陛下,仅此而已。” 秦敏:哦!这个说辞对对方而言,有好处,能树立明君雄主的君王形象。而对自家而言,新明不想掺和别人的事务,也不想叫别人知道新明掺和了别人的事务。所以,这虚名要来反而是累赘。 所以,一切都是对方的主意!我们啥也不知道。 如此的清白无辜,中正不二,这才是新明呐。 爱新觉罗宁毅:“……”如此的厚颜无耻,难怪呢!行吧,他也坦然受之,“那便是朕的主意吧!” 此次见面顺利,谈的也顺利。 又商议了合作联络之法,就告辞出来了。 爱新觉罗宁毅在人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在佛堂大发雷霆。外面的人战战兢兢,很快便传出去了,说是有人家送了美人搅扰陛下礼佛,被陛下撵出去了。 而后陛下又下了圣旨,说若是再存心不良,献美魅惑君王,就如何如何治罪。 闹的那些贵族都相互猜测,想着谁办下的这个事。 因为事没办成,落了这么大一难堪,谁都没有出来认领献美女的事。那个美人也就是昙花一现,便真的消失了。 没过多少时日,众人便都忘了这么一件事。 只有那些见过这个美人的女子在闲谈中偶尔提及,无人得知这个美人的出现带来的将是什么,改变的又会是什么。 联络的事交给曾慎,桐桐就该返程了。 临走的时候桐桐特意交代,“此次事了,该撤回的撤回,该隐匿行踪的隐匿行踪。莫要高估人的底线!” “明白!” 一身男装上了回程的船,桐桐站在甲板上眺望,陆剑山站在边上这才有机会问:“补给并非只能在济岛,琉球周边的小岛屿,亦可!从济岛补给,可从长崎登陆,那里是九州;若是从琉球,可以绕道,直抵横滨,或是党京。原本可以绕过朝鲜的。” “那你可知,倭国至今锁国。任何船舶的停泊,都在严密的管控之下。大型战舰出现在他们近海,他们是瞎子?除非……” 除非某个区域乱起来了,才好浑水摸鱼。 “朝半岛,济岛、九州这个三角区域,接下来会船只来往频繁……” 陆剑山便懂了,“咱们继续吃进周围的岛屿,加剧倭国的紧张……使得他们越发的想要跟朝鲜媾和……说到底,他们想用朝鲜跟咱们做交换的砝码。”却不想,你早设置了深坑,真等着对方一脚踩进去。 挖坑、设套、推波助澜、威逼利诱,长策短策,恨不能这一仗打出去,换来十样的好处来:“……真是会算计!” 桐桐白眼翻他:“废话!”打仗花的不是钱呀?每一文钱花出去,都得有意义! 况且,“算计怎么了?算计是个坏词吗?一切的计谋,前提一定是算!算来算去,觉得划算了,再开始用计谋。若是算来算去都不划算,还打什么呀?先忍着,等到我觉得划算了,我再跟你打,再跟你硬扛。谁家主政之人跟二杆子似得,动辄急赤白脸的?” 陆剑山嗯嗯嗯的点头:匹夫当有一往无前之勇,但坐镇之人得有龟缩不动的定力和韧劲。 他叹了一声,就说林叔珩:“我父亲一直说我不如你,以前我还想跟你比一比。这里比不过,那里总能比得过吧?可这次呀,我就真觉得,我爹说的真准!我有匹夫之勇,没有坐镇的定力。” 少恭维我! “真的!”陆剑山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我真没有你心眼多,没有你心思狠。就是比起那匹夫之勇,比起那不要命的彪气,我也没有比你更匹夫……没有比你更彪!” 桐桐:“……”你才匹夫,你才彪!你全家都匹夫,你全家都彪! 第225章 万里扶摇(124)三更 桐桐得长时间的飘在海上,熟悉船只,熟悉气候,熟悉将士,熟悉配合。甚至于得确保落水后能自救! 海战不用近身博弈,可以说,她现在除了对海上气候掌握的比较好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多少优势。 此次这一趟,只是从大的方向上确定了下来。 真正的难题,飘在海上了才知道。每出海一次,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因此,对朝鲜的消息掌控就有些滞后。 而消息第一时间是在朱宝禄手里。 此次的事情,回来就跟朱宝禄禀报过了。算计的没毛病,就看爱新觉罗宁毅执行的如何? 最近传来的消息是:那边暂无动静。 那就等等,再等等看。 爱新觉罗宁毅在等时间,颁金节之后,天越发的冷了。 他去了李妃的大殿,这李妃乃是先朝鲜李氏家族出身的女子。自先祖迁移过来之后,原本是不与当地勋贵联姻的,对方不入旗,后宫便不接纳这样的女子。 后来,勋贵越发辖制不住了,这才纳妃进来。 但这样的女子,心并不在宫廷。各家也怕这样的女子入宫之后,生育了子女心向着皇家,因而,被送进来的,基本就是绝了生育的可能的。 一如李妃,容貌端丽,只是被其父喂了大量的药物,药局那边的药用了不少,依旧毫无起色。 也因着如此,这般的妃子进宫,性情则多乖张。 李妃向来不穿旗装,在她自己的大殿里,甚至还穿着露乳装,每见自己不喜,便哈哈大笑,“臣妾生不的儿子,而今也穿不得这样的衣裳了吗?” 今日倒是没穿那奇奇怪怪的,只是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宁毅坐过去,看她:“你若不喜宫廷,朕送你去庙里。” “臣妾喜宫廷呐!怎生不喜宫廷?”李妃醉眼迷离,“宫廷应有尽有,那臣妾又怎会去庙里自找罪受。” “那你又何苦这般?不成个人样子。” “臣妾怎么不成个人样子?臣妾而今这样是谁害的?陛下若不点勋贵家的女儿,臣妾又何苦受这个罪?” 宁毅皱眉,“联姻之前,朕就有言。旗人与你们不同,你们将庶女视为奴仆,我们却不是!庶女不如嫡女尊贵,但自愿进宫者,朕一样接纳!位份虽不如嫡女入宫者高,但必以宫妃待之!你家有庶女无数,其中不乏貌美者。你父为何不送呢? 朕肯接纳,你父不敢。送你来,偏又不甘。那你告诉朕,你的今日,是谁所害?朕本是要结两姓之好,不想反成了仇!罢了,不若朕送你出去。你是愿意去庙里,还是愿意归家,朕一盖不管。或是你愿意隐姓埋名过日子,朕赠你银钱,你过活去吧。” 说完,就起身要走。 李妃一把拉住了,“陛下真要送臣妾离开?” “你收拾东西吧,朕着人送你离开!” 李妃这才怕了,忙跪好,“陛下,臣妾若是离开,必是死路一条。” “朕放你生路,你父若是不肯放,那便是你的命数。”说完,将李妃推开,真就走了。 李妃瞬间如跌深渊,真将自己撵走了?为何呢?自己便是死在这宫里,父亲也不会多问一句,可为何非要赶自己走呢? 因为自己桀骜不驯? 因为自己放浪形骸,不尊宫规? 因为自己忤逆皇后? 她赶紧起身,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陛下了。她急匆匆的往正殿去,得求皇后娘娘。 去的时候皇后的寝宫里摆着很多个箱笼,里面是从新明采买来的货物。个顶个的精致!她跪在边上,苦苦的哀求,“娘娘,臣妾知道错了……” 皇后只说了一句,“陛下的旨意不可更改,你求本宫也没用。去吧!只管出宫吧,你宫里的东西你带走,清理干净。陛下要赐给你什么,也不用来禀报本宫,你一盖带出去便是了。” 说完,连看一眼都不看,只挑拣那些货物,然后跟身边的嬷嬷道:“用喜结连理的花样……还是早生贵子的花样……还是早生贵子的吧,这个吉利!” 谁要来?宫里要进新人了么?是谁家把能生育的贵女送进来了? 就听那嬷嬷又道:“……给简亲王家添妆……可只用新明采买来的,再带过去是否有些不妥……” 话没说完,皇后的手轻轻抬了一下,那嬷嬷便住嘴了。 然后皇后转过来跟她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和颜悦色,“怎生还没走?还有什么要求的?你在宫里过的不快活,那便由你去吧!你记恨于我们,我们若留你,心里也不安稳。” “可是娘娘……若是……臣妾的父亲不会放过臣妾的。” “那怎么办呢?你留又留不高兴,出宫又怕丧命。这样好不好,到底是跟陛下一场夫妻,总也有几分情义……这宫里容你几日,等想好了要求什么,再走也不迟。” 说着,就喊人:“送李妃出去。” 李妃真就被这么送出来了,一点面子都没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眼下这个事怎么办?她要收拾东西,可伺候她的宫娥却并没有要出宫,有那她从娘家带来的赶紧跑过来,“娘娘……这一别,您多保重。” 怎么了? “奴婢等要被送到简亲王府。” “去王府做甚?” “给格格做陪嫁!格格要出阁了。” 简亲王府的格格要出阁?这么大的事,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这么突然? “那你去吧!”李妃抓了银钱赏给这婢女,“我还得呆几日,你若……想我了,便随时来瞧瞧我。” 是! 于是,接连几天,这婢女都来。每次她都给赏赐,于是,这婢女再怎么不容易,还是会跑回来,尽这主仆的情义。 今儿,婢女说,“跟着宫嬷学汉话,满语也不成。” 学汉话? 明儿,婢女又说,“学汉宫礼仪,竟是下人不行跪拜之礼。” 李妃心里咯噔一下:简亲王府的格格这是要嫁到新明联姻么? 是!新明的皇帝正值婚龄,为何不能联姻呢? 所以,皇上和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跟父亲维持面上的友好了!他们有了强援。 确定了这一点,她立刻给父亲送了消息,若是真得被赶出去,看在这个份上,希望父亲肯收容自己。若是父亲有别的打算,此时进宫,自己还有被留下来的可能。 李敏燮收到消息,眉头紧皱:“跟新明联姻?” 没有得到消息!而且,新明历来不主张联姻。 他直接进宫了,宫里跟往常并无不同,他先是请罪,说李妃不懂事云云。 谁知道这位陛下全不在意的样子,“宫里不留,朕也说了,或是庙里,或是自己过活,都可。” 竟是不留情面了!这是新明给了他多大的底气? “臣见这宫里喜气盈盈,可是有什么喜事?” “是想打发宗室后辈回乡祭祖。”宁毅心情颇好的样子,“若是顺利,皇弟和几个宗室格格,许是能留在新明念念人家的书。爱卿你若是想送子女去,未尝不可。同行便是!” 送去新明念书?这不是送质子么? 宁毅就笑,“朕尚无子嗣,能拿谁做质子呢?扣下谁能威胁朕呢?没有的!不要多想,就是求学,仅此而已。朕每日必读新明报纸,对新学心向往之。皇室子弟,当为表率楷模,仅此而已。” 这种说辞冠冕堂皇!人要是走了,在那边成亲之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况且,便是没有联姻,只这送去求学,便是一种态度。 皇帝还是跟新明媾和了,必是背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一旦达成,自己这一方便危险了。 得有半个月,天寒地冻的,宗室子弟,阿哥格格累积二十八人,真就向北而行。他们会去盛京祭祖,而后从盛京坐火车直奔新明都城。 目送这一行人离京,李敏燮眼看着皇帝心情大好,甚至跟他们这些臣子都没有客套话要说,直接便回宫了。 此时,李敏燮召集了旧部议事:再这么下去,必是死路一条。 “您还不知道吗?商船回来说,新明水师最近像是有了新的动向,以前和倭国颇有争议的一些岛屿,新明要直接拿下。有商船亲见了,炮火声响了一个多时辰,炸毁了倭国船只三艘……新明水师登岛了……” 哪里的岛屿? 这人就起身指了指,“这里……这里……一旦这个岛拿下来,从这里到济岛和九州的距离几乎差不多……” “不能等了,必须求助吉川将军。” “正是!若是再不动,只怕就没命动了。” 还有人问:“李妃真被赶出来了吗?” 李敏燮面色难堪:是!真被赶出来了,就在城外的一间破败的庙宇里住着。 吉川所率两千余人马,分散的驻守在济岛上。济岛主要是朝鲜旧贵族的地盘,他们在此以渔民的身份隐藏,已经驻扎数年了。 李敏燮登岛,跟吉川密谈:“……新明自北而南,占朝鲜易如反掌。更何况,有旗人配合,将军若不相助,只怕朝鲜之后,便是倭国。济岛或是半岛做补给,琉球又被新明占据…… 将军,贵国朝南的海域被新明封死,你们便无路可走了。此事一旦成了,你们就是他们的盘中餐,他们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而往北,延吉等地也有海港,虽说冬日太长,不宜出海!但每年夏秋,便可从北边长驱直入,北海党ao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吉川看着地图,这些不用他说。自己率人占据济岛,就是防着家门口被人占据了。没想到,千防万防,旗人又与新明勾连起来了。 第226章 万里扶摇(125)一更 跑船的都知道,最近海上不太平。 新明近海的渔民也知道,不能走远了。水师巡逻,只能在固定的区域里捕捞。 为什么的也不知道,都猜测在清缴匪盗。 京城里安安静静,只有林家人焦灼,这都眼看过年了,本以为最快三两月必归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信倒是捎来了,只说耽搁了,不能按时回家过年云云,请家里放心,再没有别的。 肆晔还是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经常在家里留饭,倒是不疾不徐的。 周碧云从丈夫的嘴里掏不出什么,便试图从准女婿的嘴里套话,可这孩子的嘴更严实,什么也没套出来。 问就是:差事没处理完,需要些时日。 要问朝廷有什么大事没有,回答都是没有。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一派和乐气象。再加上属国送宗室子弟来就学,更是锦上添花。 那些小报把视线对准了这些人,朝廷那些事他们都不感兴趣了。 若非要说朝廷有什么大事没有? 也有!就是这次请了各行各业的人来,年底了嘛,来回望一下过去的一年,展望一下新的一年。顺带的,有些律法得补充,像是对小报之类的管制,一起坐下来商议商议,这个法该怎么立。 这已然是大事中的大事了。 又有朝廷的报纸上多了许多药局的文章,都是医官撰写的。说的都是脏病的事,这病是怎么得的,该怎么防。 然后引发的便是很多人对于妓这个行业的探讨,很多人认为这行业就不该存在,至少它应该是违背了律法的。而首先发声的是女官。 这次,是以顾玉娘为首,在报纸上跟有些人士唇枪舌战。 就是一切正常,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都按部就班的按照各自的节奏往前走着。 这么多热闹事,林叔珩不在京城这点事转脸就被人忘了。除了朝廷这些官员都在嘀咕,是不是水师又出什么事了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 当然了,置办年货的时候,南货铺子的货涨价了。掌柜的会说,“该是闹海寇了,朝廷正清缴呢……出不了海,东西当然贵。” 周碧云出门吃喜宴的时候,听人说这席面贵,海货多……这才知道闹海寇的事。 回去就问丈夫:“必是又打仗去了,是不是?” “你真能想,她又没指挥过水师,她怎么打?别说指挥水师了,就是陆上的……她指挥过谁?你当打仗是玩笑?一条船千人以上,若是折损了就是千人,谁敢叫她一个没经验的人指挥打仗……” 周碧云被说服了:“不是就不是,你嚷嚷什么?我这不是着急吗?” “朝廷的事,有时候是陛下亲自下旨,我都不能知道。她也不能告诉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周碧云将给女儿做的新衣裳收起来,“……这一年一年的,她能陪着过年的日子真不多,以后会好吧……” 林宪怀:“……”以后……以后再说吧。 年三十,四爷给林家送了最后一次年货,就得进宫了。今年依旧是他陪小皇帝过年,这都成了成例了。 林宪怀一边把人往出送,一边问说,“又去陪陛下。” “是!” “叔珩那边……” 四爷摇头,“我也没有具体的消息!好似从海务借调走了被海务扣下来的商船,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是说有些生意人进出货物的时候,携带了不该带的,或是隐藏了货物的数量,以达到避税的目的。若是这种的,海务司就会扣下这样的船只。商家什么时候能把船领走,这可不一定。 这样的船只时不时的会被征调用一下,有时候是运输粮食,有时候会运送补给,属于常规性的。其实并不出奇! 但在年节的当口,这必是有什么动作,绝不是简单的运送补给那么简单。 四爷猜测可能是秘密运送武器,但这话没法跟林宪怀说。 没错!这船就是提前运送武器的。 水师有一个重要的装备——水雷。 这玩意不是求真馆的发明,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武器。求真馆只是改造过,近几年四爷又给重新改进了一次。 水雷是老祖宗最先发明的,在明代的军事著作《武备志》中就有关于这个东西的描述,而且分了好些个种类。有木壳子的,有铁壳子的,甚至还有能调节深度和方向的漂雷和一种用固定链条链接着的锚雷。 《天工开物》中的‘混江龙’,四爷给的评价是:不知道从哪里改。 这就证明人家很先进。 这东西可以用锚索将水雷固定,如果敌船要经过这个区域,那我提早布置就可以了。一旦有船经过,触碰到了水雷上的探针,这个探针就会变形、弯曲,进而使得内部的打火石开始打火,自动引燃,在船下方爆炸。水雷在万历年间的海战中发挥过作用,中朝两国对倭,以二万对十万,赢了这一仗。 布置这个不难,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布置容易清理难。一旦战争结束,这些残留的东西飘在海上,就成了不定时炸弹。 所以,怎么用这些东西,就成了一个问题。既能精准的炸,又不至于给海域带来不必要的风险,这就需要一些技术了。 正月里,几艘大船马上要靠半岛的码头,站在岸上好些苦力都等着呢。这一看就是装满了货物。船一靠岸,就有活干了。 可结果呢,眼看着赶天黑能靠岸的,可船却越来越往下沉,而船上也挂上了求救的旗帜。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自发的,好些渔船出海,是去救人,也是看看能不能发一笔横财。 这船上要是拉着布匹、粮食、茶叶、药之类的话,那怕是完蛋了。可到了跟前,远远的一问才知道:船上装的是官造瓷器! 都是旗人贵人定制的! 这玩意再泡都没事,这对于沿海的百姓来说,谁捞着了都赚了呀。 曾慎看着人被‘救’了上来,最近这白天夜里只怕近海都很热闹,且不引人怀疑。 几艘大船沉没的事是大事,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却忽略了,还有几艘小船也靠岸了,带的都是些普通的货色,夜色里,能出海的都出海去打捞瓷器去了,连去卸货的人都不多了。 于是,妇孺都能去赚这个钱了,布匹往下搬运,一些沉手的其他货物还是什么的,船上的人自己往下搬。 桐桐就混在这里面,除了布匹,箱子里装着的才是水雷。 被‘救’走的‘船员’正在宣扬:不知道在海上触了什么,几艘船就这么沉了。 言下之意,他们来的那个方向不大安全,要探一探才能走。 海上的危险说不准!有些迷信的人认为是碰上水鬼了,但更多常出海的人就觉得怕不是海浪冲了什么东西在那一片海域。 总之,那一条航线被渲染的危险了起来。 又有沉没的船堵住了另一边的进出港口的路。海水冲着船体,它们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偏移的。 总之,大船想进出港口,能走的方向就固定了。 这个区域,就是要定点布雷的区域。 太多人去打捞宝藏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有人不分白天还是晚上的,去打捞宝藏。 桐桐等着消息,只要倭国的水师要靠港口,他们这一行再提前出发,布雷。 过早不行,晚了也不行! 得卡在倭国的水师进港口之前,彼时,港口必然被封锁,百姓不准出海。 在封锁之前出去,在倭国的水师到来之前撤退,因此,必须手脚特别麻利。 而这个消息的获取,只能通过曾慎。 消息一到,她在药局门口燃放烟花,这便是行动的讯号。 这几日,他们在小船上基本不出去,一直等着。 直到火红的烟花放起来,桐桐一摆手,二十八条小船混在依旧要去打捞宝藏的民船里,就这么出港了。 结果半日之后,小城里来了许多贵人,港口封锁,回来的民船就不说了,回不来的,已经有大船出发,要拦截这些民船,暂时别靠近。 而此时,桐桐正抓住绳索,上到另一条稍微大些的破旧的民船上。 这民船大一些,停在‘失事’船只这一片海域已经好些时候了。有人说,这是专门为了打捞宝藏雇来的船,有的说,这是‘失事’船只的船主前来查看失事船只的情况的。 反正东西掉到海里了,就是大家的。人家船大,打捞的多,自家船小,只能这么来回的跑,也是没法子的事。 桐桐此刻就站在甲板上,边上是水师的将士,他们正在将火炮零件从船舱里搬上来,然后拼凑起来。还有人在不停的往甲板上运送炮弹。 陆剑山拿着望远镜,问说:“……航线固定,对方若是怀疑……” “朱大帅率领主力,从琉球北出发,直奔东京,和江户去了。” 佯攻? “主力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他们更加急切的登陆朝半岛,好逼退朱大帅所率主力……” 陆剑山便明白了,“所以,他们没想到咱们的主要战场在这里。” 桐桐拿了望远镜看过去,数十艘舟舰铺拍成了一条线,正在入港。 陆剑山远远的看着,问说:“是不是冲跑了……怎么不炸……” 话音没落下,‘轰隆’之声一声接着一声……海上顿时炸响成一片。有些舟舰被从中间炸开,有些位置不好,只炸了船头。 就听见林叔珩的声音,“三船,东偏南五,放!” 炮弹霎时便飞了过去,侥幸没碰到水雷的却被火炮击中,整个船体瞬间四分五裂 第227章 万里扶摇(126)二更 近海的海域上,炮火连天! 不管是倭国的舟舰,还是朝鲜的舟舰,都在炮火声中被炸的碎片横飞。 而此时,爱新觉罗宁毅一声令下,朝鲜开始了清洗。凡是名单上的,杀无赦! 罪名都是现成的:勾结倭寇! 桐桐站在甲板上,问陆剑山,“数了吗?多少艘船?” “二十三艘!” “大致人数?” “舟舰不大,一艘八百将士上下。二十三艘,大约一万八千余人,加上朝鲜旧贵族的人马,两万人左右。” 海上飘着残骸,尸体。 这里面有没有侥幸存活的呢?肯定有!震晕过去,假使没淹死,许是还有活命的可能。 那这就是爱新觉罗宁毅的事了! 桐桐看陆剑山,“放信号!” 不管是曾慎还是‘失事’船只上的‘船员’,此时也该撤了。趁着朝鲜正乱,不走海路,一路往北,从东北入镜归国。 信号弹升起,曾慎一笑,下令:“撤!” 眨眼间,所有人化妆之后四散走了,一路朝北,关口汇合。 桐桐看着那绚烂之后的烟火,也下令,“撤!” 十数海里之外,战舰整装待发。他们归左帅徐顺统领,在这边开火的时候,徐顺带人才清缴了一次济岛,并且在济岛上做了补给。 徐顺看着船行过来,亲自放下了绳梯,“快!” 依次从绳梯上去,只留下数十意外受伤的船员,他们驾驶这民船回港,此次他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 而徐顺所率这十二艘最新型的舟舰,直奔九州,目标长崎。 九州距离琉球最近,新明在琉球驻扎之后,九州几乎调动了倭国八成水师,一半以上的军队。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的一夜的航程,炮弹就能飞过来。 朱大帅率主力从九州边上过去,虚晃了一下,奔着东京和江户。到了地方,却未曾开一炮,又原路返回。 返回补给之后,又继续出发。何时会攻打,怎么攻打,一盖不知。对方就是率军在这一片来回的窜,目的不明。 而徐顺和桐桐所率这十二艘舟舰,不远不近的游弋在长崎附近的海域,此时,便不能动了。 近海的海面上情况不明,自家会布水雷,人家也会。这东西早就有了,也不是出现的新事物。 登陆战为什么难打,难就难在这里。 虚浮于海上与人家对峙,怎么打? 徐顺咬牙,“咱们的射程远,完全可以……” 但这绝不是上策! 桐桐就说他,“咱们撤!” 撤? 嗯!撤! 这一撤,立马便有两艘观察舰队不远不近的跟着。 桐桐下令,“放慢速度……” 速度慢了!很慢了。 对方似有察觉,调头就要跑。可它的速度远不是自家的对手,反追回去,一旦进入射程,“放——” 紧跟着,爆炸声起! 两艘观察舟舰,瞬间炸毁。 “靠过去!” 靠过去,有炸死的人,有舟舰损了,投海自救的。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捞起来。” 捞起的人员有二三十人,有活着的,有死了的。 活着的还能问点信息,叫什么,主官是谁,属于哪一支的编号。 把这些都问清楚了,桐桐才找徐顺商议,“左帅,我率二十精锐化妆登陆,您自寻战机。稍微等等,别着急,月内必有大的战机。” 登陆?怎么登陆。 穿上倭军的衣裳,再捞一些舟舰的残片来。 咱们的舰队继续游弋,等待日暮。 天黑了,距离长崎也远了。 长崎在九州的西面,而如今舟舰船队游弋到九州的北面,这里又叫北九州,与之相对的,有个叫做下原的地方。 徐顺看着一身倭军衣裳的林叔珩,“从这里下?” “对!从这里下。” “目的?目的是什么?” “斩首!天皇无实权,权在将军府。若是有人杀了倭国的贵族,你猜大家会怎么想?” 什么? “同一时间,爱新觉罗宁毅跟咱们联合,清洗想要擅权的旧贵族;若是咱们对倭国只围不缴,却调动了倭国的大部分兵力围着咱们转,那么此时,如果倭国国内的贵族也被杀了呢?也被清缴了?他们的国民会怎么想?” 会想着,是不是倭国的某一方势力,甚至于是皇室,他们跟爱新觉罗宁毅一样,也跟咱们联合了。 桐桐点头,“倭国的武士跟朝鲜那些旧贵族可不一样!那些人有奶便是娘,怂的比谁都快。爱新觉罗宁毅杀他们,如屠狗宰羊。杀了这些人,并不会真有旧部为他们复仇。但是倭国的武士自有他们的武士精神,若是主子被杀了,他们会以死相搏!” 徐顺懂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固守不出,这便是咱们的战机。” “没错!一旦他们出来,就打!打完就走,不要逗留……” 明白!因为倭国内部必乱!他们会认为有人引外敌了,而水师被剿杀,大败这一仗,也是因为内部与外勾连。 徐顺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伯爷,此一去……凶险重重!保重!” “此事机密!我所率勇士,皆为明见司斥候。这件事不对外公布,列为朝廷一等机密。许是三五十年,甚至于百十年都不能解密!您记住,我在船上,不曾离开过。” 也就是说,这些人有生之年,其功勋都将不被人所知。 徐顺看着一个个面容普通的将士,原来朱字营距离他们这么近。 桐桐看向陆剑山和秦敏:“你们也一样,签下保密文书,随后回朝廷归档。朝廷一日不公布,此事就永为绝密。你们负责打掩护,我没有远离,自始至终都在舟舰上。” 陆剑山:“……我跟你们去吧!” 桐桐朝他笑了笑,看向秦敏,秦敏‘嗯’了一声,“活着回来。” “若有意外,只说……死于海战,此事亦不能公布。” 去无名,回无名。拼命效忠,功勋却隐藏于时光里。 秦敏:“……听令!” 桐桐看这二十人:“书信都写好了?” 这二十人将书信拿出来,桐桐收起来,交给徐顺:“若是不能归,这些……交由明见司。” 说着,又从手上取下苦楝子的手串,一并交给徐顺:“我若不能归,此物交给金大人。” 徐顺看着手里的东西,良久才说了一声:“保重!” 保重! 将手里的舟舰残片扔到海里,然后人从船上跳下去。 二十一人,谁跳的都没有犹豫。 这些人……徐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才还能听到水花,转瞬,什么也听不见了。 刚进入二月的天,海水冰冷刺骨,站在甲板上尚且冻的慌,可这些人得顺着海水飘,不知道在哪里登陆上岸,混迹到陌生的国都,去完成一项有去难回的任务。 天亮被冲上海岸,并不需要说话,只要表示被炮弹所炸,耳朵听不见了即可。 烤干了身上的衣裳,取了身上的钱买了吃食,然后急匆匆的赶路,一副要赶回去报信的样子,并不会引人怀疑。 也就是半个月之后,先是一位将军府的公子被杀。 紧跟着,数位臣服于将军府的勋贵,尽皆死于非命。 而后,大将军府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同时起火,在大风的夜里,火势迅速蔓延,整整燃烧了一夜。 等火扑灭了,这才发现大将军极其七个儿子,尸体是完整的,尽皆被溺毙在家中的景观池里。 桐桐一身和服,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然后转身,小碎步一般的慢慢的离去。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又有十数位勋贵被杀。 不过叫桐桐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们杀人并没有留下什么标记。但是随后这几次,有人在现场补上了菊花的图案。 用鲜红的血画出来的菊花图案,据说,那图案整整十六瓣,正是皇室的象征。 所以,这是皇室想认下此次的事端,用来强势出头呢?还是有人想借机害皇室,这就不知道了。 总之,群龙无首的结果就是,谁都想出头。 那就……打吧! 徐顺看着倾巢而出的倭水师,心里一个激灵:“成了!”她干成了! 炮火连天,火光弥漫海面的时候,秦敏站在船头眺望,不停的问陆剑山:“我们大人还能回来吗?” 能吧!应该能吧。 “怎么回呀?” 不知道! 怎么回?能怎么回?打劫一艘渔船,去朝鲜釜山,因为两地之间最近,而自己这边有七个伤员,伤的都极重。自己得带他们安全离开,然后找个能养伤的地方,先安心养伤。 “伯爷,将我们仍在釜山,你先回!或是联系旗人……” “不行!”这伤除了我,谁也治不了,我离开,你们非死不可!这个时候,不能联系爱新觉罗宁毅,谁也不要轻易去相信。 宁毅明知道,此次之后,朝鲜会跟倭国为敌,他万一反悔,要杀了咱们,再用咱们去跟倭国暗地里联络和解怎么办? 朝廷没有咱们的消息,真就是死在这里了,也不过是被当成失踪人员而已。 所以,隐藏起来,谁也不要信,先养伤再说。 等他们在釜山靠岸,朱大帅的捷报也已经飞往京城。 阳春三月天,八百里急报:水师大捷!共歼灭倭寇五万之众,击毁舟舰三百余艘! 新阁拿到战报,林宪怀挤进去看,却未能发现叔珩的笔迹。 她知道家里担心,这折子她哪怕不写,也必有她的署名才是,可是……没有!没有她的署名。 第228章 万里扶摇(126)三更 四爷从小皇帝的手里接过苦楝子手串,然后皱眉:“折子呢?” 小皇帝将折子递过去,“……至今未归,恐是……凶多吉少。” 站在这里的,除了明见司军侯,再有便是除了林宪怀之外的五位新阁阁老。 这会子,那一沓子书信还有这手串,都摆在面前。 小皇帝眼圈红红的,这手串怎么做的,他全程参与了。去年秋里,还在山里论‘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送回来的便只有手串。 这要是人没了……怎么办? 才这么一想,他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竟是哽咽难言。 金镇北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这种事……你可得想开。再说了,那臭丫头命硬,说不定…… 四爷转脸去看地图,战报上写了,桐桐是从哪里下船,从哪里登陆的,“……若是人活着,她必然紧着逃命。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怎么去怎么回,这是唯一熟悉的路径。所以,她要撤,还得从下关这个地方。从这里上船……必然得抢船。假设她活着,又不见人归,除非有伤员。 伤员坐船,容易叫人起疑!那就不如抢了船自己出海。可朝哪边去呢?往长崎,那边正在大战,是战场……太危险了!去济岛?太远了!只有横跨半岛与九州之间的海峡,在釜山登陆。然后隐藏,给伤员充足的养伤时间。” 什么死呀活的,什么失踪了……扯淡!她要是死在刺杀的事情上,那她下辈子也得呕死。 所以,四爷只带了苦楝子手串,“请明见司马上派人去釜山,秘密寻找。她一定会留下明见司的联络记号!”自己去了也无用,双腿哪有消息走的快? 小皇帝眼睛一亮,看德姑姑:“快!能陆续杀那么些人而没有被人发现……她就一定有机会逃出去……速派人接应……” 正是!若是被人逮住了,或是发现了踪迹,那倭国就不会一怒而出兵,导致这一场大败。 四爷跟众人行了一礼,亲自去看了林宪怀。 林宪怀的头上,手上都扎着针,医官守着呢。班房里,秘书丞在边上侍奉。 四爷走过去,林宪怀才睁开眼,嘴角嚅动数下,却未有当着其他人的面再问其他。 “无碍!”四爷坐过去,没法叫医官走,只能在林宪怀的手里写下了‘釜山’这两个字。 林宪怀眼睛一亮:确定吗? 四爷笃定的点头,“安心!只管安心便是。” 林宪怀知道,这是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而已。 捷报传来,满天下都是欢天喜地,满京城都是鞭炮齐鸣。来往的官员也都是相互贺喜,这确实该大喜。 林家没放鞭炮,因为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叔珩没回来,还是去打仗了。不过如今大胜,应该是要得胜归来了。 周碧云不放心呀,不住的问:“伤亡名单……” “以叔珩的爵位,若是有伤亡,名单上必有,早传回来了。至今没有来报信,那必是平安的。”只是不见人,心里不踏实而已。林伯琼安慰母亲,又催她,“就算是打完仗,也要抚恤将士,也复盘战况,要报战损,这一来二去,又是两三个月。她只要能在入秋的时节回来就不错了。” 所以,别守着了!该干嘛干嘛,“我爹必是忙着呢,这么大一场胜仗,新阁肯定得昼夜不停的转……” 周碧云回去跪在娘娘仙的神龛前:“您千万保佑!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黄蕙荃去厨下,跟姑婆一块,“准备些素斋吧。” 回头悄悄去寺庙一趟! 打了仗,不见人,哪怕是活着,可也得知道伤了没有呀。 仲琴手里拿着针线,一会子功夫,刺了手指十几下。她抬手将针线扔到一边,将手指含在嘴里,见季瑛慌张的看她,她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不许说出去。” 都说至亲远行,针戳指尖,怕是远行之人遭遇不顺。 季瑛吓的把手里的蜜饯放下,仲琴摇头,“是我心里慌,不小心戳到了,跟其他的无关。” “要不……要不,我再出去打听打听……按说,打了大胜仗,三姐必知家里惦记,也该写封信回来呀。怎么只有朝廷的消息,没有信儿。” “朝廷的消息是八百里急报,信能走那么快么?等吧,想来三五天之后信就来了。” 可别说三五天了,成十天都不见家信。 家里人都没法自欺自人了,周碧云看林宪怀:“你说实话,叔珩怎么了?是不是伤哪了?” “不是!”林宪怀只能现编,“她在海岛上,来往并不方便。” “为何会在海岛上?” 林宪怀:“……”怎么说呢?“有些岛是无人岛,得确定岛屿的归属,需得周边数国写国书承认该地属新明。那些无人岛,之前不重要!之后很重要!水师需要补给地,她在处理这个事情,说不得还得去吕宋诸国……该有信的时候就有信了。没有送坏消息,这证明人好好的,你急什么?” 周碧云跟林宪怀做了半辈子夫妻,总也说假话,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她沉默了,不言不语。 林宪怀攥着周碧云的手用力,“好好的!慢慢等着……会回来的!” 桐桐扮作一妇人,穿着旗装,买下了釜山一处院子。她说一口流利的满语,旗人的礼仪娴熟,因此,并未露馅。 又因旧贵族被清洗,满人地位明显上升,因此,她带着家人住这里,并未有人怀疑。 怕买药露了行踪,她将药方子拆开,有的是妇人补气血的方子,有些是治疗痹症的,有些是治疗扭伤的。在不同的药铺子买了草药,回去重新调整,治疗外伤。 回了房间,才能给自己上药。 救同伴的时候,左肩肩胛被匕首刺中,刺伤的有点重。右臂也有一处伤,是掩护同伴的时候给对方挡了一下。 在这院子里养伤月余,这天夜里,有敲门声,那声音本就是信号!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在院子里轮换守夜的几个人都戒备起来,看出来的桐桐:“统领,密语是对的。” 桐桐抬手,“我去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隙,月夜下看清楚了来人,“请进。” 此人是朱大帅的秘书丞,朱大帅出自朱字营,此人必是。 这人一进来,看看人都活着呢。便是重伤的人也只是在养伤,便心里一松:“阿弥陀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桐桐问说:“怎么想到我们在这里?” “金大人笃定,您若是脱身,必在釜山。”其实想到这里不难,难得是只有金大人笃定,林伯爷必是活着呢!那样的任务,都没敢想这些人还能活着回来。 就说呢!怎么这么快找来了。 这人又道:“上了岸,在城中四处搜寻记号,果然,所有的药铺都有标记。顺着标记找过来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船在码头?” 是!在码头。 那就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船在海上一直飘着,在济州补给之后,返回连港。 港口停着船,夜里靠岸,她夜里混下船,秦敏和陆剑山在下面等着。为了隐藏她的踪迹,一直说她在养伤。 秦敏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大人……” “嘘!”桐桐压了压嘴唇,“走吧!回军营。” 明见司的人他们另有去处,只简单的打了招呼,这些人就换了个方向走了。 营房里,朱宝禄和徐顺正等着,“伯爷——” 桐桐就笑,“叫诸位操心了。” 去年秋里来的时候,还是个英气逼人的美人。而今呢,黑红的面容,粗糙的皮肤,瘦的颧骨高耸。此时站在面前,她头发凌乱,嘴唇毫无血色,眼袋黑沉,眼底布满血丝。 而且,身上明显有伤药的味道。 朱宝禄喊道:“医官!” 医官是明见司的人,桐桐自己朝内间走,“皮外伤,无碍!” 怎会无碍?伤的这么深,几乎是肩胛贯穿伤,右臂更是伤可见骨! 桐桐在里面跟朱宝禄道:“养了这些日子了……”再养别人该起疑了!“安排我回京,马上。” 这事若是露馅了,就坏了大事了!我们是要叫他们内部彼此为敌,而不是树敌。 秦敏看着这伤:“路上颠簸……无法养伤。” “回去再养!”不恶化便好。 于是,天亮了,桐桐大张旗鼓的回京了。叫人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还出去转了一圈,在城中采买了东西了,然后徒手登上了客船。 这客船还有别的客人,最好的房间自然是桐桐的。 在船上她谁也不见,只说伤情才愈,不见外客。 秦敏问说:“金大人会在津港接吗?” “不会!” 为何?坐火车也不远,来接也是可能的。 “伤势不重,怎会来接?”九十九步都走了,尽可能的别在小处做出叫人怀疑的事来。 秦敏问说:“难道还有细作?” “细作是清除不干净的!”未必是倭人!自己人收了人家的钱财或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一样会成为细作。 所以,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好好的林叔珩,欢蹦乱跳的下船,兴高采烈的上了火车,一下火车,自己走了。 是呢!回来的事谁也没说,自是谁也假装不知道。 大胜,小伤,不用兴师动众嘛! 四爷哪里也没去,就在伯府等着,在院子里折腾那绿植。直到门外有响动,他才急匆匆的出去。 果然,人回来了,狼狈不堪。 林宪怀踉跄着走出来,看到人全须全尾的,拦住了跑出来的周碧云:别过去! 直到回到房里,衣衫退下来,周碧云看见那血渗透了几层的绷带才恍然,竟是伤成这样都不敢叫人看出来 第229章 万里扶摇(128)一更 明见司的女医官跟着就被请去了,这其实是需要对外有一个说辞的。 医官给处理伤口,那般深的伤口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愈合。这是因为没有好好养的缘故! 她低声道:“统……”想喊一声统领的,但这地方不适合这么喊,只能道,“伯爷,不能再折腾。需得静养!” “对外就说……寒冬腊月下海训练,受寒了……若不调养,恐妨碍子嗣。” 医官将药顺着伤口抹进去,“忍着……这么着愈合的快!” 桐桐只闷哼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医官一边包扎,一边才道:“……那药局的备案,只留调养寒症的方子。”其他药品,从密药库出。 嗯! 医官处理好了,将染血的绷带放在边上的火盆里直接给烧了,一点残余都不留,这才起身:“换药之事……” “我自己行!药留下,不用每日上门,平白惹人怀疑。” 其实这伤该回朱字营养半年以上的!只是伯爷要常出现在人前,这才不得不如此,“那下官告辞了!伤情若有变,请立马告知下官。” 好! 秦敏守在屏风这边,低声道:“伯爷,我送医官出去。近期我不回家了,借住在您这边吧。”自己算是知情人,这么着更方便。 桐桐也没推辞,“好!你随意。” 人走了,周碧云这才进来。之前治伤,竟是不准她靠近。 桐桐见她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想问又不能问,就只笑,“无碍!养一养就好了。此伤,您和我爹知道即可!对外不可再提一字了。” 说着,见秦敏去而复返,就指了指窗户。 秦敏将窗户都打开,然后迅速的点上熏香,驱散屋里的血腥味。 都处理好了,秦敏这才道:“少奶奶和两位姑娘要进来,我只推说您睡着了。战场上不安稳,您现在睡觉听不得一点动静……一惊就醒,这才把人打发了。” 桐桐就挣扎着起身,周碧云都急了:“躺着便是……这是做什么?” 结果桐桐还没说话呢,四爷在外面搭话了,“东西给你送来了!” 话音一落,人也进来了。 他抬手一抱,将桐桐抱起来放在桌案前的椅子上,然后取了空白的手札来,又研磨:“是要写复命的折子吧!” 周碧云看着那右臂,那刀痕血淋淋的,不疼吗? 她要说话,进来的林宪怀拉住了:别言语。这是必须有的一道程序,只能是她自己的笔迹。 抓笔,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哪里像个受伤之人写出来的。 写好,吹干,然后递给秦敏:“递交兵部,复旨!” 是! 人一走,桐桐才拽了桐桐的手笔,“我真困了,先叫我睡吧。” 失血过度,本就昏沉,嗜睡才是正常的。 四爷抱着她又去床上,“你只管睡,我就在边上守着,哪里也不去。” 往床上一躺,真就睡过去了,睡意昏沉。 四爷看林宪怀:“这些日子,她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请允我留下,她心里踏实。” 林宪怀该说什么呢?“若有不妥,别叫逞能。” 好! 林宪怀拉着周碧云往出走,周碧云想说什么,林宪怀只慢慢走着,“……你守着,孩子还得担心你。人只要好好的……就好!别言语。就是受了一点小伤,在连港已经养好了。只是受了寒,怕影响子嗣,需得好好养着……之前,你不也给仲琴和季瑛调理过吗?为此还不叫她们出门。做母亲的,多拦着不叫她出门,拘着她养身体……谁也不能指摘。” 知道!最好当着那些女官的面闹一闹,好叫人知道,林叔珩是因什么受辖制的便是了。 她擦了脸上的泪,“我知道!我不问,什么也不问。”好好回来了,就是娘娘仙保佑,还要问什么吗? 从院子一出去,就见儿子儿媳妇在外面等着。 林伯琼问:“怎的说睡不踏实?” “飘在海上,炮火连天的,哪里睡过安稳觉,有点脚步声她就醒……可不就是睡不踏实么?”周碧云摆手,“叫肆晔守着吧,安安稳稳的睡几天,就没大碍了。” 林伯琼操心呀,“伤哪了?重不重?” “伤胳膊了!说是在海里被什么剐蹭到胳膊了,必是要留个大疤痕的。” 林伯琼啧啧:“伤了,见了血……还在海水里泡,伤得成什么样?” “横竖是皮外伤,万幸了。” 那是! 黄蕙荃就说,“仲琴还在厨下,那我去说一声,最近不能叫吃发物吧!对身子不好。” “寒凉之物也禁了!那么冷的天见天的海里泡着,人家大夫都说了,再不调养,怕是子嗣难。” 这可当真是大事!于是,折子送到兵部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伤不大要紧,剐蹭的皮外伤。不过到底是女子,寒气入体,影响甚大。 在而今看来,子嗣依旧是大事中的大事。 兵部的折子送到新阁,金镇北拿着这亲笔写的折子,看着金钩银划的字迹,哪里像是伤重之人写的。 他嘀咕了一声:“臭丫头!真硬气呀。”是条汉子!够爷们。 将折子专呈其他阁老,他则叫秘书丞传话给管家:“采买也补养品,影响子嗣……这绝不是小事!” 是! 人走了,金镇北又大张旗鼓的去见陛下,不管谁问,他都一脸的严肃:“我就老四这一个嫡子,她林叔珩是能容人的?他们要相好我不拦着,可不能生育子嗣……我可不答应!她上战场,我敬她是英雄……但回家来,还是要做为妇的本分的嘛!若是她肯我儿请假半年调理身子,这事我应允。若是她连这个也不允,那……我就问他金肆晔,他是要我这个当爹的,还是要林叔珩……” 有人就劝:“慢慢调理!这又是何苦?” 金镇北不肯退让:“没的商量!” 别人不知道真相,但都知道,金镇北对他家那四儿子有多看重!这是整个新明都知道的事。儿子要娶个子嗣艰难的女子,这事关金家的后嗣,金镇北比林家还紧张,好似也情有可原。 但不少女官却在背后骂,觉得金镇北不可理喻。 新阁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能说。金镇北是愿意自己被人非议,也要以这个名义给林叔珩争取养伤的时间。 陆玄叹了一声,林叔珩此功勋,赏都不能放在明面上。 小皇帝召集新阁议事,放在了内宫,这里最机密。 德姑姑手里有明见司的禀报,所有的过程,详细的很。 从林叔珩入朝鲜跟爱新觉罗宁毅密谈,到两方如何配合,怎么将倭国的水师挤在固定的航道上,然后怎么给干掉了。这中间需得主力配合,需得徐顺率人登陆济岛,她就真当着一艘民船,暗铺水雷歼敌近两万人。 只有又如何冒险泅水,潜行入倭国京都。这二十一人是怎么行刺的,行刺的都是些什么人。甚至谁在哪次行动中因何受伤都说的一清二楚。 全都是林叔珩主导,大胆、缜密,从未失手! 再险恶的环境,她未曾抛弃袍泽。身负重伤,皆因救袍泽所为。带去二十人,带回二十人。重伤之人中,有五人之后再无法上战场,左右手留下不同程度的残障,但人却活着都带回来了。 她打赢的不是一场仗而已,她谋的是以后长久的太平。 甚至于,她布下的是朝廷的战略。 这份密折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林宪怀都不忍细看,但又不能不细看。 赵迁看向陛下:这般功勋怎么奖? 小皇帝是真哭了,他是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毅力,叫人受着那样的伤又若无其事的一路颠簸回京的。 他说,“朕想去见见林爱卿。” 德姑姑点头,“那就等夜里吧!” 小皇帝问其他人:“诸位呢?” 自是要去的! 林宪怀才要推辞,小皇帝就摆手:“林阁老莫要推辞!更莫要自谦。这功勋,天下人不知,然朕知!诸位知。” 于是,这天夜里,很晚很晚了,桐桐睡了一觉起来才服用了药,便有客人来访。 秦敏一禀报,四爷便取了枕头,叫桐桐靠的更高一些。 人一进来,这一打照面,这个冲击……才真的打! 桐桐就笑,“真是皮外伤,样样就好……” 小皇帝走过去,坐在床榻边,嘴一瘪,眼泪要又下来。 别别别!最怕这个。 四爷侧身挡住小皇帝的神情,让了诸位就坐。桐桐这才说,“失礼了……” “躺着吧!”德姑姑过去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小皇帝,“陛下,您请。” 小皇帝收敛了神情,坐到了主位上,这才道:“没什么事……朕就是觉得,该来看看。太祖皇帝和祖娘娘都留下话了,为生民立命者,功勋万代。朕以为,林爱卿所为,便是为生民立命。此举,开的是万世太平……可却只能把功勋小心隐藏……朕若不来,心里难安。” 这话是真心的! 小皇帝又说,“……朕欲升你爵位……” 桐桐忙道:“不急,此事既然不能宣扬,这爵位便不授了!面上是什么,便是什么,也只能是什么。” 小皇帝看向几位阁老,“朕欲打造勋章,凡是为国征战者,不论生死,论功行赏。有些人的勋章能明着发,有些人的勋章需得暗着发。诸位以为呢?” 陛下英明! 小皇帝这才看向林叔珩:“皇室自来有教导,那便是不能对不住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之臣。你不在乎,朕却不能对你不住。” 桐桐这才看了四爷一眼,两人不由的眼里都闪过笑意:孩子教导的好,一代一代不忘根本,这是上天的厚报啊! 第230章 万里扶摇(129)二更 新明的百姓只知道打了胜仗,这背后的较量,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朝中那些官员,他们很敏感。但也只能从朝鲜的态度上去揣测,别的是不能尽知的。 得胜归来,这是喜事。 战场受伤,那同僚岂能不来看望。 于是,家里就迎来了一拨探望潮。 来的若是男官,四爷便帮着挡了。来的若是女官,桐桐会见的。一般都在书房,她在榻上靠着,来就来呗。这种的,一般的周碧云就会作陪。 就像是罗君如来,想说点朝中的事吧,周碧云只管在边上插话,还是说生孩子的事:“等成亲了……还是要生孩子的……” 其实女官这个,真不用这么强调的。 罗君如以前觉得林叔珩的母亲是个很开明的人,结果在嫁人的事情上不插话,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却非常的坚持。 而且,人家还直言:“可以不成亲,但是不能不生个孩子。若不然,我将来都不能闭眼!怕扔下她……她老了,会孤苦无依!”然后还劝罗君如,“其实,男人不是归宿!总有姑娘觉得嫁人了,就算是找到了归宿。这不对,其实,有了孩子,女人这一辈子才真的有了归属感。” 然后吧啦吧啦的,一个劲的说孩子的重要性。这比自家娘每次都催婚的态度,哪个更可怕,还真不好比。 桐桐只冲她苦笑,一脸的一言难尽。 罗君如:“……”行吧,“那你休息。”金镇北非常介意未来的媳妇子嗣艰难,这边亲娘又特别害怕林叔珩不能有孩子。 桐桐就说,“也确实是累了,真的想歇半年了。不瞒你说,长久不坐船的人,去船上颠簸颠簸就知道了。这跟在大江大河里行船还不一样。要是起了浪,那船就侧倾着,还想睡觉?” “歇半年?” “也不是真歇!”桐桐就指了指桌上,“瞧!军事学堂水师营,需要教材。我正在干这个事!对于新舟舰的性能,使用,都得有人给整理出来吧。能打仗的,写不了书。写得了书的,没真的打过仗。这个差事,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秦敏都烦了,见天的帮我誊抄文稿。” 这个可以理解,动辄要修改,誊抄也是没法子的事。 罗君如扫了几眼,“这是正经事。” “可不正事嘛!不过在家就是这一点好,想是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全由我。自由,不受拘束!” 罗君如点头,这还是兵部的差事,也确实是只有她能干,“难怪呢,就说你怎么就温顺起来了。金阁老那么叫嚷着,你也不言语!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那要不然呢?真叫我在家养着,好给他家生孩子?” 罗君如就笑,“那行,你忙吧!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好!”桐桐说着就喊秦敏,“帮我送一下吧,我懒的动。” 罗君如回头还笑她:“像坐月子似得。” 滚! 说笑着把人送走了,再有不太相干的客人,她就以军事学堂赶着要教材,婉拒了不分时间段上门拜访的客人了。 意思是:别看我在家,我身上有差事呢。奉旨写教材,这是大事。 然后也还总有人将领收到几页文稿,叫斧正的。或是秦敏拿着要咨询的问题,去咨询老将。用很严肃的态度在做这件事! 但其实呢,桐桐基本不动笔。晚上四爷根据桐桐说着,写出来。第一天秦敏誊抄! 因此,整个白天,她其实都是清闲的。 周碧云几乎是寸步不离,早起早早就过来,也不打搅,就坐在边上做针线。 林家的其他人只以为桐桐在修书,白天不好过来。晚上说不了一会子话,四爷一来,又说朝里的事,他们倒是不好呆了。 倒是黄蕙荃似乎察觉到一点什么,因为婆婆不叫曜哥儿接近三姑姑。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好似总怕孩子没轻重,冲撞了一样。 再加上自家这小姑子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其实是没有一大家子坐到一起吃过饭的。她也没见过小姑子吃饭……因此,她心里就觉得大概不是伤的重……就是姑娘家伤的地方不好叫人知道。 要是真伤到胸口或是哪里,小孩子没轻重一撞…… 而且,女人这胸口特别敏感,生气了都会两肋疼,更何况是伤了……肯定比别处麻烦。 因此,她越发拘着孩子,不叫过去打搅。怕都在家里发现什么,她还总带着这两个小姑子和孩子出去做耍去。 不拘是去寺庙里,还是去周围哪里转转逛逛。 这转的多了,逛的多了,一天天的高高兴兴的,碰上熟人了,她也说,“我家伯爷在家修书,我们在家是闲人,玩开了,恨不能掀翻了房顶。我把这些惹事的都给带出来玩了,省的这小子被她姑姑逮住了,又打屁股。” 曜哥儿知 道什么呀?一说打屁股连忙就捂屁股,“姑姑打屁股。” 周碧云就跟桐桐说,“你这个嫂嫂呀,真是娶对了。”真是知情识趣一人。 桐桐就说,“所以,叫我姐跟着嫂嫂多出去走走,有好处的。其实,若是得闲了,您也能带着我姐和季瑛,出去玩几天。或是坐上火车,去津京那边去瞧瞧。” 不!你在家,我就哪也不去。 正在家说话呢,丑妮进来禀报说,“伯爷,有客人送了拜帖。” 桐桐接了,是那位佟胜丁佟当家。 此人是第三次递帖子了。 第一次是初见,自己提点她,也警告过她。 第一次是说四爷叫她来见自己,当时自己也见了她了。她问的是对老毛子的事,当时自己给的回复是,叫她等一等,等个一年半载再说。 结果,半年,她来了。 当时答应跟她谈这个事的,那就得见。 桐桐把帖子收了,“那你……去请吧。” 丑妮出去了,桐桐看周碧云:您要留下听? 周碧云指了指屏风后面,“不能听?” 能!怎么不能?那您过去坐吧。 周碧云就选了靠墙的凳子坐着去了,手里是给叔珩做的便鞋。坐在这里,能看见自家那女儿散淡的靠在榻上。刚才还温言细语,一说话就笑。这会子脸上不喜不怒的,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佟胜丁再见到林叔珩,吓了一跳: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她赶紧道:“伯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打搅了!” “你是做生意的,在北边时间长了,风吹的也糙!在南边也一样,海风吹,太阳晒,瞧着狼狈了些,无碍!”说着就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凳子,“坐吧!” 佟胜丁便坐着去了,这次恭敬的多了,屁股只搭着一点点凳子的边,脊背挺的笔直,“伯爷,当时金大人在议事的时候就说,生意得走出去。我们都是些商人,只说周边锁国,生意难做。金大人说,那是朝廷的事情,朝廷来解决。不想,才半年时间,林伯爷一拳打出,效果显著。听闻,使团来了不少,都是来递送国书的。这生意是真能做出去的。” 周碧云就看着这么一个挣下偌大家业的女人,在自家这姑娘面前战战兢兢,句句都是小心翼翼的奉承,心里的感觉其实还是有点怪异的。 看的出来,她是又敬又畏的。 她就朝叔珩的脸上看去,她的脸还是又黑又红,皮肤粗糙,但她只一抬眉,对方就恨不能坐的更直溜几分。 对于奉承,她脸上连一丝多余的神态都没有。静静的听着对方把奉承的话说完了,这才道:“你是为了跟沙俄国贸易的事来的,那就只谈这个事。” “是!您说,小的听着。” “你们交易的点,在恰克图,可对?” 对! “那你只管放心的去交易吧,无碍。” “可是,老毛子之前的态度……” 桐桐打断她,指了指地图,“你去看看地图。” 佟胜丁便起身,走了过去,指了恰克图,“在这里,最北边……” 桐桐说她,“你往东挪,看沿海……沙俄也有港口,朝廷此次占据了许多岛屿,从岛屿出发,距离沙俄的出海港,距离并不远。咱们虽与他们陆地接壤沿线长,但之前,水师想要穿越朝鲜和倭国之间的海峡,去沙俄的海港,很难。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便不敢轻易滋事。恰克图往北,地处荒凉,与海港的繁华程度不能比。若是在北边生事,伤不了新明的根本,可却得防着咱们的水师对他们的海港进行打击。 这般不合算的买卖,他们不会做!之后,朝廷会派使臣与他们协商,再一次确认两国的边界甚至于海域,也同时会规范两国之间的贸易。所以,打赢了答案就给你了,你倒是不用跑这一趟,只管好好做生意就是了。” 佟胜丁的手指在地图上挪了又挪,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啊!北边的问题并不是非要在北边解决。 她忙转过身来,“草民愚钝,您见笑了。” “还有别的事吗?”桐桐抬眼看她,“若没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了,差事紧,见谅。” 佟胜丁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那……草民告退!另外……带来一些晋中的特产,这个您总得收吧!不是我送的,是金逸尘送来的。他不好意思登门,没有女眷料理此事,我便顺带捎来的。” “那就多谢了。”说着就看丑妮,“替我送送佟当家。” 佟胜丁这才出去了,一出去就觉得后背出汗,这次更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伯爷,好生吓人。 跟这种人谈金家的婚事,感觉下一刻她能给自己扔出来。 第231章 万里扶摇(130)三更 秋风才起,桐桐就觉得骨子里冷。 火墙早早的烧起来了,尤其是换药的时候,衣裳一脱,屋里若不暖和,真就是冷的直打哆嗦。 药丸的作用比不得桐桐自己开的方子,因此,每次都是四爷亲自抓药,然后自己回来熬药。 药熬好了,需得不烫手背的温度喝下去正好。 仲琴过来给桐桐送里衣,才进院子就听到妹妹以极娇的语气说,“又苦又烫……喝完胃口全无。家里又不许吃辣的……我想涮肉吃……” “麻辣锅没有,菌菇汤底,晚上我再陪你吃一顿……想吃什么肉?牛肉?鱼丸?” “不要鱼丸!我在船上吃够鱼丸,三年不吃我都不想……”然后又哼哼,“我还想吃东市的芝麻烧饼……” 仲琴退出来了,碰见姑婆只将给叔珩做的里衣递过去,“您帮我转交……金大人在,我就不进去了。” 姑婆看了看这衣裳:“哟!针脚真细密。” 仲琴就不好意思的笑,原本最不爱动针线的就是自己,这几年倒是把性子真磨出来了,做着做着,倒是一日静似一日。 回来的时候,季瑛也才进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只手里捧着一簇簇月月红。 仲琴扫了一眼,“上面有刺,你倒是小心着些。折那个做什么?”家里开的还剪不完呢! 季瑛看了看这花,嗅了嗅,然后挪开,“多好看呀!” 瞧那样,“必是吴一平家的吧。” “他不过是有什么便给我什么罢了。”季瑛看了看这花,然后递给挽着袖子才洗完衣服的槐花,“摆在正厅吧,味道太浓,闻见了头晕犯恶心。” 仲琴就摇头,“你闻不得,便告诉他你闻不得就是。何苦佯装喜欢!” 季瑛跺脚,“你这人真是……我喜不喜欢,不都是他的一片心意。送我了,我接着便是。闻不得,我便不闻。这也是我的心意呀!”说着,去水盆里洗了手,然后往伯府窜,“我找三姐去。这几日,三姐好似歇过来了,我找她说话。” “回来!金大人在,你去了不方便。” 季瑛这才站住脚,跺脚,“要论起用心,金大人可当真是男子中少见的!我若是拿吴一平去比,我都不该再见他。可我一想,我也比不得三姐,那又为何要用吴一平去比金大人。这么再去瞧吴一平,果然心气就平和了许多。” 仲琴:“……难道不是瞧见他再瞧不见别人!别人再好,在你眼里都比不得他?” 季瑛眨巴眼睛:“二姐,你是话本故事看多了。哪能那样的?便是大哥和嫂子那么和睦的夫妻,嫂子还不是常被大哥的榆木脑袋气的无可奈何。若真都跟话本上似得,大约是这辈子也找不见了吧。” 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了,撒丫子就往伯府跑,“三姐那边的菊花最好了,我借几盆给吴一平,他要请同僚……在院子里摆些好花,烤些时蔬也能宴客。” “那倒是不如去城外一些别院,那里景致极好。” 那不是得花钱么?吴一平家什么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仲琴看着那提着裙摆跑远的人,一时竟是不知道是自己清醒,还是她清醒。 自己是万万瞧不上吴一平的家境的,这是自己的理智。 可转念一想,既要挑家境,又要话本上才有的感情,上哪找去呢? 周碧云一出来就见大女儿又在发呆,就问说,“我要去买些阿胶,你要随我出门么?” “阿胶?是给叔珩买的?” “宫里赐下来好些,她倒是不用。只几家夫人要过寿,礼得备着……” “那您何必跑一趟,我去就是了。” 周碧云想了想也就罢了,给了银钱,“品相中等即可,不是非得多贵的。” 好! 买了阿胶,两边有那挂着布兜,兜售报纸的小童,十岁上下的年纪。她一路过,那小童就追上来了,“姑娘……姑娘……今日趣闻,昔日阁老公子,今日花丛常客……买一份吧,两文钱……” 仲琴:“……”顺手摸出两文,买了一份,顺手打开瞧了起来。 竟是写齐二的!说齐二本是阁老公子,后来做起了账房先生,不想意外的碰到以前的红颜知己。只是那红颜已经沦落风尘,但这红颜怜惜公子,便资助公子……据说,公子一副画值银百两。 仲琴抬手将报纸塞到路边的垃圾槽里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她只知道,齐渭不是好相与的。齐二真敢这么着,齐渭必不能饶了他。 扔了报纸才要走,就听到边上有人喊了一声,“这位姑娘……” 仲琴扭脸朝后看,就见一布衣男子从边上的茶楼里出来,但她不认识。 这人走过来,指了指被扔掉的报纸,“那个……不想要的,你再还给报童,他们整理起来,回头还能当旧纸张卖了仲琴回去捡起来,并没有太脏,她把脏的一面朝里折叠了,这才递给路边一小童:“你要么?” 小童接了,仲琴没看那男子,直接走了。 这男子又追了几步,“……那个,这位姑娘,在下能问你点事么?” “我不认识你。” “在下也不认识姑娘!”说着,就忙道,“我是江南书院的学生,是被朝廷选来,一起做律法表决的。来京城已经有小半年了。” 仲琴的面色这才缓和,也去掉了一些戒备,站住脚看他:“……要问什么?” “我在茶馆守了一个时辰了,你是第一百个买报纸的。你应该也知道,朝廷制定的是什么样的律法……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为什么会被那样的小报吸引的?朝廷每日都有自己的报纸,说的也都是朝廷大事。 但是,很多人不读朝廷的报纸,却更喜欢这样的小报,为何?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懂那东西吸引力在哪里。其实,我觉得一刀切也未尝不可。没有益处,就不要让办!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金阁老的想法没有错!倒是林伯爷他们的想法……叫我不能理解。” 说着就赶紧解释,“你知道金阁老吗?他主张一刀切,禁止办这样的小报;而林伯爷他们觉得该律法当先,限制条条框框。我几乎每天都去叫自己读那些小报……然后觉得风闻言事、道听途书,真真假假……又都是别人的隐私之事。因此,想多了解了解。” 仲琴回头问他:“我是第一百个,对吧?” 对! “这一百个人,你拦住了几个询问了?” “姑娘是第一个。” 仲琴就笑了一下,“为何前面九十九个不拦,却拦我呢?”她摇了摇头,“你这个人,怪无趣的。”说完就走,“告辞!” 这人就追了两步:“姑娘这是何意?” “你若不解朝廷的态度,为何不去找叫你有疑惑的人。”仲琴一边走一边道,“读小报怎么了?伤天害理了?动辄你不了解,动辄说别人不读朝廷的报纸……怎么?读朝廷的报纸便更高尚么?再者说了,天下的人万万千,这个你不了解,那个你不理解,谁让你了解了?谁叫你理解了?既不能理解,也不认同朝廷的理念,那你对新律法的表决,岂不是有失偏颇。若我是你,我便辞了这差事!也好过虚荣,舍不得这个头衔。” 把人说的一愣愣的!好端端的跟人搭个话,当街被人一顿排揎!再想回嘴,人家拦了一辆车,走了! 这人给逗笑了,现在的姑娘,除了那些女官,其他的其实多数都是温顺的。这姑娘家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一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似得,刺儿刺儿的。 但她说的也对,其实可以拜访一些官员。人家见不见的没关系,拜访看看嘛。 于是,回去就联络同是学生的一拨人,意思是,咱们要不要结个联盟,选几个代表,去听取一下朝中重臣大臣的意见,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也可以问问他们关于朝中大事的看法,说不定也能跟他们说一下咱们对一些朝事的看法。 就有人说,“这会不会不妥当?” 这人就说,“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历朝历代,都有书生投贴。咱们就是一书生,没途径投递给陛下,难道还没途径投递给别人吗?” 这倒也是!那就投递看看。 于是,隔了两天,在众多投递来的问候帖子中,桐桐发现了一张比较特殊的,署名是:江南学子。 学生? 桐桐皱眉,将帖子递给正在整理书稿的四爷:“瞧瞧,学生冒头了。” 四爷扫了一眼:“不是才冒头,哪朝哪代,少的了书生掺和政事?皇帝巡幸、太子讲学,接触的不都是这些人?他们需要安抚……哪怕建议再怎么天真,可还是得有态度。” 桐桐问说:“得见?” “你伤着呢,见不见都行!回头林阁老见,或是我去见,都可以。” 那还是你们去见吧!我不喜欢跟只有冲劲儿的人打交道。就我这脾气,跟这些人……说不好会碰出什么火花来。你去比较好,你会哄这种大孩子,你去吧。 于是,写帖子回复人家:很高兴能接到你们的帖子,我也很想听听你们的建议,但是无奈,教材的事赶的急,这次请金大人代为相见,万望见谅。 好似一个个都是大才,都是了不得的人才,态度给的特别好。 对方接了回复也觉得很有面子,知道军事学堂等着教材用,也就不勉强了。 金大人那格物制造,咱也是仰慕许久,特别想见的。 若是没有林伯爷,只怕也不是容易见金大人呢。 于是,选了一个好日子,桐桐将小院门从里面一锁,外面由着四爷去待客。 好家伙,只学生就来了五六十,正堂里都挤满了。 四爷:“……”农、工、军、商都接触过来,如今冒出个‘学’。 第232章 万里扶摇(131)一更 五六十人,厅堂里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丑妮把家里的凳子都搬来,也才是勉强的坐下。然后准备的待客的东西就严重不足。 想给每个人倒一杯茶水,上哪凑这么多茶杯去。 丑妮急匆匆的去林府那边拿茶碗,少奶奶赶紧帮着归置,又问还缺什么。 “那缺的可多了。”丑妮一样样的算,“没想着来了那么些人。”之前只按照七八个人准备的。伯爷说,既然是代表,那就是三五个,最多不超过十个人。 结果来了这么些个,这哪里是代表哟? 黄蕙荃就笑,可见这些人有多单纯。跟伯府交往,来一次,叫大人记住你,这是资本;来这么些个,金大人能记住谁?这都不是不会做官,不懂做官的事,这压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在这一点上,连自家孩子爹也不如。 丑妮都嘀咕:“自来没见过这样的。”感觉像是瞎起哄。 黄蕙荃低声道:“越是这么着的人,越是得尊重些,客气些,周到些,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态度一定得重视!且得把重视摆出来给人看。” “是!少奶奶,记住了。” 黄蕙荃这才道,“你先过去!我叫槐花去帮你。缺了干果水果……我这就叫两位姑娘去采买。” 丑妮这才赶紧去了,“姑婆正在烧水,只能在锅里煮茶……”泡是供不上的。 然后仲琴和季瑛就被抓去当差了,一个往干果铺子去,一个往鲜果铺子去,只能加钱叫人家往府里给送。 四爷一看这满厅堂的人,只能笑道:“别分茶杯了,谁渴了自去倒!都别见外。” 一水的十七八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马上就都笑。 丑妮心说:金大人跟你们中这些年纪大的比起来,谁更年轻还真不好说。结果呢?还坐在这里傻呵呵的笑呢!那些女大人们,其实也都年轻的很。 我家伯爷跟你们年岁也没差多少,咋都这么好意思呢。 她心里不是很喜欢这些人,脸上却笑着,把家里剩下的干果——递过去,“都先抓点……还有呢,别客气。” 然后有人不要,有人象征性的抓一小撮,有的人呢,却恨不能一把抓走半盘子。 这边还没分完呢,那边仲琴就带着干果店的小厮回来,瓜子、花生、松子之类的,都是用布口袋买回来的。 然后用碗舀出来,三五个人堆里放一个。 厅堂里猛的进这么一漂亮的大姑娘,都朝这边看。 仲琴忙着呢,只矜持的点头,接了槐花递来的碗招呼这些人:“……慢待了!实在是不雅的很,见谅了。” “没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了。” 坐在前面的那人一脸的惊喜:“姑娘,是你呀?” 仲琴抬头一看,是几日前在街上碰上的冒失鬼,她惊讶了一瞬,“巧啊!” 瞧见这人了,分了一半她就出去了,叫槐花自己弄,慢点就慢点吧。 回头又跟季瑛去削水果,切块,送了果盘进去。 反正得有半个时辰,什么正事都没说上。 季瑛还奇怪:“这些人不上学……来干嘛来了?” 仲琴想起那天说的话,却只摇头:“不知道!”不是作为主家不好客,实在是这些不速之客失了分寸。 厅堂里乱糟糟的,窃窃私语声,小声咀嚼声,嗑瓜子声,剥花生声,这声响,四爷能干嘛? 行吧!你们不安静,我也不言语。 谁坐的跟我近,我跟谁搭个话。 距离最近的是跟大姨子搭话的那个小伙子,方正的脸面,魁梧的身材,看衣饰家境该是殷实,但却绝非官家子。 四爷就先搭话,“还没问兄台贵姓。” “不敢!”这人忙道,“免贵姓李,李青山。” “江南人士?” “是!苏杭人,家父是江南书院的先生,家祖也是。” 还没问呢,自己就撂干净了,“书香门第,清贵世家,难怪公子看起来一身清气。” 李青山便笑,“谢金大人夸奖,您过誉了。学生之前也考过两次,未能到殿试……” “不能以举官论英雄。”四爷就道,“而今各种学堂都有,像是铺设铁轨,就有很多人擅长实务,一样会被举荐,只要在任上被人信服,就能被提拔。这样的官员往往更有威信。因而,从百业,殊途同归。” 李青山皱眉,他就问说:“如学生这般……擅经学,不擅格物,而今再学,是否晚了。” 这么一问,周围就静了,远处也静了。这都是大家所关心的! “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但是呢,更多的人是有家室拖累。一则,父母年迈,盼着子女成家;二则,成婚之后若是只就学而不当差,除非家中资助,否则怕是也难以为继。因此,选适合自己的,未尝不是一条合适的路。若是心有余力,或可有其他的尝试。” 众人就笑,这个戳那个,那个戳这个。这里面大都没成亲,一说起来还都会害羞,相互打趣。 李青山就又问:“儒家经学……乃圣人经注,传承不衰,常用常新。而近几年,格物之学兴起,儒家便不得重用。而今,学生现在思量的是格物之学兴起之后,于新明而言,是利是弊。” 来送果盘的季瑛看了拎着茶水过来的仲琴一眼: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为什么这么说,格物哪里不好了,为何要有这个质疑?质疑就算了,为何要当着金大人的面说这样的质疑。他怕不是忘了,金大人是靠什么立身的。 仲琴拦住季瑛,先别进去,听听里面怎么说。 李青山坐端正了,声音也变的激昂,他问说:“诸位,立国之本是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回答道:“立本之本,乃是崇尚礼义。礼义当先,不尚权谋;立国之本,在于人心不在技艺。不才以为,若新明是一艘舟舰,那么,忠信是甲胄,礼义是干橹。因而,我也认为,儒家为体,格物为用。儒学为尊,格物次之,此不能乱。” 说着,就又道,“正如对那些小报补充律法以约束,这一点我尤其不能理解。小报所行,非君子所为。儒家教化百姓,教百姓知礼。于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乃为人的行为准则。 而小报呢?窥伺他人行踪,此为非礼;偷听他人言谈,此为非礼;擅自将他人私事公之于众,此为非礼。如此非礼之事大行其道,正是近些年儒家教化被格物所取代的弊端呈现。 对此朝廷没有重视儒家教化,而是选用了法家!认为当以法约束之。诸位,德为先,法为后。以法约束,此乃底线。可若是儒家教化人人受益,都以德行为先,触法者几何?而违法者又有几何? 因而,以法约束小报之行,看似合理,但其实违背的是‘礼义’!若违背礼义,便违背了圣人教化,不符合立国之本,则国将不国!” 话音一落,里面掌声雷动。 季瑛揉了揉脑袋,看仲琴:姐,你听懂了吗?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反正就是,他抛出了一个观点,引经据典了证实了他的观点。那违背他的观点的,就是错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但不得不说,“这人口才还怪好的!出口成章,自成逻辑。” 仲琴摆手,“别言语,听着。” 果然,掌声之后,里面就传来金大人的声音,金大人就说,“《论语》中,有一篇,诸位一定都读过。孔子到卫国去,冉有为他驾车。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子曰,‘富之’。冉有又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 季瑛点头,这是论语里的原话。 庶,是庶民的意思。 孔子感叹卫国的人口真多,学生冉有就问说,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呢?孔子回答说,要叫这些人都富起来。冉有又问,富起来之后呢?又该怎么治理呢?孔子说,要教化他们。 就听金大人的声音又传来,“那么圣人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圣人认为一个国家的先决条件,一定是有足够多的庶民,即人口;其次,便是叫百姓富裕起来;再次,当不为生计而发愁的时候,他们才会受教。庶、富、教,这是三个必须的条件,且顺序不能乱。对此,诸位有异议吗?” 没有!这是圣人的原话。 “那我再一问,我们现在有足够多的人口了吗?” 有了!新明自立国之初,推广各种作物,提升粮食产量,轻徭薄赋,使得生民休养生息,繁衍人口极多。 四爷就竖起一根手指,“所以,朝廷做到了第一点——庶!有足够多的庶民。” 是! “那么,朝廷要做的第二点便是富!叫百姓富足起来。工,可将农耕中富裕的人口利用起来,叫农人有更多的耕地,叫有手艺的人能靠着手艺养家糊口,这算不算是富民的途径呢?” 当然! “富民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没有富裕起来,达到人人受教化的前提下,那秩序便不要了吗?此时,先以法镇之,错了吗?” “……”好像也没错。 四爷就摊手,“教不可或缺!像是诸位,都是受了教化之人,那么前提是,诸位一定是家境尚可,能一直受教化。朝廷难道没教化吗?蒙童免费启蒙,这便是教化。如果朝廷足够富裕,那么每个人从一出生,朝廷便能给予一视同仁的教化……但这不是现在能做到的。 而这位李姓兄台所言,儒为体,格物为用,有理!但这不是分人群,将人分为儒生和格物生。这么分是不对的! 儒,该被每个人接纳,它打造塑造的是德、是心,是性!而格物是工具。 第233章 万里扶摇(132)二更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屋檐下的雨掉落下来,打在屋檐下的风水缸里,发出的声响稍微大了一些。 往常敷上了面脂,就该睡了。 但今儿仲琴睡不着! 那个叫李青山的走的时候还特来寻她,笑的一脸灿烂:“原来姑娘是林阁老的千金呐!见到姑娘,便不难想象伯爷该是何等的风采。之前也曾听闻过姑娘,姑娘其实便是舆论的受害者,在下心中时有不忿。而今见姑娘好好的,又是这般风采,倒是也放心了。那样的非礼之言,非礼之行,很不必放在心上。” 仲琴当时就:“……”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事,就这么被人直白的再一次提起,难道我要谢谢你么? 况且,此人有什么呀?他也就那点能耐了。 这般之人,便是被人驳了,也丝毫不觉得丢脸或是面子有失,依旧能谈笑风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那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吗?为何我就得羞于见人呢? 本也是平平无奇之人,他能在人前吆五喝六,我又为何要处处躲着呢? 她翻身坐起来,睡不着了。说实话,以前像是李青山这种人,是万万不敢主动凑到自己身边的。因为家世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凑过来也是自取其辱。 可现在,有很多东西都在变。 其实,自己鄙薄李青山,而自己某个方面也许跟李青山是一样的。比如,世道变了,李青山固守不变的,他不怨怪自己的不变跟不上世情,却反而怪朝前走的世情错了。 同理,自己没有朝前迈步,却怪被朝前的世道所伤。 这难道没有相似的地方吗? 自己鄙薄李青山,难道自己不是李青山?自己鄙薄李青山只拦着貌美的自己问询,可自己难道不是只将目光放在光鲜亮丽的人身上? 李青山在自己眼里是什么样儿,自己在别人眼里应该就是什么样儿的吧。 雨声渐大,她披了披帛起身,将窗户推开。带着潮气的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屋里的烛火因风而不时的摇曳。 这些反思剖白的话,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 她坐在书案前,将画衣裳图样的纸张拿来,想把这些都写下来。 可怎么写呢?写了都觉得羞耻。 她干脆画,画成女子的形象。 那女子出门买衣衫,去第一家店铺,问人家有没有红色的,金线绣着凤凰的,以黑宝石点缀了凤眼的裙子,她要做嫁衣的。 店家告诉她说,有红色的,也有金线绣着凤凰的,只是眼睛不是黑宝石的,你要么? 姑娘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二个店铺,她又提这个要求。这个店铺的掌柜告诉她,有红色的,凤凰是用银线绣的,也有一双黑色的宝石眼睛,问她要吗? 姑娘还是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三个店铺,她依旧要买那样的嫁衣,这下店铺终于有了:是红色的,也是金线绣着凤凰的,眼睛也是黑漆漆宝石。 她买了回去,可衣裳并不合身。于是,姑娘大哭,问说:一生只嫁一次,为何唯独没有适我身的嫁衣? 最后是姑娘一直找一直试,可穿着总觉得不合适。 原来是姑娘怀着憧憬的笑脸不见了,她慢慢的变的焦灼、变的忧郁,变的沉默……此时,再好的嫁衣穿上,都不再适合了。 这个姑娘,丢失了最初的心境。 对着灯一画就是半晚上,早起便起不来了。黄蕙荃来叫她用饭,结果床帐子放着呢,人在里面哼哼,就是不起来。 黄蕙荃倒也不勉强,要出去了,却扫见了桌上的画。 寥寥几笔,简单的几句话,却很是有趣,只匆匆扫了几眼,几个喘息的时间,把一个小小的故事看完了。 其实这种画在曜哥儿的启蒙本上就有,是叔珩画的。 之前孩子识字,认得好了,叔珩便会给那一页画个光屁股小孩,配上各种有趣的表情。 这个……跟那个有点异曲同工的妙处,但又不一样:反正她觉得很有趣。 她没动那画,给叔珩去送炖好的乌鸡汤的时候却又主动提及了这个事,包括画了什么都告诉了:“……她心里清明的很,谁还能将她拐了去?” 可能是仲琴经了事了吧,这一经事,反倒是会想事了。 这倒是叫桐桐觉得意外,她喊丑妮:“你去找二姑娘,就说我想看。” 丑妮去了,仲琴自己拿来了,“晚上睡不着,画着玩的,你倒是想看什么?” 桐桐接手里先看,着实有些意外。画真就挺好玩的,人的表情画的稍显夸张,可这才能叫人从简笔中读懂表情。 她拿着这个反复的看,然后喊秦敏:“帮我送这个给顾玉娘顾大人,问问她对这个东西的看法。” 仲琴赶紧拦了:“我随手画的,你别拿出去丢人了。” 桐桐认真的看她:“这不是丢人,这是很好的东西。你想啊,你把所想所思所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跟那些写话本的人是一样的。你能独立画你的故事,那你就能画其他的小故事。就像是三国的故事,你若用这样的方式画出去,有人看么?有的!这就是一种教化! 毕竟,大部分人启蒙只读三年书,能认字而已。他们没有途径读更多的书,认更多的字。那大部头谁给他们看呢?可这一个个故事用这样的画画出来,小小的一本,卖的话也就是一张报纸的价钱,谁都买的起。 你也可以把喜欢的话本故事画成这样的册子,读过话本的人也会想要这样的画册收藏。当然了,这得找到话本的原作者,人家准许了,你再画。给人家一些报酬都是应该的。 或是,你嫌弃太累。今儿有所感了,画一幅。明儿又碰到什么触动你的事了,你再画一幅。如果有足够的深度和影响,报纸上是可以刊登的。” 她拉着仲琴的手,“这是很了不起的事,不丢人!那些人慷慨激昂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没有什么顾虑;你用一种沉默的方式,也表达你的想法,这又怎么了呢?对也罢,错也罢,你就是这么想的。既没有反朝廷,又没有教唆别人学坏,那这为何不能传播呢?” 林仲琴看着妹妹脸上的高兴,眼里的赞赏,她指着那东西:“真的……好吗?” 真的好! 秦敏也觉得有趣,“我这就去。” 然后晚上下衙的时候,顾玉娘亲自来了,她打算在报纸上腾出一个小小的地方,将这个给刊登了。 但她看到这个,给了她一个启发,因此,她想请林仲琴去做。 桐桐就摆手,“你要请,你们自己去谈,我这里不接待。” 顾玉娘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仲琴缺了一份自信,她从未因为外面的事跟人交往过。因此,林叔珩这做妹妹就撵人了,不包揽:自己的事自己得学会处理。 顾玉娘便笑:“林二姑娘,您看……方便去您的院子里谈吗?” 林仲琴顿时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妹妹:我怎么谈? 桐桐打哈欠:“困了,不陪你们了。” 反正是不管。 林仲琴只能局促的将人请过去,“顾大人……那就请吧。” 公事就是公事,顾玉娘没有往常来这边闲谈时那么和蔼了,坐下她就开门见山,“……首先,这种形式的刊登,报纸之前没有先例。我开这个先例,但关于稿酬,这个也没有规定。我只能按照报纸占篇幅大小计算,那么大的地方若是换成文字,大约多少字。根据这个字数,给你结算稿酬。这个需得在月底。初一的稿子,也是月底结算。三十这一天的刊登,还是月底结算。” 我本来也没想着这个。 林仲琴没敢接话,人家说什么,咱们听着什么。 顾玉娘又说去了请林仲琴的事,“朝廷有朝廷的报纸,内容主要是朝事!但而今小报京城出了很多家了,这个你也知道的。那么,作为主管这个方面的衙门,我也主张,朝廷的报纸也该分门别类。同时,我作为女官,我也在考量女子的事。是否应该创立一个女报!这个女报得有自己的主张。这是后续了! 但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女子九成九都只是上了三年启蒙课,她们的学识不高,将报纸做的枯燥,她们读不了。而你的这种方式,是她们能接受的方式。简单的图画,一目了然。简单的文字,拿上就认识。这是一个可以影响新明女子的事情,撰稿之人,以女官女学生为主。需得有人将表达的东西画成这样简单明了的图,提炼成简单的文字,转述成大白话。 因此,我想请你试试!就是报纸的大小,正反两面。你先自己取材,然后画出来,送来我看看。哪些能用,哪些需要改。若是好,我会递交折子,请朝廷准许女报开刊!也许最开始不能一日一刊,但许是一旬一刊,五日一刊,都是可以的。这是一种尝试,许是行,许是不行,成败我不敢笃定,你可愿意……试上一试?” “我参与……开刊?” 嗯!为什么不行呢?叫你说舆论,你说不出来。可对舆论的感知,你是感知最深的人。你明白批评和指责对人的影响,那么,至少你对舆论传播的态度是谨慎的。 这一点比你那些画其实更有价值。 当然了,作为主官,我不可能现在就将这个考量告诉你。事实上,找画画连带提炼的人都很容易,但把控态度的人却很难找。 因着面对的是女子,自己希望报纸的态度是温和的,是友善的,便是要引导,那也能尽量少一些尖锐的批评。 顾玉娘这么想着,就很笃定的告诉的林仲琴:“你可以!我希望你能试试。” 第234章 万里扶摇(133)三更 桐桐觉得林仲琴有了正经事,忙忙碌碌,这不是挺好嘛。 周碧云这个亲娘说说,“你二姐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周碧云叹气,“她没有韧劲!你要是想干什么,那是自有一股子牛劲的,再苦再累,你不会喊,冲着那个地方用劲就行了。可你二姐……她做什么都没有常性。在家里,自由自在,虽无所事事吧,但其实细碎的事也不少,她也没闲着。出去买个东西,悠游的转半日。所谓的心事,不过是自己困自己的事。” 懂了!出门真去办差,那可就身不由己了。 周碧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怀疑她坚持不了几天,就不想去了。 桐桐就笑,“那也行,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就很好了!想做什么去做,不想做就不做。而不是想做却没能耐做,这不一样。间或自己有空或是想画的时候,偶尔画一画,别管如何,这是她的本事。” 周碧云无奈的叹气,那要不然呢,能怎么办? 还真被亲娘说着了,林仲琴画的挺好的,试刊都是她画的,虽然内容的选取上桐桐给了很多的建议,但是她完成了,然后女报顺利开刊了。 结果一入冬,林仲琴不想去了。她想跟那些给报纸投稿的文人一样,不去哪里当差,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周碧云就跟桐桐摊手:“看吧!被我说着了吧。”就知道会这样!我生的,我能不知道脾性? 林仲琴自己也不好意思:“我起不来……去了太痛苦了,衙门太冷了!那么多人只一个屋子当差,桌案上堆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油墨的味道,熏死人了。而且,找来的审刊的女大人,她太严肃了。说话冷着脸,不容一点点事务。错一点就劈头盖脸的。” 然后呢? “然后我不惯她的毛病!怼回去了。” 肯定把上司气的够呛。 “她背后跟人说,看在我爹是阁老,我妹妹是伯爷的份上,不跟我计较。” 林伯琼:这不是常态么?你当没人在背后说我吗?人家也说我呢,说我守着那么清闲的位置,这都是家里的背景。 事实上,就是如此嘛!怎么了呢?他们只敢背后说。 林仲琴可不忍这个,“那人家的爹不是阁老,人家的妹妹不是伯爷,她就能那个态度了?一块共事,和和气气不好么?” 桐桐:“……”好的!你说的有理。 然后林仲琴又说同僚,“本是我的选题,素材我都准备好了,结果那个黑熊提前交稿……” 黑熊是一个女同僚的外号,据说长的黑壮。 季瑛问说:“你选了什么……你告诉别人了?” “我又怎么会知道她那么卑鄙?我一说,她就哭,说只是巧合。好些人就觉得是我背后欺负人,仗着我的家世背景……” 说着,就抬眼看父亲,“爹,我并没有因为您是阁老,欺负别人。”其实,是她们欺负我。 林宪怀:“……”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一脸温和,拍了拍闺女的手,“乖!受委屈了。不高兴,咱就不去。爹养你,没事!” 林仲琴又哥哥嫂子,“……我在家,你们烦吗?” 黄蕙荃摇头,“不烦!你不在,我还不习惯。那些人是不好,咱不去!受那么气干什么?你就自己画,画好了去哪个报纸都能投。你看了那么些话本,自己写的必也不差。想试了就去试试,咱是顾大人亲自上门请的才女。这自来才高惹人妒,这么想着,就也犯不上跟那些庸才一般见识了。” 林仲琴又看大哥,“哥,你说呢?” 林伯琼一脸的认同,“我要不是男丁,我也不爱去当差。跟一些虚伪的人周旋,有什么意思。” 是吧? “是啊!我懂。咱不去!” 林仲琴又看妹妹,“叔珩……我不去会给你丢脸吗?会叫你在顾大人面前没面子么?” “不会!随心所欲就好!衙门里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确实会叫人看不顺眼……你就当是见世情,搜集故事去了。至少咱们见识过,这就行了。” 林仲琴又小心的看向母亲,“娘……” “累了这么些日子了,天冷了,正舍不得你出门呢……为了庆贺你不当差,咱家真的多了一个享福的人,晚上涮锅子吧。” 季瑛欢天喜地,那就涮锅子。 改天她去找吴一平,关心人家,“是不是衙门都有那么些讨厌的人。” 瞧这话说的,在哪不是跟人打交道? 季瑛就觉得吴一平好生辛苦,“这你都能忍?”然后吧啦吧啦的说仲琴的事,又说家里的态度,还安慰吴一平,“你放心,你要是不想当差了,咱就不当差了。有个庄子,两个铺子,也能过的很好。” 把吴一平说的一愣一愣的:托生到林家,那真是你们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呀!上有父亲庇护,下有兄嫂爱护,有姐妹撑腰,这无忧的日子就问谁不羡慕。 可谁能像是你们似得:不干了,只是因为干的不高兴。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能干下去是多了不起的本事,然后很认真的跟季瑛说衙门的事,这些事又怎么处理云云。 这不是本事,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没有这个技能,普通人就生存不了。 我是那个普通人,而你们不是!所以,你得想清楚,咱真的不是一样的人。 把季瑛说的不住的眨巴眼睛,回来又给仲琴学:“他真是太老实,太实诚了。” 仲琴只说这个人:“傻人有傻福!”一家子就看上他那个实诚劲儿了。 折腾了一圈,仲琴还是大部分时间在家,但人却一下子开朗了!没事还买些糕点去衙门,专门气那些‘欺负’她的同事。 顾玉娘知道这个事,还专门来伯府给桐桐道歉:“肯定是我没照顾到。” “不关你的事,我姐就那么一个人。我还得感谢你,没有这一遭,她且困着自己,出不来呢!” “那现在怎么着呀?就这样了?” “她自己写写画画的,挣的那点,自己开销是尽够的,随她去吧。” 顾玉娘叹气,谁家都有一本经呀!她岔开话题,问说,“最近你看报纸了吗?为了是否能取缔妓院这个事情,吵的不可开交。” 桐桐点了点手边的报纸:“看了!” 除了女官之外,没人支持。 朝中的官员不表态,但是对官员是有规定的,宿娼一旦被查实,即刻罢免。可饶是他们不能去,他们中的九成九的人也都不表态。 有人说,影响税收。 事实上,京城里妓馆或是叙情馆都比较少,但是江南据说还是很多的。秦淮河畔,依旧是生意兴隆。 而且,用很多人的观点来说,他们认为,这种是取缔不了的,只会换一种形式重新出现。 就像是叙情馆代替了妓馆的地位,它变的好似更高级了。 人家只是叙情,管得着吗? 取缔了低级的那种馆舍,除了减少了赋税的收入,将明门子逼成暗门子,意义在哪里呢?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想去的人,拉着都不进去。 想去的人,你就是藏的再深,那也能闻着味儿找过去。 所以,是为了面子好看呢?还是获得实惠呢? 男人觉得:女人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这个提议就是瞎扯淡,一点意义都没有。 女人觉得:只要取缔,证明这不对,就是有意义的。 于是,卡住了。 顾玉娘顺嘴问了一句:“你说……破局的办法在哪里?” 桐桐:“……”这玩意怎么说呢?事实上就是无法从根子上真正的清除,它也确实会以各种的隐蔽的方式转为地下。这个东西……其实只跟人性有关。 女官觉得这是女子尊严的问题,男官认为这不能解决问题还平白少了赋税。 所以,该怎么办?还真把桐桐给难住了。 “你容我想想。”这东西其实除了强制手段,应该是没有别的办法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还对着灯愣神,思量这个事。 “肩膀不疼了?”四爷看她双手托着腮帮子,就问肩胛骨还疼不疼。 伤口愈合了,不疼了。 这一个秋天,伤算是好了。只是失血过多,还得再调养一个冬天。 桐桐活动了活动肩膀,抱着熏炉暖着手,“不疼,就是还有些虚!”下蹲会眼冒金星的那种。 四爷把打包回来的蜜汁糯米藕递过去,又搓了搓手,“跟齐渭在外面吃的饭,尝尝这个。” 糯米藕吃到嘴里糯叽叽的,吃点甜食果然心情好上许多。 四爷就说她:“能不见人就不见!一见你就塞你一肚子不痛快。”咱只能引路,只能撒种子,并不是得亲力亲为的。 这有些东西的发展自有它的规律,发展到那个地步了,自然有相应的东西应运而生,你多思多想有什么益处呢? 桐桐就笑,不想就不想,她专注的吃她的去了,还问说:“我其实喜欢吃甑糕,要多点的红枣……” 行!明儿看陕巷那边有没有卖的,多给人家些银钱,枣子放多些。 周碧云觉得天儿更冷了,过来叮嘱姑婆,“给火墙多烧些,叔珩怕冷……” 两人在小院门口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在寝室里呆着。一个温言细语,一个巧笑嫣然。 周碧云:“……”她说姑婆,“动静轻点,叔珩面皮薄,该不好意思了。” 姑婆:“……”薄吗?不薄吧。是大家面皮薄,不好意思看罢了。 周碧云脚步匆匆的回那边府里去了,回去就红着脸问林宪怀:“……叔珩这婚事……真不着急办?” 林宪怀愣了一下,都结巴了:“住……住……住内院了?”以前不是在前院客房吗? 第235章 万里扶摇(134)一更 外面雪花纷飞,桐桐穿着小袄散着头发坐在窗口朝外看。 院子里的树结了冰挂,甚是好看。 周碧云将手里做了一半的鞋抻了抻,扭脸一瞧,季瑛正在那里跟盘扣子较劲。这孩子呀,要嫁人了,想起做针线了。 她伸出手去,给女儿纠正,“你这么拧着……盘不上。” 仲琴正在画一本话本插话,就是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那种。对这种的,她画的兴致盎然。然后话本上的男主从她的想象中来,一下子直观了起来。 她的笔锋一顿,朝那盘扣瞧了一眼,说季瑛,“吴一平家的兄弟姐妹太多了,我劝你不要学着干活,若不然,你得有苦日子过。” 兄弟姐妹多,这有什么相干? “他的俸禄据说是极多的,但若是你什么都能干,家里必是不会再雇佣人了,因为你会干!他会省下钱来补贴他的兄弟姐妹。可若你什么也不会,咱家的陪嫁能保证这一生不用他养,他再不花钱雇人,是否说不过去?因此,我奉劝你,什么都别干,什么都不会干,你这辈子就享福了。你若什么都干,什么都学会干了,他就会什么都指着你了,那你这辈子无一日清闲。” 季瑛满脸的惊悚:“……二姐?” 实话! 周碧云看了老二一眼,就叹气:清醒的糊涂,糊涂的清醒。 仲琴停下笔,然后戳了戳只看着窗外愣神的桐桐,“叔珩,你说呢?” 桐桐压根就没听她们在絮叨什么,她一直想着顾玉娘说的事呢。这会子也没想,只‘嗯’了一声,然后点头,“你说的对!” 然后拿了她手中的笔,抽了她画画的纸,给顾玉娘写了一封信。 想把妓馆取缔,若是自身之力不够,那不妨借力。借谁的力呢?桐桐给她提供了一个人的名字——李青山。 此人处处标榜君子,处处标榜礼义。 既然如此,那作为学生领袖的人物,是不是可以从学生开始入手呢。这么一个群体若是发声,朝廷就得多思量了。 他们想着格物对新明是否有利有弊,那就不若换个方向:不是要教化吗?教化去吧。 不是觉得他们没用武之地吗?这不就是机会? 很简短的一封信,写好,然后喊季瑛:“抽屉里有信封,给我取一个。” 季瑛转身去了,然后递了过来,“要我去寄吗?” “不用!”桐桐给信封口,糊鞋底的浆糊罐子拿过来粘上,又贴在手炉上烤干,这才喊丑妮:“送到前院,给秦敏,叫她跑一趟,送给顾玉娘顾大人。” 是! 想了想又喊季瑛,“重新取纸张和笔墨来……” 季瑛嗒嗒嗒的去了,捧着托盘过来。然后在边上给研磨,发现这信是写给常青莲的,说的是取缔妓馆的事。 她插话问了一嘴:“不是……不是跟常阁老闹的不愉快吗?” 桐桐一边写信,一边告诉她:“做官各有立场,从无私人恩怨。这件事看法不一致,于是,你争我斗,争的是理念。那件事看法应该一样,那就应该相互沟通,共同来完成。” 季瑛朝仲琴瘪嘴:看!你在衙门跟人不愉快了,就不想去了。三姐多牛呀,都闹的人家丢官了,如今却拉着人家一起干事。把人用的尽尽的。 这封信写好了,季瑛赶紧接了,“我给放信封里,给封口……等秦敏秦大人回来,我就亲自给送去。” 桐桐就笑,然后又写信,写给吴广知,以前女子书院的院正,她一边写信一边给季瑛解释,“这位先生最多的是人脉,这人脉不管是向上延伸的,还是向下延伸的,都算是人脉!她的学生不仅包括我们这些女官,还有像是一些女先生,女医官……女医,都是她的学生,出自她的门下。她若是愿意说话,会有很多人附和的。” 可这位院正是被你给罢了的! “那又如何?有用终归比无用好!世上哪有那么多没缺点的人呢?她此刻有用,那就用她,仅此而已。” 季瑛:我脸皮薄,真的会不好意思见人家的。 她就问说,“所以,姐,你人在家里,心却在朝廷。” 桐桐写完放下笔,拍了拍她的头,“把东西放回去吧,改天叫吴一平来用饭。我最近还算清闲,请他跟我下盘棋。” “那你别吓他。” 不吓他,就是看看! 吴一平不怕林阁老,但是吴一平怕这个大姨姐。 这天雪下的极大,他来林家,带了自家熏的火腿。季瑛在门廊等着,不时的搓搓手跺跺脚,见了他马上蹦起来,“都说了不要带东西。” 那哪能好意思呢? 吴一平搓着手,问说,“我先去给阁老请安。” “我爹在衙门当值,不在家。”季瑛带着吴一平沿着游廊往里面去,“去伯府吧,我三姐等着呢……今儿金大人也休沐。” “金大人我熟,很温和。” “你这人,金大人当然会温和,那是我姐夫,他不能说你什么。” 知道!知道!你家你三姐的话语权最重,“那要是……要是伯爷不喜我呢?” “那咱俩就算了吧!我三姐要是觉得你哪里不好……那定是有她的道理的。”我就是再觉得你好,我也不敢拿一辈子去赌。 吴一平:“……”说你糊涂吧,你挺清楚的,还知道听你这位高权重的姐姐的话;说你明白吧,你又何苦看上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呢? 虽然在林家常进常出的,但是伯府他是第一次来,大雪里也看的出来,这边布置的更雅致。 一路去了书房,除了熟识的金大人,再就是一个穿着月白圆领棉袍的女子。她随意的靠坐着,发髻往上束着,滚着白毛边的袖子领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极白极亮。 大姨子他见过,果不负美人之名。 可从来没有谁说过,林伯爷是个美人呀。 他赶紧收了视线,“见过伯爷。” 桐桐指了指对面,“坐!”这个人斯文、儒雅,在南人中算是身量高的,偏瘦。身穿青布棉袍,看着极厚实,这也就是说,他没有裘衣御寒。 四爷说此人在算学一道上精通,哪怕在书院,可兼任的差事极多,俸禄认真算起来,着实是不少的。 可依旧不置办体面的穿戴,只能是仲琴所说的:这人极其顾家。 当然了,兄弟姐妹终有成家立业的一日,帮扶也许就几年,过后就好了呢。 但总的来说,此人的优点突出,缺点也一样突出。家寒其实不怕,怕的就是陷入一个深坑里。 吴一平坐过去,看着棋盘,那边已经落子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季瑛来回泡茶的声音。 四爷拿着一本书,靠着窗读去了。季瑛不停的给使眼色:姐夫,搭句话呀!吴一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四爷假装看不见:怕就对了!还能叫他没的一怕。 吴一平开始还紧张,可下着下着,他不紧张了,落子越来越慢。擅算的人下棋跟一般人的路数还不一样,他跟人下棋,往往占尽上风。可今儿坐在这里,他觉得不对,这位伯爷…… 他把棋子捻在手里半晌,这才放下棋子:“伯爷,我输了。” 桐桐放下棋子,说季瑛:“行了,不强留了,跟吴公子去玩吧。” 季瑛:“……”这就完了,不问什么吗?她赶紧扯了吴一平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于是,两人就都走了。 人一走,桐桐跟四爷说:“是个四平八稳的人。” 四平八稳就对了,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得稳当,不敢踏错一步。 吴一平出去了,才问季瑛:“伯爷……擅数?” “不清楚!”大概吧,“怎么了?没赢没事,能赢我三姐的也没几个人。” “伯爷是否不喜我?” “没有呀!若是不喜,就不会叫我带你玩了,别多想。我三姐自来就比较肃冷,对你算是温和的。” 吴一平稍微放下一点心,在林家呆了一会子,这才回去了。 季瑛就偷摸的问自家娘,“我三姐虽肃冷,但那都是公事上,在家里何曾这样过?是有什么意思我没懂么?” 周碧云指了指边上,“你爹若是太冷硬,吴一平是个自尊的人,必是不敢高攀这个亲事。可你也该知道,两家家境悬殊,便是你爹将来致仕了,还有你三姐在朝为官。做官的,最怕的其实就是三亲六故。他的家里,需要提携的太多了。若是连你三姐对他都那般亲昵,时间久了……会如何?” 黄蕙荃在边上低声道:“莫说是你了,我娘家……好些亲眷,你可见我拉扯的太过紧密?这个说孩子想入什么学,那个说想拜谁谁谁为师……更有同乡问那火车开起来怎样怎样,知道咱们跟金大人的关系,我一个表嫂甚至想叫她的表侄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都想试试。 更遑论这么亲近的关系,而今是兄弟姐妹,之后是那些兄弟姐妹的孩子,无穷无尽。 周碧云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她说季瑛:“你若选吴一平那般的家世,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你三姐不是不想跟你们亲亲热热的说话,实是不能。淡一分,他便更谨慎一分。没有那么些非分的要求,你才不为难。” 季瑛:“……”她这一天天的,脑子里搁着朝事呢,家事脑子还这么清楚?这一天天的,累不累呀? 累是不累的!桐桐这伤好了,她又在谋算着:“有功还未赏,往上该是尚书了!你说我是继续在兵部任尚书呀?还是……去其他衙门任尚书?” 六部尚书都在任!去哪里做尚书,这取决于你想把谁踢走。 第236章 万里扶摇(135)二更 年底是朝廷最热闹的时候。 各个衙门都递折子呢,想叫上面批预备银的时候给咱多批点。 就像是兵部,桐桐没去上任,但折子却给送来了,叫桐桐签字的。 秦敏帮着递来,桐桐翻看看了看,当时就笑了:“今年税收了四千五百万两白银,兵部申请两千百万两。” “这么多!占总税收的一半还多。”秦敏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数额太大了。” 桐桐转着手里的折子,水师装备确实耗费巨大,这次,水师也确实打了胜仗。但这不能成为兵部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原军机和原内阁都没撤,只是淡化了它们的地位。 但军机依旧对军中有统辖作用,比如各项款项的申请,两边就会出现重叠。 当然了,新阁不会这么批。但大量的银钱在哪个衙门里,哪个衙门就跟着受益。 钱在谁手里,这就意味着它有分果果的权利,这是捏着下面命脉的事,增加的是本衙门的地位,那自然提升的也就是官员的分量。 桐桐继续转着折子,然后起身,说丑妮,“拿我的官袍,我得去一趟衙门。” 秦敏就赶紧跑,“我也去换衣裳……” “你不着急,先送书稿给军事学堂,我一个人去衙门就行。” 真就是腊月天,她重新穿上官袍,将黑色的大氅披挂起来,直接出门了。 衙门还是老样子,看见桐桐意气风发的,就过来打招呼,“林大人,忙完了?” “叫秘书丞去交书稿,我先上衙门来了。”她手里拿着折子,——打了招呼,就去找许元嘉。 许元嘉一见桐桐就笑,“折子叫秘书丞送回来便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功还未酬,说起来,该外任才是。 林叔珩现在有一个明显的短板,那便是未历州府。 他觉得林叔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上这个,否则,对她将来的发展很不利! 去做一任主官,再回来任一任尚书,新阁便可进。彼时,她依旧是最年轻的阁臣。 桐桐将折子递过去,“这折子……下官给您亲自送来了,没署名!下官……实不知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许元嘉一愣,抬起头挠了挠头,指了指对面叫她坐,这才道:“林侍郎,这是兵部统议,得出来的结果。商户要护航,水师得驻岛,舟舰尚缺……这些看似多,但其实,不然。军备的革新,从头到尾,消耗的都是银子。”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册子,“你不知道这个数字怎么来的……瞧!就是这么算出来的。” 桐桐直接接了这个折子,许元嘉朝后一靠,双手交叉着,已经微微有些不悦了。 她不在,兵部共议的结论,结果她不认。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 能不能批,批多少,这是新阁的事!新阁不通过,那总得有个还价的余地吧。能拿上去,那自然是每笔账都是细细算过的,这岂能儿戏呀? 就只她觉得多吗?谁都觉得多,可事就是这么个事,军械的更新换代,就是耗费金钱,这又怎么了呢? 桐桐翻着册子,这是把军中的俸禄、军装、每一颗子弹都算在里面。 什么银子都从兵部领?那你得翻天呀!你这弄的,兵部的实际权限比新阁都大了。 桐桐拿着这册子沉吟:本来就觉得权限交叉,兵部的存在有些掣肘。而今倒是好,那边一退,你倒是要做大。 许元嘉……他的官职就做到这里了,顶天了!新阁绝对升不进去的。不升官,却扩权,这个想法真是……牛了! 要是这么玩的话,那就别玩了吧。 她拿着这个皱眉道:“许是半年我没来衙门,情况不清楚。这个……我未曾议事,那便不签了。您直接往上递吧!” 许元嘉:“……”这是觉得自己没把这个册子早早送过去,在议事的时候没征求她的意见,所以闹脾气了吗? 对!这事做的是有欠妥当,结果人家挑理了。 可挑理就挑理吧,能怎么办?回头去林府,拜见林阁老,解释解释就是了。 桐桐将册子往前一推,“那您忙,下官告辞。” “好好养身体,不着急。” 桐桐笑了笑,出来了。 当天晚上,桐桐和四爷正陪着林宪怀说闲话呢,结果许元嘉来了。 桐桐就起身,“爹,我不见这位尚书大人,您待客吧。我们去那边府里。” 林宪怀:“……”又怎么了?你在家里呆了半年,都能跟上官闹意见? 桐桐也不解释,直接走人了。 许元嘉就说了,“……议事没将议事记录拿给林侍郎看,这事实在是下官的疏忽。” 林宪怀:“……”这也犯不上跟我说呀!况且,事真不大。他只能道,“我们父女俩公事上分的很清楚,她的事我从不掺和。” 你掺和不掺和的,我得来!来了是个态度,对吧。 我是上官,我的年纪长,给她这么一个台阶就可以了。 两人这天晚上说的挺好的,许元嘉也以为林宪怀必是要跟林叔珩说这件事的,这一提,就知道自己的态度了,事情就过去了。 嘿!谁知道他把折子才送上去,林叔珩也上了折子。 折子直接递给新阁,不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递的,而是以伯爷的身份递的。她是以武封的爵位,参了自己一本,说自己:擅权! 为什么这个折子自己能知道呢?因为兵部上的折子被打回来了,原因是林叔珩参奏了,证据就是那么一份申请款项的折子。折子中的数额来源,几乎包含了军中的每一项,这不是擅权是什么? 许元嘉:“……”都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呢。瞧!有什么话不能坐下好好谈,非得来这么一下。谁能知道林叔珩是个比小人还过分的女人呢? 但新阁若是真以此责难自己,那自己也得弹劾了。新阁中,一个是林叔珩的亲爹,一个是林叔珩的公公,又有德姑姑是女官,她又与官家走的近,但不能因此就偏袒她。 可林宪怀知道自家闺女不是小人,新阁都知道林叔珩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今,她突然上了这么一份折子,绝对不是跟许元嘉为一点小事做的意气之争。 金镇北和陆玄这俩是军中出来的,这俩直接将林叔珩的折子批了,认为林叔珩说的对!陆玄更是直接提议:兵部若是这般行事,那便该考量裁撤兵部了。军中分五大区,直接受命于新阁便罢了,为何要过兵部的手? 每个省都能直接归新阁,难道怕多五个大区吗? 太失分寸了!这是讨价还价的事吗? 而且,兵部多是文官呀!以文官辖军事,你们多能耐的!谁惯你这臭毛病。军中都没去过,知道怎么回事吗?那军中的损耗,都是你们坐在衙门凭空想出来的吧。 真他娘的能扯淡!难怪他的折子林叔珩不签字,还回头参他一本,他不是自找的吗? 于是,只是一个年底的抢果果游戏,事便闹大了。 因为陆玄陆阁老真的上了折子,提议撤掉兵部。 陆剑山都吓的不敢去当差了,他没法面对同僚呀。 然后宫里宣召,京城四品以上的都来议事吧!针对这件事议一议。然后陆剑山就偷摸的跟在桐桐身后,“林大人,救命!” 桐桐嗤笑一声,“他们还能吃了你?” “比吃了我还厉害!”陆剑山左顾右盼,然后对上许元嘉阴沉的脸,他尬笑了一下,一路上都悄默的。 进去要入座,桐桐还得坐在兵部这一块,还得跟许元嘉挨着。 许元嘉坐下就闭目养神了,不给桐桐一个多余的眼神。 桐桐:“……”她恭恭敬敬的,“大人,早啊。” 许元嘉的眼皮一跳,鼻孔因翕动而一张一合的,却始终没睁眼。 桐桐也不在意,直接坐过去了。 小皇帝坐在上面,左右看看:阁老的提议嘛,对吧!这得重视。 新阁里,几乎是全票通过了裁撤兵部的决定。但是,自来就有六部,这要裁撤一部,还是得把范围扩的更大一些的。 “都怎么想的,说说嘛。” 许元嘉先道:“陛下,臣反对!这并非臣出于私心,盖因……并入新阁之后,许多的具体事务谁管呢?这里面牵扯到的不仅是军械的革新,更有日常的……包括军粮、军装,军中所有的所有物品的分配……这些事的琐碎程度,绝不是言两语能说清的。更有军中人员的简拔,这不能合并于吏部,而这些事务难道要交给各大区么?” 他的话音才落,柳庄就在后面接话,“许大人所虑极事。军中事务繁琐,打仗打的是后勤,军中的奖惩也是重中之重。这还包含了退伍之后的分派,甚至于各大区农场等等军中产业。” 许元嘉面色一松,到底是做过夫妻的人,这个时候还是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 可才这么想完,就听对方又说,“因此,臣以为,在裁撤了兵部之后,独立于五大区之外,单设军备司和军户司,受新阁直接管辖。” 许元嘉:“……” 他回头去看,柳庄坐的端端正正,回视他。好似在说:别看我!看什么呀?我说的是公事。难道不对吗? 猪油蒙心了,敢那么揽权?那你不让位谁让位? 赵迁直接举手:“臣赞成柳大人的提议。” 许元嘉:“……”柳庄是前妻,赵迁是亲家,结果这两个最先表态,将自己一把给推坑里了。 他扭脸看向坐在那里还在抠手指的林叔珩:你是吃谁的饭砸谁的碗呀! 在书院念书,念完书把吴广知掀翻了。 第237章 万里扶摇(136)三更 快过年了,朝廷大事件:裁撤兵部。 不知道谁那么损,送桐桐一绰号:林踢圏! 啥叫踢圏呢?就是牲口关在圈里,但就是不好好呆呢,不是把门顶坏了,就是把围挡给掀翻了。动辄就从圏里窜出来! 谁家要是遇到这种关不住、栓不住的牲口,那谁家都要头疼的。 关哪个圈毁哪个圈的这种人,哪个衙门欢迎呢? 反正官场中,私底下都这么叫林叔珩,说她呀——那是个踢圏的!有名的林踢圏。 德阁老听秘书丞说的时候还呵斥了几句:对于一个女官而言,这么叫好听吗?人家说犟驴、叫驴,都是这个德行!嘿!这些人的嘴真损,非得用在林叔珩身上。 桐桐在家,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周碧云都发愁:“肯定是出去又着凉了!说了半年,你就休养半年,急什么?这一天天的,喷嚏就没停。” 说着就喊丑妮:“拿一盏姜汤来。” 桐桐揉了揉鼻子,“没着凉。”就是背后骂我的人多了吧! 兵部衙门的人怎么安置,这是个问题。虽说会另外设置军备司和军户司,但那得熟知军事的人方可,也就是说,需得从军中抽调。而且,这些人虽在衙门任职,但却是实打实的军职。 不是一个体系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兵部好容易混到了如今的份上了,然后突然就不知道将来要被安排到什么地方,什么样的职务。 别小看这一调整,这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之前的人脉都用不成了。有些人还计划过几年能升一升呢,现在呢?换个地方从头开始,升官谁知道是牛年还是马月的事呢? 但这是吏部的事,并不关自己的事。 桐桐还是接了姜汤,浓浓的喝了一碗。 周碧云问说,“我听你爹提了一嘴,说是你接下来最好的任职便是去下面主政一方……这次,我需得跟着你去任上。” 桐桐就笑,“我怕是暂时主政不了一方。” 为何? “最近妓馆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那么些学生喊着‘德行’和‘礼义’,要‘廉耻’,要‘教化’,朝廷不能再反对了取缔的事了!若是反对,岂不是满朝上下都不要德行和礼义,没有廉耻,不教化百姓。” 周碧云:“……”你给顾玉娘出的好主意。 桐桐摇头,“所以呀,闹不好,得砸我手里。刑部尚书明年就六十五了,到了不退都不行的年纪了。这种事一出,以老人家那油滑的性子,他必是要提早病退的。只要扛到过年,他就能充六十五了。不看功劳也得看苦劳吧,顺顺利利往下一走。这个刑部尚书的位子就腾出来了。” 为什么小皇帝不提升官的事呢,越往上走,位置越少,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如今还被自己把兵部的坑给埋结实了,位置就更少了。 比如地方能按部就班的治理,但接下来刑部的职责更重:“其一,强行取缔需得刑部配合;其二,事涉女子,非女官不能处理。其三,我这么一个刺头,用在这个地方正好。因而呀,您没发现了,我这两天又不出门了。没用,等着吧!等到过了年,任职就下来了。” 周碧云:“……”还真就尚书了? 嗯!还真就尚书了。 周碧云问说,“那你看,你跟肆晔的婚事……” “急什么?” “不是急!就是说……这成了亲……跟不成亲还不一样。”周碧云磕磕巴巴的,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透的说。 桐桐想了想,然后点头,“那就明年吧!明年我尽量。”这才踹了兵部的窝子,紧跟着再踹金镇北,这不大好!缓一年吧,“我往心里去了!明年我尽量……” 行!给了准话就行。 周碧云心里踏实了,回去就跟林宪怀显摆:“看吧!还是要催的。这一催,她就给准话了,说是明年……尽量明年。” 林宪怀:“……她说尽量明年?” 嗯!应承我的。 林宪怀:“……”他摸了摸鼻子,尬笑一下,有些心虚,“那就明年吧。” 周碧云絮絮叨叨的,问说,“那叔珩的嫁妆……” “她要什么嫁妆,她又不出门子。有那么大一个伯府,谁管她要嫁妆?” 可不是!谁管她要什么嫁妆? 金镇北看着年底了,老部下给送来的虎皮狐狸皮之类的好皮子,跟管家说,“都收起来,将来老四下聘要用的。” 管家才说要带下去,金镇北又叫住了,看着那虎皮,咬牙道:“叫老四回来,把这皮子给那臭丫头送去。”又是泡了海水,又是失血过多,必然体虚。体虚之后,必然畏寒,这东西保暖最好,干脆叫直接用去了吧。 于是四爷被叫回来,就为了叫他拿这些皮子的。 “您是真不忙呀?”四爷扫了一眼,“留着您用吧!上了年纪了,早年战场上受的伤……也该保养吧!她用什么,我会看着办。”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跟老子废什么话?”金镇北瞪着眼睛,“老子将来等着抱孙子呢,你当老子为了你们呀?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入老子的眼了,更别说那臭丫头了,有哪一点好?” 四爷:“……”行吧!回头弄张熊皮给送回来吧。 他把这个带去伯府,桐桐一瞧,瞬间心软:“得给……争取个好爵位,叫好好的退下来。” 四爷:“……”就是踢下去的时候下面用软垫子接着,是这个意思吧? 桐桐就笑,走一步看一步呗,金镇北这个人怪有意思的,谁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叫他长久的留在那个位置上真不是好事。 打胜仗的将领该给晋升的,他占据的时间长了,真不合适。 桐桐将虎皮摸了摸,四爷就说她:“以后出远差带着吧,这玩意隔潮保暖。”一旦接了刑部的差事,她还是少不了去下面看看的。至少江南得去! 那都是明年的事了! 桐桐憋了这么久了,她缠四爷:“买年货去呗!去京城转转……” 想出去? “嗯!穿朴素点,没人认出去的。” 行!那就穿朴素点。 于是,四爷穿了大黑粗布棉袍子,桐桐穿了一件碎花的棉袄,下身穿着靛蓝的粗布裙子。头发也只梳成大辫子。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小皇帝。 这小子穿着棉袄和大裆棉裤,打着绑腿,穿着棉布窝窝鞋,还专门戴了一顶大黑帽子,帽檐和帽耳朵放下,遮住了半张脸。 这一走到面对面,他倒是先笑:“想到一块去了!京城大集,听说可热闹了。” 桐桐:“……”我难得出门,就想两人玩的!熊孩子又凑上来了。你叫谁陪你不行呀,你哪天来不行呀,非得今儿。 得!那就走吧。逛大集是吧,那就走吧。 大集不在城里,城里带铺子的东西都特别贵,小老百姓就喜欢集市上的,货品多就不说了,便宜呀。 人就这德行出门,手都得袖着,混迹在人群里,谁能知道这是谁。 小皇帝是见着什么都稀罕,许是真冻着了,许是闻着味儿又饿了,看人家卖肉丸子汤的就走不动道儿了,“……这个好吃,尝尝!” 只喝汤怎么行呢?喝的一会子想方便也找不见茅房。 四爷就问说,“有肉饼和柿饼,吃不吃?” 吃! 四爷叫桐桐先跟着小子去坐,又吆喝着叫两边卖这两样的各拿一个来。 小皇帝还问:“你们不吃吗?” 桐桐给屁股下面的板凳往小桌子跟前挪了挪,这才道:“好吃的多着呢,一样尝一点,前面再有吃的,再买吧。” 行! 肉丸汤好香啊,生姜葱末再撒点香菜,点上香油,香气往鼻子里窜。 桐桐心说,这能比宫里的更好? 可小皇帝觉得比宫里的吃着新鲜,还有一股子炭火味儿。 肉饼酥脆,完了再分一个柿子面饼吃,甜香甜香的。 边上还有吃着的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再加上到处搭话的小贩,吆喝的那叫一个热闹。 先是一个卖糖葫芦的扛着一把子糖葫芦站在边上跟卖糖人的搭话,说讨老婆的话。 一个说:“做这个营生赚的真不如去运沙石赚的多……那玩意虽是苦力,可干了就有银子拿。哪里像是这个活计,走街串巷的,一天挣不了几文!就这个,娶哪个呀?哪个也不肯跟。” 卖糖人这个嘴就比较贱了,说人家,“这不愁!朝廷不叫那些姐儿接客了,她们靠啥活呀?还不得找个男人养着。不要钱领回去,别说你养她了,说不定她还能挣钱养你呢?” 周围有那爱开这种玩笑的,就哄笑成一片。 这个说:“以前那个娘们可贵了!别说睡一回了,就是喝杯茶,瞧一眼……那价儿咱一年也挣不来。现在呢?回头领回去,想咋瞧就咋瞧,想咋弄就咋弄?不听话,往死了抽……” 那个就道:“少过嘴瘾!那些娘们富着呢!说不得各个都有杜十娘的百宝箱……” 桐桐慢慢的擦着手指上沾染的油,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没错!这种女子的安置成了一个大问题。 取缔这一行,从根子上是想叫她们被人尊重的。 可一旦脱离了这一行,她们得被万人践踏……那时又当如何? 换种说法吧:对于这些女人而言,只怕要恨死朝廷了。是朝廷剥夺了她们的饭碗,是朝廷叫她们没有了活路。 小皇帝坐在市井之中,听着这些混账话。可怎么办呢?这些也都是子民。 他们许是过过嘴瘾,并不是心里真那么想的。可这也正说明:不读书,很多人真就粗鄙的很。 第238章 万里扶摇(137)一更 年一过完,刑部老尚书盛运告病,然后体面的退了。住到了山上,朝廷建的养老宅邸,颐养天年去了。 他只一个女儿在两江任上,已经做了两任知州了。女婿是个医官,两口子也没分开过,属于丈夫跟着妻子走。妻子在哪里任官,丈夫就在哪里做医官。 桐桐跟这位老大人的交集仅限于细作案,她是督办,刑部的配合度高,完成的很顺利。中间又有黄千蕊这样的官员交接,她跟这位老大人直接的接触倒是真不多。 但是,当时那些细作案,把官员的底子都差不多过了一遍,刑部内部却几乎是没有问题。当时就觉得这位老大人做官还是有能为的。尚书位置上已经两任了,愣是又坐了几年,年龄到点了,这才退了下来。 做官的,平安着陆,这可是大能耐。 这边他一告老,自己的任命便下来了——刑部尚书。 上任之前,她想去见见这位老尚书,这对掌握刑部的情况是有好处的。 她特地将水师那边捎带来的海鲜干货给收拾了不少,然后就上门了。 京城附近的山上,有驻兵守着,依山而建的别院隐在林间。此时,白雪皑皑之中,也是别有风景的。 秦敏陪着往上走,低声道:“大人,将来您怕是也会住这里,等咱们都老了,到时候我得空了,还上来陪您。” 桐桐就笑,“想住这上面……那可不容易。” 山上确实安静,一户不挨着一户,谁也不干扰谁。半山腰里,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就在眼前了,秦敏敲响了大门,里面有人应答。 大门一开,秦敏忙拱手,“是您呀!”说着,就递了帖子,“林大人来访,劳您帮着引荐。” 原来是老尚书的老秘书丞,也是很大年岁了,怕是相伴的时间长了,跟着住上来了。 这人接了,看了看外面站着的桐桐,忙将大门大开:“贵客!快请进。” 桐桐笑了笑,跟着进去了,在廊庑下却止步了,“请您代为通传,就说林叔珩冒昧请见。” 盛运正在整理书房,踩在凳子上,说外孙女,“……不对,左边的给我拿来。” 这姑娘站着不动,“您下来,等我哥回来再整理。” 盛运正要搭话,见老伙计进来了,他问说:“是谁来送帖子了?这些老住户最近先不见,只说身子不好,养病着呢,回头一定登门。”都是些退了的老头老太太的,什么时候不能见?现在嘛,先算了。 老秘书丞低声道:“林叔珩林大人来了……” 谁? “林叔珩!” 盛运一下子从凳子上被蹦下来了,然后扶着腰,左看看右看看,顺手用袖子把踩过的凳子擦了擦,脚印就没有了。 他赶紧往椅子上一坐,顺手拉了一本书摊开,这才道:“快请!” 说着,就看了外孙女一眼。 这姑娘先秘书丞一步往出走,一出来看向站在廊庑下的两位女官,马上行礼:“林大人,怠慢了,快里面请。” 桐桐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高挑清丽,衣着素朴,落落大方。 这是盛运的外孙女吧!盛运出身寒门,成亲较晚,妻子比他小十多岁,他是三十上才得了一个女儿。女儿婚后生一子一女。她记得,盛家的女婿姓郑,那这个姑娘,便是郑姑娘吧。 她就笑问道,“是郑姑娘吧?” “是!” “是随盛大人在任上就学,还是一直在京城就学?” “之前随母亲在任上,而今外祖父致仕,母亲便送了我回来陪伴。皇家书院的医馆下月开考,想先去考一考看看。” “令尊令祖都是医官,你乃医者世家,必是能考中的。” 说着话,跟着进了书房。 盛运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一脸的疲乏,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是叔珩啊……来来来!坐。” 桐桐:“……”她行了礼,然后往书架上一扫,就:“……”书架边的凳子上很干净,无人踩过的样子。但是,满地的书,却只书架高处的格子摆放了一些书目。 那个高度,郑姑娘的身高是够不着的。 老秘书丞有些佝偻了,他也不行。 那么敢问:这屋子里一共三个人,是谁站在高处,将书一本一本的摆上去的? 盛运:“……”这个林叔珩,看破不说破,对吧?你这一眼看的,叫人还怎么装? 行吧!他也不装了,只讪讪的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呀,是个做刑名的好料子。之前细作案我就察觉了,本想将你要到刑部,可不想却将你放到了兵部。你在兵部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最难的分果果,被你做的没起任何纷争,这叫我尤其意外。” 桐桐这才坐了,老秘书丞泡茶,郑姑娘亲自给端过来了。 盛运招呼道:“喝茶!喝茶!这可是武夷茶。” 桐桐宽着茶,抿了抿,这才道:“我的老大人,您走的利索,这一大摊子……您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盛运叹气,怎么说呢? 他尽量坦诚:“……林大人,老夫出身寒微,走到如今自有我的为官之道。我从进入官场的第一天就知道,在我身上不容错,错不起。因此,这一辈子,我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说句关起门来,不怕传出去的话。那便是,对的一定去做,错的一定不做,不知道对错的躲着点,别沾。明知是对的,可若是办不到的,那就别办,叫能办的人去办。” 说着,他就看向林叔珩,“林大人,你以武立身,身有爵位,你是身有功勋之人呀!真要是办的不完美,朝廷和陛下都是能容你的不完美的。这么说吧,刑部将要遇到的事,满朝上下,非你不能办,非你不敢办。 老夫这一退,一是因着确实六十有五了,年龄到了。身体虽瞧着还行,脑子也不糊涂,可进取之心,绝矣!二是老夫这把年纪了,自认为看透世情、人情、人心、人性。可也因着看透了,所以才更加知道,接下来这事,想办到女官们自以为达到的效果,几乎没有可能。” 你看看你们闹起来的都是些什么岁数的人,顾玉娘这些人,包括你林叔珩在内,都是些没有成亲的小姑娘。还有那些书生,一个个的还在才子佳人的梦幻中没有醒来。 可之后成了亲,过了你侬我侬的年纪,再去审视人性就会发现:天下的男人其实一般无二。 而人呢,也分善恶。而今,其实被胁迫或是被各种因由卖了的,很少很少! 为何呢?因为自新明一朝以来,女子从来都不低贱,也几乎不限制女子出门营生!科举都容,更别提其他了。 做官的、任教的、行医的,这些多是出身好些的。可平头百姓家的女子,人家也有自己的营生,去瞧瞧去!开铺子的,梳头的、裁衣的,走街串巷做小营生的。 是田种不得呀?还是纺织做不得?为何还有那么些女子以贱业为生呢? 而今,早不会饿死人了。所谓的生活所迫,真就是生活所迫吗?便是没有土地,你去那贫瘠的地方开垦几亩,种上番薯,开荒不仅不交税,前十年还能免费领种子。 只要有吃的,人怎么不能活呢? 是草房子住不得?还是窝棚住不得?只要勤快,漫山遍野的药草都能换日常所需的常备药。 盛运坐在这里说这些世情,而后又道:“……祖娘娘当年整治过,可后来还是二茬冒出来了。这些年,不能说朝廷不尽心,也不能说朝廷给的环境不宽松!有廉耻之心的人,自以为人只要还有口饭吃,只要饿不死,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真到了逼不得已了,女人走到那一步,就自然算是情有可原的。” 说着,他就摇摇头,“叔珩,你来告诉我!朝廷这般之下,保证饿不死谁……保证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有一口饭吃的情况下,还出现这个东西,这是谁之过呢?朝廷每年都有预备粮,凡是残障孤寡,各地父母官都会注意,就怕治下饿死人。没错,给这些人调配的粮食,多是粗粮,几乎不见细粮,可也只有如此,才无人贪图这些人的口粮。” 这是真心话,他觉得新明皇室对于‘弱’的帮扶,乃是历朝历代之最!在这一点上,皇室是有大慈悲的。 可饶是如此,这个行业换了个样子,依旧发展成现在的规模了,谁之过呢? 人性之过而已! 这又要怎么治呢? 盛运看着坐在眼前的女官,“叔珩啊……老夫为官数十载,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了。天下最难救的人是自寻死路的人。你觉得那些女子在受苦,可她们却乐在其中。比起劳作之苦,她们更愿意享受现在的日子。也许朝廷所谓的‘救’,只是自以为而已!” 桐桐一直沉默的听着,盛运敢这么说,就证明他之前做过调查。甚至于刑部非常注重拐卖或是强迫等案件。做了几乎十年的刑部尚书,他必是知道此类案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极其少。在这种情况下,那只能说,现在那些以卖身求存的女子,九成九是出于自愿的。 她端着茶一口一口的喝着,“朝廷不许,偏还要做。既然不是强迫,只属自愿的行为,那么从律法颁布那天起,再有任何接客行为,皆属违法。既然违法,那就当以法惩治。” 说着,她便放下杯子,看向盛运:“刑部,执的是法!只要依法而行,即可。” 盛运:“……”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有些杀气腾腾。 可自古以来,律法对女子其实多有宽容。因为女子意味着人口的繁衍,所以,很多罪都是不累及妇孺。新明的律法也一样,在一定程度上会保护妇人。 第239章 万里扶摇(138)二更 从盛家告辞出来,回城的途中桐桐看着车窗外:沉默。 秦敏就问说:“照盛大人这么说,事也不难办。” 桐桐就笑,“这位老大人能安稳着陆,你当他是泛泛之辈?他已然退下来了,他的话多是歌功颂德的,轻易再不会批评谁,指责谁了。因而,他的话只能对半听。” 这话怎么说? “盛大人口口声声,都是新明这些年如何的好,皇家如何的慈悲,官员在扶弱上如何的尽心……每句都在说,天下没有饿死的人。” 桐桐说着,就收回视线看秦敏:“我问你,没饿死与吃饱饭,一样吗?” 秦敏:“……”自然不一样。 “你没挨过饿,我也没挨过饿……但我想,挨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桐桐轻叹了一声,“盛大人一直说的都是没饿死过人,却从没说过天下人都吃饱了。” 这倒也是! “所以,老大人退了,不再说不足了!他知道,到了他这个份上,再信口雌黄就惹人厌了。因此,一样的话,他得从有光的一面说。可这办事的人呢,得两面去看!光面都看的见,也都提。那背光的那一面,才是办事的人要盯着看的。” 秦敏就问说,“那……吃饱饭这一行就没有了吗?” “不会!还会继续有。那时候大家会想着吃好饭。” “那吃好饭之后,就没有了吗?” “也不会!那时候会想着该穿好,该玩好,该样样都好。” 所以,还是无法根治。 桐桐点头,“嗯!因此我才说,该依法就依法,没什么可说的。” 盛运站在高处,能看见下山的马车。 老秘书丞就道:“这位接下的这个差事,就像是一滩烂泥,沾染上了,洗不洗不干净。” “那可未必。”盛运扶着外孙女的手,问道,“你刚才也在,可听出什么来了?” “您说话,林大人未曾插过一句嘴。您说什么,她听什么。我还以为她会问刑部的人事,结果她什么都没问……您没说,她便没提。时间卡的不早不晚,然后告辞了。” 盛运看着远行的马车,这才道,“林叔珩从一出仕,便锋芒毕露。此人善实务、善兵事,出为利刃,入也足够内敛。此人跟她的父亲截然不同!林宪怀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是他的能力出众,而是的女儿是林叔珩……” 就像是当年去东北任职,他是从三品直接一跃而上的,因着林叔珩在东北积威甚重,他去了正好合适。 否则,熬到现在,只怕这个尚书的位置他也难够到。 郑姑娘知道,其实祖父距离入阁最近的一次就是那次,林宪怀的横空而出,将祖父朝上的路给堵住了。 她就调侃说:“我娘说,您一辈子都在捡漏,没有丝毫攻击性!我觉得我娘说的对。这次的漏您没捡上,这可不怨他人。” 盛运哈哈大笑,“这么着稳!这么着稳当。有漏的时候赶紧窜一窜,若是没漏呀,也别怨天尤人,那是命数不到。” 他把话题扯回来,教导外孙女,“林叔珩此人,很会做官。不要觉得一个人做的事锋芒,这个人就冲动。不是!此人善于周旋,只看她愿意不愿意周旋了。她呀,是个可方可圆的人。这一点,朝中人少有能企及者。在女官中,更是凤毛麟角。” “我又不去做官。” “便是不做官,做事……跟人相处,她这个人身上,都是有许多可学的地方。有些一般人能学来,有些……一般人学不来!你呀,要学就学她身上的一个优点。” “什么?” “容!” 容? 这姑娘就笑,“您给我取名为‘容’,我爹整日里夸我貌美,我以为您也盼着我越长越好看。” 你爹那人!说什么貌美?女子有容更得有容,“此‘容’,是立世从容,是处世宽容,遇事有容;也盼着你一生能欢容,过的容裕。” 容,是处事的态度,是办事的分寸,更是一个人的心性。 盛运扶着外孙女的手往回走,就又接着道,“她能来,这是她的态度。她将对我的尊重摆在了明处,我见了她,我们相谈甚欢,这是她迈入刑部要走的第一步。人情,她做到了前头; 来了之后,由着我这个退了的人说我愿意说的,不强迫我去点评刑部的官员,给她举荐或是替她排雷,这是她的分寸。 有些东西我不能表态,所谓的坦诚是我能坦诚的。她知道么?她心知肚明!但是她怎么做的呢?她坦然的接受了,体谅我的难处,明白我的苦衷,包容我的不足。” 这是什么?这就是‘容’! 女子容貌好不好,这个不要紧。但另外一个‘容’一定得有!有这个‘容’,此一生才能无虞。 郑容想了想,而后点头,“您说的对!但……其实,我觉得女子的命运……难说的很!像是那位林大人,像是我……我们都是一生下来便不同的。 父母亲长给予宠爱,给予不同的教导,那我们就能长成现在这副样子。朝中的大部分女官,哪怕出身寒微,但也一定多是被父母期待的 因着被重视,至少能跟家中的男丁一样被重视,所以才能脱颖而出。也有一些,就像是……那位罗大人。我也听过她!她跟林大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的目的性很强!她想出人头地,想人前显贵。说到底,她……哪怕是什么都不缺,可依旧是没有得到过真正的重视。” 所以呢? 郑容就道,“所以,教化之责,依旧不容忽视!每个孩子将来都会为人父母,若是他们现在就觉得男与女一般无二,许是将来,会有更多的女子被重视,被疼爱。被重视和疼爱的人,走入歧路的概率是不是会小一些?” 盛运没言语,拉着外孙女的手往回走,“……不是要吃蜜果儿吗?走!你外祖母定是给你做好了。” “甜!”桐桐咽下去了,这才问周碧云,“从哪弄的菠萝蜜?” “肆晔叫人送回来的,不知从哪弄来的。”说着就催她,“果肉剥出来转等你吃呢,赶紧吃完呀!这又换衣裳去哪呀?” 桐桐看了看柜子里的衣裳,没回周碧云,只喊丑妮,“你去找少奶奶,问问大公子的旧衣裳还有没有,给我拿两套大公子的旧衣裳来。” 丑妮急匆匆的去了,桐桐这才接了周碧云手里的盘子,三两口将菠萝蜜给塞嘴里了,然后含混的道,“你们也吃!曜哥儿喜欢就给孩子送去……大人吃不吃的,有甚要紧?” “你要你哥的衣裳……” “出门办点事,不大方便女装。” 黄蕙荃亲自带了几身过来,“有几件没舍得扔,是你大哥成亲以前的,后来又长了一些,这衣裳你试试,要是长的话,我马上给你改一改,收几针的事。” 桐桐试了试,稍微有些长而已。林伯琼比较瘦,四爷壮一些,肯定是林伯琼的衣裳更合适。 她选了一套看起来稍微贵些的锦袍,“怪不得舍不得扔,料子是挺好的。” 可不就是! 黄蕙荃给收拾着,不大功夫就得了。 往身上一换,妥妥的清隽书生。 黄蕙荃就笑,“当年相看的时候,要是带着你,我可就瞧不中你大哥了。” “现在后悔可晚了!” 那可不,真晚了,“回头再生个姑娘,不拘是像哪个姑姑,都是好相貌。” 是啊!富裕之家,盼着个姑娘来,千娇万宠给不尽的喜爱。贫寒之家,貌美的女儿呢? 桐桐取了玉佩挂上,又拿了荷包,装的鼓囊囊的。 周碧云打量她:“……你这是要去哪?”带那么些银钱? “试试京城的治安。” 她扔下这个话,直接走了,这次连秦敏都没带。 周碧云:“……”挂着个钱袋子,等着贼头来偷么?那你这么试京城的治安,知府也挺冤枉的。 桐桐出门碰陆剑山,“你怎么来了?” 陆剑山上门道谢来了,“我——军备司监正!”多亏了林叔珩举荐,“特来致谢。” “空手来道谢?还是装了银票来的?”桐桐白眼翻他,又打量了他一眼,“我要出门,跟我去个地方,算是答谢我了。” 陆剑山二话没有,跟着就走,“上刀山下火海,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走着! 结果一上马车,一报地方,陆剑山就想跑,“去八大胡同?叫我娘知道了得打死我。我不去!林大人,求放过!我可不去那地方。” “我陪着呢,能叫你干嘛呀?”瞧那样,“咱们先去找个人,叫他带路。” 谁呀? 金双城摸了摸后脑勺,才要谩骂呢,结果一扭脸,愣了一下。 一个有些面熟,一个是陆家的老二。 他一边摸着被打疼的后脑手,一边叫船靠岸,他好过去打招呼。 此处是后海,冰面上的冰陆续的化开了,船飘在上面能钓鱼了。这样的天,找三五朋友,在船上钓鱼打赌,是最近京城这些纨绔比较喜欢的游戏。 他上去就问说,“怎么找这儿呢?” 陆剑山哪里知道?他看林叔珩,就见林叔珩白眼一翻,“小报上连着三天,都说你金二公子钓鱼赢得了美人作陪,找你很难吗?” 金双城愣愣的看桐桐,“你是……你是……” 什么眼神呀?换身衣裳你不认识了? “不是……”你这不是换衣裳的事?那德行谁看了敢说你的女的。 而且,“你穿成这样找我,要干嘛呀?我什么都没干!” 我不务正业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吧。 第240章 万里扶摇(139)三更 金双城乃是花行里的老手,对这个地方,那真是熟悉的很。 他就说了,“现在这……少有大妓馆,多是三两个女子的。这么说吧,越是高级的地方,越是没有大的馆舍。三两个人,将地方收拾的像是家一般,宾至如归,不外如是。” 桐桐就问说,“就你知道的,有多少人?” “不能算叙情馆,朝廷管不着人家。人家只在一个时间段里,跟一个客人叙情交往,这不算违背朝廷律法。” 是!这么算,确实不算是违法。 金双城就冷笑道,“朝廷要禁,以后这叙情馆必然多起来。朝廷岂不是就管不着了?” 桐桐没言语,叫他继续说。 金双城就又道,“不熟悉这里的人,找不对地方。当然了,男人们嘛,哪怕没来过,一定也听过这里的名号的。”说着看陆二,“是吧,陆大人。” 陆剑山龇牙咧嘴:少胡说八道! 金双城又继续上眼药,“老四肯定也知道,他只是假装不知道。像是千顺胡同,那可是花行魁首。这里的女子多是江南来的,且只接待文人墨客,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 “我的林大人,您不会真以为那些大人都是吃素的,不来吧?放心吧,这里人家做的是熟客。夜里派了马车出去,那些大人们瞅准了车,拦着上车就走。你知道人家哪里下车的?天不亮,偷偷往出一送,朝廷有几只眼睛盯着?食色性也,多大点事呢?” 陆剑山:“……”你个二货,你是什么都敢说呀。 桐桐却缓缓点头,所以,理解不了男人的点就在这里!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一旦查实就得完蛋,可还是管不住裤裆的玩意,奈何? 你要是真管不住,那你跟老婆和离,然后找人相好去呗,这个影响你升迁,但不能说你犯法。可这种事查实了,那完蛋了,这不是你能不能当官的事了,这是真会坐牢,且会连累子孙后代的。 她在心里默默的记下这个,回头就告诉罗君如去!她的铡口锋利,清查一拨,她还能升一升。 金双城没看懂陆剑山的表情,还在那里如数家珍,“其次是脂粉胡同。这里多接待商贾,家底浅薄的,等闲可进不了她们的门!就只跟人家姑娘喝个茶,说几句话,没有百两银子人都不带看你的。”所以,你们这些当官的,挣的真没人家多,“若是带出去应酬,出台费,三百两起步。” 桐桐点头,表示记住了。 金双城这才往下说,“营西胡同,这里也颇有特色。这里不仅是秀色可餐,饮食也不错。若是邀个三朋四友款待,那上这里最好。酒菜好,也陪侍的好。” 竟是各有特色,各有客户群体。 “再往下,就属谭家胡同了。这里……嗯!多是男子……”说着,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那个……你懂这个意思吧。” 桐桐:“……”大概齐懂了,“相公堂子?” 嘿!现在这女官做的,都不像个女人了。说起这玩意面不改色! 金双城点头,“对!就是那个意思。能来这里的……多是有所偏好的。” “里面可有被胁迫的男子?” 金双城就笑,“您真能想!这怎么强迫呀?新明又不许人口买卖。单纯就是有所偏好……这里只接待同好之人,一般人不上这个胡同来。” 桐桐捂住腮帮子:牙疼。 陆剑山催金双城,“说……往下!” “枣树胡同,这里……多是些半老徐娘,三十往上的,但以前都是当红过的。因此稍微便宜些,算是二等的。中等资产的爱来这里,喜欢年老些的爱来这里……但依旧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进不起的地方。 不过呀,其他三条胡同,那里就比较杂了。有稍微有点年纪的,有年轻容色不显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谁都去的起的地方。力巴拉一天车,也来的起。” 桐桐就问说,“只这一片,有多少人?” 叙情馆不算,那些时来时走的不计算在内的话,“人口在一万上下。” 多少? “一万上下!”其实,应该一万有余吧,“有些是晚上过来,被人瞧中了,有个铺卧就行。完事了就又回去,不常住这里。要是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算进去,“一万五……是有的。这只是这一片的,京城中零零散散的……我不可能都知道!到底总数有多少,不好算的。” 桐桐面色稍微有些沉:这还只是京城一地而已。事实上,稍微大一些的镇子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么加起来,这得有多少呢? 她说金双城:“走啊!带路。” “去哪个呀?最好的……得提前半年下定金排队,否则,见不上的。” “去你说的,次一等的,年龄过三十的,曾经当红过的……” 金双城一脸嫌弃的撇了嘴,还以为带了多少银子出来呢,感情也是逛不起最好的窑子呀。 那就枣树胡同吧。 天才擦黑,大红的灯笼就挂了起来。密密匝匝的红灯、美人灯儿,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的。 然后灯下站着一排排的女子,各姿各态的,才迈步进去,就涌上来好几位。 有那认识金双城的,特别的热情:“哎哟!金二公子,今儿怎么上这儿来了?” “来了几个京城外的朋友,没见过世面,过来看看。”金双城说的煞有其事,眼睛一扫,点了站在檐台上未动地方的,“就她了……” 然后这些女子一哄而散,这是今晚没她们的生意了。 桐桐朝那女子看去,也就是三十上下,一身清雅,穿的也素朴,打扮特别像是良家。这会子盈盈笑着走过来,站在金双城身侧,问说:“公子回来了?带了贵客,快里面请。婉儿为公子带路。” 什么叫宾至如归,这就是了!谁花钱,今儿这就是谁家。 桐桐拽了陆剑山一把:走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带进去,果然是小小的门脸,小小的人家,归置的雅致又温馨。 有个五十来岁的富态妇人,远远的见了礼,却不往前凑,只交代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什么。 等进了客厅,分宾主坐下。金双城坐了主位,桐桐和陆剑山坐在客位了,那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才托着托盘来,又是茶水又是干果水果的,样样都精致。 桐桐就注意到,这个叫婉儿的妇人在观察金双城。金双城看自己看的多,这婉儿过来就过来了。边上有个绣墩,她就坐着了,紧挨着她坐,又伸手抓了花生,剥花生给放在干净的盘子里。 桐桐就主动问了,“姐姐……这般貌美,何必委屈在这里?” 这婉儿浅浅一笑,“多些公子夸赞,以前在千顺胡同十余年了,打从十三岁起,到三十岁,十八年了。如今人老珠黄,还有个容身之处,盼着遇到个好恩客,挣几个防老的银子好过活罢了。” “十三岁?”桐桐就问:“这般小么?” “十三岁……不小了。” 桐桐低头看她,“听姐姐的口音,又轻又软,可是江南人士。” “正是呢!”她说起过往平静的很,“家中姐妹多,整整七个。养到十二上去镇子上的酒楼里帮工去了,残羹剩饭也吃的,比家里的饭食要好的多,可是受了罪了!” “那为何离了老家了?” “酒楼里接待了几个出远门的姑娘,穿的体面,吃的体面……我求了她们带我走的!” “被人骗了?” “哪里是被人骗了?酒楼里客人说的什么,我自是懂的!可是公子呀,你不知道那日子的苦。整日里用番薯和稻米熬粥,番薯半锅,稻米两把……吃的人恶心想反胃。没法子,家里人口多,不想饿着就得那么着……在酒楼里,掌柜的人倒是厚道,只是那一日一日的,一忙就是一整天。整天的手泡在水里,遭罪了……” 说着,把手递过来叫桐桐看,“您瞧,手背上的划痕就是不小心洗豁口的碗碟的时候给割破的……” 桐桐:“……”难不成我还怜香惜玉的将你的手捧起来? 对方一看桐桐没那么意思,马上收回了,“也幸而我生的还算是周正……我那姐姐妹妹,如今瞧着,一个个的如同是老妪。” “见了家里人了?” “我家三姐,早年死了男人,她便带着孩子上京投奔来了。你说,我能不管么?少不得安顿。”说着,就又指了指厅堂门口的姑娘,“瞧,那就是我的外甥女,都说长的随了我。” 说着,就叫那姑娘过来,“叫公子瞧瞧你,可有几分随我。” 那姑娘含羞带怯的走过来,微微将头抬起来,倒是生的明媚善睐的。只这一抬眼,便轻轻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婉儿见这公子打量外甥女打量的仔细,就忙道:“香儿,还不求了公子,请公子搭救搭救。” 被称为香儿的小姑娘噗通一跪:“公子,救救奴家吧!朝廷要封了这里……奴家便无处可安身了!您收容收容,奴家一辈子愿意陪着公子,当牛做马……” “朝廷要封,自是会安顿,怎会无处可去?” 这香儿看了姨娘一眼,忙嘤嘤嘤的哭,“朝廷的安顿,不外是如牛马一般圈养着,吃些猪狗不食的饭食……”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摇客人的袍角,“公子可忍心将香儿送去?” 桐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再看看小心打量她面色的妇人,她起身,转身就走。 金双城任命的取了一小块银子,赶紧追出去了:这人真是,一口茶没喝,一口果子没吃。 桐桐站在热闹非凡的胡同里,看着这男男女女,然后警告金双城:“闭上你的嘴,若是走漏风声,我就把你剁了。” 第241章 万里扶摇(140)一更 一辆马车从胡同里出去,车帘子挑起又放下,马车里一个姑娘的声音说道:“大姐,刚才那好似是金家的二公子金双城……” 本闭目养神的姑娘睁开眼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了。她只道:“可见朝廷再怎么叫嚷,想来的人还是会来。” “要不要追上去打个招呼……这个金双城……” 那姑娘轻笑一声,“主动了,便不矜持了。”说着,她就跟外面的车夫道:“追上去挤一挤刚才那马车……” 于是,桐桐正坐着呢,就觉得马车一晃悠,边上传来两声特别‘娇’的惊叫声。 金双城和陆剑山几乎同时探出头去:“没事吧?” 桐桐白眼一翻:“……”猪脑子呀!真要是惊着了,能是那个动静?谁受了惊吓之后会一叫三拐弯? 就算一个本就是这个性格,那另一个也真巧,也刚好就是这性格。 瞧那重叠音,一个嬷嬷教出来的吧。 马车因着这一撞,直接停下来了。瞧这两人的德行,她抬起脚踹这两人的屁股上:都滚下去关心去! 陆剑山身手不错,被踹了,拽着马车边缘稳稳的落地了。 金双城就不行了,真直接跌下来了。 他还没质问林叔珩什么意思呢,就听那边马车上就有人问了:“金公子……是您吗?摔着了吗?” 说着,人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桐桐听这声儿有些熟悉,再一看那身形,想起来了:这不是李广田家的女儿吗? 当年也是封疆大吏家的女儿,父亲获罪被斩首,她们……自有叙情馆,以此谋生。 陆剑山可不信林叔珩好端端的踹他,他直接走到马车的这一边,将车帘子从外面撩起,低声道:“认识?” “李广田的女儿……故意撞的咱们……” 陆剑山一看这地方,再一想这姑娘的来历,就赶紧跳上马车,喊金双城,“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 金双城就要上车,结果袖子被人拽住了,“公子,我们的马车撞脱轴了,公子能否送我们一程?” “这……”我也做不了主呀。 陆剑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他这才道:“要上来就快点,还有事呢?” 天都黑透了,外面还有灯光能瞧见个模糊的样子,可到马车里,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人影。 这两姑娘上来的时候只隐约看见车上还有一位公子。 两人都很客气,千恩万谢的。可桐桐不说话,金双城也不敢说话,于是,车厢里诡异的静默。 这两人也都不言语了! 可也托这两人的福,叫桐桐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销金窝。 外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片小楼。家家都有三五层,夜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鼓乐之声传来。 这两人住的地方就在其中,马车一停,立马就有仆妇迎出来,“姑娘们可算是回来了。” 李家大姑娘热情的邀请,“几位公子要不要进去坐坐。” 金双城没听见林叔珩说话,忙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姑娘了。” 竟是馋猫看见到了嘴边的鱼也不吃了? 姐俩下去,马车悠悠远走。 两人站在门口,李二姑娘就问说,“姐,金双城都不敢……可见朝廷此次怕是认的极真。咱们这虽跟那边的胡同不一样,但……林叔珩这个人,咱们都是打过交道的。她可不是得过且过的。想改成咱们这样式的逃避……怕是行不通吧?” 李大姑娘冷笑一声:“林叔珩就是太顺了!真要是衙门口吊死几个,我看她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刑部上任,关于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她是一句也没提,便是议事,也都只是日常的事务。 可私下里,她却请了罗君如和顾玉娘。 跟罗君如说,“请你帮个忙,刑部的人你忙我查查……我不信这里面都是干净的。别等这边议事,那边胡同里先得了消息了。我怀疑这里面不仅是嫖的问题,还有……钱的事!我也先查查看,看看这些看似分散的小妓馆,背后是不是有相同的东家……” 罗君如点头:这么有针对性,那就是一定会有收获。 “行!交给我了。” 桐桐又看顾玉娘,“借用报纸,帮着宣传一二。尤其是疾病上……不仅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妻子……还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其他人。只要共用物品,就有可能被传染。包括父母、子女……因而,明知有病,还与他人亲密接触,这就是蓄意谋害,请务必要报官,朝廷严惩不贷。” 顾玉娘问说:“真有可能传染给家里的其他人?” 桐桐点头,真的!比如布巾的混用,就极其有可能。像是一些下等妓馆,接待的人多,也都不是什么家境好的。指望这样的人家里,一人好几条布巾么?更有衣裳混穿的,这是有染病风险的。 所以,这真不是恐吓。若是只传染给老婆,很多女人还帮着隐瞒,觉得丢人。可若是危及家里的其他人呢?尤其是子女!那么敢问,有几个做母亲的能眼看着子女被害? 更有那做子女的,若是知道了这个……又岂能容这样的父亲? 当然了,不能把父亲怎么样,但是挂帘子的,只怕就不得安生了。走到哪都得被人驱赶,这将是她们的常态。 想买的,会被其家人监督约束。 想卖的,到处都是盯着她们的眼睛。 那么就看各地的官府了:若是民有举,官不究,那便是官员的失职。 听到这里,顾玉娘便懂了,事要办,但林叔珩不着急。 是!她当然不着急。 刑部下的第一个令便是:普法! 这是各级衙门首先要办的事!不仅得给百姓普及这个律法,还得让辖下所有的妓馆,叫每个人都知晓有这个律法。 各级差役,请亲自上门去。谁听了,就得签字画押,否则,出了问题,你负连带责任。 知道律法之后,从良者请去医馆就诊,有病治病,无病也得有记录。 若是知道律法后,还继续干这一行的,怎么惩处,差役没说。这也不用说,律法不是在那里摆着吗? 第二令,请医馆配合,请各地的学生帮着宣传,告知脏病的传染性,不仅仅局限在夫妻之间。若是谁家有病患,请勿隐瞒。朝廷的医官收治这样的病患,必能使其痊愈。 同时呢,也得警惕,这个病很麻烦,容易复发。 所以,尽量避免得这个病。 否则,影响自己事小,影响一家子乃至于子孙后代事大。 这些都是放在明处的,而且,全新明得完成这一步,没有半年是做不到的。 不说别的地方,就只京城,可想而知得有多热闹。 有那年迈的父母追着吃喝嫖赌的儿子打的,有泼辣的婆娘带着家里人上门把妓馆给砸了的。有那为老不尊的,被子女塞到柴房居住的。这种的,可没人说不孝顺!给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可别倚老卖老再来祸害人了。 而桐桐呢,叫了黄千蕊,问说:“胡同里生意还照做?” “虽不如以前,生意大受影响。几乎天天有人闹事……但该做的还在做……价钱倒不是那么贵了!” 桐桐就道:“查,查背后的东家。”得防着一些,“跟女人打交道,得了解她们。她们的路数一般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一步,一定会有人哭可怜,拿悲惨的身世说事; 第二步,若是不能博得同情,那必是要是闹的。女人撒泼,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难看做什么。已然不要脸面的人,她也会拉着咱们一起丢脸; 第三步,若是闹不出个好歹,那就寻死!假死占多数,可要是年迈的,身有病的,活的确实难的,再有点牵挂的,这些人会主动死的!若是死在六部大街上,那可就热闹了。” 黄千蕊便懂了:“所以,堵了她们要走的路?” “咱们直接管不到她们,但幕后的东家却行。把人扒拉出来,谁敢这么闹,先从东家身上下手。必要的时候,杀一两个也不是不可以。放有病的女人卖,谋害他人,杀了也不冤枉。” 是!这就去。 所以,人人都以为林叔珩雷厉风行。这般的事,疾风骤雨之下,必能清扫一遍的。 当年祖娘娘,那可当真是急扫了一遍。 可这次大家都错了,林叔珩不急。真就是和风细雨的,又是普法,又是考虑大家的康健,更是说了,一定要遏制脏病的蔓延。 自来,人家对于疫病那真是害怕的厉害。这玩意一旦一个地方爆发了,那这个地方几乎是十室九空的。朝廷这么重视,只能是情况很严重呀。 这一村一镇的,在一处吃喜宴奔丧宴的,这要是谁有这个病,岂不是大家都很危险。 因此,这不是谁想藏就藏的,有病去朝廷的医官去治呀,少留下祸害人。 朝廷没动,民间先动了。 自发的对这种地方的喊打声一天高于一天。 可这一套下来,各地统计过的妓女甚至于相公的名册陆陆续续的都给送来了。姓名、年纪、籍贯、相貌特征、健康状况等等等等,一人就有一份档案了。 然后医馆那边又有患病人员的名单,相当于把新明的角角落落的都摸排了一遍。 三五个月之后,那些胡同便经营不下去了。 因为,周围的商户没有人肯卖给她们东西了,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胭脂水粉,谁家若是肯卖给这些女人,那周围人都不会去这一家买东西了,怕被染上病。 这么长时间,朝廷在城外建起了一片土坯的收容所:若是活不下去了,报你的来历,然后去收容所登记,朝廷收容这样的女子。 第242章 万里扶摇(141)二更 正是暑热的时候,桐桐在班房里扇着蒲扇,边上放着‘冰山’也不能解了这暑气。 黄千蕊进来的时候晒的脸红脖子红的,桐桐赶紧起身,将扇子递给她,这才又取了常温的绿豆汤递过去,“不敢给你喝冰的,身上的汗退下去了再说。” “谢大人!”黄千蕊接了碗,桐桐又抽走了她的扇子给她扇风。 那边秦敏拿了常温的酸梅汤和冰着的酸梅汤勾兑了,在对方绿豆汤喝完之后,又递了一碗稍微凉些的,“您坐下说吧,我跟您扇风。” 大晌午的,确实热的够呛。 黄千蕊坐下,隔着‘冰山’扇起来的风果然凉快。她这才将折子从腰袋中取出去递过去,“八条胡同,查出个东家。” 八条胡同,成万的 妓 子,背后的东家只有个? “是!”看起来小小户的,也都在老鸨子的名下,但其实,背后都有入股之人。那才是背后的东家。 桐桐将折子打开,黄千蕊说的家,认真说起来都是皇室后裔。 黄千蕊也说,“宸公主……虽不是太祖和祖娘娘亲生,但却是长在两位老祖身边,受尽宠爱。这家尽皆宸公主后嗣。” 宸公主,朱启安,乃是朱由校和张皇后所出。 这家,一家姓薛,此乃宸公主的四代孙。一家姓汪,娶过宸公主的孙女。 “还有一个……”黄千蕊低声道,“姓朱,是瑞王过继的后嗣,乃是皇室远亲。” 桐桐看着这个名字:“朱娥?” 嗯!“这个薛有道和汪海还好处理,只这个朱娥……她是一位在家出家的居士……”而且,她还有个特殊的身份,“您知道……金双城的生母……” 桐桐抬头看她,“小安居士俗家名讳是朱娥?” 是! 桐桐:“……”金镇北可太有能耐了,都是从哪搜罗来的奇奇怪怪、各式各样的女人呀。 “怎么办?” 桐桐拍了拍折子,“下帖子请吧!朝廷禁绝,他们的本钱,他们的买卖,自然是要跟他们先谈谈的。谈完了……再说。” 黄千蕊歇好了之后,又急匆匆忙去了。 桐桐看着冒着凉气的冰山:朱家的根儿是不怎么好!侥幸在新明一朝存下来的,后嗣也往死的作。天下那么多的营生,怎么就你们钻了这一行了呢? 还有这个小安居士……她一直住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庄子不大,庄户院一般! 金双城流连花丛,桐桐一直以为是他的身份放在那里,出入的费用都有人请。说实话,金阁老的儿子,狐朋狗友巴结着,算什么大事吗? 只要不作奸犯科,造呗。 可现在她觉得她怕是弄错了:金双城自己只怕都不知道,他的家底很厚实。 这个朱娥真是有两下子,儿子在外面乱来,管都不管。装的跟个菩萨似得,结果背后掺和这个营生。 了不起!真了不起。 都说瑞王就是个死抠,万历皇帝给的大婚银子都扣下来了,银子照拿,就是不成亲。结果他的后嗣好生厉害呀,过的跟苦行僧似得,那银子赚的,得多少呀。 下午她什么都没干,就等着,等着这个隐藏的大富豪现身。 薛有道都五三十多了,干瘦干瘦的,身上挂着的玉佩出自皇宫,该是宸公主的陪嫁之物吧。 汪海年轻些,十多岁,肥硕的身体,老实的面相。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个十多岁,瓜子脸大眼睛的妇人。这妇人眼角有一些皱纹,眼神看起来极其单纯。她身量娇小,玲珑有致,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和羞涩,不好意思的看了桐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你就是……林伯爷呀?” 然后满眼都是:长的还怪好的嘞。 桐桐:“……”她就看向朱娥,“居士知道金二公子常出入花街柳巷?” “啊?”朱娥摇头,“……我只管他吃饱穿暖没有,怎么教……那是他爹的事!儿子归爹管,我就不操心了。他去……是谈生意的,男人嘛,难免的!要是学坏了,他爹会管的!我……我也管不住!这孩子不听我的话……没法子。” 桐桐点点头,这样啊,“那你知道我今儿请你来,为的什么吗?” 朱娥摇头,“不知道!”她说着,就看向薛有道和汪海,“是皇家有什么事吧!”然后起身朝薛有道行礼,“表叔!”之后又跟汪海福了福身,“表兄。” 那两人也起身回礼,尴尬的笑了两声。 桐桐就又问朱娥:“八大胡同,你知道么?” “知道!”朱娥红着脸,“那谁能不知道?” “最近朝廷宣扬的事,你也知道吧。” “知道!”朱娥不住的点头,抬起眼睑,满眼都是无辜的看桐桐,“朝廷就该禁!要是不禁,就总有些人长着长着就没了骨气。禁的好……回头也得跟双城说说,离那些女人远些。确实是……怕染病。” 桐桐跟朱娥对视,然后:“……”她发现她说的都是真诚的。 于是,她问说:“你与另外两位可有账目往来?” “啊?”朱娥不自在的笑了笑,有些扭捏,“……都是自家人!我是有一些王府当年的积蓄……借给了表兄……当时汪家表兄活着的时候就借了。后来,表哥又接手了!” 说着,伸出手指,“十万银,一年两千两银子的收益,从来没有耽搁过。” 黄千蕊:“……”参股那个生意,一年两千两?你是真演的好,还是足够蠢,被人骗的团团转? 朱娥还一脸的感激:“多亏了表兄们了!要不然,我这样的……怎么办呢?跟金镇北相好一场,他又不肯入赘……后来,我也想再招赘一个的!谁知道他的官越做越大,谁敢再入赘给我呀!他又有了相好的,我怎么办?一个女人坐吃山空罢了。得亏表兄们肯照佛,说是借我的钱,其实还不是想叫我有个来钱的路子。 这说起来,得有二十年了吧!靠着这十万两,我差不多都赚了二十万两了。我就想着,表哥们拿走的本金,给不给我都不要紧了……这银钱,我都没敢动!给我家败家子攒着呢!” 黄千蕊问说,“那你这些年花销什么?” 朱娥脸一红,“当年金镇北不肯入赘,我便把他撵了!我以为是闹脾气,谁知道那丧良心的,真就不理我了。我找了几次,他只托人给我捎带了一万两银子。我一个人过日子,一年花销不了一百两,二十年,也才两千两。再加上……我要是气不顺了,就捎信给他,他五百两总也有接济,所以……”我能攒很多的! 秦敏跟其他的刑部官员都低头:金阁老真是个冤大头! 桐桐看向朱娥,再问一次:“所以,你不知道你是八大胡同后面的东家?” 朱娥的眼睛睁的老大,“我是哪里的东家?”然后她看向另外两个远亲,“表叔,表哥……我要是东家,那你们欠我的怕是多了吧!” 才两千两一年,你们欺负我妇道人家是不是? 她愤然而起,“我要找我儿子……我要找金镇北……”说着,她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哽咽住了,“欺人太甚!我拿你们当亲人,你们拿我当什么……” 桐桐用手托腮,看向薛有道和汪海:“二位,看来你们得去刑部的大牢了!处心积虑的拉了小安居士,扯的应该是当年的金将军。那我有理由怀疑,朝中有人入了暗股了。” 说着,就看黄千蕊,“既然八大胡同依旧照常经营,那就查封薛有道、汪海以及朱娥的所有资产,查抄账本……这人,先送牢里去吧。” 朱娥瞪大了眼睛,朝后退:“我不去牢里!我就是借钱出去了。不关我的事!我要找金镇北……金镇北,你个挨千刀的,你害苦我了……” 薛有道不肯走,“……我们是皇亲……皇室凋敝,你们要羁押皇室子弟,你们请圣旨了吗?” 汪海更是摘了玉佩递过去,“看清楚,这是祖娘娘陪嫁给宸公主的,又随着宸公主陪嫁给郡主,郡主是我的亲祖母……这玉佩可是祖娘娘戴过的……” 胡扯!金镶玉,这般的高调的物件,我不可能佩戴过。便是佩戴过,就成了你的护身符了? 桐桐将这玉佩一收,“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皇室外戚远宗,嚷什么?算一算吧,你们跟陛下出五服了。五代之外,连的什么亲?” 然后看差役:“押下去!” 只凭这俩蠢货,可把控不了这个事!他们都是被推到前台的。这背后掺股的人才真东家。 朱娥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叫金镇北来。” “你得进去!审了之后,你确实不曾参与,那一切与你无关。现在嘛,叫谁也没用!就算是金阁老来了,在刑部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快些吧,若不然,请金双城来问话。” 一说金双城,朱娥立马撒手:“别告诉我儿子!” “他不敢怨怪你……” “不是怕他怨怪!是我怕他知道我的家底!大人呀,你可千万替我瞒着些。那个败家子,要知道我手里有那么些个银钱,我就守不住了。那是个靠不住的,要是没有银钱傍身,我到老来,指望谁呀?” 桐桐:“……”行了!带下去吧。这个样儿,姓朱,叫金镇北入赘,她是怎么想的?怪不得金镇北跑了,他要是不跑,只怕军权得给他收缴了。还建功立业呢?快拉倒吧! 金镇北猛的打了一个喷嚏,结果秘书丞就进来了,在耳边嘀咕了一句。他瞬间脸就成了猪肝色:“……”丢人丢大了呀! 当年就是被佟胜丁这精明的坑怕了,想着找个单纯的,谁知道那是个单蠢的!长的是真好看,咱也不知道她是远宗宗室,直到提入赘了,他这才知道的。当时就给他吓的,想连夜跑。 第243章 万里扶摇(142)三更 桐桐晚上回去都笑疯了,当着四爷的面学朱娥的做派。 四爷是真不知道小安居士姓朱,更不能知道后面的事了!只是看金双城的做派,就知道这位的生母要不对儿子不是上心,要么就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人。 却没想到,这不是不怎么聪明,这是愚蠢! 桐桐坐在院子里,一边吹着小风,一边大声的说笑,“……不过是长的是真好!都这个年岁了,身形不走样……” 真的!小巧玲珑,瓜子脸,大眼睛,那一双眼睛现在谁水灵灵的,纯然的很。 就只想想,年轻的时候得多好看! 只那么打眼一瞧,这么一个美妞,金镇北扛得住不? “佟胜丁坑了他了,他不敢找精明的。貌美、单纯的姑娘就觉得很合适……”说着,桐桐又笑,哈哈哈有声,真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人家……人家想叫他入赘!看上的是他已经给金家生了一个儿子了,他入赘也没关系……还是个武将……” 说朱娥蠢吧?人家也不尽然!知道一般的当官了之后想叫入赘就特别难。 说她不蠢吧?她找文官都没事,干嘛非找武将。 还嫌弃金镇北不入赘,这不是入赘不入赘的事。皇室哪怕远宗,入赘是要过皇室的手的!金镇北疯了吗? 桐桐就又道:“是不是对金双城的不狠厉管教,也跟朱娥是远宗宗室有关吧?” 那倒也不至于!单纯就是因为金双城随了他生母,不怎么聪明。 她就好奇:“老三的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别每次一出事,我得先看里面有没有金家人?” 四爷只知道,“是个名伶!其他的一概不知。” 唱戏的? 嗯!唱戏的。要不然,你当老三为什么那么爱在戏班子里玩票。 两人正说着呢,丑妮在前院喊:“伯爷,金大人,金阁老来了。” 金镇北来了? 走走走!去前院坐。 前院也点着蚊香,亭子里挂着灯,桌上放了果盘。周围都是长的正旺盛的菜地。 金镇北借着月色来,看不太清表情。 两人站起来问好,金镇北看了两人一眼,那声里还带着笑音呢!就知道,背后没少笑老子! 今晚不止你们在笑,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在背后笑老子呢。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先找话,“正说什么呢……说的这么高兴?” 桐桐就道:“正问他……三夫人是什么来历,怕以后再冲撞了……”说完,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四爷拍她:差不多得了!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撞一回,再撞一回,回回都走眼。而今再回去想,不定怎么懊恼呢,还笑? 笑什么笑?不许笑。 金镇北运气:“……笑吧!笑完了再说话。” “所以,三夫人……也很好笑吧。” 四爷也没忍住,赶紧给金镇北倒茶:“儿子这不是也好奇吗?只知道是名伶,其他的一概不知。” 金镇北不自在的挪动了再挪动,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但是老三的娘真没别的什么。当然了,传出去大家还是要笑的,不过,那都是私事嘛! 他吭哧了半晌,这才道:“……老三的娘是名伶,唱戏的出身。那个……就是……唱戏的吧,你们都晓得吧!” 晓得什么呀? “虚凤假凰……懂吧。” 虚凤假凰?虚凤假凰! 金镇北也不管丢脸不丢脸了,因着这妓馆有时候跟戏班子是通着的。与其再碰上,那就不如早说早了。 “怜君是唱武生的,她师妹怜玉缠她缠的紧。朝廷对唱戏也不禁,也并无人看不起。朝廷还有自己的升平署呢,当时怜君想考来着……怕人家说一些有的没的……就拒了她师妹! 可巧了,那日跟同僚喝酒,后来又去戏班子听戏……我是偶然听到了她们的话,怜君便说,她爱慕的是我这样的汉子。也不求娶,就是相好也行。 这不就相好了嘛!可没出一个月,怜君哭的不行了,说是……她错了!她并不喜男子。不喜就算了吧!分了吧!谁知道,怜君就怀上了……她俩注定是没孩子的,怀上一个,那谁也不愿意堕呀!要生就生吧,就生下了老三。 这些年,这俩都不怎么唱戏了。我给了一笔钱,两人弄了个草台班子,人家两人过的挺好的。生下老三,人家没打算把孩子给我。是我说,孩子在戏班子长大不好,这才忍痛割爱,但不能不叫他们见。 瞧瞧老三那德行,我要敢狠打,那两人能跟我拼命。我瞧着老三一天天的不顺眼,不像个爷们的样儿,可人家两人瞧着挺好。觉得长成啥样都行!又没欺压良善,又没杀人放火的,干嘛非得掰正? 人家问说,什么是正?什么是歪?大多数人的是正的,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我们就歪了?可不不对。我们既然是这个样子,那都是老天造的,别人可管不着。” 于是,老三就成了那个德行! 这些事说起来,真就是……他啪啪啪的打在脸上,“丢人呀!”不是人家丢人,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是很丢脸面的。 因此,世人只知道老三的娘是个名伶,却不知道……名伶另有所爱。 这要是败给男人还罢了,偏败给了女人,丢不起这个人! 桐桐把额头抵在四爷的背上:这是我要笑吗?这不是他搞笑吗?年轻时候的金镇北,中二中二的! 四爷忍着没笑,就是说:“这一二三的,把人都给整怕了对吧?” 金镇北哼了一声:“你说呢?” “所以,急需找个正常人成亲,于是才有了我娘?” 金镇北就说自家老四,“不是因着你娘是个正常的人,而是你娘她……是真好!彼时,我有三个儿子了,她娘家不显,好似不得不让着。其实不然,你娘是真的心眼好!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三个兄长,那都是尽心的。 孩子的心最干净,那时,你大哥都记事了!你大哥能见生母,有你祖母庇护,可跟你母亲依旧亲近。你母亲病逝,你大哥哭,你二哥四处寻娘,谁哄都不行。便是老三年纪小,也是不见你娘便哭嚎的不肯好好吃……” 不是自己偏着老四,实在是他母亲的恩庇足以庇护于他。 不管是佟胜丁,还是朱娥,亦或是怜君,在夫人的事上,她们从不说一句坏话。不为别的,就只真心待她们的孩子,就值当她们敬重。 这些年偏老四,可这些儿子只嘴上挤兑老四,或是有谁干过伤害老四的事? 没有的!这与他们的母亲给灌输的很多东西有关。 他们或许记不清楚,自己说的……他们或许不信。但是,他们的母亲只要不丧良心,就该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当年的事。 金镇北此来,也是难开口。但还是开口了,“朱娥没那个算计人的脑子!她应该是真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只怕是有人想通过她拉我……你查一查,是不是在我成了大帅之后,她才成了东家的。之前只怕并不是!若是她真有罪,我决不包庇。但是她若只是牵连进去,那应该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然后呢? “她胆小,又笨又蠢,估计在大牢里吓的够呛。你多关照吧!就这点事。” 说完,直接起身:“我走了。” 脸都丢给你们了,想笑就笑吧,我就不留了,省的你们憋的难受。 人走了,其实桐桐真没怎么笑,就是说这个人的夫妻运吧,是真不怎么好。 四爷难得的厚道一次,他打岔道:“我估计就是抄了这三家,也查不出个什么。这事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刑部又酝酿了快半年了……要是有什么,背后的人早销毁证据了。你能查出什么?” 桐桐就觉得四爷很外行,“这一步必须得走!查不查的出来,不重要。这三个其实都是蠢的,这里面有官员入股了,这是肯定的。甚至有不入股,只吃干股的。那账册上,都未必有真名字。查了,能如何呢?” 是啊!所以呢,查到这里之后,除非把那些老鸨子都抓了,她们一定知道点什么。 “可这些人混的就是三教九流,行的就是江湖规矩。这又不是死罪,她们能撂什么?撂出来的那都是愿意撂的。真正的黑手,可不会真招出来的。” 四爷看她:“三教九流?江湖规矩?” 桐桐点头,“算命的、说书的、打把势卖艺的、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赌博抽老千的……凡此种种,都属于江湖。这些人四处游荡,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拜码头’!也就是地头蛇。这些人隐在暗处,靠什么做营生呢?” 四爷了然的点头:娼与黑往往共生! “对喽!”桐桐轻笑一声,“所以,面上动的是娼,其实目标在黑。就是那些所谓的‘道儿上’的!这些人上勾结官吏,或是拿捏官吏的把柄,下欺压良善,在暗夜里行事。白天的事归官府,夜里的事归他们。” 就是报纸上,也总是天下太平,好似从不见黑的恶的。 这是不正常的。 桐桐坐回去,抓了西瓜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啃着。然后拿着西瓜皮跟四爷点了点,“这一步要动就必须得谨慎,他们手里一定有朝廷未能查完的枪械!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摁住了。这里是京城,不能出大乱子。” 说完,她把瓜皮往边上的木桶里一扔:便是他们缩在老鼠洞里,姑奶奶也得给挖出来。不杀一茬,他们还真当他们管的了夜里的事了! 第244章 万里扶摇(143)一更 朝中很热闹,罗君如只盯着刑部这些官员,就从中揪住五个。 官职都不高,五六品而已。但却能接触刑部中所有的案件档案,属于权利不大,但消息绝对灵通的那一类。 这些人又能有多大的胆子?他们是嫖,是跟人家姐儿相好。他们那银钱,还真就支付不起那边的花销。 在他们眼里,那都是人家姑娘爱他们,心里有他们,他们去了从不会提银钱的事。 黄千蕊审问说,“那你们是否把朝中的人事,差事上的事说于那些姑娘或是妈妈……” 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她跟了我一场,对我用场一场,我没钱给她赎身,但也不能眼看着她被那老鸨子磋磨吧。那些老妇,可恶的很。见不得我们好,凡是去了,她不敢说我们,只等我走后,拿她撒气……不过是说些事情叫她有一惧怕就罢了。” 黄千蕊:“……”这些都是昔日同僚,她甚至跟这些人的夫人相熟。这叫人怎么说?她起身,“律法是如何定的,你们清楚,我便不再多话了。只是……欢场莫说情!真夫妻,你们都没得情分,在那个地方找的什么真情呀?” 这话一出,人家可不认:“是你们不懂!你们成了女官,那是因为家里的父母亲长给了你们机会。可不是谁都有你们一般的运道。她们走了那条路,难道是自己愿意的?” 黄千蕊自己都笑了,“那这么着吧!你这官肯定是当不成了。我听闻,嫂夫人也要跟你和离,孩子她要带会娘家。不若,我替你出面,将跟你相好那姑娘送到你家中。叫她先侍奉你的父母。等你个几年。之后,你们便能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了,可好?” 这人一下子便住嘴了,良久才道:“送到家中那倒是不用!但她若是愿意等我,我必不负了她。” 言下之意:明媒正娶,白头偕老什么的,不可能! 黄千蕊什么也没说,起身直接走了:也幸而那姑娘图你的消息,不是真情。否则,你还真就是配不上人家卖笑的姐儿。 得到的结果就是他们跟老鸨说过衙门的事。 那就把这几个老鸨先抓了,关起来问问。 桐桐在门外,隔着栅栏朝里看。 黄千蕊审问:“这些消息……打听来做什么用呀?” “哎哟喂,我的大人呐……我哪里打听了?不过是陪着客人说说话。客人说什么,我听什么罢了。客人要说,我搭个茬。这一天到晚的,有多少客人等着跟我们姑娘喝个茶。我这一天要陪多少人说话。 咱也就是服侍人的!人家来呢,就是图一快活。这快活了,不尽是床榻上快活。这眼里看的,鼻子闻的,嘴里吃的,耳朵里听的,那都得是快活的。那您说,我能办扫兴的事么?自是客人说,我听。说什么,我捧什么。靠的这张嘴吃饭,怎敢说打听!我的大人呐,老妇自知卑贱,但您不能冤枉我呀……” 说着,帕子就从袖子里出来了,擦了擦眼泪,抽噎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唱念做打的本事,整个一滑不留手。 黄千蕊又问说,“听说,你们磋磨人家姑娘了?律法上可说了,欺辱他人,一年起刑……” “怎么敢磋磨呢?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要男人没男人,要子女没子女的,就指着我们姑娘给我养老呢。我们这一行呀,就是这么往下传的。认下的姑娘争气,日子就过的好;认下的姑娘有良心,那就不受白眼;认下的姑娘要是肯孝顺,那得是八辈子积德了。 我指着人家吃饭,不看人脸色,吃饱穿暖,这就是造化了!岂敢磋磨人家?是她告我了么?她要是告了我,我就认了。我有什么要辩解的?我为她是尽心了的。横竖别处也不能养老,这要是把我关进去,那是好日子呀。我可听说了,牢里不兴打不兴骂,住的不差,吃的饱,不用受风吹雨淋之苦……” 连着审问了好几个老鸨子,得到的结果都大差不差。 言辞虽有差别,但意思都差不多。 黄千蕊出来之后,就将手里的册子扔了,“大人……要不换个人再审审。” 没用!不用审了,先关着吧。 “那就算是涉及……你去哪找这些人去?” 桐桐拍了拍黄千蕊的肩膀,“你按部就班忙你的,我有我的办法。” “要给您借调些人手么?” 不用!你们身上为官的痕迹太重,往那地方一站,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后桐桐写了一个折子:请朝廷同意她去暗查。 一说暗查,自然都明白了,只京城的妓馆清查的顺利还不算,还得到各地去看看。看看真正的情况怎么样。 折子递到新阁,新阁直接给批了。这是必须要走的一个过程! 这个东西发的是明折,也就是说,天下都能知道。也是给大家发最后通牒呢,好好处理!林叔珩说的暗,就是谁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要是突然在你的地盘上冒出来了,别奇怪。你要做的好了,锦上添花,必能提携你。你若是做的不好了,想要阳奉阴违,那对不住,她下手有多狠,诸位应该心里都有数。 所以,别侥幸,别等她突然空降下来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更遑论,还有明见司呢。别觉得朝廷的耳目不清明!只要明见司下令,各地就会注意这个方面的消息。一旦被反馈上来,你就说你这官还做不做了。 林宪怀叹气:还说今年可能要成亲,这是能成亲的样子吗?这一走,没有半年能回来? 回家的时候他还叮嘱呢,“我也不问你的人手怎么带,就是跟你说,得谨慎。别在阴沟里翻船。” 那您放心!必然没事的。 于是,该收拾行李还收拾,该跟家里人辞别还辞别。 马车也是上了,人也是出了京城了。 可一出京城,那些紧盯着她行踪的人就抓瞎了,因为跟丢了。不知道林叔珩上哪里去了。 于是,消息就往出飞,有人猜测去江南了。但具体是江南的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反正是跟丢了,都小心着吧。她还有可能当时不处置,只四处转。等转完了,回京了,再一个一个的点你们。 那可看的可不只是这一点事,当地的整体情况,这位也能看见吧。年纪轻轻已经是尚书了,她朝上的路那是通着的。要是在其他方面被她参一本怎么办? 凡是驿站都能感觉到林叔珩这个动作带给新明的威慑力。 当官的在京城中必是有关系的,京城中的消息真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朝四面八方飞去了。 可她去哪里了吗? 没有!真正动起来的是明见司。明见司从各地先搜集一拨情况看看! 她呢?出了京城,夜里又偷偷潜回来了。然后在外城最偏僻的地方租了个院子,给秦敏脸上点上斑,乔装了一番。 秦敏瞧瞧自己这模样,亲娘来了也不认识呀。再看看大人,一身短葛的打扮,“您到底要干嘛?” “你现在没别的事,就是我姐姐……跟小门小户过日子一般。你我从盛京来京,为的是给你瞧病的。你脸上长了那东西,不好说人家……不管谁问,你都咬死了这一点。” 说着,将户册给她,“看好上面的内容,记准了,不能露馅。” “林三?” 嗯!我是林三。 秦敏指了指自己,“林双?” 嗯!你就是林双,“父母早逝,有个兄长叫林大,在给铁轨运石子……你只管按照地址写信来往……那边查有此人。” 准备的这么齐全,您到底要干嘛? “……有些东西,发展的时间长了,那一定是内部组织严密。且他们人江湖义气,靠一般的手段,是摸不清里面的根底的。” 所以呢? “所以,你是林双,我是林三。家境不是很好,我得出门找活干了。” 秦敏:“……”这是要往里面混吗?也对!稍不留意,大概您就能混的坐上一把交椅了。 这天,挺热的一天。码头上多了一个找活的斯文小伙子,中等身量,瘦弱,斯文。 别人都穿着对开的背心,露着胸膛……就他斯斯文文的,穿的齐齐整整,溜达着想往这边凑又想往那边凑的。 大家都在荫凉的地方等活,要是活儿不太赶的话,就晚上装卸,毕竟晚上凉快嘛。 要是活儿赶的紧了,得马上装卸的话,那就得抻一抻。 这可都是有小头目的,谁出面包活,大家跟着谁干。 桐桐在里面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里一共守了六拨人。其中有一拨人数少,组成也杂,像是外地口音。有四五十岁的,也有十四的少年。他们守的位置也偏,只能在树荫下乘凉。 树荫之下斑驳的太阳照着,并不算很凉快。真正凉快的是仓房的背后,背阴的地方,阴凉阴凉的。 但那地方,大晌午的,好些都躺在凉席上睡觉,一靠过去,就会被瞪走。 他们固定了人手,接了活,大家干完,分的都差不多。若是来一个膀大腰圆,一看就能干活的,说不定他们还乐意接受。可一看就不是个干活好料子的,他们都不乐意要。 桐桐就选最弱的那一拨,找年纪最小的少年搭话,“……小兄弟,我问问,这里能等着活么?” 这些人是不挑的,多个人多份力嘛!人多了,才有可能从那些人手里分一杯羹。 少年还没搭话呢,边上一四十来岁的就说,“能呀!等着吧。接了活,老大拿成,剩下的咱们平分。要是赶不大家的趟,就找力弱的搭伙,你们两人拿一个人的工钱,要干就留下。不干就滚蛋!” 第245章 万里扶摇(144)二更 远远的,瞧着又有船靠岸了。 领头的东叔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就又坐下了,“凑过去的都是贩卖鲜果的铺子东家,这是紧着卸货的!能要上价钱,轮不到咱。” 桐桐便懂了,南边的果子运来,路途远,这样的天气捂着,必是半熟的也捂熟了。一旦熟了,就坏了!早一点卸货,早一点出手,能减少损失。 在这种的情况下,卸货的就会想法子抬价。 她就低声问说:“他们五拨人呢,只能有一拨能拿下这个活儿吧。” 东叔就扫了这小子一眼,“你倒是灵性!” 说完这个,却不再解释,闭上眼睛又去歇着去了。 桐桐也不恼,又问:“您觉得,一船货多少银子接了咱就不亏。” 这话一问,一圈人都笑,“有个二两银子,咱们这些人今儿就饭吃了。出的是力气,哪有什么亏不亏的。” 桐桐默默的数了一下人数,三十九人,除开东叔一个人拿三成,也就是六钱。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两四钱,也就是一千四百文。 一千四百文分给三十八个人,一人三十六文,不足三十七文。 而今的物价是细粮都是二十文左右一斤。肉类的价钱的差别很大,像是猪肉三十文一斤,而牛羊肉类,价格在五十文到八十文一斤不等,看你要哪个部位的肉。 反正青盐最次的得三十文一斤,就是这么一个物价水平。 这么一比的话,就知道一天要是接一个这样的活,拿这些钱回去,差不多就够一家子吃粗粮填饱肚子了。 她心里有数了,抬眼再看,发现这几拨人都没动,却见有一个男人直接登船上去了,跟船上的人在有商有量的说什么呢。 而后远远的,听见那人喊了一声:“黄狗子,带着你的人过来。” 这一喊,才有一个彪形大汉起身点头哈腰的,“九叔,这就来!这就来。” 然后那九叔高声叮嘱:“活干好……少些颠簸……一个时辰货得卸完,能拿下吧。” “能!能!您交代的,那必得干好。” 可黄狗子上去一看,他娘的,拉的是一船杨桃。 这玩意可磕碰不得,品相不好了全就完了。 想一个时辰弄完,没戏。 他边上的汉子低声道:“九叔的惯例,这种的,最多给咱们三两。干不完,再一扣,兄弟们今儿挣不出个饭前来。” 黄狗子朝远处指了指,“找老东去!别说价,叫他的人先来帮忙。回头一人给几个子打发了事。” 是!这就去。 然后来人就很不客气,直接绕过去踢了闭目眼神的东叔一脚:“过去帮忙,亏待你们。” 东叔点头哈腰的:“谢谢您想着!”说着,还塞了几个钱过去。 这人往怀里一踹,扭头就催促,“快着些。” 装杨桃的筐子是用竹子编的,这种筐子成本最小。但这意味着这玩意跟木筐子不同。木筐子好扛耐造,不怕磕碰。这玩意是竹子的,装水果为了保鲜,路上必是要不时的洒水的。竹子一泡水就变软了,软了一搬就变形,这是非得两人抬着不可。 桐桐上船打眼一看,这玩意,运也是麻烦,装卸也是麻烦。里面都是木格子架子,筐子在架子上放着呢。 稍一不小心,若是连木架子都倒了,果子可就都毁了。 黄狗子多奸呀,说东叔:“进去几个人……从架子上卸货……再分一半人,从船上往船下挪……” 上下要走梯子的,风险也大。 东叔不住的点头,然后叫几个年纪大的,“你们在里面卸货。” 像是桐桐这种力弱的,东叔也不敢安排上下船,只叫他们,“你们把卸下的货往甲板上挪。” 桐桐就跟瘦弱的少年一组,两人一起往出抬。 这少年名叫王宝,力气倒是也不小。两人配合的挺好,一筐一筐就挪过去了。 大太阳晒着,是受罪。 但好歹活干的顺利。 一个时辰稍微多了一点点,活几乎干完了。 黄狗子领了多少钱桐桐不知道,反正桐桐到手的就只三个铜板。 她扫了一眼,几个年龄大的,拿到手的是五个铜板。她和那个少年拿到的是三个铜板。 其实谁也没比谁少干,这种活都是两人一组。他们负责转运的船舱,全都是他们转运的。 第一天,她没言语。 散了得吃饭吧,码头上有卖各种吃食的。像是她一样只挣了三文的,也只有王宝了。两人吃的当然要此一等,她就跟着王宝去买玉米菜团子去了。 那边黄狗子要了猪头肉喝着酒,这边东叔端着一碗炸酱面,香气四溢。 王宝蹲在边上咬着菜团子,“别看了……再看就吃不下去了。” 桐桐问他:“怎的自己出来干活来了?” “原是我爹在这里干……上个月卸货被货架压断了腿 “东叔赔偿了吗?” 王宝摇头,垂下眼睑,“生死有命,谁管你这个。” 桐桐当时没言语。又跟着耗了半日,歇了两船货,都是给人家别的人搭手的,都是三文三文的进账。 晚上人家就不用他们了,一直等到月上树梢了,这才往回返。 王宝家不远,就在码头附近一间土坯房里。这一片住的都是外人户! 桐桐不远不近的跟着,其实不是跟着王宝,而是跟着这一拨人,尤其是东叔。 跟到了附近,才要往里面去,就又跟王宝撞了个满怀。 王宝背着个筐子,看见桐桐愣了一下,“你也住这儿?以前没见过?” 桐桐看看他的筐子,“你这是要……” “刨点红薯。” 红薯不到成熟的季节,但也长的差不多能吃了。周围有人见缝插针的种,也没甚稀罕。王宝在附近转,东家刨一窝,西家刨一窝,然后还分给桐桐:“你给你拿几个……” 桐桐看着这红薯,问他:“家里没吃的了?” “钱要给我爹买药。”王宝往水沟边走,把红薯洗了洗,在草窝里扒了扒,便出现一个洞。将红薯用泥裹起来,然后放里面,点上火:“烤几个吃……” 桐桐在水沟里洗了手,“你知道东叔家在哪里?” “知道!” “你带我去,你别进门。给我带到了,你回来这里烤着红薯等我……我讨要我今儿的工钱去,顺便讨要给你爹的赔偿……” “你可别闹!他家那大黑狗恶着呢。” “你放心,事成了,再说;事不成,我不牵连你。在这码头上我也看了,面儿都是自己挣的!越是怂,越是有人欺负。” 王宝低着头,“你便是说我给你带路的,我也不认。” 行!不用你认。 桐桐又掏出五文钱,“给你,算是带路钱。只说我想找东叔疏通,央求你的。万一我没成,你就这么说。” 王宝看了看那钱,“钱我不要,走吧。” 这么说着,但并不会真的一直将桐桐往东叔家带。只站在巷子口朝里指,“门朝南的那一排,从巷子口往里数,第六户。不到门口就有狗叫,一推门就有恶狗往出扑……你小心点,那狗咬死过人……最后赔了八两银子了事……” 咬死过人的狗还一直养着,那是够恶的! 桐桐往里走,果然是有狗叫。她一推门,确实有狗扑过来。这狗一过来,带着一股子腥气。这必是吃了谁家养的鸡了,这是吃活物吃惯了。 她手里的匕首直接戳到恶犬脖子上,恶犬唧唧了几声,没声了。 东叔听到动静跑出来,问说:“谁呀?” 桐桐反手将大门给关上了,然后直接朝里面走,“东叔,是我。” 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把匕首,上面还在滴血。狗躺在门里一动不动……大门又被关上了。 东叔朝后退了好几步:“是……是林三……林三哥呀!您请!里面请。” 桐桐进去一瞧,桌上酒倒着,花生米猪头肉放着。 边上站着二十上下白白净净的一媳妇,看样子尚在哺乳期,胸前鼓鼓囊囊,衣裳都湿了。可这也不像是家里有婴儿的样子呀! 谁家有孩子,家里的狗那么叫唤可以呀。 桐桐就看这小媳妇,“你是?” 东叔推了这媳妇一眼,“死人呀!给林三哥斟酒。” 这媳妇动了一下,战战兢兢的给斟酒。 桐桐不客气的端了酒碗,又问东叔:“这是小婶子?” “嗐!就是以前手底下一个兄弟的媳妇……那小子短命,从船上摔下来死了。剩下个媳妇子可怜,我请了来帮我做做家事,好叫他们娘俩能活命。” 懂了!欺男霸女嘛。 她咕咚咕咚几口将酒水给喝了,然后抓了花生往嘴里扔:“东叔,你这个人可不地道呀!兄弟的血汗钱,你说扣就扣呀。” “真冤枉。”东叔摸出一袋子铜板来,“这就是今儿我挣的,你当有多少,三钱而已。大钱都被黄狗子那伙子给吞了。” 桐桐看了看放在桌上带着血的刀:“东叔,我都这么来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上道呢。话非得往明白的说,你才能懂?” 她说着,就将花生全塞嘴里,重新抓了匕首,“你觉得,兄弟上门就为了三钱银子的?你那狗皮扒了卖,都不止三钱吧。” 说着,匕首猛的往前一送,贴在对方的脸上,将上面的狗血往他脸上抹。 这血腥又冰凉的触感,使得东叔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林三哥……三哥,您要多少,您说话……” “我就想着,打晕,然后扛出去扔到野狗群里。被野狗咬几口,再给你带回来……回头我就说你是被自己养的狗咬死的……我为了救你,这才杀了狗……这么说,也不知道行不行?” 第246章 万里扶摇(145)三更 桐桐坐回去,看着对方:“你的诚意……就是跪下磕头?你说……你磕头不值金不值银的……我要这个干嘛?” 东叔急忙起身,然后往内室去。 从里面搬出一个坛子,然后把坛子的东西都倒出来,大小碎银和铜钱,混在一处一大摊,“三爷!三爷!这都是您的。是小的孝敬您的!小的不懂事,还请您高抬贵手!” 桐桐看向那一堆钱,然后看身边站着的缩成一团的妇人:“你去……将里面最大的一块金子挑出来。” 这妇人挪过去,不敢看东叔,果然扒拉了一块最重的,然后递过去,像是在问:您是说这块吗? 桐桐扫了一眼:“不错!这一块得有十两。” 应该是的! “你的丈夫是跟着他做活把命搭上的?” 这妇人‘嗯’了一声,“八个月前……死了。”当时自己怀里半个月了,孩子总得生的。 “这金子你拿着,算是他赔偿给你的。人死不能复生,你跟孩子总还得过日子……” 这妇人愕然的抬头,“给我?” “或是这里活不下去了,早早离开这里,身上有银钱傍身,也好过活。” 妇人拿着金子不敢收,桐桐看她:“收着吧!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我知道你的难处,孩子小,走不了,路上颠簸怕丧了孩子的命。这才忍着……” 妇人噗通往下一跪,哽咽有声。 桐桐说她:“起身吧,帮我跑个腿……去水沟子边上找王宝来……” 嗳!这就去。 妇人揣着金子去了,不大功夫,王宝就被带进来了。 一看这情况,王宝就愣住了,颤抖着跟着往下跪。 桐桐说他:“找最大的一块银子出来。” 王宝从里面挑了一个五两的。 “那是赔偿你爹的,你拿着吧。” 王宝赶紧揣怀里了。 桐桐又说,“被狗咬死的人那一家,人还在吗?” “在!咬死的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爹妈还都在……” “把里面所有的散碎金子挑出来,在桌子上摆成一堆。” 是! 挑出来之后,估计有个二十来两。 剩下的就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了。 桐桐说王宝:“你把银钱放回家里,然后去跑腿!把之前受伤的,被欺负过的,平时干活被克扣过的人都喊过来,就说东叔要赔给大家。” 嗳!这就去。 人走了,桐桐才说这个妇人:“把你的大金块拿来给你换成小的和散碎银子,好花用。回去就藏着,别叫人知道。” 这妇人千恩万谢,用帕子包了钱,塞怀里。 桐桐又指了指铜钱:“抓一把,这几天在家日用吧。等风头过了,你再拿银子去远一点的地方花用。便是公婆……你也要藏着些。” 妇人又磕头,这才转身走了。 只留下东叔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就听这个林三说:“这世上为恶着,最叫人厌恶的便是欺辱孤儿寡妇。” “小的的错!小的该千刀万剐……” 话说了一半,便有人登门了。 进来一看这情况,吓的鸟悄的不敢动。 直到人都等来,桐桐才指了白天一个干活机敏的,有个二十五六的,身材魁梧的小子。他干活不耍滑,几次桐桐和王宝抬筐子抬不到他们这些转运的跟前,他都率先走几步,赶紧把活给干了。 王宝喊他‘桩子哥’! 桐桐就叫他:“桩子,各家的情况你了解,干活的情况你也知道……把这钱给各位分了吧。” 桩子愣了一下,先把赔偿款给了被咬死孩子的父母。 这才分其他的,谁老实干的多,分的时候吃亏了,这次就给多一点。谁耍滑,那就少给补一些。剩下的人,几乎就是平分了事。 最后,单独给桐桐留下一份:“这是您的。” “我今儿,少拿了六文!我也只要那六文。”说着,数出六文来,装兜里了。然后说大家:“就这点事,都散了吧。” 钱一装,都赶紧跑了。 桩子走在最后,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三爷……东叔……怎么办?”要是就这么放了,迟早是祸!至少得撵走吧,要不然,大家这吃进去的,迟早还得吐出来。 桐桐起身,拍了拍桩子,带着他往出走,多余的解释一句都没有。 王宝和桩子都回家了,桐桐一个人在一条路上等着。 一个多时辰之后,有人过来了。 这是去火车站必经的一条路。两边都有深沟,路上藤蔓铺上,东叔一脚踩上去,脚上的藤蔓便动了,他猛地一惊,人便朝沟里跌进去了。 只听得惨叫一声,这必是胳膊断了或是腿断了。 桐桐这才从树背后出来,下到坑底,果然,这孙子背着包裹,此时抱着右腿在惨叫。 一看来人是谁,对方哪能不知道呢,今儿只要一块石头朝自己脑门上一砸,死了也就死了。这是真会要命的主! 桐桐点了点包袱:“我就那么傻,你拿出那么银钱,我就会信那是全部?你这个年纪了,也不少挣,却不带老婆孩子在身边,我能信你不留后手?” 她拍了拍对方的脸:“跟我玩心眼?嗯?” “三爷!三爷饶命。小的混账……就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都给您……都给您……您放小的一条活路。” “行!我这人一向慈悲,放了就放了!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九叔……家在哪就行。” 啊? “九叔啊!你只要告诉我九叔的家在哪,我就放了你!你看呢?你是今晚上命丧这里呢?还是……留条命赶紧逃!我提前告诉你,我见了九叔,就会告诉他,是你告诉我他的地址。你猜,九叔能不能叫人砍死你?” 东叔真哭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人呀!杀人都不带自己动手的。 他赶紧说了,“……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我这腿,走不远,你定是能撵上我。我若说了假话,就会丧命。因此,真不敢再骗了……” 行!你说,我听着。 东叔说了一个地址,桐桐拎着这家伙的包袱就走,“赶紧逃命吧!别等九叔的人追上你。” 秦敏晚上都不敢睡,一直等着。 大人一大早出去,就再没回来。 正着急呢,门一响,人回来了。跟走的时候没两样,只是多了一个包袱。 秦敏接了,一打开,除了两身男装之外,有银票和银子加起来四百多两,“这是?打家劫舍去了?” 那要不然呢?干啥来钱能这么快?“有吃的吗?叫我吃口饱饭。” 有!有吃的。 面条用水煮了,过凉水,拌了从外面买的肉酱:“这么吃……成吗?” 嘿!真难吃。秦敏干其他辅助都挺好的,就是这做吃的,真不成。 她胡乱扒拉着吃了,然后漱口之后就走人,“你睡吧!别等我了。我今晚出去办点事!” 人走了,秦敏看着这银子,然后记账,回头这一天天的干啥了,都得对上的,要写折子给朝廷的。 九叔住的距离码头不远,他就靠这个吃饭呢。 高大的院墙,厚重的大门,院子里隐隐的有狗叫声。 只怕也有护院守着的!这些人……若是不护周全了,估计也怕晚上被人给捅了。 桐桐去周围挖了红薯,埋起来点上火,这里是一片路边的荒地,枯草灌木极多……她给伪装成烤红薯失火的样子。 这个方向上点火,烟火气只会吹到那宅子里。 果然,任由火起之后,那宅子里便有动静了。狗叫的更大声了! 这证明惊动了人了,里面的人必是要出来查看的。 果然,人牵着狗出来了,门口有人守着。桐桐洒下药粉,隔绝了狗的追踪,这才翻墙入内。 外面的声音隐隐传来,抱怨哪里来的乞丐或是野小子,偷吃也不找个好地方。 显然,他们真当是有那半大的小子半夜出来找吃的,一看惹祸了,又惊动了人,撒丫子跑了。 桐桐趁着这会子工夫,找到了内院。 九叔睡的正酣,突然就觉得脸上一凉,才要抬手扒拉,脸就被人轻轻拍了拍,一个年轻的声音叫:“九叔!九叔!醒醒。” 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看不清样貌,声音也没听过。 他躺着没动:“是哪条路上的英雄?若是手头紧,这都不叫事。” 桐桐就笑,“九叔!都是道上的,您瞧这话说的!我若是梁上君子,何故惊动您呢!”说着,就按住对方伸到枕头下的手,“将您这宅子搬空,悄无声息,这才是真正的神偷。你您的江湖见识,这夜半上门,叫醒了您,刀架在脖子上,您说说,我是哪条道上的?” 九叔不动了,枕头下压着的半臂长的火器被人家给抽走了。 桐桐看了看这东西,“哎哟!这可是好东西,不太常见,很贵吧。” 九叔声音沉沉的,“半夜这般上门,不是寻仇就是另有所图。若是寻仇,够我死几回了。小爷没动手,这就证明……另有所图吧!” 他推开抵在脖子上的匕首,“我呀,喜欢结交英雄!江湖儿女嘛,不打不相识。既然不想取我的命,那就容我起来,咱们好好说说!你之所求,我若能办到,必不推脱。” 桐桐就笑了一声,“起来嘛,倒是不必。就几句话,九叔听听吧。” 你说。 “码头呢……这个地方我看上了,想要!你说怎么办?” 九叔嘿嘿嘿的笑了,“小伙子,看上码头的人多了,那这些年依旧是你九叔我!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第247章 万里扶摇(146)一更 桐桐给揉了揉下巴,使得说话不大受影响,这才道:“那咱就好好说话!九叔是个明白人,安静的说会子话,不难为你吧。” 这人就坐起来,也不点灯。 倒是桐桐将灯给点起来,还坐在了灯边,好叫他看个清楚:“瞧!我这人向来不喜暗地里行事。” 胆子是够肥!这种人不能得罪,因为他真不要命。为这种亡命之徒搭上命,不值! 就像是土匪窝里,若是哪天落草来个更厉害的,怎么办呢?笼络住呀!如此,不结仇,还能壮大自身。 与其为仇,不死不休,那为何不缔结牢不可破的关系呢? 老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得有江湖名声。 江湖名声怎么来的?江湖名声的来处那是大家吹捧出来的。想来投靠找饭吃的,没问题,你就是我兄弟,咱一块干活,听话就行。想来寻衅的,那得先看看能力!打了再说,打的过的,你要是认怂,那就是兄弟。你要是不认怂,收拾了你正好立威;可若是打不过的呢? 那不是还有句话吗?叫不打不相识。 只有在弄不死对方或者不能弄死对方的前提下,才用不打不相识。 彼此给个台阶,咱都下来,处着呗。 这种的,在江湖上叫惺惺相惜,英雄爱英雄。 反正就是你给我抬轿子,我捧着你,大家都有面儿。 所以,老江湖在认真的打量了灯下的年轻人之后就摇头:“而今也是我人老眼花,竟是不记得我见过林三爷。照林三爷这英雄气,必是能一见难忘。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更不敢说得罪呀?” 桐桐就笑,“不瞒您说,我也是初来乍到。只想找个活儿干,讨口饭吃。可无奈呀,遇上东叔……今儿扣下了我六个铜板。我一找上门,才知道他是您的属下。那这……六个铜板我讨要回来了……” 说着,将铜板掏出来往桌上一拍,“您看,得孝敬您几个呀?” 九叔:“……”就因为这个? 嗯!就因为这个。 九叔:“……”这真的是上哪说理去。他只能说,“林三爷乃鲲鹏,岂能受得了鱼虾戏弄?您这一怒原也是应该的。这个阿东……你放心,我一定叫人剁了他给您出气……” “那倒是不用了!”桐桐说着,就翘着二郎腿,“我就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太善!您说呢?” “那是!那是!”九叔脑子转的飞快,又这么说,“林三爷,您看……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在这一行里还能飘几年?终是要托付给他人的。可这该托付给谁呢?我说了不算。本来呢,您要了,那我后退一步,叫林三爷慢慢的接手,也未尝不可。可在我之上还有八把交椅!您别只当码头就只力巴那点事……这里面的事复杂了去了。” 码头上必然勾连着漕运的!这些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若没有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是如何做大的。 没错!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不存在,那就可以不存在。 有时候官员未必是参与,但不作为有时候就是渎职。 况且,一百个官员里哪怕只出一个与之勾结的,就能成大祸。 所以,此人说这不只是力巴的事,桐桐就懂了。这就相当于是个堂口,他只是负责人之一!他若是管不好,人家就会换个人。 而与官方勾连的事,绝不是九叔能掺和进去的。 桐桐就歪着头,“所以,九叔意欲何为呢?” “我呀,有个不情之请。我确实是年纪大了,跟着我的老兄弟也不少。若是等我退下去了,新上来个人,未必能善待我那些兄弟。不若,请林三爷留在我身边……您别误会,我是拿林三爷当兄弟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回头,我便带你去码头,码头上的事你可以慢慢熟悉嘛……” 桐桐没言语。 这人又道:“我要是直接这么一退……林三爷,麻烦就真的来了。您就是再英雄,不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吗?更何况,民不与官斗,对吧?” 恩威并施!打不过就拉进去入伙。 桐桐点头:与自己设想的一样。 九叔见对方没反驳,就马上道:“以后,咱们兄弟一起!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扛。江湖儿女,义气当头。出口的话,落地的钉,有缘相见,便是兄弟。就这么定了,如何?” 桐桐便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有钱不敢说一起赚,您吃肉,给我口汤就行!有事了,我在前,您在后。” “爽快!” 九叔说着,就直接起身,将门打开,“来人呀,领我兄弟去客房,先好好歇着。”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林三。 却见人家真就坦然的留下了,并不怕半夜喊来了人将他怎么样。 然后来了十多条壮汉,这都是守在院子里的。 领头的留着一把大胡子,面色一变,抬手就要打! 九叔一瞧,林三不慌不忙的,他马上呵止:“住手!” 这人果然住手了,却将九叔护在身后。 九叔拍了拍大熊,“那是我兄弟,是我请来跟我议事的!不想惊动旁人……你们倒是怕什么?带我兄弟去歇着, 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这十数人面面相觑,但大熊还是退了一步,浑身戒备的看着手里拿着火器的小子,“这位……” “是你们林三爷!以后都尊着点。” “林三爷请。” 桐桐抬脚便走了,真就去客房歇着去了。 门一关上,大熊去找九叔,就见九叔面色铁青,他忙去领罚:“九叔,是小的们的疏忽。” 九叔摆摆手,只问说:“睡了?” “睡了。”大熊朝外看了一眼,“……这孙子什么来历?” “本事很大,亡命之徒。想分一杯羹!” “那就留不得,想办法剁了他。” 九叔在屋里踱步,良久之后才道:“这人年轻,是个二彪子。莽人有莽人的用法,先稳住他再说其他。” 是! “查他……先把他的底子摸清了再说其他。” 是! “那就去守着吧!”吓死老子了。 于是,码头上就多了一个林三爷。 桩子和王宝等人第二天来干活,他们没跟上面接触过,不知道该怎么分配活。结果就看见林三跟着九爷,两人说说笑笑的。 而东叔呢,家里都空了,人也不知所踪。 所以,到底出啥事了呢? 然后一大早的,桩子就被喊过去,有个中号的船的货归他们卸,三两银子。未曾克扣,直接拿到手里了! 桩子跟大家商量,“这三成……给林三爷留着?” 嗯!当然。这已经比平时挣的多了太多了。 九叔只陪了一上午就走了,“年纪大了,盯不住了。叫大熊陪着你吧!” 桐桐应了一声,目送对方离开。 大熊一言不发就这么跟着。 晌午吃饭的时候,又专门送了饭菜来。六个菜,各个都是大菜。 大熊恭敬的给这个林三递筷子,“林三爷,请用。这是九叔格外关照的。” 桐桐斜眼看了他一眼,问说,“不服?” “不敢!” 桐桐‘嗤’的一笑,见桩子带着人来送钱,桐桐给推过去了,“留着吧!我林三只朝上吃,不贪下面的银钱。兄弟们挣的都是血汗钱,我拿着不安心。该我得的,商家已经给了。你们把活按时干完,干好,这就是帮了我的忙了。 你们今儿是三十六个人,那这三两,便是三十六个人平分。一人分八十三文,还能剩余十二文。这十二文单留给领活的人,谁负责,谁组织,谁操心最多,谁担事最多,那这结余归谁。结余的多,你多留。结余的少,你少留。 或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拿这个银子,你也可将他保管起来,记账存着。兄弟们谁家有个难事,或是病了灾了,这钱就能起作用了。” 桩子马上道:“那就平分,剩下的……留着,谁家有难处,紧着谁家。” 那就去吧!事实上管事的人只要搭把手就行,可以在体力上少付出。所以,拿的一样多,他也未见得就吃亏了。 工人多了,就得有一种单纯的,不以物质利益为先的领头人。 你若处处盘剥下面的人,你也就无法做这个领头人。 桐桐思量着,然后看大熊,“你不吃?” “林三爷吃饭,小的怎么敢同席。” 阴阳怪气的!桐桐没回头,只道,“那你也去吃吧,不用伺候了。” 大熊在背后瞪眼,愤愤的转身了。 一转身,黄狗子就在远处拱手,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大熊跟着黄狗子走了,仓房里摆着席面。 黄狗子低声道:“熊爷,那位爷是什么来头呀?” “码头上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 “嗐!我就听说是从盛京来的,有个哥哥在拉石子铺铁轨,有个姐姐病了,长了一脸的疹子,他是带着他姐姐来瞧病的。在小刘庄租了个院子,姐弟俩过活呢。” “真吗?” “真呐!今儿早上,他那姐姐给外寄信,信嘛,咱有兄弟摸出来了,又叫人给抄下来,这才把原件给寄出去了。” “信呢?” “这不!”黄狗子将信递过去,“您瞅瞅,大白话说的都是家里的事。连这小子昨儿回去给家里了几文钱都写了。” “那就是没什么来历呀。”大熊朝外看了一眼,“这小子……是个狠茬子!九叔老了,不愿意冒险了。这小子横插一杠子,将来这码头的事……” 第248章 万里扶摇(147)二更 黄狗子觉得,这真不是自己贴着大熊跟林三过不去。实在是这孙子管事,他娘的叫自己这差事都没法干了。 虽说大熊想借刀杀人,但一则,那刀不是好借的,这得看看时机对不对;二则,林三的情况都只是信上拦截来的,是不是这家伙真没来处,还得多方打探,真的查实了再说。 所以,都忍着,先这么着吧,等着结果,也等着收拾他的机会。 可就是这么等着,叫黄狗子几乎忍耐不住。 其实,刚开始他还觉得林三挺会办事的!比如说,卸货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但商家也可以自行选择卸货的时间。 比如说,拉的货不着急,放在船上三五天都没事!那可以选择后半夜这些时间段。总有些愿意赶工多挣钱的人,来挣这一份钱。相对来说,这个价钱不会很高。 但是,你的货要是着急,得赶紧下船。那需得加加急费用。多少货,加多少钱。若是货物为易碎难搬运的物品,这种的,若是出了问题,责权怎么分。要求搬运的人来赔,可以呀!但是,这个费用你得加进来。我们尽量小心,但是若真出了事了,我们不能白干了还赔偿一大笔吧。 原以为,这么弄那些商家会不乐意。 可谁知道,那些来往的商户很乐意,只要一说,人家就愿意签协议。 这还怎么弄呀?这都成了公开透明的价儿了。以前呢?下雨了,可以跟商家多要;下雪了,更可以跟商家多要。若是遇到天阴要下雨,这是要赶时间的,压着商家不拿这笔钱都不行。像是丝绸类,你不出这个钱,我就能叫的布在雨里慢慢淋着。 若是商家说不卸船,哎哟!这码头是谁的地方呀?不小心用破船撞你一家伙,你糟的住吗? 所以,在五两、八两这种小事上,商家向来不会太计较!对商家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做南北货生意的,谁会在乎那几两散碎银子? 大家干这一行,吃的不就是这利吗?看你不顺眼,压着你的货你就是没法子。你懂事,跟我处的好,给银子大方,那放心,啥都不叫事。 本来是这样的!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情世故,大家都是这么处的。 可他是真能显摆他的能耐,什么都明码标价。 大家就都知道了,拿到这个活的时候是多少钱。之前,大家是不可能知道的。像是自己不知道九叔跟人谈的是多少钱,但九叔会告诉自己,十两。 自己会告诉下面的人,八两。 这八两,自己从中再拿三成,也就是二两四钱,剩下的才给下面的人平分。 但这不等于自己一个人独吞那么多。每到月底,还是要给上面再孝敬一次的!要不然,像是大熊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跟自己关系好呢? 而现在呢,这个价钱是公开的!谁也别争,也别每次都商量价钱,犯不上。 规矩订好,都按照规矩来办就行了。 这么一来,那些商户干嘛巴结自己?那些下面的人又凭什么巴结自己。就是自己手底下这些人,这些狗东西敢自拉山头,半夜上码头干了。然后白天叫他们出工吧,人家说不舒坦,不来。 还有些胆子小的,冲着桩子那边去。因为那边……干一样的活,分的钱多。那边说是桩子打头,可其实还是林三的那一伙子。林三自己不抽这三成,分下去,可不就是都挣的多了吗? 下面那些都是些劳碌的短命鬼,一天天的,算计的就是多了三五文的事。 于是,他再接活,干活的速度也慢了,人数也少了,不能按时干完,还得赔钱。 这他娘的还怎么弄?老子挣个屁呀。 遇上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就不能客气,捶一顿什么毛病都给治好了。 以前对这些人那是能打能骂,现在,林三会管的。 这天就是,才踢了那老东西一脚,结果就被人一脚给踹过来了,心窝子当时就挨了一下。 林三站在当面,“老子的规矩没听见?嗯?打人?” “不好好干,还不能教训?” “工种本就该不同!哪些活重?哪些活轻?你得分出来,这个我之前告诉过你。干重活的,多挣点。干不了重活的,有别的工种,少挣点。干哪种活,得他们先选,而后你再甄别。发现他不行,问问给他换个差事,费劲吗?你看看你这……年轻力壮的站成一堆,体弱老实的干的都是重活。” 桐桐说着,就将黄狗子拎起来,“现在,你给老子滚蛋。老子之前说了,不守规矩的,这里不留。” 说着,就点了一个经常在黄狗子身边的汉子:“现在,你接替黄狗子,重新调配。我去跟商家协商时间,能不能干?” 能!能干。 然后黄狗子被撵了! 黄狗子:“……”本就压榨的油水不剩什么了,结果还被撵出来了,“林三,你还真当这码头姓林呀?” 结果就是第二天,其他几拨人的小头目都不来了。而且,还勒令下面的人,都不许去。老子看他这戏怎么唱!等积压的船多了,入不了码头了,看他怎么办? 可他们太小看奔命的人了!每天拿五六十铜板,跟拿一百二三的铜板,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头目们是凶狠,但是咱人多呀!人多还怕他们干什么? 结果早起八九成的人都来,没领头的没关系。桐桐站在高处,拆分重组,一拨一拨的,有条不紊,干活去吧! 干完了领钱,再等下一拨活,结现钱,绝不拖欠。 嘛影响都没有。 别说你黄狗子之流了,就是九叔来了又如何? 黄狗子不敢坐,对着九叔道:“这个林三,就是个二彪子。谁出门不是为了挣钱的,就他……只赚他的润手费,绝不多拿多占。” 九叔:“……”他没言语!因为林三每日过来给自己送的银钱并没有比自己私下扣下来的少。这还是林三取了他该得的那一份之后。 关键是,这么一弄,下面没人骂了!一个个感恩戴德的,好似谁都挣的多了。 九叔还心说,林三是个内秀的人。这个人割商家的肉,都割的人心甘情愿,银子没少花,却也高高兴兴的。 结果下面这些老兄弟闹起来了。 黄狗子低声道:“九叔啊,这么着……那码头要是换了谁当家都一样。那谁还认识您九叔呀?!” 九叔愣了一下:是这个道理!他林三翅膀还不硬,等翅膀硬了,下面的人不给自己这个九叔面了,自己的人手被踢出来了。那林三能不翻脸?再想叫他每日按时按点送钱来,怕是不能了。 所以,他的办法可用,以后也能用。但就是这个人……不能留! 只逞凶斗狠,咱能跟他称兄道弟。 但要是这是个会玩心眼,一心想篡位的,那就对不住呀!这是狼子野心,不能留。 这个说:“他那姐姐住哪,咱可知道!要不然,把人绑了。就不信他不认怂!” 那个说:“要不然九叔跟大当家说说,咱直接报官。叫官府出面,把他给踢出去。” 九叔摆手:放的什么屁!这都不是正经的法子。 他站在原地没动,良久才问黄狗子,“我记得,看管仓库的老许,那是个赌棍?” “那可不!堵输了田,赌输了宅……要不是您的面子,他老许的老婆闺女都得被二当家的人给带走送六当家那里卖身去……” “现在还赌吗?” “在码头上小赌,关键是他真没啥可输的了!二掌柜那边您还不知道规矩,没钱买筹码,不能上场,谁都一样。” 九叔就说大熊:“拿十两给狗子,叫他输给老许。老许那德行,手里有银子就憋不住,必是要往老二的场子去的。那边……咱惹不起,他林三一样惹不起。” 是!而今,六爷那边的场子暂时挣不了了,二爷的厂子成了来钱的主要渠道。二爷如日中天,谁敢跟二爷叫板? 于是,得有小半个月之后了,很突然的,码头冲进一拨人来,要从仓库里搬货。因为老许把仓库里的货抵押给赌坊了。 这些人一水的黑绸缎衫,来势汹汹。 而老许却早不见了。 桐桐接过对方的抵押文书,觉得有趣的很:赌坊又不傻!对方说抵押,就真能抵押?就像是酒楼洒扫的小二把酒楼抵押了,对方还认了是一样可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九叔坐不住了,给自己下套呢。 自己正要说话,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喊:“九叔来了!九叔来了。” 九叔一脸的懊恼:“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老许这狗东西,当时我就不该救他。” 说着,他就跟桐桐解释,“兄弟,这事都是我的错!当年是我见他连妻女都典当,我就给拦了。用我的面子,告诉人家,老许是我的兄弟,人家卖我的面子……这次他老毛病又犯了,人家信他是我的兄弟,这才叫他抵押的。你放心,老弟,损失多少,我赔!我江九没别的,只剩下义气了!码头上这些兄弟,谁出了事……我都担着,绝不含糊!” 这话一落,满场叫好之声! 这个说:还得是九叔。 那个说:那可不!九叔这人,能担事。 桐桐:“……”哟!这是一箭双雕呢。 其一,笼络人心;其二,给自己挖坑,逼自己表态。 他都这么讲义气了,自己这个……他委以重任的兄弟,要是不给他出头,岂不是不讲义气? 不讲义气,还混什么? 九叔团团拱手,谢大家的肯定。那边却跟桐桐说:“老弟呀,你可不能冲动去找人家去!老哥知道你讲义气,但老哥是真怕你吃亏啊!” 第249章 万里扶摇(148)三更 吉祥赌坊。 桐桐抬头看了看这匾额,然后扭脸看大熊:“我初来乍到,不认识地方。这个吉祥赌坊,是那个老许来的吉祥赌坊么?” “京城里的赌坊没有重名的。”说着,就指着匾额,“看清楚,字体边上画着的骰子就是编号。” 桐桐打眼一瞧,匾额上是有骰子,这骰子两枚:一枚是在旋转,也就是意味着上面并没有准确的点数。一枚是一个点的这一面朝外。 那这就是说,这是一号店。 这个地方,营业可不分白天晚上。可以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着的! 这个赌坊依旧在外城,而今占着数十亩的地方。据说越是朝里,赌的越大。 桐桐将身上的银钱都拿出来,包括从东叔那里拿来的四百多两和最近赚的,五百两拿着,买了筹码,就被带着进了三进院。 前面有贩夫走卒,三五文的赌;再之后是稍微大点的,一钱两钱的赌。 越是朝后,人越是少,也越是安静。 三进的安静是相对的,大熊看了林三一眼:“林三爷擅赌?” 桐桐皱眉,“我对赌……深恶痛绝。” “赌过吗?会赌吗?”以为你会打上门来,谁知道你揣着你的全部家当跑这里来赌博来了。小子,这里混的小厮那都是有一手绝活的。 桐桐看了他一眼,再没回他。 三进院子敞开的大厅,里面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一共十多张桌子。 桐桐转了一圈,随便找了一张,这是在赌大小。 大熊站在林三身后就这么看着,第一次赌的人一般都会叫赢一些,勾的人继续往里搭才是。所以,这一定不是自己陪他来的第一次。 果然,真如大熊所料,林三大杀四方。 以五百做底子,才一个时辰,赢了三百两。 他就说,“走吧!” 桐桐不走,她换一张桌子,“急什么?” 这个是掷骰子,相互对赌。五局她能胜四局出来!这次压的赌注更大了,一个时辰而已,一共八百两上的桌,这么一会子工夫,她把五百两赢到手里了。 大熊看见摇骰子的看一边的小厮,他就知道:人家没刻意叫他赢,但是他赢了。 五百两的本金,半天一共赢了八百两了。 桐桐再换桌子,才要上手,做东的人便换了。换了一个身穿长袍,留着小胡子的人。 大熊微微低了头,自己认识这人,此人绰号:六手! 就是说此人上了赌桌,那真是防不胜防,如同长了六只手一般,想做手脚易如反掌。 这会子,林三把此人给惊动出来了。 大熊盯着牌桌子,这推牌九,可不太好玩。它可以轮流坐庄,一个玩不好,可就全输了。 小小的牌面在林三的手里把玩,大熊并不能看清全部的牌面,只听得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对……大……赌了……” 木牌发出特有的碰撞声,大熊就看见林三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 六手的手捋过牌,非调换牌面不可。可手指才一动,牌才从袖子里划出来,手背就被打了一下。一张筹码从对面飞了过来,精准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于是,所有的眼睛都看过来了。 这一行里,一旦被人撞破,那就得剁手!抽老千可以偷着玩,可要是玩脱了,江湖规矩可不留情。 哪怕在自己的场子里,也瞬间惊动了其他的赌客! 一时间,都嚷着叫掌柜的出来。 然后掌柜的就出来了,三十多岁,一副憨厚的长相:“对不住!对不住诸位。这混账东西怕输了面子,今儿,我就剁了他的手……” 说着,就有黑衣人出来,摁住了六手。 桐桐起身,一把给拦住了,“嗐!小打小闹,为这点事,不值当的。不若,输了的用同等筹码补偿给他们,赢了的,再加一倍给人家,叫大家玩的尽兴。也算是补偿了!” 这掌柜的就看桐桐,而后看诸位:“这位小爷既然说话了,面子是要给的,诸位觉得这样可行?” 都是些赌徒,马上就又去赌。 这于赌场有什么坏处呢?只要还赌,迟早还得回来。 秩序恢复了,掌柜的才看向六手,六手低声道:“像是九爷那边的人,来砸场子的。” 这掌柜的看那一堆筹码,然后说小厮,“数筹码,给这位小爷兑换。” 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 大熊拉了拉桐桐的袖子:“林三爷……要不收手吧!”九叔只想叫他找二爷的茬,二爷下手狠,人手多,林三必然招架不住。 可九叔并不知道林三会这么来一下!跑到这里,把二爷的场子给砸了。 二爷要是误会咱们想抢他的堂口,那就完蛋了。 桐桐将袖子抽回来,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叫他闭嘴。 然后这才看着兑换来的银子,对方递来的银票:“两万三千八百两,爷,您数数。” 桐桐没数,只问这掌柜的,“听说四进的筹码不同,没有两万两……进不去。您看,我而今可有资格去四进?” 这掌柜看了大熊一眼,挤出三分笑来,问说,“九叔可还好啊?” 大熊尬笑一声,“好!都好!” “好就好!”掌柜的盯着大熊,“今儿带的是自家人?” 大熊才要说话,桐桐就抢先一步:“我与九叔意气相投,码头的事,九叔委托给我。昨儿我那码头的老许,在这里将客人的货抵押给了你们,九叔呢,又自己垫付了银子保住了客人的货!掌柜的,一个看门的来抵债,你们就抵了?这分明就是知道九叔好义气,设套欺负九叔呢! 我林三没别的,就是谁待我真心,我还谁真意!谁想欺负九叔,也得看我林三答不答应。九叔告诉我说,江湖有江湖规矩!道上的事,得按道上的规矩办!既然如此,我上门了,这可都是我自己赢来的。怎么?不认?” 大熊:“……”不是!你不能这么说,你会坑死九叔的。 掌柜的看看大熊,再看看一脸义正言辞的自称林三的人:江九啊江九,你也看上我家二爷的盘子了,是吧?竟然叫人来踢场子! 而且,这是从哪里找来一个二彪子,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行!真行。 他只能说,“当然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如此,那林三爷里面请。”说着,就看大熊,“也请里面走吧!” “不……不……不……”大熊连忙摆手,“不……不去了,我们林三爷到现在还没用饭,我出去给买些饭食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说完,撒丫子就跑。 掌柜的心里哼了一声,这是给江九报信去的吧。那就去吧! 桐桐一个人,往里面走。 好家伙,里面是一个个的雅间,随便选了一间房进去。里面陈设的好生富贵,屋里凉爽,各色瓜果点心摆着。 桐桐抓了吃的就往嘴里塞,也是真饿了!渴了就自己倒了茶水、果浆自喝自的。 那些赌着的,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年岁不一。朝这边看了一眼,估计是瞧着穿的不打眼,以为是个幸运儿,没有过多的关注又去看牌面去了。 桐桐塞了个八成饱,将银票递给掌柜的,“兑换吧!” 这是要上桌赌了。 掌柜的看了这个人一眼,转身去了。 桐桐找了位置自己坐了,这个桌上四个人,可其实,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客人,听那不时发出来的口音,像是闽南一带的人。估计是那边来的商人! 而另外三个人,都是赌坊的托儿。 尽管他们伪装的很像,还有两个人似相互看不对眼,但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小动作很多,在默默的打配合。 等江九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林三的时候,他眼里的惶恐不见了,眼睛反而眯了眯。 因为林三跟前,几乎堆满了筹码。 而二爷身边的猫爷在角落里站着,满脸的严肃。 江九瞬间就站直了,默默的站在了林三身后。 桐桐看见他还温和的笑了笑,“九叔,您来了。” “嗯!来了。” “您放心,我不会看着人欺负您的。”桐桐将手里的牌一推,“三番,拿来吧。” 将对家又给打死了。 几乎是把今儿四进打牌的客人和托儿全给赢了。 客人输了是活该,可托儿若是输了,那输的可都是赌坊的银子。 最后一个客人一走,桐桐点了点这筹码:“清点一下,十八万有余吧!余头就不要了,打赏给诸位。只将十八万兑现了便是了!” 说完,看向掌柜的,见他不动,她就起身:“怎么?付不起?这个也容易,拿这吉祥赌坊抵押便是了。对了,别抵押给我,我不要!给九叔吧,我今儿是为了九叔来的。” 说着,就伸出手,“写契约吧!十八万,什么时候凑齐,这赌坊什么时候还给你们。” 掌柜的看猫爷,猫爷嘴角露出几分冷意来,“十八万,点给九爷!” 是! 银票递过来,江九才摆手,“手下的人不懂事,猫总管怎么还认真了!不用!不用!自家兄弟,闹着玩的。” 那猫总管直接走过来,将十八万塞到江九怀里:“给了……就留着命……好好的花!这点事,对我们二爷来说,都不叫事。” “那是!那是!” 猫爷看了掌柜的一眼:“送客!” 请吧! 于是,桐桐就跟着江九出来了。 江九一边是嘴角上扬,一边是带着丧气的声音:“我的老弟呀,你这次真是得罪人了。” “我可不认别人,只认九叔而已。” 第250章 万里扶摇(149)一更 马车行了得有一个时辰,行至一个前后不靠村镇的地方。 眼前就是一个小山,数十米高,远看着像是隆起的大土堆,近看了,占地倒是不小,就是个小山包。 山上全是果木,这个时节,各色果子挂在枝头。那红透的是桃儿,瞧着都已经熟透了。 地上落的也都是果子,却无人捡食。倒是满山养着的鸡鸭嘎嘎叫着啄食。这小山四周种植着荆棘,山路倒是铺的平整,青石板的台阶,宽宽展展的。 路边的杂草,青石板上的鸡粪鸭粪也有清理过的痕迹。 顺着这个台阶上去,果木林间有一小院,篱笆墙,墙内各色菜蔬一畦一畦的,打理的颇好,未见被鸡鸭闯入的痕迹。 桐桐四处的打量,此时,山间蝉鸣不断,暑气正胜。 院子里屋檐下,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垂手而立,屏气凝神的。 就这么站了得有半个时辰,小院里没出来人,倒是林子的那边好似有人走动,那鸡鸭一扑腾必是有人上来了。 果然,转过弯了,有四五人。 赌坊的掌柜、六手、猫总管,还有一个三十上下的健硕男人。 这人高壮魁梧,却又穿着雪白的儒生袍。 一看见他,江九忙朝后退:“二爷……您看,手底下的人不懂规矩……” 可话还没说完,那位二爷便目不斜视的直接推开栅栏门进去了。 江九顿时面红耳赤,然后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袖口。 桐桐将脸扭到一边,就看见赌坊的掌柜嘲讽的一笑,顺手掐了野麻的大叶子当扇子慢慢的扇着。 江九哼笑一声,“刘掌柜好生自在!” 猫总管接话说,“九爷难道不自在?若是不自在只管里面歇着去呀。难不成……跟当家的生分了?” 江九顿时一噎:大当家的地方其是能随便走动的!老二能自在,那是老二管着的是财源,且短时间内,怕是最大的财源。 桐桐扫了两边一眼,然后转身,从桃树上挑了一颗熟的好的桃儿,紧跟着往地上一蹲,慢慢的开始剥桃儿的皮。 水蜜桃成熟之后,那皮一剥就下来了。然后桃子的汁水顺着手流,露出饱满的果肉来。 咬一口,甜! 肉核分离,这是熟的透透的了。 大熊吓的白了脸,低声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 桐桐看了大熊一眼,“能来的都是兄弟,难道兄弟不是以义当先?竟是要以利益多寡分亲疏远近么?若是如此,那桃园三结义,如何能得了三分天下。想那三人,刘备以贩履为生,关羽在老家杀了恶霸,乃是一逃犯,更别提钱财。倒是张飞,庄园田地,卖酒屠杀,那是何等富足?可张飞如何做的呢?自结义以来,倾其性命身家追随。此方为义!” “刘备乃是皇叔……” 桐桐嗤笑一声,“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那你知道这个中山靖王有多少儿孙吗?他五十三岁薨逝的时候,已经有子孙一百二十余人。这只指男丁!从这个中山靖王病逝,到刘备出生,中间隔了接近五十年。这五十年又繁衍了多少呢?” 反正成了卖草鞋的,这样的皇叔刘家多的记不过来,真不咋值钱。 就跟而今所谓的朱家皇室后裔一样,尊贵吗? 她把桃子啃完,站起来就说,“我以为的义气,就当是正义的,当是节烈的,当是以情义为先,有慷慨之气的!这些里唯独没有利益,没有势力……” 话没说完,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好了……都叫进来吧。” 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江九将头埋的更低了,扭头看了这个林三好几眼:可别再说话了! 然后小厮过来了,将门打开。外面等着的才——进去,猫总管进去的时候多打量了桐桐好几眼,然后温和的笑了笑,进去了。 江九等到赌坊的人全进去了,他偷偷招手:赶紧的,跟上。 桐桐跟在最后进去,屋里银两,青石板铺地。摇椅上躺着个一身布衣的老者。老者边上的凳子上,坐着那位二爷。 江九进去就靠远一点的站着,“大当家的……今儿九房的人得罪了二房的人,特来请罪来了。” 这老者红脸堂,白胡须,一脸慈和相。一开口就道,“老九啊……你呀,就那点小九九!而今呢,就你年纪最长,就你最不争气。老二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他未曾说过你一句不好……还夸你会识人,手里笼络了好人才。你呀,不要多想。” 然后就看坐在边上的人,“老二呀,给老九陪个不是!你的人没管教好,必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叫老九误会的话!兄弟之间的情义,就是被这么挑拨的。” 这位二爷便起身,“九当家,您海涵!我不仅得致歉,还得致谢。若不是你的人,我们尚且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九一愣,心知没自己的事!他连忙笑道:“是我……心思多,原也不怪二当家的。” 桐桐原本是想挑的他们动一动的,结果这个江九太菜了。被这个大当家三言两语给挡了,人家二当家客气的两句话,他便直接怂了。 那可不行! 她打岔说,“九叔,既然是误会,那该赔罪的是我呀!今儿这事就当是一个玩笑,我只是去玩了一趟而已。那十八万……您还给二当家的吧。” 江九看向桐桐:你是傻吗?事都这样了,不占点再回去不白干了?谁都没提这个茬,这就是大当家的默认了,这十八万两归咱们。现在你这么一说,几个意思呀? 然后江九尬笑了一声,“应该的……应该的……” 嘴上说着应该的,手上却不动。 这个二当家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忙道:“此事不提!若是九当家的不收,那我如何能服众呀?你们是凭本事得的,万万不可如此。” 江九又看向大当家的,“您看……二当家这么客气。” 大当家:“……”所以,你就在码头上混吧!他笑了笑,“规矩如此,你拿着吧!”说着,就看向那个格外胆大的小子,“只是……你身边这个孩子,我觉得合眼缘。你先把他给我留下,都夸他有本事,那我得看看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江九不敢说话,一边应承着一边给桐桐使眼色,要走了,还不忘叮嘱:“要好好的……多陪大当家的说说话……”尤其是说说我的好话,“你家里……我会照看的。” “谢九叔。” 然后江九带着大熊,怀揣了十八万两直接走了。 大当家的立马收了脸上的笑,那位二当家的站好了,不敢动。 就听大当家的哼了一声,“这个叫林三的小兄弟就说的很对,义气当先,不当以利益分人。你若先失了义气,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也幸亏是自家的兄弟上门挑了你的场子,若是外人……又如何?” “是!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大当家的这才摆手,“你也带着你的人去吧,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才事,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是!不敢了。 这一串人又退出去,也走了。 这会子大当家的才看向站着的人:“林三?” “嗯!” “听说你了……你在码头的所作所为,二当家也都打听好,之前告诉我了。”他坐起身来,一双含笑的眸子盯着桐桐,“说实话……我不信你……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子……不说你做的事,就只你在外面说的话,我就觉得你见识不凡。” “您抬举。” “读过书?” 是! “为何不科考?不去书院念书?” “家父……在东北,做过吏官。” “东北呀……出过大案子。” “是!” “你家跟那案子有牵扯?” “一点点,不太要紧。” “可你却不敢为官?能问你父亲是哪一位吗?” 桐桐报了一个名字,“家父胆小,畏罪自缢了。” “难怪呢!”大当家靠回去,又道,“你之前说的……我认为很好!你在码头做的,我也认为很好。你将码头引入正途,并没有耽搁收入。你说义气当行正义之事,当有节烈之行,当有慷慨之志……这些都是对的!这证明,你拿咱们这个家当了家,知道咱们再这么下去,是不能长久的。” 说着,他就缓缓的闭上眼睛,“朝廷的事,我是有关注的。每天都盯着朝廷的动向,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不说别的,就只那位林叔珩林伯爷对风月馆舍的整治,我就看出来了……只怕下一步就是咱们。若是再不好好整治,再不能叫人瞧着是个干善事的地方,只怕刀就要落下来了。” 这是实话!最近他确实在思量这个! 尤其是他把义气的前提罗列出来,这才发现,他把正义摆在首位,这就该是以后的行事纲领。 只要是正义的,朝廷便是整治,也会手下留情。 当然了,纯粹的正义……谁干这个事?那至少也得是面上是正义的。 因此,内部一定得大动一次!少了那么些银钱收入,还得想想从哪里找补才是。 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小子来的真是时候! 他沉默了良久,这才睁开眼睛:“林三呀,你说……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桐桐:“……”问我呀?羊问狼,怎么能不被狼吃掉?这叫狼怎么回答呢? 她沉默了,比对方沉默的时间还长,因为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良久良久之后,她说:“把朝廷不喜欢的,百姓提起来就骂娘的产业给关了……”保准嘛问题没有。 大当家的:“……”朝廷是猫,咱是耗子!耗子能为了不被猫吃,自己先把自己噶了吗? 第251章 万里扶摇(150)二更 这几天,这个林三都被留在山上。 他并不总在人跟前晃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转悠。或是采果子,或是捡鸡鸭蛋,又或者,给鸭子修个游泳的池子,那农活干的一板一眼的。 便是宰鸡杀鸭,也是手段娴熟。 大当家的坐在凉亭里,看着在那里兀自干自己的林三,问身边的小厮:“口信上怎么说?” “二当家又查证了一遍,来历确实没问题。运石子的……确实有一个叫林大的!情况跟九当家说的一般无二。九当家也撂了,确实是此人半夜摸到他的宅子,说是身手很好。还有那个东子,咱们也给找见了。腿伤的很严重,治不好了。另外,此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大义凛然。面上的银钱都给东子的属下分了,可东子藏起来的,他却私藏了。这事若是东子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大当家的‘嗯’了一声,这才又问说,“那个林双……确实是病了?” “是!咱们的大夫也帮着看了,说是湿毒之气。这又与她的自述相吻合了,他们曾怕被牵连,在湿沟沼泽地生活了一年有余……大夫说,这就是一种瘴气,很麻烦。” 大当家的又‘嗯’了一声,“身手了得,脑子精明,文能谈古论今,武能翻墙越脊……”说着,他看向不远处,“你喊他过来,正好有件事要他去办……”试试这个人,再说其他。 这小厮低声道,“是六当家提的事……需要新面孔?” 大当家严厉的看了对方一眼,小厮才赶紧闭嘴了,转身跑去喊人。 桐桐瞧了瞧手里刚逮住的公鸡,然后递给小厮,“中午炖这个吧!公鸡公鸭太多了,可以杀了吃肉了。” 小厮:“……”你是第一个敢在这个山上自得其乐的人。 桐桐拍了拍身上的土,洗了手就过去。过去就直接坐,坐下就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自己的。 大当家的看他:“你不怕我?” “我也看出来了,咱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呢,就是想找一口安生饭吃。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我安静的呆着,这是我跟您道歉,不该搅和到你们的事里了。等您觉得不用留着我了,我就下山。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怎么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哪里不一样?” “我呢,一不想伤天,二不想害理。我不欺负人,谁也别想欺负我。你们呢,可不好说!咱们呀,还是各走各的道比较好。终是要分开的,我又何故怕你?” “你就不怕再也下不去?” “我大哥虽是个拉石子的,可却跟铁轨有关。谁负责铺设铁轨呢?金大人!金大人与那位伯爷是什么关系,你很清楚。那位伯爷正在查什么,你也知道……一旦联系起来,我还怕死不瞑目吗?况且,就你山上这些人,能拦得住我?” 嗯? 桐桐从怀里取出一块饼子,“昨晚下山回了一趟家,家里做的。” 这种天,吃食放的时间长了就坏了。这最多就是昨晚才做的!而昨晚,山上没有这样的饼子。不管他是不是回家去了,但至少说明,这东西是他从山下带来的。 也就是说,他能自由上下山,而不惊动任何人。 大当家的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眉眼分明的小子,而后笑了笑,“好小子,有胆识,好本事!”他开出他的条件,“有件事,你帮我办了。我帮你找大夫,你姐的病包我身上了,如何?” “办事?我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 “诶?如今谁还那么办事?真要是那般……朝廷怎么能容的下。” 哦?那是什么事? “下面有人把事办坏了,你帮忙把事了了吧。” 怎么把事办坏了? “你也知道,风月馆是不能开了,可是呢?生意总得做的。六当家的就提议,仿照新明之处的办法。新明初年,祖娘娘曾将贱籍出身的女子归拢起来,以戏班子为底,四处演戏。他便想着,不若改头换面,变成戏班子,今儿在这个村头演一演,明儿去那个村头演一演。王家过寿请一请,李家办丧事又请一请……” 明白了?演戏是假,掩盖皮肉生意是真。 而且,这容易模糊概念。比如,请去演戏了,便是有个什么关系,这叫嫖么?这不叫!这不过是遇见了,两倾向悦了,激情之下犯了一点点小小的过错而已。 至于说银钱交易,这个也没有呀!我们卖的是艺,客人给的也是看戏的钱。 跟那个什么可不相干!那是男欢女爱,是两厢情愿,这不一样。 要么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呢。 瞧瞧,办法这不是就有了吗? 你不能不叫人看戏,不能阻止小老百姓去戏台子看戏,更不能阻止有钱的人三天两头的请戏班子上门吧。所以,人家的应对之策是从固定的摊位改为流动摊贩。 这个思路真的是……很灵活了。 桐桐就说,“这不仅是朝廷难治理,还意味着你们不好管理。带出去四处跑,你能知道挣了多少?你们又能得到多少呢?彼时,朝廷狠查,他们马上解散,没大事;可你们呢?跑的了吗?得的不多,风险却极大,智否?” 大当家的赞赏的看了桐桐一眼:“所以才说,六当家的把事情给办坏了。” “那您叫我帮您办事,是办什么事?” “六当家想从戏班子入手,想着不能太直白了,真唱戏的总得有的。于是,便想找些能唱戏的……便在京城的戏班子里四处聘戏子,谁知道把人给得罪了。” 桐桐:“……”她意外了一下,问说:“得罪了谁?谁家的戏班子……你们得罪不起?”除非金镇北家的老五,那个……你们是真得罪不起。 大当家的叹气:“按说戏班子而已,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他们也是飘零于江湖,谁不给几分面子。那些草台班子,是无甚要紧。可这个班主……来历特殊。其父是当朝阁老……你新来京城,可能不知道……” 还真是呀!怎么哪哪都跳不出老金家的坑呢? 她就问说,“这是误会,解除了便好了。他戏班子的人给他送回去,不干扰他的生意。想来,人家也未必就乐意计较?” 正说着呢,又有小厮过来,低声道:“六当家的来了。” 六当家的是个女人! 桐桐抬眼一看,真就是个容貌不俗,看起来素朴又文雅的女人。 她一边走一边擦汗,过来往边上一坐,没看桐桐一眼,只冷哼一声,“……那个土匪婆子不依不饶,您倒是帮我办了呀。” 大当家斜了她一眼,眼神颇为严厉。 六当家这才不言语了,只噘着嘴坐在那里,扭脸瞥见桐桐,问说,“这就是您找来的帮我的人?” 说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只管上下打量。打量完了,她灿然一笑,媚眼如丝,“哟!哪里来的小子,生的好生俊俏。又俊俏又斯文……” 嘴上说着,眼波越发的流转。然后起身,围着桐桐不住的看! 只这么看还不行,竟是将桐桐拉起来,满眼都是挑剔:“……斯文是斯文的,俊俏也还算是俊俏……就是身量不够高……若是再高半头……” 说着,抬手朝桐桐的肩膀上戳了戳还不算,还往胸口戳。 桐桐蹭的一下躲了:“这位夫人,请您自重。” 六当家的嗔怪的哼了一声,“躲什么?堂堂男子汉,羞怯起来了。”说着,又掐桐桐的胳膊,“瘦是瘦,倒是结实的很。”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你将上衣褪下来,我瞧瞧……” 桐桐朝大当家的一拱手,“在下该告辞了。” “小六!休要闹了。” 六当家的这才又坐回去,一脸的不悦。 大当家的朝桐桐笑了笑,“她跟你玩笑,你莫要当真。”然后说小六,“这是林三兄弟,你带去!若是他都不行,那你就叫人家剁一根手指便是了。事是你惹下的,你自己平。” 六当家不敢说话,委屈的应了一声,这才白了桐桐一眼:“走吧,跟我下山。” 桐桐真不知道去干什么的!只知道这跟金老五有关,而他们嘴里的土匪婆应该是那位五夫人。 他们对五夫人的惧怕好似并不是因为五夫人跟了金镇北,而是有别的缘故。怎么还有剁手指这么一说呢? 可下山的路上,这位六当家面色阴沉,眼神狠厉,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直到日暮时分,车马停在一个尼姑庵堂前了,六当家的才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得罪了人家,三刀六洞谢罪,方能平息对方的怒火。这个人有些特殊,她早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乃是一土匪婆子。 只是后来我掳了她寨子里的女子入了我的门,我们便结下了梁子。她是早年道上有名的‘痒辣子’!一旦沾上,那毒性不致命,可却非得叫人见血的。” 桐桐就好奇:“你抢了她的人,她把你怎么着了?” “她就打劫我们的生意!东南西北的追着打劫,只打劫我们。跟狗皮膏药似得!有值钱的货她打劫,没值钱的货,就把我们的人的衣裳全扒了带走……后来,我们那妓馆里,客人也丢过几次,闹的无人敢上门。” “然后呢?” “然后就想出银子作了她!” “为何没作成?” “她自己找了驻军,请驻军清缴土匪不算,自己还跟了驻军的将军相好……避祸去了!她这次要是不冒出来……”我都不知道她当年跟了的男人是金镇北。 桐桐:“……”所以,不是跟金镇北两情相悦,而是这土匪婆在道上把事惹大了!怕人家砍了她! 第252章 万里扶摇(151)三更 进了庵堂里,庵堂里没有姑子。 一个相对熟悉的背影很不逊的在菩萨面前转圈圈,烛火摇曳,有寒光一闪一闪的,原来是这人娴熟的转着手里的匕首,光线打在匕首上,只觉得寒光闪烁。 听到脚步声,这人转过来,可不正是五夫人。 五夫人只看了桐桐一眼,就将视线挪开。显然,这个装扮,五夫人并没有认出来。 桐桐便刻意不往光线亮的地方站了,只在暗影里呆着,如此能更好的伪装。 六当家一进去,就看向五夫人:“时过境迁,此事确实是误会……” “你当老娘是因着这点狗屁倒灶的事来的?”五夫人冷笑一声,全不是当日所见的模样。她一步三晃悠,围着六当家的转悠,“老娘这些年隐姓埋名,是被谁害的?” “难道不是你自己通知人剿匪的?” “是!老娘自己找了人去剿匪,那是逼不得已的!是你们欺人太甚!你们的人围了老娘的寨子,满寨子的妇孺……你们想干什么?” 六当家的咬牙切齿,“那你就偷偷把你的人带走,只诓骗我的人上了寨子……那些官兵,剿的是我的人。” 五夫人哈哈哈的朗声大笑,不知道有多嚣张:“承认了吧?承认那是你的人了吧。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桐桐:“……”感情背后还有这个事呢!若是五夫人不说,六当家是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事的!两边已经到了相互火拼的程度了,六当家趁着寨子上的青壮不在,便想趁机干一票。 谁知道遇到了五夫人这个狠角色,请了官兵剿匪。她和她的人完美的金蝉脱壳了,然后在官府那里,这个山寨是已经被清缴了的。 怪不得五夫人要跟金镇北相好呢,因为对方的人确实因她而折损了!六当家是真的真的想剁了她。 桐桐看着真就是一土匪头子做派的五夫人,心里想的却是:金镇北应该是只知道她出身土匪窝,但并不知道她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痒辣子’! 痒辣子,又名洋辣子。这种虫儿看似不起眼,但其实身有刺突,刺突上有毒毛。不管人畜,只要碰上了,那真是又痒又辣,刺挠的紧。 要知道,以五夫人的年纪,当年闯出这个名号的时候才是个年轻的姑娘吧。十五六?十六七?这个年纪,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人手,在道上有独属于她的名号。 可见,她当年有多么的嚣张跋扈,有多么的不可一世。 追着人打劫的,真不多见!连衣服都扒干净的打劫方式,真的是闻所未闻。 当时,她的人被她撤走了,隐藏了,销声匿迹了,这些年肯定也在安生的好好过日子。过日子的银钱必是打劫得去的。然后,用对家的人头凑数,华丽的脱身了。 这种情况下,金镇北就无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要告诉对方,她只是寨子中一普通女子就行了!至于当家之人,金镇北也没见过。 只当是遁走了,改头换面谁知道去哪里了。但是只要土匪窝清缴了,问题就不大。 于是,痒辣子不见了,多了一个五夫人。 不过,五夫人已经占尽便宜了,她不露面其实才是最合适的,为什么偏偏此时冒出来? 这也是六当家最气愤的地方,“你并未吃亏!还要怎样?你做的你五夫人,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跟我为难?” 五夫人轻哼一声,“你觉得我未吃亏,嗯?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老娘早就计划好了,等时机成熟了,带着手里的人归降。像我这样的,至少也能在军中谋一参将的职位。我本有大好前程,却生生因你给折损了。老娘这些年,龟缩在内宅,一步都不敢多动。这都是谁害的?” 六当家的看向五夫人像是看神经病:“……你若是有心仕途,怎么就成了土匪了?” “老娘大字不识几个,去考?朝廷要么?老娘不得另辟蹊径。好容易混到了土匪窝,收复了土匪,你们就敢从寨子里抢人。老娘若是不把这面子找回来,下面的人可能服气?若不服气,等要归降的时候,他们可肯听?谁知道你这个娘们,老子不杀你的人,你却要我一寨子人的性命。为了保住寨子里的人……老娘不得不出此下策!为此,老娘搭上了前程,搭上了一辈子……” 桐桐:“……”所以,五夫人觉得她当年是个大好青年,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 嗯!是的!从土匪窝里寻前程,你也是第一人了。 这个逻辑,把六当家彻底气笑了:“所以,我欠你,欠大了!跟阁老相好,给阁老生儿子,都不能弥补你今生的遗憾?” “那当然了!世上能跟阁老相好的女人千千万,能给阁老生孩子的女人万万千,可能成为女将的女人才几个?假使你当年不作恶,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而今,我该站在朝堂上,或是戍守在某处,纵横于天下……我这鸿鹄之志,又岂是你这个金丝雀能懂的?总之,老娘告诉你,你欠老娘的,是比老娘的命还珍贵的东西。” “既然这么珍贵,为何现在才来?” 五夫人哼笑一声,“因为你们倒霉了呀!因为朝廷要查你们。趁你病,难道不该要你命?此时不来,我怕没机会跟你了了这私仇。” “那你要怎么样?开出条件来。” 五夫人却哼哼笑了两声,“那得看你能拿出什么诚意了。” 六当家的就道:“想要我的手……怕是不行。” 五夫人‘嗯’了一声,“那你拿什么来赎你的手呢?” “老规矩,你赢了他,你想如何都行;你若赢不了,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从此之后,再不纠缠。” 五夫人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来,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她招手,“小伙子,过来,叫我瞧瞧你。” 桐桐一站出来,五夫人就皱眉,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她没说这个话,只道,“跟我儿子的年纪也没差多少。小孩子家家的,我都不忍心了……” 说着,就问桐桐说,“你知道规矩么?” 桐桐摇头。 五夫人就笑,“规矩就是赌命!不是叫你跟我比,而是单纯比一比咱们的运气。” 说着,就将匕首扬起来,“你需得站在二十步以外的柱子前,我蒙眼冲你扔匕首,扎哪算哪,扎不着算你走运。如此,可懂了?而今,我问你,你当真要替六当家的赌一次吗?” 原来是这个呀! 桐桐心里过的飞快,她其实不太懂五夫人这次非要牵强的找事的原因。她把她的老底掀开给对家,就不怕回头人家匿名告诉金镇北,或是直接报给朝廷,影响金镇北? 虽说当年跟了金镇北,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的。可两人过了这么多年了,二十年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谁能没感情呢?说实话,真要是不想跟金镇北过,早早的离开,金镇北绝不拦着。 可她没走,这就证明她还是想跟金镇北过下去,要过一辈子的那种。 若是如此,她最怕什么呢?最怕这个六当家的落在朝廷的手里,把当年的事给审出来。那时再牵扯到金镇北,必要牵连的。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的出问题,金镇北有啥可说的? 叫她现在干掉六当家,她不会!这是杀人,是犯法的。 除非,她能拿住六当家的,回去好跟金镇北坦白。 所以,六当家带着自己,这是一脚踏进了五夫人设计的陷阱里来了吧。 想来,五夫人当年寨子里的人,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距离五夫人不远的地方。他们可能是农夫、可能是货郎,可能是打把势卖艺的……五夫人依旧用她的法子庇护着这些人。 那么,庵堂外面,是不是已经被人围住了呢? 这跟自己要办的事是冲突的,此次,那个大当家的是带着明显的试探的意味在里面的。因此,这个六当家的自己必须得带回去,没有其他办法。 桐桐轻笑了一声,“夫人,您是真打算赌呢?还是外面已经都是您的人了?” 五夫人眉头一挑,再看看这个小子,还是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为何这么说呢?” “夫人非要挑明么?”桐桐盯着对方的眼睛,“夫人,今儿得得罪了!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得办到。您要想拿住六当家的,这次只怕不行。要么,您放我们走;要么,您得受点罪。” 哟!好嚣张呀,“老娘当年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嚣张过了。痒辣子的名号,不是吓出来的,是别人拿我无可奈何,挣来的。” 说着,脚下一挪。 桐桐的脚轻轻一挑,蒲团边不显眼的小香炉就被挑起来,直接落到了桐桐的手上。 这要是被她踢出响动,人非闯进来不可。 五夫人看着桐桐这利索的动作,再看看她一手背在身后……她怕此人带火器来。 于是,她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步: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这个不是善茬。 此事不成,另想法子吧。 “既然是江湖后起之秀,那今儿这个面子,我给了。” 桐桐点头,“夫人也放心,六当家知道轻重。” 五夫人眼睛眯了眯,这是说不叫这个女人回去瞎说八道吗?她没言语,只吹灭了蜡烛。 蜡烛一灭,桐桐拽了六当家的转身就走。 而庵堂里,从暗处闪出个人来,低声问:“大当家的,现在怎么办?” 五夫人叹气一声,“回去!” 然后呢? “你们过你们的日子。” “您呢?” 我找金镇北,坦白去! 金镇北被找去,看见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的五夫人:“这是怎么了?” “跟您说点事……” 嗯! “听了可不许生气。” 嗯!气习惯了,并不生气。 五夫人小心的打量他的面色,低声道:“您可还记得……痒辣子?” 第253章 万里扶摇(152)一更 金镇北指着眼前这个女人,嘴里:“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五夫人抬手递了一根直溜溜的小竹竿,塞他手里:“给!打吧。” 金镇北看看手里的竹竿,这是教训老五的时候才用的,都没有他的手指粗。拿在手里,也就半臂长!更像是学堂里先生用的教棍! 他把手里的棍子举起来,五夫人只伸出手,摊开掌心,然后只盯着他,啥也不说。 金镇北的表情异常的狰狞,棍子高高举起,猛的落下,敲得桌子啪的一声响,竹棍子都被敲的开裂了。 五夫人看着他用那棍子一下比一下狠的打在桌面上,那竹棍便不住的朝上裂,再裂下去,上面的倒刺该扎手了。 她‘哎呀’‘哎呀’的叫唤,然后就揉眼睛,“刺蹦出来扎眼睛了……” 装!装!还跟老子装。 五夫人挪过来,从他手里将竹棍轻轻往出抽,“要是不解气,我再给您换一根粗的。” 金镇北拂开她的手,抬手就把手里的竹棍扔远了。 五夫人看了看手,这是怕自己扎伤了手吧:这人呀!嘴上比谁都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金镇北面色冷硬,坐在榻上:“痒辣子,好大的名头,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五夫人站过去,“……我也不是全是骗你。我家原本是开镖局的,这是真的!我母亲早逝,这也是真的!我爹常年跑镖,我自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这些都是真的!我真的未曾骗你! 我从会走路,从记事起,我就在路上飘着的。长年累月,跟着镖行走!镖走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从南海到漠北,从长白山到大漠西域,我都走过。你早年在外征战,该知道常年飘着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金镇北闭眼,因为你说的太真的,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你的话里藏着假话。那些见识,不是真的在走南闯北过,是不会说的那般详尽真切的。 可我并不知道,你这九成九的真话里,藏了那么几句假话。 他还记得她当年说,“我十三岁那一年,镖行遭遇了意外。不怪谁,就是意外!当时押着货物坐船从杭州起运,可那是夏天,大雨下个不停,河水猛涨,山洪倾泄……船在最近的一处码头靠岸,我们都弃货弃船上岸了……可那是山洪呐,见过的就知道有多厉害了。便是靠岸了,那水涨起来,别说人了,就是那房屋不也一样被冲……我爹带着我往高处跑,可最后还是只能尽力把我托起来,叫我爬树,往高处爬,往最高爬……他却被洪水卷走了。” 五夫人点头,那都是真的,“我爹真的是那么没的!镖行的人都没了。我身量轻,高处的枝丫不粗,我也能站住。后来,树都被冲歪了,斜卧在水面上。我死不撒手,我知道,只要我抱着这树,就算是树被冲走,我抱着树也沉不了。只要不撒手,我就还能活。” 于是,我便活了!树没被冲走,只是一半树根被拔起来了,就那么横在水面上。自己在雨停水不涨之后,一点一点的退回岸上。 彼时,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五夫人坐在椅子上,“……朝廷救灾,我便被救起了。有人给我饭食,有人给瞧病,我换了朝廷给的衣裳……朝廷说,不满十五岁的,便算是孤儿。慈幼局能安排吃住……你要是去查,朝廷当年的赈灾名册上,一定有我的名字。” “我没进慈幼局,因为镖局那么多镖师呢!一百三十八口。他们还有家小等着呢!押镖的人出门,家里当然担心了。洪水来了,那就是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是镖局的少东家,我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况且,我爹早年在钱庄给每个镖师都存了一笔死钱!这笔钱是预备出来的!若是谁遭遇不测,这钱就是安置镖师家眷的。我若不去办,谁给他们抚恤?” 只是,人心不古!那钱庄却不认此事了!非说得我爹本人亲自出面才行。 这是不讲信誉! 五夫人摘下脖子上的挂坠,“这些你都知道,不知道的是……钱庄不认的钱,还是被我拿回来了。我为什么不安生的呆着,成了痒辣子了。这就是原因!我爹跟他们有契书,见信物便可支取。这个挂坠就是信物!他们不认,可那一百三十八家人怎么办呢?死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于是,我就绑了钱庄的少东家,勒索了一笔钱财,正好是我爹存进去的死钱……” 别管为了什么,我就是干了违背律法的事。 要是被逮住,还是会入罪的。 金镇北就明白了,“……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是!我说了,要给我爹争气,我必是能成为一个女将军的。”五夫人说着就看着烛火,“可当年……我十三岁,一时气不过,把事情给办成那样了。那怎么办呢?除非立大功,将功折罪,不仅能把过往给洗白了,还能奔一前程……” 所以,干脆落草了? 也因此,你并不是被绑的,你是主动找到土匪窝的? 五夫人的声音又大了,“你当土匪窝那么好找么?只有东北那地方,地广人稀,跑去了许多作奸犯科的人,像是小偷小摸,误伤他人……像是这样的,自己先吓跑了,流落在外而已。他们也没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荒山野林子里,光是野物,一年到头也够吃够喝了。要不然,官府不早就剿了么?能有那么妇孺繁衍下来了。” 他们不过是没有身份的野人而已。 金镇北就看她:“所以,我当年剿匪……” “不是!你没杀错人!”五夫人赶紧摆手,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事给交代了,“……我这次就是想将那娘们给拿住,如此,才能给你一个交代,而你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我想着,过错肯定还是会有的,但降等罚过了,就好了! 总好过朝廷先拿住那娘们……你知道的,林伯爷大公无私,她未必能帮您瞒着。便是她想瞒着,我也不敢了!我连累了你,就已然心里过不去了。若是再连累了人家,我的罪孽不是更多吗?” 然后呢?手艺潮了,人没拿住? 五夫人讪讪的:“……这不是……跟着你,养尊处优惯了!胆子也小了嘛……” 所以,人放走了?对方可能直接捅到朝廷,你这才跟我坦白? “不是!”五夫人坐过去,挨着金镇北,“我当时脑子里不是没别的想头,比如说……便是打不过,我也可以给我一刀,我先发制人!我是你的女人,我无劣迹,她又是谁?我的话可信还是她的话可信? 我叫人围住了庵堂,自然也能叫人去报官。我只要缠着叫对方走不脱,等官府一来,我可以偷摸的趁人不备‘误杀’了那娘们,多少事都能掩盖过去。” 金镇北:“……”哎哟!你好厉害呀!多能耐的。 五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完呀!”她拽着要挣扎着起身的金镇北,“可我当时真的不觉得那个女人带去的小伙子对我有恶意!” 说着,还赶紧解释,“别不信直觉,我打小在路上飘,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什么人叫人不舒服,什么人心怀恶念,我看的出来。就跟你在战场上感知危险一样……我发誓,我没有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感知到任何危险。真的!她的手藏在后面,像是藏着什么武器,理智告诉我,必须防备,要是火器,就真的完蛋了。可从心理上,我没有觉得危险。” 你想说什么? “我甚至觉得他面熟!你说,这些年,我见的人有数。那小伙子跟老五年岁差不多大,要是当年的故人……也不对呀!当年的故人我都有安置,他们的后人若是……我不可能不知道。可若是近些年见过的,年轻的……我愣是想不起来。” 金镇北问说:“是老五带回来的?” “不是!老五从不带外面的人回来。” “家里的帮佣带过人回来?哪里的伙计帮着送过货?你出门采买在什么地方跟他见过?” “气质不对!”五夫人摇头,“虽是江湖人,但那气派……见过绝不会忘。” 金镇北就起身:“你的事以后再说……我得先走了……” 五夫人一把拉住了,“……我是想问你,朝廷难道真不管这背后的人?你别忘了,老二的娘还被关着呢。以林伯爷的脾气,不把背后的人挖出来,她肯干休吗?而今,她去哪里暗查了……”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掐住老金胳膊上的肉不撒手,“暗查?暗查?眼熟!” 她不可思议的看金镇北:“……我……我好像……好像……” 金镇北眸光一闪,然后缓缓的坐回去了,“你是说,那个人是她?” 是她!只能是她。 金镇北恍然:原来,暗查是这么个暗查。 五夫人看金镇北,欲哭无泪:“坏了!她肯定知道了。她还暗示我说,她不会叫那个女人胡说八道的。”她真有些急了,“她……要是不替你瞒着,你得完蛋;她要是替你瞒着,她得被牵连。怎么办呢?” 要不,还是你完蛋吧!别牵扯人家了。 金镇北:“……”怎么就说的那么轻巧呢? “那她们都能坑你,凭什么我不能坑你?她们坑你,你还能四处说请办事;我呢?我比她们差哪了?打了我了,这事都过不去了?” 金镇北看着那被仍远的破棍子:“那是打你打的?” 那要不然呢? 金镇北:“……”要么说老子总被坑呢?能容你们胡搅蛮缠,也是老子该的! 他狠狠的打了个喷嚏:那臭丫头,必是在背后笑话老子呢! 这么想着,他还是甩开这婆娘,愤愤的往出走。 第254章 万里扶摇(153)二更 这晚月色正好。 小皇帝落了一颗棋子下去,四爷只扫了一眼,又跟着落了一颗。两人有来有往,他们不觉得,但是在边上围观的老管事却觉得:陛下的棋下的越来越好了。 这位金大人偶尔会离京查看工地的情况,若是林伯爷在家,那基本晚上是不会来的。若是金阁老不值夜,他也不会来的。 而今是林伯爷不在,但金阁老按说不值夜呀,今儿怎么过来了? 小皇帝却理解,怕是金阁老回外面的家了,金大人跟自己一样,成了孤家寡人,无处可去了。 因此他打发老管事,“叫厨下给我们下点面条吧,用凉水过了,切点菜码,调点小料……” 嗳!这就去。 结果也就是下个面的工夫,这会子饭菜才端上来,金阁老的急折送到宫里来了。 小皇帝还以为是急事,就连四爷都以为朝中又出大事了。 谁也没想到是这个事。 小皇帝拿到手里,折子反复的看了好几遍,他是一愣二愣三愣,看一次愣一次,终于觉得看懂了,然后更愣住了:金镇北……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脑子是被棒瓜砸中了吧!这怎么办的都是个棒槌事呢? 金肆晔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爹呢? 人家早早的跟林叔珩相好了,林叔珩是什么成色,他找的那些个又是什么成色? 那都不是奇奇怪怪能形容的,那真的是极品中的极品,就是把新明上下犄角旮旯的翻腾一遍,细细过筛子都未必能找出来,可偏偏就叫他给撞上了。 按说,之前那几个,说起来没有违背律法。 像是那位佟胜丁,你能说这个女人利用金镇北,但她做的是生意。金镇北没言语,那是为了他大儿子的利益。这是金镇北的私心! 但是,若叫官员丝毫没有私心,这怎么可能呢? 而今,是明见司在将生意渗入草原,要不了几年,佟家在草原形成的半垄断产业几乎就被取代。佟家的生意会从草原,延伸到朝鲜和老毛子的方向,佟家会更加依赖朝廷,而朝廷也可以从中获利。 因着这个缘故,金镇北并为此被监察弹劾。 至于说那位朱娥,她是因为跟金镇北的特殊关系,才被人盯上的。她本身并不知道钱借出去干什么去了。而且,她没借给别人,是借给亲戚了。而从亲戚收取的利钱,并不算高。她图的就是一放心和隐蔽,因为她不想被她儿子知道。她将那两人当做娘家人在信赖。 这个,又能说到金镇北的什么呢?说他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 可这到底只是私事,与他为官并不妨碍。 但这位五夫人不同呀,就像是金镇北自己在折子上说的:她昔年年岁小,又遭逢变故,受欺压为实……其情可悯,其行却不可谅。 在折子上对他自己的罪责,也说了:当年剿匪,未辨实情,用兵唐突,为人所惑,致使匪首藏匿身边二十载,其罪更不可赦! 小皇帝拿着折子,一时没有言语。 他将折子递过去,交给金肆野:“你看看。” 四爷接过来扫了一眼,然后一下子就合上了。这都是什么离奇的遭遇,全叫他一个人给撞上了。 五夫人的事有点麻烦!那话怎么说的?坏人几乎都有犯罪之行,但不是所有的罪犯都是坏人。 就如同这个五夫人,她是坏人吗? 她不是! 镖局人死完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责任。十三岁的姑娘,挑起责任,为了身后的镖局家眷讨要那笔抚恤银钱,没讨要到,而后激愤之下,行差踏错了。于是,人生轨迹发生了偏转。她当年跟了金镇北的时候才十七八而已。 那些行为发生的时候,年岁不大。她是无法估计后果和影响的!以至于后来,便无法收拾了。 但是,确实是违法了。违法以法治,这没什么可说的!她跟金镇北并非夫妻,她如何按说对金镇北的影响也没那么大,最多就是影响老五。 老五这一支的子孙走不了仕途了。 而这件事给老金带来的麻烦,不止是他说的被蒙蔽,致使匪首在身边隐匿二十年的事。 这件事里真正麻烦的点在于:金镇北怎么自证当年剿匪剿杀的一定是亡命之徒呢?若是那所谓的‘六当家’的嘴一歪,非说他就是雇佣了一些青壮去吓唬痒辣子的,那他这就是误杀。 金镇北信五夫人,可这件事是五夫人嘴里说的,她没有证据。 两边各执一词的时候,金镇北拿什么自证? 四爷敲着桌面,金镇北这个折子是在请罪,他不能现在提致仕。因为他这个罪名要认真计较起来,能不能平稳落地那可不一定。 说实话,五夫人这一下,把金镇北坑的够呛。 当然了,这件事,金镇北不能证明他杀的是该杀的,对方也不能证明金镇北杀的是不该杀的。两方各执一词的结果是——疑罪从无! 可问问金镇北去,他是愿意清清楚楚的领罪,还是不清不楚的着陆? 以他的性子,他必是会选择前者的。 但是,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动,否则就坏了桐桐的事了。 四爷将折子递回给小皇帝:“家父病了,臣请陛下赐一医官,让家父暂时在家中养病吧。”等桐桐那边处理完了,以桐桐的性子,总会给一个说法的。 到那时,再处置也不迟。 桐桐呢,还一心想给金镇北一个爵位,现在呢,还爵位呢,清清白白的回家就不错了!她是一心想着怎么能合理的把金镇北给踢下去,结果呢,谁能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他的仕途呢? 说到底,还是年轻的时候太浪了!一身反骨的人就容易招邪祟,他这跟邪祟附体似得,招到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邪! 于是,当天晚上,金镇北就被医官关照了。 医官说:“金大人在御前,说您邪气入体,难以调养。陛下便派了下官来……您躺好,下官为您诊脉。” 金镇北:“……”老四在御前?他回来了?那他知道了? 哎呀!妈呀!老子这一生,成不是因为女人,败却真真是因为女人。老子真的不算是沉迷女色,老子也一直警醒觉得红颜就是祸水。 可老子都这般了,还是掉女人的坑里了。 这叫老子上哪说理去? 要知道是这个结果,老子专找好看的,三五天新鲜劲儿过了就滚蛋。渣就渣个彻底,只过瘾不谈情,更不谈婚姻,不提白头偕老。那老子是不是到现在只等着安享晚年就行了。 现在可好了,怕是真要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这事那臭丫头会查明白的,但查明白了,案子就该昭告天下了。 这里面就包含老子跟朱娥和痒辣子的事。 越想越是气,然后医官皱眉:“平心静气……您这脉搏跳的太快了……” 金镇北:“……”你遇上老子的事,你的心跳更快。 医官是个会安慰人的,他说:“您呢,有金大人,也是后继有人了。又有林伯爷……”给您兜底,只有子孙有未来,您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也该从容啊! 金镇北:“……”好有道理!说到底,林叔珩倒成了老子的底气了。 不过这么一想,也对:老子努力来努力去,为的是子孙后代!但有老四和林叔珩,老子再好,那都是锦上添花。老子便是不好,只要不算罪,子孙后代一样能好。 所以,老子急个毛呀! 老子本来就这个德行,老子年轻的时候就那样……那又怎么了? 而今报应来了,来就来吧,老子躺平了,爱咋咋去。 只这么一想,果然:清平气和,泰然自若。 脉搏也正常了,气血也不涌动了。 医官不停的号脉,找那股入体的‘邪气’:没找到! 那就算了,“……药呢,苦!影响胃口。您在家,要多休息,不熬夜。天气好的时候,您叫人给您刮刮背,刮出痧就好。每隔十天刮一次,直到刮不出痧来,就好了。邪气就清干净了。” 金镇北:“……”他呵呵呵的笑,“到底是给宫里瞧病的,你这医术可真是了得!这么高明的治病法子你都想的到!神医啊!” 医官也不介意这个阴阳怪气,温厚的笑笑,一脸不跟病人一般见识的样子,然后告辞了。 这边医官出去了,门帘子一撩,老四进来了。 金镇北:“……”他心虚,然后面朝里躺着去了,“老子都邪气入体了,你就别凑过来了,省的给你染上。” “那不会!林叔珩一身正气,儿子自是能百邪不侵。” “嘿!成心回来气老子的是吧?” 四爷坐过去安慰他:“没事,我也信五夫人不会撒谎。她说杀的是该杀的,那就一定没杀错!只要没杀错人……其他的事就能说的清楚。” 金镇北低声道:“那臭丫头……一个人混里面去……得小心!” 她混黑圈比混白圈更得心应手,这个真不用操心。他只问说,“要不要把五夫人叫来,伺候您?” 金镇北:“……”滚蛋!叫老子消停几天。他就说,“幸亏老子主意正,不管你怎么说,老子都不再娶。要真娶了,这会子你会该抓瞎了。” 进门哪怕是继母,也跟你形成了礼法上无法割舍的关系。彼时,受影响的可不止老五那一支,还有你。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四爷特坦然的安慰他,“没事!真要是影响了。那我们不成亲,孩子生下来姓林就行了!”所以,别多想,也别觉得我们会徇私。 您言传身教了嘛,只相好,不成亲,也不耽搁生孩子,这事虽有弊但也是有利的! 金镇北抽了枕头就扔儿子:滚犊子!生下你是老子这辈子遇到的最邪性的事! 第255章 万里扶摇(154)三更 救了六当家的,六当家的便真的信任起桐桐了。 因着她手里掌控着的,被人夺干净了。她的地位则不保,重要性也不能比。 这几日,山上好生热闹。 到了该交账的时日了,各有各的堂子账目要来对的。 今儿来的是三当家的,五十多岁的,听那意思,他应该是民间放贷的。一进门他就诉苦,“朝廷管的严,真要是逼出人命来,官府会管的!以前有那狠心的爹娘,还愿意送十——岁的姑娘过来,交给六当家的。而今呢?六当家那一档子事彻底不成了。我这也受影响的。这半年,可谓是一月不如一月……” 六当家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你送来的人,我给的都是高价!你要债是你的事……我跟你的是生意。我的生意不成了,那并非我经营不善。可你拿不出钱来,那是你经营不善。” 怼的三当家当时没言语,可一出来,三当家就对六当家动手动脚。 桐桐一把抓住三当家的手腕:“您这样,就不合适了。” “哎哟!”三当家挣脱了几次,未能挣脱开,这才冷笑了一声,“老六呀,这是找到相好的了!还是喜欢小白脸……” 六当家冷笑一声,将桐桐的手拉开,“没事!他不敢怎么样。” 三当家的果然就笑了,“妹妹瞧不上哥哥……不若把妹妹手底下那几个出色的姑娘,一并给哥哥送来。自此,哥哥不难为你……” “滚!” 三当家的也不以为意,“滚就滚吧!晚上滚妹妹床榻上,于妹妹暖床,如何?”说着,还意味不明的看了桐桐一眼,“当然了,要是小兄弟今晚作陪……那我就改天晚上再去。” 桐桐没搭理他,他自顾自的哈哈哈着走远了。 六当家上下打量桐桐:“你护我……”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只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仅此而已。” “瞧你吓的那样!姐姐知道你瞧不上我……”说着,就笑道,“今晚,陪姐姐再去个地方,如何?” “须得告诉大当家的。” 当然! 桐桐见六当家的这么不疾不徐,不知道她背后还藏着什么买卖。这天晚上,真就跟着她出门了。 却没想到来的是叙情馆! 叙情馆肯定有他们的生意,但并不是所有的叙情馆都有他们的生意。 很多叙情馆的女子另外有别的靠山,他们也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马车停到门口,桐桐眼睛眯了眯:瞧了不是!这不是李家那姐妹住的地方吗? 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婆子开了门,把人往里面迎。 叙情馆里布置的仿若大户人家,所有用具都昂贵,布置的也雅致。 桐桐看着多宝阁上的许多西洋摆件,她缓缓的收回视线。李家姐妹的金主有做海贸的吗? 才坐下,便见到李家的大姑娘来了。 桐桐记得,这个李家的大姑娘叫李言默,当年那也是美的我见犹怜的。 几年过去了,人更是艳丽的如同盛开的芍药,人一来,就一身暖香味儿。 就见她浅浅的一笑,声音又轻又软,“六娘子,您可算是来了!我今儿等了您一天呢。”说着,只看了站在六娘子身后的桐桐一眼,就收回视线。 六娘子端着茶,瞟了她一眼,“李小姐……名门之后,书香官宦之家出身。你有召唤,岂敢不来?” 李言默微微一笑,“六娘子客气!请您来呢,确实是好意。” “直说便是。” “我知道,六娘子而今的生意难做。我倒是有一门好生意,获利是你之前生意的百倍不止,不知你可有兴趣?” “朝廷不禁?” “朝廷禁的事多了,禁了就不做了吗?” 六当家看她:“那种生意,我倒是好奇。” 李言默一拍手,便又有一姑娘来了,这是李家一姑娘,桐桐记得,她叫李修岸。 这姑娘不如她姐姐容色好,但却自带一股子魅色。 此时,她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胭脂盒,“胭脂生意,六娘子以为如何?” 胭脂? 六当家接到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特别细腻的茉莉粉。只是这个粉儿的味儿几乎闻不到,这是个什么玩意? 她用手指挑出来,就是茉莉粉没错。 桐桐伸手拿了胭脂盒,而后将里面的茉莉粉全倒出来,看起来盒子不小,可却没倒出多少。再掂量手里的盒子,重量还在。 她将身上中间的沾着脂粉的‘底’打开,里面果然另有乾坤,是一种黑橡胶包裹住的东西。她取了匕首,轻轻一划拉,橡胶就被割开了。而里面的东西用油纸包着,打开一看,叫她心里就有一种尤其复杂的感觉:大烟!鸦片! 橡胶在南边有种植,而今更有商人去西南诸国买地种橡胶去了。 因为朝廷很明确,就是要大用橡胶。 而今,轮子都在往橡胶轮子上替换。这里出现的橡胶皮,质地很糟糕,但是密封大烟却足够了。这东西一见火就融,然后捏在一起就封口。 他们将这个东西藏匿在胭脂盒里,自然也能大量的藏匿在其他地方被带进来。 再联系到这里摆设的西洋物件,可以断定,李家姐妹跟做海贸的商人,甚至于是洋人有瓜葛。他们想借着朝廷清查妓馆的机会,将这东西拿给六当家这样的人。 一则,这些人急需找到替代财源; 一则,这些人有人手有渠道,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桐桐不动声色,将东西递过去,六当家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不是乌香么?” “正是!从前明开始,宫中便给此物取名乌香,几乎与黄金等价,此乃最昂贵的药材。后来,前明没有了,有了新明。暹罗国的贡品中就有此物,可祖娘娘为此大发雷霆,下了严旨,凡民间擅种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炼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售此物者,杀无赦! 自此,药用的乌香只有皇家药局有。在哪里种了,什么人种,无人得知。用在哪些药里,剂量如何,更无人得知。自此,在新明……此物几乎绝迹!前几年零星会出现一些……可朝廷近几年对海岸、对边界驻守的格外严格,特别难以运输。 要知道,打通这条路,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心力的。这个东西,而今可比黄金还昂贵。您说,这个东西……能不赚钱么?” 六当家把东西捏在手里:“李大小姐,这个东西……毒性堪比硫磺、丹砂,此乃害人杀人之物!食色,乃性也!人性中本就如此……只是以道德律法来约束,才不能混乱了男女关系。可其实呢,妓院,这不是害人!是他们对色有需求,才有了我们的营生。 可这个东西,不一样!祖娘娘被奉为娘娘仙,她自来慈悲。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祖娘娘从不鄙夷。新明初年,她曾救过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我们干的事朝廷不喜,但我们自来也供奉娘娘仙。 她老人家下过的严旨不多,对此物,她却下了‘三杀令’!可见这东西有多恶!我信娘娘仙,此生意我不能做,也劝李大小姐你,就此打住吧!你若是只是跟男人谈谈情爱,时不时的换个男人……朝廷不管你。但你若是真找死,那你自去死,我不奉陪。” 说完,直接起身,抬脚就往出走。 李修岸叫住人,“六娘子,规矩您是懂的吧?” “老娘在道上这么多年,规矩自是懂的!生意不成仁义在,我绝不对多说一个字。” “那便好!”李修岸说着,就又道,“六娘子,这个生意一本万利。风险虽大,但所获甚多。更何况,你怎知别人就不想要呢。它的妙处,新明之人因着祖娘娘的缘故,尝试的人不多。但是尝试过的,没有不爱的。” 她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这么说吧,它……饥饿的人用了,就不会觉得饥饿了;吃饱饭的人用了,转脸就又饿了;醒着的人用一点,就真的醉了;可醉了的人用一点,就能叫人觉得异常的清醒。诗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其实呢,‘何以解忧,唯有此物耳’。” 她一脸的蛊惑,“六娘子,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活,活多久才是好的呢?像那些大人们一样,处处以忧国忧民标榜,那是一种活法!谁都想活成那样,站在太阳底下。可是呢,您也知道,像是咱们这样的人,站不到阳光底下。那边只能在暗地里做一些暗地里的事。 万事万物,有阴有阳,这是大道。而我们站在阴处,这便是天命。命里我们该是如此的。可这样的命,就不配活着吗?就不配活的好么?说到底,咱们谁不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呢!过一日,那边享受一日。假使哪一天,被查着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死了,都解脱了!万事休矣,谁管它身后事呢?你不做,别人会夸你么?他们一样骂你是biao子。你做了,别人还是会骂你,却真的不再会骂你biao子了。” 六当家的转过身站着,然后上下打量李修岸,“我修不了今生,可我依旧求了娘娘仙,求她老人家保佑,保佑我来世托生到普通人家。 我不敢求爹娘慈爱,只要肯将我好好养大,将我嫁给普通人家便好!所嫁之人,不需高官厚禄,不需非得良人。只要不打不骂,肯给我一碗饭吃即可;所生子女,不求出息,不求多孝顺,只求平安,能等我老来伴我膝下。 我所行贱业,混迹于江湖。做过恶,也不是好人!许是八辈子我也修不来这么普通的一世!可我只要不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便还有机会,脱了这一身恶皮,过一世普通人的日子。” 第256章 万里扶摇(155)一更 马车缓缓的离开,李修岸站在厅堂里,脸上还带着笑意。 李言默低声道,“我没想到她会拒绝。” 李修岸冷笑一声,“那……别留他们了吧。”说着,转过身来,轻轻的将手里的托盘放下,这才问李言默,“三妹还陪着张将军?” “嗯!说是游湖,出去一天了,至今都没回来。” 李修岸取出帕子慢慢的擦着手,“等她回来,叫她来找我!另外……大姐,你得在齐二身上下工夫了。凡是跟火车相关的,齐渭都能够得着。来回的运输……货量需求少的时候,马车运货,一个马车夹带上三五盒,问题不大。 但是……南货走陆运的越来越少了,火车铺通之后,跟码头两个地方就成了货物进出的主要途径。你得叫齐二往车站去,任职也好,怎么也行!别捧着他,他就真当他那画作世间少有了。他要是有用,才值得给他花钱;若是无用,他算什么?” 李言默欲言又止。 李修岸冷眼看她:“莫不是他的几句温言暖语,你便又慈悲起来了?还是你奢望他能娶你?莫说当年他不乐意,就是现在……她心里记挂着的也只有林仲琴。你觉得他尊重你,从不轻薄你。殊不知,他是嫌你脏,不及他的心上人冰清玉洁。” “够了!”李言默嚷出这一声,又赶紧和缓了语气:“……我不是冲你!你也不要总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李修岸将手里的帕子顺手一扔:“我不这么说,别人也会这么说的!你就这么听着吧,听下贱的话听多了,别人再怎么用下贱的话骂你,你也不会有感觉了。”说完,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用手挑起李言默的下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总是不带脑子呢。” 李言默起身,“先走吧……回家看看!说不得小妹已经回来了。” 后门暗巷,绕了许多的路,这才从一处小门户里进去。 才道正厅,就听到外面欢快的脚步声:“大姐,二姐,我回来了。” 李言默赶紧给三妹使眼色,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呢,李修岸转过身来,盯着笑意盈盈的妹妹:“李怜雪,你是真出去谈情说爱去了?” 李怜雪赶紧收了笑,“……不是!是二姐你叫我跟张将军相好的。” “张将军四十六了,以他这个年纪,在京城步军统领衙门,做一个四品的左将军,实在不是什么大官。他的叔父以前在兵部任职,好歹还有提携他的可能。可自从兵部裁撤了之后,他已经是升迁无望了。” 李怜雪低声道,“他早年也是拼过命的!这个年岁了……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呀!” “是啊!也没什么。这个年纪死了老婆,意外救了个貌美的女子,运道不错!你图什么呢?图安稳?” “……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对我好,对我照顾的周全……像是爹还活着……” “爹?”李修岸走过去,猛地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李怜雪的脸上,“……疼了吗?” 李怜雪朝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那他知道你是谁的女儿吗?” 李怜雪摇头,自然是不知的。 “他知道你非完璧,乃是一人尽可夫之娼妓么?” “我……” 李修岸惨然一笑,“你该知道的,一脚踏错,便再无回头路走。你若是贪图欺骗得来的那一点温存,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中用的东西,回屋去吧。” 李怜雪不敢说话,转身退出去了。 人走了,李言默才说,“张将军怕是还没用……” “没用的话……他怎么会那么急切的想找小妹?他一个军中将领,闲的没事干了,只陪着个女子消磨时间?” 她说着,就看站在外面的仆从,这仆从是跟着三妹出门的。 仆从低着头进来,“……张将军好鼻烟,好旱烟,每次我都用了您预备好的!鼻烟是,旱烟也是。该是上瘾了,有些心烦意乱。初见三姑娘有些暴躁,我帮着点了旱烟递给三姑娘,三姑娘送到张将军嘴边……三两句温言,张将军便平复了。” 于是,男人只以为是被个小丫头搅和的意乱情迷,却不知…… 李修岸低声道:“备车吧!我去会会这位张将军。” 张将军今儿请假了,并不在军营了。他夫人新丧不足一年,棺椁安置在庙里,只等着满一年了,叫他的儿子扶灵回来家安葬。 也因着这个,往常张将军会住在城外的客舍里,为的是能随时去给先夫人上一炷香的。 这天夜里,门被敲响,来了这么一个女子。 张将军皱眉,并不认得这个她。 李修岸将烟丝递过去,“……大人,我是为了您的前程来的。” 张将军将烟丝放在鼻子下面,再从自己的烟袋里摸出自己的烟丝闻了闻,味道不一样。闻见对方的烟丝,他不自觉的就觉得陶醉。 他的手一松,知道着了道了。 这天晚上,两人前后叹了半个时辰,李修岸走了。 张将军强忍着去用那些烟丝的欲望,叫了随从,“去药局,买……祛毒丸!” “是被什么毒虫咬了?” “嗯!被毒蜘蛛咬了一口。” 哎哟!那得赶紧,这玩意有时候能烂一大片。 祛毒丸不管是蛇毒还是别的什么毒,都能帮着压制,再毒,终归是不会要命的。一般赶山的人上山都会带的。万一被咬了,药丸咬一半,用唾沫划开,将这药抹在伤口上,毒性绝不蔓延。然后再将剩下的半丸吃掉,此绝对能保命。 张将军拿了药,把随从打发了,自己吃了一粒。 之前跟怜雪姑娘是十多天见一面也行,后来七八天,再后来四五天,可这次,他隔了三天就觉得烦躁,只觉得跟她在一处是畅快的。 而今,谜团解开了。 这一丸药下去,他等着时间,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连着五天都没有烦躁的感觉。 于是,这天晚上半夜,他上了叙情馆的门。 李修岸迎出来,“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 张将军坐进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此物有药可解……” “是啊!所以,说它害人,有些耸人听闻了。”用量少,当然能压制住。所以,大家用起来才格外的放心!一如消渴症的病人,吃些点心和水果确实不好,但有药治疗,解解馋问题也不大嘛。 李言默站在外面,冷笑连连,回头看小妹,低声道:“瞧见了吗?他在给他自己找借口呢!财帛动人心,不外如是。” 李怜雪看着那个温厚如父亲的人,然后转身就走:二姐说的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 李修岸用蛊惑的语气说着这个东西:“……您是将军,京城中有这些恶人,该朝廷来管。他们私藏枪械,回头我联系他们内部的人……谁愿意跟咱们合作,留谁的命。谁不愿意跟咱们合作,正好送到您的枪口下……杀了他们,这便是功劳!升官、发财,哪一件不是好事呢?人到中年,您的好运来了。” 说着,就朝外拍手。 李言默从外面走进来,轻纱曼妙,玉体若隐约现。 李修岸慢慢的从里面退出去,将门给带上了。她回后院,却看见怜雪站在后院门口。 怜雪看着前面窗口映出来的交缠在一起的影子,然后看向李修岸:“二姐,若是有地狱,你该在地狱的最低层。” 李修岸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然后笑了一声:“你说的对!”可万劫不复,我也不后悔!害别人与被别人害之间,我选害别人。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谁也不怪。 “是他自己选的。” 桐桐从秦敏手里接了密信,看了几遍才这么说了一句。 这几天,她叫明见司去查李家姐妹接触了什么人,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没错!这些人几乎都买过祛毒丸,也就是说,他们都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然后用祛毒丸压制了药瘾,问题不大。 有两个甚至离开京城,再没接触过李家姐妹。 但是,其他人还是会主动去,去了之后应该就又用祛毒丸压制了。他们贪图幻觉带来的如痴如醉的感觉,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最怕的是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果然,漕运司有两个官员参与其中了,而军中有一个叫张尧的人。 此人李家另一个姑娘接触,这个是桐桐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李家是两个姐妹靠皮相讨生活呢,感情暗地里还藏着呢。 要不是明见司查的细,都不能知道还有李怜雪参与其中。 其实,张尧被设计误食,这不是他的罪过。但是他在知道了之后,又去跟李家姐妹勾连,甚至还在叙情馆过夜,这就不对了。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后果,也知道牵扯的是什么事,但他依旧在头脑清楚,能不被人胁迫的前提下,做了那样的选择。 此,便是十恶不赦了。 秦敏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李家姐妹想借朝廷的刀,杀挡路的道上势力!”桐桐起身,“那就一锅烩了吧。” “可这背后连着一串,咱们还没摸着。” “不能等了,等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可能像是张尧一样,扛不过诱惑。”人性这个东西,经不起检验的。 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检验一下朝中的官员,那就是卑鄙。 秦敏低声道:“那我给您领防弹的……” “不用!”桐桐写了一个条子,“给金大人送去,他知道怎么安排。” 秦敏抿嘴,心说:看来,又得杀一批了! 第257章 万里扶摇(156)二更 桐桐站在大当家的后面,却不想这位一挥手,“来人,添一把交椅。” 忠义厅里,所有的人都朝桐桐这边看。 然后椅子搬来了,放在大当家的侧面。 大当家的看诸人,然后说桐桐,“林三兄弟,来!坐。从今儿起,你就是咱的师爷了。” 三当家的嗤之以鼻,“小白脸一个,有什么看家的本领,拿出来看看。” 二当家忙道:“林三兄弟的本事大了去了,赌场上从不败过,他这个本事,坐我的位置都是合适的。师爷……委屈林三兄弟了。” 说着,还朝桐桐温和的笑了笑。 江九忙道:“林三兄弟的本事可远不止于此,大当家的这个决定……我举双手赞成。” 六当家的咯咯咯的一笑,“是吧!我这个小兄弟呀,看着一板一眼的,却实实在在算的上是一可靠之人。师爷嘛,当得!当得!他的主意必是好主意。” 四当家的哼的一笑,“是吗?”他抬手将手里的杯子朝桐桐扔了过去,出手奇快。 桐桐抬手一接,一滴水也没撒出来。紧跟着手一翻,又朝四当家扔了过去。他一没接住,二没躲开,一杯茶整个泼到脸上了。 这人一愣,抬袖子一摸脸,周围轰然一笑,他也不以为意,只拱手道:“林师爷好身手。” 好说!好说。 桐桐稳稳的坐着,她也不知道叫她坐这把椅子是什么意思。 结果就听大当家的说,“为什么要弄个师爷呢?没法子呀,朝廷管控的只会越来越严。而你们呢,还都是江湖上大大杀杀的那一套,这不是不对的!而林师爷之前在码头上所做的就极好,没见少收入,又不惹客商反感,下面的人还觉得咱更仁慈。 听闻这几天林师爷又给老九出主意,说是可以在码头弄一货行!一手托两家!这不是好事吗?如此一来,咱们就成了正经的买卖人。如此,怕朝廷什么呢?兄弟们呀,要想长久的有一口饭吃,林师爷的路子才是该走的路子。你们有空都能去码头看看,看看码头而今的情况。” 三当家的嗤笑一声,“那照着林师爷说,我们这借贷放贷的,又该怎么办呢?他就是没钱还,你能变出银子来?” 对此,他不屑一顾,然后就道:“老大,之前我跟您提的,咱们是不是能商量商量了。” 大当家的抬抬下巴,三当家的直接就说了:“……此物一本万利,服用之人如同醉酒……” 六当家的当即一拍桌子,“此万万不可!祖娘娘有禁令。” “你就说,那东西是不是药材?” 是! “那你再说,药材这种东西,少了是不是能救人?多了是不是能害人?” 是! “如同酒,酒用的合适了,是不是药材?” 是! “那酒喝的过量了,是不是会死人。” 是! “那朝廷……把酒禁了吗?喝酒犯法吗?酿酒、卖酒、喝酒,该杀吗?” 六当家的:“……”一时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三当家的马上站起身来,“那种东西做的,跟酒一样。喝上了有点瘾,难免的。长期喝酒的人,是看起来有点不好……但这也不是咱摁着人家的头叫他们喝的。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用着好了,自己想用,那就用!用的不好了,回头买点药一吃,没啥事了。” 桐桐就问他:“酒喝了几千年,都知道最坏是个什么样。这个东西,谁真的试过极限?你怎么那么笃定,它跟酒差不多呢?” 三当家的朝后一坐,“师爷呀,一个人一个活法,人家愿意那么选,你管的着吗?就像是以前,谁都知道寒食散这东西不好……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多人用呢?那东西,非一般人家可用不起。人人都知道长生不了,那古来帝王为甚要求长生呢?‘想’之一字,谁也管不了。有钱难买人家愿意,对吧?钱在人家的口袋了,我们又不是抢。” 桐桐又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卖了这个东西,世面上的祛毒丸销售量就会猛增。这种东西只有皇家药局有,而皇家药局一旦发现了这类药的出售异常,你猜,会不会查?一旦查了,会不会查到大家身上。本来朝廷只是管控的严,可一旦这么着了,那就是在找死。之前折损的是六当家的堂口,现在呢?你要拉着大家一起死?” “这……”三当家的皱眉,“这个……我确实是考虑不周。” 大当家的就叹气:“若是有祛毒丸……或是类似于祛毒丸一类的药,搭着一起卖,岂不是利益能翻倍?” 那倒是!可这种药的配方从哪弄去? 六当家的嗤笑,“第一,那秘方掌握在朱字营,谁不要命的可以去试试;第二,除非找到一个名医,真能弄出类似的药来。或是从这一丸药里,将秘方还原个七七八八。” 否则,就没戏! 钱要紧,但命更要紧。 二当家的转了个方向,突然打岔道:“大当家的,上面索要的更狠了。您也知道,赌场是赚钱,可沉迷此道的到底是少数。做局……很难!朝廷最近的报纸上常有文章,告诉大众什么是做局,若是发现做局了,应该怎么办。朝廷主张报官,将这归罪为谋夺他人财产。您说,这样下去,怎么办?” 说着,还将报纸拿出来,推过去,“今儿的报纸上,又设置了限额。说是赌资在多少范围内的,朝廷是不禁的。但若是超过了限额,那就要严管。这就是风向。咱这赌坊,人家没说给彻底的禁了。可这么一弄,咱们还怎么经营?照那个限额,一天赚不到十两银子。” 四当家的还真不知道这个事,马上抓了报纸就看。竟然还说了,衙门查了,赌资全没收,再另外处罚。只要大赌,子女也一样不能晋身。而且,赌资衙门能留一半,剩下的一半才上缴。 这就意味着衙门盯他们盯的紧!放你们干,猛不丁的冒出来查你们一家伙。最近赚的可能全被衙门给罚走了。 他啪的一下将报纸给扣下了:没禁比禁了也没差什么。 这么一弄,谁能纵着赌徒呀?小赌可以,大赌……玩的人会越来越少。 只剩下赌这个大额的财源了,结果这么弄没了。 二当家一脸苦相,然后问说,“或许大哥觉得,林师爷有办法。” 桐桐摇头,“朝廷的下一步,应该是限民间借贷利率,至少得清除之前的借贷……” 三当家面色一变:“那咱们还怎么活?就问咱们还怎么活?不干那个买卖,咱有买卖可干吗?”说着,他整个人都往椅子上一蹲,然后偷瞄老大的面色,“要不然,干脆解散,谁想干嘛就干嘛去,反正绑在一起,兄弟们也没过的更好。” 六当家的闲闲的摆弄着指甲,“没办法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三爷说这个话……是想撇开咱们,自己奔着富贵去吧。” 三当家的才要回嘴,大当家的就喊了一声,“好了,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必有答复给大家。” 议事厅一静,转脸就都散了。 桐桐要起身,大当家的叹了一声,“林三兄弟,你等等。” 行!等等。 大当家的看桐桐,“我就欣赏你这么清明的脑子,看出了朝廷的目的。只为了一个禁妓,朝廷吵吵嚷嚷的那么长时间,各有坚持。那么禁赌,朝廷不会再那么大动干戈了,否则反对的人更多。 于是,朝廷换了一种方式管控。接下来便是高利,紧跟着又会是什么呢?总之,越来越不好混了,这是事实。但是呢,江湖自有人开始就有了,是消亡不了的。” 这是有了别的想法了吧,“您有什么吩咐,直言便是。” “这些年,跟朝中这些官员牵扯的深了,我们没有价值了,只怕下一步就不容我们活了。兄弟呀,我们这些人谁离京都会叫那些当官的多想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一个陌生的人替我跑一趟。” “去哪呢?” “西南连带的琼州一带,都去看看。” 看什么? “有些东西……是药材!朝廷不许种,但朝廷不知道的地方种一种也不妨碍什么。西南多山,十万重山,山民才多少呢?且他们多是小部族,跟汉人不通婚……甚至有些朝廷都未必知道。 我觉得,隐入大山,种些药材。新明不许卖的,许是国外就许卖呢。咱们只提供原材料,若是会炼当然更好……而后,朝外发卖。咱给自己取个族名,朝廷治罪得分族的!羁縻州依旧有他们的规矩,朝廷的律法尚且得对他们的族规让步。 如此一来,便是朝廷察觉了,又能如何呢?咱们是未开化的野人,朝廷能杀么?买进来朝廷杀无赦,也没说卖出去朝廷也杀无赦呀。况且,卖的人又不是咱们,与咱们什么相干呢?只要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深山之中人迹罕至,谁去查?谁能查?站在山上,进出的人都看的见,谁有能查的着?” 桐桐:“……”你这脑子真好,连这个都能想的到。 这个思路真的是……绝了! 幸好自己走了这一趟,否则,这些人真能慢慢的撤出,然后转移到西南。可能要不要多久,西南就能冒出来一个繁华的重镇,以经营那害人的东西而在一定圈子里闻名。 而琼州,就是大海之南,悬于海外的岛屿,那地方一定而今依旧是人少为开发出多少。 所以,琼州一定有鬼。 桐桐慢慢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朝对方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你何时动身?” 桐桐回头看他:“后天吧!后天我来辞行!”彼时,便再没有林三了,该跟你道别的,对吧? 第258章 万里扶摇(157)三更 桐桐看着手里的条子,然后扔到火里给烧到了。 秦敏低声道:“金大人说,步兵统领衙门的调动,瞒不了人。那里人多嘴杂,想来消息该散布的已经散布出去了……” 嗯!那明见司一定能盯住,看看都有谁给大当家的送消息。 张尧跟李家姐妹勾连,他采纳了那姐妹几个的建议,替那姐姐儿清扫障碍,顺便干掉这些道上的人,从朝廷那里换取官位。 于是,回去就上了折子,说是无意中得知,京城中有人大量的私藏军械。 这等大事,朝廷岂能不重视。 于是,张尧出兵就势在必行了。 这一出兵,大当家背后的人必能知道消息。此人若是知道消息,一定会想法子送口信,叫他们先撤。若是撤不了,就得杀人灭口了。 只要盯着这几个当家的,尤其是大当家的,背后这人必能露出马脚。 秦敏问说:“您说会是谁呢?朝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却并未言语。 秦敏问说,“您知道?” “你得想,京城藏着这么些人,藏着的这些人若是散着的,那谁也不能怪。可藏着的人若是长时间的有组织了,且内部分工明细,这般之下……还能藏在京城,等闲没人察觉,没人注意,这人能是谁?” 秦敏皱眉:“……监守自盗?” 桐桐点头:“谁主管这个方面的,谁就有最大嫌疑。”若是一地怎么治理,这种恶都在……那只能说明,压根没真的去治!若不是上面的渎职糊弄事,就一定是沆瀣一气。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京城的治安……一直归五城兵马司。” 桐桐起身,然后叹气:“……也该裁撤了!若是……这一定是个窝案。五城兵马司内,就问谁没吃到红利吧。能瞒的这么紧,必是有利益纽带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大当家的要跑了。因为对方太能吃的,吃的红利太多,他遭不住了。” 明白!以前喂的多,现在喂的少了,人家有意见了。若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是大面积的窝案,那么,那些下面的看着银子少了,必是要抱怨的。他们会怀疑上面的人吃的多,分给他们的少了。 而上面的人最怕下面的起怨言,一旦谁在外面露了什么,他们干的事可就遭不住了。 秦敏皱眉:“那么接下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是会想着杀人灭口。” 没错!一边给送消息,一边想方设法的半路拦截杀人。 再加上张尧,他们这些人真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敏又低声问:“我记得……陆剑山说过……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周庆,是他的嫡亲表哥。” 桐桐看了她一眼,“那要不然呢,周庆若没有陆玄那边的姑父,谁信他?” 秦敏叹了一声:“迄今没出事,就证明……陆玄陆阁老白璧无瑕。只可惜陆夫人那般爽利的一个人物,她娘家的侄儿怎生……” “看看吧!这是我的猜测……再等等看。” 可这越是等,秦敏越是觉得伯爷八成是猜对了。 因为周庆若是得到消息,他越是快的送消息,就证明没起杀心,证明涉案不那么深。可若是拖延着送消息,等张尧出手的时候再递消息,那就证明一切都布置好了。 彼时,那些人后有张尧追击,前有周庆设置的口袋。一旦钻进去了,就必死无疑。到那时,周庆可以偷偷的撤回私下派遣的人手,只说是张尧的功劳,他便能从中彻底的隐身。 而张尧呢?他会拆穿吗?他要干那一行,有周庆这样的人合伙,他才安心呐。 于是,张尧升官、周庆解决了知道他罪行的人。旧的势力被干掉,新的势力全盘接受。继续欺上瞒下,继续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从中谋取私利。 秦敏苦笑,“大人,恶得不着惩治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恶的上面有一把伞庇护着恶。于是,恶越繁衍越大,越来越多的不平事被压在下面,上面的人根本看不见。百姓恶,这坏的是一人一事;可若是官恶……”不敢想象! 桐桐拍了拍她,“有这见识,放出去做个知州,你是做得的。” 果然,这一等就是第二天夜里,门被啪啪啪的拍响,是大当家的叫人来送信:“议事——十万火急——”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大当家叫桐桐,“有个突发状况,得马上撤离!”说着,他就看桐桐,“林兄弟,你未曾涉及其他什么事……因此,朝廷缉拿,缉拿不到你身上。京城还有好些兄弟,他们暂时不撤走,只就地解散,自己先去过活。只要你在,他们就还有主心骨。而我们得尽快走……” 说着,将腰牌递给桐桐:“此物在,便如同我在……” 当家的皱眉,“大当家的,这不合适吧!这个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给一个帮外之人呢?”说着,就桐桐的手里直接抽走,“这么着,我留下,其他兄弟只管走……” 江九也说,“大当家的,我也留下吧!那码头也是没什么……朝廷能把我怎么样?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 大当家的便懂了,看向两人:“是你二人,吃里扒外,想跟外面的人勾结是吧?张尧是你们引来的?” 当家的轻笑了一声,“大哥……到了如今,兄弟们只能各奔东西!我们冒险……将来砍头,我们认了!你们将来再发达富贵,我不眼红……” 四当家起身,叹了一声,走到当家的跟前:“真不走呀?” “不走!” 桐桐就眼看这四当家的袖子里冒出一根极其尖利的长锤子,锤子直刺当家后心,一击而中。 当家不可思议的回头,嘴角不住的有血流下,而后软软的躺倒。 大当家这才看向江九:“你不走?” “走走走!走!”江九直往桐桐身后躲,“我肯定跟着走。” 大当家的这才道:“你们谁落到官兵手里,背后都有人不安,会要你们的命的,懂吗?我答应了人家,全撤离,永不回京。若是做不到,咱们的人手想零散的撤出去都难。” 懂!懂了!这就走。 大当家的将牌子再次递给桐桐:“林兄弟,拜托了!” 六当家不住的叮嘱:“我那边还有一些好姑娘……你帮着照看照看……” 江九怕被杀呀,他拉住桐桐:“林兄弟……你对码头熟悉!要走肯定是要走码头的……码头上的人和船都服你。咱这突然出发,什么都没准备。没有你调度怕是得耽搁时间。”说着,就建议,“请林兄弟送咱们上船,这不妨碍什么吧?” 妨碍倒是不妨碍!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前脚下了山,骑马没走出多就,再回头去看,山上有亮光闪烁,那是……着火了! 六当家的问说:“官兵为甚放火?” “那哪里还是兵,那就是匪!” “快!这是要追来了。” 四当家的嚷道:“……得分头走吧!要不然,一锅烩了。” 大当家却道:“码头有人接应。” 江九朝后看:“其实……其实分散躲起来,然后再绕道儿……您说个汇合的地点,咱分头走,最后汇合不成么?”走江湖的,这种时候信谁呀? 大当家的问他们:“……你们都没家人么?” 嗯? “不想家里人遭遇不测,就听人家的。” 桐桐没言语,可见周庆的能为。周庆捏住了这些人的家里人,这才是彼此相安无事的基础。 只怕大当家的也是这次要坏事了,才知道此事的。 就说呢,匪斗不过官呢!别管是好官还是坏官,跟有官身的人共事,没出事则好,用你的时候称兄道弟。可以出事,最先出事的一定不是对方。谁是主宰,到这个时候就分明了。 码头就在眼前了,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张尧领兵:“追!看见影子就射……生死不论!” 瞬间,枪声响起!离的远,没打中,但这叫人吓了一跳,京城附近,竟然真的开枪了。 四当家的抽出火器,大当家的喊了一声,“留着应对的前面的情况……追兵远没有前面要送咱们的人危险……” 码头还没到,大当家的就高声喊:“……若是今儿死在这儿,那我留下的账本,自有人交到伯爷,给那位林伯爷……别人怕你,之后你后台硬……可林伯爷却不怕你……我还有一份,叫人藏在矿山里……那地方修铁轨,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我们活着,远走,相安无事……今儿但凡死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他一路高喊着,甚至于动用了喇叭。 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一句话,然后……迎面来的果然没有人开枪。 这一行一进码头,眼看追兵到跟前了,从两边冲出数百蒙面黑衣人,挡在了这一行人的前面,与张尧对峙。 大当家的催大家:“快!上船。” 桐桐一马当先:“我先上去看看!” 好! 桐桐先上去了,然后‘检查’了一边,就在舷梯边等着下面的人上来。 大当家才一上来,桐桐便卸了身上的火器,不得他反应过来,她上膛射击。 目标:携带火器的几位当家的,全射在他们的胳膊上。 然后迅速滑下去,将火器收缴了。 张尧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冲着那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有人闷哼出声。黑衣人跟着反击,很激烈,可很快两边都发现不对:对方的子弹射不死人! 疼是真疼,可子弹……是空包! 第259章 万里扶摇(158)一更 中枪者,只有被桐桐打伤的那几人。 禁卫军每一小队都配军医,那边一摆手,伤员被抬上担架,撤离了。 大当家的、六当家的、九当家的,就这么愣愣的看着。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叫黄千蕊:“押下去吧。” 人被带走了,桐桐才走到黑衣人那一拨,抬手抽了他们手里的家伙:“厉害!这枪械虽然被磨掉了编号,但也不难看出来,这是制式枪支,单配给五城兵马司的。” 她将这东西扔给后面的禁军统领,对方对着灯细看:“应该是报损的。”跟朝廷报损,实际上藏匿起来。一年几十支,确实不打眼。 这东西看起来长久没用,这次是干私活,被秘密动用了。 子弹倒是新配发的,旧的对储存环境要求苛刻,他们必是没存。用新的子弹,回头再叫库房漏水,给用掉的‘报损’,事就隐瞒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朝廷给的子弹是空包。 桐桐下令,“束手就擒,若有反抗者,杀!” 黑衣人被擒,这个没谁觉得奇怪。 可步军统领衙门这些人就奇怪了:“伯爷,凭什么?” 桐桐看他们:“稍安勿躁。” 喊完,就都安静了。 桐桐这才看向张尧:“张将军,你告诉他们,为什么的?” 张尧嘴硬,“末将实不知为什么的?” “你与李氏三姐妹勾连,此次便是为了给其大烟买卖清除障碍的。而你这些属下,哪个是知情的,哪个是不知情的……需得甄别。我相信,咱们大部分兄弟是不知情。不知情者,只当休养几日,待朝廷查证了,便放诸位回营。俸禄不扣,补偿翻倍。诸位都是知晓律法之人,当知道涉事其中是多大的罪过。更知道朝廷对此物治理的决心。因此,请诸位配合朝廷查案,能理解吧。” 什么李氏三姐妹?什么买卖?什么清除障碍? 这些下面的人确实不知情。 一位副将将手里的家伙往下一放,直接下令:“依次缴械,不可反抗,配合朝廷。快!” 桐桐看一切井然有序,才问黄千蕊:“涉事之人,都羁拿了?” “是!都羁拿了。”不仅是李氏姐妹,还有其他的参与者和吸食者,都已经羁拿归案了,“另有周庆……以及五城兵马司所有人等,集中看押。包括他们的宅邸,都做了搜查……家眷暂时在府邸呆着,不能随意走动。” 嗯!那就撤吧!天亮之前,码头恢复运营,别耽搁事,闹的人心惶惶。 是的!京城一切如故,昨晚好似抓什么人了,好似有枪响了,但距离太远了。好些人都分不清那是放了鞭炮了还是打了枪了。就那么一阵,就是一挂鞭炮的时间,就都消停了。 再出门,天清气朗,一切如旧,京城里还是人来人往,什么也没耽搁。 但有那消息灵通的就说:五城兵马司被禁卫军给围了。 而整天游荡的人也发现: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今儿都没有开业。 所以,还是出事了! 报纸上怎么说的? 什么说辞都没有!静默了。 桐桐从半夜起,只眯了一觉。早起洗漱了,换了秦敏取回来的官服,这才去干活。 她先去见李家姐妹,这三人被抓起来,就单独关押着。 桐桐先去见了李怜雪,她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大腿上。 门一响,她抬起头来。 桐桐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她跟李修岸长的极像,那天晚上在胡同里碰上的不是李修岸,而是李怜雪和李言默。 两人这么一照面,李怜雪愣了一下,“又是你!” 嗯!又是我。 “我们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怎么跟瘟神似得,缠着我们家不放呢……” 桐桐看了边上的凳子一眼,坐过去:“无仇无怨。你也得问问,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家,怎么就跟你们家过不去呢?那么多人,我怎么不去‘祸祸’人家呢?为什么?因为别人没有引狼入室做汉奸的父亲,因为别人知道感恩,知道知足,知道活着得有廉耻。 放在前明,你们这样的焉有不处死的道理?朝廷没有治罪你们,那你们就过日子去呗。便是要用你们的容貌,那为什么不找个富商,哪怕年纪大点……让他送你们出海。这些人常年来往两地,两边都安家,这是人家的私事。你要真这么着,我管你干什么?天高海阔,没有知道你的底细来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行吗?” 李怜雪嘴角颤抖,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她认识一绸缎商,五十开外,也愿意带自己走。放在新明,这样的身份人家忌讳,说了,愿意将自己安置在吕宋,在那边给自己置办产业。 她就想,这也挺好的!那边一半都是汉人,并不妨碍什么。再给这个男人生几个孩子,等到他老了,孩子们也大了,她这一生也有依靠了。 说不定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很多人都不记得当年的案子,也没有人再认识自己的时候,未必不能换个身份落叶归根。 真的!林叔珩说的就是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哪怕是跟张尧,未尝不是希望他能偷偷的将自己给养起来。哪怕将自己给安置在他的老家,在乡下的庄子上,自己也能安然的过一辈子。 可是,终是没能成。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若说,做女儿的没法反抗父亲,可我不明白,做妹妹的,怎么就不能反抗姐姐呢?姐妹之间,就像是同结在一棵树上的果子。树倒了,果子落地了,慢慢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不同的树。同气连枝那是情分,各自分开并无影响。那为何,你不能按照你的意愿过你的日子呢?” 李怜雪迷茫的左右看看,而后才道:“我们……我们并非同母。二姐乃是嫡出,大姐和我……其实都不是!只是假嫡女而已!父亲怕影响官声,婢女只是婢女,并不是妾。” 所以,她们是从小服从惯了。 桐桐就又看她:“那……主家出事了,你们的生母按说只能算是雇佣去的下人,朝廷是不是已经放了……” “是!” “她们呢?” “二姐说她会好好照顾!” “她照顾不了了!你该知道的,此罪乃是死罪,没有意外。只要牵扯了,那就绝无生还可能!包括你在内,我不骗你,这次,你依旧活不了。但……你要不说,或许你二姐能说出其他的来也不一定。 比如,你的生母在她的嘴里只怕也不清白。她……恨你们吧!她的母亲应该也是憎恨你们的母亲的。若是不想你的生母被连累,你就说;你若觉得无所谓,那就闭嘴等死好了。今儿我出去,便再不会有人来问你话了。” 李怜雪惊恐的看着这个瘟神:“……我活不成了?” 嗯!绝无活着的可能。 “我……快死了吗?” “此案会从快从重处置!有两种人不需要怎么收集证据,第一种,是你们这种人,触犯了底线的;第二种,是张尧这样的官员。反倒是六娘子那些人……他们暂时死不了。第一,搜集证据需要时间;第二,新明很大,若是这样的人这么快杀了,会叫下面的人惧怕甚至于铤而走险。朝廷需要一个缓冲期,省的他们狗急跳墙,这个……你能理解吗?” 嗯! “所以,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是真话。怎么决定,在你!”说完,她就起身,真要出去了。 “我说!我说!” 黄千蕊朝外招手,便有两个女官进来,又有女吏数人。这些人负责审问和记录,桐桐就不久留了。 从这边出来,又去见李言默。 李言默毫不意外,“我猜就是伯爷您。”她叹了一声,“我有预感,知道不能长久!我总以为你处理不好这个,处理不好那个,可你总是出人意料,我就猜……或许是我们自以为是了。果然,才一动,就被摁住了。我知道活不成了,你也别费心了。” 桐桐走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是家中嫡长女。你也知道,便是过去,家中的嫡长之女,身份不低于家中男丁。大户人家选嫡长媳,选宗妇,总是从门当户对的嫡长女中选择。我想着,你作为嫡长女,家中的教养必是不一样的。你父亲再是瞧不上新明这一套,可按照古制,嫡长女何等尊贵?当年你父亲要将你配给齐二,我就觉得哪里不对。而今才知道,你并非嫡出。” 李言默冷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那天在胡同里,我也在马车上。” 是你! “你与李怜雪的作态是一样的,这不是后来学的,而是你们被你们的嫡母养坏了!那惑人的姿态和腔调,不是正经姑娘该学的。”桐桐一脸的怜悯,“你再想想你二妹,想想李修岸,她做的便是再坏,可她是怎么立世的?是怎么处事的?又是怎么掌控人的?她才是按照嫡长女的要求,严格教养长大的。她说话是魅惑,不是媚惑!一个好的说客,都得有魅惑人的本领,而她——就有!” “所以,你在挑拨我们?” “不是挑拨!是告诉你,你生来原本不用如此。便是外室之女,跟着母亲也能好好的生活。你能跟其他女子一样,上学堂,嫁个清白的人家,过安泰的日子。只是因为你的父亲怕影响官声,隐匿了你们的出身,放任了嫡妻作践你们……你们把这样的作践,当成了感恩!我是替你可惜!替你的嫡母、生母,连同你们姐妹……一起可惜!甚至包括李修岸,她被其母教养的,处处不想被你们的父亲小看,处处模仿你们的父亲……于是,此生不得挣脱。” 李言默红着眼圈看她:“你……句句往人心里戳。” 第260章 万里扶摇(159)二更 李修岸看着身前一身官袍的林叔珩,眼睑慢慢垂下了。 桐桐坐在她的对面,“我这一身衣裳,你穿上也一定很合身。若是你父亲的事没有发出来,你必是要走科举的。你我该是同僚,站在朝堂上,你也能堂堂正正的说话。便是争执,便是看我不顺眼,你亦能以平等的姿态跟我论个高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是官,你是囚。你认为,你输给我,不是你本事不及我,而是身份决定了你便是智计百出,依旧赢不了我。 你自恃甚高,你我年岁相当,当年我父亲只是一个三品侍郎的时候,你父亲已经是封疆大吏了。你们家能与齐家门当户对,而那时的齐家是瞧不上我家,更瞧不上我姐姐配给他家次子的。 看着一个个出身不如你,本事未必如你的人站在你跟前叫嚣,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你沉默,可心里却不屑。” 李修岸嘴角勾了勾,而后摇头,“林大人想多了!我一介阶下囚,怎敢放肆?” “不敢放肆,是吧?好!那我们今儿谁也不放肆,就静静的说会子话。”桐桐一副不着急的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声之后才笑道,“你知道吗?我看着你,我最感念的人便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李修岸轻嗤一声,“林阁老……若没有林大人你,林阁老至今只怕仍是三品侍郎。终其一生能不能到一品,尚是未知数。别人都是父亲显贵,儿女通达。只你们家,你父因你而显贵。” “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他们把这个当做是诋毁我父亲的话。但其实,我父亲却以此为傲。他说,天下人养女儿,都没养成他女儿这样,这就是他的能耐。”桐桐说着就笑,“你许是不信,我父母从未曾想过叫子女一定如何如何。盼着子女成龙,人同此心。可若不成,他们从不怨怪。当日我要走仕途,我父亲是欣喜于后继有人,但更是觉得,身为女子有见识,能立身,他们才放心。” 李修岸的手攥紧了裙摆,脸上却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桐桐看了看她的手,就又道,“我母亲从不说要我们光宗耀祖,给她们争气的话。我们按照性子长,长成什么样都好!所以,我姐姐年纪不小了,但在家里依旧是需要我爹娘和哥嫂哄着的小娇娇。 我妹妹能随心所以的去喜欢寒门出身的男子,哪怕要嫁过去,只要我妹妹决定了,她就不拦着。 而且,我没有成家,但是金大人住在我府里,我母亲心急,但并不埋怨这会惹来闲话。 我哥哥不思进取,只想平安度日,我娘说好,只要我嫂子没意见,那就是好的。也因为我娘,我嫂子嫁进来从未曾有过任何不自在。” 李修岸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这证明她很压抑,很愤怒。 桐桐看着她,“……李二姑娘,倚重的前提一定是爱重,爱重之间,‘爱’在前,‘重’在后!我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那是因为我生来便被父母爱着,他们用心养我,不奢求什么。 他们重视我,并不是因为我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出息,而是因为我身上的担子重,他们心疼我,更多的来关注我的事。 我长成而今这般,成了朝中倚重的大臣,能堂堂正正的站立于人前,也才成了他们所依赖的人。如果说人才如树木,育树如育人,那么,在我看来,父母之爱便如阳光雨露一般,滋养着我不停着的奔着阳光生长。反之,它便只能长成阴暗角落里的苔藓,绿油油一片,看似生机活力,可其实呢?扎不了根,便如浮萍,轻而易举就能摧毁。” 李修岸猛地抬起头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能赢你,不是你比我差,而是你的父母比我的父母差!从你我出生起,你便注定了如今的命运。可无奈了,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李修岸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了,“你在攻心?” 桐桐摇头,“罢了,你这般戒备,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看着你,想到了齐渭。都是璞玉一般的材质……没遇到好父母罢了。一时有感而发,你莫要介意吧!死罪很快会判下来,刑场我还是会去的!但必是要砍的人多了,难免照顾不到你! 那我……现在就跟你道个别。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长个眼睛,别选错了父母。你要是觉得我假惺惺呢,也无所谓。你就当我是来看笑话的!” 李修岸蹭的站起身来,“看我笑话?你又凭什么看我笑话?” 边上的女吏要上前,桐桐打了手势:别说话!好容易激的她开口了。 那边李修岸好似浑身都在抖:“……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两个字便是‘笑话’……” 桐桐不住的点头,“因为你母亲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笑话!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事,其实谁不知道呢?只怕你连舅家也少回吧。嫁出去的女儿若是过的显贵,回娘家才有面子。你们呢?” “那又如何?”李修岸甚至朝前走了半步,死死的盯着桐桐的眼睛,“所以,女人一生,都不该去依附男人。男人可用,不可信!我母亲一生的悲剧,自我父亲起!我自来就懂的,女人要过的好,就该视男人为草芥。而女人,只要不在意男人,就没有干不成事。”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欺压女人呢?难道你这般,就比男人更高尚?你母亲冲着婢女和庶女撒气,你也冲着你的庶出姐妹撒气。她们的悲剧,你们母女逃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人生在世上,多少东西都是牵强附会来的。所谓的规矩,不也是强者制定的吗?只要无能只能才用守规矩。强者可破除规矩,可利用规矩……自来,律法都是管束顺民的。 你林叔珩就是一个善于制定规则的人,你要任何人顺着你的规矩走。因为你强,因为别人斗不过你。在你的眼里,我是个没有家国之念的人。可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无国。不过是大的吃小的,慢慢的有了权力界限的划分而已。在这个权利界限里,主政者制定规则,巩固自己的统治,仅此而已。” 桐桐点头,“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强者的游戏。” “你便是长着千里眼,你的手也未必够得着千里之外。阳光雨露再充足,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迎着朝阳而走,身后必有阴影。你生在向阳地,向阳而生那是环境决定的!我生在阴暗处,背阳而长,那也是环境而决定的!二者无可比性。” “可终是生在阳光中的多,生在阴暗处的少!” “谁说的?是你们不将生在阴暗处的人看在眼里,他们才抱团的!当阳光下无法生存,不在阴暗处滋长,难道一心求死么?” 桐桐就笑了,她看身后的黄千蕊:“查!查那些被朝廷治罪的官员家眷,尤其是……在琼州的,跟洋人有牵扯,且做起了海贸生意的!给我细细的查一遍。” 黄千蕊转身走了,桐桐这才看向李修岸:“你说的对!阳光下无法生存,才在暗处滋长。在暗处,自然要抱团才能取暖。” 李修岸立马闭上嘴了,重新坐了回去:这个林叔珩难缠的紧!她知道撬不开自己的嘴,而李言默和李怜雪知道的并不详细,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于是,她来刺激自己,使得自己跟她辨理。目的就是从自己的话里找漏洞和线索。 自己一句话,她就确定了方向,此人确实是少有的心思诡诈的人。 父亲曾说过,这个世上人人都在说假话,可说假话的最高境界就是叫人总把说的假话当真话。 林叔珩就是这样的人,她之前的话太真诚了!真诚到那一瞬情绪被她左右了。 她闭上眼睛,就听林叔珩又说:“我不觉得一个要死的人……还需要算计什么,你说呢!” “若是算计怎么活下去,或是能多活些时候呢?” 桐桐站住脚,“背后的人我能查出来,你可以闭嘴了。你说不说,意义都不大。” “可我能帮你节省时间。” “不着急,这种事……就像是你说的!只要还有太阳光照不见的地方,就一定有阴暗生物滋生,避免不了的。朝廷能做的就是修剪枝干,尽量叫太阳光照下去,不停的清理清理,防止他们蔓延……这是长久的事,需得持续去做,不在早几日晚几日……” “早或是晚,当然重要!你要是早查出来了,像是张尧那样的人就还是朝廷的将领。怎么会没有意义?”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经不起检验的,留着何用?” 说完,直接就走。 “董明和陈凤……他们跟葡国人,跟荷国人,跟大不列颠人……都有往来!我可以提供给你他们的运货线路,制货窝点……但你需得保证……” “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桐桐看她,“你活不了了!我以为你跟我谈条件,会是争取你姐姐你妹妹不死,却原来不是呀!你们三个,你是主谋。不管朝廷怎么判,我以为到这个时候了,你会为她们争取一次呢!可惜,你没有!” 李修岸便笑了:“套我话的时候,你说一切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父母的错。而今,不用套我的话了,你便又来指责,想说我生来便是恶的,心中不存一丝善意与温情。” 她肆意的大笑起来,“林叔珩啊林叔珩,你莫要自以为是!我李修岸将话放在这里,你所忌讳的东西,它一定会蔓延的!利之所驱,不是你能阻拦的!你将我这样的人——杀不尽!” 桐桐回头认真的看她:“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层出不穷。黑与白,善与恶的较量……从来没停止过,也永远不会停止!” 第261章 万里扶摇(160)三更 黄千蕊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牢门,问说:“还用审李修岸吗?” “暂时别问她!越不理她,她越着急。下令,别叫人跟她说话。” 是! 鉴于这边是女牢,桐桐便不折腾了,先去见了六当家的。 进去之前,她叫人准备了酒菜:“我今儿的午饭在牢里用了。” 四菜一汤,两个酒杯。 桐桐给对方斟了酒,递过去,“你几次要置办席面,我一盖推辞了!今儿……我请你吧。” 六当家的上下打量桐桐,“我做了半辈子男人的生意,自问对男人够了解了。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您是女子呢?” “不是我扮的好,是你……自来以为女人要活着,不可依靠男人,又必须得依靠男人。” 六当家想了想,这话说的矛盾,但还真就是这样。心理是上吧,千万别把男人当回事!可行动上呢,哄着男人、靠着男人,以保证自己活下去,活的好。这个男人是谁没关系,谁给予的多,谁就是真丈夫。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手底下那些姑娘,一个个的最开始还存着痴念头,总想着找个良人,托付一生,哪怕无名无分,终归是个归宿。我是最恨这样的人了,打我也要给打醒的。我唱的最好的一出戏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您要听一段么?” 说着,她便站起来来,哼哼啊啊的唱将起来,“……妾风尘数年……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 一行唱着,一行眼泪流着,好半晌好半晌,才又坐回来,“我本名叫什么早忘了,只知道父死母亡故,跟着祖母过活了几年,祖母唤我丫头……五岁那年,祖母也没了,我婶娘便将我送给了杂耍班子……后来,一点点长大,杂耍班主见我生的好,便要欺辱于我……那班主娘子越发的看我不顺眼,背着人将我带出去,将我卖给了妓馆。 后来,我遇一恩客。公子万千柔情,我们柔情蜜意恩爱过……我以为终身有托。受了多少打,耍了多少手段,才自赎自身……我不敢求他娶我,我也不要他养我。我就要一间屋子,我能自己过活。我会酿酒,自酿的果酒甚好!我会做菜,我做的南菜夸赞者众;我会调香,我还能做梳头娘子……我有很多办法养我自己个。 可他呢?他做了吏,为了攀爬,在家里招待他的上官的时候,装醉任由他的上官欺辱我!他就躺在边上,任我怎么叫他喊他……他都没动!可我知道,他醒着,他没醉……” 然后呢? “然后,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那上司总来,我也总是好好的招待。他们对饮,我就作陪。灌醉了之后,撺掇他们去游湖,然后很不幸,他们双双坠湖,淹死了。” 桐桐点头:“干的好!办的漂亮。” 六当家的便笑了,“我也觉得办的漂亮,但是我杀人了!” “朝廷找不到证据!你又是喝醉说的这个话,不能成为证据。” 六当家的更笑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认不出您来了!因为您身上就是有一种江湖味儿。” 桐桐给她斟酒:“可是,为了那样一个渣子,你又何苦重操旧业呢?带着银子,换个地方,立个女户,找那没爹没娘的孩子抱养一个,安安生生的自己过日子,不好么?” 六当家的就笑,“我……这前半生,就没遇到过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钻了牛角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桐桐点头,“你杀了那样的两个人,此罪不致死;朝廷不禁妓时,你做此业,也罪不至死。可我有几句话问你,你斟酌着答。” 好!您问。 “高利盘剥之下,有人将妻女抵债。这些女子入了你的门,可都是愿意的?” 六当家的笑了一声,“没打没骂,但总归是我用了办法,说动了她们。是否自愿,问问她们吧。没人开始是愿意的,可能不能说服她们,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动鞭子,不叫挨饿受冻,不惩处她们,能劝动……那是我的本事。因而,是否为强迫,我定不了。” 桐桐转着手里的酒杯:“你与痒辣子的恩怨,起于你抢了她的人。此事,你作何解释?除了抢了她的人,还抢了谁的人?这样的事干过多少?” “唯——次,也吃够了教训,之后再没有过。” “为何抢了人家?” “投眼缘!那姑娘跟着他们是土匪,可我们好歹是良民。我们从贱业,但确实是良民身份。一个姑娘在土匪窝里,会比跟着我更坏吗?我会强迫她吗?她若不愿,放她便是了。 我知道伯爷跟金家的关系,在您眼里,痒辣子是好人,我是妓……可您忘了,之前她是匪,我并不是!您觉得我在抢人,可我觉得我分明是在救人。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我没想到她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土匪,而她也不知道,我并非只知道狠辣的强迫人的老鸨子。” 桐桐点头,又问说:“……那么,当年被金阁老清缴的土匪……” “是土匪,也是土匪,是真的土匪!”她就道,“痒辣子实在是欺人太甚,骚扰的我都没法做生意了。道上的规矩,我若收拾不了她,我也不用混了!那怎么办?我能找谁?经常来光顾我们生意的,就有个占山为王的,人称山魁。山魁手底下好几百号人呢,他们经常伪装成镖行的人,押着皮毛。 会挖坏道路和河流,挡住做生意人的去路,趁着人家不备,在饭食里做手脚,把人迷晕了之后,财货带走六成,剩下的四成不带走,他们需得伪装杀人现场。 将人和货都扔到河里!水这个东西最好了,能将痕迹清理干净。就像是我将那挨千刀的扔到水里一样,最终也不过是意外而已。但这些人确实是谋财害命的。” “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给我镇场子的那些……有七个就是当年那一拨人。他们本来是被留下看寨子的,可后来,山魁带人去灭痒辣子,却被官兵被剿灭了。他们便不敢在山上呆了!正好我要打听结果,就带着他们回来了……” 桐桐看了黄千蕊一眼,黄千蕊利索的去办去了。 只要有人证,那就是说,金镇北当年的事能说清了。他剿匪没剿错,只是被另一拨匪头子给戏耍了而已。 他有过失,但没有罪! 桐桐这才问说:“那这些年,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的事,你还干过什么?” 六当家的失笑:“我本就不是个好人,许是天天都在干坏事。可非要叫我说我干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是觉得我没干……当然了,许是我本就很坏,别人以为的十恶不赦的,在我这里只当平常吧。” 她又喝了一杯酒,“伯爷,我不辩解,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我就是这么一人,一个被人不齿的人。您要审讯的人很多,她们说我有什么罪,我就有什么罪。我这样的,判死罪叫死有余辜;要是侥幸不死,那是老天开恩。怎么都行!” 桐桐便什么都不问了,“吃饭!” 六当家的愣了一下,“吃饭?” 桐桐看她:“你一个人能吃完?” 啊? 桐桐认真的吃饭了,夹了烧豆腐放在米饭上,菜和饭一起往嘴里扒拉。 六当家的看着这位以前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女伯爷,真就在这大牢里陪着自己用饭。她吃的很认真,菜和饭,一点菜叉着一口,绝不干咽白饭。其实,这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是个还有点讨人喜欢的姑娘。 这么想着,她也抓了筷子,吃着喝着,两人将桌上的饭菜吃完了。 桐桐问说:“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呆着吧!今天是我请的,饭菜比较好!但其他时候,大牢里的饭……粗粮较多,忍着吧。你我相交一场,若是实在馋肉了,告诉牢头一声。我会给你账上放点银子,想吃肉了,偶尔给你加一餐是可以的。” 说完,她起身,摆摆手,“判案不是我的事!你是什么罪,等结果吧!走了。” 六当家在她要出去的时候喊住她:“伯爷,你确实是个有义气的人。你我相交一场,我也不能辜负你的情分。告诉您一件事……” 嗯? “大当家说的证据,真有!他若是要藏,一定藏在义庄里。” “义庄?” “是!”六当家的道:“道上的兄弟若是因着各种原因死了,很难有祖坟葬他们。于是,便建了一个义庄,说是给客死异乡之人修来用的……可其实,那地方修的偏僻,除了内部的人,没有安置过别人。 人人都说大当家的重情,每年都要去几次祭拜一番。可……我猜着,那里一定藏了什么东西,很要紧。那是个常被人忽视的地方,您就算在大当家身边藏了这么久,想来也没听过吧。” 确实没听谁说起过!桐桐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此算主动交代,对你的判决会有好处的。但是,你不会在意判决,你在意的是,“谢了!这对我很重要。” 牢门关上了,从女牢里出来,桐桐回头又看了看,交代秦敏:“给账上放一百两银子,给她用吧。” 黄千蕊问说:“要格外关照吗?” “不用!人情归人情,律法归律法,不能混为一谈!留银子,这是合规的;而格外关照,这是不合规的!她是囚犯,那就是囚犯的待遇。不多一分去关照她,也不少一分去鄙薄她。” 这就足够了…… 第262章 万里扶摇(161)一更 从女囚室转到男囚室,好几拨人等着她。 四爷带着齐渭来了,不用说都知道,是为了齐二的事。 另一边坐着罗君如这些监察的官员和几位吏部的官员,关于五城兵马司,这个事非常着急,不能能把人这么控制着。 所以,给这些人定性才是要事中的要事。 可五城兵马司在京城中这么些年,他们背后还牵扯到什么人没有,谁知道呢?就是吏部这些人,是真的都靠谱吗?别周庆还没审呢,就直接给我弄死了。 所以,对于周庆的关押是最严密的,非她的手谕,谁都不得见。明见司卡关很严,他们除了正途接触,别的可能几乎没有。 因此,她先说罗君如:“不是不配合,实在是事情复杂。需要诸位协助的时候,刑部会发公文的。所以,罗大人还是不要为难……等着刑部的结果吧。” 罗君如朝那边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她倒是不强求,只问说,“我知道事涉漕运司……因此,想跟我们的案子并一起,与刑部共同审理。”说着,递了公函过去。 这个是可以的! 桐桐喊人:“安排监察大人们。” 那边便过来一四品官员,帮着接待了,把这一拨人给带走了。 桐桐这才看吏部:“……暂时还不行!周庆有自戕之举,之前还想着咬舌……这种状况,谁审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时机合适了,刑部会发函的。” 然后不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喊秦敏:“帮我送送诸位大人!若是大人们都没用饭,就帮我招待着诸位吃个便饭吧。” 愣是把人给搓出去了。 等剩下四爷和齐渭了,桐桐才像是卸了骨头,往椅子上一摊,说齐渭:“齐兄,这事……也出乎我的意料。” 齐渭嘴角起泡了,想来是得了消息之后紧急赶回来的。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这做兄长的,自觉对他尽心了。他不是小儿了,二十多岁的人了,做兄长的该怎么管呢?我常年不在京城……” 桐桐叹了一声,“这样,我先去审,你与金大人在外面等等我……” 齐渭还没说话,桐桐起身先去了。 齐二是被提审的,自有刑部的官员在边上记录。 首先可以笃定,齐二没用那个东西。怕不是因为那个东西挺贵的,没舍得砸在齐二身上? 但是齐二对此的说辞是:“……我觉得李家妹妹说的很有道理!就像是火车,当年没造出来,现在造出来了,这就是变化。一如那个乌金,它本就是药材。用的合适了,就能治病;用的多了,就能要命。砒霜还是毒药呢,可用的合适了,它是不是可以止咳平喘。尤其是对于寒痰喘咳不止,久病不愈的有奇效!它就是能叫病人把肺部深处的痰给排出来。” 桐桐没言语,例子是没错。这东西不仅能平喘止咳,还对痔疮有奇效!用一点在外痔上,它能致使外痔‘死亡’脱落,达到治疗的效果。更不要提杀虫等作用了。 齐二见林叔珩没反驳,眼睛一亮,马上就又道,“那能因为砒霜有毒,就不用它吗?其实,药材这个东西,用的合适了才是药,用的不适合了都是毒。这总归是没错的吧。” 然后呢? “不能因着鸦片这个东西有毒,容易上瘾,容易叫人依赖,就将它定性为坏的东西,一定得禁止吧!您想想,抽旱烟还上瘾呢,也没见有多大的害处;喝酒喝的多了,更上瘾,喝了之后脾气暴躁、胡乱摔打,那也没见把酒禁了。祖娘娘说这个东西坏,那就一直不用?可祖娘娘还说,世易时移,变乃是亘古不变的。这个话怎么又没人听呢?” “于是,李言默跟你提了这个事,你怎么做的呢?” “我觉得得想办法叫朝廷允许!我已经想好了,要找更多的人来联合署名,引起朝廷的重视。只要朝廷允许,我觉得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所以,这家伙跟李家姐妹想的还不一样!李家姐妹想利用他来运输,拉他入伙。可他呢,用他那一如既往天真的脑子想着:我得把这个当大事来办!我得通过这件事展示我的才能。叫他那李家妹妹看的起他。 要知道,不管是学生领袖还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都挺有社会地位的。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闻达于天下。 而反对朝廷在某一方面的政策,这并不违背律法。 黄千蕊都皱眉,打岔问说,“李言默跟你提此事,你为何不向朝廷揭发。此有包庇之嫌!” 齐二一脸的愕然,当时就对黄千蕊拍了桌子:“……她只跟我提了这件事,说是从别处知道的,知道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生意,具体是谁又没说。她将见闻告诉我,像是在问我的建议。我更没有见过你们嘴里的货,那我揭发人家什么?” 黄千蕊:“……”此人还真是狗屎运,距离李氏姐妹那么近,竟是没沾染上。 桐桐看他:“你得谢谢李言默,她……没有害你!你的一份怜惜,情分没有白白付 出。” 齐二:“……什么意思?” “本意是想利用你和你哥哥的关系,通过铁路帮他们夹带运货!她的任务应该是掌控你,叫你离不了那个东西。但是……因着你的情分是真的,她没有对你下手。甚至对你隐瞒了实情!若非如此,你便是不死,也得有半生的牢狱之灾。” 齐二吓的当时就结巴了:“利用我……朝廷不叫干,要是干了……律法修改之前,那可是条条死罪呀!” 是啊!死罪,“所以才恭喜你,死里逃生了。” 桐桐说着,将问询记录递过去,“你看看吧……若是记录的没有问题,签字画押。” 齐二签字画押了,然后冷汗都下来了,“别……别告诉我哥。” 桐桐没理他,拿着问询记录就出去了,递给齐渭:“问题不大,没染,没掺和,只想着叫朝廷改改对着方面的管控。” 齐渭接过去就看,翻了一遍,一字一句的读完,他苦笑摇头:“谢了,林大人!” 这种的,就是再从其他人嘴里验证一下他说的是否是实话,若是实话,那他就没什么大事,能放出来。 桐桐将问询记录拿过来,这才道:“他老这么着……肯定不行!” 可叫当兄长的拿这种人怎么办? 齐渭问说,“我能见他吗?” 没什么大罪,见吧!得有刑部的人在场才行。 然后齐渭就去见了,齐二当时就吓的白了脸:“大哥。” 齐渭‘嗯’了一声,问说:“朝廷要往西边移民,不若,我给你报名吧,你迁到西边去……去了也就没人知道你是齐二公子……” “不!别……别……我一定听话,您别把我给迁走……” “听话是吧?” “嗯!听话。” 齐渭上下打量这弟弟,“……我一个新交的朋友,他有个妹妹,十分能干。一直想找寻亲事,跟我谈了好几次了!他这妹妹呀,对别的没要求,就想找一容貌好的……” 啊?这是什么癖好? “谁都喜欢好看的皮相嘛!我也不瞒你,她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夫,可惜,那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自恃长的英俊,非说人家姑娘配不上他……” “这种混账东西,要他作甚!” 齐渭‘嗯嗯嗯’的点头,“这话还像回事,长大了,到底是成熟了。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了!” 那是!早知道了。 “那我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说,之前呢,他们家想撮合你们的婚事,我给拦了。既然你不介意,我再跟人家说说,看看你出了这样的事……人家还能不能再看的上你?” 说给我的亲事? “那要不然呢?你迁去西边去?你也知道,我常年不在家,你也不是个安稳的能干活的,便是庄子上那点收益,能养活谁呀?我是想着,你迁去西边……” 不不不!别!不就是叫我听话吗?我听话!叫我娶谁就娶谁,“您催催林大人,快点放我出去吧!我真没胆子干别的。” “行!那你先好好呆着吧!回头能回去了,哥亲自接你……” 好! 齐渭满意了,转身就走!婚事你答应就行,这种东西,就得有人辖制。 等齐渭出来了,桐桐才知道齐渭的主意:“娶亲?”谁家好姑娘看的上你家这位。 齐渭就说,“从牢里出来的。” 啊? 齐渭‘嗯’了一声,“那姑娘之前定过亲,那未婚夫在外面不肯老实,这姑娘便给把腿打断了,然后去自首。结果被判了关押十日,赔偿对方汤药费。她父母让她去男方赔礼道歉,并且服侍汤药,她也去了。只是男方故意刁难,还对她动手动脚,又故意叫嚷的人尽皆知,好似她刻意勾引……于是,便闹了起来。混乱的打斗中,这姑娘失手打死了未婚夫……” 桐桐:“……”过失杀人? “嗯!”齐渭面无表情,“打死未婚夫的时候这姑娘十五岁,当时判了十年。三个月前才放出去,今年二十有五了。家中父母不接纳,家乡也无容身之所。他家兄长跟我一起共事,提起过婚事!我还以为他兄长一厢情愿,人家姑娘未必乐意嫁。谁知道偶尔碰见了,她倒是乐意的。齐二若不是这样,人家也不好提这话。” 桐桐就不是很明白:这姑娘这种性子,找齐二干什么? 齐渭倒是说:“这姑娘觉得没有管束不了的!若是实在无法管束,那就和离!不过……她得有个孩子。” “去父留子?”找个容貌可以,家族遗传不差的男人,是为了后代考虑? 第263章 万里扶摇(161)二更 齐渭急匆匆走了,估计齐二放出去的那天,就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齐渭不会给齐二第二次脱离掌控的机会的! 等人走了,桐桐才对着四爷笑,拉着他的手不住的摇。 四爷过来就瞧瞧她,发现就是瘦了些,别的还好,便不再外面叫林大人失了她的威严。他只是低声提醒道:“齐二那么想,其他人必定也那么想。想叫大家知道厉害,你就得想法子了。” 桐桐冷哼一声,“没别的,吸食过的人就是最好的教科书。而今天凉了,从现在到明春,像是蛇啊、毒虫之类的就都少了,这也意味着被咬伤的人少了。况且,这种的意外被咬伤的,还有别的药可以替代祛毒丸,并不是非用它不可。既然如此,叫皇家药局先停售此药,就说药材不够,受天气影响,几位主药欠收……” 给一个合理的停售理由!也是叫大家知道知道,所谓的解药并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一旦离开了这个解药,普通的祛毒丸也能卖出天价去。 四爷点头:“一旦停了,瘾发作了就无解了。” 嗯!鸦片不是只买一次的量,他们必是一次会买一大坨,慢慢的用。 用着用着,没有祛毒丸,而那个鸦片一旦用完,就没地方买入了。如此,毒瘾发作起来只能受着。 发作起来到底有多难受,叫吸食的人自己感受。 而发作起来是个什么德行,是不是人不人鬼不鬼,叫吸食者的家人自己去看。 我倒是要看看,谁还在为这个东西叫嚣。 说了这个事,桐桐才又道:“……准备准备,叫金镇北退吧!这便查实了,他剿灭的是匪……” 这是没大过失了! 桐桐又看了四爷一眼:“事情已了,叫五夫人自首来吧。” 两人就占着说了一会子话,黄千蕊站在不远处,似是有事。 那就说不成话了! 四爷摆手,“我先走!晚上再来。” 好! 桐桐目送四爷离开,那边黄千蕊才跑过来,“去义庄的人回来了,在那边的枯井里发现了个箱子,一箱子账本……” 走!去看看。 过去翻了几本,几乎是把周庆证死了。 桐桐先去见那位大当家的,他倒是坦然的很:“伯爷,您看……叫您受委屈了。是在下有眼不识英雄,罪过!罪过。” “箱子我找到了,你也知道,你活不了了!你的家人牵扯进来没有,我不清楚,还在查!你要是真想保住你的家人,你就尽快撂了。把能想起来的,都往出扔。我对外会宣称,你咬舌自戕,没有开口……必是,外面不管哪个地方道上的人,都不至于对你的家人动手。也别指望我像是挤牙膏似得从你的嘴里挤,想着托着能多活些日子。没用的!你不说,自有别人说!或者,我撤去对你家人的保护……你自己选。” 大当家的:“……”当时在逃的路上,叫她知道各个都还有家人要顾忌。而今,当时的一句话,成了她来拿捏自己的把柄了。 “您是伯爷,您是刑部尚书……您是朝廷的官员……”您不能这样! “我能混到你们中间,没被认出来,还引为兄弟,您能指望我是什么好人?我呢,只要不触犯律法,只要不影响我的前程,擦边的事……我敢干!你要跟我赌吗?” 大当家的叹了一声,“伯爷,义庄后面有一些孤坟,坟里还有一些埋着的东西……就是银钱!那是我给家里留下的。我早早的给我儿子留下话了,我要是死在外面了,叫他偷摸的把那些钱财运走。可如今……我进来了!外面啥情况也不知道。他要是真弄了钱走……小儿抱金砖过闹市,找死呢!与其如此,便不如我将这钱说出来,交给朝廷……” 桐桐看了他一眼,这老小子是暗示他家没多少余财。将这个亮出来,是怕朝廷抄家。 她叹了一声,“我派人来审,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说完了,走的时候也轻松。若不然,漏网之鱼也不能放过你的家人。你也知道,那些小喽啰没大罪,朝廷没法定罪。但这不是说他们是好人!” 明白!懂。 桐桐要出去了,又问说:“关于你找出来的那三个蠢货,他们到底掺和了多少?” 大当家的愣了一下,“是说三个皇亲国戚?”他尬笑了一下,“那个……朱、汪二人,每年收银子六万两。给三家一家两万!这个账目上都有。” 桐桐:“……”行!我去看看账本。 一看账本才知道,朱、汪二人,两人一分本金都没出,他们是干股的,每年收人家六万。而他们拉了朱娥过来,没别的,就是因着朱娥跟金镇北的关系,想加重他们在大当家那里的砝码。 大当家的一听跟金镇北能搭上,这可是另外的军中势力呀!发展势头当然比周庆好。 所以很干脆,每年出六万。但这六万怎么分的,大当家的并不清楚。按照一般的逻辑,六万三个人分,一人还两万呢。 秦敏就说:“金阁老不掺和,也不办事……他们这钱出的,难道就不怀疑?” “就是怀疑了,难道能不给?他还怕这三人把他给卖了呢。再加上,有这三人做名义上的主子不是没用处的,至少谁要是想入行从他们嘴里分一杯羹,那也得看看背后的东家比不比的上这三人的背景。所以,这六万花的不算是冤枉。” 秦敏:“……只是朱娥有些蠢。” 是!人家主要是看着她跟金镇北的关系给的银子,结果呢?她给了十万的本金,被那俩家亲眷给私吞了。每年六万的收益,她只得了两千。 说实话,十万的本钱,以民间借贷的利率算,这不算是高利,就是普通的借贷,真就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一点没多要。 行吧!朱娥可以放了。 前脚朱娥放出去了,后脚五夫人痒辣子又进来了。 一见面,痒辣子先讪讪的朝桐桐笑:“……叫伯爷看笑话了。” 桐桐:“……”这事怎么说呢?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住着吧!等着怎么判吧。” 她没多说,这事怎么说呀? 可这件事叫桐桐对金老五多少有些另眼相看了。 因为这一天,有人递了陈情状。 秦敏递过去,“是下面转过来的,说是需得您亲自处理。” 桐桐接过来一看,是当年被痒辣子绑架过的少东家递来的。在状子上他说,他并没有被绑架。只是那个时候才十四岁,贪玩。觉得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逗逗她也挺有趣的。他说,他若是想跑早就跑了,不过是觉得像是在玩捉迷藏,这才跟她玩这个游戏的。 而且,当年确实有那么一笔钱,当时的账房起了私心。他知道之后,告知了他爹。本就是想支付这笔钱的,被两个淘气的小儿搅和的,以‘荒诞’的方式兑现了。 他们家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当年报官的是家里的账房先生,后来已经撤案了。 在他看来,就是有些误会。她未曾伤害我,我也从未曾觉得她意图伤害我。 而今知道她因此自首,只觉得甚是荒诞。更是因为钱庄出了账房那样的人,才致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后来无处躲藏,落草为匪,十分的不安。 原告不告了,并且原告亲自出面,证明当年只是误会一场。 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有人提前安排了。金镇北不会动的,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弄这个事。他会等到他退下来、五夫人判决下来之后,再去做这件事。如此,原告一撤,五夫人的判刑再减下来都可以。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绝对不会现在出面。 那能是谁呢? 只能是五夫人的亲儿子金老五!他应该是知道了情况,扔下手里的生意亲自找这个被告去了。 被告的钱庄依旧在经营,这里面牵扯到他们不履行承诺的事,案子闹大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当年的小姑娘是这么个身份,撤了才符合他的利益。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份陈情状。 而今的律法,是不是要苦主不告了,就不用惩处了呢? 当然不是!这得分情况。 比如恶性案件,像是买卖人口,像是杀人……这些不是说被杀的家属认为可以不告,那就能逃脱罪责的。 但像是五夫人这种的,属于恶性案件吗? 不属于!她十三岁,绑架了十四岁的少年,并未对其造成其他伤害,只是要回属于她的钱财。又因着,这钱财是为了那么些家庭的,有这个前情在,她本身的量刑就不会重。 这种情况下,苦主矢口否认当年是绑架,只说成是少年看见貌美的姑娘,故意淘气跟人家姑娘接触。 还真就能采纳! 但是,五夫人身上依旧有别的罪责,比如包庇藏匿匪徒等等。 桐桐将这些递给秦敏:“归入卷宗!” 等从衙门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老五一身骑马装站在不远处,朝这边讪讪的笑。想来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桐桐走过去,“是想打听能判多少年吧?” “只要绑架勒索不成罪,罪过就能降低大半!总好过叫我娘后半生都在牢里吧。” “但是,她当年带人打劫,虽事出有因,但也确有其事呀!量刑的时候肯定会考虑她出手的原因,但法就是法……当时,她确实是匪,对方是妓没错,也许押送的人还都是不法之徒。可不法之徒被抢……劫匪就有理了吗?” 这就跟被拐卖的人口反手卖了人贩子而获刑一样,这就是法! 金老五:“……”我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不接受! 第264章 万里扶摇(163)三更 老五站在父亲面前,然后跪下:“爹,只有您能救我娘了!我娘昔年虽为匪,但却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陛下肯开恩……” 金镇北沉默着,是啊!帝王应该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但这不行呀! 自家老四和那个臭丫头,一直在推行法治。 说到底,他们在造一种很新的反。其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自己最初也害怕,胆颤心惊。可后来发现,德阁老这样的人只默默看着,并没有就此说过什么。而陛下跟老四的关系越发的亲昵。 陛下年岁不大,但却十分聪颖。他一直不动声色,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也无法探知了。 但新明皇室自来就不大一样,他也懒的再揣测了。 在这个前提下,去求陛下法外开恩,他张不了这个嘴。 自己不能为了老五和这婆娘,坑了老四和那丫头呀。 因此,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直言道:“此事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五抬起头来,“您能为了我二哥的娘,去伯爷找伯爷说请。而今,为了我娘,求一次人不成吗?” 金镇北:“……”一个个都是混账东西,这是我偏着谁的事吗?这背后的事大着呢。 可这些东西我又怎么跟你解释,又怎么跟你解释的通? 他只能说,“自有新明以来,你算一算,一共有多少法外开恩的事?你找出来我看看!”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自新明以来,你爹我竟是想不起法外开恩的任何一个例子。你怎么就能笃定,老子有那么大的脸面,能给你娘求来这个恩典。” “那您总得试试呀!或许试试……陛下哪怕说一句话,量刑的时候都有考量的。” 金镇北看着跪下下面的儿子,平时怂的很,他娘一出事,倒是长起来了。知道想着法子绕着圈子办事了。从来没自己出过远门的人,自己跑去南边,找寻当日的苦主,把事办下来了。 这种事出的,老五是一句抱怨他娘的话都没有。 只这一点,就比老二强。老二是,他娘坐牢了,他说:“牢里还行,并不会苛待。” 你问他:“你就不担心你娘?” “担心呀!但我娘犯不了大事,她没那本事。” 这话也有道理吧,“那你总得担心吧。” “我愿意担心她,可她叫我担心吗?我操心的过了,她一准以为我没安好心,惦记着她的积蓄。” 金镇北就觉得:怪不得你娘坐牢都要叮嘱,家底别跟你交。 这种玩意,是不靠谱。 这么一比,老五就很有孝心,也很有担当了。 所以说呀,找女人真不能瞎找,做娘的靠谱,孩子没谱的少! 瞧!老五吊儿郎当的,没正形!可事一到身上,他竟是颤颤巍巍的扛起来了,自己能站住了。 这终归是好的吧。 金镇北眼神复杂,但还是摇头:“老五呀,先由着朝廷判吧!你娘那样的,在牢里真没事!新明开明,囚犯不仅准许探视,每月越是家里人想一起住住,也能提供房舍。到时候,你爹这老脸不要了,每月都进去陪你娘几天……” 老五抬起头来,“这就是我娘跟了您二十年,换来的?” 金镇北:“……”老子这半辈子的功勋都被你娘坑进去了,老子说什么了?我自己选的女人,惹的祸我认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官不当了,爵位也别想了。以后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吧! 你娘坐牢,你爹我守着,按月去看她。这跟她在小院住,我得空才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就跟在外面,我能见天的守着你娘一样。 “你娘这些年,在宅子里住着,等闲不出来,跟坐牢有什么不同。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低调,不愿意给我惹麻烦,因此从不催促。结果谁知道……现在还是不能出来,但是她心理踏实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老五起身了,“说到底,您还偏心。您处处偏着老四!您怕去求了,惹的陛下不快!你怕影响老四的仕途……” 金镇北:“……”反正就是老子做什么都偏着老四就对了!气死个人了。 他就问说:“老四到底是沾了老子多大的光呀?老四仕途顺畅,那是老子给求来的吗?老四当年是自己考的军事学堂,也是自己去过的科考,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是没叫你们念书?还是没给你们请过先生?或是……学堂的大门没对你们敞开着?亦或是朝廷选官将你们排除在外了?” 不都是你们这些瘪犊子自己不争气吗?老子到底是偏哪了?金镇北指了指脚底下,“就这个府邸,老子说留给老四。为什么?那是因为夫人是你祖母做主,八抬大轿抬回来的。这里不止是你爹我的府邸,还是夫人的府邸。你问问老大、老二还有老三,看看谁敢回来说他们要占了这个家? 这个宅子,老子只有一半!可这些年,你们兄弟五个,只老四不从老子要银子。你们哪个不伸手?这些加起来,你们买不来这么大的半个府邸吗?” 老五更生气了,他不在乎这府邸,谁在乎这几个银子的东西?他也不是对老四真有意见,他生气的是:“我就说了老四一句,您呢?正说我娘的正事呢,您在这里给老四剖白?还说您不是偏心眼……” 四爷站在外面:“……”就跟两口子吵架翻旧账似得!就事说事行不行?不管因为什么起的纷争,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偏心。 他掀开帘子进去了,父子俩都朝这边看。 金镇北收敛了怒气,说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四爷拍了拍老五,示意他先坐,这才回金镇北的话,“叔珩说见了老五了,叫我回来看看。” 金镇北看了老五一眼:“没用的!这样的事……那是谁的情面能办到的。越是跟林伯爷关系特殊,越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老五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不仅护着老四,现在是连老四的媳妇都一并给护上了。这是想着将来两腿一蹬,不用我们披麻戴孝呗。 四爷:“……”他都没治了!这种时候哪怕说的再客观,对于急懵的老五来说,都是推脱。 他摆手叫金镇北别言语,这才问老五:“你有什么想法,你直接给我说!爹在这件事里,已经错了!只要没人攻讦他私藏土匪,这就阿弥陀佛了。你也不想想,二十年呢,真有人抓着把柄,说爹当年明知故犯,是与你娘合谋的,又当如何?” 摘不出这个,又把那个陷进去,明智吗? 老五的火气果然就下去了,虽然这个爹是个偏心眼,但真没想害他。 他坐着没言语,好半晌才道:“我觉得我娘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林伯爷说的对,律法……是律法,不能叫它有那么大的弹性。但是,我娘的案子特殊……律法是否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呢?还有,谁来审案,这也是个问题呀?” 他站起来,认真的看老四:“你们要是真觉得法外开恩办不到,那我就用我的法子。我要把我娘的事编成戏,我要叫大家都来看看……看看我娘这个案子怎么审。她一生未曾做恶,与人为善,重责重义,有小瑕无大过,不曾真的伤害过谁……” 四爷眉头一挑,而后就道:“如果你想,那你就是做。” 老五愣了一下:“你不反对?” 不反对,“律法本就是一个需要逐步完善的过程!就像你说的,包括判案在内,谁说了算呢?而今的判案方式,是否是最公正的?这需要更多人来质疑,进而推进。你说的事,合法,且有积极意义。” 可我在质疑朝廷的律法。 “那又如何?只要你的质疑有道理,那就去试试!”别总是坐在庙堂里的人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听听民间的声音。是非公道,从来不在庙堂。 能力有大小,见识有高低,但人心对于公道的认知却没有大小高低之分。 桐桐好容易回家了,被家里人好一顿絮叨,不知不觉得,这不话题就偏到了金家的事上了吗? 叫周碧云说,“五夫人是有些冤枉的!她要是小小年纪就太有担当,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谁说不是呢?”黄蕙荃也跟着叫屈,“……那个什么六当家的,也有些唏嘘,但却也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可五夫人不一样呀,她当年便是打劫了,可也得细细问问,打劫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些嫖客,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而后,是六当家的觉得她的生意做不成了,这才要杀人的……再说了,那些嫖客当年跟官府报案了吗?若是没报案,那就没有这个案子。她自首了,却没有苦主,朝廷判的着吗?” 桐桐:“……”这么气愤的吗? 林仲琴抓了半个饼子就往出跑:“我要找以前的同僚,我要找女子报……我可以将这个画成画,看女子报能不能刊登,我不要润笔费,我就想叫人知道……来评评这个理!” 林季瑛跟着往出走,“我去姨妈家,他们卖纸,有那不太好或是受潮的纸,我得要些……” 要那个做什么? “要是报纸不给刊登,那咱就自己刊出来,叫人挨家挨户给送……要不然,多冤呀!” 桐桐:“……” 林宪怀抚着胡子,看着自家这位伯爷:瞧!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要是搁在前朝的戏曲上,接下来的戏码该是叩宫门,诉冤情,圣心悯,下圣旨,法外施恩,皇恩浩荡。 而今不了,觉得不公——请民意! 第265章 万里扶摇(164)一更 事件本身的热度很高! 林伯琼看着跟着忙进忙出的老婆,他低头给儿子看课业。孩子进学了,开蒙就得写字。刚开始抓毛笔,满纸满手甚至于满身的墨汁。 他拿着笔给改了还不行,还得把孩子抱在怀里,然后抓着孩子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每天得这么带着写小半个时辰,才能很快的掌握了。至少不会弄的满纸的污糟吧!污糟了,这是对学问的不敬。 这会子正叫孩子过来,往怀里抱呢,一瞧,孩子娘又出门:“听戏呀?” 黄蕙荃‘嗯’了一声,商量说,“今儿晚些叫孩子写行不行?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带着孩子也行。” 要是单纯去玩呢,给孩子松散松散也无不可,但是看那样的戏,就很不必了。 他说妻子:“那戏是人家的亲儿子叫编的,他有他的立场,这不是他刻意美化,而是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本就不同。因此,这是有偏颇的!” 黄蕙荃站住脚,又坐回去,“那五夫人是个坏人吗?” “不是!”林伯琼就问黄蕙荃,“齐家给齐二娶妻,咱们是去了的。” 因着同乡的情分,看在齐渭的面子上,他们夫妻去送了一份新婚贺礼。 “齐二的妻子二十五了,她当年难道不是十四五岁?他未婚夫不尊重她,沾花惹草就罢了,还对外说了许多她貌丑,折辱她的话,她这才把人打了。打了自首了! 之后因着家里父母的逼迫去道歉,结果又被那般对待。那是在男方家里,男方家人拉偏架之下,她尽全力反抗,失误之下打死了人。她是有防卫的前提!她防卫错了吗?其实那就是意外。可也因此,她坐牢坐了十年,她冤枉吗?与这位五夫人比,谁更值得同情?” 林伯琼看黄蕙荃,然后又去抓儿子的手写字,他盯着纸张,带着孩子一笔一划的写着:“若是这样的也可宽恕,那接下来的是什么呢?她误杀了人家儿子,那人家是不是也可以‘误杀’了她或是她的家人呢?反正又不用付出代价。毕竟判断‘失误’的标准难以确定。如此,冤冤相报,世道哪有不乱的道理?” “所以呢,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可迄今为止,是爹说过一句话呢?还是叔珩就此事说过什么话?” 可他们也没拦着我们掺和。 “愿意掺和是你们的事,你们怎么想,就怎么去做。但上面的人怎么想,你们是不能知道的!叔珩掌管刑部,她忙着处理其他的案子,对此事她几乎闭口不言。难道只是因为跟金家有些瓜葛,她在避嫌么?” “可金家……也没拦着金家五公子!” “人家为亲娘叫屈,怎么拦?”林伯琼满意的看着抓着儿子的手写出来的字,这才说黄蕙荃,“你呀,要是把听戏当成瞧热闹,想出去玩那就去吧。只是莫要太当真,回头想不明白又憋气,那倒也是犯不上。” 然后摆手,“想去就去吧!我看着孩子呢……我们写完字,念一会子书。念完书了,他得蹲马步了!这一点得跟三姑姑学……哪怕只为了身体呢。” 说着,还说孩子,“你看你三姑姑,跟个牛犊子似得。一天天的东奔西走,风里来雨里去,不分昼夜……却没病过……这就是坚持骑射的好处。” 曜哥儿也说,“娘,你看完戏回来给我买臭豆腐,要多放香菜……带个大碗放篮子里,回来我跟祖父分着吃……” 黄蕙荃:“……”算了!看什么戏呀,我还是专门去给你们祖孙买臭豆腐吧,“你三姑姑也爱吃,拿个小盆吧。” 要出去了,她回头看丈夫:“这事上……你倒是活络了起来。” 林伯琼一脸迷茫,问她:“我什么时候不活络了?不过是律法这个东西,就跟规矩一样,无规矩不成方圆。设定了规矩,就在规矩里走嘛!你先踏出圈了,就不要怪规矩的绳索束缚住你了……” 黄蕙荃:“……”行了!我就多余问你最后一句话。 然后桐桐一回家,就被送了一碗臭豆腐。 其实她在衙门已经吃过了,不过这个嘛……还能吃的下。 一闻就知道,这不是常挑担在府门外吆喝的那个小摊贩的臭豆腐,必是专门去老字号买来的。 她吃着,问曜哥儿:“你吃了吗?” “吃了,也吃了一碗。” 桐桐看他用小弹弓装了棉花球对着门把手打,就放下筷子纠正他的姿势,“你这么着瞄不准……得这么站着,手臂抬高……对了……放……” 用棉布缝出来的棉花球准确的打在门把手上,这小子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就说……我爹打的不对。” “继续玩 吧!” 桐桐坐回去吃臭豆腐去了,家里不闹腾了。除了大哥一家三口在家之外,其他人都不在。 林宪怀在班房轮值,其他人嘛,应该又是去听戏去了。 黄蕙荃几次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桐桐不等她开口,先转移了话题,“……齐二那媳妇娶的怎么样呀?我还没工夫问呢。” “那姑娘不丑,只是容貌稍微普通了一些。她祖上是北方人,看着高壮了一些,好似比你还有高一些……你高的灵巧,身段软看着好看,她高的直挺挺的!看着极爽利。” 想也知道,能打的过几乎成年的男人,一定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齐夫人没闹腾?” “怎么会没闹?在家里绝食呢……娶亲的日子,齐二哭的跟死了亲娘一样。可那位齐家大公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当日就请了人,说是要堌墓。要给齐夫人提前修坟茔,得用大青石,还征求齐夫人的意见,问棺材选什么木料的?松木的还是杉木的……最后定下了松木的。” 桐桐就笑出声了,“当年芝林玉树的齐渭,谁能想到呢?” 可不是嘛!黄蕙荃也笑,“后来齐夫人倒是不闹了,可这位大公子还是叫人继续修,且真的叫人采买了松木,马上就打棺木。还说了,要打两个,省的哪天老太太又想不开了,或是齐二又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活不成了。干脆提前打好,也省的今儿要绝食,明儿要上吊。” 真的!当时齐渭就袖手站着,面无表情,声音不高不低的,格外和缓,他说:“……以后但凡想不开,不想活了……那耗子药又不贵,喝了就往棺材里一躺,回头往墓穴里一塞,口一封,事就完了。” 然后那新娘子直接掀开盖头,绘声绘色的在喜堂里讲起来了故事:“之前在牢里,我听闻过一个案子,说是一老妇呀,但凡有不顺心,就说要跳村里的井,可从来没有一次真跳的。可也是怪了,闹了十几次之后,有天早上,村里人发现,她真的淹死在井里了。 有人说,瞧!又吓唬人,结果失足掉进去了吧。还有人说,昨晚看见她家儿媳妇跟婆婆在井边争执,怕不是儿媳妇把婆婆给推井里去的吧。 可儿媳妇坚决的说,她以为婆婆只是跟往前一样想吓唬她,她那天气的狠了,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跪下给婆婆认错……谁知道婆婆就真的死了。 您猜最后怎么着?最后判了个失足落水,意外身亡!可这老妇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没人知道了!” 然后还一脸好奇的问:“婆婆,您觉得这老妇是怎么死的?” 说完,还打量新郎官,以同样的语气问齐二:“夫君,你觉得爱作死的人最后都是怎么死的?” 于是,婆婆不闹了,新郎乖了。 婚礼后半程举行的特别顺利! “齐大公子当着亲朋的面把家事都交了,那庄子的地契,房契,家里的一应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新娘子打理,且都过户给了新娘子。 他本是要带齐老夫人走的,说是他忙,但是可以雇人照看,只请弟妹是时常过去照看一二就行!结果老太太就不走,要跟二儿子过!如果非要带她走,那她就得带着二儿子走。 结果新娘子接话了,说是愿意奉养婆婆,只要大伯子放心!这位大公子马上应了,又立了契书,每月他拿三两银子奉养母亲,再雇佣一人服侍。所以,新媳妇不用伺候,只帮忙照看着,别叫人慢待了就行了。 而且,奉养之资一年一付,今年的三十六两他直接给了。不求穿的绫罗绸缎,保暖整洁便好;不求吃山珍海味,跟他们夫妻吃一样的就行。” 黄蕙荃特别感慨,“这位大公子,当真是一明白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了,这自来孝子成仇人。谁距离父母近,谁难得孝名声。他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会听别人怎么议论,也不会只听老太太怎么说。若是做到这些个了,老太太还不满意。那就给他送信,他给接出来单独安置。 完了之后,喜宴一结束,客人走的时候,他也走了。除了他日常用的,其他的一盖没带。显见的,那地方成了弟媳妇的了,他这个大伯子住着不合适。” 桐桐点头,齐渭是把那母子的路给堵死了。那新娘子自是会留下齐夫人的,只要留下齐夫人,就是帮了齐渭的忙了。有齐渭在,她将来有了孩子,子女肯定无法入仕途。但是仕途不是唯一的出路! 说实话,孩子有齐渭这样的大伯,不管是教养还是别的,她愁吗? 这些好处跟老太太那点小麻烦比起来,又算什么? 听完了,她也吃完了。吃完了,一抹嘴:“嫂子,那您看着孩子,我过去处理点公文。” 好啊! 黄蕙荃看着小姑子走了……人走了,她反应过来了:我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第266章 万里扶摇(165)二更 “行刑——” 法场之上,一百多脑袋落地。 这还只是现阶段审问之后定罪的!新明各地已经将这样的极恶之人陆续押往京城,这过程中甚至出现过半路想劫狱的。 先用年迈者打头,后有青壮动手来抢。 最后怎么着了呢?驻军押送,先是开了枪示警,见无果之后,也真开了枪了。手里有火器的,一律往死的打。手里没火器,可依旧使用凶器的,那对不住,不往致命的地方打,但还是打了。之后能救过来,一辈子在牢里呆着吧。救不过来,那就是你倒霉。 这并非押送将士的过失。 这一个‘杀’字,叫闹腾起来的气氛瞬间给降温了。 报纸上依旧登了这些人被判死刑的原因。性命、年龄,所犯罪行,都罗列清楚。 像是李家姐妹,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很多人都知道了,谁谁谁给染上了,没有解药,生不如死。 所以,那是宣扬的东西就是谬论,可别觉得那个东西只是像酒一样,这话纯属就是糊弄人的。这件事被传的邪乎的很,有的说那个一旦染上,就不成个人了,真就是人不人,鬼不鬼。有的说,除非继续买那个东西,这不得倾家荡产呀! 谁也不笨嘛!对吧?酒鬼嗜酒,都是半个废人;一沾染赌博,妻离子散,家业倾塌。这都是大家知道的!而这个毒,比这一人更甚。 所以说,娘娘仙英明嘛,三杀令下的,肯定是有原因的。 再说了,李家那是汉奸,那是一家子坏种,她们拿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更有那些所谓的道上的,小老百姓且拍手叫好呢。那些人凶悍,离他们远些,自然什么都好。但这横的,欺负人的,也没少。虽然有时候不是大事。 就像是这个说:摆摊的时候遇上了,拿了咱一些水果没给银子!反正自家产的,拿了就拿了吧!一旦招惹,那就不是拿几个水果的事了。 那个又说:那些狗东西,心情好了,跟你称兄道弟,好像特别义气;要是心情不好了,看见啥不是骂骂咧咧、踢踢打打的。 总之,就是些流氓、混混、帮闲。 很多人没有大恶,但也是小恶不断。 相对的,这些人的上面,一定有很多的大恶!没有大恶,养不出小恶来。 等第一批砍头的罗列出来,竟是五城兵马司有官身的就四十九人,又有漕运和刑部的人总共八人。这又是五十七颗脑袋。 还是那个刑场,还是那些刀斧手! 上次的血迹还没干,这些人的脑袋又落地了。 听说各地都有官员被羁押,陆续往京城送。之后怕是还有第三批、第四批被砍了脑袋的。 可见朝廷治理这些坏人的力度有多大。 周庆就在这次的处决名单里,这么些年了,周家人真的一无所知吗?拿回来的钱明显超额了呀。 因此,包括周庆的兄弟,周庆的妻子,甚至于周庆成年的儿子,都在羁押之列。这次,周庆的脑袋砍了,其他人的罪责也不小。 陆剑山扶着母亲:“走吧……别看了!娘,已经这样了……看了也没用。” 陆夫人倒是没哭,只是想不通:“……住也就是朝廷的宅子,一年一年的也不翻新。或是吃的好,穿的好,日子过的奢靡呢?没有呀!我回娘家可都看见了……那真的都是抠唆着过日子的。你表哥那衣裳,都是打着补丁的,不过是穿在官袍里面,一般人看不见罢了。为这个的,我哪一年少补贴他们了?” “知道!知道!”可人起了贪念,想法子弄的银子越发的不敢花销了……他心虚嘛。 陆夫人就问说:“你说他图什么?或是他在外面养女人了?” 没有的!陆剑山摇头,“我去见了林伯爷了,她说表哥……在外面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也没有生其他的孩子……挺顾家的。” “或是你表嫂日子过的敞亮,享受了?”不也没有吗?一件大毛衣裳,从成亲那年穿到现在,穿的毛都掉光了,成了白板板了!还是自己看不过来,去年给置办了两身送过去的。 那么些个亲戚后辈,只她打扮的寒酸,人也老气。 陆夫人就又问:“所以,这些年,到底弄了多少银子?” “一窖。” 多少? “一窖!”宅子里都带有红薯窖,早年朝廷给官宅里都修红薯窖,这是为了对抗灾年,能储存红薯的。后来,这不是多用于冬储菜么。 顺着红薯窖又挖了一个地窖,里面是通着的。挪开大缸,里面满满的一窖金银,什么成色的都有,“具体的数我没打听……” 陆夫人只觉得腿软,“……挨千刀的……我把你爹给连累惨了。” 陆剑山:“……”自家爹是得退了!若没有自家爹这个姑父,人家为何要信他周庆。只怕那些人都以为上供给周庆,自家爹也要拿大头吧。 自家兄弟几个,没一个有坏毛病的。便是老家的陆氏子弟,也没有这样的。要说受当地父母官照佛,这是肯定的。人情而已!但没有打着旗号行这事的!却没想到,一个内侄,坏了这么大的事。 陆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你爹一生谨慎呐!金镇北说起来,他不冤!他年轻的时候犯过错,算是还回去了。可你爹……你爹没收过我娘家一金一银,反倒是我补贴了娘家许多……结果呢?就是这样的!” “行了!我爹都看开了,您有什么看不开的。”陆剑山扶着往回走,死就死吧,叫周家的人去收尸去!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他还给母亲提前说好了,“陆家未成年的孩子,不能接回陆家抚养。朝廷有这样的学堂,专收这样出身的孩子……您别瞎好心。” 不了!不了!真不了。以后我也没娘家了。 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被砍。 而这个间歇里,五夫人的案子终归是要给判的。 事情闹的这么大,联名求情的诉求书一封接着一封的递。 桐桐看着这些递过来的诉求书,又给推回去。 秦敏低声道:“朝中鲜少有官员就此表达过态度……好似都等着您呢。” “这是想看看我是否会徇私吧?” 秦敏叹气,锐气盛,大家都等着看这样的人摔跤呢,难免的。 桐桐叹了一声,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怕是要落雪。” 可不吗?入冬了。 “研磨吧!” 嗯? 研磨吧!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件事吵嚷了几个月了,新明的角角落落的也都传遍了。那么此时,就该给个说法了。 总得有人先表态!既然都等着自己,那就自己先表态。 这篇文章不是写给那些大人们看的,而是写给天下人看的,这里面包括了只开蒙过的贩夫走卒和妇孺,所以,一定得写的天下人,任谁都读的懂。 而且,不用引经据典的阐述法是什么,她就是发出了几问: 第一,诸位身边有没有像是五夫人这样的,在大家眼里的好人坐牢呢? 第二,这些人都有像是金阁老这样的权势背景吗? 第三,这些人的子女中有像是金家五公子这般财力雄厚的人,能为其制造出这么大的舆论吗? 第四,他们犯下的事,会因为特殊的身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度吗? 这么四个问题,想来都有答案。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只是不为人知而已!他们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谁能为他们奔走相告,他们就是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仅此而已。 那么再问:这些好人是不是犯罪了?无心之失,是不是‘失’呢? 孩子若是遗失了几个铜板,做父母的还会惩戒,叫他长长教训。学堂里的蒙童奔跑的时候撞倒了前面的同窗,致使同窗摇摇欲坠的乳牙掉了,出血了。先生是不是还得训斥一声冒失,甚至罚站。若是遇到难缠的家长,是不是还得给人家一些赔偿。 同理,无心犯罪,那还是犯罪了。犯罪了,不该惩戒吗? 犯罪的标准是统一的,可好人与坏人的标准是不统一的。若是以大家的理论来,法将不法!你眼里的坏人,他觉得好。若是犯罪之人给了你足够多的银钱,你真的不会改口认为那也是好人吗? 然后再回到五夫人的案子当中:她是无心之失吗?她是无心犯罪的吗? 不是!她是明知而故犯。 那么,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初衷是什么,这都不是宽恕她的理由。 若是这个可以宽恕,那么敢问:一个孝子为了叫父母过的好而偷盗,这是不是可以饶恕?两个妇人打架,男人为了保护妻子,将另一个妇人打伤,这是不是不算犯罪?一对做官的父母为了孩子能读更多的学堂,动用权利偷了寒门学子进学的机会,看在爱子心切的份上,这样的父母该不该被原谅? 这些例子里,唯一不同的是:受害者是无辜之人。 那么,当年那些被打劫的嫖客犯法了吗? 如果没有,他们就与上面例子上的人没有不同。因为你也不知道孝子的父母是不是好人,你也不知道被丈夫保护的妻子是不是没有道德上的瑕疵,你更不知道那个被抢占名额的寒门学子是不是真的品性高尚。 因此,受害人是什么身份,并不能成为施害者脱罪的理由。 如果上述例子中的施害者都可以被谅解,都可以不用受到惩罚。那么,当年痒辣子所行之事,确实可以斟酌。 那么敢问:你们确定那样的罪行都不用惩罚吗? 稿子送过去,顾玉娘接的。接了当天就出号外单刊!一个时辰之后,报纸就出来了。 金老五拿到报纸几乎不敢相信,他跑回家,将报纸递过去:“爹!林伯爷反对。” 第267章 万里扶摇(166)三更 小皇帝看完了报纸,将报纸放到了神龛的边上:民意得兼顾,但却更需要有人有清晰的判断,来掌舵!若不然,亦是风雨飘摇。 林叔珩确实处处以民意为先,此次这么直接的逆民意而行,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他以为她会想法子周旋,而后引导,慢慢打散这一股浪潮,却没想到她正面直接否了。 跟她的人一样,刚硬刚硬的。 而今要考量的是,新阁中有两位得退了,谁来接替。 林叔珩……在刑部正忙,且还得忙几年呢。这一次不行了,下一次吧,下一次林宪怀退,她上。 所以,而今,这两位阁老人选,成了他要考量的问题。 桐桐下衙后,慢悠悠的回家。 四爷站在衙门外,胳膊上搭着一个厚厚的披风。 桐桐走过去,身上又套了一层。 四爷将帽子给戴上,“雪落下了,冷!” 这会子天已经暗下来了,冬天了,天黑的早。 桐桐仰头朝上看了看,“要不要先回金家去,在金家吃顿晚饭。” 好!回金家。 金镇北正在书房里枯坐,只亮了一盏灯而已。窗户外面,院落里的灯被管家给点起来了,他看了一眼也没言语。 说实话,半辈子忙忙碌碌,而今缩在府里,有些不大习惯呢。 正对着灯愣神,转脸看着雪花零零星星的飘下来,就见老管家的脚步特别的利索:“老爷,四公子带着伯爷回府了,要用晚膳。” 金镇北一愣,嘴角翘了翘,嘴上抱怨了一声:“就知道瞎裹乱!这个点了,还得为他们忙。灶上哪有现成的?去馆子里叫送吧!去叫一桌八两八的席面,得热着送来。能快就叫尽量快,多加二两银子也是使得的。” 老管家就笑:“这就叫人去。” 等人往出走的时候,四爷牵着桐桐已经进了院子了。 金镇北匆匆忙忙的将书房里的灯都点亮,也把台灯给打开,务必要亮亮堂堂的。 桐桐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金镇北坐在书案后面,桌上摆着一本书,像模像样的。她就笑,“我还想着,您在家不定怎么不习惯呢。瞧着,还行?” “你敢小看老子?”金镇北将书合上,“老子是进得,也退得,有甚不习惯的?早年南征北战,整天在马背上。这些年在朝廷,下了马,却被困在案牍之中。哪有一日清闲?也就这些日子,老子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桐桐直接坐他对面,“那这么说……去军事学堂做个编外的先生,您是不乐意了?” 嗯?谁叫我去做先生? “您于军事上才能卓著,而且,您是真的在战场上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您是真的打过仗,见过太多死人的人。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军中像您这样的将领也会越来越少!您的经验别人不知道,也无法复制。得空了,去讲讲那些您亲历过的,不好么?” 金镇北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可怜老子?” “哪有呀?”桐桐也跟着笑了,“真不是可怜,我是觉得需得人尽其才。您也不年迈,脑子更不糊涂。年轻的时候有过过错,且都是私事;有过不臣之心,然有心到底没能成行。量刑嘛,论迹不论心。您有心而无迹,您便只是有过而无罪。” 金镇北听懂了:有心无行,无罪;无心有行,有罪;有心有行,有大罪。 以此而论,老五的娘便是有心亦有行。 林叔珩这是隐晦的告诉自己:痒辣子判下来,年限怕是不短。 金镇北心知这一点,他只是好奇:“若是你遇到痒辣子那般的事,你会如何?以你的脾气,我不信你不会踏过那条线!” “我会!”桐桐也笃定的给了他答案,“但一则,我绝不连累无辜;其二,我绝不叫人抓住把柄。” 金镇北就笑了:所以说,你是林叔珩! 他起身,从书架的顶端取下一个坛子来,结果抱在怀里晃悠了再晃悠,“空了?”他将坛子推开,对老四怒目而视:“老子这坛子里的酒呢?” 四爷扫了一眼,“哦!大概被老二弄去跟朋友分着喝了。” 你们这些败家子!老子有点什么都藏不住。 金镇北一脸的可惜,只能去书架背后拿,果然,又拿来个小瓷坛子。一打开,酒香浓烈。他骂骂咧咧的,“幸好老子有后手。” 四爷摆手,“等饭菜来了再喝了,哪有空腹喝酒的?烧心。” 金镇北就往圆桌那边去坐,也叫两人,“别可怜老子,老子不值得可怜。年轻的时候,确 实是放纵过!那时,自视甚高,总以为是美人也过不了英雄这一关。可其实呢,这一生呀,都在女人的股掌之间。” 说着就叹气,“就遇到你娘一个靠谱的!她生的好,求娶者众。可是呢,她家寒,且父母想利用她攀亲之心尤其胜。可攀亲者,多是读书人。各个都是官家公子,一眼就能看到好前程。你娘见了我之后,选的我。成亲之后,我也问过。我说,你不是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何故选我?” 嗯!人家怎么回的? “她说,‘第一,你自己已经立住了,不依赖父母,这是你的本事。选人当然要选自身有绝对本事的;第二,你父亡故,母身体不好,不需要我服侍太长的时间,我不怕被刁难;第三,富足你有,便是战死了,朝廷能养我一辈子;第四,我能生就生,若是不幸总也怀不上,不要紧,你不缺孩子;第五,你以战功立身,性格强硬,不用我长袖善舞为你周旋应酬。’” 桐桐:“……”有权有钱无公婆无生育压力,丈夫在外的时间比在家时间长,还不用伺候。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金镇北一搓脸,接着道,“我又问她,我说,那我这么多孩子,你不介意?她就回我,‘照顾孩子比伺候公婆和丈夫容易多了!更何况,又不需要我亲手照顾,不是还有乳娘么?孩子们都小,我只要足够爱护,用心教养就行。是不是能成才,我不会着急焦心,毕竟不是我生的。我把我当一女先生,竭尽全力,好好照顾教养。他们便不是我生的,可各个都是我养的。如此,我既有孩子养老,又不用劳心劳力一生,哪里不划算了?’” 他苦笑一声,“这话说的,当时我就无言以对!” 桐桐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四爷瞪了她一眼,她才赶紧将脸扭到另一边去。 只这点话就足以看的出来,人家嫁给他,并不是爱慕他。 才这么想完,她就又赶紧问:“是不是夫人她……不适合生育?” “并非!”金镇北否认了这一点,“她……不觉得父母一定会疼爱孩子……她惧怕她跟她的父母一样,对亲生也并不会很好。因此,她是有些抗拒生孩子的。我也一直允许她喝避子汤药……” 懂了!凡事都有意外。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生了孩子真落下病了,把命搭上了。 金镇北看向儿子,“但是……你娘并不是不疼你!她是太疼你了。越是到了后来,越是放心不下你。临走了,还在说,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早走,她就不该生你下来叫你受没娘的苦。整日都在说,可见她当初怕生孩子是对的!不生,便不记挂;生了,便成了一生的羁绊。”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听懂了。 酒席送来了,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四爷给金镇北斟酒,金镇北举起来就喝:“我这一生啊,到头来竟是发现,无一是那个真心人。比来比去,还是你娘更真。她说喜便是喜,说不喜便是不喜。有什么就明明白白的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她若是活着……该多好!” 相处二十年的人若是她,该多好! 她必不会瞒我,必不会欺我,必不会……对不住我的信任。 四爷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您若是那个时候有为我娘守三年的心,就可以避免很多事了。”妻丧一年之后,另找不是错的。但既然刚好一年就有了相好的。而今,就不必再提故人了。情分这个东西,后想起来的,都不怎么贵重。 金镇北这次没怼儿子,只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活该!越想越活该。”他举起杯子,跟桐桐碰了一下,“丫头,我儿子跟我不一样!我儿子看见过家不成家是个什么样儿,因而啊……他就比旁人更珍惜家。一旦成家,家就最重。” 桐桐接起来喝了,“那……您改天!改天请了人上门吧,我爹必在家等着呢。” 金镇北一拍桌子,当时就哈哈大笑:“爽快!”这臭丫头,可得娶进来。 在金家吃了一顿饭,桐桐要回,四爷说,“太晚了,我去送送。” 送!送嘛!只管去送。 人走了,老金欢喜的在书房里转圈圈,嘴上却骂着:“就那臭丫头,鬼见了都愁,还怕什么夜路么?” 这么嘀咕着,却又叫老管家:“开库房!快。” 要取什么呀?这大晚上的,咱家也没那么些银子了。 “不是银子!那臭丫头不喜欢银子。”他找的是,“老子早年收藏的刀,有倭人的刀,有老毛子的刀……那玩意都是战利品,你不懂!” “那不是您的宝贝吗?” “不是宝贝我还不送呢!这些玩意呀,老四都不配有!也就那臭丫头了,她收着,那就是我那些宝贝的好归宿。” 老管家笑道:“四公子当年就说过,要娶个响当当的汉子回来,果然是没有食言。” 那是!也不看看老四是谁的儿子!那能差喽? 第268章 万里扶摇(166)一更 雪纷纷扬扬,慢慢的大了起来。两人没坐马车,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任由风吹在脸上。 四爷拍了拍她的手,“不高兴?” 桐桐‘嗯’了一声,“疾风骤雨之后,争执便会起了。”不管是嫖还是赌,其实动的都是男人的利益。 将本来理所当然,几千年内都一直存在的东西动了,开了杀戒。以清扫帮派的方式……当时是把人唬住了。 可是之后呢? 等缓过这股劲了,必是会有反对的声音。甚至不排除开历史倒车的可能!这个时候,若是自恃把什么都掌控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有脓疮不怕,动刀子剜出来将能脓疮清理了。可这一旦剜出来,就亮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桐桐就说,“一方面呢,这种脓疮是因为自身体质,都会有的。长的大了,危及生命了,我给剜。但是它本身就带有这种缺点,这里剜了,它还是会滋生,我得防着剜了这边,长了那边;另一方面,剜下来的这个大伤口,可能引发别的症状。重新化脓,高烧,伤口不愈合?都有可能!” 四爷就笑,“你剜下来那么大一个豁口,扯疼了太多人了。不满积压,然后会蠢蠢欲动,紧跟着会爆发……而这里面若是再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更热闹了。” 是!我担忧的就是这个。 四爷摇头,“所谓大变,这不是正常的吗?虽然没有提,但你就是在变法。自古以来,变法哪有顺利的?守旧的与改革的,自来是两派,相互攻讦,这才是常态。 只是你冒的太快的,动的太快了,没给人反应的时间。而今,你需要缓缓调理,外伤得治,内里得调……那接下来的,便是朝堂上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一拨不扛过去,之前做的就全废了。” 桐桐认真的看他:“我觉得……这种的我没干过?”突然就心里毛毛的!这不是小事,任何一件事都影响天下。 “我又不跑!”就跟我干过这个一样,不都没经验吗?“慢慢来,稳住!站在朝堂上,斗争才是常态!” 桐桐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说出这样的话,得是多大的气魄!气吞山河说的当是这样的人物吧。 四爷愣了一下,‘嗯’了一声,而后才道:“解家忧,解民忧,解国忧,此方有当。” 桐桐就笑的不能自抑:“不用说的那么高大上!不过是收拾咱们留下的烂摊子罢了。” 四爷却摇头,“发展到这个程度就是这样的!人力不可为。非变不可,非变不行。可变到哪个份上,怎么一种变法……边走边看吧。你心有警惕是对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小心谨慎。莫要小看天下人,每个时代都有俊杰之才……” 嗯!明白。 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疾不徐的。任由雪落在身上,也不拂开它。 人没回来,林宪怀是不敢睡的。 他靠在炕头上,手里捧着书。 然后书就被周碧云给抽走了,“整天对着那么大点的字看,还没看够?对着灯这么瞧,太伤眼睛了。” 林宪怀由着他抽走,将手放在被窝里暖着。 周碧云低声问林宪怀,“……叔珩那态度……你说金阁老怎么想?” “他知道叔珩会反对!这种事当然会反对……你不懂,也别去问叔珩。她能说的文章里都说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怕影响俩孩子婚事。” “金镇北不糊涂!他那是年轻的时候犯了男人常犯的毛病,大事上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说,五夫人……能判几年?” “十到十五年吧!当然了,闹还是有用的,若不是这一闹,起步在二十年。” 嗯!五夫人有四十了吗?差不多吧。按照十年算,出来的时候也就五十岁。她本性不坏,儿子孝顺,她能过一个好的晚年,也算是有个善终了。 “所以,金阁老是知道有点用,所以由着他家老五闹的?” 也不全是!说别的你理解不了,林宪怀只能问周碧云,“你得想想,若是没有这一闹,判多少年合适呢?” “二十年?不轻了?” “你觉得不轻了!可律法这东西,得看你怎么说了。考虑情理的话,是不是斟酌着能减?毕竟,太大的实际伤害没有构成。可要是有人来攻讦叔珩,哪怕给五夫人判二十年,依旧会有人说叔珩徇私了。绑架勒索、抢劫、落草为匪,而后又包庇当年一窝子土匪二十年……这样罪累积起来,判她终身监禁,也在法之内。” 周碧云把这个听懂了,“所以,金阁老不拦着,也是有叔珩考量的原因?” 这当然了!他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当然会为叔珩和肆晔清扫障碍。若是因家里的事耽搁了这俩孩子的前程,他宁肯直接挂房梁上吊死。周碧云就说:“可见,金阁老对这个五夫人……情分也是有限。” 林宪怀:“……”我还是起身去伯府等他们吧!而今就能跟他们说话了,在家里没法正常交谈了。 女人这个脑子,想什么呢?金镇北驰骋沙场多年,又在朝廷中枢这么久,他脑子里一天天就男男女女那点事? 从出事到现在,金镇北没撇开关系,这就是情分了,还要怎么样? 他起身,“那个……我去看看怎么还不回来?” 正要走呢,院里有了脚步声。桐桐没进去,只在窗外道:“爹,娘,睡吧!我回来了。” 周碧云就赶紧喊:“你进来呀!” 行!进去吧。两人都没躺下等,和衣在炕上坐着呢。 桐桐抖了抖身上的雪,周碧云才知道已经下这么大了,“怎么这么晚回来?”一靠近才知道,“喝酒了?” “喝了一点!”说着,又跟林宪怀解释,“跟金阁老喝的!他改天带着人登门。” 林宪怀不意外,就得趁着现在办婚事。 那边周碧云就一拍巴掌:“真的呀?哪一天呀?请了谁来做大媒?咱家是不是也该请个作陪的……” 桐桐就笑,“那您跟我爹商量吧,怎么着都行。我先回去睡了,明儿还得早起。” 去吧!去吧!终于有个女儿能嫁出去了,好事呀! 周碧云着急,“是不是婚事得尽快?” “嗯!尽快。”林宪怀躺下了,“明天给老家写信吧,看看谁能来。” 好。 “季瑛的婚事……问问她的意思,她要觉得行,也办了吧!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也不大好。” 行!听你的。 “仲琴最近在家少,都是跑五夫人的事呢?还是有旁的事?” 她那么大了,出去跑的多了,认识的朋友多了,也不是坏事。 “嗯!你多盯着吧。” 林宪怀嘴上一件一件叮嘱着,可晚上睡的并不踏实。梦里什么都有,一时梦见有人用枪指着叔珩,一时又梦见她站在朝堂上面对千夫所指…… 早上一起来,竟是比不睡还累。 桐桐过来用早膳的时候看见林宪怀大大的黑眼圈,脸也有些肿:“这是没睡好?若不然,告一天假吧!您在家歇一天。” 林伯琼皱眉,“这走了困了?” 周碧云却只笑,“你爹听说金阁老改天请人上门,一晚上没睡踏实吧?” 是说亲事吗? 黄蕙荃将蛋羹推给桐桐:“那得备着点好食材,席面可不能马虎。” 林伯琼就笑,“她又不嫁,就挨着您住。您该踏实才是,怎么反倒是睡不着了?” 林宪怀怎么说呢?他只能道:“你没有姑娘,等你有了姑娘,养了姑娘就知道了……” 说的一个个的都笑。 桐桐面上笑着,只打岔道:“我姐和季瑛还没起?” “下这么大的雪,起来也没甚事,睡懒觉呢。” 吃了饭,要去当差。林伯琼跟这父女俩不是同路,自己走了。只桐桐上了林宪怀的马车,“爹,搭个顺风车。” 林宪怀就笑,伸手拉了姑娘上来。 坐在马车上了,林宪怀这才道:“虽说朝事上咱俩互不干涉,但是……有些事,我想作为父亲,还是得提醒你一声。” 嗯!您说,我听着。 “自来,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走的是偏锋,这叫很多人来不及反应。但是,朝政并不是都需要快刀斩乱麻的!它更多的时候是慢火细炖。而这个过程,你腾挪的空间很小!你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知道你不能动刀的时候,明枪暗箭才真的来了。” 林宪怀说着,就不免忧虑,“而且,你得承认!之前你的顺,还有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中枢的支持!我是你爹,别人又默认金阁老是你公爹。再加上一个德姑姑,还有陛下……新阁七人,有四人都跟你关系莫逆。更不要提还有赵迁这样的人……可以说,你身后站着这么些人,才叫你更顺畅。可你越站越高,跟上面的关系就越发微妙……当这一部分力量减弱,对你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桐桐抱着手炉,静静的听着,直到对方说完了,她才仰起头来:“我拿刀的时候多,可我是文官出身。他们大概忘了,他们会的我也会。文官不缺大义凛然的流氓……可谁又告诉他们……我不是文人中顶顶无耻的那一类流氓呢?” 所以,别担心,别怕,“您得想想,以我的功勋,不至于丢命,那其他的事真就不是事。” 林宪怀:“……”不是!孩子!做文人的流氓,这不是什么荣耀的事,你倒是也不用这么骄傲自得!在这个上面争做顶顶无耻的这一类,真没有这个必要。 第269章 万里扶摇(168)二更 风雨来之前,必是有一段平静期! 金镇北看着准备的礼,问赵迁和陆玄:“怎么样?第一次上门,并非下聘之礼,这些可还行?” 陆玄就觉得金镇北是胡闹:“按照规矩先得叫媒人上门,你这怎么还跟着去?” “咱就别讲究这么些了,都老大不小了,今年年底就给把婚事办了。” 陆玄就觉得金镇北这人还挺厚道,赌注下的很大:林叔珩很快就会遇到麻烦,瞧着吧,必不出半年。这个时候急着给两人完婚,其实就是叫他儿子陪着林叔珩共担风险的。 赌赢了,他儿子跟着林叔珩青云直上。 堵输了,林叔珩有军功,又有他儿子这实打实的朝廷离不了的人,必能给林叔珩兜底。 处理这种事,金镇北这不是挺拿手的吗? 陆玄的眼神太过直接,金镇北白了他一眼:咱们差不多,你不也被老婆的娘家人给连累了。谁说谁呀?就这样吧。 赵迁围着那几件东西看,“这是老物件?” “我娘传给我夫人,我夫人早逝,这些东西只能传给嫡媳。” 正说着话呢,外面脚步匆匆,老五一边喊着一边往回跑,“爹——爹——我娘判了十二年——” 结果一进来,就看见厅堂里摆着很多东西,且家里还有客人。 老五站稳了,然后拘谨的行了礼,这才小声道:“爹,我娘……” “我知道!没判,心是悬着的。判了,心里不就踏实了么?判了之后,会转移到城外的女监。今天怕是得转过去!女监一般四人一间,住的是炕,跟学堂的寝室相差无几。 冬天有火墙,夏天墙体厚,并不会很热。一季两身衣裳,棉布的。冻不着,饿不着。没定罪之前,伙食上能照顾,放点银子,人家就看着安排。 但是定刑之后,就是囚犯!囚犯不能随意改善伙食。吃是统一的,不能有太多要求,但肯定能吃饱。外面的吃食可以送进去,但是,得人家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可以。你要是有孝心,就在这个上面想想法子,别的就别折腾了。” 老五听着自家爹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他不解:“爹,这可是十二年呢!” “那要不然呢?”金镇北看向老五,“每月都能探视,能见的!你娘是个活泛的人,在牢里那个地方,她能过的很自在。你别叫她担心,她过的就是好日子。” 这些东西不用操心,林叔珩管着刑部,管理女监的又是女官。大面上她没偏袒,但在牢里,怎么叫一个人过的舒服,她有的是法子。 不用谁去提,她就会关照的。甚至不用她开口,下面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关照的。在这个上面较劲,就真是犯蠢了! 当然了,关心则乱。 他就打发老五,“去吧!你要不放心,就在女监门口等着,说不定今儿就能见一面。” 老五见有贵客,也顶嘴直接出去了。 出去了才问老管家:“今儿家里有什么事?” 老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吧,怕五公子多想;隐瞒吧,怕五公子更会多想。 因此,只能道:“五夫人还得林伯爷关照……老爷想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老五:“……”所以,我娘那边判刑,我爹在给他的儿子筹备婚事。 “五公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焦躁!但咱不能不讲道理。难道林伯爷成了您的嫂子,对五夫人没好处?” 那好处可太大了!没有她,我娘且不会被判十二年呢。 老五朝后看了一眼,然后说老管家,“那看来,这个家我是回不来了!有女主人了嘛……” “林伯爷有伯府……” “那也不一样呀!人家就是不住,那也是人家的府邸。我又不是夫人生的,我住着……名不正言不顺呐……” 他说话的声音贼大,就怕里面听不见。 金镇北:“……”这瘪犊子,气死老子了。 想跟往常一样喊一声‘滚’,但今儿到底是忍住了。 老五见里面静静悄悄的,也没人出来留,他冷笑一声,抬脚就走,只说老管家:“东西给我拾掇了,送我的宅子里。” 老管家:“……”还真闹上了! 人走了,金镇北对着两人才叹气:“这就是报应!年轻时候别作孽,否则,或早或晚,报应都得来。” 赵迁就打岔,“今儿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个。咱这就走吧!” 走!别叫林家久等。 然后林家也是喜气洋洋,德姑姑和曹南院在林家。 金家这一来,好生热闹。 曹南院就笑说,“知根知底的,咱也不用换着夸金大人和林大人……今儿这两人也都忙着呢,不在。若是两亲家没意见,咱就婚事定下!” 林宪怀还想矜持一下,周碧云在边上掐了他一把:差不多得了!赶紧成亲省心。 “叔珩这婚事呀……”林宪怀一言难尽,“诸位这知道,我家这个姑娘呢,我管不了。这天底下能管住她的人,也确实是少。这成婚之后,必不能跟一般的妇人一般……还往亲家见谅。” “这要是一般妇人,我家可也瞧不上。”金镇北直言不讳,“叔珩这般的宗妇,金家求之不得。” 彼此客套嘛! 摆上席面,好菜有,好酒就不喝了,除了金镇北和陆玄都有差事,欢欢喜喜的订个日子之后,都得去忙了。 这种日子,四爷和桐桐不在家。两人告假了,出了城,在女监外面的马车上。 老五在路口等着,还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没有动地方。他以为还有别人也被判刑,然后被押送过来了。 应该也是家里的人来送的吧! 他没去打搅,只下了马车远远的眺望着。 良久,才见朝廷押着囚犯的车过来了。等车停下来,就看见自家娘穿着靛蓝的蓝棉袄蓝棉裤从车上下来。 那手上戴着棉袖套,看不清楚是不是手腕被人束着。 “娘——” 五夫人朝那边一看,是儿子。她便站下来,跟人家押送的官差商量:“能否容我们母子说话?” 时间不能长。 “多谢了。”五夫人扭脸看向儿子,笑的特别灿烂,语气跟以前一样:“儿子,冻坏了吧。” 老五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娘……儿子无能……” 五夫人才要说话,就看见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人,正是老四和那位林伯爷。 她一样朝那边笑:“老四也来了?林伯爷,又见面了。” 桐桐笑着走过来,看着五夫人:“我来送送您。” 老五挡在五夫人面前:“不用你们假好心。” 五夫人呵斥老五:“住口!说的什么混账话。事是我干的,跟人家有什么相干!我要是什么也不干,人家犯得上吗?少耍浑!” 老五听话惯了,并没有回嘴。 桐桐看了老五一眼,这才道:“公是公,私是私。于公,我需得这么做;于私,我得来这一趟。” 五夫人叹了一声,“是我叫大家伙为难了。这一生,我对得住很多跟我无关的人,却对不住跟我有关的人。”说着,就看四爷,“老四,我对不住你爹,他今儿没来……” “今儿提前定好的日子,上林家提亲去了。来日方长,女牢又不远,他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原来是这样!她缓缓点头,“你爹……是嘴硬心软的一个人!他如今致仕了,身边又没有个人照顾,你多照看着些。其他几个包括老五,不气你爹就不错了,都是指靠不上的!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你爹的身子……” “嗳!我记着呢。” 五夫人看向桐桐,“伯爷,你我本没交情。可也是怪了,第一见你,我就觉得能跟你投脾气!” 桐桐点头,“我也挺喜欢您的!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言语便是了。能办到的,我尽力。” 五夫人就看向老五:“这小子……不算是好的,但绝不孬!平时呀,我看的紧,他都总想走小道。而今我管不上他了,他爹一管他,他能蹦三尺高,根本就拿不住。他爹呢,也就嘴上厉害,可真把他们打出个好歹来没?也没有。真下不了那个手。之前我还愁,我说谁能辖制这小子呢? 今儿一听,你们定亲了!这是好事呀!金家有宗妇了。您看在他姓金,没有太坏的份上,多看顾看顾!要是又往下道里滑,您只管打!打断腿我都不心疼。路走岔迟早会坏事的,谁也别侥幸。” 老五要说话,五夫人就瞪起了眼睛,“跪下!” “娘!” 五夫人抬脚就踹:“跪下!” 老五一个踉跄,对着他娘跪下了,眼泪又委屈的下来了。 五夫人呵斥道:“抬起头来!” 老五抬起头来,嘴一瘪一瘪的,这些日子的惶恐和委屈……大了去了。 五夫人看着儿子,满是严厉:“你要是认我是你娘,你答应我几件事。” “您说——您说——干嘛说这么吓人的话!才十二年而已,到时候您的孙儿都满地跑了!儿子挣钱,给您盖大院子,将来接您回来享福……” 五夫人打断他:“你的话都是空的,就你这不知道世情险恶的性子,我怕是等不到出来,你就能把你给折进去。现在竖起耳朵,给老娘听着。” 是! “第一,住在家里。家里只有你爹,你四哥四嫂不久住!等到你成家立业了,再搬出来跟你媳妇过日子。 第二,娶妻需得你爹、你四哥四嫂同意,否则儿媳妇我不认。 第三,你四哥四嫂有权管教你,我给的权利。你别不识好歹!以他们的能耐,求他们管的人大有人在,要不是你姓金,排都排不上你。 第270章 万里扶摇(169)三更 五夫人进去了,女牢的大门缓缓关闭。 老五跪在地上,一声声喊娘,哭嚎的比谁都惨。 四爷和桐桐也不劝,哭吧!大冷天的,总有哭累的时候。 然后真就给哭的嗓子都哑了,脸上红彤彤的,一会子一打嗝,估计也冻木了,也跪麻了。 四爷看了马夫一眼,马夫过来帮着老五给塞马车上,桐桐这才跟着上车。 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就一辆。 马车上,四爷给炭盆里添了木炭。一会子时间,里面就暖了起来。 桐桐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喝吗?” “不喝!” 挺犟呀!要不是看在金镇北的面上,当谁爱管你?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生气……怨愤……甚至于怨恨,都有,对吧?” 老五没言语。 桐桐叹了一声,“像你一样恨我的人多了,你自己算算,凡是我过手的,杀了多少了。自从入了秋,法场什么时候闲着了。实话说吧,过几天,还有一拨。你就说,那些人该不该杀?” 自然是该的。 “可人家的亲人也恨我呢!觉得关着不叫出来也行,为什么非得杀人呢!就像是你以为的,你娘做错了,给个教训,关一下意思意思,哪怕叫你倾家荡产,赔人家一些银子,减轻处罚……反正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为什么非要揪住不放呢?如此,便是没有人情味,可对?” 难道不是? “你爹若不是金镇北,我若不是林尚书,那我们真能跟你一起,想法子为你娘奔走。可你爹是金镇北金阁老,你四哥找的女人就是刑部尚书,怎么办呢?你在外面因这个关系受照佛的时候,你觉得理所当然;而今因为这样的关系……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老五梗着脖子,“我可以不是金镇北的儿子,也可以不是你林叔珩的小叔子……” “有出息!”桐桐鼓掌,“那行!那我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们接下来你会遭遇什么。”她掰着手指算,“第一,你那戏班子,经营不下去了,因为你最大的优势是你能庇护人家。等没有我们,他们不再安心的跟着你,这里唱一唱,那里唱一唱,这才符合他们的利益。有什么新戏,先紧着你,那不可能。 你得低声下气跟那些角儿们商量,看人家肯不肯给你这个脸。而不是像你一直的待遇,谁都得巴结着你。便是你娘进了女牢,依旧无人怠慢过你。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爹哪怕致仕,人脉犹在?难道不是你金家后继有人,门第不辍?” 老五靠在马车壁上,不言语了:又被这个夜叉说对了!这个行里就是这样。也不是这个行里这样,其实哪个行里都这样。 桐桐又伸出一根手指来,“第二,因着留不住好的角儿,你的收入会大打折扣。如此,你那戏楼可还经营的下去?那地方在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大,足足三层。若是没有我们,眼红的人就多了,只找一群乞丐给你捣乱,你也得给人腾地方。然后呢?变成草台班子,赚几个散碎银子?” 老五又不言语了,只偷眼看老四:还没过门呢!她这么训我合适吗? 四爷坐在一边剥花生,然后吹了花生的红外衣,那碎末被吹的蒙了老五一脸,老五用手拂开,闭眼躲避。 等眼睛睁开了,花生豆到林叔珩的手里了。 林叔珩一边吃着,一边比划了一个‘三’,“第三,你丧了家业,就剩下宅子了。那接下来你怎么过活呢?身无长物,能耐不大,脾气不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靠什么呢?靠你攒下来的钱。你心高气傲,小钱看不上,必是想掺和别人一抿子生意。可你无人庇护,手里的钱财便是小儿手里的元宝,你护得住吗?” 老五想反驳一句,可想想,商场上那见不得上的手段多了去了,还真就未必行。 桐桐就问说:“或是你能叫金逸尘带着你一起赚钱?” 可拉倒吧,他?他只会吃独食。 “又或者,金双城能帮衬你,给你出出主意?” 他连他自己都管不了,还管我呢?不赖着我养他就不错了。 “再要么……老三能帮你?” 他不要我护着,我就该阿弥陀佛了。 桐桐就看他:“那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没有我们,你还有什么?” 老五不言语,只觉得气憋在心里,撒不出去。 桐桐就说他:“你不就是仗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肆无忌惮吗?你现在没有你娘护着,你得想清楚了,若是惹恼了我,会是什么后果。你要家业没家业,老娘还在牢里等着你照佛,而那大牢又归我直管。你任性,心里舒坦了,嘴上爽利了,你就没想过,我万一翻脸不认人,真就把无情无义做实在了,会怎么样?你娘在里面一天消停的日子也别想过。磋磨人的办法多了,你要试试?” “你——” “怎样?不是说我无情无义吗?认定了,那你就更得小心。小心我把它变成真的,那个结果,你承担不起。” 老五的眼泪憋在眼眶里,脚狠狠的一跺:“四哥,你看她——” “还认我是你哥呀?” 不想认,但好像不认不行。 “认我是你哥,你就滚回家老实的住着。你那戏楼好好的给我经营着,你娘在里面还等着呢。以后,你那戏楼,出些风花雪月、文雅些的戏,这个可以!才子佳人,无聊的妇人都爱看,足够你赚了。涉及朝廷政事的,少掺和。犯人量刑之后,还有减刑一说。减刑怎么去减,这也是有讲究的。你别在外面生事,牵连到你娘。” “你又吓我!” “吓你干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有了嫂子,哥哥也不会那么亲了。你得认清这一点,你哥我也是看着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的。别惹她!” 桐桐很威严的‘嗯’了一声,“说的都记住了吗?” 老五:“……记住了。” “今儿是好日子,我不跟你计较!你答应的,最好都做好!你也知道,五城兵马司解散了,京城治安是我重新布置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要是叫我知道了你敢阳奉阴违,那我之前说的……都将——给你兑现。” “我记住了!真记住了。” “鉴于你心情不好,今儿就不勉强你跟我回去喝喜酒了。但是,大婚的那一天,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另外,你通知你那些倒霉哥哥,就说我的话,最近谁给我惹幺蛾子,我就把谁挂墙头上。大婚那天,我要你们一个个的都高高兴兴的……谁敢摆脸色,阴阳怪气,叫客人看笑话,宣扬家中不和,别怪我不给你们体面……” 老五:“……”哪有兄弟大婚,未过门的媳妇强迫大伯子小叔子笑脸相迎的。这什么人呀? 我娘是土匪没错,但我娘是真讲道理!你是新明管刑狱最大的官没错,满新明比你职位高的,一共只七个人了。这样身份的人……可你是真不讲道理。 前面就是金家,马车在门口停下来。 四爷说老五:“行了!大冷天的,回去歇着吧。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得有数。” 老五撩开帘子,蹭一下跳下去了,把马车帘子甩的呼呼的。 桐桐在里面‘嗯?’了一声,老五身子一僵,站住脚,躬身站在边上:“谢四哥和伯爷送我回来!您二位慢走。” 桐桐这才满意了,‘嗯’了一声,“顺路而已,不要客气!再会。” “再会!” 然后老五就听见马车里那女人非常满足的语气说:“你看,有礼貌就是讨人喜欢。下次要是谁不讲礼貌你告诉我,我教他讲礼貌。” 老四的声音又传来:“自小没教好,改不过来了。算了,别费心了。” “那你放心,既然是宗妇,自然是要负责任的。再说了,金阁老和陆阁老的教训得吸取,他们哪个不是公事上无大的错漏,问题全出在内帏不修上了。这样的事,牵扯到前程,就不是小事! 你们下不了狠手管,我下的了手,不行给送到海岛上去,那里可不是他想跑就能跑的,也不是他想作妖就能作妖的!彼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声音远去,老五听不大清楚了。 可只这些,足够他狠狠打个哆嗦了。 老管家急匆匆的迎出来,“我的公子爷呀,您这是……”哭的脸都皴了,“您看,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别收拾了,我不走了!”这么嚷了一嗓子,觉得态度不好,马上又道,“我怕您耳朵背,才大声的。” 啊?啊!没事! “回头叫人把外城宅子的东西收拾好,送回府里吧!” 好! 老五都走了几步了,想了想还是跟老管家道:“有劳了!” 啊?啊!您……您……您……客气!老管家问说,“那您用饭吗?给您准备饭吧!” “吃……”老五声音放轻了,“吃点清淡点的!劳烦您跟厨下说一声。” 不是!我的公子爷呀,您别这么客气成吗?听的人心里发毛。 老五:“……”老子也没想客气,但是,“得讲礼貌!这不是客气,这就是讲礼貌!” 啊? 啊! “另外,您告诉我那三个倒霉哥哥一声,就说……以后一定得高高兴兴的,规规矩矩的,别呛呛着说话,更不许阴阳怪气!首先,一定得讲礼貌!要不然,怕是得被送到海岛上去,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只有跳海一条路了!到时候被鱼吃了,可与人无尤呀!” 跳海?被鱼吃了?谁……谁……谁要拿您喂鱼? 然后金镇北回来就听说:老五很乖,很听话,很讲礼貌!疑似被林叔珩威胁,敢不听话就扔海里喂鱼! 第271章 万里扶摇(170)加更 婚礼订在了腊月初一! 很低调,没打算惊动太多的人。 至于嫁妆,随便准备一些,添在伯府里就行了。她和四爷从大婚的第一日起,会在金家住满整一月。也就是过了年,他们就正式回伯府居住。 因此,只要将四爷原来住的院子稍微规整规整,就能当新房用。 桐桐而今的处事太高调了,在婚事上,尽量做到低调低调再低调。反正婚事定了,可知道的人也仅限在新阁里。 新明对于婚书要求还是严格的,基本就是三五文钱,去官府登记。官府给发一张婚书!并且,夫妻关系是入档的。当初规定,从入档这一天算起,衙门帮着保管百年! 像是长辈都过世了,后辈若是想把这个抽回去自己保存着,那就在期限到之前去衙门抽回来。当然了,也要出个三五文钱的。 大部分人谁存那个干嘛,衙门没地方放了,这些东西就销毁了。每天都有到日期的,然后销毁完事。 增增减减,这有利于朝廷关于户籍的管理。而且,哪些是正室,哪些是外面养着,户籍上就有体现。况且,去衙门的时候得有三媒六证的。 就是带上几个证人,证明谁就是谁,不能错了! 比如要跟这家的大姑娘成亲,大姑娘不乐意,便把二姑娘喊去,拿着这家的户籍册子,人是二姑娘,名字户籍是大姑娘,你们这些证人都做伪证,那人家大姑娘要告,你们个个都得承担责任,这是要坐牢的。 而今要成亲,这个婚书就得去衙门领。 小皇帝还爱凑热闹,“朕去给你们做证婚人吧!朕还没证过婚。等朕将来大婚,你们再给朕证婚。” 瞎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朕证婚,能把知府衙门的人喊来,在宫里给你们发婚书。你们要是自己去,难保别人就不知道。” 四爷:“……”也是啥事都能遇上! 桐桐无所谓,就当是逗孩子玩呢!他高兴,觉得新奇,那就叫他弄吧!再给别人证婚?他还不乐意呢。 于是,在大婚的前一天,知府就被宣召进宫。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不知道陛下突然宣召是为了什么,结果是要证婚,在宫里颁婚书。 嗐!这个事呀,叫秘书丞回去取个婚书,带过来填上盖大印就行。 然后三媒六证,这得找人。 把几个阁老请来,还有新上任的两位阁臣一起请来,但是林宪怀不能算在内,也就是算上陛下才七个人。 而后再加上陛下身边的老管事,以及知府大人本尊。 算是完成了,给你们把婚书颁下去了。 等人出宫之后,小皇帝又转到内库,从里面选东西。他一边挑拣一边跟老管事说话:“……林叔珩是近臣吗?” 是! “是忠臣吗?” 是! “是重臣吗?” 是! 小皇帝从一位一位先皇后的遗物中穿过,一直到了祖娘娘留下的遗物跟前,这才停下来。 老管事:“……”这是皇宫里最宝贵的一部分收藏了。 小皇帝从一件一件的遗物上扫过去,然后摸了一柄剑,“据说,这是祖娘娘嫁进宫里之后,得来的第一把兵刃。用它砍下过阉宦的脑袋,在大雪夜里拎着走了很远……” 老管事赶紧道:“那是大婚,您赐给兵刃,不大妥当。” 小皇帝抚摸了这把不起眼的兵刃,然后继续朝前走,看见了一副马鞍,又停下来,“据说,这马鞍陪着祖娘娘从北打到南……” 可都磨的不像是样子了。 小皇帝点头,“是啊!送不得。” 等一件一件的看完了,小皇帝怅然了,“祖娘娘的东西宫里很宝贝,可现在才知道,竟是没有能赏赐下去的东西。” 太惨了!除了太祖皇帝送给祖娘娘的,再就是晚辈进上的,这不能随便赏赐。他只是想找一件独属于祖娘娘有的,喜欢的……没有其他人的标签在上面的东西,竟是难找的很。凡是这样的,都陈旧了,不适合送给新婚之人。 他干脆往回走,想从其他几位皇后的遗物里找些什么出来,竟然发现,情况其实是一样的。 小皇帝沉默了半晌,对着库房,问老管事:“你说……新明皇室奢靡吗?” 这样的库房,何谈奢靡呀? “是啊!一代一代,都尽心,可还是走到了如今。”他说着,还是往最深处去,从祖娘娘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串乌木手串。 拿着这手串,上面还有包浆的痕迹。边上贴着的字条上写着这玩意的来历,它是蒙高僧开过光的,因着宗教牵涉政事的原因,后二三十年,祖娘娘一直戴在手腕上。 他就问说,“祖娘娘有,只怕太祖也有一串差不多的,去找找看。” 果然,这两串珠子大小有些差异,其他的一盖相同。 小皇帝细细的看了,选了两个盒子,递给老管事,“叫人悄悄出宫,给金大人和林大人送去!就说……这是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老管事:“……”两位老祖的东西可从未赐给臣下过,这个真送出去? 小皇帝‘嗯’了一声,“去吧!” 老管事应了,急匆匆去了。 小皇帝回寝宫,又打开了两个箱子。这两个箱子里,放的分别是林叔珩和金肆晔送给他的礼物。 有些是吃食或是玩意,他就列在一张纸上,甚至画出其样子,标注上日期,而后存在箱子里。 这会子站在箱子前,小皇帝不由的笑了。 林叔珩最近送给自己的是一双毛线手套和毛线耳罩,耳罩用毛线勾勒出来,外层却装饰上了白色的毛茸茸的兔毛。本来挺好的玩意,他戴上竟是小了好几岁,憨傻憨傻的。 这有些像是母后在世的时候,他都七八岁大了,母后却执意于给他衣裳的后面缝上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每次穿起来,母后都笑的前仰后合,不知道有多高兴。 而自己第一次试戴,林叔珩当时的表情只是很隐晦,但她眼里的笑意却遮挡不住。 小皇帝回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圆嘟嘟白嫩嫩的脸,并没有因为年岁渐长,而叫自己脱离那种‘奶气’。朝臣不敢说,但是在学堂同窗会说。他们又不知道朕是谁,便难免说些实话。 软、萌、奶,别人是这么说的! 这真是个叫人发愁的长相!所以,林叔珩就是有意逗朕! 亲近的人,本也该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又落在金肆晔给自己送的礼物上了,最近一次的,也就半个月前吧,他送给自己一个橡胶球,这玩意砸人也不疼,还怪好玩的。平时在大殿里也能玩,就是往筐子里扔嘛!冬天不想出去活动,这个玩意就挺好的。 反正,别人都是年节生日象征性的送一下。他们却是没有规律的! 也许是看到好玩的了,带回来给自己玩。 或是遇到什么好吃的,不带回去但会找时间约自己一起去吃。 他将箱子盖上,问已经办事回来的老管事:“打发人送去了?” 是!送去了。 小皇帝叹了一声,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只在脚踏上坐了,这才双手撑着下巴,问说:“他们对朕还挺好的!不像是对帝王的好……” 您这话说的! “我是说这很好……朕没有三亲六故,没有他们,朕会孤单的。” “他们只是成亲了,不是走远了,不回京了。” “他们成亲了,会跟以前一样,不变吗?” “您是陛下,谁对您都不会变的。” 小皇帝不说话了,起身一个人溜达到神龛跟前,然后说老管事:“你出去吧,我跟老祖说会子话。” 好! 人出去了,门关上了。小皇帝跪在蒲团上,然后双手合十:“老祖啊老祖,您们说孩儿该怎么办?孩儿嘴上总说成亲如何……等朕大婚如何……可其实,朕不敢成亲。 朕若是成亲了,是不是会有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后面又该怎么办呢?何况,朕要是娶了妻,妻便是皇后。皇后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对于以后的事又该怎么看呢? 何况,皇后也有娘家,势必牵扯外戚。老祖啊老祖,朕难啊!您说,叫咱们皇室断子绝孙好呢?还是承担未知的、不可控的风险好呢?” 神龛前的烛火明明灭灭,神龛上的二人只有雕像,他们还是跟以往一样,沉默不言。 小皇帝失望的叹气:“怎么就是不说话呢?孙儿一直都觉得你们像是神仙。越是懂朝政,越是觉得新明的建立就像是一个神迹。所以,孙儿一边真不信,一边又觉得得坚信……是不是急急如律令用得不对呀?要不然,你们给朕托个梦也好啊。” 等不来回应,他便起身了。 许是一起身带起了风吧,烛光摇曳了一下。小皇帝扭脸去看窗户,窗户上贴着的窗花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掉下来了。 这是冬至才贴的,干了之后被风带下来的? 窗花剪得一般,是林叔珩送来的。之前贴的时候怎么没注意,现在再看,这竟然剪的是‘瓜瓞绵绵’! 小皇帝一愣,“瓜瓞绵绵?”这么巧的吗?朕才问了,这就有答案了? 老祖真的显灵了? 小皇帝嘟嘴,“显灵也没用呀,朕还是觉得,许是不成亲,不生子嗣比较好一些。” 话音才落,猛地爆出个灯花来,吓的小皇帝就往出跑:“您显灵真没用的!我也就是嘴上闲不住,客气的问问您们呐,但孩儿当皇帝嘛……得有自己的主意和判断,对吧?没主意的帝王不成的,迷信的帝王更不成的!都不许生气!不许生气!” 第272章 万里扶摇(171)一更 乌木的手串满是岁月的痕迹,桐桐的手轻轻拂过,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在手上转,最后很自然的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新婚的前一夜,做娘的需得给出嫁的女儿讲男女之事。 但自家姑娘是林叔珩,周碧云拿着手里的小册子,突然就觉得很没有必要嘛。但这流程不能少的! 她递过去,然后低声问说:“你看塞在哪个箱子里合适?” 桐桐拿过去翻了翻,微微愣了愣,这册子很有趣呐!它上面画着各种姿势,但更多的是用简练的语言讲的是生理生育的知识。 像是册子上会普及,说这个chu女膜是个什么东西,进而告诉新人,新婚之夜是否有落红并不是判断的标准。并且给了很多数据,像是三成的人不会落红,有接近两成的人可能并不会觉得痛……告诉新婚夫妻,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愉快的度过新婚之夜。 这个数据准不准确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拯救了很多女性的一生。 再往后翻,册子上就有如何的保护女性和劝导丈夫保护妻子的一些常识。 比如,例假期间,同房的话,这个不可以。而且,讲这个例假是什么,告诉大众,它不是不洁的。在这个期间,女性会出现哪些身体不适,这个时候请关怀她。 这里面又包含了一些劝诫,像是夫妻彼此忠诚,是对双方健康的守护。 之后又有许多,像是生育常识。哪种姿势可能有助于受孕,选择在什么样的日子里行房怀孕的概率会高。又讲了胎儿是怎么形成的,提到了男性在这个过程中,对胎儿性别的决定性作用。 桐桐心里点头,生出来女孩别管重视不重视,但至少别把生育的压力只给到女性的身上。 册子上关于不生育也给了说明,男女任何一方有问题,都无法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所以,若是婚后一直没有,请找大夫调养,这只是生病了而已。 意思是:求神拜佛可能作用没那么大!调养好了,再去求求送子娘娘也无妨。 她又翻了一页,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讲如何自然避孕的。能将如何避孕收纳在册子里,真的是不容易。 之后又附带了一些怀孕的常识,尤其是孕期和生产之后的夫妻生活的禁忌。 周碧云就看着自家姑娘看这个看的兴致昂扬,她:“……”新婚之夜看就可以了!这个东西你看起来不臊的慌吗? 却不想人家说,“挺好的!之前倒是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废话!你不成亲,谁敢把这个给你看? 周碧云一把给夺走,“你要带过去的……放在随身衣物的箱子里?” “就放在卧室的书架上吧!不用带。” 周碧云:“……”没羞没臊的,婚前那什么……但也得装装样子嘛。然后坚持给塞到了箱子里了。 桐桐:“……”行!塞吧。 而后母女俩面面相觑,桐桐:“……”她揽着周碧云的肩膀往出送,“明儿半夜您就得起,早早睡吧。我又不走远,在那边住满一个月就回来了。您放心,我每日下衙先回家,在家里吃了饭,再回金家,在那边住一晚……” 反正住这边府里跟你还是不在一个院里。 周碧云:“……不用!就是总想跟你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我跟你爹过了大半辈子的经验,可能对你没用。” “有用!身教胜于言传!您跟我爹一辈子都没怎么红过脸,遇事有商有量的。您懂的,您会说几句;你不懂的,会听我爹说。我爹不管在哪任官,您都能处理好跟同僚眷属的关系……看那两位阁老出的事,您这很好了。陆夫人的娘家出了那样的事……您呢?在娘家的事上从来不犯糊涂。我爹能走到今儿,您有一半的功劳。 相敬相宾、相濡以沫,祸福与共,荣辱相依,您都做到了。我看了二十年,还学不会吗?您看看我哥,成亲以前是什么样?成亲之后多会体贴我嫂子,这便是您和我爹言传身教的功劳!您放心,我们各个成家后都能过的好的。” 把周碧云说的,突然就觉得这大半辈子过的真幸福! 才要说话,仲琴和季瑛来了,“我们陪着住一晚。” 要离别了,姐妹陪住。 那就住吧,“别说的太晚,早点睡。” 其实说……又能说什么呢?真的不是出嫁之后见面困难的这种。 躺下了,季瑛看着三姐手上的珠串,随口问了一句:“珠串都是戴在左手上的吗?” 桐桐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呢,仲琴就道:“道门说,左手是善手。佛门说,左手代表吉祥。风水上说,左手是好运;但其实呢,佛教推崇右边为尊。” “这个我知道,绕佛塔需得朝右绕,转经筒需得朝右转……”季瑛说着就打哈欠,还问说,“对吧?三姐。” 桐桐给她把被子拉好,“无所谓左右,只是左手活动少,方便。《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随心自在就好,不被物所系,不被物所碍!” 仲琴嘴里念叨着这句话,知道季瑛睡着了,呼吸绵长了,她这才低声道:“你说……随心自在便好……” 桐桐都迷糊了,只含混的应了一声:“嗯!随心自在……” 再咕哝了什么,仲琴并没有听清楚,却也没有再问。 婚礼真就是以不惊动更多的人为原则,送亲的能有个三四席人,迎亲也就是个三四席的人。 桐桐凤冠霞帔,装扮起来。 季瑛看着盖头,就说:“好些人现在都不用盖头了!又不是以前的老讲究,女子不见人。盖着做什么?” 这不是见人不见人的事! 桐桐自己上妆,平时清清淡淡的,很少上妆的人今儿上了大妆。这一上妆,竟是又娇又媚。她对着镜子满意的看了看,然后一把拽过盖头,“女官是女官,做了官,又没剥夺做女人的权利。男女有别,这是事实!谁说女人抛头露面就跟男人一样了!走出门,我乐意是那样;回家来,我愿意是这样。这又怎么了?” 她自己给自己把盖头盖上,然后自己坐在炕上盘腿坐着,还安排黄蕙荃,“我哥得背我出门,不许偷懒。” 屋里屋外的人哄然大笑。 笑什么笑,本来就是如此嘛。 这婚事当真就是喜气盈盈,女儿嫁人不离娘家门,做爹娘的没有送闺女出嫁的不舍。欢欢喜喜的看着姑娘出门,上了花轿。 花轿吹吹打打,因着嫁妆看着不多,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是谁家娶亲。 再者,娶亲结婚而今还沿用的是黄昏时分为吉时,花轿出发的时候天都暗下来了。因此,很多人都看不清骑在马上的新郎官是谁。 只距离金家近的,听见响动了。但确实不知道是金家哪个儿子成亲! 不过看排场,没人觉得是金家的老四。都想着,就凭娶的是林叔珩,那婚礼的排场得多大呀。 真就是连十桌客人都没有,算是成亲了。 小皇帝是天黑之后才溜达出来的,他只说是来恭贺的客人,金逸尘帮着迎客,将人往里面请。这会子酒席都快散了,单个的来一个客人,这怎么招待呀? 金逸尘低声叫金双城去问问老四,金双城对着客人一笑,一会子来迎接的却是老三,老三捏着兰花指,也一笑,“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金肆晔过来了,脚步匆匆,说其他人,“我招呼,你们去忙吧!” 这哥仨对着小皇帝又是一笑,然后转身就走。 才要进院子,又有一个带着一样笑的人,后面跟着几个拎着食盒的,小皇帝听见这人问金肆晔:“四哥……酒菜来了。” 金肆晔接了食盒,没叫其他人进院子,摆手叫人走了。 小皇帝这才知道,这个也是金家的儿子呀! 他就觉得金家这气氛还不错,虽然这几个儿子的笑容都不怎么好形容,但人家真的都是在笑的。露出八颗牙齿,只要跟他们说话,脸一转过来,马上就扬起标准的露牙笑脸。 虽然金镇北的笑不这样,金肆野的笑也不是这样。但许是金家祖上有谁这么笑呢!要不然这四个像谁呀?也不是一个娘生的,真就是笑出了一模一样的收缩自如的笑来。 没有兄弟姐妹的他突然就觉得好羡慕,这世上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多好的!毕竟,对方的身上能有自己的特性,这多好啊! 因此,进了书房他就这么说,“……不敢想十几个兄弟、几十个兄弟这种好事,哪怕有兄弟三五个……也不至于孤单呐!” 四爷:“……”生在皇家,你要那么多兄弟干什么?碍手碍脚还碍眼。他就说,“宋徽宗子女人数最多,高达八十人,可结果如何呢?唐玄宗李隆基的子女数目次之,也有五十九人,结果又如何呢?” 有太平天下可以传承么?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从众多兄弟中杀出重围有多难吗? 四爷将酒菜摆上,小皇帝叹了一声,觉得这话也对!谁家不贪恋女色的帝王能生那么多孩子?他亲自斟酒,递过去,“今儿朕贺你们大婚,祝你们儿孙满堂吧。” 话挺好,但从你嘴上说出来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四爷饮了一杯,也说:“同愿!同愿!” 结果小皇帝咕哝了一声:“我不太喜欢小孩……”真的! 四爷:“……”这熊孩子,脑子里又琢磨什么呢?这是不想成亲还是不敢成亲?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敢要孩子? 就因为你想的多,你就觉得不要孩子。 第273章 万里扶摇(172)二更 新婚之夜,还得哄孩子:怎么这么不长眼色。 四爷跟他说,“我是觉得,人到这个世上走一遭,最不该的就是压抑自己的本性。喜欢,就去争取。时局所迫,那就去破时局。每个人都有许多的角色和身份,当年做太子是一种身份,后来做帝王又是另外一种身份;给先帝做儿子是一种感受,给人做父亲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同理,一个人的日子是一种滋味,两个人的日子又是另一种滋味。” 小皇帝‘嗯’了一声,这话当然是对的。 “做太子的时候上面有人替你顶着,做帝王成了孤家寡人;做儿子的时候有人疼爱,你也有牵挂的人,等做了父亲你会有疼爱的人,也有牵挂你的人;一个人的时候许多话不知道能吐给谁听,便是臣夫妻也不能尽言,但若是有皇后,夫妻本一体,能说于人听的,不能说于人听的,都能说给她听。” 四爷叹气,“陛下常觉孤单,常念先帝。可等陛下儿孙满堂,彼时说起先人,那是说给儿孙听的,心境如何能相同?其实,人嘛,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要什么,然后为了这想要的和得要的冲破桎梏……” 怕什么呢?种种多思多虑,不外乎惧怕而已。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当然了,这跟他小小年纪便丧母丧父有关。 而今在一个大变局之下,他便是想退,也是天下至关重要的一环。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勇气! 不成亲不是大事,那得是你真的不想。 不要孩子没关系,这得是真的不想生孩子。 而不是因为惧怕而压缩你的欲望,之于你而言,就这一辈子!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当珍惜,当活的肆意洒脱才是。 怎么就因为惧怕而畏缩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爷能接受断子绝孙,但不能接受子孙怯懦畏缩。 桐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子,便回去等着了。 是啊!来到这世上,至少你得认真而热烈的活过! 成也罢,败也罢,别惧怕。 小皇帝沉默着,继而释然的笑了。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马车壁上,从车窗上伸出手去接又落下的雪花,风吹的手冷,雪花落在手上更冷。马车里很暖和,可不伸出手便不能感知雪,不走出这车厢便无法看到雪中的紫禁城。 勇敢吗? 嗯!人是应该勇敢的。 一晚上红烛摇曳,晨起对镜梳妆,而后得去拜姑婆了。 婚嫁三日假,她也就这三日在家。 因此,早起她便亲自下厨了。金镇北起来才说安排人送早饭过来,别吃灶上的了,就是吃一月外面的饭食也是无碍的。 却不想老管家早早的说,“伯爷亲自下厨了。” 盯着做饭去了?还挺会做样子。 “那可不是!伯爷亲自下厨了。” 金镇北看了看托盘里那九只九两九钱的凤簪:“我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少了。”想了想又道,“再取九个金元宝来,一起放上。” 家底本就不厚,您是真舍得。 等四爷亲自请了金镇北,“爹,用饭了。” 金镇北才背着手出来,拽拽的样子。 那四个乖乖的站在堂前等着认亲呢。桐桐带着人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呢。然后金镇北就看到一‘贤妻良母’样子的林叔珩。 打扮的娇艳妩媚,走过来一步一生莲,哪里是那个一晚上坑杀了那么些倭人的悍将呐。 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摆上来。瞧瞧,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不是外面的菜色,更不是府里厨子的手艺。这真是人家做的! 这会子围裙一解,跟着老四站在一起拜见长辈,当真是礼仪周全,温婉得当。 金镇北喝了敬的茶,给了见面礼,只说了相敬如宾之类的话,别的不适合交代林叔珩。 见了这边,又去见兄弟。 三个都年长,金逸尘准备了九颗红宝石,这个可以,笑纳了;金双城找朋友雕刻了十二生肖的桃木簪,贵重是不贵重,但好歹新奇有趣,手艺也不错,这个也很满意;金叁本准备了一匣子双面绣的帕子,都是江南顶好的手艺,这个当收藏可以,平时可舍不得用。 老五年岁小,该桐桐给他见面礼。桐桐便把准备好的拿出来了,这是一把包浆的紫檀木的戒尺,上面雕刻着劝学的故事,雕刻的惟妙惟肖。这玩意一看就很贵,且是老物件。但是它再贵,不也还是戒尺吗? 老五维持的笑脸差点保持不住,只僵着脸呲着牙,证明他在笑。然后还得用很轻快的语气道谢:“四嫂费心了。” 客气! 金镇北看看一排乖巧又懂事的儿子,干脆起身,“那就用早膳。” 嗯!用饭。 菜不仅是看着好看,闻着香,吃着也是极好的。 金镇北看了那臭丫头一眼,人家乖巧的不得了。正在给老四夹着虾饺,说话也轻言细语的,“…… 我瞧着昨儿剩的虾还活着呢,厨房里的人在水里养着,水桶放在灶膛前,也没结冰,我做的时候虾还是活的……新鲜,你多吃几个。” 然后老四一边吃一边道,“而今这淡水虾不难得,回头想吃了叫人采买便是了。” “倒是不太想吃那个!今儿有的是时间,给煲个老鸭汤……” “想吃银丝面,今儿来得及?” “那得晚上,晚上用鸭汤给你下些银丝面?” “好!” …… 金镇北:“……”这边是两口子吃的有滋有味,那边是四个儿子风卷残云。一边是吃有吃相,一边是猪啥样他们啥样。 这怪老子偏心吗? 金镇北说金逸尘,“……之前老子跟你提的婚事,你见过人了?” 金逸尘低声道,“没见!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娘不是说想要个官身么?人家是不是官身?” “可是……爹啊!那是衙门的女吏……”虽然也是九品,但是,“她……还是个仵作。” “以前是仵作,现在不是仵作了!人家升了,从八品,乃是知府衙门主管刑狱证据的官员。” 可是,她其实还是个仵作!她祖上都是仵作,见过的死人…… 桐桐直接打断了,“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您别扭呀?” 谁都会别扭。 桐桐就点头,“那是不能勉强!以后我和公爹都不好跟你同桌用饭了。跟死人打交道嘛,人家没有我们俩打交道打的多。” 金镇北一下子就觉得气顺了:是啊!你老子南征北战,杀了多少人,埋了多少人。林叔珩她杀了多少人,又埋了多少人? 跟死人打交道你不自在,那干脆别认老子呗。 金逸尘:“……我……我去见见,明儿就去见!” “也别勉强,这种事勉强不得。谁都是盼着过好日子的,别嫁进来了,你又不喜欢。这就更不好办了!大哥得知道,这仵作呀,她知道怎么杀人不留证据。” 所以,谨慎哟!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别拿人差事说事!好似你多委屈似得。可别这样,并不是逼着你娶人家的,人家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是单纯的想告诉你:人家这个差事,没毛病,别瞧不上。 而且,像是这种靠手艺和技术吃饭的,之后得考量提升待遇和地位的事了。 而今你爱搭不理,他日你必是高攀不起的。 这么一说,金逸尘就直接接茬:“那还是算了,关键是……晚上我害怕。” 金镇北:“……”老子真是为你好的!但是你跟你娘一样,脑子全在黄白之物上,压根就不懂老子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也是命数!强扭的瓜不甜,不勉强了。他就问说,“你想娶个什么样儿的?” 金逸尘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儿子认得一位女当家人,她今年二十有三,因着家中幼弟没成年,她一直代为打理家业。今年她弟弟娶了亲,她也交了家里的产业……儿子觉得她……较为合心意。” 为了弟弟耽搁了婚事,这是懂事顾家; 能打理家业,证明会做生意,能做生意。 总之,是个肯为家人牺牲的这么一个品行的姑娘。 要是合适的话,也没哪里不好!除了不合他母亲的心意,其他的都还好。如果人没大毛病的话,应该就行吧。 金镇北却了解儿子,问说:“是不是这姑娘嫁妆丰厚?” “啊?啊!她打理了家业,当时立下了契约,她护着幼弟长大,给幼弟娶妻,家中产业她占六成,她弟弟占四成。她家做的乃是丝绸布帛生意,在余姚,有‘齐半城’之城。” 这话一落,一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看金逸尘。 金逸尘坦然的很,“佟氏商行有大量丝绸运往北边,与她结亲,合二为一,商业链是完整的,于双方都有利!” 金镇北什么也不想说了,只点了点桌子,“吃饭。” 金双城却默默的放下筷子,“爹,我也想成亲。” “哟!这是浪子回头!好事啊!”金镇北一边吃一边问,“你又看上谁家的小姐了?” “不是……是个清倌人。” 什么? “就是她已经无处可着落了,又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儿子见他孤苦无依,心里着实怜惜,想娶她回来……” 能说娶这样的人,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之前那胡同里培养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出好价的姑娘。 这种姑娘,容色自不在话下,且手段本事样样不缺。 桐桐就看金镇北,只见金镇北那脸色由红转青,这要不是大婚第一日,他能立马把桌子掀了,打断金双城的腿。 第274章 万里扶摇(173)三更 金双城不敢了,他只说了一句:“那儿子只相好,不成亲。” 金叁本嗤的一声,嗤完了,一抬眼睑,见这位弟妹眼神冷冷的看过来,他赶紧用极好的态度说着挤兑人的话,“那可是姐儿,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像是那样的……想要头夜,少了八万两人家可不干。不成亲,只相好……凭什么?人家还指着清清白白的找个肯娶她的人呢,能白白跟你相好? 玩两情相悦呀?你想用两情相悦省去八万、十万的银子。她还想用这个清白之躯换一辈子的保障呢。你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哄着她玩,她哄着你玩的,打量谁看不出来呀。” 桐桐:“……”原来是这么一码子事呀! 就说嘛,就金双城这德行,怎么还玩起痴情了呢?这厮这么顺嘴一说,回去就敢跟那清倌人说,他跪求他爹了,可无奈家规森严,他不敢违逆云云。 还别说,这种游戏一定得是高端玩家玩才有意思。 桐桐一边吃一边看金双城,就见这家伙咬牙切齿的看老,见自己看他,他马上笑脸相迎,特别和气的跟老说着咬牙切齿的话,“……二哥哪里比的上你?你……” “好了!”金镇北打断了老二的话,说这几个儿子,“吃了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然后这四个放下筷子,直接起身:“爹,那我们去忙了。” 滚! 然后人走了,真就跟后面有什么东西撵他们似得。 四爷和桐桐也吃的差不多了,吃了饭也都闪人。 然后金镇北就成了孤家寡人,他能听到演武场的方向老四跟那臭丫头的说笑声,那笑的嘎嘎嘎的,比一群鸭子都吵吵。 他探头往出看,问老管家:“还习武呢?”这样的天? “没有!堆雪娃娃呢。” 金镇北:“……”儿子和媳妇堆雪娃娃一点也不可爱,这要是有一群孙子孙女,这样的天在雪地里堆雪娃娃,那多可爱呀。 这么想着,往榻上一躺,真就给睡着了。睡着了就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把他给美的呀! 这样做梦都美的日子只过了三天,人家该当差去了,府里还真就只剩下他了。 就这三天,按点的好饭好菜的端过来,吃的可得劲了。吃饱喝足了,听着府里热闹的动静,美美的睡一觉,惬意。 而今了,一睁眼,被告知:都当差去了。 嘿!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他问说,“叫人打听的齐半城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情况。与那兄弟是同父同母么?” “是!同父同母!父亲病逝,母亲体弱……当时族人逼迫,她能替弟弟接手,但却先与母亲签下了契书,她要占家产的大头才肯出手。” “可是父母重男轻女,亏待了这个姑娘?” “倒也不曾!她父亲自小将她带在身边……学了一身本事。” 金镇北就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这个婚事……不好!你将这个消息告知佟胜丁,看她如何说。” 佟胜丁的看法是:会吃肉总比被人吃要好! 她觉得这个婚事——还行。 金镇北收到信后,嘲讽的笑了笑,她这是笃定那姑娘会吃掉她弟弟的产业,娶了她就相当于娶了半城的产业。 为了半城的产业,她对是不是女官都不执着了。 估计,她打的主意是:能过就过,过不下去了,吞了这媳妇的产业,扫她出门。 可那姑娘何尝不是这样的主意:婆婆当家哪有自己当家好?佟氏商行哪里及得上金氏商行好听。 算来算计,看你们婆媳谁吃了谁。 他叫老管家给那边传话,“就说,婚事他们随时办,正日子我会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管。” 是! 打发了这个事,想了想还是去找陆玄吧!跟陆玄两人找个寺庙,去做几天居士也挺好的,清净。 说走就走,一点不耽搁。只给老管家留下话:“叫老四两口子少操心,老子清净几天就回来。” 陆玄人家家里有孙子孙女,他也儿子不少,大部分都在外地任上。而今这一致仕,儿子们怕他憋闷的闷出毛病来,直接将孩子给送回来了。 一屋子孩子,叽叽喳喳的!爱是真爱,吵也是真吵。 金镇北一叫,他就跑了,别说去住三五天了,就是去住三五个月,咱也愿意。 这一走,白天府里就没人了。 老管家就看着跪在大门口的姑娘,他好声好气的劝说,“我们老爷真不在家,您回吧!” 这姑娘两眼泪汪汪,“求您行行好,叫我见见吧!二公子说,家里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我自知是个卑贱之人,但偏与二公子两情相悦,奈何?若是家里不应,我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老管家怎么说?他只能叫人:“赶紧找二公子。” 结果金双城没等找回来,桐桐和四爷下衙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好些人都不嫌冷,在这里看热闹,把门口都围住了。 马车一到府门口,人家都让出位置。桐桐这才看清楚,雪地里跪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一姑娘。 那衣裳的颜色是素白的还是月白的,天都差不多快黑了,灯笼和雪光照着,看不分明。 她摁住四爷:“你别出去了,冷!我去处理。” 从马上一跳下来,周围的人就说:“是伯爷!”这也是后来才知道,人家那天成亲了,没太惊动人。 而今,这位伯爷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一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这姑娘就动了一下,朝这边看。桐桐站着,从这个角度看,只看见巴掌大的脸,容貌是极美的,确实是我见犹怜。 桐桐说官家,“搬些凳子来,再点几堆火,给这姑娘端姜汤来。” 凳子搬来了,桐桐坐下了,桐桐也叫其他人,“诸位高邻若是累了,也坐下歇歇脚,烤烤火。这事出的也是稀奇,请大家伙听听,一起评评理。要不然,还当家里怎么着了呢。” 老管家忙道,“老爷不在家,跟陆老爷出城访友看景去了,三五天都不归。二公子一直没寻到……” 正说着呢,金双城回来了。从马上下来,赶紧过来,就扶这姑娘,“小莲,快起来。” 小莲不起,只看着桐桐,“伯爷,我以前确实是那门子里出来的!但我尚未接客,乃是清白之人。朝廷禁了那门子,我也觉得甚好!可算是得救了。可伯爷呀,世人的唾沫星子淹人!我若无法活,那……那些姐妹可怎么活?或者,伯爷也觉得我们是那低人一等的,进过那个门子,就永不得清白。” 这话问的,可谓是犀利! 家事好说,这非要你以朝廷的角度说这个事,一句话不对,事就坏了。 桐桐叹气,“两情相悦,只要男未婚女未嫁,我都不反对。不过,我是金二公子的弟妹,我做不得主!做嫂子的能给小叔子建议,主持小叔子的婚事,但从未听闻,弟妹需得管大伯子的婚事的。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周围人就说:“可不正是这个话!还是等当家的回来再说。” 桐桐就又笑道,“但是呢,你诚意如此,既然见面了,那我就说几句。姑娘不妨听听,若是有理,你用用;若是无理,你左耳进,右耳出,也无甚关系。” 是! 桐桐不说这个小莲,只问金双城,“二哥,而今以何为业呀?” 金双城:“……”这话问的,“暂时……无业!” “那日常开销,谁来支付?” “……”金双城不想回答,但一看那冷着脸,他忙道:“爹娘给的!” “没有了,就跟爹娘伸手,可对?” 是! 桐桐就道,“公爹的积蓄有限,每月能供给你十两是极限。朱夫人有家底,但是,二十万两顶天了。这银钱放在钱庄,月钱每年不少,足够过的有滋有味。但这个家底朱夫人不会现在就给你吧……你也每月领个几十两银子?朱夫人年岁不大,四十来岁,按照八十的手术,还有小四十年呢。必是,你多大了?” 金双城没言语!这账算的,没法接话了。 桐桐又一脸和蔼的看这小莲:“姑娘,从良是好事,谁也不能鄙薄你。你能真心实意的,愿意跟我们家二公子,这真是是出乎人意料! 我知道,姑娘以前的日子比富家小姐还豪奢!我曾听闻,你们吃鱼,只吃腮下两片;你们吃鸡,只取鸡舌,一百鸡舌才能炖一盏汤;白菜需得菜心三片,豆腐需得用筛子晒出大颗粒的黄豆磨,据说一袋子黄豆筛选不出一碗来。 你们穿的宫里都少见的细纱丝绸,喝的是顶尖的茶叶,一两金一两茶。出门四马拉车,马车可为卧榻。更别说一掷千金了,只怕万金也不在你们的眼里!能叫人一掷千金的人,最瞧不上的便是金银了。 我还总怕姑娘们放不下这富贵,过不得最普通的日子!而今,你能舍弃这些,只跟我们家二公子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而不是选一富豪之家,继续过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你呀,先跟着二公子回去,等我公爹回来,我会替姑娘好好说的。” 然后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这姑娘是好样的,但伯爷再是伯爷,也是新嫁娘,没有在婆家管大伯子婚事的道理。还是得说话算话的人回来!伯爷都这么夸你了,想来必是好事将近。 桐桐却冷冷的盯着金双城的眼睛:你最好处理妥当,要不然真把你挂墙上。弄这么一人跪家门口,名声好听吗? 第275章 万里扶摇(174)一更 大门口闹了那么一出,于是,一家做的很好的《众民报》上就有了一篇八卦性的文章。 桐桐早起就看到报纸了,写这文章的人应该就在现场。写的很客观,没有添油加醋,反正就是基本做到了还原。 金双城经常的上这样的报纸,而胡同里那些艳妓都是怎么样的遭遇,他们也乐于追踪。总也有人喜欢看!有奔着富商做外室,据说是被送到海外安置的;有开了乐坊,接一些活儿的。 像是开乐坊的这种,他们就是谁家有事,上谁家去表演的那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交易,那可就不好说了。 总之,律法禁了,民间想彻底的禁那不可能。只能说,发现了就惩处,狠罚。 这就在于之后刑部怎么去治理了。 报纸上关于这些女人的报道就没停止过,越是名气大的,越是受人关注。 而金双城与清倌人小莲之间的故事,最近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而今,故事有了进展了,人家报道了一下,很正常啊。 紧跟着就会有很多的声音,比如,桐桐若不细说,更多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一个妓子养起来需要那么些银钱,他们的生活那般的奢靡。 大家觉得金镇北每月最多提供给金双城这个儿子十两,这是合理的。再是废物,那也是亲儿子。人家有老子可以养着,亲娘又有那么些家底,只利息,人家就吃喝不愁,过的富足。 换言之,他有游手好闲的资本。只要不沾赌和嫖,那银钱是能叫他整日里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 嫉妒这样的废物,可谁都想成为这样的废物,投胎是个技术活,对吧?会羡慕这家伙的好命,但不会有更多的属于纯负面的东西。 关键是这个妓子以前的生活方式,叫大众开了眼了。而后,更多的人把视线聚焦在这些女人身上。 本来,朝廷就在安置和解决这些人的问题,就足够引人注意。又出了这样的事之后,注意力更集中了,因为有料可以挖嘛。 而戏剧性的是,这个叫小莲的姑娘,闹了这么一场之后,并没有再跟金双城纠缠。人家果断的跟一个朝鲜来的商人完颜明相好了。 而今新明和朝的关系相当和谐,完颜这种姓氏一听就是满人。早在前明末期,满人就用的是汉文,说的是汉话,再加上东北就有完颜这一支,这种姓氏在新明很常见。 就如同欧阳、上官一样,而今都不会引起人太大关注的一种姓氏。 没有语言障碍,又学的是一样的文化。来这边做生意,做的主要是宝石生意。那边有很成规模的宝石产地,主产红玉、黄玉、紫水晶、白水晶这些。要论豪富,那是相当豪富的。 此人在京城里有宅子,京城外有庄园。在朝鲜肯定有家室,妻妾成群,但是在新明养了相好的,问题也不大。 而且,真就是年跟前了都,报纸上登了。说人家小莲也不低调,毫不避讳的说了,“我感觉不到金二公子的诚意!” 别人就问说:“能跟家里提这个事不是诚意?” “嘴上的诚意从来不是诚意!完颜明赠我宅子铺子,给我十万银压箱,你若是我,你选谁?” “姑娘会去朝鲜吗?” “去做什么?我有宅子有铺子,这银子放着年年有进账。”这些是我当私房攒着的,跟他过日子,他养我的银子是另外的花销,假使有一日厌烦了,我的依旧是我的,“我的日子总要过的。” 比起其他人来说,这个小莲现在的日子不得不说叫人艳羡了。 而叫人唏嘘的是,完颜明之前是有一个相好的,那姑娘也是头牌,叫怜香。早几年,完颜明来新明,对这个怜香是一见倾心。于是,也是花了大价钱包了几年。这几年,怜香也不接别的客人。 胡同被查封了,怜香倒是不慌不忙的,直接投奔完颜明。可完颜明没有接纳,只花了百两银子,在城外给怜香买了一个带着一个极小铺子的小房舍。真就是前面铺子一间,后面一间正屋住人,一个厨房一个杂物房,一个小小的天井,这就是全部。 铺子若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呢,也能养家糊口。若是把铺子租出来,每月二三两银子。一个人过活的话,小康的日子也算是能过。 而转脸呢,又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直接跟小莲相好了!相当于抛弃了怜香。 于是,这个怜香便想不开,再找了完颜明一次,被完颜明撵出来之后,回去便吞金了,人没了。 这都过年了,大家忙忙叨叨的过年,这点风月事,不过是一点谈资罢了。 而后,还是这个《众民报》,又发了一篇文章。文章里谈的还是风月,就说怜香和小莲,为何遭遇如此不同呢?归根结底,那便是完颜明包下怜香的时候,怜香就已经在那个行里接客两三年了,可小莲不同。小莲是清倌人,乃是清白之身。像是这样的姑娘,初夜就是八到十万的价格,而完颜明愿意花那么多代价,无它,小莲更干净。 这报纸出来的时候都大年三十了,早起桐桐一边喝了豆浆一边看这个文章。扫了几眼之后,她倒回去重新看了看。 文章上这么说,没有错!世情如此,男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种认知上的事情,不是说谁能干预的。便是再过很多年,还是会有人在乎是不是处这个问题。 今儿休沐了,她把这个事记下,回头该跟顾玉娘提一提:这个问题的讨论最好不要放在报纸上进行!因为太容易引起大面积的讨论了。有些事讨论能解决问题,可有些事过度的讨论反而会制造问题。 在金家过了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回娘家,之后,她就不经常过来了,她得住伯府。因为她有自己公事上的同僚要接待,住在金家并不方便。 金镇北当然知道这一点,并不勉强。 大年初三,顾玉娘这些女官来拜年,桐桐就提这件事了:在喉舌上,注意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女人走出家门,不像是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前叫人看见了脸看见了脚,都能称为不检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而且,和离呀、相好的不成亲了,越来越多这样事的时候,再去大面积从这个方面量化女人的价值,这绝对是不正确的。 罗君如叹气,女官婚事难成,一方面是匹配之人难找;另一方面就是,很多男性官员,他们宁肯要个贤良的妻子,也不愿意妻子是女官,整日里在男人堆里混。 原因呢,不外乎就是如此。连一起共事,很多男人嘴上不说,心理上都很排斥;更不要提身体上的事了。 她们也都觉得林叔珩这个提醒很谨慎,没毛病。有些事不是讨论能解决的,需要时间去改变认知。 顾玉娘却说:“其实,咱们不提,他们就把这个事当花边新闻,过去了就过去了。若是去干预了,反而叫问题变的更敏感。” 这话也有道理! 顾玉娘作为主管这方面的官员,她有她的想法,桐桐也认可。知道这个问题得关注,小心别跑偏了就完事了呗。 结果挺好的,顾玉娘的判断也没错!不去过分的解读,叫事情自然而然的过去。她甚至抛出了一些其他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比如关于遗产的继承,有谁家的女儿真的跟儿子享有一样的继承权。这个问题很敏感了,律法是律法,但事实上,执行起来却很难。根本就办不到! 这个争论就是有益的,可以讨论。 一开年到衙门,翻看这报纸。桐桐就觉得顾玉娘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她对怎么把控这个方面,有了自己的心得。 她还好心情的跟秦敏说,“谁要是去那边办差,替我捎句话,就说改天我请顾大人吃饭。” 这个好心情没持续几天,下面送上来一个难以判决的案子,案子从县衙打到知府衙门,从知府衙门一直又打到了京城。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案子,下面判了,人家不服,那就往上面送,再问再审再判,一直打到最上面。 刑部主管的就是这个,每个犯人的审判,都得过好几手的。看看物证、人证、口供,适用的律法,以及轻重裁决上是否兼顾到了情理。 今儿一早,侍郎裴行之便过来了,递了案卷:“大人,这个官司已经打了四年了,可下面觉得不好判,送到我这里,我看了,我觉得卡住了。” 这么麻烦? 桐桐接卷宗打开,细细的看起来。这是一个和离的官司,该是很简单的!丈夫李宝财和妻子孟慧娘要和离,原因是两人的儿子李柱儿长相与孟慧娘的前夫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孟慧娘与前夫不清不楚吗? 也不是!孟慧娘是死了前夫的寡妇,改嫁给了李宝财。 桐桐又琢磨,这是遗腹子? 可结果也不是,孟慧娘是在第一任丈夫死了一年之后,才改嫁的。两人成亲的时候,前夫已经死了一年半了。而生下他们这个儿子的时候,她前夫已经死了两年多了。绝不是他前夫的孩子。 桐桐又想,这莫不是跟前夫的兄弟、堂兄弟、表兄弟相好!或者干脆就是第二任丈夫与第一任丈夫存在他们都不知道的血缘关系? 可卷宗上说,孟慧娘的第一任丈夫一直就在老家居住,数代没有亲眷离开过当地。女儿也没有远嫁的,都在周围数镇。 而孟慧娘的第二任丈夫是在西南大山里部族,山里有族规,不对外通婚。李宝财是自己考出来的,在族里娶了第一任老婆,难产死了。他考出来做了养马的官吏,瞒着族里偷娶了孟慧娘。可谁知道,两人成亲生了儿子,儿子却随了孟慧娘的前夫,越长越像。 可孟慧娘也有证人,证明马场距离她第一任夫家很远,在她怀孕到生产的那段时间,那边没来过人,自己也没去过。 第276章 万里扶摇(175)二更 这个案子的影响不能再扩散了! 桐桐拿着这个卷宗来回的翻着,然后问裴行之,“你更倾向于哪种?” 裴行之就道:“之前,姚知府就这个案子专门跟我谈过。他回京述职的时候,我们有讨论过很长时间。可以说大人猜想的情况,我们都有想过。比如,孩子是那两口子亲生的吗?比如,女方真的没有偷人吗?那些证词都是真的吗?”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们都倾向于是真的!一个养马的小吏,一个普通的妇人,没有多少资产,这几年为这个官司,两人可以说是倾尽所有。男方为了自证,族里便不能瞒。连西南那边都取了证人证言,族里虽然给证明了,但代价也是从此他被逐出家族。而女方呢?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沉默讷言,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也行,就要一个清白。这案子闹的沸沸扬扬,官府严卡每个环节,因此,卷宗您也看的,取证是用了心的。” “所以呢?你排除了孟慧娘偷人的可能?倾向于后者?” “民间能总结出这么一个东西来,且老话传了一代又一代,总归是真的有这种现象的。” 桐桐就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从古至今,大部分婚姻都是要求知根知底。也就是说,在他们彼此的圈子之内,成就婚姻。交际网和亲戚网是重叠的。” 裴行之愣了一下,“大人是说,夫妻双方是存在血缘关系的!” “对啊!就像是孟慧娘和他的前夫,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没有血缘关系呢?孟慧娘和他的第二任丈夫相隔很远,但是孟慧娘的娘家跟第一任丈夫家,相隔应该不远。两个家族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繁衍生息数百年成千年,丝毫没有血缘关系吗? 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这是表面的,内里呢?孟慧娘没有偷人,品行很好。那她的祖上呢?她前夫的祖上呢?但凡是两人的祖上有个暗地里的关系,那么两人就有了无人知道的潜藏的血缘关系。” 裴行之:“……”你这个……不也是假设吗? “问题是你们没有去验证这种猜测!且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至于证词,我也愿意相信都是真的!但是,祖上的事,晚辈怎么能知道呢?便是知道了,他们能说么?时过境迁了,便是当时有闲话,一句别人造谣也就过去了。再说了,谁没事老提人家祖上干嘛?不找打么?所以,事情就成了这样了。也许答案很简单,问题出在祖上。他们本人是没有问题的。” 裴行之:“……”只要祖辈出过风评不好的人,就无法否认你这个猜测。是这个意思吧! 桐桐摊手:“那要不然呢?”她就看已经听傻了的秦敏,“你请黄千蕊黄大人来一趟。” 是! 黄千蕊被喊过来,桐桐直接交代,“你亲自跑一趟,走访一下。查这个孟慧娘的娘家和她前夫家距离多远,把那一片的家族谱系全都弄清楚。再打听打听,那些先辈可有什么风流韵事……” 只要能证明孟慧娘和前夫存在血缘上的纽带,或是存在血缘关系的可能,那么,这件事就能解释的下去。 黄千蕊听懂了这个意思,“我今天就动身,亲自去一趟。” 桐桐将卷宗递给她,“你再看看,去了多跟当地的官府协调。” 明白! 人走了,桐桐就说裴行之,“侍郎大人,世上哪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事呀!所谓的奇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咱们的眼睛。你要是在下面走一走就知道了,哪个地方都不乏风流韵事。不过是家丑不外扬罢了! 若是女方跟第一任丈夫有血缘关系,那生的孩子像的就是舅家人,这是正常的!若是此一例是这样,那民间所传的‘子肖先父’便不成立。一则,男女双方属于同地域,血脉谱系近;二则,以前表亲还通婚呢!第一任嫁给表哥,跟第二任生的孩子像表哥,还奇怪吗?把这种小概率总结起来,得到的结论纯属民间乡野取笑消遣人的,拿这个做依据来断案,更荒谬!” 裴行之这么听着,好似也有她的道理。 行!那就等等,等等这个结论。 京城里关于这个案子,讨论热度极高。听说刑部已经派人去取证了,很快就能判决。 结果这一去,再回来已经是四十多天之后了。 黄千蕊风尘仆仆,带回来一本厚厚的谱系表,“是我夜里在驿站梳理的,大人您看看。” 桐桐只问结果:“是有血缘关系吗?” “很远!很远,但确实有。”黄千蕊又道,“不过这个前夫的一个叔祖父,早十几年已经死了。在世的时候是个货郎,走街串巷,经常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有些女人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贪图货郎的东西……少不得叫货郎占些便宜。西北苦寒,有些男人出去一放牧就是几天不回家……因此,我认同您的看法,问题出在祖上。” “两家到底离多远?” “十多里,不到四十里路!” “有证人证词吗?”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能作证。” 桐桐——看了,这才道:“那就定个日子,判了吧!结果只要双方肯认就成。” 虽没有实证,但这个结论是最有说服力的。 判案的时候桐桐亲自去了,看到了一对老实巴交,已经憔悴到不成人样的两口子。四年的折磨,孩子虽已是少年的模样,但却处处都显得惶恐又不安。 当堂将孟慧娘和他前夫家的关系图谱摊开在两人的面前,黄千蕊给他们解释,“……也就是说,你跟你前夫本就存在五代以外的血缘关系。而他的叔祖父以货郎为生,长期游走于你们当地做小买卖!有老人说,他们背后都笑谈,‘挑担的郎,半村的娘’,懂这个话的意思吗?” 孟慧娘愕然:“我……我跟那杀千刀的是血亲?” “是!”黄千蕊给了肯定的答复,而后又问说,“你与前夫过了几年,为何没有孩子?” “五年,怀过又掉了!” “那你算是幸运的!这种的……要么不容易怀上,要么怀上了不正常或是体弱的多。你五年不生,改嫁他人,立马就怀上且生了个健康的孩子,这便是因着你与前夫本就不合适,而与你现在的丈夫地域间隔远,绝无血缘交叉。生子不是像前夫,而是像你娘家人,仅此而已!因而,笃定你人品无瑕,李柱子为你们二人亲生子嗣。” 孟慧娘当场失声痛哭,李宝财都傻了,“竟是这般?”愣了半晌,转身就给孟慧娘磕头,“他娘,我混蛋!我错了!” 一家口跪在大堂,痛哭失声。 得了!肯定是不和离了! 桐桐起身,直接回内堂去了。其实,证词证言,都不算多实在!第一任的叔祖父跟哪些女人有关系,这更是从流言里来的,也没有实证。 可这个没有实证的东西,当事双方都认了。 它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其他刑部官员都只面面相觑,下面缠磨了四年的案子,被林叔珩用没有实证的东西叫当事双方认可了。然后不和离了,不和离了,也就没有和离的案子了。 案卷一消,事了了。 然后顾玉娘就将此案放在了报纸上,大篇幅的详细的阐述了始末。并且破了民间流传的‘子肖先父’的说法。 这里面牵扯到地缘性血缘交叉,牵扯到过去的亲上加亲,这么一说,‘子肖先父’这个说法确实是不成立。 逻辑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四爷跟小皇帝在求真馆里转悠,也说最近议论的最多的案子。因为,隐隐有一种声音冒出来了,就是从那个怜香和小莲这两个姑娘身上开始的。 紧跟着又冒出这么一个案子。 很多人就突然觉得:自来对女子的贞洁有要求,难道都是错的吗? 这就是要开历史倒车嘛! 小皇帝是在问:“亲缘关系……能判断吗?” 能啊!只是现在做不到,“已经有人尝试去做了,放大镜如果能放的足够大,应该能找出一些异同。” 小皇帝就叹气,“这事情要是放在前明,也许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就能给解决。告诉这个丈夫,前世的债主找来了,如何如何的。编一套说辞,也能糊弄的这两口子好生过一辈子。而若是求真,就得问个所以然。于是,案子反倒是不好断了。” 是啊!流言再肆意,朝廷也不能胡乱搪塞。世道要朝前走,就得求真!而今解决不了,便愚民,此法不可取。 桐桐判此案,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一种叫当事人接受的可能,将事情了了。但却没有求得一个真字。 事实上,而今的认知所限,她求不来这个真。 但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林家这个春天,将季瑛嫁了出去。 而金家也在这个春天,给金逸尘娶了妻。 桐桐按部就班处理各地押送到京城的人员和他们的案子,务必将证据砸实,重物证! 一入冬,四爷才说买只羊好好贴秋膘呢,结果一个叫廖山成的下属来了,递了卷宗,“畜牧有了新发现。” “哦?什么发现呀?”四爷一边接手了卷宗,一边听他说,“……今年前半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案子,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 案子?启发? 廖山成就笑道:“我用猪做了实验,猪怀一胎所需时间一百二十天到一百二十天。您猜怎么着,这么些时间,我给繁育了两代……” 发现什么了? “黑色的母猪和白色的公猪,产下的猪仔,全是白色的。” 然后呢? “还是这头黑色的母猪,我又给换了黑色的公猪,您猜怎么着?产下的猪仔有黑白花猪,有白猪,有黑猪……” 第277章 万里扶摇(176)一更 四爷回来的时候本就晚了! 只要他在京城,一般下衙之后他会有一半的时间先回金家,跟金镇北一起吃个晚饭,而后说说话,等他睡下了,他才回来。 今儿就是,跟金镇北聊到很晚了,看着他睡下,到家的时候想着桐桐也该歇了吧。 结果丑妮说:“罗大人没走,还在书房呢。” 四爷摆手叫人家早点去休息,这才往书房去。可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声。里面的灯亮着,书房的窗帘没有拉上,能从窗外看见里面的情形。 桐桐坐在主位,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 罗君如看起来很激动,站在书案的另一边,手不住的拍着书案。放在书案上的文竹因为她的拍打,娇嫩的枝条不停的颤抖着。 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再靠近。只看见桐桐的表情从面无表情的严肃到逐渐的平和。虽都是脸上无甚表情,但明显的,她心里的想头大概又变了。 或者说,她不想争论了。 四爷转身先回后院,这俩估计也说不了多长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洗漱出来,桐桐已经回来了,靠在榻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四爷看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梳洗去!叫脑子歇歇。” 桐桐洗去了,泡在浴桶里,浑身放松下来了,她这才跟四爷说:“我被德阁老给带偏了。” 嗯? “德阁老考虑的没错,但我若顺着她的思路走,那我就错了。”桐桐叹气,“事情起的突然,这不同于朝堂上的相互攻讦,也不同于党争……这甚至不同于变法中产生的分歧。” 四爷就笑了,“你得重新翻回去看历史,几千年的历史,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大碰撞只有两次。每当大争论结束,都能迎来一次强盛期,因而,而今的争论绝不是坏事。” 是啊!这是刚才自己坐在罗君如的面前才想明白的。 “春秋战国,彼时周王室衰落,礼乐崩坏,外族入侵,自此诸侯争霸开始。于是百家争鸣,若是从周王室东迁开始算,到始皇帝一统天下,这中间经历了五百年。这才有了后来两千年间的主流思想,道家、儒家、法家。” 桐桐点头,越想越觉得有点味道了。 “而后是汉末,儒家礼教僵化,它的学说并不能解决当时的问题,例如豪强兼并、阶层固化,这就导致了汉末天下大乱。 儒家的礼教强化的是等级,等级分明,意味着不平等现象严重。那个时期道家衍生出玄学。也是那个时期,佛家给了答案,佛家说众生平等。 于是,才有了隋唐打破门阀世家的科举制度,而佛、道也在那个时期大兴! 如果非要界定的话,这次思想碰撞持续的时间应该从魏晋南北朝算起,到隋朝的建立,这中间间隔了三百八十年左右。” 桐桐拍打了一下水花:“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能面临的是第三次思想碰撞?” 四爷看着家里亮着的台灯,新生事物、新生的经济变革,自然会带来一系列变化,但是:“不是现在才有了这个碰撞,而是这个碰撞已经持续了一百七十多年了。而今只是当初的一个延续而已!” 事实上,从新明的建立,这种碰撞已经开始了。 说到底,这些事情的起因,不外乎是格物的兴起产生的。 若是没有格物,一味的蒙昧,很多争论就不会发生。自然就没有而今的这个现象了! 桐桐便明白了,“汉武帝罢辍了百家,独尊儒术,他取了当时有利于大汉的学说;而后,隋唐时期,玄学和佛家被百姓所欢迎,于是,掌权者便兴了道教与佛教。” 四爷赞赏的看了桐桐一眼:“争论就争论,对错哪有那么绝对?主政者最重要的便是记住宗旨,你要解决的是天下面临的问题,谁的理论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那你就取哪一部分! 优胜劣汰,在格物上没有错。不管是育种还是育苗,不都是优胜劣汰吗?所以,这个词看用在什么地方了。你取这一部分用,就没问题。争论的越激烈,越能给你提供更多的依据。 所以,支持争论,理可以辩,只管去辩。能解决问题的理就是真理!哪怕只是在这一阶段是真理。你若是把自己放在争论中的任何一方,那你就被裹挟,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桐桐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罗君如有她的主张,这不是坏事!但她受常青莲的影响,跳不出男女争执的这个圈子,这也是她现阶段的不足。 之后她会不会改变,现在不好说!但我不能跟她在这种事一直打转。 我只要坚持,不论男女,谁有才用谁,谁合适用谁就可以了。做好自己的事,选他们的理念,择优而用即可。她就说:“所以,最后我这不是就没跟她再吵吵吗?吵来吵去,再吵三年都没结果。这从来也不是谁说服说的问题,而是谁的理念能被更多人支持的问题。” 就像是玄学的出现,百姓觉得解决了很多想不通的困惑,所以接纳了它。 就像是佛学在民间被认可,那一定是佛学中的一些点叫更多的人接受。 她这次又说,“总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此次我才真的更深一层的理解了这个话的意思。天下的未来从不是谁一言而定的……” 就像是新明之初,急切的解决问题,但却有一个东西没做好,那便是思想上的统一。当时的情况紧急,以君权驾驭,硬生生的拐了弯了。可理念在短时间内并没有扎下更深的根来,或者说,理念与制度相悖,这一百七十多年的发展和出现的问题,追朔起来一定与这个有关。 天下的发展不应该是帝王或是当权者选择哪条路,朝哪个方向发展,而是天下更多人选择什么样的路,要朝哪个方向走。 天下人才是天下的主宰!唯有如此,朝前的路才是健康的。 如果说,百姓心中的太祖和祖娘娘如神祗造就了一个奇迹,那么而今,谁也不能是神祗,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都只是大浪潮席卷下的一份子。 只能说站在船头上,掌舵而已。掌舵嘛,它永远得是左右不停的调整,如此,船才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而各种思想的碰撞,就像是风和潮水,它们推着船一时这样摆,一时那样摇,一会子这边力大,过会子那边力大。 罗君如她们的想法就属于其中的一股力量,而自己不管是跟她站在一起,还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加剧的都是船体的动荡。 此行为,智者不取! 跟罗君如拍了半晚上的桌子之后,一下子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第二天早起再看各种报纸,她从心态上来说,就放平整了。 像是李青山这样的儒学生,他在报纸上的理论就是:为什么出现这种争执呢?为什么之前的两千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无礼的事了呢?无外乎是礼乐的废弛。儒家‘三从四德’,需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对天下的安定是有好处。 对此,他还对‘三从’进行了新的解释,就像是说,‘从’并非附属,它不是听从、依顺的意思。若是这个意思,那夫死从子岂不是与孝道相违背。所以,‘从’的意思应该是‘参与其事’。 换言之,女子在家,可以管理家中事务;女子嫁人,也应该从事夫家事务。 桐桐一边看一边笑,别管他怎么解释的,但是对儒家的一些东西有了新的诠释。而今看着很牵强,但随后多翻翻典籍,一点点完善,未必不能有一个更新的理念出来。 四爷推了另一份报纸过来,“这个也有意思,你瞧瞧。” 桐桐接过来放在边上,这个作者名字最近常见:“曾远?” 嗯!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之前在一些小报上写些风月文章,可现在瞧着,文章倒是越发的有见地了。 桐桐看了看,此人引的是《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仁,不是不仁义,不仁爱。它的意思是说,天地是没有好恶的! 既然没有好恶,那么就不会对任何人有偏爱,只能说天地对任何事物都是一样的残酷。 这天地之间,物种万千,为何独独只有人比其他物种更优秀呢?这并不是天地偏私人类,而是只有如此,才符合天地的规律。 桐桐拿着这个反复的看,怎么说呢?此人的想法有了一点点别样的苗头,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 比如,他说,天地没有偏好,既然如此,那么,存在君权神授吗?君王还是天子吗? 再比如,他说,万物一样,万物平等。可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出现不平等的现象呢?往下引申,这是不是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呢? 而事实上,道家讲究的道法自然,不就是遵循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吗? 桐桐就笑了,“瞧着吧,过几天就有人写文章反驳他!”儒家的董仲舒说‘君权天授’,他则说,没有谁特殊,天地对谁都一样。 这一驳斥,可能很快就促成了他的思想和主张逐渐的成熟。 所以,辩,真的是好事。 报纸放下,她继续吃饭。这种事以后是常态了,得注意,但咱还有正事呢! 四爷问说:“今儿要干点什么?” “抓紧把大案审核完,趁着入冬以前,还是想各地看看去!看看各地的情况……从去年到今年,都整整一年了。若是再有什么问题……朝廷也可以引入‘优胜劣汰’了!” 四爷就笑:这不就对了嘛!该吵叫他们吵,务实的干事,少打嘴仗永远不会吃亏! 第278章 万里扶摇(177)二更 江南的秋,是没有那么些凉意的。 桐桐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是当地的知府盛满。 此人是前任刑部尚书盛运的女儿,不足四十岁的年纪,她跟在边上,说话很温和,“这是以前的铺面,它们占据的位置最好,而今产业收归衙门。衙门将其出租,收益用在学堂和慈幼局。” “何人监管?”怎么保证钱财能用到合适的地方? 盛满朝这位上官看了一眼,年轻是真年轻,犀利也是真犀利。她马上解释道,“由各个书院的先生以及学生领袖监管。” 可谁又能说这些先生和学生就一定不会作假呢? 桐桐笑了笑,显见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一地是如此,地地只怕都是如此。一个监管不好,这笔进账就从指缝了露走了。 但她只管刑部,一地的民政事务并不需要跟她禀报。 她没表态,不说好或是不好,但是此事却放在了心上。 也有点明白了,盛满背后有她父亲,为什么她的官职一直没升上去。虽说治理清明,但有些方面,难免小有瑕疵。在一个地方,这样的小瑕疵叫瑕不掩瑜,可要是放在高处,事怕是就不大好了。 桐桐就提出说,“去看看安置所。” “您请。” 南方多蚕桑,而这些多是女子能做的。织机的改良是省了人力,但依旧多是以女子为主。这里的女子手上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机器的速度。她们吊儿郎当在撞钟,也不在乎织造出来的东西是否合格。 可若是不合格,浪费的难道不是蚕丝。 桐桐转了一圈就站住脚了,说盛满盛大人:“若是干不了技术工种,那就种桑养蚕嘛!一人几颗桑树,需得养多少蚕,给个具体的数目。不够的,饮食穿戴上扣除!够了的,正常吃穿。多出来的,卖了银子交给她们自己。而今这么混着,太糟践了!盛大人,您同情她们,这是好的!但是呢……同情心不能泛滥!” 盛满张口打算说话,那边却见这位上官已经走了。 这位就住在衙门的客院,别的倒是极好对付,从没有说过哪里招待的不好。但是对她管的事,那是相当严苛。 晚上盛满回到内衙就叹气,跟丈夫郑河东说,“怪不得爹说,跟这位大人打交道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此人干练,雷厉风行……手段凌厉干脆……” “是!岳父是说过,此人不喜欢黏黏糊糊的!也不喜欢沽名钓誉那一套。” 所谓的沽名钓誉,就是官员治理的时候多一些‘仁爱’,比如:资助贫寒学子、对牢里的犯人能给予一定的照顾。同样的,就像这些妓女,尽可能做到了面面俱到。 自家这位夫人是真的慈悲,是真的想以宽仁感化对方。 但看在那位大人的眼里,是不是就觉得这是假慈悲,只为了官声呢? 郑河东就说:“她有棱有角,是她做官的方式;你圆润通达,这是你做官的方式。对那些妓女,镇压是她的办法,怀柔是你的办法。孰优孰劣,现在是看不出来的。她要是回京就参你,那这官咱也别做了。回去正好陪长辈和孩子……” 盛满朝他笑了一下,“你呀……我这把岁数只是四品而已。人家那么点年纪,已经是我爹一辈子才能到达的高度了。你倒是好意思拿我跟人家比……” “咱谁也不比,要是这官能做,你就做。做不了,那就算了。我就算是不当这医官了,咱自己去京城开个药铺,你当掌柜我瞧病,咱家这日子都要比别人的好……” 这一打岔,盛满倒是真没往心里去。 直到那位上官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就见这位大人站住脚,扭过来看着她说话,“盛大人……” “下官在!” 桐桐叹气了一声,但到底还是道,“你给了她们一盏敬酒,她们不接。我再给她们一杯罚酒,她们不得不接。一年之后,你再她们一杯敬酒,她们会感恩戴德的。我知你有感化之意,能对百姓如子女,一视同仁,此为大善。 回京之后,本官会上折子如实禀报的!关于一些没收回来的产业,各地都有自己的办法。本官不是说你的办法一定不对,或者一定出问题。没有什么制度是一定不出问题的。我只是想探寻一个更好的将这些产业能好好利用的办法,并非对阁下不满。” 盛满:“……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桐桐朝她点头,“后会有期!” “一路顺风。” 回程走的并不快,哪怕过小镇子她也会停下来看看情况。 要说多干净,那真不至于。 在小饭馆里坐着听听就知道了,有些在骂小吏的,说这些小吏盯上人了就使劲的罚。这是各地官府的办法!只要逮住了,罚款他们可以私留一半。 拍手叫好的,主要是对恶霸的惩罚。朝廷杀的下面真怕了,便是有那混账一些的人而今也老实起来了,就怕谁告官,非把他跟那种人联系到一块 。路不拾遗那不至于,但至少没有欺行霸市的,没有欺老凌幼的。 赌嘛,这个还是有。小数额的很多,路边都常见。但是大的,这不敢明目张胆了。便是有,也都是躲起来,有放风的,有把守的,衙门也管,被逮住了,赌资没收还得另外罚。 像是过河坐船,有些人就说,“现在好多了,以前那都有河霸,船到河中间了,叫加钱。不给钱能给晃下船去!而今没人敢这么干了,官府说这叫谋财害命,报到朝廷上,刑部可有杀神坐镇,一报上去别无二话,杀就完了。” 秦敏就说:“你这个老人家,怎么还叫人家杀神呢?能杀自然是……” 桐桐给拉住了,给她使眼色:人家要说就叫他说嘛! 她跟老人家道歉:“我这姐妹爱抬杠,您别介意。” 老人当然不介意,只问说,“听口音是京城来的吧?” “啊!是啊!走亲。” “那可见过那林伯爷?她当真是纵目横眉的杀神模样么?” 桐桐:“……”纵目横眉?这得是多奇特的长相?她尬笑了一声,看了看跟着的从属,这才跟人家解释,“就是……一普通妇人的模样,并不出奇。” “嗯?那必是你没瞧清楚!像是这般人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护国的护法,必是你肉眼凡胎,没有看出神相庄严来。” 秦敏就笑问:“怎么就神相庄严了?朝中的官员不也是人。” “那人和人可不一样。那火车遍地跑,都说是鲁班在世了!你想象,鲁班是工匠祖神,那位金大人也必是神身……有星宿下凡相助,那便是吾皇英明,我新明江山长着呢!” 秦敏愣了一下,前面的话能否认,但吾皇英明,新明江山万代这样的话不能否! 桐桐笑了笑,皇室之仁善根植在百姓的心里,这是百姓的归属感。 过了河,换了马,桐桐绕路,“去看看他们修的铁路。” 四爷趁着她出门,也应该在工地上,只不知道是在哪一段。 沿路打听了好几次,才说在三十里外。这里正在铺设桥墩,铁路得从沟壑上面过去。 四爷蹲在地上,图纸上压着小石块。边上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讲什么。 齐渭先看见风尘仆仆的尚书大人,对着桐桐笑了笑,这才拍了四爷的肩膀:“金大人,有人找。” 四爷回头,却见桐桐正朝这边来。他就笑,“林大人驾临,有失远迎呐!” “林大人没有,金夫人有一个。金夫人专程来看望金大人,不欢迎呀?” 周围的人都赶紧见礼,“林大人。” “你们忙!私人行程,跟其他的无关。” 四爷就说桐桐:“找个地方先坐,等等我。” 好! 桐桐也没去坐,只蹲下来看这铺设的铁路。只这么看,是看不出来差别的。但不妨碍她沿着铁路一路眺望。因着修建铁路要运输石材、木材、铁轨,因而,沿线的官道也都修整过了。夯平,打的很实在!不过是秋里雨多,骑马还罢了,若是短途的带着橡胶轮子的自行车,也不大好走。 正看着呢,四爷过来了,“看马路?” “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挽着手,沿着修建的铁路一路朝回走。 齐渭回头去看,那两人并肩而行,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想什么,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很多人都跟不上。但显见,新明而今的变化,就是此二人推动的。 对着这俩人的背影看了许久,这天晚上,睡下不能安枕。想想此二人的作为,难免想起《礼运大同篇》来。 这两人的作为更像是倾向于孔圣人描述的:天下大同。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没有子女赡养的老人和没有亲眷的幼童,都有慈幼局管。而所有孩童都启蒙,这就意味着不仅有养,还有教。而今,壮劳力各个有所用。 所谓的大同,孔圣人说,钱财扔在地上都没人捡,不会藏私;有力气的就出力,都恨不能把力气全使出来,但这不一定是为了自己。 齐渭觉得,钱财扔在地上没人捡,不藏私,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一天,人人都富有的对此不屑一顾,这才有可能。 但是,有力气就全拿出来,尽心尽力,可这却并非只为了自己。这一点却可以宣扬宣扬。 就像是这二人,他们尽心尽力,只为了功成名就吗? 他们的功勋,便是什么也不干,也已经到了相当的高度了!而今再做,很多是得罪人的。 但他们为什么要做呢?这就是天下大同所描述的:尽心尽力,不独为自己。 第279章 万里扶摇(178)三更 “天下大同?” 小皇帝拿着报纸,坐在蒲团上慢慢的看着报纸,看了一遍两遍三遍,然后若有所思。他自己拿了剪刀,将这一篇剪下来,贴在他的简报上。 很多人拿出了很多的看法,吵吵嚷嚷,各抒己见。这是不是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呢?应该算是吧!这终归不是坏事。 每个人都在修正自己的理论,每个人的想法都在影响着别人,进而能影响天下。 所以……小皇帝抬起头,看着神龛:天下没有神,也没有鬼。除了天下苍生,谁也没有权决定天下!便是如神祗一般的您们,也不成!否则,而今的新明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缓缓的起身,将简报放在神龛的边上,又摸了一块祭祀的糕点往嘴里塞:以前还怕偷吃祭品,您二位会捏孩儿的鼻子。既然不会,那就继续由着孩儿吃吧。 吃了个点心,出来吃了个白水蛋,用豆腐脑泡了油条吃了,这才进学去。今儿并不大朝! 学堂里好生热闹,不管碰见谁,他们都先问:看今儿的报纸了吗? 校场上有跑的有跳的,那边有骑射的也在忙,中间隔着栅栏,不能靠近。 有些一边热身一边在边上讨论,这个说‘大同’是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那个说,‘大同’乃是至高的理想,便是空中楼阁,那也须得摆在高处,万一后人实现了呢? 于是,越聚集人越多。 小皇帝朝后退了退,这般的讨论度,可见大家对‘大同’心中都是有向往的,那就是一个理想中的国度。 他一边朝后退着,一边无奈的笑着。这个齐渭很会抓点,他推崇的这个东西,越是下层越是喜欢,根基在下。 正退着呢,撞到人了。他赶紧停下来,撞上的是个姑娘,很利落的样子,看样子是在打太极。 他赶紧道:“对不住,没瞧见。” 郑容摆摆手,“是今儿这边人多,无碍!”她朝边上又挪了挪,继续打她的太极去了。 小皇帝看了一趟,觉得这跟皇室传下来的太极有些动作不大一样。这个错了,不大好吧!他就提醒,“你的起手高了!” 说着,就站过去示范,“看,这么着……” 郑容皱眉:“不是啊!我爹是医官,我家世代为医,太极乃养生之用,就是如此的。” “你用太极……只养生?” “太极还能如何?” “太极分明能强身健体,有气功之效呀!” “养生,自然就强身健体……至于说气功,这个不好说!但是,从唐开始,太极传承了这么些年,肯定有人改过。而且,你不知道吗?太极有多个流派传承,你是哪个流派的?” 小皇帝:“……”我属于皇家流派的!反正皇家一直是这么打的。他还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只能说,“我的师傅是宫里的侍卫。” “肯定还是以养生为主的!你想啊,先帝和先太后身子都不算强健,若真能强身健体,先帝为何不学?” 谁说先帝没学?只是国事艰难,忧思过甚,千斤重担一肩挑,这才败了身子而已。太极能强身健体,但又不是神丹妙药。只要跟正常人一样作息,就不会生病。 他就问说:“既然你家是医官世家,那敢问,陛下的身子如何?可曾听闻陛下哪里不康健?” 这外人岂能知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郑容打了一趟,摆摆手走人了,不搭理这个强词夺理的人。 小皇帝嘟嘴,可见那也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大夫罢了。 晃悠了一日,晚上一回宫就听说林叔珩和金肆晔回来了,“哎哟!可算是回来了……” 老管事笑问:“要宣么?” “那倒是不用,朕明儿去寻他们。” 好!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去伯府。 丑妮正在门口跟挑着担子卖秋梨的人议价,这个点一般是没客人的,因为连早膳还都没吃呢。她一边抓着扫帚,一边跟货郎说话,正清扫了一半大门口,哪里知道便有人跑进去了。 小皇帝嗒嗒嗒的往里面跑,一进院子,就看见金肆晔和林叔珩两人在打太极。 打太极不能间断,他就站在花墙这边,从砖墙的缝隙里看进去。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不对了:他们跟朕打的太极是一个流派的吗? 之前在学堂里碰到的那个姑娘,她说太极有很多流派。这个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也不能笃定说,朕的太极是独一无二的。 心里的疑问一闪而过,但这不过是小事而已。等这两人收了架势,他才闪身进去:“昨晚就听说你们回来了……” 四爷:“……”大早上就上门?他好脾气的说,“给陛下带了两只幼雕回来……” “哦?”能打猎的那种雕么? “嗯!回头去看。” 果然,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江南新出的布,带了好些个。且一看,就是单独带给他的!在这边吃了早饭他才去学里,至于他们的差事,他们会上折子的。 在家里说那个,那叫大煞风景。 上骑射课的时候,他随口问武师傅,“太极而今用的不多了,军事学堂也没有教的……师傅知道这个有多少个流派吗?”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后人改了之后,多是借古人欺世,少有真的。前明万历年间,好似有个叫王宗岳的人,写了一本《太极拳论》,为太极各派共尊……此人好似是河南赵堡镇人。因此,很多会太极的,都说是赵堡太极传承,不知真假。” 晚上回宫,德姑姑又正好送帖子回来,小皇帝接了过来,看见是林叔珩和金肆晔的折子。又是熟悉的字体,本都习以为常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的,两人打拳的身影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心里微微动了动,问说,“姑姑,我的太极是父皇教的……您也会吗?” 德姑姑就笑,“那东西只能强身健体,并不能杀伤。因而,其他并没有人学。这不在朱字营传承之内。只是太宗康健又长寿,据说是祖娘娘不仅医术高超,更擅养生养身……陛下好好练吧,您必能如太祖与太宗一般,康健长寿的。” 小皇帝‘嗯’,然后摇摇头,“嗯!那姑姑去忙吧。” 德姑姑知道小皇帝的每件事,包括今儿跟一个姑娘在校场说了半天话的事。而今又问太极,她心里一喜:这是开窍了吗? 于是,她特别尽责的道:“那个姑娘是前刑部尚书盛运的外孙女,名叫郑容,马上年满十八了。” 小皇帝:“……啊?啊!”他挠挠头,您想到的是这个呀,“好的!朕知道了。” 德姑姑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先帝啊先帝,陛下娶了皇后,臣才算是真真的彻底交差了。 小皇帝想什么姑娘呀,他拿着手里的折子晃神:这么多人习太祖和祖娘娘的字,只他们二人习的好,不仅形似,而且神似。这是满朝大臣都认可的! 折子上的内容他看了,也顺手批了。 晚上躺下,他又不由的坐起来。重新看今儿送进宫的东西,这都是他们出门一趟带回来的。 一样一样的归置,那小雏鸟叽叽喳喳,在小匣子里呆着呢。 有七彩的珠子,更有超大的万花筒,还有一个小小个的影片,一拉便换一副图样,跟画里的人会动似得。 另一个小匣子打开,竟然还有拇指大小的皮影! 好似就是碰见什么觉得自己喜欢,就顺手买回来了一样。其实,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我这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呢? 可第二天再去学里,还是去校场找那个有点懂太极的姑娘,叫什么来着?郑容是吧? 他跟人家打听,“从哪能找到关于太极的书目?” “那只能是皇家藏书阁了。” 叫皇家藏书阁,可却并不属于皇家。它是朝廷的一个衙门,可借阅图书。 小皇帝又问说:“书目那么多,在哪些书目里能找到?” 郑容以为对方家里是有需要养生的病人,她倒是没急着打发人家,但这种东西散落在哪里,谁知道呢?“可能在一些医学典籍里能找到一点踪迹?” “那能麻烦你陪我去找找么?你放心,绝不叫你白白浪费时间,回头必有谢礼奉上。” 谢礼不谢礼的,无所谓,“我正好也要去借书,那就同去。下学后,学堂门口见。” 好!不见不散。 去的时候各有各的马车,到了门口才汇合。 结果进去一打听,问有没有收录太极图谱或是功法图册,还真有!不过不在常规书目里,得往最里面去,它归为民间武术。 两人很快将其翻出来,收录之全,叫人大开眼界。 郑容都很意外:“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竟是有从古墓壁画上拓印下来的拓本。 小皇帝没言语,他匆匆的把这些都翻开了一遍,然后发现:这些都跟自己练的这些有出入。 那皇室那套没放进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皇室不会那么小气,不叫人学的。 他重新去看书目,果然,在这一类书的末尾,另记载了一行:传祖娘娘独创流派,因不成册,未能收录。 也就是说,只有人见过祖娘娘练过,但没有图文介绍,不成书,因此没有收录进来。 而自己练的,确实是皇家口口相传的。 估计,祖娘娘没太当回事吧! 可要是如此,金肆晔和林叔珩是怎么会的?如果这个记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才对呀!他们怎么会的? 第280章 万里扶摇(179)一更 小皇帝将书又放回去,一本都没借。 郑容觉得奇怪:“不借?” “大同小异,瞧着差别不大。” 本来就差别不大!郑容要去借药典:“若不然,这位仁兄你先回。” 那怎么行?“你帮我找找……养生类的书目,可好?” “行……吧!” 于是又往前面转,这个点在这里看书的人还是极多的,走廊里到处都是人。 郑容来来回回的看,问说,“你听过吗?军中医官主攻外科医术,我学医却从未接触这个过一类。” 这个书目不多,小皇帝看了一眼,就指了指里面最角落的一架,“去那边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好! 郑容过去找了,小皇帝靠在边上的书架上,里面收录了许多祖娘娘矫正过的医典。这多是祖娘娘晚年所做的,说是她清闲了,医术也钻研了好些年了,才敢修正医典。 凡是祖娘娘修正过的,书目都打着‘皇家’的字样。 这些年过去了,也没人说过祖娘娘哪里修正错了。 再想想在倭国刺杀之后,林叔珩带着伤员,她是怎么做到伤员不死的?她是买了药材自己回去重新配药的。 之前只想着,她怕是记住了很多成方。而今再想,成方多的是,是人都能去看,但谁敢自己那么用? 别人以为她是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之前也那么想。 但现在再去想:真是那样吗? 再想想最初调查这两人的情况:林叔珩本来中规中矩,却猛然间惊才绝艳。以前将这个归咎为女学的先生教育刻板,林叔珩早前确实看起来古板的很,她是什么时候一点点的变的不那么刻板的,他好似也想不起来。 而金肆晔分明就是金镇北培养出来的武将,只因右臂受伤了,便走了文官一路。然后于格物上格外的突出。他是怎么做到叫大家都以为这是正常的呢?因为他步子放的缓,矿产出矿,很多人都觉得很可能大半的功劳来自冶矿的手艺人,那是一群人的功劳。不过这种的,向来领头的拿大功,其他的分润银子,合理! 后来,军械的革新,很多人说,这是长期摸武器,慢慢熟悉性能之后,有点格物知识之后想着改装也正常。就如同孩童改弹弓,用着用着就摸到窍门了。 听起来很合理!毕竟没谁家的儿子能拆卸枪支如拆卸玩具,有这条件的,不会纵着儿子这么去玩,也只有金镇北,对他的四儿子溺爱非常。 然后,一切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自己当时理解不了金肆晔的行为,他有这本事,他们家造反早成事了。 后来,他觉得这是品性的问题。许真是祖宗保佑,真有良臣辅佐。 可比起品性,他更信人性! 若是……若是自己荒诞的猜测是真的,那一切都不违和了!因为这是符合人性的。 正思量呢,肩膀被拍了一下,“嗳……想什么呢?不是要找养生的书?” 小皇帝被惊了一下,“郑姑娘……推荐什么书?” “孙思邈养生十三法,如何?据说这位药王是活了一百四十一岁才仙逝的。” 小皇帝接了看了看,“那就它了。” 借了书要去登记,他有假的身份,名字唤作朱恒。 将书借好,正要走呢,迎面而来的是林伯琼。 林伯琼愣了一下,才要喊‘陛下’,但看看皇帝身边的姑娘,他忙道:“……您来借书?” “啊!借本书……”小皇帝心里惊了一下,忘了林伯琼管着藏书,他没多留,准备走了,脚步又顿了一下。 林伯琼忙站好,等着陛下吩咐。 小皇帝想问一下,林叔珩早前学过太极吗?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下了,只说了一句:“藏书阁……第一次来,很好!” 原来是夸呀!林伯琼领受了,鉴于人来人往,他不能谢恩,只笑道:“我送您出去。” 郑容奇怪的看了小皇帝一眼:这个人是林伯爷的哥哥,林伯爷接替了外祖父的位置,对林家的事外祖父说过。别说外祖父提了,就是坊间也多有林家的传言。 阁臣之家,伯爵府邸,林叔珩要不了几年必入新阁,还有金肆晔……好些人都猜测,这是要父女同阁臣,还是夫妻同阁臣呢? 这般的烜赫之家,林伯琼在这个清闲的地方呆着,舒服又自在,谁不羡慕? 可这么一个人,处处对这个叫朱恒的人用敬词。 出了门,小皇帝客气的问郑容:“不若请你用饭,以表谢意。” “时间不早了,要么……改日吧。”郑容就笑道,“朱兄与林家有亲?之前我与林伯爷也有一面之缘。”他的年岁没有林家兄长大,亲眷的话,只能是年岁小但却辈分大。她是这么想的。 小皇帝愣了一下,只‘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目送对方离开,小皇帝急匆匆的回宫。一回去就关了寝室的门,折腾那两箱子东西。此时再去看每年都会送过来的‘福’字,心境又不同。 一方面,他一万个笃定,也许荒诞的想法才是真的! 另一方面,他又一再的提醒自己,荒诞的就是荒诞的,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他去了书房,把太祖皇帝批注过的书拿出来,翻了又翻。这些他看了很多遍了,太祖皇帝好似有些话唠,批注密密麻麻,就怕人看不明白一般。 翻了半晚上,第一天大朝完了。 小皇帝压下心里的各种情绪,留着金肆晔,跟往常一样——下棋。 下棋的时候,小皇帝问说,“……最近在学里,开始学前明史,对前明……你怎么看?” 四爷落下棋子,“朱元璋崛起于布衣,一统华夏,确有经纬之才。此人有平民之心,这一点汉唐宋诸君皆所未及。便是其后嗣,亦未有如前代荒淫暴虐亡国之迹。” 小皇帝手里捏着棋子,又把手藏在袖子里,此时,他的手微微有些抖了:这话与批注相差无几。 可而今后世之人,对前明多为批判之语,少有人给予这么大的肯定。 哪怕都姓朱也不例外! 他慢慢的落了一步棋,问说:“可文人对前明诸位帝王,贬低者多。” “世人总喜欢对帝王吹毛求疵!可就前明一朝,洪武、永乐、宣德都算是明君。便是新明有许多东西也依旧延续了这三位皇帝在位时的一些政策政令。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多些宽容看待,许是更公正。” 小皇帝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其实太祖皇帝有时候说话略显刻薄,对在朝的官员,若是没做好,那折子上的言辞有时候是真的很刻薄的。但是对故去的人,太祖皇帝又显得宽仁。 他那时候看宫中的存着的折子,心想:这要不是有祖娘娘,就太祖皇帝不时冒出来的脾气,他怕是被当世文人不喜,不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就不错了。 小皇帝没有再言语,静静的将这一盘棋给下完。 四爷皱眉:“今儿陛下有些神烦意乱,心不在棋上。” 小皇帝:“……”他再也绷不住表情了,脸上一下子就慌了。 四爷一看,这是有事呀!他扭脸看老管事,老管事却只偷笑。 要走的时候,老管事低声跟四爷说,“金大人,昨儿陛下跟盛满盛大人的外孙女一同去了藏书阁,回来之后就躲在寝室,不叫谁进去……” 四爷:“……”有喜欢的姑娘了?偏又怂了,不知道该不该娶? 他就笑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劝陛下的。” 老管事笑眯眯的目送金大人离开,回来还劝呢,“陛下,郑姑娘家世极好,容貌清丽,知书达理……” 小皇帝:“……”都这么想的吗?行!那就这么想吧。 他摆摆手,“叫朕静一静!”我得再找找,再找找,要叫我信这种荒谬的想法,我都得以为我疯了。 然后他疯狂的在太祖和祖娘娘用过的旧书和笔迹记载中寻找蛛丝马迹。 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两人的写‘天地玄黄’,这个‘玄’字会减一笔,连笔好似看不出来,但其实不然,‘玄’与‘炫’一对比就知道了,第一个比第一个就是少了一笔。 还有‘烨’这个字,‘化’那一部分的‘七’上的那个撇不过竖钩,好似只有收尾的时候扫过去了,但其他的却不会有这个现象,都写的很标准,这就是减笔。 如果一次是这样,不奇怪。 可次次遇到这个字都这样,能不奇怪吗? 再若是两个人都这么写,那只能证明‘玄烨’这两个字,需得太祖和‘祖娘娘’避讳! 可有意思的是,他们写前明一朝的帝王名讳,都没有避讳。 所以,‘玄烨’是谁呢? 爱新觉罗家有个叫玄烨的,可惜,天花没扛过去,早早没了。避的不可能是他! 或者‘玄’是‘玄’,‘烨’是‘烨’,这是两个人的名讳? 找到这个特点了,他又去找金肆晔的折子,没找到这两个字,但也有点奇怪的地方,比如,‘其光烨烨’,他会写‘其光熠熠’,这两个词,好似都对吧! 他不是很笃定了,他又找林叔珩的折子,在一份折子上,她引用《文心雕龙》中的话:自中朝贵玄。 这个‘玄’跟祖娘娘写的一模一样,减笔避讳就算了,连减笔的是哪个笔画都一模一样,这就很离谱了。 林家数代人,哪个名字中带‘玄’需得避讳呢?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将一切都悄悄的归位,然后一个人去了摆放神龛的位置:所以,朕该怎么办呢? 他撒丫子就往出跑,都晚上了,奔着伯府去了。 第281章 万里扶摇(180)二更 出京呀? 这都冬天了,天冷了。工地上真没那么舒服!荒郊野外,寒风肆虐!这要是往北边去,那边现在已经没法干活了,天太冷了,多是以运输建材为主。路也是往盛京往北修,那地方当真是苦寒之地,跑那边干啥?冻秃噜皮了。 或是往南走?看南边的路怎么修?可江南的冬天那种冷跟北方还不一样,对于一个没出过京城的孩子来说,跑南边真的会冻哭的。 桐桐就问说:“陛下怎么突然想出京了?京城外的铁路怎么修的,你见过呀!”有什么不一样? 就那三五里我见过,可修铁路得横跨河流沟壑,这种的我上哪见去,“就是想去看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就‘嗯’了一声,“冬天就算了……开春吧!开春春暖花开……阳春三月,这是个南下的好时节。”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你答应的倒是快。这是要带着帝王往荒郊野外带,你怎么跟新阁交代? 他看这小子,人家就那么站着……这跟以往可不一样。 帝王跟臣下再熟稔,那都是有帝王架子在的。自来没有过这样,进来就说要什么,一副就是想要,非要不可的样子。 他就试探着问:“陛下……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就是……学前明史,知道前明后几位帝王没踏出过京城甚至于皇宫,朕与他们何异?” 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这个话该跟新阁说,不该梗着脖子大晚上的跑来说。 四爷没言语,桐桐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干嘛呀?不用事事都问的那么清楚吧! 这么戳了四爷,而后才笑着问小皇帝,“陛下用晚膳了么?” “还没。” 桐桐看了看饭桌,菜也才上来,她喊丑妮,“添一副碗筷。” “想吃泡椒藕芽炒肉片。”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是要打发了我,跟你单独说话的意思吗?是因为跟郑家姑娘的事不顺,想要问问你? 四爷哪里知道?只能微微点头,叫桐桐再去炒个菜。 桐桐亲自去了厨房,小皇帝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炕桌上的菜不说话。 四爷这才问说:“……郑家姑娘并未婚配,郑家乃是医官世家,家中女子定亲都在十八岁之后,成亲在二十上下。稍晚婚配,对女子的生育确实更有好处。” 小皇帝心说:我哪有心思想这个? 他耸动了一下鼻子,看向桌上的‘黄金肉’,这玩意又叫油塌肉片。号称满族第一珍馐!宫里是有这么一道菜的,事实上,宫廷的菜色无所不包,满蒙汉齐全! 这正是太祖和祖娘娘当年的雄心壮志所在,势必要拿下满蒙嘛! 但宫外汉人家这么吃的很少,外面的馆子有蒙古的烤肉,有满人开的满菜馆子,菜色有特点,糕点也很有特点。 相互影响之下,汉人做满人的菜色也会改良。 可而今桌上这一道看着却分外地道,跟宫里做的是一样的。 林叔珩家的厨娘是林家的姑婆,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辈子,连京城的菜色会做的都不多。不用问都知道,这怕是林叔珩亲自做的。 林家出身江南,饮食习惯保持着南人的习惯,可她做宫廷菜色的手艺却这么好。 四爷等不到对方回答,就看过去,只见这孩子对着那道菜若有所思。 他也没言语,安静了须臾,桐桐端着两盘的东西进来了:一盘是泡椒藕芽炒肉片,一盘是打糕。 突然加了一个人,怕主食不够。 小皇帝看向打糕,其实各地都有打糕,像是糍粑,不就是打糕的一种吗?但宫里吃的是大黄米撒豆面的打糕,这肯定不是糍粑。 这个又跟宫里的是一样的。 桐桐见他盯着打糕,就推过去,“今儿才打出来的,温热的……饿了就先垫点。” 小皇帝马上抓了筷子,夹了打糕塞嘴里:除了口感更细腻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又尝了一口黄金肉,也是宫里的口感!京城的满人馆子,为了照顾食客的口味,还是会有一些改良的。只有这个地方和宫里的味道差不多,但排盘和看起来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桐桐看四爷:说什么了? 四爷看着被这孩子动过的两盘菜,若有所思。示意桐桐只管吃饭! 饭吃的很沉默,谁也不说话。 吃完了,餐盘里被吃的干干净净。 桐桐起身,用山楂酱给冲了一杯水递过去,吃那么些,怕不是吃撑了吧。 小皇帝一口一口的喝着,然后就又道:“开年下江南?” 非要一句准话!四爷只能‘嗯’了一声,“开年下江南,二月风寒,避开二月。三月合适,赶在五月前回京,必是天热了,江南湿热,不习惯的人容易染病。” “六月去承德?” 啊? “承德凉快,宫里不透气。” 我们当然知道宫里不透气,但是:“……”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可以!六月去承德,到了八月,往北边走,狩猎。九月底返回,冬天北边太冷,回京城过冬。” 小皇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山楂水,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如何,眼睛起雾了,鼻尖也红了。他举着杯子喝了,也不放下,直到把情绪压下去了,这才放下杯子,“那……朕回宫了。” 说完,跳下炕就往出走。 紧送慢送,人家出门了。带着他的人真就回宫去了。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没言语,带着桐桐又回去,看着空空的餐盘,他点了点之前的两道菜:“……颇有兴趣。” 桐桐愣了一下,想了想这两道菜。 这两道菜属于祭祀常用的菜色,因此,四爷和自己必不可少的会做来吃。宫里会不会有这两道菜呢? 怕是有的吧。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两人都沉默了。 有些事不用挑破,心照不宣许是最合适的。 之前桐桐不怎么动针线,她主要是怕别人多想。年纪也没多大的年轻女官总拿亲手做的衣衫送君王,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嘛,“做春衫……混在你的衣裳你带去?” 嗯!做吧。 这还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坐,只有两人的时候,她才动针线。晚上一人一盏灯,桐桐脑子里琢磨事,手里的针线不停。 四爷忙着画电厂架线的规划图,可今晚上他动辄出神,不时的看一看窗外。 桐桐收了剪刀,手在布料上挪动。这个孩子脸看起来奶膘乱飞,可其实还是瘦,肩膀不宽,腰身要纤细,太瘦了。 她比划好了,这才道:“……其他人养……那就是按照标准,理论上最健康的法子在养。可其实,人跟人不同,适用那个的未必适用这个……带出去,适当的叫多吃的不是坏事。只要不是撑着了,食材也没那么些禁忌……” 四爷嘴上应着,手里却慢慢放下了笔,问桐桐说:“……将来,怎么结局,你想过吗?” 桐桐手稳稳的穿针引线,“谁也不是神,也没人能是神。我们更不能把自己当神!潮水推到哪里是哪里,只要秉持着初心不变,终能平安着陆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民间对皇室忠心耿耿,那孩子……想退又岂是那么容易退的?那就不去设想下一步……反正决定走向的不会是咱们,也不能是咱们。” 四爷站在窗口,看着漆黑夜色里闪烁的星星:是啊!我们只是这个进程中的一个节点,仅此而已。 桐桐打岔:“开春想什么办法带他出去?” 想出去,总得要办到的。 四爷想了想就道:“从各个学堂选一批学生去参观,他混在其中就好!将郑家那个姑娘也一并选进来!像是她这样的学医的,多带几个,保障这些学生病人就有看诊。” 嗯!是个法子,不显山不漏水的。 从这个冬天开始,新明进入了一种喧闹期!整天报纸上都是吵吵嚷嚷的。 也还是这个冬天,派送出去的留学生回来了一拨,不仅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很多自欧洲来的使臣和洋学生、洋商人。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见了这些人,从这些人嘴里,小皇帝知道了拿破仑,知道了法国大革命。 他设宴款待了这些人,酒宴结束之后,四爷和桐桐都没急着走。 小皇帝坐在榻上,醉眼惺忪,却还是道:“……我听明白了……” 明白什么? “第一,法国贵族奢华迷乱,甚至于出卖领土维持奢靡的生活……他们是法国的寄生虫,这是引发革命的一个原因。” 嗯! 小皇帝朝两人笑,“可新明皇室单薄,也不奢靡,更不寄生。新明更没有不变的贵族,因此这一条不能类比。” 他说着,就又道:“第二,他们这次大革命……以城市贫民为主。城市贫民基数大,他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这是根本原因。” 嗯!然后呢? 小皇帝又道:“新明跟他们都不同,新明的城市中没有绝对的贫民,真要生活不下去了,找个地方开个荒,就能活下去!贫瘠的地方肯定有,西边人少……只要去朝廷给了那么优待……所以,我们没有城市贫民!我们真正数量大的是农……以后会有工,他们才是主体。” 四爷又点头:所以,他们引发的大革命,套不到咱们身上。 小皇帝又说,“他们的大革命一开始并不是暴力的……可从古至今,农民一闹事就是揭竿而起……” 是的!所以呢? 第282章 万里扶摇(181)三更 怎么会没有路呢? 路就在脚下,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路了。 出去走走许是对的!多去看看,感知会不一样的。 阳春三月,桐桐送别了四爷一行,这次,四爷带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学生出门了,一路南下,去看看修了的路。 桐桐目送他们离开,回家来却见林宪怀在伯府这边的书房坐着,这是有事? 她主动坐过去,“今儿怎么得闲了?季瑛不是回来了吗?又回来告状了?” 小两口之间的事,他是不管的!三天好两天恼的,无甚要紧的事。 桐桐就又问:“是我姐?我瞧着她又去跟那些留学生一块玩了?” “嗯!她现在是……谁也管不了,随她去吧。” 桐桐看他:“今儿这么深沉,您想说什么?” 林宪怀沉吟,“你们费尽心机,将陛下带出了皇宫,这是冒了风险的。” “为这个呀?可陛下是对的,他不该只在京城圈着,得出去看看了。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你们到底想叫陛下看什么?” 不知道!能看到什么,那得看陛下的眼里有什么。 小皇帝坐在火车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正愣神了,老管事捧了衣裳进来,“金大人叫秘书丞送来的。” 小皇帝将披风裹在身上,竟是觉得意外的合适。尤其是肩膀处,并不如何肥大,这是专给自己做的?他抬手看了看针脚,整齐细密。 用鼻子嗅了嗅,是一股子很清新的味道。 出门自是带自己的衣裳了,也都素朴的很。但他说素朴,宫里就一定会准备的特别素朴。不像是这个披风,料子再素朴,可不管是配色还是其他,都显得那么活泼。 老管事瞧见了都笑:“难怪金大人送来了,林大人也是促狭,怎会为金大人准备这般不肃穆的衣衫,这是有损金大人威严的。” 小皇帝没接这个话,只问说:“好看吗?” “好看!”说完了,又补了一句:“还颇为合身!”不像是给金大人做的,倒像是给陛下量体裁衣一般。 陛下这么一打扮,就显得粉妆玉砌,像是谁家的娇养的奶娃娃。 老管事才要说话呢,就听到有人敲包厢的门。他转身打开,却见是那位郑姑娘,他赶紧让开,“姑娘里面请。” 小皇帝:“……”什么跟什么呀,就里面请。 郑容拎着行医箱子,打眼一看,“朱兄?” “郑姑娘。”小皇帝起身,“你这是?” “听闻这边哪位同窗被火车震的肩背疼,按摩和针灸都能缓解,是朱兄您?” 老管事忙道:“对!朱公子刚才还喊肩颈疼痛难忍,如针扎一般。” 小皇帝看老管事:“……”常骑射锻炼的人,怎么可能肩颈疼痛? 可老管事转身出去了,不过却未曾关上包厢的门。 小皇帝不能拆穿,只能跟人家尴尬的点头:“有劳了。” 郑容一搭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就微微的愣了愣:看着瘦弱,其实筋骨结实。 她就问说,“朱兄擅骑射?” “嗯?你怎么得知?” “擅长骑马,爱骑马的人,身形都很好看!像是胸部、腹部、臀部,还有大腿,都会有暴起的结实的肌肉。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一样。” 胸部会结实,臀部特别翘,腹部会有几块明显的肌肉,大腿结实有力。 “当然了,前提是不能从小一直在马背上,那样的话双腿不会笔直,如此也就不会有好的身形了!您要是多观察就会发现,女官们哪怕嫁人了,她们的身形都会更好,这跟她们长期不丢下骑射有关。再看看武官们,像是金阁老和陆阁老这样的,哪怕已经年过不惑,依旧身板结实……反倒是那些文官,多是大腹便便……” 小皇帝:“……”他想缩肩膀了!真的!哪有这样说的?一个大男人,谁在乎胸部结实不结实?一个大男人,谁又在乎屁股结实不结实? 这姑娘把这样的身形叫好看? “那个……我觉得好多了……大概是刚才抽着筋了,这一按好多了……多谢了。” 郑容拿开手,“晚上别开窗户,夜里的风冷。” 好的!好的。 郑容走的时候回头去看,这位同窗许是生的白,怎么从脸到脖子都成了粉红色的,耳朵更是通红通红的,又带着一些透明的颜色……那耳朵也太可爱了吧。 男女同校这么久,怎么还会害羞呢? 她走了,然后老管家在第二天伺候小皇帝穿衣裳的时候就夸,“您这腰……又纤细又有力量,一看就有韧劲……” 小皇帝:“……” “您看……您这腰眼上,放一根甘蔗都能搁住……” 小皇帝:“……”这是说朕屁股翘!别人要是说这个话自己早恼了,可自己还吃奶的时候老管事就管着自己了,自己什么样儿他没见过呀,还能为这个生气?衣裳穿好了,老管事就夸,“还是金大人赠您的衣裳穿着合身……”胸和背上的线条特别明显。 原来还琢磨着,金大人赠这衣物是为什么的,感情人家成亲了,就知道女官们的审美。知道这么穿更招小姑娘喜欢呀! 宫里只想着把陛下打扮的不起眼,却没想到,陛下若是假装普通人,也需要卖相给加分的。 这么一打扮,衣衫就是再素朴,料子就算是再不名贵,可往人群里一站,也会鹤立鸡群的。 果然,到了小站一停,有那卖各种小吃的姑娘特别的泼辣,隔着车窗逗一脸好奇的小皇帝:“这谁家的小郎君?你娶亲不曾?我于你好吃的,好不好?” 然后真就直接往他怀里塞!给他吓的连连往后躲,“不用……不用……” 他越害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越逗他。 这个喊说:“公子,你长的极美!” 那个喊:“公子,我今晚必是能梦见你的……” 有那大胆的,更是从车门跑上来,将用迎春花编织的花环给套到小皇帝的头上。又白又粉的面色,黄灿灿的花冠,这么一配,越发的漂亮了。 把小皇帝吓的缩在包厢再不敢出去了,哪有这般的? 四爷听见动静了,又叫秘书丞:“把那瓶瓶罐罐的,给老管事送去。” 那是抹脸用的,必是不怕风吹日晒,皮肤嫩嫩的吹弹可破。 哪怕被这么调戏了,小皇帝还是感觉到了:女子迈出家门,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谁也休想再想把她们摁回去,除非她们愿意。 别管高门大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但更多的贫寒人家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她们大胆的迈出家门,高声朗语的说话。 而男人们呢?他们远远的看着,跟着大笑。他们并没有介意女子这样,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她们能这样的大胆,这真的很好!尤其是看到那些从朝鲜来的格格们之后,越发觉得而今的新明能叫女子这般,很好很好! 吃饭的时候,遇到金大人。他凑过去,见金大人正在写什么,瞧了一眼,是在写信。 四爷主动解释,“是家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告知一声走到哪里了,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冷不冷,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写完,他把笔递过去,“有没有要说的?” 他接了笔,想了想还是写了一些,然后就看着金大人将信吹干,塞到信封里了。 四爷把信收起来,说有了电之后的事:“……那时候就能有一种东西,咱们在半路上发,家里同时接收,你发完,家里也就接收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她当时就能知道。” 还有这种东西? “嗯!求真馆已经在努力了……也许很快……五年、八年、十年,总归不会很远的。那时候再出门,便少了一些牵挂……” 嗯! 吃饭的时候,还有一杯热牛乳。 火车上怎么会有热牛乳? 四爷就说,“喝吧!不是牛乳,是羊乳。” 从哪里来的羊乳?乳酪就可以! 四爷没言语,只示意他赶紧喝了。 郑容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朱恒喝的嘴巴一圈的白毛胡子。 晚上了,老管事才说:“也是我多嘴,说您不喜吃乳酪,竟是金大人又想法子叫人弄了奶羊!说是为了等这只奶羊,在小站多停了小半个时辰。而今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养着呢,每日都能有半桶的羊乳……” 说着,就又问:“晚上睡前……还喝吗?” “喝!要一大碗,用茉莉花煮过,再放一点点红糖……” 好! 任谁看,都觉得这个朱恒跟金大人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说,金双城的娘不就是姓朱吗?乃是宗室。这个朱恒会不会也是宗室? 其他人议论纷纷,只郑容觉得不对! 宗室也是远宗,金大人怎么可能会关照?之前见过朱恒跟林伯琼相处,林伯琼格外恭敬;而今再看金大人,更是处处给予优待。 这般年岁……被金大人和林家人尊着? 想到这里,郑容猛的抬起头来:宫里的陛下就是这般年岁吧! 朱恒?朱恒! 皇帝名讳朱久常。 《说文》中说:恒,常也。 《易》中说,恒者,久也。 所以,不管是久还是常,都是恒的意思。 那么,朱恒便是朱久常,他是陛下! 原来,他就是陛下。 可他找《太极图谱》做什么?他身康体健,完全没必要嘛! 他找养生的书做什么?他根基极好,不到刻意养生的份上!况且,这是御医的事啊。 还有,他骑射不曾落下,筋骨结实,根本就没有肩颈弊病,那为何要诓骗自己给他按摩呢? 再加上自己这么幸运的被调来去看跟大家一起去看铁路…… 难不成,他看上我了? 第283章 万里扶摇(181)一更 老管事很着急,因为他发现人家郑姑娘好像在躲自家陛下。 陛下晚上吃的多了,他找借口想去要些山楂丸,结果人家郑姑娘说:“……看看其他人谁带了吧!我这边……带着的是裹着糖霜,当零食吃的,不是药。” 行吧!没给山楂就算了,用饭的时候以前还很自然的打招呼,这次人家都不去用饭了,只叫同窗帮着捎带,她在包厢里吃。 可自家这小陛下呢,他一路玩的很高兴!金大人总能想法子叫陛下吃用到最好的,像是偷偷送来的草莓,这个时节必是暖棚里出来的。鲜果供应不断,陛下就爱吃这个,抓着草莓从草莓尖尖开始咬,草莓屁股不红的那部分绝对不碰。 陛下以前可不这样:粒粒皆辛苦!只要能吃的,那势必秉持着绝不浪费! 草莓的屁股只是没红,没有什么味道,口感不好,但并不是不能吃。 但现在,陛下开始不吃了。 老管事偷偷的把草莓屁屁从车窗上扔出去,毁尸灭迹:明君不可以如此。 等隔了两天又吃到山楂罐头的时候,老管事就说,“听闻郑姑娘喜欢吃山楂……这罐头有多余的,若不然分给郑姑娘一些。”上次还说拿糖霜山楂当零食的。 小皇帝正端详玻璃瓶罐头呢,见问了,就应了一声。应完了就道,“这必是有很多的,能储存,又不是贵东西……金大人必是给每个人都分的,倒是不用特意再送一次。” 可不是嘛!每个人都分到了,打开用勺子吃着,酸甜酸甜的口感,确实是好吃。 郑容别扭了一路,可除了隔三差五的有罐头吃之外,那位朱兄没有特别找她。 到了工地上,确实是有些震撼的。 需得有笨办法将铁轨铺设于沟壑之上,何等凶险。 这一天,这位朱兄亲自找她了:“郑姑娘,借一步说话。” 郑容的心狂跳,走了出去,“朱兄……有事?” 小皇帝‘嗯’了一声,“是有事。” 郑容跟着走的远了一些,距离帐篷有一段距离了才站住,“需要我帮忙?” “之前,我听你说你对外科特别有兴趣。” 是!之前借书的时候是说过这个话,这也是实话,“……那些从欧洲留学回来的人说,在那边外科很常见……他们似乎有他们的医学……” “我说的就是这个!”小皇帝看向远处的工地,“你也说过,外科医官多在军中……可其实,这里也需要外科医官。” 郑容也看向远处的工地,“……工地上有医官,虽着工地迁移……这个……我能做什么呢?” 小皇帝想咨询,“外科……需要什么?” “野外的环境不适合做手术,随着工地迁移……并不合适。” “但野外遇到外伤必须有人诊断!郑姑娘,你……这段时间能否收集工地上常见的外伤种类,进而整理成册子……” 郑容‘嗯’了一声,其实真要是重伤了,医官当场能做的有限。 不过,有些伤亡却是能避免的,比如:“……我昨儿就听到医官说了几个病例,我觉得得重视!有人被铁器所伤……之后就成了破伤风。 破伤风您知道的吗?外伤受邪,汉时称‘金创瘛瘲’,隋朝的时候称其为‘金疮痉’,到了宋代,正式更名为破伤风。 症状是,身体强直,口禁不能开,四肢颤抖,骨疼体痛,面目歪斜……严重了,会窒息而亡。” 修铁轨常年跟铁打交道,被刮伤蹭伤,很多人都不太在意,因为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而已。等发病了就危及性命,这是必须得重视的事。 凡是被铁器所伤,应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避免发生这种情况,这是她能想到,也是她能做到的。 小皇帝就点头,他想的就是需得有人从医者的角度去看,去搜集。很多东西,不懂的人就会忽略掉! 既然人家想到了,他就说:“是我多嘴了,原来你们想到了。” “不是的……朱兄,也幸亏您提醒了!若不然,我会放在心里,而不会将此事禀报上官。我这人的性格……属于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小皇帝愣了一下,‘哦’了一声,“……那天请你去找太极,是因为我学的太极跟你的确实不一样,我想着将它整理成图册,收录起来……” 郑容怔愣了一瞬,想起书目的后面,说是祖娘娘有一套,没收录。 原来如此! 她先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朱兄只管言语。” “好!在外若有不便,需要我帮忙……我也义不容辞!几次麻烦你,还没谢过你。” “好的!那回见。” 回见!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转回去见老管事一脸的欣慰,他就说,“……说破伤风的事……金大人带着医官,以后非必要别打搅人家。” 啊?什么意思呀? 小皇帝没言语,只往最大的帐篷里去。 在帐篷外面,能听到金大人跟里面的人谈笑风生。这些人一起吃一起住,分工明确,听从号令,又多是青壮。 而且,他们比种地的农民接受的教育更多。 就像是修路,他们就需要不停的学,哪怕是口传口的学技术,这也是学的一种! 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子,直到金大人出来了,他才跟着离开。 四爷一边走一边问说,“看了几天,什么感受?” “感受到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四爷眉头一挑,没打断他。 小皇帝看着远处的落日,站住脚说,“他们好组织,他们习惯于遵守规章纪律,他们若是有人引导……是非常骇人的一股力量。” 四爷拍了拍边上的大石:“坐!” 小皇帝坐过去了,没有说话。 四爷就说,“你看到的是朝廷的工人,他们归朝廷管理,没有被苛待过。让他们劳有所得,安居乐业,这是你看到的!你没有看到的是那些非朝廷雇佣的工人……越是朝前走,这样的雇佣工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待遇不能跟朝廷雇佣的工人相比。” 明白!也就是劳非所得。 “这是商人的本性!压低成本才能获得更大的利润,这是商人的利益!于是,之后可能面临的问题就是大量的雇工跟商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各自要争取自己的利益,谁都不肯让步,那结果是什么呢?” 小皇帝沉默了半晌:“谁的力量大,谁赢!欺负人可以,可一直欺负人,一旦反弹,就能要命。或者说,结果可能就跟法国一样,那些贵族压榨的城市贫民活不下去了,于是,大革命爆发,贵族的命被革了。放在新明,被革掉命的就是没有给予雇工该有待遇的那些人。” 四爷就笑了,问说:“现在懂了吗?” 懂了!真的懂了。 但这种冒头起来,这就意味着帝制慢慢的在走向末路。 想要自己摘下头上的皇冠,脱下身上的龙袍,朕需得乘风而起。站在高处,从容的一步一步走下来,许是真的不远了。 四爷问说:“怕吗?” 小皇帝摇头:“以前会怕!现在……不怕了。” “有顾虑吗?” “有!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不想拉着别人跟我一起涉险!我能从容的应对身份的变化,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朝哪边摆。但别人却不能尽知!当一个人的身份从普通到至尊,再从至尊跌落如普通,我没有把握保证……这个人的心态始终如一。若是如此,那又何必呢?” 意思是不想成亲。 四爷看他,他抿着嘴,脸蛋鼓着,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倔强。 “好!”四爷没勉强,“这个顾虑有道理……怎么都好。” 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小皇帝咧嘴笑,奶萌奶萌的:其实成亲不成亲的,只要对先人有交代,那就没问题了。 先人要是不介意断子绝孙,朕暂时也没有想要成亲,那问题就不大嘛!谁说什么都没用的。 他重新欢喜起来了,“我要去野钓……晚上吃炸小鱼……” 好!晚上吃炸小鱼。 “吃了炸小鱼吗?”桐桐将看了看信纸,信纸上还有油乎乎的爪子印。 信是四爷写来的,但总有两页是那孩子写的。 四爷在心里信里说,技术的革新带来了大量的雇工,海外的贸易促使工业的规模扩大化,人口朝城市移动更加明显……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 桐桐叹气:雇工脱离了土地,成为城市无产者。他们与雇主之间的关系……决定着很多事情。 或许不久的将来,一个阶级的兴起,另一个阶级的灭亡,就能叫这个天下天翻地覆。 真等浪起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亦或是小皇帝,都是逐浪之人,也只是逐浪之人而已。 天气和暖了,四爷回来了。 远远的看着桐桐,瞧着她从容了很多。 以前总之着急,总是像弦上的箭,但现在,她整个人平和了。 她坦然的顺着时局走,而不是想凭一己之力去掰正时局。 他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并肩朝前走着。 小皇帝跟在人群里朝那边看,眼里焉能不羡慕。民间有太多关于太祖和祖娘娘的传说,说他们恩爱非常,说他们是神祗下凡。 恩爱是真的,神祗吗?并不是!时势造英雄!只有时势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做这个英雄。更多的时候,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 可若不是神祗,他们又怎么能回来呢? 小皇帝这么想着,就又笑:谁又能保证普通人离开后就再不会回来了呢?各有各的机缘造化罢了! 第284章 花自向阳(1)二更 “刺啦——”胸口猛的一凉! 桐桐猛的惊醒,身上正压着个人,撕扯她的衣裳! 本能的抬起膝盖,一家伙顶在这人的裆部,这人闷哼一声,抬手就要打,桐桐抬起头朝这人撞去,照着这人的鼻子就磕了过去。 这人就觉得血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了,人就被掀下来了。 远处传来自行车摁车铃的声音,还有人说说笑笑的声响。 这人赶紧起身,顺着小巷子窜进去了。 桐桐蜷起来,朝角落里缩去:女人遇到这种事,总归不好!为了减少麻烦,还是别言语的好。 一群人说说笑笑,骑着自行车从巷子口路过了。有人打着手电吧,光一闪而逝。 这一闪而过的光,她看见墙上的标语是:坚持阶级斗争。 这光一闪而逝,这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她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衣服。 这该是秋季了,这姑娘穿着秋裤,又把里面的背心衬衫塞到秋裤里。衬衫外面套着毛衣,毛衣外面又套着毛马甲,毛马甲外面又一件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外套。 怪不得这人急了,开撕了,这衣裳自己脱都得半晌。这会子只里面衬衫被撕扯破了,扣子都开了,不过这么一整理,外面看不出来。 这姑娘身上背着个包,包这会子勒在脖子上,挣扎的时候甩到一边去了吧。 她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手上黏腻: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人用板砖被砸了脑袋。 等着吧,别叫我逮住这孙子,我非给你弄到粪坑里溺死不可。 这伤,有些晕。她不敢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呆着,先从巷子里出去,地方也不认识,只能说往有灯的地方走。 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个,好容易看到一个像是单位的门房,她过去,从外面敲了敲窗户。 里面一老者裹着军大衣,将一小方块玻璃拉开,“桐桐,怎么了?” 认识呀? 原来离家这么近呢? 桐桐赶紧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音儿也发不出来。 可对方并不会因为她没有说出话就奇怪,只看着她手上的血:“哎哟!这谁呀……缺了大德的。”这人就往出跑,“走走走!我送你回家去。一会子叫医务室的人去你家里……” 谢您了! 这是家属院,往里走,里面有四五层的楼,但原身的家并不在这里。一直往里,一排小楼,外面是围起来的半人高的花墙,圈着小院。 小院是铁栅栏门,从外面锁着。 桐桐将包递过去,这大爷从里面找出钥匙,一层一层的给打开门,把桐桐给送回来。 家里的灯打开,大爷瞧了一眼,除了身上脏了一些,也就是脑袋上看不清轻重的伤。 桐桐却愣住了,这家里……是两层楼了。 从入门的玄关进来,一边是上二楼的楼梯,一边是极其阔朗的客厅。 客厅里沙发、茶几、电话一应俱全。 桐桐坐在沙发上,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拎着药箱进来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的天呀——” 这姑娘赶紧过来,“别动……我看看。” 伤就是那个伤,只能简单的处理处理,“我先给你包扎……等会子我去医院给你取消炎药去。” 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出门,不合适!她急着想说,嗓子却卡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她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不太疼。 这姑娘并不言语,脚上的皮鞋踩的水泥地当当当的响,一会子看热水瓶里有没有热水,一会子又去看窗户都关严了没有。 那大爷去而复返,掏出个小瓶:“这是止疼的药,疼了就吃点……” 嗳!谢您了。这话想说,却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爷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你妈带新兵,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那个医务室的姑娘道:“我现在就去找你二哥去,你二哥怕是在强子家……” 好! 把人送走,她这才转着挨个房间看了一遍。 一楼,有一间大主卧,这应该是父母住的!墙上挂着父母的合照,两人都穿着军装,父亲看起来斯文极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母亲很秀丽,神采风扬。 她从里面退出来,推开隔壁的房间,里面是书房,干净整洁,只是书目不多了。 从里面出来就知道了,一楼没有自己的卧室。 她顺着楼梯上去,二楼有小厅,几个房间转了一遍,有两个房间是经常住人的,有一个好似长久没有人住。住人的房间有一间布置的很温馨,碎花的床单被罩窗帘,桌上还有半杯水,这应该是原身的房间了。 她赶紧将房间关了,然后取了衣裳,将身上的脏的还有被人撕扯破的衣裳都给换下来!尤其是被人撕扯破的套在里面的衬衫,她压在柜子的最下面。今天来不及处理了! 才放好,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桐桐——” 然后是上楼梯的声音,没几下就上来了——好大的个子! 这人最多就是十七八、十八九的样儿。这会子扒拉了小平头上的汗就过来,“过来,叫哥看看……” 这一看就拉着桐桐走,“走!咱上医院去。” 其实不用! 结果非去不可,坐在二八大杠后面,脚一蹬,直接走远。 “抱着哥的腰……坐稳……” 都要骑出大门了,后面追上来好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林枫哥,谁伤了桐桐?花了丫的!” 林枫朝后看了一眼,“先去医院……还没问。” 桐桐实在是头疼,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只这么一路被带着到了医院,大夫说:“这么处理可不行,得住院……” “住!住!马上住。” 这一说住院,桐桐的心就彻底的放下了,往病床上一躺直接晕了。 脑子里一闪一闪的都是画面,一晚上头疼欲裂:这姑娘叫林桐,父亲林诚儒常年不在家,工资补贴月月寄回来,就是不见人。单位……不知道,应该是保密单位,联络只有邮箱地址。 母亲叫季安,带女兵的,有时候去部队了一个月不在家都是常有的事。 这姑娘今年十六了,高中毕业了!上面两个哥哥,一个二十了,已经当兵两年了,一个十八了,今年本来也能走的。 但是家里有个说不了话的妹妹,他就没去!在家照顾妹妹呢。 睁开眼,病房里还很暗,林枫趴在边上睡着了,其他的病人鼾声四起。外面还黑沉沉的! 桐桐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再看看黄色的胶皮输液管。她另一只手搭过去轻轻号脉,没错,这姑娘不是本身不会说话,她是七年前见过那些人疯狂的打砸,受了惊吓了。这一受惊,就失语了!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就是说不了话。 这需得心理这一关过去,也需得配合一些汤药。但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一个爱说话的人说不了话,生生能把人被逼疯了。 这姑娘很乖,一般天黑之前绝对回家,绝对不出去玩。林枫是跟妹妹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才出去给朋友帮忙的,真不知道她晚上会偷摸出门。 原身这姑娘是偷摸出去给她的老师送吃的去的!她高中的老师被斗了,境况不怎么好。她从家里弄了吃的,趁着晚上偷摸的给送去。 谁知道就遇到这样的事了。 不过桐桐猜测,那动歪心思的人必是知道原身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若不然不会就在胡同里。天说晚吧,又不是很晚,还总有下夜班的人路过。他给拍了一板砖,多重他不能确定。但他还敢在胡同里用强,就证明他知道这姑娘叫嚷不出来。 这么想着,她就琢磨着四爷在哪呢。 正琢磨呢,只听隔壁病床上突然有人‘哎哟’了一声,这一声语调太熟悉了。桐桐蹭的一下就看了过去! 这一动,林枫醒了,“醒了?还疼不疼?” 桐桐摇了摇头,林枫看不清妹妹的脸,转身朝病房里面去,将窗帘给拉开。 住最里面那个病床的人咕哝了一声,又去睡了。 林枫看了中间病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尹禛?” 四爷看了林枫一眼,在脑子里抓了记忆,“林枫?这么巧?” 林枫指了指一边,“我妹妹受了点伤……昨晚上医院晚了,不知道边上躺着的是你。” 林枫的妹妹……哑巴?叫什么来着? 他扭脸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对上熟悉的眸子。再一看:小脸巴掌大一点点,大眼睛雾蒙蒙的,秀气的长眉因疼痛微微皱着。鼻子挺翘里不乏圆润,此时嘴巴微微张着……这长相,要多纯有多纯。 这张脸,喜欢了吧!得意了吧! 这么想着,他就调侃的一笑! 林枫就皱眉,抬脚踹了踹尹禛的床,然后坐过去挡住对方的视线,坐在了病床前。 然后抬头摸桐桐的额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叫护士?” 桐桐摇头,指了指嘴。 林枫马上倒了水,两个杯子两回的倒腾着,“马上就好,忍忍。” 这么晾着水,林枫才问说:“不是说好了,天黑不许出门,出门不许也不许出大院的大门。你怎么还瞎跑?” 等林枫递水过来,桐桐才在他的手背上写了两个字——老师! 林枫:“……”病房里有外人,这事也不能叫别人知道。因此,他只能说,“以后哥去,不许你再瞎跑了。” 桐桐点了头,又朝四爷那边看。 四爷已经靠起来了,也是头上缠着绷带。 林枫见桐桐好奇的看那边,便低声道:“别搭理那人……就是一顽主,没正经的……这都是坏人,离他远点。” 第285章 花自向阳(2)三更 林枫跟原先的尹禛认识,但是不熟! 在林枫出去弄饭,三床的病人又去上卫生间了的时候,四爷才跟桐桐说跟林枫的关系,“……只是认识,不熟。” 桐桐说不了话,也不用说,四爷知道桐桐想知道什么,“……你们属于大学院校、科研院所的大院,我们属于部队大院……除此之外,还有机关大院,胡同大杂院……” 桐桐懂了,各是各的圈子,各有各的江湖。 “嗳!就是这个意思。”在早几年,更是谁也不搭理谁,谁也瞧不上谁。可这后来呢,大些的那些不是当兵就是下乡了,留下的就爱起个争斗。 还是各自抱团,但想要有面,想出去不被人欺负,就得有人拔份。 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无所事事,胡同那些属于大人忙着呢,顾不上管他们。其他的那情况就更复杂了,这些都是衙门里的,有些父母的出问题了,停止工作待审查,有些干脆就下农场了。哪有时间管孩子? 学校又都不上学,干嘛呀?反正父母的工资是照发的,粮票是按照户口走的,这些都是饿不着的人。虽然家境各不同,但大致上是不愁吃饭的。 这不混着,不也没事干吗? 桐桐挑眉:你呢?你家的境况如何? 四爷正要说话,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进来了,“尹禛哥,饭来了。” 她穿着军装,应该是家里人淘汰下来的,改的很合身。脚上穿着小黑皮鞋,拎着网兜,网兜里放着铝制的饭盒。 再瞧瞧长相,浓眉大眼,这会子网兜往病床边的柜子上一放,然后取出来给打开:两个白面的包子,四个水煮蛋。 她一边催着叫吃饭,一边拎了水壶给倒了一杯开水,“稀饭就算了,稀汤寡水的,带着不方便……凑活着吃吧。” 忙活完了,把什么都归置好,这才站在边上,单手插裤兜,站在那里酷酷的,“吃呀!得我喂你?放心,给你打掩护了……阿姨和你姐都不知道。” 说着,又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床腿,“嗳!我说你小子,赶紧的呀,真等我喂你呢?” 四爷:“……”吃不消这一套! 他朝桐桐那边看了一眼,桐桐看天看地不看他:我一哑巴!看我干什么。 这姑娘也跟着朝隔壁床看了一眼,然后一脸的似笑非笑,“哟!藏着一美人呢?怎么?你昨儿干架,连累人家姑娘了?” 桐桐:“……”这姐们这个腔调作态,一般人都不好接!她也闹不懂这都是什么关系。 正好,林枫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的。 都是大院里常见的,跟林枫一道儿玩的。 于是,桐桐这边摆了许多吃的。林枫不叫桐桐自己吃,“哥喂你,不着急。” 煎饺、豆浆、鸡蛋、油条,样样都不多,但都有那么一点。想来都是这么些人给送来的。 一姑娘过来给桐桐顺头发,“谁砸着你了?瞧见没?” 桐桐摇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碰见几个小伙子追一个人,她赶紧躲开,还是被那些人来回扔的砖头给误伤了。 像是这种的事,在京城的角角落落天天的上演,谁能知道被谁误伤了,只能自认倒霉。 四爷却看了桐桐一眼,她必是没说实话。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护士来赶人了:“一个病人只能留一个照顾的,其他的都出来……不要打搅别人……” 然后叽叽喳喳的来,叽叽喳喳的走。过一会子,四爷那边来了更多的看望的,这更吵的慌了。一个个的油嘴滑舌的,护士来了几拨都不管用。 桐桐大致也听明白了,就是昨儿他们这一伙子跟人打架去了。 起因呢,就是之前那个姑娘。 机关大院那边有一叫明哥的,好像是赫赫有名吧!那人缠这个大妞,这大妞傲呀,不乐意跟对方处。因着大妞属于军大院的,这些个子弟不干了,觉得不护着不成。于是,干架去了! 然后两边都负伤了,之后稽查来了,一哄而散。 这会子,这个说,“狗屁的明哥,他们院就那德行,比的不是本事,是谁家老子的官大!他有什么能耐呀?兄弟们服他吗?不就是他老子现在正得势么?” 那个说,“谁搭理那孙子?再瞅见他,还干他。” 四爷:“……”这么做是不对的!枪打出头鸟,被逮住了,真就进出了!威胁到一地治安,逮的就是你们这些吧!就是跟人干架,也得讲究的时机的!莽汉那是找死! 他而今只能道:“都先回,最近别出门!你们说的对,那些孙子没多大本事,却又阴的很,防着他们借刀杀人。别扎堆,别惹事……消停一段日子再说。” 行!听尹禛哥的! “哥你说打就打,不打就不打。” 好容易嚷嚷完了,四爷就打发:“先回吧!还有别人呢……吵吵的没法养伤……”说着,就朝桐桐那边看了一眼。 桐桐半靠着,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脸苍白苍白的,越发显得可怜。 这一看之下,声音都轻了,朝桐桐笑了笑,然后摆摆手:“不好意思!没吵着你吧……” 桐桐朝他们笑了笑,可算是又安静下来了。 林枫都能烦死这些人:一个个跟二彪子似得。 桐桐心说,你们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花了丫的!说到底,你不也是顽主吗?不过是你们的老子都是斯文人,你们也比较菜,干不过人家而已。 就这么着,在医院一住就是七天! 四爷住到第三天就出院了,桐桐给他偷偷号脉,写了方子。又另外写了一副方子,叫他一并给抓了药,做成丸药,自己好偷着服用,不说话憋的慌。 四爷也才知道桐桐并不是不能说话,其他的多余的没法聊,只拿了方子出院了。 桐桐继续住着,等到出院都没见四爷送药丸来,想来怕是中药也不好抓。 可不是!有两味药不经常用到!而今中医院的中医都下放了,医院里的抓药的都没听过那两味药。 四爷跟人打听呢,找了好几个地方的民间中医,才在一八十多的老大夫那里找到了这两味药,“……从医七十年,没想到还能有大夫想起用这两味药……” 结果从柜子最下面的陶瓷罐子里掏啊掏的,掏出两个油纸包来,一样就剩下一捧了,够不够量都不知道。 而且,不好找必然贵,四爷身上没那么些钱,他就问说:“这得多少钱?”不行先把钢笔和身上的将校呢大衣抵给人家。 结果老者摆手,“不要!拿走!放着也是放着,我师父留下的药材……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人用过……留着也是白放……拿去吧!” 四爷给人放了两块钱,然后干脆在这里把药材配齐,“麻烦用您的工具做一下丸药……” 小伙子还懂行呀?用!只管用吧。 药一配出来,老大夫就说:“开心经的?” 是! 老大夫皱眉,“是失语么?” 是!配好了,四爷掏出身上的钱,只剩下一块二了,他问说,“您这里有银针么?卖么?” 老大夫取了几根递过去,“……如今也用不上,拿走吧。” 四爷将一块二都留下了,这才骑着车子走人。 先去医院,这才知道桐桐出院了。 可桐桐住哪里他却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是哪个大院的。 他进大院的时候被人给拦下了,单位就这一点好,门禁严格。 才一到跟前人家就拦:“,小伙子,找谁呀?” “找林枫,他托我给他妹妹买些药……” 知道人伤了,那就对着呢,老大爷还指了具体的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面走,院子里菜还没收的那一家……” 好! 骑着车往里面去,到了怎么进去呀?药得偷摸给吧。 他撑着自行车往里看,正瞧着呢,就见二楼桐桐趴在窗户上挥着手,然后朝外指了指。 懂了!叫自己先避一避。 桐桐只能指使守在家里的林枫,从抽屉里取了一张肉票,然后跑下来,拿给林枫,歪着头看他。 林枫瞧那肉票:“这个月的不是完了吗?还有呀?” 桐桐就笑:林枫大手大脚,但小姑娘却会过日子。说是出去买肉买半斤,可走也能抠出一二两来!到月底了,总也能凑一顿肉出来。 林枫就笑,接了肉票,摸出身上的钱,见还够买肉的,这才起身往出走,“等着,哥去供销社买肉去!晚上包饺子。” 嗯!嗯! 可算是把人哄走了,桐桐赶紧往出走。 林枫骑在车上说桐桐:“回去,有风!” 桐桐应承着,看着林枫骑远了,等了半分钟,这才看见四爷蹬着车子从路口过来。她就赶紧往出跑,问四爷:药配到了? 四爷将药递过去,“不能停,我才骗门房说找林枫。” 桐桐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条塞过去,上面是电话号码和门牌号!真要着急了,打电话就行!若是电话太贵,写信同城的话,当天就收到了了。 四爷一接,转身换了个路,绕着往出走。 果然,才一离开,林枫就回来了。桐桐正抱一颗白菜奇怪的看他:怎么回来了? 林枫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尹禛的人,他收了表情问妹妹:“不是叫你回去吗?又出来。” 桐桐抱着白菜掂了掂:剁白菜馅呀! “你放着,哥回来弄!门从里面锁着,谁叫门都不要开。” 好的! 林枫又骑着车子往出赶,结果被告知:尹禛那小子已经出去了!路过门房就没停。 第286章 花自向阳(3)一更 将药闻了闻,还行!药不算顶好的,估计现在也难找到好药。这个只能说是凑活! 最有用的还是针,这得晚上的时候自己下针。虽是失语,但病不在唇舌!《灵柩》中有载:腋三寸,入胸中,别属三焦,出循喉咙。 心经、心包经,此二脉过舌、喉等处,需得远取心经穴位,疏导本经经气,如此,失语才可治愈。 将药吃了,把针藏好,这才下楼,一边坐在餐桌边收拾那白菜,一边琢磨着怎么把那孙子给找出来。 他那一板砖就是要了一个人的命,‘自己’活着,他就无罪!可自己知道,他就是杀人了。如果没有自己,他就属于奸杀! 这在而今是什么罪呢?死罪。 可怎么找出这个人呢? 看似没有头绪,但其实不然。 她脑子里迅速的构建出现在京城的地图上,好圈定出事的地点和环境。 事发在大院周围,但这里出入的可不仅仅是大院的人。 而今的京城布局之所以出现大院这种现象,跟规划有关。不管是机关大院,还是军大院,亦或者是科研大院,他们都是从各地来的,当时规划的时候就把生活和工作都规划在这个区域之内,非常的集中。 内城外,一环内,在这个区间之间,北边和西边,这属于机关大院。而内城的西北方向,从一环一直延伸三环外,这都属于科研院校的区域。也就是科研大院都集中在西北角。 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机关大院北区和西区的夹角区域。 而四爷的位置,是紧靠着机关大院西区,他们在机关大院的更西边的地方。因为军大院也分什么军,所以,他大概率就在公主坟那一带开始,一直朝西排。 这么一排的话,她跟四爷两人居住地的距离大致就是,她在一环的西北角,四爷在西一环接近中点的位置,相当于八分之一个一环的距离。 骑自行车绕一环一圈大约需要两个小时,自己和四爷的距离,若是骑车子的话,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 而在这些大院之外,一环内分布着数不清的胡同。 也就是说,一旦踏出了大院的环境,就进入了胡同杂院。 这就是原身平时的活动范围。 这个范围里,都可能见过原身。但要想知道她是个哑巴,范围就得缩小。 会是大院里的人吗?概率很小! 因为她是临时决定出门的,时间很晚了,外面黑漆漆的!她住的这一排又属于独栋楼,出门并不会惊动谁。她特意留意过家里的房门和外面的铁栅栏门,没有嘎吱乱响的动静。 然后黑漆漆的,大院里住那么些人,不特意打招呼,谁知道谁是谁呀?谁知道你步行着是在大院里串门呀,还是要出门?连看门的大爷都没注意,更遑论他人? 所以,基本排除了这个方向!不是说这里面一定没有坏人,只是……这么分析的话,确实是小概率事件。 那么,是不是住在胡同里的人呢? 大概率是!这人见过原身,知道她是个哑巴,而且,属于临时起意的。 因为桐桐是临时去的,他不可能有预谋。 从胡同里穿过去,不可能人人都知道原身是哑巴。人家也未必会留意这人是谁! 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老师住的那个大杂院附近。 原身上学,学校不会远,她的老师住的当然不远,所以,她能步行过去。 老师住的是附近胡同的大杂院,人多且杂,一个院子里十几户人呢。这种地方东边咳嗽一声西边都能知道,能瞒住谁? 所以,住在这里面的人符合所有作案的条件: 第一,肯定看见过她的,知道她长的好看,还知道她是个哑巴; 第二,知道她那天晚上去了,哪怕是她临时起意也能知道。就那居住环境,她去的再突然,也避不开那里面住着的人的眼睛。 于是,就有人起了邪念:反正这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了。反正她不会说话,喊不出来。 那么,基本可以判断,凶手就住那个大杂院。或者说,范围再大一点,那个大杂院周围的人和那天晚上去大杂院串门的人。 这些加起来,排除女性,排除孩子……就剩下青少年男性和成年男性了。 再回忆一下当时这个人的身高、体重、力道,以及逃跑的速度,这个人的就更具体了: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上下,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具有成年男性的力量,以及年轻男性的逃跑速度。 还有一点,这人抽烟,能闻见很明显的香烟的味道。 香烟嘛,这玩意不仅要票,还得花钱。得承认,现在大杂院的日子普遍没有大院里的日子好过,能熏染的一身香烟味。不是烟丝的味道,是香烟的味道,她分辨的出来。 再这么一圈,可以说范围就很小很小了。 这人要么就是有体面工作能支付起这个开销的,要么就是有名号的混混,别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别的什么办法,能叫自己过的好的那一类。 有体面工作的……犯不上冒这样的险!她更倾向于这个人的身份是混子! 所以,这个人就很好查了。 正思量呢,院子里有了动静。她起身从厨房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是林枫回来了,手里拎着窄窄的一溜的肉,正在撑自行车。 桐桐过去将门打开,伸手去接肉。 林枫从衣服兜里一掏,抓住一把糖来,“瞧!这是什么?” 桐桐就笑,比划着问他:哪里来的? “一个同学在供销社上班,替我留的。糖票她先垫着,下月还给她。” 桐桐这才剥了一个朝嘴里塞,奶糖的味道很甜。然后又剥了一个往林枫嘴里塞,林枫躲开了,“放到你的糖匣子里,一天不能过三个。” 嗯嗯嗯。 林枫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往厨房去。见盆里一盆的白菜叶子,整个白菜被这么掰开完了,他哭笑不得,“姑奶奶,用不了这么些……” 桐桐将盆拿开,取了几片白菜叶子,这是剁馅的!其他的她要泡酸菜。 兄妹俩在家里做饺子,电话铃声一响,桐桐就急匆匆的跑过去,她怕是四爷打来的。虽说她不能说话,但敲打个东西发出声音就能跟四爷交流,可别叫林枫先接。 结果接起来是一个女声:“喂——” 桐桐敲了一下桌子,那边马上道:“是桐桐?还疼吗?伤的怎么样了?你二哥向来不说实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很严重……敲一下妈妈就知道很严重……” 桐桐:“……”就问这叫人着急不?不仅自己急,亲人哪个心里不急。 她招手叫林枫,林枫一边走一边抱怨:“你跑的比谁都快……抢着接……”说着就把电话接了过去,“妈,没事了,住了七天……消肿了……再吃几天药看看,回头再去复查一次……” “说了多少次了,晚上不要出去,不要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那不是强子他妈妈又犯病了吗? 他连连点头,“我的错!我的错!等您回来您揍我!不跟您说了,我们今儿包饺子……” 那边才不继续训斥了,又开始叮嘱,“出门要叫戴帽子,伤口不要见风……钱够不够?要是没了,我那屋里,枕头里还塞着点钱,先紧着那个用着……记着去复查,别耽搁了……” 记着呢!记着呢。 挂了电话,林枫点了点妹妹:“害我被训!以后不许出门。” 不出去可不行! 桐桐朝外指了指,然后又在纸上写了一行:院子里的白菜今儿收了!把白菜最外面的老叶子收拾一麻袋,晚上给老师送去。好白菜老师留不住,就这个叶子吧! 林枫:“……”那玩意真不值什么,家家冬储菜都能弄不少白菜。她就是心眼好,老记挂着老师。别人不学的时候,老师也没法教。她想学,老师就偷偷的教,给她补课。她就老念着老师的好。 他点头,“吃了饭就拾掇!” 许是父母工作太忙,妹妹又需要照顾,林枫自来做家务做惯了吧!饺子包的特别好,面活的软硬合适,饺子馅儿做的也好,白菜猪肉的,馅儿却不会水淋淋的。 桐桐就跟着调味和擀皮了,其他的都是林枫做的。 饺子皮薄馅儿大,一共包了六十一个。 吃完饭,桐桐刷锅洗碗,林枫在外面收白菜。院子不小,路面也都是硬化的水泥地面。就是用转头砌起的膝盖高低的花墙里原本预留出来是做花坛的地方,家家都种着白菜萝卜。 林枫收白菜,隔壁苏阿姨才下班吧,就隔着花墙说,“我家的萝卜收早了,你别急着收。” “嗳!不急。” 桐桐就笑,老话说,冰凌响,萝卜长,不到上冻都不急着拔。 两个花坛,收了一百多颗白菜,外层保不住的白菜老叶子,也确实能收一麻袋。 收拾好了,往自行车后面一驮,天也黑了,林枫推着车子,桐桐一路跟着就这么给送去。 路还是那条路,走到事发的地方桐桐又多看了两眼。这个地方一边是街道办的废品收购站,一边是街道上的托儿所。 废品收购里面就算是有人,住的也比较靠里,根本听不见。 托儿所晚上并不留人。 她跟着一路朝里走,确实是黑漆漆的,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她是把这个世道的人心想的太好了。 老师家住的一个大杂院,有个小小的早已经没有门的入口。 顺着入口进去,两边的门房住着人,前罩房,厢房都住的是人。一家一两间房的样儿。老师家在倒座房里住,也就是说,她得穿过着整个院子,才能走到最后。 第287章 花自向阳(4)二更 手电这么一晃,林枫就问说:“怎么了?” 桐桐指了指挂在廊下的扫帚,用灯照着。 林枫就笑:“被影子吓着了?没事,就是一捆扫帚。” 桐桐点了点头,心里估摸了一下,从正堂屋后的屋檐下到后罩房的距离,十步是极限。 这属于看的见,也听的见的距离。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将门打开,就苦笑,压着声音,“你这孩子,怎么又来……” 林枫将麻袋里的白菜叶塞过去,“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留着吧。桐桐受了点伤,大夫说少见风……怕以后会习惯性头疼,这天越来越冷了,怕是以后不能常来!您要是缺什么了,您叫人给我捎话……” “不!不!不!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老师听懂这个话的意思了,就是人家家里想拘着孩子,不叫经常出门。这咱能说什么呢? 林枫就是这个意思,见东西给了,也就不进去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会子又起风了……” “回吧!赶紧先回吧。” 桐桐摆摆手,说不了话也就不说了,没有谁错了!从林枫的角度讲,他宁肯情分薄些,也不想叫妹妹常不常在这一片进进出出。 从后罩房这里往出走,桐桐又朝正屋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动静。 乌漆抹黑的,看不见什么。她就是想试探试探,也给对方吃个定心丸。 干了坏事的人都心虚,甚至有人会有回作案现场的习惯,对于凶手而言,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有没有被圈定。所以,他忍不住会观察,探听蛛丝马迹。 照了他了,他心虚,可林枫态度无异!他必是会想着,这姑娘怕是没有怀疑的对象,甚至没有敢告知家里。 如此,他才不会跑,才会理直气壮的过日子。 那就好好过吧!只管正常作息,反正这事也不能急。在不能说话之前,家里绝对不会再叫她一个人出门的。 回去的时候兄妹俩骑着车子,一个载着另一个。 林枫还在哄她:“……大夫的话要听,见了风常不常就会头疼,什么也做不了了。身体很重要……老师那边你别操心,我会叫朋友帮着照看的。” 桐桐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表示知道了。她确实也不能再去了,明面上得有相当长的时间不能跟那边扯上关系。 这事处理的得非常谨慎小心才行,身后有家里人,可不能沾染上一星半点。 于是,她很乖顺!甚至连四爷也不去见,两人只写信联系,同城当天就到了,信就在门房,林枫进进出出的帮着捎带进来。 他还以为是桐桐的同学,不能说话的人交朋友挺难的,有个书信来往的人也不错。 桐桐呢,除了吃丸药,早中晚在房间里坚持给自己针灸。 大约一周的时间,林枫正在厨房炒菜,想做醋溜白菜,油热之后他扔了干辣椒丝炝锅,这一炝,他将脸撇到一边咳嗽了一声,桐桐正在边上盛米饭呢,也被炝了一下。 这一炝,她一下子就咳嗽出来了。只是声音干涩,是异常沙哑的质感! 只这一声,林枫端着盛着白菜丝的碗瞬间就手里掉落了,他转过来:“桐桐,你咳嗽了?” 桐桐指着油锅:“……火……火……”一边说着,一边将煤油炉给关了。 锅里的油将辣椒丝已经炸的黑焦黑焦的了! 林枫跟着转过来,“你刚才说了什么?” “火!” 林枫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是火……是火……”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 之前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傻子。嗓子干疼,还是得少说,她咽了咽唾沫,勉强说了一个字:“……哥……” 嗳!嗳! 林枫说着,就从厨房往出跑,跑出去就抓了电话,“找季安季团。” 那边怕是去叫人了,他抓着电话转圈圈,然后招手叫桐桐,“过来——过来——” 季安回办公室,拿起话筒,“喂,怎么了?”接电话的说像是家里的电话。 林枫一听妈妈的声音就哭:“妈——桐桐——桐桐——” “桐桐怎么了?” 林枫越是急,越是哭,说不出来。桐桐凑过去,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边安静极了,桐桐又叫了一声:“妈——” 还是沙哑干涩,但这就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桐桐?” “嗯!” 季安忙道:“我马上回来——哪里都不要去,不要急着说话……养着,我这就回来……” 电话在那边挂了,桐桐着才扯林枫,然后指了指厨房,“饭——” 饭?对!做饭!做饭。 季安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风尘仆仆的。一身军装,齐耳短发,进来就摘了军帽,然后歪着头看桐桐。 “妈——”桐桐起身,“吃了……吗?” 季安就笑,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掉下来!她只笑:“还没!还没吃呢。” 林枫往厨房跑,“给您下面条去。” 季安拉着桐桐上下的看,看脑袋后面的伤,再叫她张嘴看看,可这能看出什么来? 她坐下又去打电话,说这个情况,“……哪个大夫你觉得靠谱,给我推荐一下……我不知道这好了是彻底好了,还是……” 那边低声说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后能听见关门声,紧跟着声音压的很低,“大夫还是那么些!之前你带着桐桐去看过,但而今他们的境况都不太好……季安,不若你先观察观察孩子的情况,若是好了应该就是好了!这两个人接触了,怕是对你不大好。我劝你谨慎。” “好的!我知道了。” 又聊了几句,季安挂了电话,笑看桐桐:“明儿,咱们去看看大夫,看这是暂时的还是真的全好了……” 桐桐摆手:“不用……”这种的,好了就是好了!只是经脉通畅需得时间而已。针灸药物都是为了疏导本经经气,目的是气血调和,叫舌喉得一濡养。 而今,就是濡养的一个过程。 可显见的,她的话人家未必听,面条端来了,她就着这盆吃了小半盆的面,这才道:“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就去,我借了车了,坐车去!” 省的吹风。 于是,第一天一早就出门,路过供销社买了些罐头点心,直接就往城外去。 到的第一个地方是干校,看望一个叫李周的大夫。季安说,“李大夫是我的朋友,我来看望看望。” 可李周想不起谁是季安,不过一见面好似又觉得有些面熟,季安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李大夫,您给我女儿瞧过病……她的病情有了变化,我是带孩子来复诊的。” 李周是早年的留学生,他现在的情况,不好跟人多寒暄,只看向两个孩子问说:“哪个是病人?” 季安将桐桐拉过来,“五年前,我女儿十一岁……”说着,她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的时候去找您看的……她是受了惊吓之后失语了,您还记得吗?” 哦!这个记得!这种病例不常见。他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长大了!病情有什么变化?” “大夫……您……好……” 李周就笑,虽然没有检查设备,但受了惊吓的失语:“……大多是心理因素,长大了,克服了……就好了……” “不会再突然……” “不会!放心吧,不急着说很多话,非必要的表达就省了。慢慢养着,不着急,五个月之后,最多半年,就能正常了。不是不开药,很多药都是国外进口的,买不到。慢一点,能好!” 季安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谢谢您!” 桐桐笑了笑,跟大夫鞠躬表示谢意。 没敢多呆,从这里出来又去更远的农场,见了一位中年中医大夫,只知道姓徐,大夫号脉之后就道,“带纸笔了吗?我开个方子……抓药!吃七天停七天,如此轮,必好。” 季安从兜里摸出钢笔,没有纸张,林枫就跑去找抽烟的人要了人家的烟盒拆了,写了个方子。 桐桐心里叹气,现在跟这两个地方的人接触,只怕对季安并没有好处。 一路上桐桐都不说话,只季安交代林枫:“看着你妹妹用药,千万按时,别大意了。” “我记着呢。” 林枫在副驾驶坐,桐桐跟季安坐在吉普的后座上。 季安拍着女儿的手,“不要着急,慢慢来,病去如抽丝,急不得!以后要多听你二哥的话,常给你爸爸写信,他很记挂你们。你大哥部队训练很忙,有急事就打电话,平时写写信就好……” 桐桐看她,她只笑,然后伸出手,给女儿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都记住了吗?” “嗯!”桐桐心里知道,她这是有预感了,必是会被牵连的。 抓了药回家,季安没停留,“都乖乖的,不许瞎胡闹!”说着就看林枫,“看着你妹妹!不许惹祸。” 林枫不解:“妈,到底怎么了?” 季安没解释,包一拎,摆摆手走人了。 小吉普离开了大院,隔了一天,家里的电话响了:季安回去就写了检查,说她思想不坚定,犯了错误,请求处分。 于是,她从一线下来,被分到了军校做校务主任。 又因着身上带着处分,三天之后,又被通知去干校接受再造。 干校就是李周李大夫呆的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里面就是种地、做饭、养猪,自力更生!倒也不是不自由,家属也能去看望,还能小住!若是子女未成年,也能带着子女过去。 第288章 花自向阳(5)三更 这事不仅仅是季安的事,这还牵扯到林枫入伍的事,也同样牵扯到林楠提拔的事。 林枫放下电话,懵了一会子之后就道,“……得给妈收拾点东西送过去吧!那边的条件不好,天也冷了。” 对!得送东西过去。 桐桐去卧室,将被子都拿出来,趁着天好放在院子里晒着。她在院子里拍打着被褥,隔壁的苏阿姨隔着花墙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往屋里去了。 林枫抱着褥子出来,瞧见了,就跟往常一样打招呼:“哎哟,您晌午回来吃饭呀?” 人家没言语,开了门直接进屋了。 林枫愣住了,抱着褥子怔愣了半晌。 桐桐过去接了褥子,朝他摆手:“……”应该是不想被连累吧! 自家住在这里,不是因为妈妈,而是因为爸爸。要是跟着妈妈的组织关系,应该在军大院那边,级别虽然不高,但分个三居室的房子还是能的。 这边跟那边不同,那边那都是枪林弹雨上过战场的关系,便是长辈的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可还是会有人关照。这边呢?属于各地来的知识分子,所谓的交情就淡很多。 所以,之前挺好处的邻居,现在是人人躲之不及。 而且,这几天来找林枫的人越来越少了,只剩下一个叫强子的,因着母亲精神受了刺激,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林枫以前是孩子头,他需要帮忙总也去,因此,他倒是不避讳什么,想来就来了。 林枫站在院子里,看着邻居那边,然后摇摇头,却只笑了笑。 以前,苏阿姨院子里的菜地,总是他带着人抽空给翻出来,家里有重活,喊一声就过去了。谁成想真有事了,人家脸一耷拉,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过来帮妹妹拍打被子:“行了!你进去吧,我收拾……” 桐桐才要说话,强子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子被蹬的丁零当啷的响,“林枫,吴雪她爸找领导去了……” 怎么了? 强子扔下车子跑进来,凑到林枫耳边道:“说你们兄妹占着这么大的房子,撺掇着叫你们腾房子……” 不提谁的错误不错误,单就家里只剩下两口人,占了两层的小楼,说不过去。 林枫转身就走,“找他去!” 桐桐一把拉住了,这个时候闹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个吴雪的爸爸不是给他自己要的,他纯属溜须拍马! 这房子盖出来,本就是留给技术专家的!而今那些头头想占,他们没有由头!有人给个理由,只说是造成了浪费,你该说什么呢? 这不就是理由吗?房子腾出来,那头头才能住嘛! 就是把那姓吴的打一顿,事就解决了? 桐桐就道:“……房子……能给……但……得单位……安置……你的工作……” 嗯? 桐桐点头,房子丢几年,终归是会还回来的! 但是你的工作却迫在眉睫,总不能就这么混着吧!入伍没戏了,其他的招工也卡的很严,尤其是……父母有点问题的。除非干苦力,否则特别难找单位。 她拽着林枫:“咱们……不急……他们急……等他们……上门……再说。” 强子一拍手:“对!不能白给,总得换点什么。住那么大,还得打扫!叫他们先住……咱得想过日子的事。” 家里不缺吃穿,父母和哥哥都是拿工资和补贴的人,他们挣不挣其实都不缺吃穿。但是工作这个……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不占上,以后就难占了。 一样是高中毕业,十八岁了,可以参加工作了。 林枫拉了强子:“搭把手,把萝卜收了。”等搬家再弄这萝卜就来不及了。 正说话呢,有人远远的喊:“林枫……去门房取包裹……有你家的包裹……” 林枫应着,取包裹去了!他以为是大哥寄来的,却不想是桐桐同学寄来的! 他给带回来,“看看是什么?” 打开一看,是个羊皮褥子。 林枫:“……不能乱要人家的东西。” 桐桐心说,四爷怕是把他家那边的给寄来了,这东西季安用着刚好。 她只能说:“买!买的。” 买的?人家肯卖? 桐桐就笑,这有什么不肯卖的!有些败家子还把家里老爷子的将校军大衣往出卖呢。 两人收拾了被褥,把羊皮褥子带上,其他的就暂时带不上了。 不过骑着自行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每周都能去看望,再捎带就是了。 这次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后面绑着被褥,骑着自行车给季安给送去了。 林枫在路上叮嘱:“只告诉妈电话被停了,叫她别托人打电话就是了。要搬家的事别告诉她……信嘛,我跟门房说一声,反正都是去取,只要寄的大院对,也送不到别人那里。” 桐桐‘嗯’了一声,“不说!” 尘土飞扬的路面,骑到地方都快中午了。季安看看带来的东西就笑,“这么能干呀?”连床围子都缝好了! 桐桐看了看这环境,全都是平房,房间不大,一面炕,一个桌子一个箱子,有个炉子,生着火呢。 林枫也瞧见了,“这能自己做饭,赶明弄个案板、小锅过来……” “我吃食堂……” 那也得有,偶尔改善伙食! 季安就笑,只问桐桐,“药吃了一疗程了,怎么样?” “好多了……说话嗓子……不那么疼了……” 那就好!那就好。 季安低声道:“安心养着!我挺好的,训练和种地哪个更苦,这个不好比。而且,见你们更方便了,你们想来就来,客车也能坐到大门口……不像是以前,说起来离的不远,可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 桐桐‘嗯’了一声,没多话。只上去把炕围子给固定住,做的有点短,不过问题不大,炕尾只放箱子,不用围也行。 回头把褥子铺一层,把羊皮褥子给铺上,上面再铺上军用毯子,厚被子摊开。晚上一烧炕,肯定暖和。 在这边的食堂吃了一顿饭,就是炖的萝卜白菜,然后窝窝头。自己开火的话,吃的能更好一些。 桐桐一样一样的都看在眼里,慢慢给添置吧。 临走的时候,季安又叮嘱林枫:“……我这边的衣裳不缺,看着给你妹妹买件大衣,她长个子了,怕是以前的衣裳都短了……” 嗳!都记着呢。 季安看两人:“打起精神,多大点事?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部队去朝鲜战场了。当时我是通讯员……一个连,带我在内,活了三个人。我的老战友你们都认识,若是有难处,处理不了,可以去找。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自己处理的,尽量自己处理!大人了,可以了!” 林枫就笑,“肯定可以呀!您儿子是谁呀?您放心,我一定把桐桐养的白白胖胖的……” “嗯!”大小伙子了,当然可以了。 季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揉了揉闺女的脸蛋:“去吧!回家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别记挂。” 她在报喜不报忧,林枫和桐桐也在报喜不报忧。 这种情况,把遇到的问题倒给对方并没有什么用,还得自己去解决。 回去之后桐桐就趁着这边院子地方大,腌菜之前得晾晒,搬到楼里就不方便了。她想腌些菜给季安带去,那边的伙食太清淡了。 真就是一个晾菜的工夫,两三天之后,单位后勤主任找来了,就是那个意思:“你们兄妹俩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收拾起来麻烦,住着也未必就舒服。” 这人叫钱一元,以前是很和气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依旧是很和气的一个人。 坐在这里,语重心长说着话,“……这边到底人少,住到前面那楼里,上上下下的都是人,也安全。房子还是得聚人气,要不然,冷冷清清的,也不好。” 说着话,又从兜里往出掏,掏出一把糖来,翠绿色的小方块,然后塞给桐桐:“拿着,知道你嗓子好了,钱叔也高兴!这不,给你找了薄荷糖来,没事含在口里,养嗓子。” 桐桐笑着接了,说了一声:“谢谢!” 声音低一些,但不那么沙哑了。 钱一元就一脸的高兴,“看这是多好的事呀!”说着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掏出一沓子票来,“这是洗澡票,拿着!叔的权利就这么大,别叫叔为难。” 林枫心说,管后勤的,福利都归你们管,这点糖在你那里算个屁!是你买的吗?不就是克扣大家的吗?还有那洗澡票,那就是单位自己的澡堂子,一人每月五张票,想多洗还得再掏钱。一次二分钱,贵是不贵!但单位内部的洗澡票,就归后勤官! 他们自己印票,自己盖章子,自己内部流通。这玩意送人情……就要腾出这么大的房子? 真会糊弄面子情。 林枫想说反驳的话吧,可之前跟钱家走的挺近的,跟钱一元的儿子钱三宝以前也是哥们,话还真就说不出口。 桐桐就咳嗽了一声,“钱叔……不是……不搬,是实在……没法子。我爸走的时候……说了,不叫任何人……动他的书房……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动。” 钱一元:“……”你爸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成十年了吧!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你爸跟你说这个? 桐桐也一脸的为难,反正我记得是那么说的。 这就是诚心不愿意!钱一元就看林枫:你怎么说? 林枫还没说呢,桐桐就又道:“……要不,把书房的东西……连同书架书桌……和里面的书,都放到单位的……图书馆去……叫我哥去看着?” 第289章 花自向阳(6)加更 钱一元走的时候心理就嘀咕呢:都说‘瘸狠、瞎坏、哑巴毒’,当然,这话不全对!但是,放在这个地方,就叫人觉得吧,这个小哑巴可比林枫那孩子难打交道多了。 回去一商量吧,觉得这事也行。 当然了,头头不是那么说的,人家说了:“……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同事不在家,晚辈一定要照顾好。不要叫人指着鼻子骂娘嘛!” 于是,事情很容易就达成了。 第二天人事部门就打电话叫林枫去办手续。 林枫挂了电话,“这就行了?” 慷他人之慨,他不答应才奇怪!莫说只是一个没前途的看管图书馆的,就是放在人事或是后勤这种岗位上,都未必不行。 不过是没这么必要!躲清闲有躲清闲的好处,林枫才十八,安心看几年书只有好处。 真就是很简单的,就报道,然后就可以了!给一周的安家假,七天后准备上班,去后勤找钱主任拿钥匙。 也别七天了,现在就得去,看看这房子到底分到哪里了? 他以为房子会糟透了,却没想到,钱一元给分的还不错,“二楼,地下室再给你们腾出一间来,家里的东西肯定多,放置这些东西总得有个地方。” 每层两户,且都是南北通透。打开大门,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水泥地面白墙,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钱一元把钥匙塞给林枫:“……别怪钱叔,钱叔也是身不由己!你跟三宝是兄弟,关系那么好……你说,叔要是有办法能上门去吗?都是被上面逼的!只要叔能帮上忙的,叔能不想着你们吗?” 林枫如今慢慢懂了:这是人家做事圆滑,不想得罪人。 他也接着了,“看您说的!您的难处我能不知道吗?怎么会见怪呢?我这正要喊三宝帮忙给我搬家呢……” 那正好!他闲着呢。 说说笑笑的,看起来毫无芥蒂的样子。 等目送对方离开了,林枫却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心里有个地方难受的慌。 可一回去还可高兴了:“……看看去知道了,虽说三室只一厅,但那面积大呀,客厅足有四五十平……就这沙发茶几……餐桌都放的下。” 桐桐也只笑,跟着去看了,确实是挺好的!不能跟那边比,但说实话,条件不差。 她选了最小的卧室,然后把最大的让出来,给林枫住吧! 这个卧室靠两边的墙能放两张一米五的床,中间还能夹一张桌子。至于柜子,靠最后一面墙放,柜子和床位之间还能并行两个人,很合适! 真等搬家了,倒是来了许多人。 光是板车就来了六辆,都是他们借来的。 桐桐也才认识,那个高瘦的姑娘叫吴雪,就是她爸溜须拍马的。那个一脸憨厚的叫钱三宝,他爸管后勤。 他们多少都带着一点不好意思,估计是家里管了!但现在,觉得拿房子换了上面单位的工作,那以后还要在一起处呢,这不就又放行了吗? 人家来了,林枫就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说笑笑,跟以前好像一样,把家给搬过去了。 家里给塞的满满当当,没几天的功夫是拾掇不出来的。 空房子的时候看着地方很大,可把家里的东西都搬来才发现,其实这家确实不大。哪哪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他看着妹妹忙进忙出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合适的位置上,然后搓了一把脸,也过去:“来,这个放哪……我去!” “床下面,地方……有限,所有空间……都得用上。” 得咧!床底下。 “这个……柜子上面,摞齐整了。” “请好吧!摞齐整喽——” 花了四天,给规整的利利索索的。 在林枫上班之前,两人又去看了一次季安。天冷了,林枫不想叫桐桐骑着车子受罪,干脆就坐客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乱七八糟的拎了一堆! 桐桐把在家烙好的饼子给挂到墙上,饼子里垫着油酥,饿了就在炉子上烤一烤,又酥又脆的。 还有那些棉鞋,不是那种军用的大头鞋,在屋里穿着轻便,也给拿了两双换着穿。 季安就看着这一样样的,咸菜、腌菜,挂面、炒好的肉酱、烙饼,“小日子过的不错呀!什么都会做了?” 林枫就笑,“那可不,该叫桐桐学的也得叫她学呀……我这不是上班了吗?要是赶不上趟,她总不能饿着吧。” 上班了?上的什么班呀? “找……三宝,叫他给他爸说项的,就在图书馆看着摊子,我没事搁里面看看书,绝不瞎跑,您也别操心了。” 桐桐也一脸欢喜的点头:“……我在家……看书……我哥拿书回来……方便……” 季安什么都没多问,只笑着点头:“上班是好事!这个岗位也不错,是个合适你现在的岗位。我看行!好好看摊子,别马虎!别觉得没人管,你就撒欢,好好上班,认认真真的。天气好呢,赶上周末,你们就过来。天气不好,就别瞎跑,各干各的事……” 嗯呢!肯定的。 娘三个还高高兴兴的包了一顿萝卜馅儿的饺子,吃了顿饭这才分开。 看着俩孩子上了车,在车上不停的摆手,然后被车子带走。 季安给丈夫写信的时候就说了:“……少有庇护,房子恐已被收回……能得一工作,出乎我的预料……此未尝不好,尝遍人情冷暖,方懂人间之味,方见人间真情……瞒而不报,不用戳破,离了你我,他们终须自己长大……” 而这些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在林枫上班之前,桐桐说间断的话,跟人做简单的交流是可以的。 这么一正常人,林枫也就没那么担心了!而且,桐桐很聪明,不肯吃亏,青天白日的在外面的话,是不怕的。只是一点: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嗯嗯嗯!桐桐答应的可利索了。 可她能自己独立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凶手。 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找了剪刀,将头发梳下来,留海剪了,脑门被厚长的留海遮挡住,连眉毛也一并遮挡起来了。 再梳了两条辫子自然的垂到肩膀上。 外面天冷了,她有线衣有毛衣,因此,毛衣套线衣,外面是一件格子大衣。 她把这个都脱下来,把小棉袄拿出来!碎花的小棉袄外面套个军装外套也好看,但她不,就碎花小棉袄,灰色的老棉裤。皮鞋也不穿了,就穿黑条绒的棉布鞋。 又从大哥的衣柜里翻腾,把大哥的一条灰不溜秋起球的围巾翻出来,给围在脖子上。围脖往上拉一拉,遮住嘴,还有几分像从前? 这么出门就安全很多了!那些胡同里的混混子最爱缠着大院里出来的姑娘,整天打来打去的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拍婆子’那点事吗? 要出门了,桐桐摸了摸暖气片子:温度下来一点点了,还能忍受。 前儿已经开始供暖了,这供暖不是全天供暖的。一般是锅炉下午五点半开始烧,晚上十一点半停。烧起来晚上睡下的时候不冷,早起都去上班了,也就不需要暖气了。周一到周六都是这样,但星期天全天供暖。 有些楼是汽暖,就是快速的暖气片的温度就上来了,但是下来的时候也很快。 所以,晚上睡下的时候很幸福,早起冻的就够呛。 桐桐家这边的楼是水暖。升的没那么快,但降的也没那么快。这家里的温度一般就在十度到十五度之间吧,反正在家必须穿毛衣或是小棉袄。 一出家门,能哈出气了。 下楼去,地面上还有冰呢!京城就是这样,秋天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冬天说来就来。 才要往出走呢,就听到身后自行车铃声响了:“林桐,去哪?” 桐桐转身去看,是钱三宝跟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两人停下来,脚尖点着地面,等着她说话。 “家里闷……随便走走……” 钱三宝就拍了拍后座,“妹妹,走!带你玩去。” “去哪?” “昨晚一场好冻……结冰了!冻结实了……看看冰场开了没有,憋了一年,滑冰去!”说着就打量桐桐,“你穿的这什么呀?衣裳呢?” “嫌惹麻烦……出门……不穿……” “哥跟着呢,你怕什么呀?回去换上,那多有面儿呀。” 桐桐摆手,“不去!”然后笑了笑,朝另一边跑了。 “嘿!这小丫头。”钱三宝跟边上那小伙子道:“常勇哥,你现在住的那楼,以前他们家在住……” 常勇嘴角一翘:“小丫头还怪有意思的,走!”说着,调转车头要去追。 钱三宝一把拉住了,“常勇哥,别介呀!自家妹子……这么着,我都没法见林枫了。她话还说不利索呢,别吓她呀!她就是被吓的不会说话的,再给人吓出个好歹了,不能善了。” “想哪去了,就是觉得好玩罢了!得得得!算我没说,怪没劲的。”这边说着,那边脚一蹬,“走啊……不是要滑冰吗?” 桐桐在门房拿着报纸看,看着这个小区里几十个大小伙子大姑娘骑着自行车,一溜串的出去了。这些人以前大都跟着林枫一道儿,如今换了个大哥吗? 应该就是跟钱三宝一块的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他出去的还在那里喊:“小丫头,真不去呀?” 桐桐摆摆手,叫他们只管走。 门房张大爷说,“你别跟着他们跑,要乖。” 桐桐乖乖的点头,“我去……供销社看看……冬储菜上了没有?” 那是得去!先排队看看能不能轮上。 出了小区大门,桐桐就上了公交车:今儿在冰场一定能打听到! 第290章 花自向阳(7)一更 四爷早起没打算出门,冰场什么时候去滑不行呀,非得今儿? 凡是冰场开的第一天,都得干一架!聚集在一块,那么大的场子,容不下谁?可他们不!就是要出个风头。谁抢了谁的风头,这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不给面儿那就干呀! 心里咋想的不重要,牛得吹出去,得叫人觉得你就是真牛。 这样的事,自己没事跟这些人闹这个干嘛?爷闲的慌? 也不是桐桐说的,自己干不过人家,因此成不了顽主。单就是吧,爷好静不好动!不喜欢的事,爷干嘛得去呢? 可一到点,楼下就喊了:“……尹禛哥,快着点呀,都等着呢……” 四爷翻身,不想应答。 可楼下传来成片的撑自行车的声音,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个说:“上楼等着去吧……冷吼吼的……” “是得上去,尹禛哥估计没吃饭呢,再一磨蹭,没有一个小时完不了……” 四爷躺平,看着屋顶,然后不得不伸出胳膊拽了床边藤椅上搭着的衣裳。军绿棉夹袄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半坐起来,将这玩意穿上了,复又躺下,抓了裤子躺平在被窝里穿:这暖气是汽暖,热的快降的快。 睡下去的时候肩膀头子露在外面不觉得冷,可早上起来躺在被窝里,手不愿意伸出去。 想想也对,这不出去逛荡,在家里能干嘛呢?白天不供暖,家里冷的像冰窖似得。 躺平把裤子都提上来了,这才下床,穿上棉鞋,皮带还没把裤子系上,一听就知道,人上来了。 他给开门,然后乌泱泱进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各说各的,他就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吵吵声中,上卫生间洗漱,然后出来吃饭。 锅里放着两个窝窝头,案板上一碟子腌萝卜。 窝窝头是半温的,锅里放着一锅开水,隔水放上篦子,篦子上放窝窝头,能起到一些保温的作用。 他干脆连厨房也不出了,就站这里把这些吃了得了。 吃了饭,也别在家里猫着了,想去哪就去吧。他其实有点想去周围的郊区转转,日子总得过的吧。 这边家里呢,不是说条件不好。其实,条件挺好的。老爷子呢,是属于战场上负伤那种,身上留下弹片了。 说伤残吧,不是!不缺胳膊不少腿。 说正常吧,也不是!弹片留在身体里,时不时的就发作。 所以,多是做文职,就是个谋。 这几年呢,老尹彻底呆在疗养院了。那里像是他这样情况的人不少,说起来都是战友。不疼的时候,就跟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能笑,生活能自理。疼起来呢,那可就不得了了。 你说专门留个人跟着照顾他吧,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疼呀?老那么守着,也不是个事。 于是就成了,没事的时候他就在疗养院,老战友们说说笑笑。一疼上来呢,人家给单位打电话,家里人再过去。这一拨疼上来可能三五个小时就过去了,也可能三五天都过不去。 母亲万红娥工会做妇女工作,大小算个领导。 他们的工资和补贴都不少,家里不缺什么。万红娥呢,常不常把家里富裕的拿去补贴别人了。总有以前的老领导和战友,这几年情况不太好,家里也照顾不到。日子就不太好过! 家中的一半几乎都拿出去贴补了老战友了,于是,这家里就过的看起来很拮据。 当然,这说不到坏处去!而今这日子,拉拔着往前过吧。 可也因为她照顾这个照顾那个的,大家也照顾她。疗养院一打电话,她这边请假频繁大家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本来像这样家庭的子女,基本就是入伍了。 没能走的,可能就是父母身上的问题没有解决。尹家这个呢,真不是!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也就是原身上面有个姐姐。 这个姐姐只比原身大两岁,今年十九了。可她只一米五六的身高,女兵身高最低一米五八,这个是硬杠子。而且,她吃不胖!体重人家要求四十五公斤,她连四十公斤都没有。 体检不合格,走不了。这不就去服务社上班去了,服务社就在大院里面,只对内提供服务。她就是帮着理货的,活倒是不重,一天天的,也就那么点事。 原身这条件,倒是能走。但原身不愿意走,因为上面有个身体瘦弱的姐姐,有个常年在疗养院的父亲,母亲年纪越来越大了,每次父亲的老伤一复发,母亲根本就照看不了。光是疼上来那股子劲儿,女人根本就摁不住。而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若是不能取出弹片,就只能这么忍着。经常的使用止疼的药物,对人并不好。 所以,他没有走,也不想走。虽然爱出去逛,但他常去的就是那么几个地方。一旦疗养院有电话来,总能叫大院里的人找到他就完事了。 他现在就属于,走也不敢走远,留家里吧,一日一日这么熬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而今就只想着,赶紧跟桐桐熟悉起来,带桐桐去见一次尹梁山,看是用中药控制还是怎么样。 套上军大衣,戴上lei锋帽,灰色的围脖往脖子上一缠,棉手套往脖子上一挂,出门骑在二八大杠上,这才问这一个个的:“去哪?“冰场。” 果然! 四爷寻思着,桐桐那边该处理的也处理完了,该能出门了。要见自己,还真说不准她就往冰场去了呢。 得!那就去吧。 路上方和平还问呢:“哥,老爷子最近身体还行?” “上个周复发了一次,疼了七八个小时,过去了!熬了一晚上,早上睡的,鼾声跟打雷一样!睡到晌午起来,一盆米饭一碗红烧肉,拌到一块全给干掉了,只嚷着要是有半斤老白干就美了!这就又没事了。” “嗐!”熬着吧,怎么着呀? 到了地方,四爷瞅了瞅,果然到处是人。他跟方和平和刘建涛打了招呼,“你俩看着点,别跟人扛……有什么事回头咱再找回场子……今儿必有人看着呢,别给逮进去了。” “你嘛去呀?”刘建涛一边搓着手一边问:“嘿!今儿妞儿可多……” 四爷摆摆手,“找个人去。”你们玩你们的吧! 桐桐是不知道四爷在满场子找她,她也满场子转着呢。其实,出身是哪个大院的,这个很容易看出来,只看衣裳就知道了。 相比来说,大院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躲开这些人,只往看起来穿着普通的那些人身边去。在这一群人里,她又找熟悉的面孔。老师住的那一片胡同,有很多人都跟原身在一个学校里上过学。只要搭上话了,她就能不动声色的打听老师那个大杂院的情况。 去胡同里打听太刻意了,她就是来偶遇的。 转了三圈了,她才看见一好像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人滑热了,把帽子摘了,围巾也解开了,然后整张脸露出来。 桐桐看见对方嘴角有一颗痣,这个痣叫她整个脸显得有些丑。这个长相她应该不会认错! 她靠在边上,等着找机会搭话,却不想这姑娘被人给取笑了。她正踩着冰刀鞋在冰面上站着呢,滑过去俩姑娘看了她一眼,嗤的就笑了一声,然后凑到一块嘀咕,回头看人家一眼,而后再一边笑一边嘀咕。 这姑娘当时就恼了,指着那俩:“笑什么呢?说的就是你们,笑什么笑……” “笑你怎么了?还不让人笑了?” 这姑娘滑的不错,滑过去就拽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辫子。人家两个人呀,当然还手了。 桐桐:“……”现在这一个个的,怎么一点就着呢? 不仅是小伙子打架,大姑娘一样干仗。 她眼瞧着这姑娘被摁住了,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她这才过去,将那两个推开,拉这姑娘:“嘛呢?嘛呢?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啊!” 对方还以为桐桐跟那姑娘是一起的,也并不知道她们一伙子到底多少个人。 也没吃亏,起身整理了整理,骂着‘丑人多作怪’一类的话走远了。 桐桐这才看这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这姑娘打量桐桐,“姐们,咱认识吗?” “一个学校的……刘华刘老师……是我班主任……” 哦!哦!可我并不认识你呀。 不过,人家搭把手了,对吧?“行!姐们,局气!”她扶着桐桐往冰场边儿走,“请你吃饭去呗!” 行啊!走。 桐桐随便指一小摊位,“吃碗馄饨得了。” “这有什么可吃的?卤煮,吃不?” 走! 两人吃着卤煮,桐桐才问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蒋小兰。你呢?” “林桐。” 蒋小兰大概真对原身没印象,只问说:“你家哪条胡同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桐桐说了住址,“我不住胡同,也不太敢……到胡同去玩。听说胡同里……挺乱的……以前的老师……住的院子就有……混混吧……不敢去。” “那是不能去!那就是一帮混蛋儿,什么王八蛋事干不出来。闯女厕所,混女澡堂子……钻人家大姑娘的屋子……那王八蛋事多了去了!叫嚷开了又怎么样?关进去教育几天,就又出来了。” 说着,就又道,“但也不都是那样!有些老大就挺义气的,人也不坏。那是大哥,不是混混!你们这些大院出来的,老把人看成一样……” 桐桐一脸腼腆:“……我也不懂。” 这姐们就开始如数家珍,谁是大哥,谁只能算是混混,但里面有一句是桐桐觉得有用的,“……你知道咱们学校教外语的谢老师吗?” 第291章 花自向阳(8)二更 吃了一顿饭,桐桐给人家留了门房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打电话。” 行!知道你住哪了,就能找见。 蒋小兰还挺高兴的,虽然遇到俩神经病,但这姐们人还不错,她得回了,问桐桐:“顺带捎你回去?” 桐桐摆手,“我去找……朋友,你先走。” “那就回见了。” “回见。”桐桐目送蒋小兰离开,找小坎子的事今儿来不及了。 她也想撞撞运气,看今儿四爷来了没。 从入口处进去,这次就奔着穿军大衣的人看了。正一边走一边寻呢,就被人拉住胳膊了,一转头过去,就是四爷。 她就笑,“真来了?” 这一说话,一股子卤煮味儿,“跟谁来的?”四爷四下里张望,也没见林枫。 桐桐拉了拉四爷:“出去说去。” 四爷便跟着往出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冰场。 方和平努努嘴,拉了拉刘建涛:“瞧见没?就说呢,尹禛哥转了这半天找来找去的,感情是找姑娘呢。” 刘建涛瞧了一眼,“高挑倒是挺高挑的,身条也不错……就是太土了吧!脸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么朴素的了?” “那谁知道呢!看上了呗。” 正说着呢,一个穿着军大衣,围着红围脖的姑娘滑过来,问这两人:“尹禛呢?去哪了?” 这两人忙嘿嘿嘿的笑,“冬妮姐……就出去办点事。” 董妮上下打量两人:“行啊!这掩护打的不错呀。” “别别别!冬妮姐,您别生气呀!尹禛哥真的是有点事,给朋友帮个忙就回来……” 正说着呢,一个穿着崭新将校呢大衣的小伙子带着一群人过来了,远远的就喊:“董大小姐,干嘛呀?见了人就躲了,这就没劲了。” “谁躲了?”董妮上下打量了赵大明一眼,“怎么茬儿,没完了是吧?” “就是一起去看一场芭蕾,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赵大明说着,就摸出两张票在手里扬了扬,然后递过去,“明天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董妮看了那票一眼,抬手啪的一下打落了,“爱请谁请谁去!姑奶奶没空。” 赵大明身后一人就喊:“傲什么傲?叫你一声大小姐,真当自己个是大小姐了,别不识好歹……” 话没说完,刘建涛就上手了,抬脚就踹了对方:“说谁呢?” “就他妈的说你们呢!” 桐桐和四爷正在外面说话呢,就听见有人喊:“尹禛哥……赵大明他们来找茬……打起来了……” 四爷:“……”他拉着桐桐就往里面跑,别真把哪个打出毛病来!这些人年纪从十四五到十七八,二十上下不等。这个年纪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 冲动上来什么事干不出来!这几年,这四九城里哪一年不因为混战死几个呀。 过去一看,那个赵大明看着别人打,只管站在一边看着。 其他人打成一锅浆糊了! 桐桐看了看,推了四爷一下,“拿住赵大明的手腕,他就挣不开了……”跟他去谈去。别惯性的靠我,而今不能靠我。 四爷心里叹气:动手这种事非得我亲自来吗? 可不得亲自动手吗?赵大明压根就没防备,直接被拿住了手腕。他扭脸一看是谁,挣了几下没挣脱开,四爷这才道:“喊停——警察肯定看着呢……不想进去就喊停。” 赵大明不言语! 桐桐扶额,捡了地上的一块砖头偷偷塞到四爷的另一只手里:给他看看!他要再不说话,你就直接拍他一板砖。费什么话呀?都打成这样了,讲道理没用! 四爷看了看手里的砖块,想着这话怎么说才能有说服力。 桐桐看的着急,脚下轻轻一挑,半块砖头飞起,直接砸赵大明的脚上。 这一下砸的,赵大明‘啊’的惨叫一声,然后吸引了别人的视线了,这才看见他被人给拿住了。 四爷这才喊:“都住手!谁再动一下……” 一手扭着赵大明,一手板砖,这看起来就像是要往脑袋上乎一样。 都停下来了,各拉各的人,转眼,这成了两拨。各自归队,一拨站在四爷的身后,一拨站在赵大明的身后。 桐桐默默的退到一边,假装围观观众去了。 四爷问方和平:“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尹禛哥,真不怪我们,是赵大明他们嘴贱,欺负冬妮姐!” 赵大明嗤笑一声,“我约她看戏,干你们屁事。” “她不愿意,你就少纠缠!”刘建涛冷哼一声,“下次再敢纠缠,老子给你废了,你信不信?” 四爷就看站在不远处的董妮:“冬妮姐,你怎么说?” 桐桐也看这个姑娘,就是那个在病房里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盘亮条正的。就见她特潇洒的滑过来,“看见他就烦,不想见!” 四爷就看赵大明,“听见了!人家同意,这叫追求;人家不同意,这叫骚扰!以后,离人家远点。说着,将人朝对面一推,这才撒了手:“这一茬说清楚了,散了吧!” 赵大明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揉了揉手腕:“行!今儿我栽了,你给我等着。” 四爷:“……”威胁我呢?我这人怕麻烦,整天跟你玩这狗屁倒灶的事?那多不上算呀!之前还琢磨,桐桐说的那个小坎子的事怎么解决,结果你就冒出来了。 这办法还真就有了。 目送这些人撤了,四爷才说自己这边的人:“赶紧走吧!一会子警察来了。撤!” 然后一个个的都往出走,董妮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走呀?” “我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董妮‘切’了一声,跟着那些人走远了。 人都走了,看热闹的都散了,四爷才看桐桐:“……”我会打架! 桐桐:“……”流氓混子打架不是在校场比划!得!跟你说这个干嘛,也不知道是为难你还是为难我。 所以,小坎子的事,你处理不了,还是我来吧。 四爷拉了桐桐一边走一边道,“你别插手,我有办法了。不沾你的手,也不沾我的手……” 你又要借刀杀人? “你出门也没那么方便,别叫家里人担心。你放心,半月内必见结果。” 两人正走着呢,就听见有人喊:“那孙子——撒手!” 话一落,一辆自行车就直接冲着他顶过来了,桐桐眼疾手快,朝旁边一躲,将四爷也顺带的拉开了。 然后那车子朝前直冲,撞到另一拨出来的人身上。 四爷撒手了,桐桐一瞧,要撞四爷的可不正是钱三宝。 这会子人跟车一块倒了,撞到了一伙子一看就是胡同混混的身上。这些人没事都要相互找茬,何况是这么给撞上去了呢? 一个瘦高的混子从车子上下来了,“爷们,怎么个意思?找茬?” “就找茬了怎么着吧?”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躲在四爷身后,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警察——快跑啊……” 哗啦啦的一个个的比谁都跑的快! 桐桐就看着自家大院这些蹬着车子走了,她才要走,就见常勇又从车子上下来了,这个时候竟然车子掉了链子。 眼看这边有混子发现警察没过来,调了车头就冲着常勇去,桐桐紧赶慢赶,这混子还是拿着装的鼓鼓囊囊的包就往常勇的身上砸。 她跑过去拽着车尾,猛地一推,将那混子连人带车推倒,这才喊了常勇一声:“跑啊——”傻子!没见那么些人追来了吗?上了公交就行了!自行车先别要了。 常勇可算是反应过来了,起身撒丫子就跑了。跑了一半了,想起那是个姑娘,回头去看,却见她上了另一个人的自行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拐到小胡同里去了。 小胡同里穿行,拐出去到大路上,就把后面那些混混给甩了。 桐桐坐在车后面笑的咯咯咯的,四爷把速度放缓:“……好玩吗?” 青春嘛,荷尔蒙分泌旺盛,正常。 四爷再强调一次,“小坎子的事我心里有数,今儿跟我在一块叫人看见了,林枫得管你,你出来并不方便……” “行!你也注意点。” 到了距离大院门口有个几十米的地方,桐桐从车上跳下来,这才跟四爷摆摆手,叫他回了。 她走着回家,这个时间都有些晚了。 门卫大爷问说:“没轮上么?” 桐桐含混的应着:“得空了再去看看。”她赶着回家,怕林枫担心,结果在楼下看见常勇。 常勇站在楼下转圈圈,看见桐桐回来了,这才道:“……那个,谢你了。” “不谢!”说着,她就往楼上去。 “嗳!那个……住你家以前的房子,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合理的资源利用,理解。” “那个……我叫钱三宝别把今儿的事跟你哥说……” 啊? “你偷偷出去玩的事,我叫钱三宝帮你瞒着!你要是想出去玩,别跟外面的人玩,我们肯定带你。” 桐桐:“……我就是……跟同学一块玩……没别人……我会跟我哥说的……”说着就摆摆手,“不早了,你忙。” 然后人真走了。 常勇看着人家脚步轻盈的上楼去了,他:“……”在原地又站了好长时间,一直看到二楼的灯亮了,厨房的窗户里有烟气冒出来,这才往家里走。 一进家门,常母就问说:“这是又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身的土?” 哪有一身的土?已经拍打过了。他往沙发上一赖:“妈,今儿出门,叫贼把自行车给偷了……撵贼的时候摔了。” 第292章 花自向阳(9)三更 桐桐手脚麻利的把饭做好了,只两个人的饭,好做。 林枫在家吃的早饭,午饭是带去吃的,不用来回的跑了。能带什么呢?不过是半碗凉面,两个二合面的馒头,连带了咸菜和辣酱。这样的天,凉面成了冰碴子,吃的时候给里面倒上开水,饭就成了温热的了。面条吃了,汤水泡馒头,就着咸菜辣酱就是一顿饭。 那晚上这一顿就要吃的热乎点,炖了白菜豆腐,贴了饼子。赶着下班的时间,刚刚好! 五点半下班,路上五分钟,她五点十五开始盛饭,想着回来洗个手的时间就能吃饭了。 结果饭摆好了,还不见人回来。 她站在客厅的窗户边朝下看,就瞧见林枫和常勇在说话:这个常勇,怎么还没走。 她将窗户推开,喊他:“哥,吃饭了!一会子菜凉了。”煤油得要票才能买到,热饭也是开销的一项,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常勇朝上一看,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林枫:“……我就是不好意思!单位的事我也不懂……房子的事我也觉得对不住你们,跟欺负人似得……我就不上你家去了,这就是我的心意……” 塞完,直接跑了。 林枫看着怀里的香蕉:这玩意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行吧!给了就接了,反正房子也要不回来了。 他应着桐桐:“上来了!” 上来就拿着一把子黄橙橙的香蕉,然后递给桐桐:“……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味道吗?” 桐桐:“……”她接了放在茶几上,“先吃饭,吃了饭……再吃水果。” 林枫洗了手出来看看桌上的菜,“不错呀!”尝了一口,老豆腐都被做的极其入味,“好吃。” 桐桐也不知道钱三宝是真的隐瞒了,还是假的隐瞒了,她只能说,“我今儿……出去了一趟。” 林枫‘嗯’了一声,“听钱三宝说了。”下班的时候他在图书馆外面等着了。 “跟学校里一个师姐……叫蒋小兰的一起。” 倒是没听过这个人。 “她家住胡同……她妈妈在街道办……当副主任……她爸爸在食品厂……是采购科长……” 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说的,虽住在胡同,她却属于胡同里过的好的那一拨人。 桐桐又给林枫递了饼子,这才又道,“……她能弄到鸡蛋……我想给妈……腌些鸡蛋……” 林枫‘嗯’了一声,“那得看人家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人情是要还的。” “她想要军装……旧的也行……” 嗯!这个可以,家里倒是不缺这个。林枫就又问:“没碰见别的什么人?” “碰见了,一起住院那个……尹禛。” 然后呢? “他见我一个人……落单了……就捎带了我一段……” 所以,“是钱三宝误会了?” 嗯! “以后尽量少去冰场,要是想去,周末我带你去。少去混子扎堆的地方。” 好!不去了。这一茬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四爷回去的时候,一拐到家里的楼下,就看见靠在树上的董妮。他只能停下来,“哎哟!姐,站这儿干嘛呀?家去吃饭去,大冷天的。” 董妮歪着头脚踩住他的前车轱辘,“你这是……干嘛去了?没跟赵大明又干起来了吧。” “想哪去了!我送一姑娘回家,送完她我才回来的。” 董妮:“……”又上下看了这少年一眼,“有喜欢的姑娘了?” 四爷点头,继续邀请,“别站在这儿说话,上去正好赶上吃饭。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用!就是怕你……跟人又干仗。既然没事,那咱就各回各家吧!”说着话,轻轻的踢了踢前车轱辘,摆摆手走人了。 四爷将车子撑在楼下锁了,这才上楼。 家在楼,开了门,暖意扑面。 “回来了?”万红娥从厨房探出头开,“就你一个人?冬妮呢?”看见你们在楼下说话。 “回家去了!”四爷脱了大衣,挂了围巾手套帽子,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喊上来吃饭?” 四爷在里面一边洗手一边道,“她瞧见我送一姑娘回家,好奇那姑娘是哪的……就问问,说了几句闲话。” 万红娥又从厨房出来朝卫生间看:啥意思呀?你送谁回家了?你这不停的给冬妮出头,还以为你看上冬妮了呢,感情没有的事呀。 她回头看在厨房里正盛饭的女儿,低声问:“他跟冬妮……”不是一对儿?我瞧着冬妮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呀。 尹福‘嘘’了一声,不是就不是!没看对眼,这能怪谁。 四爷筛着手上的水出来,那边饭就上桌了:鸡蛋面,这可是难得的好饭。 万红娥没说的是,鸡蛋是后加进去的!看见冬妮拦着儿子说话,她临时给锅里加了一个鸡蛋。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儿子的表情,“不管有没有女朋友,都要考虑个人的前途问题。我的意思是,明年能入伍……” “我爸的情况离不了人,这个事不提了。” 但现在的安置就是不下乡就入伍,要不然工作问题很难解决的。万红娥没再说,只想着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倒也不算晚。 她指了指抽屉,“我看你最近用钱少了……钱都没怎么下去。该花用还是要花用的,带小姑娘出门,冰糖葫芦呀,栗子呀,看个电影呀,该花还是要花的。没了就自己拿,男人不能在这个上面小气。” 可四爷过不了手心朝上的日子,况且,家里顶梁柱在休养,只有一个妈,一个姐姐,都是需要照顾的人,反倒花用她们的,好意思吗? 吃了饭他就回房间,得琢磨着怎么着能把自己先养活了。不是不能想办法找个工作,是现在不行!疗养院那边一打电话自己就得走,请假不固定,哪个单位用人也有顾虑。 坐在屋里的暖气片边上,琢磨呢。先把麻烦的人解决了,再解决麻烦的事吧。 正琢磨呢,卧室门被敲响了:“进!” 尹福推开门,进来靠在桌边笑,“瞧上哪个姑娘了,我认识吗?” “不是咱们院的。”四爷转过来看她,“妈叫你来问的?” “没有!”尹福的手从背后伸出来,递了一沓子手帕来,“拿着,这是锁边没锁好的,我们内部分了,家里留了一半,这个……拿去送人家姑娘吧。回头香脂到货了,我给你留几盒。” 四爷都笑了,送手帕呀? “傻小子!笑什么?东西不在贵贱,你有心就好!吃吃喝喝的,人家未必往心里去。但送上两回东西,一准就往心里去了。”能回来主动说送人家姑娘回家,可见是有多喜欢。 说完,她往出走,“睡前洗脚,水壶里热水烧好了,别偷懒!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整的,谁见了都能喜欢。” 长的模样再好,再是个男子汉的样儿,邋里邋遢的,一靠近就熏死人,谁也喜欢不起来。 四爷应着,转脸将帕子放在桌上,真去泡脚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谁都没叫,早早就出门了。他去了桐桐说的胡同,这种事一定得确定了再确定,不是玩笑的事。 原身认识这一片一个叫王小海的,这人没父母,只一个哥哥早几年去了南边,后来不知道是死在外面了,还是从海里偷着游到对岸去了。这就导致了王小海现在属于无牵无挂,但也是干什么人家都不要。他哥把他给害惨了! 这种的,你就说他能有什么正经的来钱道道? 混呗!倒是不欺负谁,就是跟一伙子人抱团取暖,人称海哥。 这会子一人住一个特别小的院子,院子属于他自己的,正房间,带着厨房和杂物房,房子很老,但是规整。整天的,家里都有人进出,都是一帮子兄弟。因着,他这大门一天到晚都敞着呢。 四爷直接推了车子进去,海哥正在院子里笼炉子呢,显见的,昨晚又把炉子给弄灭了。 他蹲在边上,一看来人,就嘿了一声,“你倒是稀客,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四爷将手里的油条递过去,然后搓了搓手,“你先吃着!”说着,就过去帮着升炉子去了。 对方接了油条也不客气,一边嚼着一边说,“都是兄弟,说话!你这人跟大院那些人还不一样,不招人烦。说吧,无事不登宝殿。” 四爷就说,“昨儿啊,在冰场有点误会!我帮着管点事,有一朋友,走的急了,把自行车扔下了……海哥帮着问问,交个朋友……” 就这么点子事? “嗯!就这么点子事。”这位在这一片住,属于有名号一顽主。而那些能跟桐桐家大院里的人有那么深的矛盾,只怕平时摩擦的多,住在这一片的概率极高。 只要是这一片的,只要是靠着混能过的抽的起香烟的,这次一定能见到人。 见了人就有办法知道,再一次确认一下人。 炉子升起来了,王大海也吃完了,“你等等我,咱马上就走!挨个问过去,还能跑了?” 行!这就走。 王大海拎着炉子回屋,然后随便倒了一盆子底的水抹了一把脸,大衣一穿,这就出门了。 转了两家,问自行车的事,结果两人都说:“我们忙着摇煤球呢,家里等着用……就小坎子最近在外面混的多,您问他,他一准知道!那孙子整个一混蛋儿,他肯定能知道。” 四爷又跟着王大海走,看到了没门的入口,然后这每一个拐弯,每一段路的长短,都跟桐桐说的吻合了,那就对了,就是这个小坎子。 小坎子起床了,也蹲在外面升炉子呢。 第293章 花自向阳(10)加更 桐桐没过别人的手,晚上林枫回来的时候她就说了:“……那天尹禛在……他打电话说……帮着找……应该能找回来……” “管常勇的闲事干什么?” “他大概觉得……跟你有交情,不是钱三宝在么?他以为在帮你。” 林枫:“……”行吧!人家这么给面儿,咱出门也确实是要面子的!这大院里,自己当然更离不开面子!至少,桐桐进进出出,谁都给自己面子的话,她就安全,大家都肯照顾嘛! 再瞧不上常勇,可县官不如现管!在单位里能自由自在,谁又愿意处处被穿小鞋呢? “吃了饭,我去叫钱三宝帮着传个话。” 嗯! 然后钱三宝去传话,不大功夫,常勇和钱三宝就都来家里了,拎着一兜子花生瓜子,一兜子橘子。 林枫坐在沙发上没起来,“嘛呢?上我家来非带东西?要这样……你的事我可不管了。” “就是从家里带的,咱自己吃的,怎么就不能带了?”常勇说着,眼睛扫了一圈,就看见跟那天见到的姑娘完全不同的林桐。 在家穿着红色的毛衣,笔挺的军装裤,一双黑条绒的棉鞋,鞋帮子雪白雪白的。 再一瞧脸,巴掌大一点点,看不清眉眼,也一眼能看出这姑娘长的有多好看。 这会子她正撸着袖子站在餐桌边上,用暖水瓶给小洋瓷杯子里倒水呢。那胳膊纤细的,只觉得那暖水瓶都拿不稳一样。 他把水果一放,“那个……我来……我来!” “不用!”桐桐躲了一下,“坐吧!晚上了……不泡茶……喝点热水。” 行!行! 水倒好,桐桐就回房间了。 该怎么说,林枫去说。 一说说了两小时,这个那个的,关系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了。常勇也上道,稍微一提他就明白了,“放心,我请!老莫吃一顿西餐,再单谢人家一回。” 就是这个意思。 自行车回来的很快,隔了两天王小海就给送过来了。四爷跟人家敲定,“周六晚上,不见不散,不来就是不给面。” 得!朋友嘛,喝一顿也就这么点事了。 把王小海送走,四爷又把车给送来,选在下班的时间,跟门房说要找林枫。这次大爷不叫进了,“你等着,我叫林枫来接你。” 这次林枫在家,林枫直接出去接了。人家给了咱的面子,怎么办?他出门的时候说桐桐,“再用大葱炒个鸡蛋,添双筷子。” 于是,四爷这不就登堂入室了吗? 四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叫方和平的。 方和平还纳闷呢,“怎么管起这个闲事了?” 四爷还没说话呢,林枫来了。 在路上跟林枫说找车子的经过,都是这一片的混混,林枫认识,这就是共同话题。 方和平跟了一路,跟到家里,一进家门,看到好漂亮一妞儿。这身条不就是那天那个吗?他也想起来了,当时尹禛哥住院,隔壁病床不就是林枫的妹妹吗? 嘿!感情那个时候就瞧中了呀!还以为他跟冬妮姐有戏呢,没想到看上这个了。 就说呢,怎么这么热心? 林枫就往里让,“刚好,饭得了!留下来吃点,一起喝一杯。” 方和平忙道:“那就不客气了!都是兄弟,我这人不爱见外。”把尹禛哥不好接的话接住了,省的人家早看出你的意图,再惦记不上人家的妹妹。 于是,四爷从善如流,“不打扰吧?” 不打扰! 桐桐给炒了鸡蛋,又把泡的酸萝卜弄出来炒了粉条,把酸白菜用猪油渣给炖了炖,一起端上去,再加上凉拌的胡萝卜丝,就是下酒菜。 二合面蒸出来的蒸饼一盆儿,放在边上,她也坐在边上吃着。 四爷这顿饭才算是吃舒服了,方和平在桌子下面一个劲的踢他的脚:可以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冬妮姐是好,惦记的人多了。这个也很好,你先惦记上了。 吃饭的时候四爷就跟林枫聊现在的工作,还顺带的跟林枫讨要人情,“那以后借书可就方便了。” “嗐!里面一水的‘大毒草’,也没人规整。谁还整天去数一数,哪本书在,哪本书不在。想看就言语一声,十数万的书呢,想看哪种的,我提前帮你找出来就完了。以前还担心,现在嘛,你帮常勇那小子这么大一忙,他且承情呢。有他打掩护,谁查这个干什么?” 方和平心里就笑:还看书呢?看的什么书呀?不就是想跟人家常来常往,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留了一顿饭,聊了两小时,四爷这才跟方和平走了,走的时候两人一辆自行车。 林枫把车子给常勇送过去,在门口喊他。 车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常勇一个劲的说,“周六我等你下班,咱直接过去。” 那就说定了。 于是,失而复得,叫常勇回家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哪个是坏朋友?这不都是朋友帮忙吗?一把香蕉一点水果您就嚷嚷,一辆自行车多少钱,那点东西多少钱?妈,这是男人的面儿!男人在外面不要面子的呀?拿钱!拿钱!我得跟朋友应酬去。” 常母只笑儿子,“屁大一点,就男人男人的!是男人吗?” “看您说的!”愣是歪缠了八十块钱好请客的。 他带了钱三宝,林枫带了强子,四爷带了方和平和刘建涛,再加上一个王小海,八个人在围了一张桌子。这里面最贵的菜是油焖大虾,三块二一份。其他的像是茄汁沙丁鱼,一块;冷火腿,一块二;奶油鸡片蘑菇,六毛五。大致的价位就是这样的!可以说,一个人五块钱,吃的哪哪都有了。 桐桐没有去,这件事只是小坎子那件事里一点引子,但四爷呢,他用这个事,一分钱不花的扩展了关系网,也叫他跟林枫之间走近了,以后自己跟他来往避讳就少了。另外呢,也改善了林枫跟这边大院里这些人的关系,尤其是因为房子的事,很多不长眼色的都以为自家是好欺负的。 有时候阎王好见,小鬼才难缠呢。 常勇他爸不敢更过分,钱三宝他爸也是不得罪自家。但总有些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家是好欺负的。而今呢,跟常勇保持良好的关系,对自家当然只有好处。 面子情这种东西,维持还是要维持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活的舒服。 这边大院的环境就是这样子的!跟他那边还不同。 然后酒喝的七七八八了,说散就能散了。 从里面出来,四爷就知道有人跟着他。不用问都知道是赵大明的人,这小子想找回场子,都盯了他好几天了。这几天他几乎都不落单,总叫人陪着。 就是那天从林家回家,因着只两个人,他一直催着方和平追公交,追了一辆再追一辆,跟两个醉汉一样,那些人确实是不敢动手了。 这会子人多,对方必定是只跟着。先把林枫他们大院的送回去,自己这边三个人又去送王小海。这就成了四个人了! 距离不远,路又黑,干脆就走着。 后面跟着的人也就推着自行车跟着,反正尹禛必是会回家的,刚才在餐厅已经打过电话了,叫明哥带人两边堵,不管走哪边都能堵住。 这么一路跟着,就听见尹禛跟王小海在聊:“……早几年听说有人从大户人家搜出来金器,后来金器被人从仓库里偷出来了……然后就不见踪影了。这得是一个大贼吧!也没听说京城有这一号人物。” 王小海就说,“那丢的东西可多了,我觉得不是监守自盗,都弄不走。” “弄走了,这东西都没法拿出来!藏……能藏哪?” 刘建涛就说,“咱们能小几岁,当年赵大明他哥赵大鹏,那当时多威风,抄家的事都是他干的!你说那东西……是不是赵大鹏弄走的。四爷赶紧摆手,“这话不能乱说!酒后瞎聊呢。说过就扔,不提!不提。” 刘建涛就笑了一声,“尹禛哥你这人,现在是越来越缩着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别说赵大明他不在,就是在当面,我也敢说……八成就是他哥弄走的……说不定就在他家藏着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好要送二十块钱给小坎子,叫小坎子给推走自行车的人。他会不会给咱不知道,但咱得把话说到。 王小海喝了不少,上台阶都不稳,院子里面不平整,四爷就说刘建涛,“你进去喊人出来。” 于是,小坎子出来。 在门口,王小海跟小坎子交代事,给了钱,喝了酒罗里吧嗦的说什么对兄弟要有情义,这个钱一定要给的话。还说什么兔子不能吃窝边草,兄弟,哥可是给你在外面打了包票的。看得出来,小坎子在王小海面前还是恭敬的。 四爷就‘压着’声音说刘建涛,“在外面不要乱说……不管是赵大明还是赵大鹏,他们弄了金器不管是藏家里了还是藏哪里了,这都是道听途说的。人家的东西要是丢了,不得怀疑到咱身上,还连累海哥!” 王小海冒搭话:“不连累,连累不了,咱没那翻墙越脊的手艺!” 然后四爷几个人就哈哈的笑,事办完了,送王小海回,四爷干脆就不走了,跟王小海继续聊。王小海这边院子就住他一个人,炕那么大,多住几个人是住得下的? 打着牌,聊着天,反正不回去!回去就得被堵住吧!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俩跟着的人回去就跟赵大明说,“不等了,尹禛他们今晚不回来住了。”然后又学一路上的事,“放屁!哪里有什么黄金。” 第294章 花自向阳(11)一更 谢老师就这么走了,家里什么也没了,就是那些没吃完的菜叶子,一些早就破旧的衣裳,再有的就是一些老照片,关于她的两个孩子的。 丧事极简,老同事来帮着处理了,也有像是桐桐这样的学生亲自到了。所有的问题,在人死了之后,自证了清白。 什么洋文广播,不可能!真要是敌t,她死什么呀? 所以,走的时候问题处理了,恢复了名誉。 至于那些照片,老单位帮着保存,等着看将来她的子女长大了,会不会想起他们的母亲,来要回这些照片。 桐桐在这么多人中,并不比谁突出。没多少人知道她跟谢老师私下有来往,因此,她就跟每个来参加老师葬礼的学生一样,葬礼散了,也就回家了。 这事到这里就不提了,给原身一个交代,了结了一个因果,就此打住。 桐桐跟着四爷往回走,“你要么……今儿就先去疗养院,我看这一场雪要下来了。” 四爷抬头看天,天都将黑了,瞧着也算是晴朗。但她说要变天,必是要变天的。 桐桐就说,“弹片不管留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很痛苦!下雨天会难过不适,寒潮一来,有弹片的地方便酸疼难忍。若是在夏天,酷暑的时候……那弹片会发烫,在身体里滚烫滚烫的,抓又抓不住,挠也挠不出,想给降温,你都摸不到地方。 那感觉……就像是大夏天的,钢板放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晒着,然后你光脚踩上的感觉一样。脚板有多烫,他们身体里就有多滚烫……弹片的位置要是不好,你去观察看看,这样的人基本睡觉不翻身,要不然动一下就醒,弹片会磨骨头。” 说着,她就看四爷,“要是位置特别不好,在头上或是在脊柱脊椎部位,压迫神经的概率很高。疼上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定是压迫神经了。那玩意稍微移动了位置,就会这样。只是疼的时候喊家属过去,但其实,天气稍微一变化,他们的身体负荷就很重,很痛苦。” 而这些,他们当做平常,并不会觉得需要家里人照顾。他们甚至不会将这个感知清晰的告知给大夫。这种痛苦,在谁的身上谁知道! 除非非常有经验的大夫,甚至是军大夫,才能知道这一点。但这远不能感同身受! 四爷就问,“那怎么样能减轻这种痛苦……”事实上,很多弹片就是无法取出来。 “第一,照料。像是寒潮来了,可以用中药粉末,炒热热敷;第二,根据病人自身的身体,开方子,备着丸药。每个季节都需要更换方子,随时调整。但这些都只能减缓痛苦!第三,就是针灸。同样的,也只能在疼的时候封闭穴位止疼。可这也有弊端,长时间这么用,感知就会麻木。偶尔用,没问题。但是长时间……那得是多少年!老那么刺激,就会麻痹的。” 所以,就是痛苦的忍着,尽可能用心的照料,没别的法子? 桐桐‘嗯’了一声,“现阶段就是没法子的事。这雪一落下来,寒气重,我开个方子,你看看疗养院那边能不能弄到中药,碾成粉末,然后干锅热炒,炒到烫手……” 这个知道,他觉得他知道桐桐说的程度,应该是见过她炒! “用纱布袋子装着,哪里难受,先热敷哪里。” “熬汤药泡澡,不行?”全身都能泡到。 桐桐摆手,“健康的人长时间的泡热水澡、蒸桑拿尚且受不了,更遑论病人。” 是这个道理! 四爷得去呀,照顾好人家的父母亲人,这也是因果!对父母尽孝,也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他甚至都没送桐桐进去,只在门房借了纸和笔,叫桐桐写了方子,这才赶紧骑了车就走。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收拾两身衣服,这一拨得在那边呆几天。 到家里的时候万红娥和尹福也才下班,四爷随便塞了一口饭,就着急过去,“……天气预报说要有寒潮,怕是得落雪,我得去看看……要是没事我明儿就回来,要是有事你们也别操心,我守几天。” 要变天了吗?万红娥记得报纸上不是说,“……多云转小雪……”一般说多云转什么的,多云很准,转的话,转成的概率很小。 四爷:“……防着吧!也该到落雪的时候了!我在书上翻到一个方子,不吃不泡,就是炒了药材热敷的,也想去试试……” 万红娥由着儿子去试,这些人把道听途说的办法都试遍了,好不好的,老尹也不说真话!每次问他都说,好着呢,好多了。那谁知道好没好?反正该疼还是疼。 那现在怎么办?只是热敷,那就敷吧,反正也把人敷不坏。 这大冷天的,天又晚了,顶着风骑一个多小时过去,“穿厚点,棉裤换上。” 尹福赶紧去厨房,把今儿带回来的肉全都炒了,“来不及红烧了,就炒肉片!去了把饭盒放开水盆里泡着或是放暖气片上,得油化开了才能给爸吃。用开水……别叫水没过饭盒,要不然就进水了……” 这还用叮嘱吗?四爷好脾气的应着:“好——” 外面翻箱倒柜的收拾要给捎带的东西,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鼻尖闻到的都是炒肉的香味。四爷给包里塞了换洗的衣裳,等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收拾好了。他穿了大衣,把东西都拎了,不叫两人送:“外面怪冷的,都别出去了!有什么变化,我明儿给你们单位打电话……” 行!万红娥就趴在窗口,开了窗看着儿子大包小包的都绑好,然后大长腿往车上一迈,这就要走了。她这才喊:“路上小心着点。” “嗳——” 人走了,万红娥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楼上楼下都开窗问:“老万呀,老尹又复发了?” “没!这不是尹禛说要变天了,老伤一变天就遭罪,他不放心去看看……” “你不早说,家里还有冻着的肉呢,一块炒了带去多好了!” “带了,今儿刚好也买了肉。” “老万呀,得亏了家里有个小子,这大晚上的,说走就能走。” “那可不!” 说了两分钟的话,太冷了,都关了窗回屋了。 万红娥拉了窗帘,跟闺女说,“你弟弟要是当兵走了,咱俩还真就得抓瞎。”就算是闺女嫁人,找个靠谱的女婿。可你不能因着家里的情况,耽搁人家孩子前程呀。谁能老放下工作,动不动请假? 也就是亲生的!没怨言呀。 果不其然,四爷到的时候,人都难受一整天了。 这感觉很明显,之前来的时候,这个点还不到休息的时间。这些人不是聚在一块听广播,就是在下棋、打扑克相互贴纸条,那吵嚷声、大声说笑声,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可今儿一进这边的大楼,那个安静呀! 楼就是医院那种建筑样式,大厅,两边的过道,过道两边都是房间。 房间都不大,就是病房的大小。不过是一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罢了。 每层楼都有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四爷一进去,就跟秦大夫打招呼。秦大夫的办公室就在进门的左手边,开着大大的窗口,他正坐在里面拧着眉头写什么呢。 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小尹呀?” 四爷将帽子摘了,“秦大夫,变天了,我来看看我爸。”安安静静的,必是谁都不大好过。 秦大夫花白了头发,他是军医,说话铿锵,“嗐!身上有伤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扛着吧!”打的肠穿肚烂的都经历过,这种病痛就是小事。 四爷:“……”反正从病人到大夫,主打一个不矫情。 可这不是矫情的事!难受就是难受了,病痛就是病痛,病人能靠毅力,但家属不行。 他拎了包往里走,“我先去看看我爸,回头再找您。” 行!去吧。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四爷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这是没开灯。 老尹躺在床上,说开门的人:“老子睡了,不是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四爷这才把灯给打开,老尹还是没回头,“嘛呢?” “爸。” 老尹这才转过头来,白眼翻儿子,“跑来干嘛?老子英雄儿孬种!”不当兵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四爷也不回嘴,这么早躺下了,这是难受了。 过去一看,电褥子开着呢。一般这玩意他不开的,有暖气也不冷。最主要的是现在供电紧张,这耗电量多大的!肯定是身上难受了,这才打开了。 这玩意外面不好买,也是疗养院为这些受伤的人想法子弄来的。人家大夫也知道变天对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也在尽力给缓解痛苦。 他的手往被窝里一塞:开到最大档多久了?这么热。 “怕是要下雪,我妈不放心,我过来看看。” 瞎折腾,“看也看了,老子好着呢,回去吧。家里就你妈跟你姐,你不跟家呆着,跑来干什么?” 四爷就问:“几个地方难受呀?腰和背?” “别搭理那玩意,你不懂。那玩意是老子的战利品,你想看你还见不着呢!等到老子将来嘎嘣一下,去见老战友们了。你给老子一火化,你就见着了。那玩意火烧不坏,说不定一打磨,还蹭光瓦亮的。” 行吧,“您先躺着,我去见见秦大夫。” 秦大夫看了递过来的方子,他是西医大夫,但这些年把自己逼得,也成了半个中医大夫了。说实话,这小子说这是书上抄来的方子,他是不信的。 中医典籍就那么些,自己为了这些病人,该查的都查了,该咨询的都咨询了。 第295章 花自向阳(12)二更 炒热的药用纱布包着,护士给送过来,“老尹同志,得先用热毛巾敷一下,毛孔得打开嘛。” 四爷制止了,“电热毯开着呢,出了不少汗,毛孔是开的。”别用水激了!然后接了药包,“我来!” 老尹翻身趴下,跟护士摆摆手,“小敏呀,去忙去吧!我这里有人照顾。你去看看我那些老伙计……还都活着没。” 王小敏笑的应着,然后拍了拍尹禛:“嗳!有什么处理不了的,记得喊我。” “好!谢了。” “干嘛这么见外?老这么着就挺没劲的!” 四爷:“……”原身……这小伙子异性缘不错! 人家出去了,门被带上了。老尹趴着,扭脸扫了儿子一眼再一眼,“小敏这姑娘不错……” “嗯!回头带一更不错的来。” “是冬妮吧?” 四爷拍了拍药包,“冬妮姐跟我姐是一样的,想哪去了?不能因着董伯伯的问题没解决,你们这些老部下就老想把人家闺女往家里扒拉。这不好!” 老尹就点了点儿子,“你小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少呀!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呀?你这是又瞅见更好看的了,是吧?小子,得记住喽,见异思迁这不是优点。男人好色,这是本性。但人作为人,跟动物不一样,那就是能压制本性……” “您是不那么难受了,是吧?”四爷给放好了,又把被子给盖上,顺手把电热毯也得关了,这才坐到边上的沙发上,“道理都能讲了,这八成是真没那么疼了。” “谁喊疼了?老子说过疼吗?” 嘿!您这嘴是真犟。 这会子嘴上还犟着呢,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却听不大清楚了。不大功夫还真就给睡着了! 秦大夫来的时候在外面都听见鼾声了,这是真见效了吧?这两天一个个的身上酸胀,睡也睡不踏实,就这么熬着呢。 他悄悄的推开门,四爷让了人进来,两人无声的交流了一翻,秦大夫就又走了。只要有效,就用起来吧。药材够不够还不好说呢。 估摸着药凉了,四爷给取下来的时候都没把人惊醒。他把药包先送出去,这玩意炒一炒别人还能用,换着来吧。 送到护士台,他就往回走。 护士长戳了戳王小敏,“赶紧的,去送行军床呀!小伙子不错,以前觉得太贫嘴,现在瞧着,稳当多了。” 王小敏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我可去了!” 真给搬了行军床进来,四爷摆手,“有沙发……” “你那么大个个子,沙发上睡的下吗?你起开,我给你打开……” “我来!我来。”接了人家的床,把人送走。四爷干脆就把给老尹带的水果给送到护士台了,直接给护士长:“谢谢您想着,还叫王护士给送了床。平时就多亏你们照顾……大家分着吃吧,下次……下次多带点……” 一网兜的橘子呢?“这怎么好意思?照顾首长是我们的工作呀!你看,这么客气干什么。” 寒暄了几句,意思说清楚了吧! 护士长四十来岁的人,自然明白人家话里的意思,她朝王小敏摆手:“算了,你们没戏。” 王小敏啧了一声,“我瞧着怪顺眼的,可人家没瞧上咱。”得!剃头挑子一头热呗。她扭脸在玻璃门上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长的也不丑呀!” 护士长就笑,“行了!改明给你介绍一个,长的倍儿精神。” “那必须的,丑的不入我的眼!” 这天晚上果然一场大雪,桐桐早起就跑去门房帮着大爷清扫门口的积雪去了。反正怎么活动不是活动呀? 顺便等等四爷的电话。 八点整,电话响了,然后大爷就喊:“桐桐……找你的。” 桐桐扔下扫把就过去,四爷正在护士台用人家的电话给打过来的。 “怎么样?好点了吗?” “昨晚热敷了一次,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那就没事了,“这几天连着敷吧。千万别叫进寒气,也千万别洗澡。”叮嘱了好些,她才又问,“吃饭了吗?伙食行吗?” “行!吃的挺好的。你呢?干嘛?外面那么冷,跑门房干嘛?” “铲雪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四爷就叮嘱她,“下雪尽量别出门,冬储菜等我回去给你弄……” 好! 又絮叨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交接班的护士长给王小敏使眼色:看见了吗?必是有对象了。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样了! 王小敏帆布包往脖子上一挂,傲娇的先走了:再不跟他主动打招呼了!看不上咱,咱也不爱理你。 这一场雪极大,连着下了两天,小区里的绿化带的雪都堆那么老高了。 雪一停,桐桐就想去洗澡。 中药终于停了,再配合针灸,最近说话越来越连贯,且嗓子的不适感也基本没有了。这就算是好了。 之前一直不敢大洗,感冒嗓子疼,会叫嗓子恢复的更慢。而今好了,去澡堂子大洗一次吧。洗浴的东西带上,内衣和秋衣秋裤都拿了干净的,洗澡票都带上,这才去洗澡。 一掀开帘子,里面的热气铺面。一边男一边女,洗出来的人感觉浑身都是松快的一样!桐桐排队过去,给了票,若是要搓澡就得给钱,还带着蒸,按摩、拔罐。 蒸这个是可以的,她又给了一毛钱,领了个牌子挂在手腕上,回头蒸的时候给人家就行。 进去脱了衣裳,将衣服锁在木柜子里。她用旧的棉布床单给改了两个浴巾,这么围着能稍微自在一点。 再一进里面,热气蒸腾。 这么大澡堂子,一共只有十几个淋浴喷头,其实人都在泡池子。 里面有三个池子,两个大池子一个小池子。在大池子里搓完,出来舀了小池子里的水冲一冲就行。 大池子里的水一天只换一次,那么些人泡。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在淋浴那一排转了一圈,一个淋浴下面三四个人用,都是洗头的时候才用淋浴的。想找个空地插进去都不能。 然后这些人还大声聊天,这边嚷那边叫的,这个说她儿子,那个说她姑娘。 正想着不行今儿就算了吧,赶明儿凌晨四五点过来,那个时候能洗第一拨。结果角落里有人喊:“林桐,过来……” 桐桐抬眼看,许是都没穿衣服,又正洗头的缘故,她真没认出这是谁。但还是走过去,这边淋浴头坏了,跟自来水管似得往下流水,水流还不大,跟小拇指粗细的一股子水。 因着坏了,只两个人在墙角挤着洗呢。 到了跟前这两人都让开,刚才喊她的姑娘就说,“赶紧洗吧……不习惯泡池子吧……” 是! 那俩去相互搓背去了,桐桐赶紧站在下面,洗头,涮了两边。又让开位置叫人家冲一冲,自己搓完打肥皂,换着去冲。 那姑娘又主动道,“我给你搓背。” 行!搓吧。 边上另一个姑娘还道:“你怎么这么白呀,又白又粉的,不敢用劲就红了……” 桐桐:“……”搁在一块洗澡,真不认识人家。她只道,“也爱过敏,稍微不注意就过敏。” 这一说话,这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就笑:“真能说话了?只听说你好了,没想到一点都听不出来别的。” “声音多好听呀,又轻又软的。” 边上有人听见了,还探头来看,“是桐桐呀……能说了呀?说的真好。”说着还问别人,“是不是呀?这还想着这能说只怕都难利索……” 可不是! 然后就都换着逗她说话,这个问:“没去看你妈吗?” “看了!这个周去不了,下雪路难走,等路开了就去。” “你哥上班了,你平常在家自己做饭?” “昂!晌午能给我哥送顿饭,怕吃的不热乎……” 聊着,洗着,直到跟那两姑娘去蒸桑拿了,这才知道,这俩是林枫的同学。 这两人互相称呼,一个喊一个韩慧,一个叫另一个陈倩。 桑拿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里面大铁皮炉子,炭火特别旺,温度真就是温度特别高。坐在这里面慢慢的蒸着,听她们聊天。 陈倩问韩慧,“你们供销社啥时候冬储菜能跟的上,这都落雪了,冬储菜还没轮上呢。” “就这两天了,回头我喊你们。”完了韩慧又问陈倩,“有好电影你得给我留票……” 感情一个在供销社上班,一个在电影院卖票。 之前林枫确实是提过一句,他在供销社有同学,就是带回糖那次,还叫人垫付了糖票。 她就主动问了,“……上次那个糖,是韩慧姐帮我留的吧。” 韩慧就笑,“这次没有多余的,下个月我再给你留些。上次碰见你哥,你哥叮嘱过了,要是有薄荷糖千万多留着,给你养嗓子呢。我跟我们主任都说过了,给你预留半斤。” 然后说桐桐,“下次洗澡,自己不好意思来,你就喊我!我一般不是周三洗就是星期五洗。星期六和星期天人太多了。要是想泡澡,咱就得起个大早,凌晨四点,刚放好水,咱过来泡第一茬。” 大冬天的,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凌晨这个时间段,爬起来就为去泡个澡? 桐桐就觉得用那个破淋浴洗洗就行,不必享受泡澡这个过程了。 洗完澡,跟脱胎换骨了一样。真的!从来没觉得洗个澡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洗完了不急着出去,慢一些穿衣服,等着头发一点点的变干。 半干不干的,韩慧就帮忙给桐桐把头发拢上去,将毛线帽给戴上。把湿头发全给包进去,只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然后拉着她就走,“你怕是不知道,今儿大食堂有蜂蜜蛋糕,姐带你吃蛋糕去。” 第296章 花自向阳(13)三更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她……” 林枫回来的时候,还在楼下呢,就听到炒菜的声响里断断续续的传来歌声,这声儿可比广播上听来的好听多了。 他抬头朝上看,厨房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灯亮着呢,人影晃动,必是桐桐一边做饭一边在哼唱。 再没想到,声音好了之后,就跟个百灵鸟似得。这声儿听到人的心里跟有什么挠似得,怎么就那么轻柔婉转呢? 他脚步轻盈,才一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哥——吃饭了——” 笑颜如花,不知道有多高兴。 林枫脱了大衣往卫生间洗手去,出来就见饭菜已经上桌了:“炸酱面?去买切面了?” “嗯呢!”桐桐得交代呀,“今儿洗澡去了,碰见韩慧姐和陈倩姐,韩慧姐请我吃了个蜂蜜蛋糕,陈倩姐给我买了热牛奶。我就顺手多买了点切面,分了三份,给他们一人一份,晚上就是正经饭。” 嗯!好!林枫就说,“院里……以前那些同学,可以找她们玩。但有几个跟外面混的小圈子,你离她们远点。” 小圈子在而今单指女流氓。指的是那些混迹在一群混混中间的姑娘!每个混混圈都有这么一两个这样的姑娘。她们多是混混头子的女朋友,这样的词用在姑娘身上肯定不是一个褒义词。 桐桐:“……”她可乖的点头,“我不一定会找她们!做朋友也讲缘分的。以前不会说话,没什么朋友……以后也会遇到不一样的人,再交朋友也是一样的。” 也对! 吃了饭,林枫就不叫桐桐下厨洗碗筷了,烧热水费煤油,一般都是凉水洗。两年前自家妈妈就叮嘱过了,不许叫桐桐碰凉水。 因此,他就赶桐桐,“给你带了两本小说回来,去看书去吧,不用你管了。” “我可以!” “你可以也不用你!我那上班不就是坐那里看一天书吗?回来活动活动正好。” 于是,家里的锅碗他刷洗,厨房里规整好。出来顺带的把地板拖了,晚上拖地了,明儿白天就不用了。将家里收拾利索了,这喊桐桐:“外套都拿出来,我顺手就洗了。” 其实还不是很脏,但林枫拿去卫生间,这得在大盆里泡着,用搓衣板搓洗。 桐桐里面穿的内衣秋衣秋裤,她也学着人家的样子,在澡堂子顺手就搓洗了,回来晾着就行。澡堂子的水都是热的,顺手的事。或是早起洗了脸了,剩下的水不凉,赶紧把前一天换下来的小衣裳顺手洗出来。 而今没有阳台,衣裳都是挂在窗户外面的绳子上的。男人的内衣之类的晾出去没什么,但这个家里虽然妈妈经常不在,哥哥们却把小女孩照顾的不错。 桐桐的房间有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架子,这架子像个半人高的窄凳子,上面可以放花瓶花盆,但下面四个腿中间订着好几个格挡,可以晾小衣服。 平时,小凳子上先用碎花布罩起来,上面放着一个仙人掌盆栽。需要晾晒了,四周的碎花布罩往上一折叠,那格挡就能晾衣服。来客人了,将折叠起来的花布罩放下,谁也看不见。 这是几年前大哥给做的,一直用到现在。 外面是林枫洗衣服的声音,桐桐坐在藤椅上挨着暖气片,手里拿着《安娜卡列尼娜》。外面北风呼啸的,冷的很。她是感觉不到冷的,真的很惬意。 可这么惬意,书却愣是看不进去。她跟林枫商量,“哥,今年的羊毛线……我想给爸妈织成羊毛袜子。” 好! 桐桐就叹气,要是有羊皮,该给林枫做一双羊皮护膝的。图书馆那地方没暖气,也挺冷的。他穿一大衣,只小腿是大衣护不住的,弄个羊皮护膝就能好很多。 大哥在滇南,那边倒是不冷,不过是蚊虫叮咬的药得想办法弄一些。 她一样一样的记着,盘算着家里的钱该怎么花。 计划着花了,第二天吃了早饭,她就带上本本和钱,直接去花钱去。天是真冷了,风又大,她把头发干脆全塞帽子里,毛线帽把头包裹住。用围脖包裹住脸,只露着眼睛这才出门的。骑车得顶着风,还不如坐公交呢。 嘿!今儿也是怪了,一出门,从没出大院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五六个一直跟着,骑在自行车上,用脚划着地面走。这些人没一个认识的! 单位大了,半大的孩子也不是各个都跟林枫交好。哪都分圈子呢,这个圈那个圈的,林枫交往的多是父母都有点职务的。 至于别人,她还真不知道。 只知道今儿跟着的这几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儿! 桐桐没管,出门在站台等着,车一过来,她直接就上了车了。然后就看见其中有两个人直接扔了手里的自行车,飞奔着朝公交车跑过来,赶在关门之前愣是挤上来了。 一上来就站桐桐边上。 桐桐朝后一看,后面还有座 位呢,这两人也不去坐,就那么在边上站着。一个抓着高处的横杆,一个扶住她座椅的椅背。 走了一半了,桐桐就觉得围巾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看了扶着她椅背的那少年一眼,可还没说话呢,另一个扶横杆的就出声了,说他的同伴:“你这人怎么回事?高处不能扶呀?欺负小姑娘干什么?” 说着,就将他的同伴挤开,然后换他扶住扶手,紧跟着就开始嘚吧:“妹妹,别怕!咱一个院的。他就是招猫逗狗的惯了,不是坏人。你放心,我看着呢,他不敢。” 嘿!这套路一套一套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套近乎呢。 “真的,我家就住五号楼,三单元,五楼东,中户。” 桐桐心说,有些楼的建筑面积小,自家住的那边一梯两户,这尚且是被欺负了,不得不住的房子,跟以前比,那真叫逼仄。 而对方说的东边还是中户,也就是说,他家的房子是一梯六户那种户型。应该是那种每层楼用公共厨房和卫生间的那种吧。如果那么算的话,他家最多有自家这边的客厅那么大。 他父母应该属于职工,分房的政策就是这样的。 正说着呢,刹车了,这人晃了一下,车都不晃了,他反倒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要朝前扑。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他整个的扑到了车窗玻璃上,车厢里有人笑出声来,现在这小年轻追姑娘是这样的,一个个的跟流氓似得。有些姑娘吃这一套,有些姑娘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桐桐直接下车了,这俩还没下来呢,司机师傅油门一踩,车又走了。 她干脆自己走着去百货公司,果然把跟着人的甩了,去买了羊毛线这才往回走。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下车的公交站这里等着一群,还是那五六个,领头的两人就是跟到车上的两人。 在这里他们是不敢怎么着的,别搭理就完了。他们不敢在大院里撒野! 懒的跟这种小孩计较,她直接往回走。后面还在那喊呢:“嗳……林桐……干嘛着急走呀?认识认识呗。” 她没搭理,走了。 没走多远,还能听见他们在那讨论呢。 “太难拍了。正脸都没瞧见!拍的上吗?” “拍婆子靠的就一条——脸皮厚!缠啊,就不信缠不下来。” “你当林枫好招惹?” “林枫能一直跟着?” 两人正一人一句在那里讨论呢,后面一个矮子就说:“别争了,看那边……看看看……” 抬眼看过去,就见这姑娘总算是把脸从围巾里亮出来了,然后笑颜如花,一蹦三跳的朝一个人奔过去。 那小子穿着将校呢大衣,骑在自行车上,之前就瞧见过,那人是尹禛,大小算是一号人物吧。 就见才还高冷的厉害,凡人不理的姑娘奔过去就坐在对方的后座上,抓着他的大衣。尹禛脚下一蹬,车子动了,两人进了大院的大门。 啥意思?被尹禛拍去了? 矮子就说,“听说林枫跟尹禛是朋友,之前尹禛还帮了常勇一个大忙……说不定就是熟人……” “他拍去了又怎么了?还不叫别人喜欢了?”说着,往车子上一骑,“走!回去,堵他去!他家锅里的肉不让别人碰,他倒是手伸的长,跑到咱们这边捞肉吃了。” 然后等四爷再出来的时候就被人堵住了,前面两个自行车别着车头,后面跟来俩挡住了后退的路。边上横叉出两辆自行车来,连扔了自行车跑的路都被堵住了。 几个人吊儿郎当的,一个黑瘦的小子嗤的一笑,“尹禛……这不地道吧!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抢肉吃……” 四爷愣了一下,他自己都笑了:这一个个的,老寿星吃砒霜是嫌弃命太长吧。 他就说,“听话,好好让开,今儿能善了。要是非不听,真出了点什么事,可真不能怨我。”你们追她,只要不过分,她懒的跟你们这种小毛孩子计较。 但你们要是拦住我,那大概说了,真要坏了!她怕不把你们收拾利索了,你们还得找我的茬!毕竟嘛,我可能真干不过你们。 可好言好语难劝该死的鬼,说的实话,人家只当挑衅。 “尹禛,这是咱们的地盘,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你犯了河水,可就别想好好的走出去了……” “那你想怎么着呀!”桐桐从拐角走过来,三两步到了跟前,抬手就是一拳,顺着黑瘦那小子的脸上抡了出去。紧跟着一个扫堂腿,没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军体拳! 她一边打,一边还问:“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妈是干嘛的了?”那是从战场下活着下来的人,带女兵可也是带兵。 第297章 花自向阳(14)加更 大白天的呀,在大院里,上班的时间没什么人,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人。 这不,叫人看见了,喊了保卫科的来。 自家大院里这些混蛋玩意,自己跟自家内斗还没完了。 保卫科长叫宋民,带着人过来,远远的啥也没看清楚就先吹了哨子:“都住手!” 然后桐桐就住手了,一看见宋民她就憋着嘴看他,宋民跟季安的关系不错,保卫科都是退伍下来了,在这样的单位那说起来就是战友。以前年节常上家里来。 之前听说宋民回老家奔丧去了,先是父亲病故,紧跟着母亲又病了,伺候了母亲,谁知道母亲也给病逝了。几个月的时间送走了双亲。 单位上发吊唁函的时候,林枫还走了礼。 而今见是宋民,她就低低的喊了一声,“宋叔——” 宋民到跟前了才看见是谁,他先把桐桐拉出来,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不怕啊……不怕……”好容易能说话了,可别再给吓出个好歹,“在咱自己的地方,不怕……没事……” 然后看看撂倒了一地的人,一个个的捂着屁股往起爬,还都是大院的子弟。只一个是外来的,不认识。 他皱眉问说:“怎么回事?”一群人在自家的地方被一个外人打了? 结果这几个麻溜的摇头,“没有……我们闹着玩的,没茬架。” 桐桐却拆穿他们,“他们撒谎!打了,是我打的他们。”她还拿棍子给宋民看,“拿这个打,就打屁股了,别的地方真没打。不信您去给他们检查……保准除了屁股肿了哪里都没肿。” 宋民:“……”他上下打量桐桐,“你把他们都给打了?” “啊!军体拳……我学了的!您知道的。我就用军体拳给他们打倒了……我妈说屁股上肉厚,一般是打不坏的。我就只打屁股了,真的!” “为什么打他们?他们怎么了?” “白天跟了我一天,我都没搭理他们。他们还拦住给我送药的朋友,说他要是再来就打断胳膊腿……别着人家的车不叫人家走……”说着就指着四爷,“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再给人家打坏了,我当然不能不管了。我们本来是一块去接我哥下班,想跟我哥一块出去吃顿饭的。结果他先走了这么一段,就被拦住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看黑瘦:“是不是?说话呀?” 黑瘦能说什么?屁股给打的火辣辣的,肯定是打烂了。可这能叫人知道吗?丢死人了好吗?这姑娘一脸的委屈,那眼神却像是说:敢不顺着姑奶奶说,下次见了你们还打屁股。 他只能说:“对……她说的对……是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正说着,林枫骑着自行车风一样的过来了,身后跟着强子和钱三宝。车没停,先从车上跳下来,车顺路边一扔。 过来飞去一脚就踹黑瘦,直接给黑瘦踹的倒一边去了,“艹!活腻味了!” 强子和钱三宝跑过去冲着其他几个人就打,“弄不死你们……” 宋民就喊:“行了!都住手。” 桐桐拉了林枫,“没事……哥……哥……不是他们怎么我了……我把人给打伤了,咱得陪钱的。” “讹人是吧?”林枫都给气笑了,问这几个人:“我妹妹把你们打伤了?咋的呀?打成啥样了?老子要是不叫你们伤成那样,是不是都对不住陪你们的钱呀?” 矮子‘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你们欺负人!你们换着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你妹妹把人打了,真打伤了,感觉屁股都烂了,肯定血流了可多了。结果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我们讹诈。要是没伤,你还得再给打伤是怎么着呀? 强子拎着矮子出来,然后说桐桐,“闭眼!” 桐桐把眼睛一闭,强子就把矮子的裤子给扒拉了,然后屁股只有几道子红印子,用手拍一下也就那个样儿了,“来来来,都来看看,这就叫把你们打了?” 黑瘦捂着屁股,“……”那是打矮子打的不狠吧。行!这事不能提,只能道,“就是逗她玩呢,没说叫她赔医药费。” 强子把矮子一扔:“瞧那点出息?逗姑娘是这么逗的!以后离桐桐远点。人家都知道护着自家院里的姑娘,就你们这些混球,自己先欺负。桐桐胆小,不经吓。真要是吓的不能说话了,你们拿什么赔呀。” 是是是!我们的不对,都是我们的不对。 宋民都生气,看那一个个的样子还以为真把他们打了呢。一个个的混账东西,看给人家孩子吓的。 他看看桐桐这孩子,生的细个拧拧的,给她个棍子抡圆了,也把人打不出个好歹。他抬手不停的摩挲这孩子的头,“咱不怕!回头叔把他们挨个的送回家,叫他们父母管教去。保准没人敢吓唬你了!” 桐桐:“……”行吧!送回家叫大人拘着是对的!要不然,真等乱的没法子了,各个都得被逮进去。说他们是小流氓一点都不算是冤枉他们。 于是,她不停的点头,就这样吧。 宋民还不放心,叫了林枫去一边,叮嘱说:“最近注意着些,看有没有做噩梦,半夜惊醒的情况……要是有,就得赶紧去医院。当年你小,不太记得!吓着了,有一段时间梦魇,半夜吓的一身一身出冷汗……” 林枫应着,看着宋民把这一串串带走了。他这才看尹禛,说他:“你在呢,咋能闹成这样?” 四爷:“……” 桐桐赶紧道:“人是他打倒的,我拿着棍子抡了几下。” 林枫这才觉得尹禛靠谱了一点,原来是叫桐桐拿着棍子打几下是为了叫她出气的。这么一说,就合理了!那几个人到底都没招供出尹禛,怕也是不想在外面招惹麻烦。跟军大院那边结梁子很难处理。 四爷:“……”行吧!就这样吧,“刚回来,正说叫你们去吃铜涮锅,结果你没下班。才说喊上桐桐去接你,这不,闹了一场。现在走吧,就咱几个,搓一顿。” 那就走吧! 一串人出去涮锅去了。 宋民真的把这几个小王八蛋挨家挨户的送到家,然后跟他们的父母说清楚,“……那孩子多少年都不能说话,为啥好好的说不了话了,大家都清楚。这才好,又吓唬人家孩子,想干什么?这要真吓出个好歹,个个都得法办。” 然后黑瘦被他爸按住,抽了皮带狠往屁股上抽!真就脱了裤子抽的那种。 屁股上有几道红印子,啥也没有。 宋民更加确定了,“……小姑娘用棍子打了几下,还只敢照肉厚的地方打,结果都赖在地上,装病号,讹人家……” 黑瘦爸爸手上的劲儿更大了,抽的啪啪啪的。 然后第二天,黑瘦起不来床了,屁股肿那么高,皮肤也成了青紫青紫的,所以,是谁打的呢? 当妈的埋怨当爸的手黑,当爸的说不打的知道疼了,以后肯定是吃枪子的命。 这事给家家户户都提个醒,少吓那个孩子,她胆小。真给人再吓的不能说话了,谁都赔不起。又乖又懂事的姑娘,真要是不能说话了,毁了一辈子,咱又于心何忍? 于是,家里有那混账行子的,做父母的都说呢:“捣蛋可以,但是不能伤天害理。把人家吓的不能说话了,这就是伤天害理。” 黑瘦趴在床上,他都没脸叫嚷当时真被打懵了的事。 矮子没被爹妈打,稍微能下床了就来看他,俩人嘀嘀咕咕的,反正除了认了只能认了。回头她装几天哑巴,能把咱送进去蹲着去。 矮子说,“那个常勇……属狗的,开始找茬!我的自行车后轮胎被人给卸了,有人看见说就是常勇带着人干的。” 黑瘦叹气,矮子的家境更不好,一个轮胎可贵了!要是老被这么骚扰,谁也遭不住呀!他只能说,“要不,你去找林桐去……见了就叫姐,她说话指定管用,回头轮胎就能还你。” 找她去?她再打我怎么办? “傻呀!见了就叫姐,有活抢着干!她走到哪,你护到哪……”看那做派,她不是小圈子的料,倒是个顽主的料。道上的规矩,她其实很懂。 然后韩慧一喊去拉冬储菜,矮子就来帮忙,“姐,我帮你把菜送上去……” 送上去干嘛?菜放在暖和的地方容易坏,“不用,我放地下室。” “姐,你让开……我给你搬到地下室。”然后还吆喝一群十二岁半大的孩子帮忙,“赶紧的,一人两个,麻溜的。” 桐桐站在边上看他:“说!想干嘛?” “常勇骚扰我……俩车轱辘都给我卸了!我家还有我奶奶常年生病,日子真不好过……” “知道了!以后离我远点,咱井水不犯河水。” 得咧!有您这句话咱这打就没白挨。 常勇最近跑自家跑的比较勤,主要是找林枫的,两人嘀嘀咕咕说外面的事,每次来都不空手。 今儿再来,桐桐就说,“……我也不想叫他们讨好我……给他们吧,叫他们离我远点就行。” 常勇果然就把车轱辘还他们了,回头再来的时候拍着胸脯保证:“别怕!他们见了你就躲,躲不开就闭眼……再要是碍你的眼,你告诉哥,哥能收拾他们。” 桐桐笑了一下:“……”行吧!你们都可能耐了。 正经的处朋友,相互交往,有意思就处对象,没意思的话谁也别勉强谁,这是舒服的交往方式。但是呢,总有些人把低级当有趣,那就得收拾。 这不效果挺好嘛,多清净呀! 第298章 花自向阳(15)一更 这个年月过冬,萝卜白菜大葱,蒜苗粉条土豆。一斤也就三两分钱,一家要是四五口人的话,十块钱冬储菜顶天了。自家就两口人,五块没花了,菜塞的哪哪都是。 冬储菜里,就白菜占比最大。这玩意是能翻着花样吃的,储存大白菜的量也就最大。按居民采购本的话,一个人有个五六十斤白菜的定额量。 也得看运气,看看赶上的是几等的菜,又是什么品种的白菜。 一等的白菜瓷实,大家最欢迎了。二等的就只白菜心瓷实。三等就整个是散的,可能种的晚了,没包住。 有些人就喜欢那种高桩白菜,菜帮子多。有些人喜欢那矮胖的,觉得这种更脆生。 反正桐桐是吃不太出来,再怎么着不也还是大白菜吗? 但是周围的邻居都挺欢喜的,就跟过年似得。菜回来这不还得晾吗?晾完了有那想在楼道里放的,又怕菜风干,得用报纸把菜给包起来,再用绳子给捆绑。 桐桐这边一百多斤,但一颗白菜十斤上下,她拢共也就十来颗白菜。收拾利索了,就给周围的邻居帮忙。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手脚麻利的帮忙,上上下下的来回跑,不招人烦。 邻居就教,怕小孩不会过日子,“外面这个,泡着酸菜,腌着,别浪费;菜叶子这个包饺子包包子做馅饼,都好;菜帮子弄个醋溜的白菜,吃去吧,得劲;这菜心,好东西,凉拌,点上香油香出二里地去。记着,这白菜根,更不能扔。不管是泡着,还是炝锅一炒,尝一口,那滋味给肉都不换。” 才不信,给肉一准换! 路过的人就笑,“今晚烩菜,不买点肉去。” 这个得去!别管是油渣还是肥肉,往炖菜里一搁,那真是美味。 桐桐没舍得买肉,肉得等到去看季安的时候再买。 周末,大早起的,去供销社找韩慧。她一上班就先把自家要的半斤猪肉给买了在柜台下放着呢。林枫一进去,她从后面给递了,然后摆摆手,叫他赶紧走。 兄妹俩出来就上车,往干校去。 这边是半军事化管理,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周末自由,里面自带生活设施,食堂、医院、服务社等等。 这次过去,就觉得季安应该是被特殊照顾了。她跟其他四五个妇女一块,负责养鸡鸭。鸡鸭冬天不太下蛋,也无处觅食,就在笼子里关着,保暖。天好的时候才放出来在篱笆院里叫活动。 喂鸡就是弄些没长好的红薯,剁一剁,最多在锅里给煮一下,再弄些糠,这么一搅拌,给鸡放在鸡圈里就行了。 累是真不累,天暖和了再去干就行。 她说兄妹俩,“不用跑的这么频繁,写信也行!路滑,客车也不安全。你们也看了,我这边挺好的,什么也不缺。” 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缺呢?不过是没想象的那么辛苦罢了。 桐桐将毛袜子给拿出来,“我学着织的,给我爸寄了一双,这是您的……晚上学习,最爱冻的就是脚。” 鞋穿的时间长了,鞋底的棉花就不保暖了。坐在教室里,身上能用大衣裹着,脚却能冻的没知觉。要不然,就得时不时的轻轻跺跺脚。 “羊毛的,保暖,套在尼龙袜子外面……” 季安诧异:“你自己织的?” 嗯呢,“毛袜子织不好穿着就不舒服……” 行!试试。 这一试还真行!季安就笑,“不错呀!”能自己做饭,自己缝缝补补,这就已经很好了!还学会了编织,挺好。 她逗女儿说话,想看看利索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有些音儿还没学会,就问说:“跟谁学的?” “刚开始是陈倩姐说帮我织,她卖电影票,平时也没那么忙,常在岗位上织毛衣,给很多人都织,织的可好了。说两双袜子她一天就得了,叫我别费劲了。 我就说以后不能总逮着她帮忙,她以后结婚了,忙起来了,谁给我织!后来她就教我了。可刚开始老出错,就问对门的李阿姨,问楼下的齐老师,错了她们给我退出来纠正好…… 后来收口的地方还是宋民家的宋婶婶帮我弄的。您这双宋婶婶帮我弄了一次,我爸那双我自己就能弄了。” 季安心里点头,这都说的很清楚了。表述的很完整,吐字清晰,声音轻软说话利索。 一个人长时间不说话,现在能说话了,不仅仅是只发音和简单的交流问题,也得注意表达能力,沟通能力。甚至于跟人交往的方式都得变! 这比孩子小时候说话还难。 说了这个,桐桐就说,“咱今儿吃烩菜吧,我去拔些香菜。” 这里出门就是小菜地,草席子下面盖着的就是香菜。季安由着她去了,回头又看儿子:话说的不错,对吧? 林枫就笑,“广播一天到晚的开着呢,她爱听广播。我也有经常带朋友回家……跟朋友在家说说话……”时间长了,她就会知道怎么跟人家聊天,跟人家交朋友了。 季安心里点头,但却见这么一会子工夫,儿子朝外看了三次。 她又叹气,小声的说儿子,“也要鼓励她出去多走走,多跟人交往。保护她是应该,尤其是外面乱,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但是,她现在是个正常人,保护还是要保护,却不能过度的保护。要不然,离了家里人,她怎么办呢?晚上有门禁,晚归不可以。但是,不能老限制她……她一出门,你就心慌。在陌生的环境,尤其如此,是不是?” 林枫:“……”这几年都是我跟大哥带,大哥在的时候还好些,那时候我不操心呀!现在我一个人带,我得负责任的。习惯了嘛,在大院里还好点。一到外面就怕把她丢了,走哪带哪,千小心万小心的。 季安理解,也觉得对儿子歉疚的很,但是,“她好了,是个正常人了。学会了说话还不行,还得学很多……以前她不用跟人交际,但现在不行。她得独立了!你得一点一点放手。保护需得适度,否则……就变成控制了。” “外面坏人多。” “我知道!但她不笨又不傻。你不能整天把她关在家里,对吧?再过几年,还是不谙世事,那可怎么办?得叫她真的长大,出门不叫人担心,这才成!女孩不能真养在温室了……” 林枫‘嗯’了一声,坐在边上不言语。 季安就蹲下,扬着头看他:“我理解!我和你爸不在,你哥当兵走了……你的重心全在桐桐身上。可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将来也会结婚,你不能一直带着她,对不对? 看护好她长大,你也该有你的重心……你爸爸说,他没尽到父职,你大哥在你和你妹妹跟前,是兄代父职;而你在你妹妹跟前,也是兄代父职。说是养妹妹,可其实跟养女儿一样,是不是?” 林枫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才要说话,听到外面谁喊了一声,他就赶紧站起来。结果从窗户上一看,是有人踩到泥里去了,不是桐桐怎么了。 桐桐正扒拉开草席薅香菜呢! 林枫就喊:“添了味儿就行,可以了!一会子冻手了。” “刚才校长伯伯说了,这个可以多薅点带回去。我再薅两把!” 从冰碴子里抠,手指甲该劈了,“不要了,听话,快回来。” 桐桐蹭蹭蹭的掐了露出来的香菜叶子,嘴上应着,可却足足掐了两大把才回来,“瞧!叶片多肥厚。” “去把手洗了,用热水。” 季安:“……”她吃饭的时候就跟俩孩子聊,“……以前呀,我跟你们爸爸都喜欢晚上去溜冰!”说着就看桐桐,“今年溜冰了没?” 没!去过一次冰场。后来,周末得来这里,白天……哥哥不叫去!说那里混混扎堆,不安全。 季安摆摆手,“那你这一天天的,过的得多无聊呀!你们可以晚上去溜冰,晚上还放苏l的音乐,灯光打上,倍儿热闹。白天进冰场,一张票一毛五。晚上去可就得两毛五。 一般五点,晚场就开了,但票不一定买的到!你得四点排队,三点多就出门。一伙子朋友,排成一条长龙玩!大晚上的,谁看的见谁是谁呀? 而且,一般晚上守着的警察比较多,多是闹不起来的。那些闹的,不都是约架的吗?当时肯定不会打的!年轻人嘛,不跳不闹,不玩不野,那叫年轻过?” 桐桐就笑,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季安就又道:“喜欢就去呀!你的滑冰鞋要是不合脚了,就再买一个。买最好的津鞋,全套下来也就四五十块钱,不用省着这个。” 说着看林枫,“这个钱该花吧。” 林枫:“……”就跟我舍不得给桐桐花一样。 季安见儿子不反对,这才又道:“得闲了,还可以三五成群一起去爬长城。站在高处,激情昂扬!再不然,叫你哥带你去买个手风琴,我们那个时候爱玩手风琴,现在……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玩什么。 反正你爸的手风琴拉的很好,还教给我了。咱家应该还有手风琴的教材,你翻出来自己去学,也行啊!另外,像是口琴、凤凰琴之类的,都可以的!这些花销可都是正当需求,绝不是浪费。不要有什么奇怪的错误观念。 更不要想着,我妈在那边受苦呢,我们得跟着受苦!胡扯!我没受苦,你们更不需要受苦。得闲了,该下馆子下馆子,该改善伙食就改善伙食!” 说着就警告林枫,“你爸爸是个风雅的绅士,你妈妈是个喜欢风雅绅士的人,你们不能只会过日子,却不懂生活!过日子和生活,这不矛盾!” 第299章 花自向阳(16)二更 林枫不放心,但还是不管束的那么严了。 只约法三章:“第一,不许结交混混、小圈子这一类人。带着你瞎玩,教你抽烟、喝酒,这都不是好人,不能来往;” 嗯!好,肯定不来往。 “第二,谁欺负你,回来一定得告诉我,不许隐瞒。” 可以! “第三,晚上有门禁,八点以前必须回来,更不许夜不归宿。” 好的!桐桐主动道,“我也想看看人家都是怎么生活的,以后都是怎么打算的。” 是说这么大了,无所事事。 林枫点头,这就行了。他转身出门上班去了,桐桐在窗口给他摆手说再见,眼看着他走远的。 人一走,她把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往身上一套,就直接颠了。 她出门在门房就给四爷打电话,今儿得空,要不去疗养院先去瞧瞧去。 四爷正在家里修桌椅板凳呢,一个个摇摇晃晃的,站上去瞧着都玄! 结果楼下有人喊他去接电话,却是桐桐找。 得了!这就走吧。 桐桐跟他约了地方,就在两人距离的中点上,那里有个派出所,在派出所门口等着。站在这个地方,任谁都不会过来聊闲的! 她正看着人来人往的怪热闹呢,就瞧见四爷来了。骑着个自行车,穿着个大衣不扣扣子,就得这么敞着。头上戴着羊剪绒军帽,这种帽子不仅是贵,还等闲弄不到。 也就是军大院,他们有这样的帽子。外面的人谁要有这么一顶,真能馋死人。 就因着这个帽子太难得了,因此还衍生出一个行为——飞帽! 每到冬天谁要戴一顶这样的新帽子出门,尤其是在冰场上,那可太惹眼了!惹眼的后果便是引来别人的恶意‘切磋’,然后兜头打飞你的帽子,其他人接着。你要是要不回来,那帽子就归别人了。 而今,所谓的江湖规矩,其实就是巧取豪夺嘛!我看上了,我伤了你的面,拿了你的东西。回头再想要回去,那咱茬架去!你干的过我,东西还你。你干不过,拉倒了,一边憋着去吧。 反正,四爷现在的装扮,就属于超级时髦那一挂的。 军大衣一定得敞着穿,羊剪绒帽戴的端端正正,围着围巾,围巾缠了一圈,两头垂在胸前。除了护着脖子,其他的哪也不护着,更像是装饰品。棉手套一定是挂脖子那一挂的,戴着这个手套骑自行车,不冷手。 然后帆布包也不好好背,不是拎在手里就是这么直接往脖子一挂。 说实话,这个装扮,也就得亏现在的人普遍瘦,否则这么打扮一定臃肿。而且,那么大的大衣,那么厚重的大衣,这要是个子不高压根就撑不起来。 所以,这一身要穿的好看,不用看五官,只身形就优越过九成的人。 又矮又挫的那一挂,给你穿着将军服,你也不像个将军。 车子骑到跟前,直接就停下来了。脚往地面一撑,稳稳当当的。 桐桐都笑,“咱能把大衣扣上吗?” 扣上骑车不方便!并没有臭美的意思,别笑的那样。 他说着就抬手想搓桐桐的脸,结果派出所出来人,喊了一声:“干嘛呢?”在哪呀都敢耍流氓。 两人:“……”得!呆不成了。 他们只笑,还冲人家摆摆手致意了一下,这才骑着走了。 四爷骑的不快,桐桐骑的女士自行车,车轮小,速度赶不上他的。看见桐桐骑的这个车了,想起尹福那么一点的个子骑个大自行车,是不怎么舒服。 可女士车难买,票难找。二八大杠得一百六,可女士的二六车得一百八。八九成新的二手女士车不要票能卖到三百三四。 桐桐这边不用管,回头想法子给家里的姐姐弄一辆女士车去。 一路骑到地方,骑的人一身的汗,撑了车子就想摘帽子透透气。一进大楼,暖意扑面。 摘了帽子,脱了大衣深吸两口子气,这才觉得缓过来了。 秦大夫坐在办公室里,就看见尹禛给一姑娘摘帽子,帮着脱大衣,然后放在一边的长椅上,回头又脱他自己的。 两人收拾利索了,转过身来,秦大夫:“……”这姑娘长的,可比画报上的好看。整个人瞧着干干净净的,那眼睛忽闪忽闪,清凌凌的。 尹禛转过来打招呼:“秦大夫,忙着呢?” “嗳!又过来了。” 是啊! 桐桐将大衣和围巾都搭在胳膊上,抓了帽子,回头对着秦大夫笑了笑,“您忙。” “好!好!”这声儿,跟羽毛飘下来似得,轻软柔。尹禛这个坏小子,从哪哄了这么个孩子来。 老尹正在房间里跟老战友下棋呢。 窗户边上,靠着暖气片。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夹着个小几,两人隔着小几就这么对坐着下棋。 老何说老尹:“你儿子还是孝顺……” “孝顺什么呀?兔崽子,该当兵不去当兵,守着老子有个屁用……” 正抱怨着呢,门推开了。 老何就笑,“瞧!又来守着你这个没用的了。” “何叔也在,今儿还行?”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行!还行……”正说行呢,老何‘哎哟’了一声,赶紧把搭在沙发上的脚放下去了,“哎哟哟……带着个姑娘进来也不言语一声。” “没事,怎么舒服怎么来。”桐桐跟着四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长沙发上,她看出来了,这位何叔应该是腿上不大灵便。 老尹这才看见,自家这小兔崽子还真带了一个姑娘来呀?他在有太阳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看不清人家孩子的长相。 只笑道:“来来来!孩子,过来!”然后瞪眼说儿子,“柜子里有橙子,取来!还有那罐头,给开一个,开个黄桃的……麦乳精冲一杯来!”怵在那里做什么? 四爷推桐桐:去吧!去给看看去。 桐桐见四爷被指使的团团转,正笑着呢,就见这位何叔起身要走,便先去送,“您坐着呗,打搅您下棋了。” “嗐!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什么时候不能下棋呀!别送了,回去吧。” 桐桐愣是给送出去,这才回来坐过去问好。 老尹眯着眼瞧,哎哟!怪不得瞧不上小敏那孩子呢,他挺高兴的,问说,“多大了?” “十六。” 自家尹禛十七了,年龄也还相当。 “家里都好吗?” “都好!”桐桐说着,见四爷过来了,就接了杯子。 杯子里不是麦乳精,她不爱喝那个。这是四爷把罐头里的汁水倒出来了,冰冰凉凉的,现在喝这个最舒服。 老尹瞧着这个姑娘,这一身打扮,就说明家境优越。这个咱真知道!就像是自家儿子,脚上穿的是大头鞋,但跟他一起,整天跟在他身后跑的刘建涛,人家那孩子脚上就都是皮鞋。 等天暖和了就更明显了,自家儿子的脚上不是布鞋就是白色的球鞋,一两块、两三块钱一双的。但是人家孩子脚上的,依旧是皮鞋。 而刘建涛的老子人家就是级别高,且还在这个年月里能立住脚的人。 军中,纯洁性相对较好。就是有闹的,但也有限度。 可地方上嘛,现在过的优越的,投机者占比很大! 他还是要考虑家中的情况的,看是不是一路人。孩子再好,若是父母是那种各种运动的积极分子,那就得考量了。这是不合适的! 因此,他就问了,“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桐桐愣了一下,这才把季安的情况说了,“……我们是跟着我爸的单位住的……我爸……在外地,不常回家。” 老尹一下子就面色严肃起来了,她父亲不常回家,家境看起来好,是因为他父亲的工资和补助高吧。那么,他父亲即便不是从事的绝对机密的工作,也一定是相对重要的工作。 她母亲,他虽然没听过,但从参加过的战役就知道了大致的来历了。 他便什么都不问了,只催促儿子,“切橙子去呀,傻坐着干什么?” “她嫌弃那个水淋淋的,粘手。” 结果老尹自己起身,“不怕!沾上了洗洗就得。” 桐桐赶紧就拦:“没事,等会我想吃了自己拿。”趁着拦他机会,抓了他的手腕,把人扶的坐下了,嘴上说着,“咱们晒着太阳说说话……”然后慢慢的把人摁回去了。 这脉也就号的差不多了。 在这边留了一顿饭,一点多就往回走。一出大厅,去取自行车的时候,见周围没人,桐桐就说了,“很麻烦!最麻烦的不是碎片,而是碎屑。” 这在战场上太常见了,有时候伤员都觉得那是小伤,压根就不会做多余的处理。就是去处理,以战场的条件,哪有设备去清除金属碎屑?眼睛看的见吗? 碎片的话,或许医疗条件进步了,还有取出来的可能。虽然风险很大,比如触动到神经,或是手术过程中,取走这个东西破坏身体现有的平衡,会给手术带来不可估量的风险等等、等等。 但这是可能取出来的。 而碎屑则不同,它太小了,很可能嵌合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尤其是头部的,“早些年是不是都不疼,后来才慢慢疼的。” 还真是!五十年代上的战场,六九年的时候开始头疼,结果查出头上一个针尾大小的金属屑,就在左侧头皮内。 四爷问说,“所以,没办法,是吧?” 桐桐叹气,那不是一个碎屑,那是成片的碎屑,若是动手术:“损伤太大了……风险太高了……若是手术中再造成二次伤害……”就不如不动,尽量减轻痛苦。 第300章 花自向阳(17)三更 桐桐在五点以前一定要回家,得给林枫做饭! 因着季安的批评,他现在晌午不省着了,直接去食堂吃饭。别管好坏吧,饭是热的。 晚上回家来,在家里吃饭舒坦。 等闲是不招待四爷在家吃的,家家的口粮都是固定的,老这么吃,家里不扛造。于是,各回各家吧。 四爷一进大院就被拦住了,刘建涛拦在路上,一脸的没正行样儿,“哪去了?你最近可有点脱离组织了?怎么?不搭理咱哥几个了?” “大冷天的,咱去哪呀?”四爷撑着车子,“怎么个茬?这个点了,还玩?” “去冰场啊!” “这个点滑冰,没票了。” 刘建涛摆手,“不滑!咱去守着去。” 守什么呀? “冬妮姐……跟空军大院的叶鹏飞滑冰去了。”刘建涛嘴一撇,“叶鹏飞什么玩意?打冬妮姐的主意……不守着去,成吗?” 四爷:“……”他招手叫刘建涛到跟前来,低声道,“要是外面的混混呢,该护着就得护着。可咱跟那边大院不合,却不能说叶鹏飞是坏人。冬妮姐不小,她不知道该跟谁玩,不该跟谁玩。别闹!再闹就是坏人家的事。听话,回去吃饭吧!” 他一调转车头,直接走了。 刘建涛看着吹着口哨离开的人,喊道:“真不去呀?” “真不去!”四爷摆摆手,“改天想滑了,你喊我!”正好带桐桐去玩,晚上确实没玩过。 刘建涛拐弯,都走了一半了,还是调转了车头,朝大门口骑去。 四爷到家的时候,正撑车子了,尹福从楼上下来了,端着一个碗,近前来一看,碗里是饺子,“这是?” 尹福捧着饺子碗,“你赶紧回去吃吧,我去给冬妮送去!她今儿生日。”为啥叫冬妮呢,她就生在滴水成冰的时节里。 生日呀,“她不在!听说是滑冰去了。” “董伯母在家,送去是一样的。” 四爷把手套摘了,这才接了她的碗,将手套又递过去,“带着手套去送吧。”虽然一个大院,但其实挺远的,这个院面积大。自己不是不能跑这一趟,而是自己去不合适。 尹福一边戴手套一边笑,“得了!赶紧的吧,我走了……” 董家住在两层的小楼里,一敲门,便有一个严肃的女人来开门,见是尹福就笑,“小福呀,快进来。” 尹福进去,“我妈包了饺子,想着今儿是冬妮的生日,叫我送过来。” 董母就接了,笑道,“你们什么都想着她!可她呀,性子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嗳?是不是尹禛也不在呀?必是一块走的!这俩人,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饺子碗给腾出来,顺手洗了,又舀了半碗花生米来,不叫空碗走。 尹福:“……”她接了碗,只道,“是吗?不在呀!尹禛在家呢,今儿……应该是去看我爸了,刚才回来,我闻着一身的中药味,必是在疗养院染上的。” 董母就愣了一下,“是吗?你爸最近怎么样?” “天不好,常不舒服。尹禛得有半个多月吧,几乎都在疗养院。这要不是担心我们,都不用来回跑了。这一来一回的,路上三个多小时呢。” “是呀,肯定累。” “可不,回来吃个饭,一梳洗,往下一躺就动不了了。我爸催着叫当兵去,可现在这情况,家里离不了尹禛。他好似也没入伍的想法……”所以,就前程而言,自家弟弟做不了董家的乘龙快婿。 董母脸上很和蔼,嘴上一声一声的应着,把尹福送出去,又将门关上,这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去了。 十点多了,门响了,冬妮回来了。 董母皱眉,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冬妮将大衣脱了,顺手一扔,然后连带她自己一起,也扔在沙发上,“又怎么了?” “跟谁出去的?去哪了?” 冬妮自己给自己倒了桌上的凉茶,灌了一杯,“跟朋友,去滑冰!滑完了,又去老莫吃了西餐,吃了哪些菜您要知道吗?嘚!我告诉您吧。闷罐牛肉,这个贵,三块二……奶油蘑菇汤,一块二……烤肠一块八……面包两片,五毛……奶油烤杂拌,一块四……樱桃冰激凌,五毛……还有个马车夫沙拉一块四……另外啤酒喝了若干,吃喝了十来块钱吧。” 董母敲了敲桌子,“冬妮,这钱是你花的吗?” “不是我花的,又怎么了?”冬妮站起身来,“妈,您歇着吧!我没叫谁给我花钱,是他们求着我,非给我花钱的。” “所以,你不跟尹禛一块进出,是觉得尹禛拿不出钱来,顿顿这么请你?” 冬妮:“……”这都哪跟哪呀?挨得上吗? 她摆摆手,“得了!我的事您别管,成吗?尹禛尹禛……人家比我小,就是一小弟弟,您干嘛呀?您老这么说,我俩都多大了,好意思还往一块凑吗?人家要交女朋友,老这么着,那人家不得误会呀。” 正说着呢,门被敲响了,外面有声音小小声的喊:“冬妮姐——冬妮姐——” 董母看她:“是不是尹禛……赶紧去呀!” 冬妮起身,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不是!”是谁她也不知道。 结果门打开,是刘建涛,“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有事?” 刘建涛从背后拎出个东西来,“铛铛铛……铛……冬妮姐生日快乐。” 竟是个蛋糕,这玩意现在可太紧俏了,“……谢了!有心了。可这都过完生日了,你带回去吃吧!或是明儿跟……和平他们分着吃吧。” 刘建涛一把拉住人,“冬妮姐,您干嘛呀?专门给你买的。你是不是生尹禛哥的气了?他那人……三分钟热度。他现在看上那小妞你以前见过的,就是那个……那个……住院那个哑巴,就跟受人欺负长大似得,拿什么跟您比呀!您多大气,您多漂亮,这四九城打听去,哪还有比您更漂亮的……” “得得得!”冬妮将蛋糕一把薅进来了,从兜里掏了钱想给对方,可今儿吃西餐自己那一份自己付了,钱不够,只能道,“明儿给你买个高档的皮带,抵这个蛋糕了。” 这不就好了吗?刘建涛挺高兴的,转身要走。 冬妮张口喊住,“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人家怎么哑巴了?人家好了!好好的。什么叫跟受欺负长大似得?我还说你两面派呢,你爱听吗?”嘛玩意呀?! “我这不是怕您心里难受吗?” “谁心里难受呀?能不放屁吗?”冬妮皱眉,“我警告你,出门少瞎咧咧去。” “姐,那您可偏心了!尹禛怎么做都是对的?我怎么做都得挨骂,对吧?今儿我叫尹禛一块去冰场,给您保驾护航去。您猜怎么着,他刚陪他那小女朋友回来,直接就说了,忙着,没空。您听听,他可是忙着,没空给您护驾去。” “又放屁是吧?他那人,能说这个话?他就是去不了,他也会告诉你为啥去不了……你小子现在是嫌事不乱,是吧!要这么着,蛋糕你拿走……” “别别别!逗您玩呢。这不是看您不高兴,找个借口叫您骂尹禛一顿,把这事翻篇了不就完了嘛。您骂完了,气出了,我再一解释,这不就好了吗?” 冬妮一把将门关上,只扔给对方一句:“滚——” 董母坐在里面一肚子气,看着那蛋糕,说女儿:“尹梁山,功臣,行事磊落;万红娥,为人厚道。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底线在,他坏不到哪里去。但这个刘建涛,小人心,小人行,得罪不得,交好不起。你玩归玩,闹归闹,最好能分清人心。” 四爷正修家里的板凳,这钉子得给打平整了。他蹲在地上敲敲打打,刘建涛倒着骑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说话,“……真的!这次是咱的失误,幸好我记起来了,冬妮姐昨儿生日。我去了华侨饭店,找了那儿的经理,花了十八块钱五斤粮票才弄来的。” 坐在沙发上那哥几个‘吆喝’了一声,“这么贵呀?这得啥味儿呀?” 四爷心说,知道地方了,原来那地方卖奶油蛋糕呀!行,啥时候弄到钱了,也去弄俩回来。估计桐桐想吃了。 刘建涛就笑,“那味儿……好!”说着又道,“尹禛哥,昨儿冬妮姐可都生气了。你也真是的,真把人生日给忘了。这可不对呀!不能怪冬妮姐生气。要不这样,咱哥几个,攒个局,请冬妮姐搓一顿。说好了呀,有钱出钱,没钱出人,人人得到。” 四爷:“……”小孩子的把戏,那心思浅的就跟碟子里的水,那手段拙劣的像是老十四。 他说,“我得罪人了,拉着你们干嘛呀?又不是你们得罪的。回头,我带着林桐,单请冬妮姐,你们就别跟着破费了。” “嗳?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脱离组织,单独行动呀?” 四爷只笑,“那你也去找个女朋友,回头我们俩再单请你们。”说着就看其他人,“谁交了女朋友,不许瞒着。带来,我们请吃饭!今儿就算是立下规矩了,不许变了。” 其他几个人哄笑,彼此推搡打趣,“别的地方可不去,就老莫,可着肚子点。能撑住吗?” 四爷打个手势,“得是真的女朋友!别随便拉个人过来,合着伙蹭我的饭就行。” 方和平一拍大腿,“敌人太狡猾,路堵了。” 四爷拍几个人,然后笑问刘建涛,“我发现你小子路子野呀,能弄到女士自行车票吗?” “又给女朋友弄?” “哪呀?我姐骑那车瞧着费劲。” 刘建涛一拍胸脯,“给咱姐呀,不早说!包我身上了。” 得嘞!好兄弟。 第301章 花自向阳(18)一更 四爷说请人家吃饭,那就是真请。 隔了一天,约的是午饭。四爷连带尹福也喊上,一块去。她的工作属于轮换着休息的,服务部门不能周末正常过周末。今儿周三,她休息。一个人在家也就不用做饭了。 尹福也怕冬妮尴尬,要去就去吧!虽然家里不甚宽裕,但请人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你去接那个谁……我过会子跟冬妮一块过去,赶十二点到。” 行!老去西餐厅也挺没劲的,偶尔一顿尝尝鲜得了,总也去那里吃,不顺口。 他接了桐桐,直奔烤鸭店。 桐桐翻着菜单,一只鸭子看重量呢,价钱大约是八到十元左右。 四个人一只鸭子的话,其实有点不够。 但烤鸭店不止有烤鸭,还有别的菜品。像是木须肉,九毛五;过油肉,一块六;辣子鸡,两块六;糖醋鱼片和红烧鱼片一块五,酸辣汤六毛。 像是虾啊,海参之类的都有。价位也那样。 反倒是素菜,像是笋之类的,属于难得的食材,价格跟肉菜价格一样。咱都缺油水,这个就可以不用考虑了。 主食更便宜了,一两米饭三分钱。 咱就说,四个人点上六个菜一个汤,吃的哪哪都有吧。米饭一人能吃多少呢?十块钱根本花不了。 但要是纯吃鸭子,四个人十五块钱打不住。一只不够,得一只半吧。这还不算其他的,像是蘸料,人家是要钱的,每份两毛。 一个二两的荷叶饼,一毛。 再弄个什么汤,又是钱。 桐桐只那么一扫,最省钱最实惠的搭配就有了。 四爷见她扫了一眼顶额上烤鸭的价格,视线就直接平移,看下面的菜色去了。他就知道:会过日子的脑子又开始动上了。 有钱的时候她花起来不心疼,没钱的时候她算计的也不窘迫。 他就是单纯觉得:还是得弄钱! 人转变是需要契机,需要过程的。不急,但也该提上日程了。 十一点五十,尹福带着冬妮来了。 冬妮对桐桐印象很淡,但是桐桐对这个姑娘却印象深刻。身形高挑健美,面盘圆润,眼大眉浓,应该是最符合时下审美的美人。 相比而言尹福就暗淡多了,真的是又瘦又小的一只。论起跟四爷原身的五官像吗?也像。但原身这身高怎么着也得在一八五上下吧,高大魁梧,四肢修长。面容长的大眼长眉,五官立体又醒目。 而尹福呢,也不是丑,就是生的有点寡淡。 初一见面,尹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姑娘长的太干净了。 真的!就是干净。干净的像是澄澈的湖水,透亮透亮的。 冬妮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调侃:“行啊,眼光不错嘛。” 四爷就笑,给彼此介绍。 “冬妮姐。”桐桐给两人打招呼,“姐!” “嗳!”尹福指了指凳子,拉了冬妮,“坐!先坐。” 冬妮挂了大衣围巾帽子,这才道:“要一块吃饭,在家里包顿饺子不得了,又没有外人,跑出来干嘛?” 说着,很干脆的拿了菜单,“今儿我是客人,我先点菜。” “可别,没人拿您当客人。”四爷给添了茶,“爱吃什么点什么!我姐是一两个月都未必下一次馆子,就是单纯的改善伙食来了。” 冬妮‘嗯嗯’了两声,“要请小福姐,你改天自己请。我今儿就不客气了……要个山东肉片,赛螃蟹,再来个川鸭肝……三个菜了!再来三个就够了。你姐我可没跟你客气,就这些了。” 桐桐记得价格,山东肉片,一块零五分,赛螃蟹一块五毛五,川鸭肝六毛。加起来三块二毛钱,却已经点了一半的菜了。 价格不都是最便宜的,但也肯定没点贵的。既考虑了请客人的经济条件,又照顾到了请客者的面子。 这姑娘处事处处透着一股子大气。 点完了,菜单直接递给桐桐,“我不忌口,点菜不用顾忌我。” 桐桐接了单子,看了四爷一眼,“冬妮姐和姐有没有什么偏好的口味?” “无辣不欢。”四爷扫了一眼菜单,冬妮应该是照顾桐桐的口味吧,只点了一个辣菜。这能吃辣的人吃其他菜没事,不吃辣的人吃辣菜,那就吃不成了。 尹福赶紧道:“我们都行,看小林的口味。” “我都行。”桐桐点了个辣子肉丁,辣子鸡,再要了一个软炸肉。加起来也就三块多! 再要一个汤,一人四两米饭,这就差不多了。 攒饭局,这自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联络感情的。 那就是聊天嘛,生人之间猛的这么聊天,挺尬的。 冬妮就主动扔 话题,“听说想给尹福姐换自行车,要弄26自行车的车票?” 尹福‘啊’了一声,“我那自行车好好的,换什么自行车呀?” 四爷就笑,“是刘建涛说的吧?”说完才回尹福的话,“你那车骑着太重了,换一辆吧!二手的二八车,弄到农村价钱也不低。添不了多少钱,就是这个票不好弄。” “不好弄,你找我呀。”冬妮嗤的一声,“就刘建涛那嘴,你叫他办事,他能给你宣扬的人尽皆知。”说着又问桐桐,“你要么?姐给你也弄一张,当见面礼了。” 桐桐忙道,“我的是二六的,当时我大哥不知道找哪个朋友的关系,给我弄了一辆。您要是真要给见面礼,回头有芭蕾舞票了,您给我留着。我以前也看,但是好座位可不轻易能弄到。” 尹福就笑,剧院那边冬妮有关系,别人一票难求,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叫人预先把票留出来就行,票钱本身不贵。 冬妮就笑,“肯定是尹禛给你夸海口了,是吧?放心,以后这个票姐给你包了。”聊上了,她就顺着这个跟人家搭话。 这一聊的多了,发现这姑娘只是看着又娇又柔的,但其实人家大大方方的,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说的上来。 饶是用挑剔的眼光去看,也实看不出来人家哪里不好。 她也观察呢,看这姑娘跟她不一样的地方在哪。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她发现了。 这个姑娘,她不犟!至少在尹禛的面前不犟。 就像是尹禛嫌弃饭馆里的茶汤浑浊,皱眉看了几次。然后这姑娘在服务员来的时候只低声说了一句:“麻烦给一杯白开水,谢谢。” 饭馆的茶就是这个品级的,非叫人家换茶那是不讲道理。 于是,她只悄悄的叫人换了白开水来就行了。 可要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做呢?以前一帮子人来这里吃饭,尹禛嫌弃菜里的生姜片太大,她会先说尹禛:“……哪那么些毛病?”然后将生姜片夹走,又高声叫服务员,“下一道菜麻烦你们的厨子,给咱把生姜多切两刀!你们这厨子一刀多少钱呀,这么舍不得用?” 这势必会引起周围一片起哄声! 那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直就是这样。 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尹禛给这个姑娘拿了大衣撑着,她就能特高兴的只将胳膊塞进去,然后乖乖的站着叫尹禛给她整理!同样,她也能在尹禛穿好之后,给他调整帽子衣领。 这要是换了自己,自己会一巴掌拍过去。然后脸滚烫滚烫的骂道:“嘛呢?我长手了,少来。”要是见对方的衣服没拉好,领子没弄好,她会说,“瞧你那德行,这是等着姐心疼还是怎么了?要姐亲自伺候呀?” 以前没觉得怎么了,而今这么一看,她就:“……”我指定是有大毛病!但这毛病是胎里带的,治不了,也没打算治。 这就得找一个能吃自己这一套的人,要不然,都是找罪受。 人一想通吧,就觉得别别扭扭的不显得病更大了吗? 她直接抬手重重的拍在尹禛肩膀上,“我家小老弟长大了,男人都要面了!姐也不说罩着你的话了……以后咱相互罩着。姐遇到麻烦,还找你;你遇到难处理的事,要是不找姐,姐真生气。” 四爷就笑,“这话多余。” 冬妮点头,对!这话多余。 她又过来伸手摸桐桐的脸,“一见面就想摸了,没好意思。以后见面叫姐,不许见外!瞧这脸嫩的,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以后呀,你管着点尹禛这小子!我们一个院的兄弟姐妹,只我们姐弟俩处的最亲!小兄弟长大了,就不归姐姐管了……接力棒交给你了。” “那我使唤不动他了,找您骂他。” 冬妮就笑:“嗳!这就对了嘛!”小丫头,真会说话!挺讨人喜欢的。 然后高高兴兴的分开了,路上还跟尹福说,“我觉得挺好,你觉得呢?” 尹福一下子就乐了,“你眼头准,你觉得挺好,那肯定挺好。” 那是!我这火眼金睛的,看人可准了。 进了大院了,得分开各自回家了。尹福还问说,“听那些小子说你晚上回来挺晚的,注意点安全呀。” 冬妮走她的,“你听他们瞎咧咧!我知道呢……放心吧。” 尹福松了一口气,可回家第一件事却还是看钱匣子。尹禛最近的开销很小,这次的钱是一定得花的钱。可除了这个钱之外,他才花了几个呀? 她回屋从柜子里取了二十,然后给放在他房间的桌上,用桌上的书压着。 要走了,她才倒回去再看了书的封面——《锅炉原理》。 嗯?《锅炉原理》? 她伸手去拿边上的笔记本,这本子还是自己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单位给发的。将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 第302章 花自向阳(19)二更 “真那么漂亮?”万红娥不信,“真就天仙了?” 尹福将碗里的粉条给下到锅里,“真的!等什么时候您见了就知道了,那叫一漂亮。那不止是长的漂亮,那办事也漂亮……就冬妮那眼光,等闲谁能入她的眼?这满大院的姑娘,她夸过谁呀?她跟谁交好过?可今儿一见桐桐,路上跟我夸了几次。” “是吗?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万红娥嘴上不信,可嘴角翘的,不住的抬头往儿子的卧室看,“人家真那么好,看上这傻小子什么了?” 看您说的! 饭得了,万红娥过去敲了敲儿子的房门,然后才推开,见台灯开着,一个人在里面写写画画的,那书还是翻看的。 哟!像个上进的样子了。 她进去靠桌子边上,“听你姐说,人家姑娘长的漂亮……” 四爷就笑,“漂亮吗?也就一般吧,不丑。” 还嘚瑟上了!万红娥抬手就拍,“你就贫吧!赶紧的,吃饭。” 四爷笑着起身,“这个周您搭车去一趟疗养院吧!” “又不舒坦了?” “别总是不舒坦了才去呀!周末没事去转转。或是周六早下班一会子,坐晚班车去。等周一早上坐早班车回来还能赶上上班。复发了过去,他疼的也没法跟您说话。就得趁着好好的……” 这熊孩子!万红娥红了脸,转身又拍打了一下,“有拿你爸你妈玩笑的吗?” 吃饭的时候又道:“得空了,带人家姑娘回来吃顿饭。对了,你上人家家里去了吗?她爸妈喜欢你吗?” 四爷:“……”要收入没收入,要前途看不见前途,这样的人上人家家,说的过去吗? 尹福就赶紧打岔,“您也真是的!他俩才多大呀,急什么呀?慢慢处着吧。” 也对!年纪都不大。可这年纪不大的都处到对象了,“姑娘,你就没找见个合适的?” 得!又冲我来了,“吃饭!吃饭,一会子菜凉了。” 万红娥也不追着问,只说:“你董伯伯的问题复杂,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冬妮的前程也在空里挂着呢。原说想叫你过年前陪冬妮去看一趟你董伯伯,现在……也不合适!” “这不劳您操心!董伯母稳稳的在家呆着呢,就证明情况挺好的。便是要去看望,人家也能安排。当初那么跟您说,真就那么一说。咱不合适去,自有合适去的人。” 万红娥想想也对,那位大姐做领导好些年了,什么安排不了。她就发现自家这儿子,正式谈了个女朋友之后,是稳重很多了。 以前是谁家的事都乐意管,现在呢?很有边界感。 朋友求上门了,能帮就帮。 朋友不说,绝不去掺和别人家的事。 而且,很长时间没听见他跟谁又打架了吧。 这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可而今这个年月,有本事没地用去,这也是四爷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要找个营生,那当然还得是在内部。可大院里,那就是军职。要么就是安置家属的,都属于服务行业。真要去不挑工种,明年年满十八了,只要说明情况,肯定会帮着安置的。 但这是接受人家的照顾,不合适。 为什么非要在内部呢,一是内部人头熟,就是想干点什么,大家的包容度高;二是内部的差事,疗养院那边有个急事,自己脱身就能走,没那么大的意见。 所以,首选还得在内部。 可在内部,又不想被照顾,所选的就不多了。修车这个自己行,但是人家有运输队,车辆定期专业保养,用不上自己。 那能干什么呢? 大冬天的,他在承受两种煎熬:第一,汽暖导致的昼夜温差,早起太遭罪了;第二,洗澡环境,要命! 但这也给了他一个启发,那就是单位有锅炉!且不止一个锅炉。 澡堂每天都在烧热水,一旦锅炉出问题,大家都别洗澡了;食堂每天得烧开水,有那么些警卫、职工、家属还是会去用暖水瓶接热水回家;冬天烧暖气的锅炉不是一个,那是一组。 而且,这些锅炉用了多少年了呢? 从五十年代建起这些大院开始就有了,也就是说,这些锅炉用了至少二十年了。 其实,锅炉的寿命是有限的,国际标准应该是八年。小型锅炉一般就六年到十年。大型的在十五年以上。以现在的技术,就是这个标准。 可以说,不管是哪个型号的锅炉,而今不至自家大院这边超过使用年限了,其他大院差不多也是这个状况。 而今的经济条件就是这样,能用就行,破破烂烂……才是正常的。所谓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放在什么物件上都是这样。 早些年,那报废的车,修一修,叮铃哐啷的不也还上路跑吗? 这锅炉也一样,整天出问题,但只要敲敲打打的还能修好,咱就能继续使用。反正克服克服,也就过了一年又一年了。 但这么着,是存在安全隐患的!这玩意爆炸可了不得。 像是压力过高,燃料的不充分燃烧,以及水位异常,都可能会导致这个问题。 他的主意就打在这个东西上:第一,他得看看能不能将高压锅炉改成常压锅炉。爆炸多是因为高压导致的,只要改成常压了,几乎就没有爆炸的风险;第二,怎么解决改成常压锅炉之后的其他问题,比如,燃烧效率没以前高,传热效率下降等等等等。 只要解决了这些问题,能顺利的在大院内的进行锅炉改造,那还怕没地去? 就问问,现在有多少锅炉是不需要改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与人斗的时候,生产被忽略了,更不要提安全生产的问题了。 因此,但凡有时间,他忙的就是这个。 人立于世,本就是如此嘛! 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一直玩闹吧。 桐桐在家翻腾出手风琴的入门教材书,再看看林枫不知道从哪给她淘换来的二手手风琴,她就:“……”这玩意学起来也不是很顺手。 抽出这本书,再把其他书归类的时候,她就多留意了两眼。 外面的牛皮纸封面上写的书名和内里的内容好像有点不一样,这像是化学课本。 她拿起来翻了翻,还真就是大学的化学教材。 这东西现在放在父母屋子的床下面,在纸箱子里塞着呢。她干脆坐在床沿上看了起来,书上很多笔记,写的密密麻麻的。 翻了一本之后,她又翻腾起其他的书,粗略了看了一遍,她发现:这都更倾向于材料学的研究。 也就是说,林诚儒是做材料研究的。 材料应用可太广泛了,不管是核工业,还是航海航天,都不可能缺的了材料学科。 桐桐将书一本一本的放回去,然后只留了大学的两本教材放在外面。 她本来没想好该干点什么的,但这次看到这些书,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就是突然之间,对生物材料类有了兴趣。林诚儒的方向在国防那个方向,她未必要走那个方向。她有她的想法,比如,人体可吸收的纯生物,对人体无害的一些材料就有用武之地。 比如,手术多了,可吸收的缝合线就是一种。 再比如,骨科手术,如果有一种材料做钉子,慢慢的被身体吸收,不需要再受二茬罪呢? 亦或者,像是老尹那样的病人,做手术最怕的就是给身体造成其他方面的损伤。就像是血管,有些血管是身体能再生的,但有些就不能。 人年轻时候的血管状态,跟年老时候的血管状态就不同。所以,有些手术有些人能做,有些人就做不了。考量的就是术后未必能恢复。 可若是有材料可取代,老年的病人不考虑他的再生问题呢?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有它的缺点,这个不能回避。她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这未尝不是对一个学科缺点的补充。 但作为中医大夫,她首先考虑的一定得是:身体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一定得是身体能接纳的一种材料。 那就让一切回归于自然!从上天赐给的自然中获取天然的材料。 当然了,也许能有点成果,可也许什么成果也没有。有什么关系呢?试试嘛!说不定就成了呢? 林枫等了她半天,不见人出来。结果进去一看,她拿着爸爸用过的旧教材看的津津有味。 他一把给合上了,“怎么看起这个了?” “啊?”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个……” “嘘!”林枫低声叮嘱,“这书……只能在家看,背着点人。家里要是来了外人,千万藏着些。人心隔肚皮,懂吗?” 嗯嗯嗯!懂,肯定不叫人看见。 林枫这才把书给她,“藏旧衣服里,看的时候拿出来,不看了就塞进去。” 行!桐桐把书收起来了,又把手风琴的入门教材递过去,“要不,哥你学吧!我看见琴谱就头疼。” 看见那鬼画符的化学符号不头疼,看见琴谱头疼? 嗯呢!那琴谱上画的就跟一个个的蝌蚪似得,看的人眼晕。 林枫一把将琴谱拽走了:你是不知道会点乐器的女孩有多招人喜欢!男孩的梦里都有一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姑娘的舞姿曼妙,歌声多情,那是最完美的梦中情人! 显见的,你不属于此类姑娘。 也好!能少些麻烦!小伙子们是喜欢漂亮姑娘,但他们更喜欢能解风情忒多情的姑娘。 以后呀,得给桐桐找个正经小伙子! 像是再外面混的,那一个个的顽主样儿的,不成! 第303章 花自向阳(20)三更 周六下午,桐桐放下书,才要去厨房呢,就听到楼下常勇喊:“林桐——林桐——收拾收拾,滑冰去!” “我不去,我得给我哥做饭。”桐桐打开窗户,朝他摆手,“你去吧!” 楼下一群人,都等着呢。 桐桐就笑,“你们去吧,我哥快下班了。” 强子也在其中,“跟你哥说好的,他也去!你把冰刀鞋拿出来,下来吧!你哥直接去大门口跟咱们汇合。” 那行吧! 桐桐换好衣裳,然后把新买了没多久的冰刀鞋拿上。这确实是津鞋,双层的皮子面,挺贵的。再配上黑龙的冰刀,这一整套下来四十多,小五十块钱呢。 以现在的林枫的工资来算,得他两个月的工资。 贼拉拉贵的玩意。 带上两人的冰刀鞋,下楼骑在自行车,跟着这一群人一起走。 在门口等了林枫十多分钟,他这才锁了图书馆的门过来了。从桐桐那里接了鞋挂在车头上,都要走了,碰见韩慧和陈倩,两人一看这架势就喊:“等等我们,五分钟……我们就来!” 好似周六晚上去滑冰,成了这些孩子一周的保留项目。 晚上好生热闹呀! 都没吃饭呢,早早跑来就是为了能在小吃摊子上吃饭的。 这里有用柳条编的席子,然后用铁丝把席子固定起来挡风,中间有铁皮桶子点着火方便大家取暖。四周散落着卖小吃的! 这就属于小业主那一类吧,虽然成分不好,但小生意也还是能做的。 吃馄饨,林枫又给要了炸豆泡。瞧着烫嘴,转身又去买了红果汤!红果汤是用山楂熬的,红彤彤的盛放在玻璃杯里,又是在零下十三四度的天气里,冻成了冰碎碎的口感。 喝一口,酸甜酸甜的,冰凉冰凉的。她眼睛都亮了,点着这个红果汤不停的给林枫示意:好喝!我爱喝,还想喝。 “就这一杯!”太凉了,尝尝就得了。 常勇吃着小笼包子,问桐桐说,“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吃不?” 桐桐摇头,“不吃,粘牙,在外面不好擦嘴。” 吴雪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说常勇:“我想吃糖葫芦,买去呗。” 常勇白眼一翻:“爱吃自己买的,谁惯你的毛病?” 吴雪回他一个白眼,然后问其他人:“谁要吃糖葫芦?” 滑完再吃不就得了,非得现在吃么? 没人吃,都起身准备去滑了,吴雪也不急,自己跑去买去了。 陈倩喊她:“你快着点。” “你们先去换鞋,我马上来。” 桐桐穿上这个鞋,试了试,这玩意……对技术要求挺高的,姿势不对,就费冰刀。 林枫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冰刀,弯了这么顶一顶掰过来就还能用,他说桐桐,“别瞎跑,回头我瞧不见你了。” 不瞎跑! 她就站在原地等着!等林枫换好了,过来牵着她,这才许她动。 但是林枫滑的太慢了,他总是怕滑起来把她给摔了。 “不急,慢慢滑。这摔倒了可了不得,有那摔的下巴上好大一个豁口的,骇人着呢。” 桐桐:“……”这么滑不冻死个人呀!动起来才不冷嘛。 正滑着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林枫——” 桐桐也停下来看过去,是个穿着军装的姑娘,正往过走。 走过来多看了桐桐两眼,桐桐从林枫手里挣开,“哥,我去找韩慧姐她们一块……” 林枫叮嘱了一句:“慢着点,别走远。” 嗯嗯嗯! 桐桐朝那姑娘摆摆手,真去找韩慧和陈倩去了。这俩滑的特好,见桐桐过来了,就一人拉她一边,手拉着手在冰面上滑。 走了两圈,韩慧就撒手,“滑的挺好的,自己滑!” 陈倩就笑,“可以呀!来,追我——” 这会子,他们这一个院能占据这一片,滑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首尾相连。只要不是想找茬的,就去一边滑去了,不在人家这熟人堆里混。 灯光打在冰面上,喇叭上以极其大的声音放着音乐。 桐桐对音乐向来是难记住曲名,因此她问前面的陈倩:“这是什么曲子?” “《溜冰圆舞曲》。” “只放这个吗?” “九成九放的都是这个。” 这个曲子太欢快了,这节奏韵律,这气氛环境,到处都是滑在冰面上的身影,多惬意呀。 桐桐追上陈倩,跟她并列。 陈倩朝场中间看,问说,“知道跟你哥说话的人是谁吗?” 桐桐看了一眼,灯光下,又那么多人影交杂,真没看的太清楚,“我不认识。” “我们都是高中同学,她叫云霞……是我们那一届的大校花。当兵去了,有两年了吧。不知道是探亲回来了,还是怎么着了……” “不是咱们大院的?” “不是!家在附近的胡同里!” 桐桐就朝那边看了一眼:也没见过林枫跟一个叫云霞的通过信呐。 滑了有一会子,那边还没说完。好些人滑热了,滑累了,过去歇着去了。场地一下子就空了起来,这更自在了。 正滑着呢,就听见常勇喊:“林桐,我带你……” 桐桐回头一看,惊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常勇穿的什么呀? 记得之前穿着棉裤来着,结果这会子一看,棉裤脱了,里面套着毛裤。就这么穿着毛裤在冰面上滑。 大晚上的,这毛裤是黑的还是红的呀?看不清楚。再搭配上身的线衣,就跟健美的紧身衣一样。 桐桐心说:这么些人,别这么丢人吧。 结果环顾一圈,好些人热了之后都脱了。穿着线衣线裤的,这都是穷人。这伙子条件好的,那都是棉衣脱了,直接毛衣毛裤亮相。 这个画面,太……刺激了!都有点不敢看! 可那围观的人却羡慕啊:因为他们的棉裤里,秋裤的裆部可能都是补着的,哪里能像是这样——健美呢! 常勇要过来,桐桐刺溜一下滑远了:对不住!你觉得你是孔雀开屏,美炸了!可我觉得你是脱了毛的孔雀,露腚了。 桐桐正看这个全不在她想象里的冰场呢,一抬眼,就见一伙子人冲着林枫过去。 看这些人的穿戴,应该是胡同大杂院里的。 不用问都知道,麻烦来自于那个叫云霞的姑娘。 她马上往过滑,喊道:“强子哥——” 强子正跟陈倩说话了,听到喊声先看桐桐,桐桐朝林枫那边一指,自家院这些才朝林枫靠过去。 桐桐到了跟前站在林枫的边上,林枫攥了攥桐桐的手,跟那边摆摆手,“老同学叙旧,误会一场!” 对面那人看了云霞一眼:“老同学叙旧,不是骚扰你?” 云霞推了对方一下,“我的事要你管?” 两人都穿着冰鞋,这一推,因力的原因,都朝后倒。 桐桐先一步伸手扶了这个云霞一下,没叫她摔倒,然后就扯了手。 对面那人朝后靠在他们那一伙子人身上,站起来摆摆手,“撤——” 那些人走了,林枫拉了桐桐,“走!去那边滑。” 走! 自家这边自然也就走了。 云霞站在原地,看着远走的人影,就是不动地方。 桐桐都滑了几圈了,那姑娘还在原地站着呢。 又滑了两圈,桐桐就瞧见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朝那姑娘走过去。她示意林枫看,林枫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而后拉着桐桐朝更远的地方走,“热了没?去给你买个汽水喝,好不好?” 明显不想管的样子。说着话,真拉着桐桐走了! 边上有卖汽水的人,脖子上挂着木箱子,木箱子裹着棉套子保暖。买了就得站在这里喝,瓶子得还给人家。汽水拿到手里是温热的,箱子里该是放着暖水瓶。 她喝了两口就递给林枫了,视线一直对着那边。 就见之前找林枫麻烦的那一伙子人冲过来了,她亲眼看见打头的那个小伙子把那个混混头子的肩膀给戳伤了。 伤人的工具是什么没看清楚,不是自制的三菱刺就是类似于管状的东西,这玩意刺进去会给人放血,不及时救助,真能要了命。 然后周围一片尖叫之声,迅速做鸟兽散。 紧跟着,远处的哨子声响起,这是警察来了。 可等桐桐再去看的时候,连那个被刺伤的混混都不见人了。地上的血应该也不太多,都被棉衣吸了。 如今没有伤者,自然就没行凶的人了。 她:“……”原来,顽主混混而今都是这么混的。 桐桐真真切切的担忧起林枫和四爷来,尤其是林枫,他以前在外面混着,肯定还是会有一些这样的交往的。 回去的路上,这个说那个说的。 常勇就说,“这俩人我可都见过,听过,就是没交情。一个是南城的苏赖子,一个是东城的图哥。图哥看上一女的,那女的才真真是招蜂引蝶……听说两年前,图哥为这个女的挨了别人一刀,后背还有一大疤瘌。砍人的那小子家里有些关系,为了叫图哥能把这事私了了,应了图哥一件事。你们猜怎么着?” 韩慧就笑,“这有什么好猜的?那女的当兵的名额是图哥挨了一刀换来的。” 常勇啧啧啧称奇:“这你们都知道?” 韩慧朝林枫那边看了一眼,常勇才恍然:“感情刚才那姑娘就是……”不是,“林枫,那姑娘跟你啥关系呀?” “同学!老同学。”林枫说的云淡风轻的,又岔开话题,“人家都能回来探亲,也不知道我哥今年能不能回来。” 第304章 花自向阳(21)一更 桐桐抬头看了看门额上,那是家里放备用钥匙的地方。 出门忘了带钥匙是常有的事,因而,很多人家就有放备用钥匙的习惯,有的人放到相熟的朋友那里,有的人放到邻居那里,还有些干脆就放到门房,要是真忘了过去取了就行。还有像是自家这样的,在固定的地方放备用钥匙。 大院里安全就安全在去外面瞎混的多,但内部并不会相互骚扰。这种事要是叫逮住了,那这个单位就呆不成了。 因此,大家都挺规矩的。反正这么长时间了,自家的备用钥匙从来没有启用过,但家里也没遭过贼。像是抽屉里的钱就那么放着,一天天的,林枫的朋友也常来,谁动过? 更不要说而今的门窗了,说打开就打开了,也没听过谁家遭贼呀。 大院门禁严,只要没外人,内部是相当安全的。 从上面移开视线,就对上大哥的眼睛。 林楠嘴角斜勾着,双臂交叠抱胸靠在门边:“怎么?搬过来住了,没告诉我地址,我就找不到家门了?” 说着,起身往里走,扭脸见两人还怵在门口,他就哼笑了一声,“怎的?给你们铺块红毯,请你们进来?要么,这是想要大哥抱抱?抱你们进来?” 林枫蹭的一下将桐桐往里推:你先进。 桐桐被推进来了,两人在门口得换鞋,换在家里穿的棉布鞋。 林楠一扫,两人脚上都是尼龙袜,过冬呢,一双毛袜子都没备着? 他往沙发上一坐,就那么靠着。 桐桐换了鞋,把换下来的衣物挂好,这才进去,主动问说:“大哥……吃饭了吗?我去做饭吧!” 虽然电话上听见了说话,这会子当面说话,还是头一次听。 他往暖气片上一指,“饭好了,就等着你们呢。在外面吃了吗?吃饱了吗?” 吃小吃是吃不饱的,“吃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呀?” 一点就是,“一碗馄饨,一份炸豆泡,还有一杯红果……” 话没说完,林枫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哥,我们没吃饱!又饿了。” 林楠只笑,这歪着头满眼笑意的问桐桐:“还喝红果汤了?” 嗯! “好喝吗?” 嗯! “爱喝吧?” 嗯! 然后做大哥说的特温和:“这东西不值什么,回头给我战友写信,叫寄上些,咱在家熬!熬好放在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冻成冰块,叫你二哥给你凿着吃,好不好?” 凿起来费事,“要是再放点奶粉,口感会软一些。”不用凿,用勺子一擓就出来了。 林楠越发笑了,“嗯!好!这办法行。回头就给你买奶粉去。”说着,就看林枫,“是吧?是好主意吧?” 林枫:“……”没给多喝,“就一杯,真就一小杯!” 桐桐后知后觉,哦!这是套话找茬呢!她就没往那边想。于是赶紧道,“真就一杯!后来买汽水……” 林枫又咳嗽了一声,看她:别说话。 林楠看着妹妹笑,“大哥知道,汽水是温热的。” 嗯!对的,汽水是温的,喝点没事。 林楠又看弟弟,“我听着你咳嗽的厉害……怎么了?对着冷风又吃又喝的,咳嗽了吧?要不,哥带你去瞧瞧大夫。” “我……我没有!我就是嗓子痒,没咳嗽。”林枫说着,一对上大哥的眼睛,干脆放弃挣扎了,“就是……桐桐这两年身体好了,不会动不动就咳嗽!要跟以前似得,我肯定不敢叫她在外面乱吃的。”真的! 桐桐‘啊’了一声,“我不怎么生病了。” 林楠又打量妹妹,然后说弟弟,“这么说,你这是照顾的好?”失语好几年,受伤之后慢慢的好了,没有什么原因,自己好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 这些年他也翻医书,西医说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而中医对此的的说法是:喜胜悲,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思胜恐。 因恐惧而病,因‘思’制衡可‘恐’,所以病好了,这是中医上五行相克的情志疗法。 自从知道这个病好了之后,他就找人寻书,又找军医咨询,这个‘思’是怎么战胜‘恐’的呢? 医书上说,可以引导病人去怀念故人,心中有思念,转移情感,分散注意力。当情感中的思占了上风,身体自然就会有反馈。‘恐’带来的‘气’不畅,自然就通达了。 而军医呢,他当时引用了‘杯弓蛇影’的例子,看见这个东西就惧怕,那唯有叫病人对这个东西熟悉,第一次会害怕,第一次不再惊惧,也许第三次就习以为常。然后才会去主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解开了这个疑惑,心中有所得,自然就战胜了恐惧。 这两种解释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谁也不是正经的中医,他也说不好哪种是对的。 若是第一种,那就证明家人大部分都不在,她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挂的厉害。 若是第一种,那只能说明她可能在她二哥不知道的地方,还见了很多当年她所惧怕的事情。想了,嘴上不说;遇上事了,也不主动言语。 这说明家里没大人,她短时间内自己长大了。 不能因此苛责老二,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可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吃喝,对吗?这次是自己撞上了,没撞上的有多少回呢? 当天的报纸他在门房看了,今儿晚上这气温,在零下十七八度,就这样的天在外面野? 林枫泄气,主动认错:“下次肯定不叫站在外面就着冷风吃东西了。”说完又补充,“我也不在外面吃。” “认错态度还不错。”说着就看妹妹,见她老神在在,好像没她的错!他就又笑了,“要不,哥夸夸你?” 这戏谑的表情,那戏谑的眼神,她后知后觉,赶紧道:“我下次不嚷着叫二哥给我买吃的了。” 行!有态度就好,“先吃饭!” 于是,吃饭了!三个人两个菜,一个腊肉炒笋干,一个是蘑菇炒油渣,锅里还有米饭。 两人利索的去洗手,饭菜都摆好了。 林枫一边吃着,一边瞄那边,“哥,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猜呢?” “这我上哪猜去?” 桐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碗里多了几片腊肉。林楠说,“赶紧吃,看什么看?吃完洗洗早点睡……” 哦! 饭吃了,她洗漱去了。才散了头发,准备进被窝了,门被敲响了。 “进!” 门被推开,林楠进来了,端着个碗,一股子生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把姜汤放床头柜上,拍了拍桐桐的脑袋,“喝了再睡!趁热,不许放凉了喝。” 哦!好的! 桐桐一边吹着一边喝,外面是两人低低的说话声。其实,桐桐看见了客厅里放着的叠成豆腐块的被褥和一个大大的包裹了,这该是林楠带回来的。 所以,这只是回来探亲吗?探亲带被褥干什么? 他当兵有两年了,义务兵两年也能选择退役。 具体如何,林楠没说。但估摸着,明儿在干校那边能说。 桐桐一早起来,外面干干净净的。林楠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而从来早起的林枫睡到现在都没起身呢。不知道是昨晚聊的晚了,还是今儿不用他管,他想睡会子懒觉。 比起林枫,林楠的骨架更大,更显的魁梧一些,而面颊上的棱角好似更锋利一些。 这样的长相从侧面看,那也是能看出眉眼分明来。 林楠放下报纸,回头看了一眼,见妹妹站在卧室门口,顶着鸡窝似得脑袋,睡懵了一样,懵懵懂懂的。他学着她嘟嘴,“不洗脸刷牙去?” 去!就是有点懵。 然后家里一下子就流动起来了,林楠在厨房盛饭的声音,喊着林枫起床的声音,林枫哼哼唧唧磨磨蹭蹭的声音,以及桐桐在卫生间又是洗脸又是刷牙的流水声交织成一片。 喧腾了好一会子才坐在饭桌边上,饭不是做的,应该是去食堂买来的。 一饭盒牛奶,一饭盒豆腐脑,几个饼子几个包子,这就得了。 牛奶是桐桐的,豆腐脑他们俩一分,吃吧。 林枫咬了一口饼子,一边嚼着一边问,“哥,你四点起来去澡堂洗澡去了?” 嗯!顺便买了早饭回来。 “那我去请假,今儿一块去看妈!” “你就别去了吧!请什么假呀?上班去吧。我跟桐桐去!”林楠说着,扭脸就瞧见桐桐跟那秉着气喝牛奶,他就问林枫说,“订牛奶了吗?牛奶是几点送来?” 林枫往嘴里塞饭,桐桐赶紧说,“我不爱喝牛奶。” 哦!没订是吧?他就问说:“你是因着爱吃白菜萝卜,才天天吃白菜萝卜的?” 桐桐:“……” “既然不能不吃那见鬼的玩意,那怎么就不能坚持喝牛奶呢?瞧瞧你,长的跟蒜苗似得。” 林枫一个憋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还有脸笑!她不爱喝,你就不给订?她还不爱吃白菜萝卜呢,你别给吃呗。” 林枫:“……”得!我的错!我的错。他转脸就说桐桐,“好好喝,往胖的长。长成土豆子比蒜苗好看多了!” 桐桐一言难尽,其实十六七岁的女孩发育已经慢下来了,有些已经停止发育了。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说不定还能再长一点。 但女孩到了这个年纪,身高一停,这身形上该长肉的地方就会慢慢的丰腴起来。家里的饮食营养是跟得上的,真未必得要喝牛奶。 牛奶难订,且还挺贵的。 这边把牛奶喝了,手里又被塞了一个包子,“吃了,往完了吃,不许剩。” 第305章 花自向阳(22)二更 桐桐坐在火炉边上剥烤出来的花生吃,边烤边吃,不时的用火筷子调整花生的位置,别叫烤焦了就行。 季安和林楠坐在火炉的另一边,两人坐在小板凳上,中间放着一筐子乌塌菜,正在择菜呢。 干校有自己的地,种什么也自由,就是自给自足嘛!艰苦这是相对于城里和以前的待遇而言,肯定是艰苦的。但要是跟周围的农村比起来,这里就又不一样了。 农村有自己的农业任务,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像是冬天哪有什么菜蔬呀?跟城里差不多。主食以红薯为主的很多,公粮一交,支援城市了。 像是这里种的乌塌菜,哪个大队种这个?种冬小麦尚且嫌弃地不够,上哪种这个季节还不收的菜去。 都说‘雪后乌塌赛羊肉’,瞧:这次过来,校领导叫人送了一筐子才从雪里扒拉出来的乌塌菜,肯定是沾着泥的,先给收拾干净了,才好往回带。 她剥出花生豆慢慢的吃着,听季安和林楠说话。 林楠将菜码整齐,这才继续道:“……阳历年这一过,就算是七四年了。可能报纸您没看,而今已经提出了,重点精简各级机关和直属单位,这里面是包含军中,只有铁道兵和工程建筑兵是不在军队的定额之内的。” 桐桐想了想,这应该是这个月月初政府报告上的内容吧,是有这一码子事。 提出来,到精神传达,再到具体的单位甚至于个人,应该就是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最迟七四年年底就得执行。 而这个精简人员,包括哪些呢?若是提不上去,林楠怕是就在名单之内。 就听林楠继续道:“……从建国之初,裁军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应该已经开始了,且这在以后的几年内,这该是一项主要的工作……” 是说陆续的裁撤! 桐桐心里点头,应该就是如此。这是上面的政策,不是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到了后来,整个编制的往下裁撤。 林楠搓了搓手上的泥,这才又道:“大面积的裁撤就意味着安置办的压力大增,都退伍回来了,安置在哪呢?哪有那么多岗位。若是有,这一批一批的知青又何必下乡?” 桐桐了然,搓着花生豆的红外衣,鼓了一口气轻轻的吹了一下:他知道提干今年办不到的话,还是免不了要退伍。既然如此,那就当完两年义务兵,直接退伍好了。 如今安置工作不难,可等到大面积退伍回来了,怎么安置?且有的等呢。 第一,响应号召;第二,权衡利弊。 而后果断下决心,跟谁都没商量,说回来就回来了。 季安:“……”大儿子做主惯了,他自己的事当然自己做主。当然了,按照他的逻辑,他确实没错! 但是,他却没考虑时移世易的!也许,翻过年之后,情况又有变了呢。很多人的问题在陆续得到解决,自己难道真的会一直在这里呆着? 只要问题解决了,他未必一定得在第一批的名额里。 可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呢?已经退了,就别提这个了。 年轻嘛,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 她语气轻松,“那就回来嘛!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一安置,多是咱们院的保卫科吧?刚好,宋民你们都熟悉,先过渡两年。” 谁知道这话才落下,自家这大儿子又说,“再看吧!还没去安置办报到……” 季安:“……”这是不听从这个建议的意思。 桐桐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林楠这种脱离了父母时间较长又照顾了弟弟妹妹的孩子,他们的主意大且正,这种成长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父母拿这种孩子——没办法。 她搁在这里偷笑,林楠捡了花生壳轻轻扔过来:笑?笑什么笑? 桐桐把剥出来的花生豆递过去,林楠只张了嘴等着投喂,桐桐把一把都给塞进去了。季安无奈的看两人:没正形的。 在这边吃了一顿晌午饭,烙了烫面饼吃了,这才拎着一大布包的乌塌菜回家。 季安给桐桐把围巾一个劲的往上拉,势必要遮挡住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嘴上却交代林楠:“……不要因为房子的事跟人起争执,这件事呀……稍微等一等,好不好?” 林楠没说‘好’,只道,“您安心吧,有我呢,我能处理。” 季安:“……”拿儿子没办法,扭过脸来对上闺女的眸子,然后凑过来,隔着围巾用她的鼻子尖碰桐桐的鼻子尖,“还是我闺女乖!你大哥不比你二哥,你也看见了,你二哥肯听我的话,但你大哥不一定听。所以,你要是惹着他了,我也没法子。” 说完,就推着闺女走,低声道:“去吧!回去受那个法西斯管束去吧。” 林楠:“……”他朝门框上一靠,“妈?” “啊!”季安就像是没说人家的坏话,很自然的道,“我是说,路上小心!钱带好,车上小偷多。” 桐桐还没走出去了,林楠大手一捞,搂过她的脑袋就往出带:“跟妈说再见。” 好吧!桐桐艰难的扭脸过去,摆了摆手:“妈,再见——” 嗯!再见! 回去的时候从门房过,大爷喊住桐桐,“……今儿有你三通电话,是一个人打来的,说你知道是谁,叫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 坏了!肯定是四爷打过来的。 她只能说:“知道了大爷,明儿我给他回。” 林楠揪住要跑的人,“人家有急事,找了你三回了。” “不是急事!就是托一个朋友买芭蕾舞票……” 林楠点头,行!编的挺好的:你当你哥回来在门房干什么了?大爷的嘴没那么严!一个大姑娘,见天的都有个小伙子打电话,还是同一个人,没鬼?你要大大方方回了,这就是真没鬼。可你偏不回,这是没鬼? 他这么想着,桐桐都要走了,又站住了,抓了电话:“那我还是回一个吧!”她给那边留言,“……大爷,麻烦你跟他说,芭蕾舞票最近的先不要了!我大哥回来了,我不得闲。” 然后把电话挂了,特无辜的看林楠:“大哥,回吧。” 林楠挑了挑眉,拍了拍妹妹的头,“我怎么听着尹禛这个名字有点熟?” “我二哥的朋友。” “你二哥的朋友?” “嗯!要不然,我上哪认识去?” 林楠不动声色,心说:就当我是信了你了。 然后四爷就得到消息:说她大哥回来了,管束的严,见面困难。 才说林枫不管了,又回来一个管的更严的。 不过,若是探亲,也该是没几天就走了,倒是不着急。 正要回屋看书呢,结果门被敲响了,是刘建涛和方和平。 刘建涛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来,“瞧!自行车票,弄来了吧。” 哟!手脚够麻利的。 四爷直接接了,“行!是兄弟,办事靠谱。咱们这些兄弟里,就数你出门最有面儿,也就你最讲义气,兄弟们有事,你是这个……”一边说着,还一边挑了挑大拇指,“不管在哪,我都得说,我兄弟够个。” 刘建涛一脸的自得:“那是!我这人没别的,就一点——义气!” 四爷搂住了对方的肩膀,那边却拉了方和平的胳膊,而后又道,“我才说给和平攒一块表呢,缺好几个零件,正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找我呀!多大点事……” 四爷把票放下,抓了大衣就拉两人,“走!再叫几个兄弟,咱涮锅子去!说谢你那是骂你,今儿就是高兴,咱哥几个聚一聚……” 说走就能走。 都到下楼了,刘建涛问说,“要不要叫冬妮姐?” “不用,听我姐说,冬妮姐忙着呢,顾不上玩!咱玩咱的。” 一伙子七八个人,围了一桌。四爷夸刘建涛呀,夸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但谁也没多想,刘建涛这会子已经答应大家许多事了,就像是方和平,他茬架的时候把表给砸坏了,手表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尸体’了。手表多贵呀!大家也没那么富裕到随时能买表的程度。 尹禛哥说帮着攒起来,但专业工具和零件都不好找。 刚开始喝的时候,刘建涛还只说帮着找零件,酒喝到半酣,就成了要搞一套完整的工具回来。 尹禛哥一直说不用了,“……那玩意挺难搞的,去哪个表店里借用一下就行!真不用。” 结果刘建涛大概是喝高了,一个劲的问:“尹禛哥,你还是看不起我……” 尹禛哥就哄:“看的起!怎么看不起?咱们这些兄弟里,就你最能干!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是我们不大好意思麻烦你。” 应该也是喝高了吧,说这个的妈妈进口药难买,说那个想去探亲下乡的姐姐愣是买不到卧铺票,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你说,我们这都有一摊子事,哪能事事都拉着你?这不合适。” 结果刘建涛拍着胸脯子保证,“是兄弟,就得有难同当!你们什么都不用我,这就是看不起我!”然后举着个酒杯,跟这个碰跟那个碰,不管跟谁都要问一句:“是不是看不起兄弟?” “没有!你喝多了!” “兄弟就是喝多了,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那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兄弟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行行行!都是你的事,你的事。 然后喝的一个个的七荤八素的,歪七扭八的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路唱着什么:“敌人们的末日即将来临……”鬼哭狼嚎的。 第306章 花自向阳(23)三更 四爷找了王小海,他有他的路子,车站那些混着的能弄到票,只是要加价买。 他给王小海弄了一件半旧的军大衣,王小海给他弄了两张卧铺的火车票。 拿到票了,四爷把票给需要票的小伙子,“拿着,是建涛弄来的。” 弄来就不错了,票钱当然要给的!四爷也收了票钱,这事就行了。 有那需要买进口药的,他找疗养院的秦大夫,老尹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们这里帮着采买,又是给军属的,送一个人情,能挤出来几瓶。 四爷弄来了,给需要的人,然后也告诉对方:“是建涛找了关系弄来的。” 至于说手表,拿到表店里借用人家的工具,再买几个相配的螺丝了事,真不麻烦。再者了,表店的学徒是原身以前在外面认识的小兄弟,两人晚上趁着没人就把活干完了。 回头给方和平送去,“可能不太准,你常校对着。一天跑下来,得差个三五分钟。” 机械表一天忘了拧就都不跑了,顺便校正个时间的事,问题不大。差个三五分钟这都不叫事。 方和平就说,“尹禛哥,肯定是你自己弄好的。刘建涛那小子就是嘴上的劲儿!”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提了!说是建涛就是建涛的……要不然兄弟没法处!为了兄弟们好的,这一弄,反倒叫他觉得我叫他难堪了!真要为哥哥好的,这事不提,就是建涛帮的忙……” “那我得把钱给你。” “几个螺丝的事,什么钱不钱的!”说完,车子一蹬,走人了。 于是,刘建涛收到了一大拨感谢。 他不是没想办,他托关系了,但这不是需要时间吗?药你总得容人家一点一点给你挤出来吧,车票这个随时能去取,又不难办。走的时候再打招呼也行呀。 最难办的就是修表的工具,这玩意上哪弄去? 正为难呢,谁知道事都办完了。 他当时心里就不是滋味,但还是来了,“尹禛哥……你看,又麻烦你了?” 四爷佯作不知什么事,愣了一下才道:“喝醉酒的话谁当真?也就你实心眼,还真当真呀!你们个个都叫我哥,自来什么事不是我处理的?醉话也往心里去,你也是闲的。” “不是!哥,我都答应了,这没办到,人家不得觉得我……” “谁说不是你办的?这不是你搭了话,我帮着跑腿的吗?怎么就不是你帮忙的?没有你家老爷子,谁认识你是谁?谁又认识我是谁?是不是?” 刘建涛这才笑了,“……这倒也是!”就是,“哥,修表的工具是不好弄。要不然,找个……晚上摸谁一套去?” 是说找人偷一套!疯了? 四爷摆手,“我要那玩意干什么?只用一次,然后撇在家里还占地方。攒手表,那得是你先有坏手表……咱啥也没有,只要工具?这不跟只拿着筷子对着满桌的空盘子一样么。” “不用了?” “不用了!” “那还得是尹禛哥,我是应承了一堆,一件没办到。” 四爷这才道:“你要这么说,那还真有件事,我肯定办不到,非你不行。” 啊?非我不行? “对!非你不行。”说着,就拉了这小子看图纸,“看的懂吗?” 刘建涛摇头,“看不懂!这什么呀?” “敲门砖呐。”四爷拉了对方坐,告诉他这是什么玩意,“……你算算,这一过年,咱俩就算是成年了。当兵呢,你去不去?你这体质,够呛吧。” “我家老爷子见天的骂我,说我比不上我哥。嗐!这怎么比呀?” 四爷就笑,“所以呀,咱得给自己找条路。你呢,是体质所限;我是家境所累。当兵最有前途,谁都知道!他们走不了,是因为家里老爷子的问题没解决。咱们走不了,有咱们的原因。你说,要是不去当兵,咱俩能干嘛?” 没啥可干的!谁要咱干啥?“招工,去了就是学徒,叫人呼来喝去的!” “你受不了那个,我也受不了那个!但是,技术这个东西,却是个硬杠子,只要咱干成了别人干不了的事,至少后勤部门会对咱们敞开怀抱的吧。” 刘建涛‘嗯?’了一声,眼睛一亮,“行吗?” “一下子全押在咱身上,那是为难老爷子!可烧水房的锅炉影响最小,也最老!我都打听了,那锅炉是解放前的旧锅炉,也是型号最小的锅炉。光今年,它就维修了十三次。听说,已经打了几次报告,希望更换新的。” 一个小锅炉,好几千块钱呢!也不是说换就能马上换的。 “对啊!”四爷就笑道,“只要说服老爷子,叫咱们用这个小型的先试试。若是成了,不仅旧的还能坚持用几年,其他的也能顺利改造。紧跟着,就是兄弟单位……这图纸,署名咱俩。哥哥在前,你在后!不是哥哥舍不得把你放在前面,实在是若是出问题,这第一责任人是要担责任。哥哥不能把责任推给你!” 刘建涛马上道:“哥,你说什么呢?你带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你放心,你带着我,有责任我跟你一块担……” 四爷拍了拍刘建涛的肩膀,“别觉得就得感激我,咱兄弟之间,话得说清楚。这事没有你,图纸就是可行,也行不通!只有你能说通老爷子,这事才能变的可行……” 明白!别的事都没干成,这事要是再缠不下来,自己就不用出来见人了。 然后哥俩好,一点嫌隙都没有,前所未有的亲密。 把人送走了,门房喊着接电话,结果一接,是桐桐打来的。 今儿林枫去上班了,林楠去安置办了,桐桐避开了门房,跑到离家最近的邮局打电话去了。 她得安排一个四爷跟林楠认识的合理途径呀,“……不是要换自行车吗?那原来的一八大杠你肯定也是要出手的!” 这种自行车不要票,在郊区卖的好,价钱不比新车便宜。 干脆你把那辆旧车倒腾到林枫手里,正好,林楠没有自行车骑。 四爷:“……”这个办法真是……也算是一个办法吧!不要票,一百四五不是高价,“行,就这么办吧!” 然后晌午桐桐借口去找书,跑去找林枫去了。 图书馆说起来是有三个人,可其实除了林枫天天按时上下班之外,另外两个大姐一星期露不了两面。这还是安排了林枫之后,有人又安排了关系户去拿工资去的。 一个人上班就是舒服呀,哪里有太阳往哪里走,往太阳下一坐,裹着大衣看一天的书。今儿林枫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纯粹理性批判》,这是哲学类著作吧? 林枫抬眼看桐桐,“你感兴趣的我抽了一些出来,全塞在墙角的书架上了,你自己去找。” 全是化学类的,桐桐挑了几本,然后拿出来放在林枫边上,“……哥,你晚上帮我带回去。我走着过来的,大哥去安置办了,把我的自行车骑走了。我这么拿着书,叫人看见不好。” 林枫愣了一下,“那你骑我的车走吧。” “车太重了,我骑不惯,走着回去就行。” 那行吧,“放这儿,我回去给你带上。” 桐桐都走了,又去而复返,“嗳,哥!尹禛说给他姐换一六的自行车,这一八的肯定要卖的!咱家刚好需要买一辆。弄票麻烦,买一手的……一般一手的都是来历不明的!就不如这知根知底的。要不,你问问他,看他换吗?什么时候换……”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有一段时间了!那次咱去涮锅……他不说了吗?” 说了吗? “说了。” 林枫想不起来了,“那今晚上下班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嗯!问吧,抓紧问。 林枫真去问了,人家那边也惊诧:“你怎么知道的?我这边票刚拿到,才说明儿带着我姐去挑呢,你就打电话了。” “那正好!你那辆旧的盘给我得了,我哥回来就不走了,家里缺一辆自行车。” “行!我这边买好,就把车给你送过去。” 得嘞!那就说定了。 敲定了,他回去就跟自家大哥说:“我一朋友,给他姐换女士自行车,旧的盘给咱,也就不用到处找票了。”说完又喊桐桐,“你要的书给你带回来了,看是不是你挑出来的这几本。” “嗳!来了!” 林楠对自行车的态度是无所谓,也没多想,只被捎带回来的这些书吸引了,他抬手翻了翻,见桐桐出来了,还问说:“能看懂吗?” “还成!” “是吗?”这玩意学起来挺费劲的,却没想到你能学的进去,那就去看吧。 桐桐又打岔:“安置办怎么说的?会安置到哪里?会离家很远吗?” “不会,就近派出所的可能性会高一些。” 哦!这个方向……也挺好的。 中间就隔了一天,在林枫快下班的时间,四爷和方和平过来了,不是非得带个人,关键是回去的时候得有人载着他。两人没上家里来,找林枫当然就找到上班的地方。 林枫一出来就看见两人,再看看那辆自行车:看起来九成新! 不至于九成新,“骑了三四年了,只是多是大院里面骑,护养的好。” 这车皮实,三四年只是小意思而已。 林枫就说,“走!先回家。” 然后林枫就把人给带回来了,一说是谁,林楠就瞟了妹妹一眼:这么巧的,家里需要自行车,人家就有一手的给送来了。 再看看林枫还在嚷着,“坐!坐!幸好桐桐记得你一句闲话,要不然还得弄自行车票去。” 桐桐可忙可忙的去厨房提暖水壶倒水去了,假装不关我的事。 林楠看看泰然的坐在那里的尹禛,再看看有点藏不住表情的方和平,最后把视线落在林枫的身上:以前怎么没发现老二有点缺心眼! 第307章 花自向阳(24)一更 一人一杯开水,桐桐给端出去。 才一放下,林楠就说,“回屋休息去吧,不用你招呼了。”说着,太抬手揉了揉桐桐的脑袋,“去吧!小孩睡的晚会长不高。” 桐桐:“……”按照阳历年算,这都十七了。在现在十五六岁参加工作的普遍年龄算,十七怎么着也不算是小孩吧!这么大的女孩子,长到了一米六八了,还能长高到哪里去?还要长多高才算是长高? 林枫也说:“房门关上,听广播看书也行,去吧!”又没有个女孩来做客,你留着我们想说点别的话题都说不成了。 桐桐抿嘴,很乖,回屋!她只能在转身朝卧室那边拐的时候匆匆回头看一眼,跟四爷对视了一下。 林楠就看着她回屋,将卧室的灯打开,回身把卧室的门关上。 但是呢,这小丫头,这次回屋关上门了,却没有将门上玻璃的帘子给拉上。 桐桐看着门的方向,而今的门都是那种,门上方有一个一两尺见方的玻璃。给门里面的玻璃上挂个小帘子,要睡了,帘子拉上隔绝外面的视线。平时的话,就那么拉开,从外面能看见里面,从里面也能看见外面。 她没拉帘子,靠在书桌站着看书,就能看见客厅的一部分。 结果书还没翻到要看的页码呢,林楠又进来了,拿了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给放桌上,“当零食吃吧,我们几个喝点酒。”说完,就直接出门。出去的时候顺手给她把门上的帘子拉上了。 门一关,隔绝了视线,除非再刻意将它拉开。 桐桐:“……”这是看出什么了吧。她抓了花生米扔嘴里,慢慢的嚼着,然后突然想起:家里什么时候有花生米的? 当然是四爷拿来的! 坐下了,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包菜品是这样的,今儿去的晚了,想买点卤好的猪头肉没买到,只把剩下的花生米全给包圆了,把能动用的杂粮票也都用完了。 本来想买一瓶酒的,结果方和平不叫买,“我家老爷子藏的酒我顺一瓶好的!” 行吧!他爸还在写检讨材料了,老爷子暂时回不来。等缓过这一阵了,给老爷子弄些好酒再补回去吧。 方和平从怀里把揣着的酒再往出一拿,往才茶几上一放。 得嘞!爷们酒桌上说话吧。一摊子油炸花生米,一瓶二十年的老二锅头。拿几个玻璃杯子出来,一人一玻璃杯,这瓶酒就分完了。 四个人一人二两多点,谁也喝不多,这就刚刚好。 林楠才退伍,方和平扔话题,先说部队上的事,“我是想去来着,可家里老爷子的问题不解决,暂时去不了。”然后就说,“林大哥,说实话,可惜了!该留下的。” 林楠一脸的笑意,举起杯子碰了碰对方放在茶几上的杯子,这才道:“嗐!不提这个事!”然后又主动问居心不良的臭小子,“你呢?什么情况,年龄也到了,条件也合适,是个当兵的料子,家里只怕也盼着你去,来年征兵怕是要走吧!” 四爷就说家里的事,包括身上那个伤的情况,“……真走不了。我家这样的情况,我就是去了,危险的地方也绝不是安排我去的。” 还是独子,别说叫他上战场了,只怕连京城这个军区也出不了。不会安排他走远的! “既然如此,就算了。”四爷又主动说现在他的困境和他要干的事,“理论是理论,到底对不对,成不成的,其实我心里是没数的。其实呢,我这次过来还真有事想跟大哥你求助。” 这大哥叫的,不是从林枫那边论的!但林楠不能戳破,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一上门来就摆着:我是有求于你们的。 行!姑且一听吧!林楠抿了一口酒,“都是兄弟,什么求不求的,说便是了。” “咱们这边的院里,有没有大哥认识在物理方面有造诣的老师或是专家,我想跟人家求证求证。若是不求证,确定我是对的,我说服不了上面就罢了,关键是害怕安全事故。”所以,这个改造计划,需要专家论证。 林楠:“……”合情合理呀!自己这一帮,这小子以后会说,林家是他的恩人! 没有林家的帮助,他就没有前程。他欠林家欠大了,然后他会说:你们放心吧,林家对我有恩,我不会亏待你妹妹。对我有恩就是对我们家有恩,我家里人也不会亏待了你妹妹。 从婚恋角度讲,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更靠谱?肯定是的! 这小子在努力的奔着知根知底来。 而且,疼女儿的人家从不会叫女儿去高攀亲事,门当户对最好,能提携对方使得对方心存顾忌,这最最好。 这小子是算准了自家疼桐桐心思,步步往点上踩。 但是,这个事能拒绝吗? 他爸是英雄,他舍弃了前程留在家里是尽孝呢!他的前程好了,老爷子不会因为觉得拖累儿子而心存愧疚……只冲着这个,这个忙不该帮吗? 自己不帮,这小子敢去找自家妈去!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自家妈能不帮吗? 林楠都笑了:好小子,出了一道叫人不能拒绝的难题。 行!大哥都喊了,这个忙还就帮了。帮完了之后我再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他态度很好的跟这小子碰了一下,“行!回头我问问,就这三两天吧,问好了,我叫林枫给你打电话。” 成!谢您了。 桐桐在里面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就觉得:嗯……其实没有自行车的事也行!可能会更自然一点。四爷会直接找林枫说这个事,林楠或许不用这么警醒。 但也没差什么,家里是真的还需要一辆自行车嘛! 四个人在外面喝了大概两个钟点,九点才一过,桐桐就听着像是要走了。 她直接开了卧室门出去,“要走了?” 四爷:“……”你别出来其实最好! 方和平隐晦的戳了戳四爷的腰眼:问你呢?说话呀! 四爷没说,方和平只能笑眯眯的应答:“啊!不早了,该回去了!改天一起去滑冰啊!” “好!”桐桐应着,就站在林枫身后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没睡的话,送客是礼貌。 四爷只能说,“外面风大,别送了。” 那就都别送了吧! 人走了,门关了,林枫问大哥:“你塞了多少钱过去?” “一百六。” 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了,没叫对方吃亏。 桐桐余光瞥见林楠的表情了,然后接了一句:“一百四就可以了!一百六……给多了。” 林楠只笑,抬头又揉这丫头的脑袋:鬼心眼子真多!这是怕自己看出来,找补来了吧。 洗漱了,桐桐睡下了,四爷会合理的跟林楠接触,接触接触就好了。而且,他最近是真的有正事要忙的。 她翻身,听着对面房间的鼾声。这是林枫喝了酒了,等闲不打鼾的人这会子鼾声都起来了。 如今的三居室,林楠没睡父母的卧室,而是跟弟弟两个人住一个卧室。 这个卧室最大,放两张一米五的床并不会逼仄。 老二睡着了,鼾声跟打雷似得。他给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坐在书桌前,从抽屉了拿了纸笔,给父亲写信。 笔拧开又合上,他搓了搓手放在暖气片上暖着。而后又拧开,如此再三,这才提笔写。 信上,他写了家里的境况。 说母亲在那边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然,说林枫愚钝之资,却总妄想成为智者。说桐桐乃俊美之才,似能承父志也为未可知。 而后又说,林枫本就愚钝,愚钝于人事,而今他整日与书为伍,少与人交际,从长远来看,此为利亦或是弊? 说桐桐,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一则以喜,喜她平安长大,家有淑女初长成,跟每个姑娘一样,有了少女之思;二则以忧,忧她终会为他人之妇,受一世操劳之苦,而这些苦它裹着一种叫做爱情的蜜糖。而今她小,她只看到了蜜糖的诱人,却全不知道蜜糖褪去之后,苦中找甜,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在信的末尾他说:细想来,儿终归是自负了些。儿总以为自己能成为参天之木,为他们遮风挡雨。可时间太快,他们不会等儿参天而起再长大。 林林总总的写了好些,写完了,他将信叠好放回信封。 明儿寄出去,还不知道过了年能不能收到呢。 他躺下了,将窗帘拉开。月辉明朗朗的从窗棂照下来,外面风大很,杨树的树枝被吹的来回的晃动,这影子投进来,如一副流动的画。 寒气从窗户进来,有些冷!这叫他头脑更清醒了:这样的世道是不能长久的! 没错,必是不能长久的。 个人的前途脱离不了环境,许看现在,更需得看未来。 这么思量着,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 结果一早起来,家门就被敲响了,他去开了门……是常勇? 这小子怎么来了? 常勇尬笑了一下,“大哥,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呀? 常勇从衣服里掏出油纸包来,再将纸包打开,一股子香甜的气息扑鼻:这是才出炉的枣糕。 “我从食品厂弄来的,借了大侉子跑了个来回。”说着就喊:“林桐,吃枣糕了。” 桐桐翻身,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打开灯看了一下:五点半! 神经病啊!五点半上家里人喊人起床,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她朝外喊了一声,“不吃!” 林楠穿着秋衣秋裤披着个军大衣,看着这个枣糕,再看看眼前这个闹心的人:看一个人的前程不能看眼下,得看将来。小子,从长远来说,你的前程我不看好! 第308章 花自向阳(25)二更 常勇吓的够呛,他觉得林楠是个特别难相处的人。 抱着还热的糕点回家,家里常母已经起来了,还没洗漱。这会子披着大衣站在客厅里看着冻成那样的儿子,“你这是……干嘛去了?今儿起这么早?” 常勇将衣服撩开,将枣糕拿出来,“热着呢!这不是一个朋友认识食品厂的人嘛!想着给您和我爸踅摸一口顺口的。您总说现在的点心都干巴!瞧,这个不干巴,才出锅的。” “你个傻小子,半夜三更的,就为了给我们弄口吃的?” “看您说的!”常勇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去厨房,取了麦乳精冲了一杯,然后端出去,放在餐桌上,“您吃着喝着,早饭这就解决了。” 想了想,敲林桐家的门被邻居知道了少不了要传的,他就先打预防针,“我爸也该起了,我去给我爸也冲一杯。” 然后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道,“我总想着去一次,求一次人了,多弄点,好叫大家伙分一分。可除了林枫家能拿出多余的钱票来别家也没多的,他提了一嘴,我还说分他们三块,一人尝尝得了。结果林楠回来了,说东西也不多,倒是不好要。这不,都给拿回来了。” 常母也没多想,本来谁有关系捎带点什么也是常事:“……这个又宣又软,确实好!”提起林家,“上次在食堂买切面,倒是瞧见林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姑娘了……原还想着这就是会说话了,不得磕磕巴巴的,能说清楚就不错了。结果哎哟,好伶俐的口齿!那么些人逗她说话,瞧那样不慌不忙的,招人喜欢的紧。” 是吧?是很招人喜欢吧。 常母这么说着,就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就笑,“孩子是好孩子,林家那三个孩子都怪好的,长的也体面。就是吧……她母亲那个问题呀,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他家的老大回来了,退伍了?这才两年,怎么就退伍了?怕是她母亲的问题比想象的严重一些。” 常勇在厨房,搅拌着杯子里的麦乳精,没言语。 常母吃了一个,就擦了手,端着杯子靠在桌边跟儿子说话,“前程还是要考虑的,你爸爸有个老同学,而今在市革委会任副主任。他家有个女儿,人长的漂亮,知书达理。而今在银行工作……” “妈——”常勇放下杯子,靠在厨房边上嘟嘴,“妈——我不喜欢她!” “人家哪里不好了?” “没哪不好……就是不喜欢。” 正说着呢,常父从卧室出来,估计是早听见了。看见这不争气的儿子,他只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你呀,喜欢人家姑娘,这没什么。人家姑娘挺好的,书香门第……可你喜欢人家没用呀,得人家也喜欢你,人家家里能喜欢你才行! 你就说你,初中课本上那玩意你都学不明白,人家说话,你能懂吗?喜欢……很正常!好姑娘谁都喜欢。我跟你妈也希望你找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回来,将来的孩子聪明漂亮的概率更高嘛!” “就是!”常母递了糕点给丈夫,就接了这个话:“可这事剃头挑子不能一头热!这院里疯疯癫癫的丫头不少,像是吴家那个姑娘……疯癫的出了名了吧!可也没见林家的姑娘上外面野去。这样的姑娘安静本分,踏踏实实的,我们不知道有多喜欢。可人家怕是不喜欢你,要不然,人家早跟着你四处野去了。” 说着,就说他,“你也不小了,这个单位你就是留下,你说你能干什么?最好就是在后勤跑跑腿……没有专业,那就是个打杂的。所以,你爸才说,跳一步出去很关键。他都这个岁数了,跳不出去了。只能给你找个助力,这是牵扯你一辈子的大事,由不得你。今年过年,你跟我们一块拜年去!要是不听话,零用钱可就没有了。” “妈——” 叫什么也没用,听话! 然后桐桐就是去买个豆腐,就被常勇拦住了:“……等一下!” 桐桐:“……嘛呀?大冷天的站在风口上不冷呀。” 常勇裹了裹大衣:“还成!我……弄到两张电影票,我请你看电影吧。” “陈倩姐那里弄来的吧?嗐!我要是想看,我不会找陈倩姐去呀!非得借你的手。”桐桐说着,就摆摆手,“赶紧的,我这豆腐回去想凉拌,再呆一会子就冻住了,我还怎么拌呀?” 常勇:“……”见人家真要走,他又将车子往前蹬了一下,拦住她的去路,可话一出口就成了:“那个……我妈说带我去相亲……” 然后呢?“怕人家相看不上你?” “就是……有顾虑。” “挺重视嘛!相看完了,你试着约着一起吃饭,第一次去老莫,第二次去涮锅,第三次去吃小吃。要是三次都约出来了,再一起看个电影,看个芭蕾……这就成了呀!要是约了人家出来,话给你说明白了。或是干脆约不出来,那就是没戏!撤吧!” 说完,她就摆摆手,“行了!豆腐真冻住了,走了。” 常勇:“……”真跑了!鼓了半点的劲儿,啥也没说出来!他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笨死你算了。 正懊恼呢,就听到有人轻声一笑,紧跟着人从拐角处的车子棚出来了,正是吴雪。 常勇白眼一翻:“哪哪都有你,烦不烦?” 吴雪嗤的一声,“我来取车子,关你屁事!我就是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能看上你?我这样的配你我都觉得有点亏……怎么想的?!” 说着话,对方推着车子到跟前了,常勇将车子又蹬了一下,狠狠的撞在吴雪的车子上,“你配谁呀?别给自己个脸上贴金。小圈子一个,正经人谁看的上你?” 吴雪蹭的一下将自行车往下一扔,“骂谁呢?” “骂你呢,怎么着呀?瞧你丫那操性!给你脸了是不?”常勇嗤的一笑,“你丫跟你老子一个德行,除了舔还干嘛?” “谁舔了?舔谁了?” “你舔了!舔谁了你自己知道……” 吴雪抬脚就踹了常勇的自行车,然后转身就走,走了好一段了,这才站住脚:“常勇,你丫以为你是谁呀?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怕了你? 结果就是四爷被人找了,在大院门口。 他以为是桐桐抽空跑出来了,结果骑车到门口了,这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认识吗?或许有一两面之缘? “你找我?有事?” 吴雪靠在墙上,歪着头看这个尹禛:四九城算的上一号人物! 她就直说了,“我知道,你看上林桐了。林桐住院的时候我去看望了几次,她那时候还是个哑巴,可你看她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了,你看上人家了,想拍她。怎么样?拍上了吗?” 闲得吧!谁家的孩子呀,也没大人管管。 四爷摆摆手,“我忙着,没这闲工夫给你扯闲篇。有事说事,没事就回见。” “别走啊!事关林桐,你管不管?” 四爷:“……”真就是个闲人吧,“她的事不用别人插手!她会自己处理。回见!” 压根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走人了。野丫头一个,别搭理就完了。 眼看人要走,吴雪一把给拉住衣服了,“真是林桐的事。” 四爷朝后一扯,“别拉拉扯扯的,说!” 吴雪就说了,“……常勇可打她的主意,他爸可当权着呢,这要是小鞋下来,林桐她是从还是不从?” 瞧着危言耸听的! 四爷问说:“你叫什么来着?” “吴雪!” 哦哦哦!知道了,就是你爸落井下石,叫人家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了,是吧? 这个好办呀,四爷就说,“是常勇欺负你了吧?你想找我揍常勇一顿?” 嗯!怎么着呀?这对你也没坏处。 “借我的手干什么呀?你自己去收拾他就完了。只打他一顿,回头他攀扯了我,我必是要把你招供出去的。既然怎么着都会连累你,你怎么不自己惩处‘恶人’呢?打他一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要他老子当权,他就屹立不倒!那你想想,他的致命点在哪?” “他爸!” “那你再想想,谁有他爸的把柄。” “谁?!” “你爸呀。” “啊?我爸并没有呀。” “从你或是你爸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的!都知道你爸巴结着领导,那你爸能不知道什么隐情?别管你们嘴里说出什么来,就都得查!这一查……一两年说不定,三五年说不准,是不是?你放心,只要他爸倒了,我肯定揍他一顿。” “可我爸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那不是还有你吗?你跟你爸断绝关系,大义灭亲……回头就凭这个觉悟,你也得是积极分子呀!” 说完,四爷真走了,“办成了再说,行吧?” 把人给支走了!他真就是哄孩子的话,谁知道只一晚上,单元门口就被贴上东西了!每栋楼的每个单元都贴着呢。 落款是吴大平。 吴大平是吴雪的爹,在档案科做科长。 林楠起的早在院里锻炼,下楼的时候天蒙蒙亮,他没注意。结果回来了,见楼底下聚集了好几位,“这是干嘛呀?” “林楠,来快看!” 林楠看了一遍,就嘿了一声,“今年这邪性的厉害!” 吴大平说常大主任贪污,以权谋私,是假革命,是藏在革命队伍里的蛀虫。 上面列举的贪污事例却是他儿子种种的奢侈花费,而以权谋私则说的是为了住上大房子暗示下属挤走孤儿…… 这一看就不是吴大平写的!那能是谁呢?这不只是坑了常勇他爸,也是坑了吴大平呀! 第309章 花自向阳(26)三更 这事不管是不是吴大平,但现在吴大平急眼了,想自保,非把这个事应下不可。 他受影响的是以后,以后谁也不敢真用他!就跟朝上送礼,人家接了礼了,然后你给人家举报了,说人家收了你的礼,算是受贿。 这么着肯定能把人扳一跤,但是你将来肯定完了。 不过,此人也就那个水平,他怕受到更重的惩处,那保住现有的一切就是当下要做的。 所以,别管是不是吴大平干的,他都得捏着鼻子认了。而且,他保准不敢张扬! 就跟林楠预想的一样,吴大平认了。重新的郑重的去单位上,用大喇叭重新念了一遍,还补充了好些材料,事实俱在。 大致就是贪污大家的福利,比如年底了,各种副食品补贴是给了的。但这个补贴怎么分配呢?有些人就分配的多,有些人就分配不到。 说是按表现分,但其实……桐桐家真没有分到什么福利,甚至都没听说还有福利呢。 当然了,这种事分的多的人不会声张。林枫那工作又不怎么接触人,人家都想不起有自家这么一户,也是正常的吧。 因此,桐桐特意打开窗户,穿着大衣吹着风,在这儿听广播。 吴大平将领导开小会的记录拿出来念了一遍,常主任是怎么指示的,谁该得多少等等,说的清清楚楚,甚至当时谁在现场,把名字都点了。 这个影响就真的很坏了——欺软怕硬! 欺负老实人这是最不能叫人容忍的了。 林枫抓了一把瓜子,也靠在边上,跟桐桐两人边磕边听,然后吴大平又说,他虽然很敬佩常大主任在革命之初的热忱,但是现在,他变质了! 他爆料说:常主任跟广播站的李播音员长期存在不正常的男女关系,搞破鞋。为了跟此女偷情,此女的丈夫因为小错被罚,发配到农场了。 还打包票:“此事我有证人!李播音员去年曾怀孕,是我找了我做大夫的表妹,帮着做的流产手术。手术上是司机小张帮着签的……为此小张今年从司机班调到了秘书办……” 桐桐不由的睁大眼睛,这的指控可比贪污大家的福利严重的多。 只要这位播音员认下,那完了,常勇他爸非进去不可。 可人家播音员没认,说了:不存在男女关系,是她晚上出门,被坏人给盯上了。不知道被哪个……给糟蹋了,她为了面子不好报警,谁知道偏还怀上了。只能找组织解决,常主任这人挺好的,一听就说帮她保密,替她解决。然后才有了安排人去偷着流产!是常主任保护了她,所以,她不能看着好人被冤枉。 楼下聚在一块的那些阿姨们,可不这么看!她丈夫出了问题,下了农场了。可人家的日子过的很好,最时兴的衣服,红色围巾,红色的纱巾就有好几条。高跟鞋每天擦的蹭光瓦亮的,冬是冬,夏是夏。 这种境况,按说你倒是离婚呀。 人家就不离,她那开销,远超她的工资和她居民本上的该有的额度。 那么敢问:是谁给的?怎么弄来的? 有些职工,双职工带老人孩子,一家七八口子人,只住四十平的地方,一层楼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而这位播音员呢?她丈夫只是个后勤会计,而她这个播音员又是什么重要岗位么?孩子没有,只两口人,却住着三居室的房子。 何德何能呢? 这位矢口否认,吴大平急了,又爆料说:“……两人经常在胡同的院子里秘密厮混。那院子是常主任一朋友的,那朋友而今在西北,将房子给他照管。因此,两人总是晚上去幽会,次次不超过两小时,从不在那边过夜。只要找街坊邻居问问就知道了。” 但是播音员又说了,她只是帮忙打扫房子的,偶尔会碰见常主任去那边检查房子的情况,并不是男女关系!谁说共处一室就是男女关系了? 这就是捉奸拿双了!没拿住,就算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两人有事。但当事女方不认,这事就只是影响不好。 然后常主任被停职了!这里面有很多是擦边的事。 比如说福利分配不公,说就说呗!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考量,我就是觉得这些人做的好,该多奖励,有问题吗? 因为吃到红利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保他! 所以,停职,接下来估摸着就是从主任的职务上撸下来,调换个赋闲的岗位。 自家搁在家里正吃瓜呢,常勇来了,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呢,估计是挨着家里的打了。 他还委屈呢,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我爸竟然在外面……” 二杆子!人家女的都不认,你非嚷着你爸跟人有不正当的关系,他不打你打谁。 桐桐给倒了水,靠在暖气片上暖着去了。 林枫拍了拍他,“得了!你得罪谁了?” “没有啊……”常勇一脸的笃定,说完了又道,“就是跟吴雪拌嘴来着。” 吴雪? “嗯!吴雪。就她那操性,还不能说她了?扒着军大院一个叫白海的,上次在滑雪场,你们还记得吗?她要买糖葫芦那次……在那儿认识的!后来非缠着人家,那边腻烦她了,又是推搡她又是骂她的,我还以为人家把她怎么着了……姥姥的,能叫人欺负咱们院的? 我就带人堵白海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哥几个架打完了,各个挂彩了……丫出来把我们一通骂……谁他妈的再管她的事就是孙子。她那天嘴贱,先招惹我的!我骂了她几句怎么了?不会真是她干的吧?” 从第一次贴的那玩意看,应该是她。 “我找她去!” 林枫一把给拦住了,“然后呢?再叫她爸受一回刺激,继续往出说点什么?”他就劝,“既然这样了,那就这样吧!只是停职了,问题不大!” 从天上掉地上,谁说问题不大?常勇嘴角翕动,“我家也得搬家了。” 啊? “我现在才知道,搬家是什么滋味。” 林枫:“……”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住大房子不见的好,住三居室小一点,没未必不好。 吴大平看着眼前的女儿,压着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老子现在不好做人。” 吴雪靠在墙角,脚下一点一点的,“您一直也没好好做人呐。”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实话!”吴雪不屑一顾,“要不是您,我能走哪都叫人看不起?您这舔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您还不想要我……正好!我也不想要您!我腻烦您了!烦的够够的。” “要不是你老子会舔,你能跟那些孩子一样?” “那我得谢谢您呗?”吴雪‘切’的一声,“反正已经这样了……” “住嘴!”吴大平恨铁不成钢的,“你老实说,谁给你出的主意?谁撺掇你的?” “这还用谁撺掇?” 死犟死犟的!吴大平就低声问,“是不是那些黑瘦猴那些人撺掇你的?” 是说上次因为吓唬林桐,被抽了皮带的那一伙子人。 吴雪气极反笑:“叫您看……我连那些人都比不上?” “不是他们,那是谁?” “甭管是谁,我要没那心,谁也撺不动。我要有那心,或迟或早,总得有这么一下的。” 吴大平一拍桌子,“我看你这脑子指定是有大病。” “对!病大着呢!您趁早给我安排好地方把我打发了,要不然说不定我明儿就又去上面反映,说你诬陷常主任。你要搞搞清楚,我要是去举报,那就是板上钉钉。既然不好过,都别好过!” 吴大平气的心肝脾肺都疼,“就因着叫你姐去当兵的事,是吧?” “她妈妈是原配,顾着她,您是有情有义!我呢?是后妈生的,我妈死了……你现在顾着谁呀?推荐上财会学校的名额,你让给谁了?一个跟你相亲一次的寡妇,为了讨好人家,把名额给她女儿了。 我呢?我混着呗!人家都考虑儿女前程,就您不用考虑我。那您说,我的前程在哪?您知道外面人家怎么骂我的吗?谁喜欢叫人骂?可我求的不也就一个前程?今儿咱爷俩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是豁出去了!今年这推荐名额,不管你是争还是抢,你都得给我弄来。” 说完,摔门而去。 下了楼,想了想,拐了弯,去找林桐。 桐桐一个人在家,林楠不知道干嘛去了,他出门不交代去向。林枫洗澡顺带理发去了,不在家。 她把书放下,先问:“谁呀?” “我,吴雪!” 桐桐这才给开门,挺意外的,“进来呀!” 吴雪进来了,桐桐笑着将人往里面让,然后被吴雪一把拉住了:“……今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咱们大院,只有五个。” 啊?自己并不知道还有这个事。 “知道你大哥干什么去了吗?” 桐桐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 “去找关系,给你找前程去了。” 胡扯!季安的问题没有解决,林楠争取也争取不来。吴雪没有说实话,她在糊弄事!她也不拆穿,只问说:“所以呢? “你知道那检举的事是谁教我干的吗?” 我上哪知道去? “是尹禛。” 桐桐:“……你缠他了?” “就我这名声,他当然会怕我缠了。” 桐桐皱眉,“你这是威胁我,我要是不放弃这个名额,你就说这事跟我们有关。” “倒也没那么卑鄙!我无意伤害你们,只是我想着,名额便是不让,至少让我去当兵,不管是尹禛还是你们家都应该是有办法的。” 第310章 花自向阳(27)加更 这事桐桐就没让林楠和林枫知道!真不算是什么大事。 谁一辈子身边不遇几个叫人一言难尽的人呢?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 吴雪敢这么算计,那是因为她对四爷并不了解。所以,等着吧。 结果事情往往总是出人意料的,再见到吴雪,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了。都在楼下放鞭炮,满院的孩子在叫嚷这跑跳,桐桐站在杨树底下,林枫拦着不叫她去点炮仗。 吴雪走到桐桐边上,低声说,“我大年初三就回老家了。” 啊? “我把年前请假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那边给我重新上了一个新户口……换了个名字……”吴雪靠在树上,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怅然:“……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少了些见识。从没想过,现在去农村背着人重新上户,是个很简单的事。没有人知道多出了这么一口人,然后再把这个人推荐去省里的大学念书,这也是一条路子…… 你想想,当兵是去外地,下乡也是去外地,哪种都差不多。但终归是能回来的吧!上完学,分配了工作,想办法调动工作给调回来,这都是可以的……这叫曲线救国!要知道事情还能这么办,我又何苦呢?” 把人得罪一大圈,到现在要走了,都不知道该跟谁道别。 桐桐:“……”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你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可行,有点面子,花点钱或是弄点物资,很容易就办到了。 但是,下去容易再回京城可就难了。当然了,你爸保留了你的户口,在那边给你凭空造了个户口出来。 那你将来要是回来,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以吴雪的身份回来,你跟着你爸,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没问题。可这就意味着将丢掉那边的户口。如果那边的户口没了,你都不是你了,你的学历自然也就不是你的学历,工作当然也就不是你的工作。一切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第二,你不要吴雪这个身份,以你老家那边的新身份回来。可你怎能回来了?举荐的大学,工作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原本就在村里,那你的工作可能就在县里。 从县里往出调动,直接调到京城,怎么调?你调一个看看?当然了,除非你销户,将吴雪抛弃。挂靠你父亲,重新落户,重新找单位接纳你;再要么,嫁回来,夫妻投靠。 彼时,你的学历如同鸡肋,怎么找工作;若是嫁的话,说实话,户口值钱的时候好条件的未必选你。 除非你还是原来的吴雪,回到你爸身边,抛弃假户口那一套,按照一般的接班原则,过几年你爸一退,他若不另娶,不再生别的孩子的话,你还有可能接班,还在这个单位,找一个没学历就能干的工作。 但是,你爸才四十五?这个年龄的男人,只两个女儿。大女儿当兵去了,二女儿在老家那边上学,毕业后留在老家。城里就他一个人,他会不找吗? 找个三十多岁的,很容易。别说生一个孩子,就是再生三两个都行!没你们打搅,人家过的才自在呢。 你猜:那时候你爸还欢迎你回来吗? 但是,又不得不说,吴大平这个当爸的,算是个会钻营的人。就吴雪干的这个事,没法弄呀!留下来再闹腾,他在单位上也都没法呆了。 这么来一下,也没叫吴雪受苦!她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事,却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机会。真是踏踏实实的,想办法若是能留在省城,那也未必就真的苦。端看她将来会怎么去想了。 吴雪说,“我没想到我爸……到头来还肯为我奔忙。若是他早有这个心,我又何必走到这一步。我是又怨又……后悔……” 桐桐:“……”该说什么呢?以为需要自家处理的人,人家家里的云朵自己下雨了,也就用不上自家准备的云彩了,“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好!一路顺风。 大年初三吴雪自己背着包,拎着行礼走了。 大年三十五刚过,吴大平就又结婚了。 这事很低调,但是林楠被安置到派出所了,吴大平去派出所给他新婚的老婆落户口的时候给碰上了。 那新娶的原本是胡同里的,今年三十六了,有个十八岁的女儿,一个十六岁的儿子,这俩孩子都被带了过来,户口了迁了进来。 然后再去洗澡的时候,韩慧就低声道:“看见了吗?那个搓澡的……长的还挺好的那个,就是吴雪后妈带来的,改名叫吴红。在后面烧锅炉运煤的一个小子,瘦瘦的小孩样儿,也是他家的,改名叫吴庆。在大食堂扫地擦桌子那个白白净净的,眉梢有一颗痣的……那就是吴大平新娶的,人特活泛!手脚特麻利。” 这话说了才没几天,桐桐听说大食堂的蒸饺好吃,特地跑来排队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新开的窗口。里面戴着口罩,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的人就是那个女人。 这个喊说:“鲁师傅,要猪肉大葱的……” “这个可真完了!明儿您赶早,肉不多,一天只十笼屉……要不给您换豆腐的吧,麻辣豆腐味儿的蒸饺,您回去尝尝,一尝您就知道了,给您肉的您都不带看的……” 把桐桐说的都馋了,到了跟前就问:“我要一笼屉豆腐的,还有什么馅儿的?” “瞧咱姑娘这漂亮脸蛋子,还剩一笼香菇,先给你了吧,闺女。你再尝尝洋葱粉条的……这个味儿重,香是香,就怕你吃不惯……” “都给我来一笼吧!我尝尝。” “好咧!” 给桐桐把蒸饺捡出来了,又跟下一位聊天,“您老这气色,是好!几笼屉呀?” “一个人吃,一笼屉就够了。” “哎哟喂,您这身板……一笼屉可不够!” “尝尝得了!票不多了。” “嘚!那下个月,您请早!” 得嘞! 见人就夸,话未说全,先出三分笑来。难怪人人都夸呢,真真一人尖尖。 吴大平那样的人,真配不上这个。 回去的时候,听院里这些人嘀咕:“可能干了,她男人死了,她那一儿一女,早该下乡了。结果人家就是赖着,赖到儿子也高中毕业了,居委会做工作都踏破门槛了,她转身就嫁了了!连户口也带走了。别管脏活累活,不挑拣,先占个位!有了这个位了,也就不用下乡了。你说这得多能干一人呀!” 那可不!叫吴太平白捡一便宜。 本来呢,就是跟家里有点瓜葛,知道消息就完事了。 结果晚上了,门被敲响了。可不正是那个鲁师傅,叫鲁芳的。 她拎着一兜子的东西,“哎哟!是你家呀,闺女。” 桐桐没叫进,只问说,“鲁师傅,有事?” “能叫我进去说吗?” 也没带其他人,“那就进吧。” 对方看了看干净的地面,再看了看脚上的鞋,只在玄关站着,却不朝里面走了,只道:“姑娘,我听说这家一个小伙子在图书馆工作?” “啊!对!我二哥。” “那就对了!姑娘,我是为了我那家孩子来的。他年岁不大……其实都是该上学的年纪,跟你差不多……” 鲁芳看了看客厅里扣在茶几上的书,苦笑道,“可上进也没个地方。以前都是在废品站给找书看……现在守着宝库,没别的,就是想着……能不能也看看书!不借出去来,就是中午吃饭不上班的时候看一会子就出来……我跟你们也不熟……冒昧了!” “那你叫吴庆找我哥去玩吧,看书什么的……帮着整理整理书,应该没关系吧。” 鲁芳忙‘哎哟’了一声,“是我不会说话!对!年轻人交交朋友,叫帮着去整理整理书……就是去玩的!” 说着,把东西往过塞,“拿着!一定得拿着!帮了我大忙了。” 沉甸甸的,桐桐不好接,“本来也没什么……不能收您的东西。” “不是什么金贵物,就是晒的萝卜干!我是得着哪里都种,原来住院子,晾晒方便。值什么呀?” 那就收下吧!收了之后,桐桐进去给人腾布兜子,又把点心拿了一把给对方塞布兜里了。 点心是四爷送过来的,老尹那边过年福利好一些,但老尹的牙怕吃太甜的东西,家里又老催,叫他送过来。他留了一半给家里,剩下的拿过来叫桐桐当零嘴吃。 还礼之后对方更不好意思,从楼上下去,跟大院里的人聊天,才知道吴大平以前干过啥事。 这事闹的!人家孩子没给自己撵出来那都得是好脾气! 她回去就叮嘱儿子,“你姐住女工宿舍,不回家。你也少听那老混蛋叨叨……” “我知道,我烧晚上那一班,不回去碍眼。”晚上看书没人打搅,清净。 “你姐将来能跟我学学手艺,有手艺的人饿不死。你呢,能学进去就去学,这里住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别听人瞎说,说什么有文化不好!有文化不好……那这大院咋比咱胡同好呢? 好好跟人家处,眼里得有活……别跟那老东西学,也别觉得跟人家这里面的孩子一样……咱不一样!你得跟着有见识的人多处处,长长见识!那见识多了,比那书本上的还有用,懂么?这里面都是有见识的人,多听听,少说话。” “记住了!” 桐桐泡着萝卜干,准备蒸包子。大门一响,林楠回来了。 他手里捏着信,给了桐桐一封,还有一封是林枫的,放在了茶几上。他自己拿着他的那一封往卧室去了。 每次林诚儒来信,都是各是各的。不会因着在一个屋檐下,就写在一封信里。 她觉得这一点尤其有趣。 擦了手才将信封打开,是林诚儒的信。信上说,知道她对化学感兴趣,当天晚上便拉了友人,酩酊而大醉,其心之喜,如再娶你母亲一次。 第311章 花自向阳(28)一更 萝卜干馅儿的包子,吃着也还行。 饭桌上,桐桐看看林楠,回头又看看还在那里抱怨爸爸的林枫,她轻咳一声,提示一声,她有话要说。 林楠眼皮都没抬,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这才道:“说!” 桐桐将凉拌的白菜心往对面推了推,这才道:“大哥,我……等会子想出门一趟。” 林枫朝外看了一眼,天都黑了,六点半了吧。还要出门,“去哪呀?我跟你去。” 林楠看了看时间,“你就是七点出门,几点能回来?” “八点。” “八点?”林楠看她,“一个小时?” 嗯! 林枫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小时的时间够干什么?去大院食堂溜一圈,走着去,稍微磨蹭磨蹭,大半小时都过去了,你这个时间点出去还得有个来回,能去哪里?“是找谁去玩吧?” 桐桐‘嗯’了一声,“八点肯定回来。” 林枫才要说话,林楠却点头了,“那就去吧!八点。” 嗳!桐桐三分钟塞了两包子,把紫菜虾米汤往肚子里一灌,转身就往出跑。 林楠看了下表,六点三十六分。 把林枫看的更加莫名其妙,这么着急吗?“她这是干什么去了?” “吃你的饭吧!女孩子的事少问。” 林枫:“……”行吧! 林楠一边喝汤,一边看着座钟滴答滴答的一圈一圈的走,爸爸在信上说:家中的花儿打出花苞,终于要盛开了,当庆之贺之。麻烦你将它放在阳光之下,让它自由的向阳而开,它必能旺盛而灿烂。 不让拦着小孩谈恋爱! 当然,爸爸的意见还是要尊重的!但是,该有的约束还是要有的。 爸爸养花只有理论,尊重他的意见,可也不能被他给带偏了!理论与实际结合的话,那就是养花需得有适当的呵护,这一步绝对不能少。 这一点天王老子来说都没用。 吃了饭了,林枫才要去洗碗,结果强子在楼下喊了:“林枫——林枫——” “嗳!来了。”林枫放下碗筷,围裙也解了,“大哥,我出去一趟,强子有事。” 嗯!知道了,去吧。 强子拉了林枫,“走走走!不是要运动服吗?体育队那边能买到……” “我是要给桐桐买的!是女队的吗?” “肯定是女队的呀!”强子拍了拍车子,“走!青少队在少年宫训练,女教练我认识。” “嘿!”林枫一下子就懂了,“行啊!小子,贼上人家女教练了。” “去去去!别胡说了……回头人家该不帮忙了。” 还不好意思了! 结果两人出了大院,骑着车都往东拐走了,林枫蹭的一下刹住车,骑在车子上拎着车头调转方向,强子还奇怪呢:“怎么了?”他顺着林枫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大院门口朝西边一段的路灯下,站着两人。 小伙子挺高的,背朝这边,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踩着马路牙子,一脚踩着这边的路面。而马路沿子上还站着一个姑娘,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这姑娘的一个侧脸。 两人一个穿着将校呢的大衣,一个穿着一件军大衣。 京城二月的天,夜里依旧很冷!前几天才飘了一场小雪,这样的气温依旧冻人的很。 结果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面,看身形吧,确实是眼熟。 强子问:“我怎么觉得……那个姑娘像是桐桐呢?是桐桐吧?”不过那个小子是谁呢?拍婆子拍到桐桐身上了,还是真不知道死活。他脚往脚踏上一放,“走!收拾这小子去。” 林枫一把给拉住了,强子跟尹禛接触的不多,没认出来。但是他认出来了!刚才差一点冲过去,但……桐桐出来是大哥答应的,还说姑娘家的事叫自己少管。 所以,大哥肯定是知道! 不过,这是啥时候的事,为啥大哥知道,自己却不知道了? 还有这个尹禛,之前还真防备过他,后来见两人没有啥,也确实没有在意。 这叫人一时间闹不懂了,两人是啥时候好上的。 瞧瞧!这会子两人站在路灯下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骑在自行车上微微扬着头,一个站在马路牙子上,连比划带说,说高兴了还蹦跶两下。 过去打搅吗?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出来,其实啥也干不了。她跑到大院门口,差不多六点四十。打电话过去,叫尹禛接电话,等尹禛回给他,这最快也得五分钟。尹禛就算是立马骑车过来,差不多也得七点了。两人最多聊到七点五十五,才能保证桐桐八点到家。 也就是说,桐桐得等半个小时,为了跟对方说五十分钟话。 而对方呢,一来回得小四十分钟。再加上接电话来回跑的时间,一共也差不多得五十分钟!换来的是见面说五十分钟话。 林枫就:“……”自家养出个二百五,这个小子能说出花来呀,偏生的就爱找他说。他嗤笑一声,又把车头调过来,“咱走咱的!在大院门口,没关系。” 老站在这里当然不舒服了,四爷拍了拍车子,“上来!” 去哪? “饭没吃好吧,买点吃的去。” 现在购销社都下班了,上哪弄吃的去? 结果两人跑到胡同,每条胡同都有菜站,这里下班会晚一些。里面卖的都是副食品一类的东西,包括什么油盐酱醋的,都有。 桐桐摸了摸口袋:“出来啥也没带。” 但四爷带了,最近跟刘建涛走的更近了,他父亲老刘可是个人精,别的先不说,其他的先给了不少。像是一些票票,说是福利票。其实这种东西,记得你们呢,就有你们的份。不记得你们呢,也就没你们的份。 这走动的近,又用的上自己,还有老尹在,给多大的偏袒,这不都有借口吗?谁也不会言语的。 于是,不仅年过的富足,便是正月十五,光是副食品的票就拿了小二十斤的。家里散出去一些,剩下的自家也不太舍得用。 桐桐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正吃饭了,门房那边一喊,他才过去给桐桐回的电话。要出门,自然要再回家说一声。 家里见饭吃了一半就要走,赶紧给塞了票:“带人家姑娘买些点心……” 那就买点心呗。 桐桐趴在柜台上看,炉果、香蕉酥、各种动物形状的饼干和数字饼干混在一起的那种,又有槽子糕,光头饼……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她指了指香蕉酥,“吃这个,要半斤。这个该是今儿新到的……” 还真就是新到的,售货员给称了半斤递过去,“今早才到的,没剩多少了……”又问说,“还有晚半晌才送来的,也刚开封的桃酥,这个要么?” 这个好,四爷就说,“要两斤,分开包。” 见面为了什么,就是见个面,说些片儿汤的话,没别的。 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了。桐桐拎了半斤香蕉酥,一斤桃酥,跟大院门口给四爷摆手,还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到家的时候,林楠正看书,是刑侦学老课本。 门一响他就看表,七点五十六,还真就回来了。回来脸蛋红扑扑的,笑意还在眼睛里含着呢。左手一包点心,右手一包点心,“你不会是贪图人家的点心吧。” 哪有?桐桐将大衣脱了,拎了点心过去,都给打开,然后抓了香蕉酥给林楠往嘴里塞,“我闻着可香了。” 食堂里现做的点心也不是没有,这个到底好在哪里了?不都一个味儿。 他就说,“他家的境况还不如咱们,以后出门自己带钱带票,不许要人家的。” “那你还帮他了呢!要不是大哥带他去找张伯伯,张伯伯帮他验证了,人家谁会考量他提的那个事?虽说现在还没明确的说法,但因着肯带着刘建涛,他那边的待遇好多了……刚好年节,福利发的多一点……” 林楠就看她,不言语。 桐桐不说话了,拿着点心慢慢吃着,“知道了,下次我带票出去。” 这还像话! 桐桐心说:我一毛都不挣,我带啥出去呀?大不了以后在外面吃了,再不往回拿了吧! 其实想想,这么混日子啥也不干,什么也不挣,好似也不对。关键是心理上有负担! 晚上都要睡下了,林枫回来。一回来就敲门,结果给桐桐带回来一套运动服。就是那种毛蓝毛蓝的颜色,肩膀袖子裤腿的两侧都带着白道道的那种。这种只有体育队能买到,找个身高差不多的,叫人家多订一套。 一套好几十块钱呢,“买这个干嘛?”用不上呀! 林枫拍她的脑袋,“我看你早上起来在家里伸胳膊抬腿的,就给你买回来了!”所以,脑子要清楚一点,别信谁的花言巧语。你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当谁家都这么过日子呢? 那小子他家没这个条件,不信走着瞧! 以后,什么紧俏哥给你弄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觉得那小子也不过如此,很不必放在眼里。 因此,今儿所见,他回来一字未提。 送了衣裳了,还给桐桐许诺,“女孩子不都喜欢高跟鞋吗?已经托人给你买了,春上的单皮鞋,高跟的,黑色的。过几天就到货了!” 桐桐蹭的一下起来了,起来就往客厅放钱匣子的地方跑,然后喊林楠:“大哥,这个月咱能撑到月底吗?” 林楠从屋里出来看了看钱匣子,“能吧?能呢,没事,饿不着你。” 桐桐把钱匣子抱到屋里,“以后我管家……不能再胡乱花钱了……” 林楠:瞎操心!家里的钱一直就分三份,存三分之一死期,存三分之一活期以备不时之需,留三分之一开销。 第312章 花自向阳(29)二更 阳春月,冰雪消融,柳枝吐嫩芽。 这样的天早起出门锻炼就比较舒服了。桐桐应时而动,终于能活动活动了。早起六点半出门,赶在七点半回家吃早饭。 绒衣上套上新买的蓝色运动装,脚上是新买的一双回力鞋,这鞋十八码的价格是八块八毛七,最大到四十码,得十块二。大小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穿上原地蹦两下,底子是真软。踩着走路,脚步声可以很轻盈。鞋底厚,但却真软。 从大院出发一路跑过去,半路上跟四爷汇合。 这一打量,桐桐就觉出来了,察觉确实是有的。四爷脚上的是白网鞋,两块二一双。还有一种是篮网鞋,款式虽然一样,但这种篮网鞋不到两块。更多的人不是穿黄胶鞋就是穿这种篮网鞋。 晨曦微光,几乎不见晨跑的人。两人这么着,叫人瞧着像是两个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跑出二环,甚至于空军大院那一片还都是荒地。到这里就是极限了,然后再往回跑。 这一条路成了两人跑步的固定路线,只要天气允许,就一直这么跑着。 都这么坚持了小半个月了,这一天回来,跟门房的大爷打招呼,雷打不动的问一句:“您吃了吗?大爷。” 顺便取一下今天订的报纸,再看看有没有信件。 大爷递了报纸给桐桐,就喊住她:“桐桐……这个姑娘要找你二哥。” 啊?她都没注意,另一边有个人推着车子,正等着呢。桐桐看过去,有些面熟,这不是……那天晚上那个云霞吗? 她的军装上没有肩章之类的东西,证明她退伍了。 大白天的看清楚了,她长的是好看,鹅蛋脸,大眼睛,鼻梁细且挺,嘴角含着分笑意,那眼神看谁都像是多情似得。 此时站在那里,下巴微微扬着,拿着一股子劲儿,带着几分高傲。 “你是桐桐吧,我听你二哥说起过你。你帮我叫一下他,就说我找他!” 桐桐点了点头,也没搭话。拿了报纸跟大爷摆摆手,“那我走了大爷,听鲁师傅说今儿有肉末烧饼……您得快着些。” 哪能见好吃的就去买呀?日子就不是那么过的。他喊桐桐,“以后记着些,早起先取牛奶。天一暖和,牛奶送的早。” 嗳!记着了。 云霞看着那抓着报纸嫩白纤长的手,不自在的将扶着自行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她从七点半等到八点,整整半个小时林枫都没有出来。 她看了看手表,问看门的大爷:“那是林枫的妹妹吗?会不会话没捎到呀?” 话当然捎带到了! 回去就说了,林枫给桐桐使眼色,然后拉着桐桐去玄关那里,偷摸的朝厨房看了一眼,这才道:“她在门口等着?” 嗯! “别管什么事,跟她说清楚……” 早说清楚了,谁知道为什么的!本就没什么的,高中被班里的同学起哄过,能有什么呀? 桐桐问说:“那你不去见?” “见什么?早都不联系了。”林枫‘嘘’了一声,“走!吃饭去。” 行吧!那就吃饭。 春上没什么菜,早起吃的就咸菜泡菜,连土豆都慢慢开始出芽了。 桐桐问林枫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做春饼,今儿去买绿豆芽……还有什么想吃的菜。” “韭菜有么?怕是有吧!买点韭菜吧。” 那我吃了饭就得去,得排队呢,韭菜未必有,韭黄该是有的,那玩意抢手。她算计着,“再买点瘦肉,炒个合菜卷饼吃。” 完了又问林楠:“中午食堂的饭好么?不好的话,我去给你送饭。” 你笨想想,能有多好?白菜萝卜豆腐一炖,一人两馒头就是一顿饭,“晚上回来吃好的是一样,在单位不能搞特殊化。” 行吧! 俩哥哥上班去了,她把家里简单的一收拾就出门,得去供销社的。 结果到了门口,云霞还在等着,一见桐桐就问说:“你哥呢?” “我告诉他你找他了。”至于见不见的,那是他的事。 说完,推着车子就往出走。 云霞一把拉住桐桐的车子后座,“你告诉他,我现在在我们胡同的菜站上班,一五早上七点到下午点,二四六从下午的点到晚上的九点。礼拜天休息!我家还在原来的地方,除了上班,我基本都在家……就这个事。” 然后跟桐桐笑了笑,“那个……那我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他,我只等他半年。若是半年里他没有找我,那我就不等了。” 桐桐:“……”这话说的,他都有点怀疑林枫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看着人家走远了,她才去买菜。结果绿豆芽没买到,黄豆芽买到了;韭黄没买到,新鲜的菠菜买到了。买到什么算什么吧! 回来她拎着菜篮子直接去找林枫,帮着传达。 结果才到跟前就发现图书馆里有手风琴的声音,这不是初学者拉出来的调子。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子,他这才往里面去。就见林枫靠着书架站着,窗户口站着个姑娘。 光从窗户撒进来,撒到那姑娘身上,她逆光而站,看不清这姑娘的脸。 只能看见她怀里抱着手风琴,在琴上一下一下的摁:“……这个调是咪……你太着急了,琴不是这么拉的……” 林枫叹了一声,“日子长,一日一日又一日,闲来无聊拉着玩的,没当个正经的爱好。”说着,去接了琴,“你要找的书在楼上,你去自己找吧。”说着,顺势坐在地板上,随后将那琴扔在一边。 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打在他那一片。 他抬头看窗户外面,外面的光也探头看他。他坐的那个位置,边上堆着一摞子书。桐桐只能看见最上面的一本是《真理和方法》。 她才要进去,谁知道都要走到楼梯口的姑娘却站住脚了,然后喊了一声:“喂——” 林枫回头,仰着头看她:“嗯?” 这姑娘趴在楼梯的扶手上,说他:“我觉得西方哲学,你可以放一放。多读读《老子》、《庄子》、《中庸》、《大学》……我觉得读懂这些,可能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觉得等待的日子太过痛苦……要不,你试试。” 说完,就直接上楼去了。 林枫保持那么姿势看着,先是看到一个倒着的完整的人,再是军绿的裤子白网鞋,接着就只剩下白网鞋消失在眼前。 桐桐就犹豫要不要进去,她是足足等了五分钟,这才将脚步放重了一些,“哥——” 林枫没动地方,但之前那股子忧郁却一下子消失了。他应了一声,笑着看过去,“干嘛?显摆买到韭黄了?” 不是!桐桐传了话,“……就这么点事,人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枫起身,抬手揪妹妹的辫子:“……记着啊,你得分清楚。喜欢你的人呢,他会忍不住来见你;不喜欢你的人呢,总有理由不见你。男人没那么多苦衷,真喜欢的,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能来见;反之,你懂的。” 嗯!行吧!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姑娘确实挺麻烦的。 她也不问楼上的是谁,只摆摆手走人了,“晚上的菜是黄豆芽炒粉条、芝麻盐拌菠菜、凉拌胡萝卜……会按时回来吧?” 不按时能去哪?“别在外面晃荡,早早回去。” 说了一会子话,上面那位拿着书躲在楼梯上半天才下来,“不会叫人知道吧?” “我妹妹,没事!”林枫指了指大门的方向,“看完给我还回来……”说着才想起问,“你若不还,我上哪找你去呀?姐们,你叫什么来着?哪栋楼的?我怎么没在大院里见过你呀?” “你不认识我,你借给我?” 林枫无奈的看她:“都是大院里的,你能跑哪去?” “我不是你们大院里的!我是叫吴红带我进你们院的。” 吴红,“你认识吴庆?” “对!我们一个大杂院的。”这姑娘就笑,然后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夏至。” 林枫叹了一声,“书不能随便带出大院,谁也不行。” 夏至看了看手里的书,“可现在……只有你们这里的书最全。我确实……需要这些书!我保证还!要不然,我押个什么东西……户口本行吗?” 不是户口本的事!林枫看了对方一眼,“把书给我,我看看……” 夏至舍不得,但还是递过去了,“要不,我叫人来给我作保……” 林枫看了看这本书,只递给对方一本,“你选的其中两本都是绝版,丢了或是污糟了怎么办?这个书不能往出带。那本不是唯一的一本,那个算是我借的,再借给你了,若是丢了或是损毁了,我负责吧。拿去吧!” 夏至心里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肯定保存好,三天就还回来。”要走了,她站住脚,“那个……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妹妹跟你说的话了。” 什么意思呀?我们说什么了? “云霞我认识。”夏至转过身来,“她退伍之后确实安置在菜站,我只听说她有个男朋友是大院的,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你。她被人纠缠的厉害,许是捏造了一个人想摆脱麻烦!若说的是你,你还是要小心点。 胡同里那些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看不惯他们,心气也高,他们更看不惯你们……你别忘了,四年前,什刹海……用冰刀鞋捅死了十多个,下手的都是混子,死的八成都是你们这种大院出身的……我觉得,事得处理!最好能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 第313章 花自向阳(30)三更 林枫跟对方摆摆手,只叮嘱说,“书上有图书馆的印章和标签,若是叫人看见了,我会很麻烦!谨慎保管。” 夏至一下子便把书放下了,“那……等晚上吧,晚上叫吴庆帮我带,成吗?” “那可就成了吴庆的责任了!别管谁的责任,一定得小心。” “好!我记住了。”于是,空手来空手去,没带什么东西。 强子来找林枫的时候还问:“那谁呀?” “吴庆招惹来的,不重要!”林枫问他,“什么事,说。” “外面有出手的二手自行车,价格一百四……你说能弄去往乡下卖么?” 二手的,“谁偷来的贼赃吧?” “不是!东城工厂大院的那帮子工人子弟,昨晚上跟几个军大院的约架了……听说军大院那些怂了,干不过人家,被人撵散了……你猜怎么着?一晚上顾着跑了,自行车丢了十八辆。你算算,东城那边这算是发财了。一辆车一百四,这十八辆多少钱?两千五百多,这可是一笔巨款。咱就算是倒腾出去一辆,一百四买的,一百六七往出卖,这还赚一个月的工资呢。” 林枫提醒他:“这种事千万别沾!明知道怎么来的,你碰那干嘛?” “那帮军大院的,他们要面儿,且不会为这个怎么着的……” “不是!要面儿,这架就还得打!然后呢?打赢了,管东城那些要回自行车,那些人上门来,你怎么着?还人家一辆自行车。你算算你是赚了还是赔了。钱上没少,可票呢?你只能把你自己的还给人家。那你用什么?不还得找票吗?”图什么呢?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这个事,被这一打岔,林枫还真就把云霞的事给忘了。 他最近是真不怎么出门,想着不行就找个周末,把胡同里的王小海脚上,这位海哥说话还是有分量,回头请他放个话,这个事过去拉倒,别听人瞎胡咧咧。 可桐桐这天早上一出大院的门,就觉得被人给盯上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就两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吊儿郎当的。她骑了三五百米,对方便不跟了,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又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见了漂亮姑娘跟一段而已。 她去买油去的,家里的油快见底了。回来的时候,那两人还在大院的门口,只看了看,倒也没上前搭讪或是撩骚,那还不让人看了?她直接往大院里面骑。 门房大爷在后面喊:“桐桐……你哥的信?” “哪里来的信?”林诚儒的信要来就是三封,应该不是才对。 大爷看了看地址,“同城的,你二哥林枫的……” 哦! 桐桐取了信直接走了。 守在外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调转车头就走。 王赖子正在家里抿着酒,这两人就回来了,“哥——” “贼上林枫了?” “贼林枫干什么?今儿才算是见着宝了!本来是盯林枫的,结果看见一特漂亮的姑娘从那院里出来了,我俩跟了几步,怕错过林枫到底给撤回来了,想着她总归会回来的。结果您猜怎么着?我的天那,那姑娘是林枫的妹妹……” 王赖子嗤的一笑,“多漂亮呀?” “说一句不怕您生气的话,跟人家一笔,那是天上的云,嫂子是地上的泥!” “吹吧!我就没见过比云霞还漂亮的!” “真的!那一瞧就……干净。”说着就指了指外面,“不信咱盯着去看看……一看就知道了。” 然后两人从下午守到晚上,也没见人出来。 想着天一黑,是等不到了。却不想要走了,瞧见一人。军大院那边的尹禛,听说跟王小海关系挺好的!倒是私下没什么交情。这家伙手底下人也不少,几百号子人呢。只是从去年到今年,再没听过他们跟谁有过什么过节。 这人一来,也不进去,只骑在车子上在路灯下等着。 也才一两分钟的时间,就见他冲着大院门口那边招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好漂亮一姑娘。 看不见别的,就看见身形了。细腰长腿,身材曼妙,一蹦三跳的到了尹禛跟前,然后往自行车后面一坐,抓着尹禛的衣裳,然后两人说笑着不知道去哪了。 “哥,看清楚了吗?” 王赖子骑上车子,“走!跟上去。” 结果两人去吃小吃了,毛肚上淋上满满当当的麻酱,哇哦,香嗳!这是国营小吃店,并不是每天都有这个供应。不知道四爷打哪打听的,过来排了小二十分钟的队这才吃上。 再要上俩火烧,吃完用火烧将麻酱也擦的干干净净的。 四爷一边吃一边笑,就一碗这玩意,她吃的比御宴都香,可见在家里条件再好,叫她吃的不顺心不顺口,那也是白搭!她总是顾忌别人的口味,她自己倒是摆在后面了。 瞧那麻酱粘在嘴角,还兀自在那里感叹:“……太香了!麻酱就得吃这个口味的,地道!” 四爷递了帕子过去,“擦擦嘴。” 桐桐擦了嘴,又拿了帕子给他擦嘴,“咱俩这出息,一个来回两小时就为了吃一口这个。” 就这个年月吃什么才香!说着话,四爷又要了汽水,坐在这里慢慢喝着呗。桐桐也不急,今儿说要吃毛肚,林楠给的时间长了一些。 她就问:“锅炉的事怎么样了?” “还有几天供暖就结束了,用其他锅炉替换着烧水,才好动这个锅炉。” 原来如此!那这就不是急的事。 说着话,桐桐就朝四下里看了看,总觉得有视线盯着她。她顺着玻璃窗看出去,什么也看不见。视线在外面,自己在明,人家在暗。自己看不见对方,对方却能看见她。 她稍微动了动位置,错开了,刚好有一大叔挡住了自己,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了。 馆子外面的人盯着里面的食客,有时候盯的不是人,而是那一碗谁都想尝尝的毛肚吧。 王赖子在外面看不见了,然后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说身边的小子,“小六……你小子眼睛挺贼呀!是漂亮。” 是吧? “是!漂亮。”谁都不舍得大气哈的那种漂亮。 “尹禛也不好惹,动他的女人,他怕是不肯罢休。” “怕他?他们大院的,一动真格的就怂。” “那现在呢?” “找他们大院的人,打听打听……她平时都去哪……” 结果被告知:天天早起锻炼,一个人。 也就是隔了一天,桐桐晨练的时候就觉得被人跟上了,很明显的跟上来的那种。 跑出大概十多分钟,身后自行车的声音特别明显,丁零当啷的响成一片。 桐桐左右看了看,路边屋檐下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抓拐用的小石子还在,她一把抓起来捏在手心里。 看看这些人是干嘛的? 她都看见十几个骑自行车的人过来,猛地,从马路对面的胡同里冲出个人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的奔着这一伙子人。 这一撞,有摔的,有扔下车上手去揍的。 桐桐还当是自己想多了,这纯属两伙人火拼。她都准备走了,结果就听一人喊道:“姓图的,老子的事你少管。” 图全朝后看了一眼,捂住胳膊,朝桐桐喊:“跑啊——还不跑——” 桐桐:“……”跟我说的? 图全一见这姑娘站在那里不进也不退,又喊:“跑啊……前面就是派出……” 话没说完,一拳抡在这人脸上,话也被打断了。 桐桐这次确定,这是真冲着自己来的。她拿起石子就朝那边投掷,直接砸在打人那家伙的手腕上,说这个不知道叫什么,但应该是人称图哥的人,“快跑啊!” 她疾步过去,拉了图哥就走。 后面紧追不舍,桐桐冲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将校呢大衣的人,石子打在眼角,血瞬间就下来了。 对方这才不追了,捂住眼角看着满手的血:“这小妞子,够野的。” “哥,我去追她……押回来炮制她……” “闭嘴!敢伤她试试?”之前还觉得图全为个女人挨刀蠢的很,现在才知道,这要是看上眼了,要我的命都行。 图全的胳膊被人用刀给划了,桐桐扫了一眼,“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你小心点,告诉你哥,王赖子叫人打听你,要堵你……你去派出所,叫人送你回去,我不用你管……” 正说着呢,四爷跑过来了。他是到点了,没见桐桐想跑过来看看,谁知道就看到这一幕。 “图哥?”尹禛看了人,再三确认,“图哥?” “尹小爷呀?”图全站直了,“真巧了!帮兄弟一忙,送我这妹子一段,给安全送回去。” 四爷看看桐桐,又看看图全的伤,然后将桐桐拉到身边,“我的人。”你们这是,“怎么碰到一块了?” 图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嗐’了一声,“早知道,我昨晚上叫小海告诉你得了。”说着就低声道,“王赖子贼上你的人了……带着人堵呢?本来他是堵林枫的,无意间撞了小妹妹……我就怕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娘的,这混蛋玩意……当真不是个东西。” “先去医院!”四爷扶了图全,“有劳你了,兄弟欠你一人情。” 桐桐:“……”这都叫什么事!像是王赖子这样的,这都不能算是混混了,这简直就是恶霸,这种人不弄进去,得祸害多少人呀。 一到医院,桐桐就用他们的共用电话,直接拨给门房,“大爷,我是桐桐……我哥是不是着急了……”没等到回去吃早饭。 大爷还没说话了,林楠接了电话,“去哪了?叫尹禛听电话。” 第314章 花自向阳(31)一更 这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从十三四岁到二十出头。无人管束,不计后果代价,正常成熟的人是不会懂这些人的逻辑的。 可以说,这些人没有逻辑,就只有人性中的本能。他们所说的爱情,也压根不配叫爱情。那就是一种荷尔蒙分泌过剩。无人约束的情况下,兽性是战胜了人性的。 漂亮姑娘走在路上,大家多看两眼,别管男女老少,美好的东西就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可看看就得了,非要上手且妄图占为己有,这玩意怎么说? 林楠去了单位,想了想给工纠队打了电话,“李队长,抽空来一趟。” 工纠队是协助管理治安的,每个街道办下都下辖一个工纠队,人数不等。但他们多数也是社会闲散人员,被抽调上来。 这个王赖子他当然知道,但是呢,并无交集。 其实像是尹禛那样的顽主才是少数,大院有大院的规矩,那就是圈子。每个圈子里的人一定得是有来历了,这一点很重要的。他们家是什么单位的,他们父母是干什么的……大圈子套着小圈子,这才是常态。 就跟自家这大院一样,林枫他们的小圈子是父母都有职务的,对外说起来都是一个大院的,但对内又分的很明细。 就像是林枫跟尹禛能交往,前提是自家妈妈是军职,这是林枫能被尹禛身边的一些小兄弟接纳的前提。 尹禛其实才算是小顽主里的异类,他是什么人都交往,跟什么人都敢提交情。 对比最明显的就是空军大院的叶鹏飞,那小子就傲,凡人不理的。便是大院跟大院之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空军大院就是牛气呀,等闲打电话过去,说不对人家都不会帮你转机的。 重点发展的方向嘛,人家接起电话会说:“全力以赴。”你得回一句:务歼入侵之敌。 回不对,抱歉,爱找谁找谁去。 等闲机关大院和自家这边,叶鹏飞那伙子人都不怎么爱搭理的,更何况胡同大杂院那些人。两边恨不能是生死仇敌。 而尹禛呢,跟叶鹏飞比起来,这小子身上其实没有那种出身带来的傲气。他不管他身边的那些小兄弟会不会跟胡同那些人交往,他是会去交往的。 了解这个人之后,他就觉得尹禛这个人很成熟。若论江湖,论面儿,要么打出来,要么捧出来。 他给别人面子,人家就都给他面子。他不带着人出去跟人干架,可也甚少有人主动找他的茬了,这就是面儿! 他要是个动辄就跟人动手,想的就是怎么找面儿,怎么把人摁死,那自己宁肯把桐桐送到干校跟妈妈一块关着去,也不会纵着两人来往。 是他的不惹事,才不怕桐桐被牵连;是他会平事,给他面子的人多,才能保证跟他交往的人少受骚扰。 结果,这个王赖子混的是江湖,却连最基本的江湖道义也没有。尹禛在胡同圈子里的交际那么广,他还敢? 图全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就说这位尹小爷:“……兄弟,你的人你怎么不带出来呀!兄弟们都认识了,他王赖子总得顾忌三分……” 四爷:“……”非得给漂亮姑娘身上贴上一个标签,这个人是谁的,其他人别动,动了就是结仇。这就是而今这一拨孩子的逻辑!自己不想叫一个大院那数百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外面惹事,将来再给折进去,不得不跟这些人交往。可没事带着桐桐跟这些孩子玩什么呀?闲得慌吗? 这种事……桐桐不知道所谓的混混是哪种程度的混混,有些孩子就是闲的蛋疼,拦住人嘴上贫,其实真不会干下什么伤害人的事。那这种跟着你的人,你把这种孩子怎么办? 因此,说不上防备,也用不上防备。今儿就是没有图全,王赖子真敢动手,桐桐估计能取了他一双眼睛。 是图全好心,反倒是叫桐桐不好动手了,事情才成了这个样子的。 但这个人情还得领,他确实是无意间知道了,然后防着王赖子祸害人,能说什么呢? 伤的不深,缝合了伤口,又开了消炎药,回去养着就行。 医院离的也不远,图全一出医院就上了公交,“不用送了,多大点事……” 四爷摆摆手,“回头请你喝酒。” 好! 看着车子走了,四爷才扭脸看桐桐,然后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容易长了一张‘为祸’的脸,偏选了这么一个时间点。 桐桐也笑,拽着他的手指头摇啊摇了,“走啊!送我回吧。” 走! 桐桐和四爷都没有针对几个恶棍再私下出手,这不是私下办的事! 林楠办起来很合适,名正言顺呀!始终用所谓的‘道上’的规矩办事,这是非常危险的。 至于林楠会怎么办,这位难道会落人口实、授人以柄吗? “坐!请坐。”林楠热情的很,亲自给李队长倒了水,“叫你跑这一趟,就是了解一下咱们的治安问题。最近怎么样呀?辖区那些个小混蛋们还都老实?” “嗐!哪天不闯祸呀?这些狗东西,没法提!稍微不看着,一准惹事!难管。” “是啊!就是这个问题。”林楠一副征求意见的口吻问:“咱们不是每年都有学习班吗?今年这学习班呀,你觉得直接下通知怎么样?不要每次出事了,逮住三两个跑不掉的老实疙瘩,充到学习班应付了事。咱就把辖区这些名气大的,召集到一起,学习一段时间。也是个震慑的意思!若是教育的效果好,一个季度办一次;若是教育的效果不好,那就一个月办一次。” “哎哟!那可太好了,可只怕是……这些混蛋儿们未必乐意进这个套子呀!他们那鬼主意多了去了,又不能强迫……一个个二皮脸,压根就不知道丢人是什么……” “哎哟!那这可是治安任务!若是任务完不成……你也知道咱们的一惯的做法。咱们辖下那么多的胡同,每条胡同都有菜站、煤站,供给当然是从先进开始排嘛! 如果布置的治安任务完成不了,可能各方面的供给就要朝后排一排。这个也是老规矩了!卫生不达标,落后了,那就得让着先进。同样的道理,治安配合度不高,那就得让着配合度高的。回去呢,你把这个意思传达传达!你管不了,说服不了,还有街坊邻居呢,对不对?” 像是胡同里这些混混,别看街坊邻居喊着,你个‘小混蛋儿’,其实这是带着一点亲昵的语气的。小混蛋,这是骂人的话!小混蛋儿,这一定是街坊邻里,婶子大娘们对周围那些相熟的淘气小子的昵称。 一则,这些人护着胡同里的人,护着胡同里的孩子。 一则,这些人的名气大,没人敢骚扰他们胡同。有时候抢个福利之类的,这些人好使!小集体嘛,只要维护自身利益,那就能在内部被偏爱。 不信去问问去,他们不会说王赖子骚扰人家姑娘,他们会说这些姑娘出门就是找拍的。 那言辞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跟混混一堆混呀?咋不骚扰别的姑娘去呢? 你想证明他有罪,得有苦主吧!苦主不敢告,因为弄进去一个,他手底下那些人就不能饶了这个人。要是再去走访街坊邻居,这些人一准说这个混子的好话。 你要是说他干了什么什么祸害人的事,人家会说:“那……那咱不清楚,咱不知道!就咱知道的,这孩子挺好的,挺热心的……你说的这个,那咱没听过,不好瞎说……” 这种的,你怎么办? 除非因为他,叫大家的利益都受损了!叫你来学习,你不来,找理由推脱,那就是不能完成治安任务。既然不能完成任务,那你们胡同就等着吧! 等着菜底子,煤渣子,好的大家先分完,剩下的你们分。 家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叫大家的日常生活受这么大的影响,你别来试试? 林楠笑眯眯的,“李队长,我知道你的工作最难做。可难做也得做呀!这不是坏事,对吧?我也知道,说起来都是年轻人,淘气,能有多坏呢?可要是老这么跟人打架,真要是闪失了,损了哪个孩子,冤枉不冤枉。都是出于好心,配合配合,好好教育教育。这么严管两年,年岁都大了,都得要过日子了,他就不闹腾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成!我回去就传达。” 林楠又笑着将人往出送,“这些小子送进来十天半月的,你们也能轻松轻松。” 说的都挺好的,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所长就从里间出来,“你小子,这办法真是……” “没法子呀!警力有限。警车没有,就咱这几双腿,天天跟着这些小子跑。夜里出警这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边上的同事也说,“真是!我宁愿跟着这些小子在屋里关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愿意天天的蹬着个破自行车出警,一天到晚没个清闲的时候。” 林楠还跟所长申请,“您看,咱这地方有限,圈不住这么混蛋。要不,您联系一下看守所那边,借用他们的地方……” “成!不过,这事你提的,你负责!” 大家都笑,谁听见那些混混贫嘴不头疼呀?特烦跟这些人打交道。 林楠应的特别痛快,“行!我负责。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他挨个通知辖下的每条胡同,那有名的混混不在名单上可不行!有些人务必得来,这是点名要的——比如王赖子。 第315章 花自向阳(32)二更 桐桐和四爷先上林楠的单位找林楠,终归是要叫他看见她好好的。 林楠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看尹禛:“……怎么个茬呀?想怎么着?” 四爷:“……”这个人是个有主张且性子很硬的人,硬碰硬并不是个高明的主意!他马上道,“这不是有大哥吗?我听您的。” 桐桐嘴角一勾,低了头想笑。 林楠心里这才算是舒服了一分,他今儿要是敢以黑制黑,那就趁早滚蛋,还来往什么?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安生,慢慢的把顽主的皮给脱下来。只知道逞勇斗狠,还想扯上我妹妹,休想! 结果,这个决定还行! 他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走!先吃饭去吧。” 行!吃饭就吃饭,四爷连钱和票都不出了。林楠觉得他当大哥,能管住你,能镇乎住你,你就不敢欺负他妹妹,那就让他当大哥嘛! 大哥就是处处能替你拿主意,有事只管找他办,没钱了花他的这都成。 既然他的定位是这样的,四爷为什么要挣扎呢?他愿意顶在前面,那就顶着吧。 于是,在林楠问:“吃什么?”的时候,他果断的说,“听大哥的。” 林楠自己拿主意,“那去砂锅居吧。” 这里的饭不过午,砂锅白肉是必吃的。都坐下了,吃着饭,林楠才问呢,“按说早起那个点一般少有人……”混混们起不来!他们多是熬夜晃荡到凌晨三四点,这才睡觉的。早晨六七点的时候,那正是睡的香的时候。那个点,也有清洁工上马路上了,又并非完全没人。公交车也都开始运营了,这都是早起勤快人,跟混混都不搭。 因此,他一直觉得这个点是相对安全的。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说这里面的事:“……我二哥冤枉!这几年他就没跟除了家里之外的人通过信。挺突然的冒出个女同学了!要说,她一回来就上家里找,我还信她真有几分真心的。可那天就是在冰场遇见了,她主动叫的。那要是碰不上,是不是她也想不起我二哥是谁?” 林楠就皱眉:这个叫云霞的姑娘好容易当兵了,为什么要退伍?自己有自己的原因,她有什么原因呢?就算是主动退伍的,那安置……现在安置没那么大的压力,不说别的,街道办也比菜站好啊。哪里见过给安排到菜站去的? 像是女兵要么是通讯兵,要么是医疗兵,再要么是文艺兵。其他的很少,且很严格。 要是通讯兵,那去邮局,去电话局,这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要是医疗兵,哪怕是医疗站的护士呢? 若是文艺兵,那就更不可能退伍了。那么漂亮,早就被人瞧见了。提干单身的多了,漂亮的姑娘多抢手呀!她便是退伍,也能马上成为军属。这不比回来强? 他就跟桐桐说,“这种情况,只能是犯了错误了,被开除了!她的工作不是安置的,只怕是自己找的。通过谁的关系这不好说……许是那个图全?闹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正常退伍的。” 说着,就点了点桐桐,“你比你二哥脑子清楚!”你二哥那个蠢蛋,只怕单纯的以为那是烂桃花吧。 这边说了桐桐,那边又看默默吃饭的小子,“以后要见面,你上家里来接。暂时她在院里活动,不要瞎跑!最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吧……之后就随意吧!”保准没人敢瞎骚扰你们。 四爷嗯嗯嗯的点头,“行!听大哥的。” 吃了饭,林楠先走了,四爷这才送桐桐回去。桐桐只笑,“你猜他会怎么办?” 看看!先看看他的手段再说。 王赖子被通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去呢。 结果只给两天时间,若是不能按时报到,那对不住,大家只能买到烂菜叶子,煤渣底子。 王赖子就跟李队长打听呢,“谁的主意,这么损?” “就是去学习学习,什么损不损的?这不是坏事。”不过是在里面吃的孬点,“……十天半月的事,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 小六子打听到了,“派出所新来了一个,叫林楠。” 叫林楠! 王赖子啧啧两声,“这是想收拾老子呀!”林楠肯定是林枫的哥。 小六子就说,“要不然,咱先出去躲一段时间……” “他逮的就是咱们!这一跑,没个介绍信……回头弄个敌te,或是身份不明,随便塞到下面哪个看守所里,只核实身份就能拖一两年……” “那怎么办?” 王赖子嗤笑一声,“那是我大舅子,迟早要打交道的!想收拾就叫他消消气就完了!在公家的地方,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那……真去呀?” 真去! 王赖子真去了!他以为的处处针对他的事并没有发生。 负责给他们上教育课的就是林楠,在课堂上也开玩笑,没见过刻意关照过谁,也没见过刻意针对过谁。 这次进来的大小混子一共十七个,晚上大家通铺,虽然住的是看守所的牢房,但并没有对他们呼来喝去。 吃饭也跟看守所那些犯人不一样!看守所里,一人两窝头,一碗凉水,就这些,饿不死拉倒。 而他们呢,虽然也是窝窝头,但是窝窝头不禁着大家的量,吃饱为止。稀饭清汤寡水吧,但小米粥或是青菜汤顿顿都有。另外还有咸菜,够大家吃的。 胡同里日子不好的人家,一日三餐也都这么吃。说出去,谁也不能说这是虐待吧!毕竟,说的自带伙食,可一人之那么一丁点粮票,人家真一点便宜都没占,还搭上了咸菜。 王赖子心说,该不是那姑娘没跟她哥说吧! 那要是这样,自己这次出去可得防备点!八成是尹禛带着人在哪里堵自己,想给自己一板砖呢。 他全程都很警醒,他想,要是林楠对其他人威逼利诱怎么办?叫这些人出卖自己。或者是自己在外面的那些兄弟,经不住诱供,真说出点什么,林楠揪住一点就敢扣住自己。 可是没有,林楠没有单独找过谁,甚至没有单独跟任何一个说过话。 这里是不禁止探视的,有家人朋友要来看,那就看嘛!午饭后的时间可以接待。 他还打听呢:“林楠有没有下阴招?” “没有!咱们就在胡同口守着呢,他就没去过那一片。也没人被叫到派出所过。” 王赖子就安排,“盯住尹禛……等我出去的那天,带着兄弟在外面接我,我怀疑这孙子要算计我。” 得咧!您放心。 眼看到了要出去的日子了,学习班的最后一天,早起就有结业仪式,又是唱歌,又是宣誓的,好似就要结束了。 他都把被褥打包好,好带回家了。甚至还给被子里藏了半块砖头,就是为了出去跟尹禛干仗用的。 可背着行李都在院里排队,等着解散回家了。 一辆小吉普从门外驶进来,从上面下来两人。王赖子看着林楠迎上去,跟对方握手,又凑近说了什么,然后对方中一个年龄大就站出来了,“谁是王猛?站出来。” 都叫他王赖子,却忘了他的大名叫王猛。 “我!我叫王猛。” 对方接了另一个人手里的一张纸,这是拘捕令:“……看清楚了吗?你涉嫌强奸、抢劫、偷盗公共财物,暴力威胁、伤害他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话一说完,马上就有两个带着枪的,直接就给他押起来了。 王赖子都懵了:“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说着就看林楠:果然就是你! 林楠就那么站着,表情始终都没变。 那来办案的人却没好脾气,“凭什么?没有证据能申请下拘捕令?别的派出所也办学习班,有人把你给点了。人证、物证都有,要觉得冤枉,那就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若无辜,自然无事!你若有罪,谁也救不了你!带走!” 王赖子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看着林楠的眼神满是惊恐。 林楠嘴角勾了勾:不是所有的强奸都是死刑的,但是女方若是未满十二岁呢?现在说都是说虚岁,十二岁的姑娘,都说十三四岁。有些女孩发育的较早,还不知道世事。只知道在外面跟着混混很有面儿。但这是犯法的!而这小子三四年前,也才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年岁不大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关系。不满十二,一个就够死刑了,这次查出三个来,就问你死不死? 抢劫罪不致死,但看你抢的是谁。这些人专跟大院那边过不去,他们抢的就是大院子弟。当年的十五六的少年也长大了,你猜这些人会怎么做? 偷盗公共财物,数额巨大的话,也是死罪。有些书籍丢失,你当废品卖了。可若那个东西是什么重要资料呢?这带来的损失大不大呢? 更何况殴打伤害他人,聚众闹事,这些加起来,三月内,就得吃枪子。 一个混子而已,不愿意搭理就完了,非得作死!我知道你防备我,可你混到而今,外面仇家有多少呀?我明着针对你,岂不落了下乘? 找你对家所在的辖区派出所,在那边下下功夫就好。你祸害的人不在你那一片,因此,你手底下的那些混混是不可能知道我们怎么取证的。 林楠看着王赖子被押走,客气的跟几个同事摆摆手,送对方离开。 而后才转过身一脸遗憾的看着其他人:“原以为会圆满,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他叹了一声,看向诸位,“不过好在,咱们彼此认识了,也算是收获!”说完,还问他们:“都认识我了吧?” 第316章 花自向阳(33)三更 这次枪毙的可不止一个,牵扯出一连串的,只跟王赖子差不多一样的就有四个。 另外,同伙就没罪吗?又有接近小两百人被逮了,除了死刑的,重的判了二十多年,轻的也得劳动教育三年。 劳动教育这是看在年龄小的份上,若不然,就不是教育,而是直接上牢里呆着去。 这一下,四九城那些混着的,安生多了。 坊间传闻大家可都听说了,起因就是一个圈子想讹林枫,给林枫惹上了大麻烦,将林楠给惹恼了。 这件事里,一点都没牵扯到桐桐。图全的嘴很紧,这事对外一个字都没提! 因此,桐桐压根就不在大家的言谈里。 像是王小海这些人就会警告其他人:“都小心着点,大院那些干架干不过你们。但是他们玩别的,咱们捆一块也不是他们的个儿。别没事找他们的茬,有什么意思?” 就是看不上丫的一个个跟皇亲贵戚似得,高人一等那德行,瞧着碍眼。 王小海摆手,“少他妈的放这没用的屁!生下来就不一样。你老子戒大烟的时候人家老子在流血,这肯定不一样!少言语。” 这人就说:“你去看了吗?那个云霞长的真漂亮,我看着图全好似也不热乎了……” “去去去!那小圈子惹出多少事来,少沾染。” 没有王赖子纠缠了,云霞是真的去了法场,看见王赖子被枪毙了的! 后来她才听说这里面有她的事,说是王赖子要找林枫的麻烦,这才惹怒了林枫他哥,事就成了这样了。 她当时就觉得心里发慌,又重新敲开了图全的门。 图全皱眉,“你的事别找我。”说着,就要关门。 云霞一把挡住门:“是谁说管我一辈子的?” 图全将她的胳膊推开,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说出的话,我吞回来!我图全不是个男人,就是王八蛋,说话不算话,行了吗?” “是谁说为我死都愿意的?” 图全:“……”他把衣服解开,将后背亮给对方看,“这一刀,是不是为你挨的?是不是能为你拼命,老子做到了!为了你好,老子都放手了,为了争取的当兵的机会。老子那时候不知道你能回来,我是亲自把你送到高处的,就没想着还有以后……对吧?” “那我现在回来了……” “可我突然就懂了!就觉得没劲!当时为了你挨了一刀,你跑了……还是路过的人救的我,把我送到医院的……” “我吓坏了!” 许是吧!你吓坏了,不该怪你。可人家也是个姑娘,我也没受那么重的伤。当时才几个人呀,那天王赖子带了多少人呀?那姑娘知道我是在救她,愣是没自己跑了,非得回来拉我。这两件事比对比对,有劲吗? 图全给个最后的忠告,“从今往后,我图全跟你云霞,再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这些年呢,我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呢,也是心知肚明。你是有事找我,没事端着……心里特有主意!能用的,你恨不能都用上!我就是告诉你,别盘算我,我不给你用了;也别盘算那个林枫,再盘算下去你这菜站的工作都保不住了。当然了,你也别怕,人家懒的跟你一个姑娘计较。你别去碍眼,事就过了。” 说完,一把将门给关上了,“慢走!不送。” 云霞靠在门上,跟里面说话,“你说管我……又不管我!你要是真替我考虑……你怎么不说我家里的情况。我妈身体不好,我弟弟妹妹又小……你只能护着我,可我家的日子怎么过……你想过吗?你那么些兄弟,接济这个接济那个……我只是想找个替我分担的人……我就是想找个家境好的,能帮我的人,我到底错哪了?” 图全在里面沉默了半晌,“那大概……我也不是那个人!我没有正当工作,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顾的了自己,顾的了你……但肯定顾不了你一家子。你找别人吧,我能替你挡刀,但就是没有安生饭叫你吃。真给你补贴的多了,那钱肯定不是正道,花着提心吊胆,那也不是你要过的日子。我不怨你,你也别怨我。一拍两散,各自过活吧。” 说着说着,又不由的心软了。他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才咬牙道,“我跟林枫能拉扯上一点交情,回头我替你说,别叫人家找你麻烦!你今儿来也是为这个的。这是最后一次,老子说到做到,这次之后,绝不管你的事。” 云霞擦了眼泪,想说点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图全听到脚步声远了,这才又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你就是个二货! 但答应了人家的事还是要办的,只能晚上去找尹禛。 这兄弟人还不错,喝了两次酒之后,倒是熟悉起来了。他最近挺忙的,白天找他未必能见到人。 晚上找他,只怕他就在林枫那个院呢。 他干脆就这边的大门口等着,看看他会不会来。 果然,一到七点,尹禛还真就骑着来了。可他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大院里有人喊:“图哥?” 图全扭脸一看,是林桐,“你这是……出来接了?” 桐桐就笑,探头朝外看,“他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四爷撑着车子,问图全:“这是……怎么着呀?咱出去喝去?还是跟我们进去?” 图全就有点为难! 桐桐就笑,“那就进来吧!我二哥在家,今晚上我大哥值班,人不在。” 行!那就打扰了。 林枫是在家,这几天这个哲人正自闭呢!因为事情是他最后一个知道的!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然后他就丧了,在家里装深沉。 桐桐带着人回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摊在沙发上。已经热起来的天,他偏给衬衫上套个外套,还把外套这么裹着,抱胸闭眼,听到动静都不睁眼。 桐桐一进来,他就仰着头:“不爱看你们腻歪,要腻歪就离了我的眼跟前!立刻!马上。” 图全很尴尬,四爷却只笑,“二哥,来客人了。” 林枫烦死这小子了,马屁精一个,只知道说:大哥,听您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毛病呢!而且,林枫也不叫了,二哥二哥叫个没完,你看我答应你吗? 他这眼睛一睁,还真有客人呀?他赶紧起来,“不好意思,逗他们俩玩呢。”说着就主动伸出手,“图哥,我听过你。” “不好意思……” “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就让人坐,“快坐!” 这是图全第一次进大院,上大院人家的家里。确实,这跟大杂院压根像是两个世界。 黑色的皮质沙发,茶几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放着一层玻璃。茶几玻璃上又放着托盘,托盘里茶壶一点茶垢都没有,所有的茶碗都倒扣在托盘里。边上还有一果盘,五月这个时节,李子才红、杏子尚青,桃儿不甜,能吃的水果实在是不多。 这盘里却放着一盘子黄灿灿的水果,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再看那柜子上,座钟、录音机,甚至摆放着一些陶瓷娃娃。花瓶之类没插塑料花卉,却养着绿植,绿油油的,风一吹轻轻摇着。 还有这家里充斥的一股子淡淡的草香味儿,这是不同于大杂院那种早起一起去倒尿盆,一起排队上厕所的味道的。 到了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拘谨。以前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种差距……他不是称朋友就能成为朋友的。 桐桐给倒了水,又洗了手,坐在边上给扒枇杷皮,然后跟四爷说话,“我妈一战友,进城办事,来了也没坐,带了一兜子枇杷来。熟的还不太好,没那么甜,但也还能吃。” 说着,就将枇杷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图哥,“你尝尝,就是吃个新鲜。南方这个东西慢慢熟了,京城还没见卖的。” 四爷自己取了一个剥,“我们院的服务社有,也是硬的,没熟,还不如这个。我姐回来说,过几天能来一批菠萝,给你买几个?” 桐桐点头,“好!回头吃菠萝肉。” 林枫嘴里冒酸水,“等我不在家吃饭的时候你再弄那奇奇怪怪的吃的……”说着就催图全,“尝尝,权当解渴了。” 图全拿着慢慢吃着,这是他第一次吃枇杷,也是才知道,这玩意的核是这么裹在里面的。匆匆的把这吃了,他才说正事,为了什么来的。 林枫摆手,“事过去就得了!可别叫人再翻腾了。我是烦的够够的了!这次到此为止,再有下次,不用别人,我肯定给她一教训!哥儿这名声现在还能听吗?” “她……就是不容易!她妈妈身体不好,肝病,常年要养,不能劳累。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她爸没的早,她就是主要劳力。她那妹妹大一点,也才十五。那最小的弟弟才九岁……” 那谁的爱情也不是同情呀!好的时候,帮你没怨言。可时间长了,谁遭的住呀? 林枫就觉得,感情人家是拿咱当一冤大头呗!我家境好,我活该帮你? 不是咱缺乏同情心,是实在这事不是这么办的。 他就说,“兄弟,你这人局气,你的面儿我肯定给你。但就一点,千万告诉她,再要是无中生有,我可不肯罢休了。” “这个肯定!我打包票。” 聊了一个多小时,图全才告辞出来。桐桐和四爷给送到楼下,对方骑车走,倒是也没再送。 图全拐弯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一眼,两人站在路灯下,朝这边摆手。回过头来,他继续往前走,跟这个大院的人错身而过。 第317章 花自向阳(34)一更 六月正热的时候,改造后的锅炉重新安装起来了。 锅炉房的老耿扇着大蒲扇,站在外面的树荫下喊着:“尹禛……出来歇会子……” 里面出来一白背心军绿裤的青年,胳膊和胸腹上的肌肉全是汗水,背心都汗湿了,贴在了身上。 他出来撩起背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抖了抖粘在身上的背心。抓了老耿递出来的水灌了一瓢,这才道:“叔,晚上就能试了。” 这玩意……真靠谱呀? “没事!肯定没有炸的风险。”四爷朝里面指了指,“这技术工可是跟人家借来的最好的焊工,那活儿干的漂亮……” “嘿!你小子……竟是挑苦力干。”老耿跟他扇着蒲扇,“刘建涛那小子呢?连着四五天不打照面了。” “也用不上那么些个人,陪着也是遭罪……”四爷又灌了一瓢水,又往头上淋了淋,这才又进去了。 后勤的白主任过来扫了一眼,问老耿,“刘建涛那小子呢?” “嗐!那少爷呀……最近不是又闹起来了,批这个批那个的,他带着院子里那些孩子,不知道批谁去了……”老耿说着,就朝里面一指,“就留下这一个,今晚上能试了……” 白主任朝里看了一眼,说身后跟着的秘书,“数数一共几个人,拨降温补贴,杂粮票多给几斤,绿豆降暑,这么着热的谁受的了……” 是!马上去办。 白主任拍了拍老耿的肩膀,“晚上我再过来,叫那小子悠着点。” 老耿就笑,打了个手势叫他只管走他的。 知了声阵阵,桐桐睡了午觉起来,一身的汗!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台扇,这会子已经不转了,又停电了。抬手将电风扇关上,这才起来。 起来擦洗了擦洗,换了身衣裳,把换下来的也给洗晾着去了。 用水把地面拖了一遍,又用湿毛巾把所有卧室的凉席都擦一遍,这么着不管什么时候躺着,都是凉快的。 这老天,太热了。 她不想做饭,一点胃口也没有。 正对着窗外纹丝不动的杨树叶发呆,门响了。 林枫一头汗的回来了,一手饭盒兜子,一手暖水瓶。她赶紧就迎过来,“怎么出门还带了暖水瓶?” “雪糕!赶紧拿出来,一会子化开了。” 果然,里面倒出两根雪糕来。 桐桐撕开一个的皮塞林枫嘴里,“专门跑去买这个?” “食堂里晌午就一筐子,我猜着你也懒的去吃。”说着,又推了饭盒过去,“蒜汁面,别做饭了,都买回来了。” 嗯嗯嗯!这个行。 桐桐催他:“赶紧吃饭,吃了歇晌。” “我回图书馆睡,图书馆的地下室凉快!” 可不,饭才塞完,下面就有人喊了:“林枫哥,钥匙呢……” 都去图书馆地下室睡午觉去了。 桐桐赶紧给拿了毯子,又把蚊香给拿了一盒,“哥——阴凉的地方得盖着,蚊香点上……” 蚊香一个月一人就两盒的量,用完用什么? “我翻到一个草药方子,下半晌四点以后,天凉快了,我买草药去,那个不禁多少……” 行不行呀? “试试呗!我还想给妈多配些呢,你别管了,不叫你被虫咬就完了……” 林枫带着去了,地上铺着凉席,头下枕着书,身上盖着毯子,边上点上蚊香。大院里这一伙子,一人卷着个凉席过来了,这里睡觉凉快又安静。 人一多,林枫反而睡不着了。 常勇挨着林枫,其他人的鼾声都起来了,他还睡不着,扭脸看林枫,“你也睡不着?” “我什么时候睡都行。” 常勇躺平,没话找话,“我发现你这边有个姑娘常进常出,怎么?有情况?” 林枫手里拿着书,“书上有那么一段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么话?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林枫说着,就又翻了一页书,扭脸问对方“这个话,听过吗?” “没有!谁说的?” 老舍在《骆驼祥子》里说的话!以前只觉得带着一点歧视,难道穷苦之身就不配谈爱情吗? 可这半年的事吧,他突然就有了体会,谁说人家说的不对了呢? 细细想来,慢慢咀嚼,竟是觉得这话叫人满嘴的苦涩,满腔的心酸,心灵上只剩下绝望与苦痛。 没有物质保障,爱情也罢,婚姻也罢,注定是一场悲剧。 林枫的视线在书上,“然后我就悟了……” “悟了什么?” “悟了……既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就别觉得自己是个情种,谁都得对自己有那个意思;更别觉得自己是个情种,可以四处留情。因为,我拿不出那么物质来支撑我的爱情……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也没有力气回应别人……” 常勇:“……”他摇摇头,“没懂!” “我哥说我是个蠢材。”林枫叹了一声,看了常勇一眼,“你呢,彻底是个朽木。” 有区别吗? “有啊!蠢材只是未曾开化,尚有被雕琢的可能。朽木嘛,没救了!”糊里糊涂活你的吧,想的多了不好,容易找不到快乐。 常勇白眼一翻,咕哝了一声,“尹禛是有物质保障还是已经大富大贵?你怎么就乐意林桐跟他处着?” 林枫啧了一声,“所以你在这里躺着乘凉,他在锅炉房里挥汗如雨。”他懂物质是爱情的保障,而你……却单纯的以为,爱情只是爱情。 常勇嘴角一撇,翻身睡觉去了。自从这人开始看书之后,就变的特别没劲。 林枫摇摇头:“……”跟你说的都是良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这是警示语,警示你,也警示我。 等夏至还了书,递了电影票,问说,“怪麻烦你呢……这个电影票……” 林枫摆摆手,“不去,不看,没兴趣!跟谁去看都没兴趣……需要什么书请列书单给吴庆,我给他这个面子,他有他继父做保障,倒也不用谢我。” 一边说着,一边去另一边窗户那边看书去了,“要找吴庆,请移驾锅炉房,谢谢。我这里谢绝女客!” 夏至:“……”她还是将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都放下,“还是要谢你的!以后肯定不来给你添麻烦。” 林枫瞥了那电影票一眼,又回去翻他的书去了。 正翻腾呢,常勇跑进来:“可以呀……这么漂亮。” 管人家长什么样子呢?“有事?” “钱三宝他们夜里要去城郊的农场弄西瓜,你去不去?” 偷西瓜去?你们就是闲得慌,是吧?林枫摇头,“不去,我明儿还要上班呢。我劝你也别去,瞎闹腾什么呀?” 常勇听也当没听见,看见那电影票,伸手拿过来瞧了一眼,“人家约你看电影?” “没有!”约人看电影给两张票干什么,“那是谢礼。” 常勇往身上一装,“都是老片子……我没收了!托儿所来一女老师,挺好看的,我约她看电影去。” “有戏吗你?” “约一约试试嘛!万一呢。这个不成,哥们不还得找下一个吗?” 嘚!拿着滚蛋吧。 常勇出小区门的时候正看见林桐推着自行车也正往出走呢,他只摆了摆手也没停:不可能的人就算了吧! 不过,这姑娘是真漂亮,打扮的也跟大多数姑娘一样,可一样的衣衫穿她身上怎么就显得那么好看呢。 许是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吧,就见她站在平地上,腿抬起来直接就骑在了自行车上,然后一蹬直接走了。 女士的自行车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矮。那高跟鞋,也不过一个指关节那么一点点跟,她那腿比跳芭蕾的女演员都长都直吧。 三看两不看的,跟对面的人撞一块了。这姑娘张嘴就嚷:“你这人,不看路呀!躲都躲不开你……” 桐桐朝后一看,她从车上直接下来了,“蒋小兰?” 就是之前在冰场遇到的那个姐们,老从她那里弄破了一点皮的鸡蛋腌着。 蒋小兰起身拍了拍土,才道,“你走你的,今儿不找你,我是出来办点事的。” “那我走了……改明来玩。” 好! 蒋小兰看着被扶起来的车子,车链条也掉了,好在这冒失鬼还知道帮着上回去。她跺了跺脚,“你这个人,哪有骑车上马路不看路的。” 常勇嘴贱,就笑道:“我只顾看你的皮鞋了……寻思着这鞋你是咋塞进去……” 浅口偏带的皮鞋,带着低跟,有些人穿着显得秀气,有些人穿着……不夹脚呀? 蒋小兰顿时就红了脸,抬脚就冲着常勇一踹,然后推着车子就走,这种混蛋玩意就不是什么好人!讨厌着呢。 常勇捂住腰:我说的是实话,皮鞋是好,得看穿在谁身上。 皮鞋好什么好,大夏天的捂脚。但是,桐桐是第一次四爷这边来,人嘛,有几个不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骑到门口,她就没下车,只用脚撑着地面,问门口的警卫:“你们的锅炉房在哪边?我找尹禛。” 对方只看了两眼,就朝东边一指,“进去,朝东拐。” 然后就被放行了,骑车一直朝东拐。远远就瞧见四爷站在树荫下,别说背心湿了,就是裤子的腰整个都汗湿完了。汗顺着脊梁往下流,军绿色的的确良裤子,一湿就特别明显。 方和平戳了戳尹禛:快看!谁来了? 四爷一扭脸就笑,见她骑的一头的汗,脸红扑扑的,再看看车头上挂的大包小包的,“干嘛去了?”这大热天的,瞎跑! 嘛去了?桐桐取了两个包下来,“一个煮水,降暑的;一个点在盆里,熏蚊子的。”说着就递过去。 第318章 花自向阳(35)二更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爷干脆接了她的车子,跟她往外走。 你说她难为情吧,她一见他推着车子走,连车后座都不坐,直接从他腋下钻进来,然后坐在横梁上,晃荡着腿,叫他这么推着她走。 这么推着并不舒服,他干脆骑车上,不蹬车,只用双脚蹬着地面划着车往前走。 慢悠悠的,也不着急。 后面起哄声一片,四爷摆摆手,“我一会子就回来。” 两人能说什么?无外乎日子是怎么过的。冬天难熬,夏天的日子一样不咋好熬。虽说家里有风扇,可常不常的停电,热的人就休息不好。 桐桐一路嘀嘀咕咕的抱怨,“窗户开着吧,夜里睡不踏实……蚊帐稀疏了钻蚊子,密匝了又遮风……我都想把家里的地下室收拾出来,搬一张行军床睡地下室算了。”然后问他,“你呢?” 我这不挺好的? 桐桐才不信呢,“必是也歇不好。” “我晚上在楼顶睡,一过十二点,不盖毯子都冷的慌……蚊虫倒也罢了,夜里有风就少蚊子……” 这就是男人的好处了,住在户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人嘀嘀咕咕,一路走一路说。看见熟悉的人了,四爷跟人家笑一笑打个招呼,一直把人给送到大门口。 两人停在大门口不远处,避开人家警卫,再说几句话。 刘建涛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尹禛跟一个姑娘特别亲密的在一起说话。那姑娘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脸却朝尹禛,整个人靠在车头上,仰着头,还抬头跟尹禛整理背心的肩带。尹禛只单手扶住车头,双腿撑着车子不动,另一只手在给那姑娘整理头上的碎发吧。 然后不知道在那里说什么呢,两人对着笑,笑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带着十几个人就都停在不远处看,等那姑娘扭脸朝这边看了,他才看清楚,“……就是那个小哑巴吧。” “嘘!可别这么说……我之前跟着尹禛哥见了一次,一点也不像是哑巴才学会说话的样子。长的也是真好看……” 这么看着是好看!温柔似水的,这会子大胆的竟然敢把手放在尹禛的腰上。 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四爷早看见他们了,这会子他也只扭过去摆了摆手。 桐桐没管那边,四爷去家里只带过一个叫方和平的,常进常出,带的也是方和平。自己跟方和平很熟,但其他人并没有那么熟悉。 四爷不带,那就是……交好可以,但处成朋友很难。 因此,她也没跟那边打招呼,只当是难为情,再这里跟四爷再交代几句,“瞧着最近的风声又有点不对,院子里那些小青年又开始了……” “强弩之末,闹不起来的。”四爷从车上下来,“你先回,这两天忙完了我过去……顺便叫张教授帮我看看汽暖改水暖的图纸……” 桐桐这才从横梁上下来,“那个去暑的药,记得熬!要是实在顾不上,早起用开水泡了,晌午喝。” 行!记着了。 桐桐走了,刘建涛这些才骑着车子过来,“哥,可以呀!”温香软玉在怀,你侬我侬的,羡煞旁人的。 再看那穿戴,那一款女士手表可不便宜,再看看脚上的鞋,等闲有几个人穿了。 都知道她是林枫的妹妹,可林枫爸爸是干嘛的却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妈妈是团级。可看这小姑娘的穿衣打扮,必是出身不差。许是在某个方面并不比冬妮姐家差。 之前只一个大致的印象,不甚清晰。今儿一见就觉得吧,这跟冬妮姐是两种人。但哪种更好呢?那就看谁是谁的菜了。 凭良心说:各有千秋吧。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尹禛的肩膀上,“哥……我就不知道了,你到底哪比咱们兄弟们召姑娘喜欢了……” 四爷懒的跟这种人计较,只道,“我找到了我的歪脖树挂着去了,还有那么大片森林,都是你们的……” 后面跟着的一群就哄笑一片。 四爷跟他们摆摆手,“赶紧回去吃饭去吧!我这忙着呢,等闲了一块喝酒。” 行啊!走了。 “走吧!” 刘建涛带着人走远了,骑在家门口了,李铭站住脚,“建涛,尹禛哥跟冬妮姐真的没什么,咱都看错了。你喜欢你就追呀,别怂啊!这得有大半年了吧,冬妮姐跟叶鹏飞走的可太近了……前儿我带我表哥去吃老莫,还看见叶鹏飞带着冬妮姐去吃冰激凌……” 刘建涛骑在车上,“叶鹏飞那都算是顽主里老炮了……他成名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吧。” 差不多。 刘建涛取了一根烟,然后摆摆手,“没戏!我在人家跟前连话都说不上。” 李铭‘切’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 你知道你比尹禛哥差哪呢吗?尹禛哥是看上了就上手,一点不含糊。管他能不能赢,先干了再说。你这人就忒没劲,忒不爷们。” 刘建涛拿手里的烟扔了这家伙一下,“放的什么屁?” 李铭车子一蹬,走人了,“你呀……也就窝里横!以后再因为冬妮姐的事拉着我喝酒,我可不陪你了。”喜欢就上,人家要是不愿意,把你撅回来了,那这一茬揭过去就完了呗。干嘛呀!还爷们呢,一点不干脆。 刘建涛骑在车上,阴沉着脸憋了半天,这才调转车头重新往锅炉房那边去了。这会子已经点上火了,尹禛守在边上记录着,那头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他才要过去,尹禛摆摆手,“先出去!这里不用这么多人守着。” 行吧!他出来了。 不大功夫,白主任过来了,他忙上笑着迎过去,“白叔叔,您来的可太及时了,就等着你检查工作呢。” 白主任没搭理,直接进了里面,问说,“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四爷回了一句,“……无高压,这就意味着需要的时间长,时间长所耗煤炭就多。咱们在炉底也进行了改造,提高煤的燃烧率,尽量的降低成本。之前用煤我们有过记录,数据都在。而今,煤炭都是称量过的……” 白主任就看看那一桶一桶的煤,然后点头,“不着急,安全第一。只要安全,多出一定量的煤炭都是可以接受的。” 然后这么多人就守在锅炉房等着,等着结果。 结果是煤炭确实使用多了一些,但这个量只在七公斤半。 这哪里是多出个什么了?不存在的嘛! 四爷就提醒,“这是夏天,天正热的时候,水的温度本来就高,所以这个数看起来很小。但要是寒冬腊月,用煤量至少得比现在多出十到十五公斤。” 高压锅炉不也一样,冬天所需的煤炭量更大。只论对应季节的差量的话,在这个数字的上下浮动,问题都不大。 白主任朝外指了指,叫四爷出去,“以这改造速度,咱们大院的所有锅炉改造一遍,需要多久?” “在尽量不耽搁使用的情况下,得一个来月吧!之前没有经验,现在有经验了,跟着我的那些个小兄弟,他们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各个都顶事了。” “那就尽快改!这样,你弄个名单,明儿交给我。你们先都挂在咱们后勤上……” 四爷低声道,“白叔,回头我争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我呢,希望做咱们的编外人员……只领补助,不要工资……” 白主任就上下打量这小子:“怎么?看不上咱们的后勤部门?” “不不不!叔,家里的情况您知道。我爸那情况,我说走就得走。编外嘛,不用按时上下班,也不用看是不是在岗。大家伙的意见也就小了。” 关键是,补贴这个东西,其实比工资多。工资那是死的,一开始的工资二十来块钱,够干什么的。 这一个干成,外面找自己的人就多了,接私活收一些‘人情礼’,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单位内部可以给的少点,咱主要赚的是外面的钱。 至于方和平他们几个,看情况嘛!他们要是觉得在后勤入职挺好,那就直接入职后勤。这无所谓优劣,从长远来看,一个稳当的饭碗也不亏。 自己不想被工作束缚,对方可能巴不得稳当一些,各取所需吧。 白主任还能不知道这小子一肚子的肠子,“你是想干的大了,等一个更高处的机会吧。” 肯定是想去别的好一点的单位! 这小子这不属于知识分子范畴,他属于技术工种,技术属于工,谁用起来都没负担。 家庭成分好,技术过硬,还真别说,回头真有其他的机会也未可知。 四爷也不反驳这个话,只道:“外面的活还得过您的手,咱都别亏着。这改造的钱要是能变相的挣回来最好……” “咱不缺这个钱……” “我的老叔呀,您怎么也轴上了!好歹换点什么回来,咱们大院这汽暖改水暖的钱不就有了吗?” 嘿!你小子,贼上这个事了? 四爷就笑,“冬天早起太遭罪了。只要技术过关,花费这个事……您能解决。” 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子。白主任就道,“那这个月起,给你发补助和奖励……”你既然要从外面给咱赚福利,那更不能亏了你了,“听说谈对象了,姑娘还不错。” “哟!传的这么快,您都知道了。” 还知道那姑娘一看就出身好,教养好,人不仅穿戴体面,长的也极其体面,“叔再给你弄两张工业券……” 买什么用的? “还年轻人呢?土老帽!”白主任比划,“录音机,像是一块板砖一样的录音机,放磁带用的……还有照相机呀!你爸原来也有个缴获的照相机,可惜在我那里,他打赌输给我了。现在你叔给你弄一张工业券,带对象去买……” 第319章 花自向阳(36)三更 这一试,一直就试到晚上八点以后。 四爷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裳,万红娥在外面一个劲的问:“都来了怎么不叫人家留下来吃顿饭,人家都见着了,就是我没见着……” 这个说长的白净白净的,那个说眉是眉眼是眼的……凡是见过的都夸,可她没见着呀! 四爷:“……”他套了衣服往出走,门又被拍响了,“脏衣服放盆里泡着,不用你洗……问你话呢,怎么不留人家吃饭?” “今儿不是忙吗?”四爷将门打开,“以后有见的日子,您急什么?” 瞧这话说的,天下最着急的就是我了。 “您儿子把锅炉改造成了,这是多大的事呀,您一句不问。谈了一个姑娘这么长时间了,您回回都抓住问……” 万红娥哪里知道改锅炉难不难,“不就是高压锅不要高压盖吗?能有多难?” 四爷:“……您说的对!” 话还没说第二句呢,结果被拽出来了,“过水的凉面,赶紧吃去!”说着,进去就洗衣服去了,夏天的衣服就是汗湿了,揉吧揉吧就出来了。 可筷子还没抓到手里呢,有人敲门。刘建涛站在门外,一手油纸包,一手酒瓶子。 四爷就指了指楼下,这才回来抓了衬衫,“妈,我出去一趟……” 万红娥咕哝,饭都不吃,这又被喊走了。 找了大院入口照壁前的台阶,这是水磨石的。白天晒的不敢坐,烫屁股。晚上却冰凉冰凉的,正舒服。 两人坐在台阶上,油纸包打开,一人一瓶啤酒。啤酒盖在台阶棱上轻轻一磕,就开了。 “哥,碰一个……” 四爷跟他碰了一个,抓了猪头肉吃,“怎的了?事也成了,没拖老爷子的后腿……这是庆功呀?还是有事?说。” “事当然能成,哥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刘建涛就说,“就是那个……冬妮姐的事……” 嗯!怎么了? “哥,咱哥俩不来虚的!”刘建涛就看着尹禛的眼睛,“你要是真无心,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就喜欢冬妮姐……以前是……” 四爷摆摆手,“说过多少回了,没我的事!你想怎么着,那是你的事。冬妮姐爱跟谁来往,那是她的事。就为这个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事,哥你能不管。但是冬妮姐的事,你得管。你的话她听的进去!不说别的,就说叶鹏飞吧,那家伙是个好人选吗?那些年,咱小。但他不小了,那身边的女伴儿少了吗?这种人,配吗?” 原来是怕竞争不过人家,想玩阴的。 四爷可不跟他玩了,事成了,回报也给你了,就这次的事,你真能有个不差的工作,你老子不用怎么费心就能安置你了。咱俩算是两清了! 他也就直说了,“叶鹏飞那人……还不错!我跟他有两面之缘……”除了为人傲了一些,没别的毛病。 况且,叶鹏飞不玩了,他前半年先是下了一线厂子,听说这一次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里就有他。九月份开学,他就上学去了。 但这个事刘建涛未必知道。 现在推荐的名额都是给工农兵的,像是他们这些大院闲散子弟,若是不下乡、不下厂、不当兵,就没有这个被推荐的资格。 叶鹏飞不知道在哪个厂子呆了半年,干了半年的宣传干事,然后被举荐了。 这种的……别管人家怎么操作的吧,上学终归是正经事。 刘建涛闷了一口酒:“哥,咱俩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我跟你这么说吧,哥,我这辈子要是娶不到冬妮姐,我怕是这一辈子都过不好了。” 四爷:“……”扯的什么犊子!他跟着喝了一杯,“那这么着吧,我带着去你找冬妮姐,有什么话你跟她说。” “哥……哥……我不敢!她肯定不乐意……她那眼睛长在头顶上,能看得见我么?” 四爷跟着喝了一口这酒,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那怎么着呀?把她看上的人都给赶走,你的机会就来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叶鹏飞肯定不行……” 正说着呢,就听到大侉子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车没到,灯先照过来了。然后车蹭的奔着这边来,停在台阶下。 四爷眯眼一看,可不正是冬妮和叶鹏飞。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起身打招呼,“巧了!。” 冬妮哈哈就笑,“看见你了,叫他直接开过来了。” 叶鹏飞把头盔摘了,“听你姐说,你那锅炉改好了,带我去看看!要是好,我们院也早该改了。” 说着话,人就站起来了,高大魁梧,说话朗声朗语,方正的脸面浓眉大眼。属于桐桐说的那种,很有派的长相。 他伸出手来,主动跟四爷握手,“总说找机会请你吃顿饭,一直也没机会。” 冬妮就说,“你请他,他未必到!但我请他,他敢不到!明天吧,再忙也得给我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带上林桐一起。” “好!我姐发话了,敢不从命。”四爷就主动请两人,“那就过去看看。” 叶鹏飞跟着就走,临走了才想起还有一个,问冬妮:“……这个……” 冬妮只哼笑,“这小子你别搭理!没瞧见他也没搭理我吗?” 刘建涛就有些讪讪的,“冬妮姐,我这不是没插上话么?”说着,才自我介绍,“刘建涛。” “刘建涛……”叶鹏飞没听过这个人,他只知道尹禛这么一号人物,因此跟这个人握握手之后只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刘建涛:“……”看吧!就看不上他这臭德行。他记住谁,就像是恩赏谁一般的语气,当他是谁呀? 四爷拍了拍刘建涛,“走了!一起去看看。” 叶鹏飞一路走着,都是背着手,迈着方步那种的,“……之前我还想着找你出面调解调解,职工大院那些跟铁道大院那边又闹起来了,铁道大院那边这次损失了一辆侉子,二十三辆自行车。我听说你跟铁道大院那边有些交情,想请你出面。自行车损失了就损失了,那侉子可都是单位的财产,谁骑走谁惹麻烦。” 四爷想笑:叶鹏飞还是年轻,年轻人簇拥起来的权利,叫他也有了身有权利的感觉。调解一些打架斗殴闹事的小事,在他看来,这都是大事!也是一种权利的体现。 难怪刘建涛觉得不舒服,就是这种时候叫人觉得不舒服。 说到底,不就一老炮吗?别整的跟大领导下指示似得。 对这种的,刘建涛不服气,自己……是把这个当一个景儿瞧,觉得挺好玩的。没往心里去,倒是不觉得如何。 而年轻的姑娘自来慕强,觉得这样的人更出类拔萃吧! 他提的这个事有什么要调解的?谁丢的东西谁报警处理,这才是正途。 说起来,叶鹏飞比林楠的年龄还大呢,林楠当年是不敢混,他有弟弟妹妹要顾念,哪里敢惹是生非。结果就是林楠早已经跳出了流氓们的规则体系,走上了正途。而叶鹏飞名气很大,却始终陷在一个不正常的行事体系里出不来。 不过,想当年hw兵是有实权的,也就不难理解他对权利理解的偏差。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神来! 他说的这个事,四爷没说接,只问说,“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事还放着呢,我递了话过去,对方说东西可以先不处理,但要让铁道大院那边给他们一个说法。说是铁道大院那边一小子,撬了对方的女朋友……老规矩,挨一管叉,事了了就得了。” 刘建涛在边上接话,吊儿郎当的:“这有什么难处理的?回头我去给两边都打个招呼,事一准就平了。” 冬妮看了他一眼,说叶鹏飞,“别听他瞎说,他年纪小,啥也不懂,瞎逞能!”而后又道,“你都要上学了,那就只管上你的学就是了。伯父急着安排你去念书,不就是烦你管这些事吗?这事啊……我的意思是,你要不然去外地学习调研一段时间,等开学了再回来。回头只说学业忙,外面的事一概不管,这不就得了吗?” 四爷看了冬妮一眼,只笑了笑。 刘建涛马上接话,“冬妮姐,还是你想的周全。跟那些上纠缠什么,没的耽搁时间。也这么大的人了,总该干点正经的营生了。我尹禛哥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他现在基本都不怎么跟我们出去玩了。整天就是锅炉,就是汽暖改水暖……跟人家林桐处对象,就真的踏实起来了,一点也不叫人家姑娘操心。” 冬妮皱眉说他:“闭嘴吧!有你什么事呀?”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了。四爷带着叶鹏飞去锅炉房,给介绍了介绍。 叶鹏飞一边听着,一边道:“这确实是正事!也不怪你姐夸你。” “我姐那人,就那性子,心直口快!这院里的人,她就没有当外人的。越是亲近的人,她越是不藏话。有什么说什么!跟我姐说话,不累!不用猜,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里面热,四爷就往外走,“她那人呀,不是瞧得上,谁想叫她操心,她且懒的动嘴呢,连一眼都不带多看的。” 冬妮在外面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就嚷道:“又说我什么呢?赶紧的吧,热死了,这有什么可看的!”看也看不懂,改好了,能用了,这不就行了吗?装腔作势的,就跟你能看懂似得。 说着就拉叶鹏飞走,然后跟四爷摆手,“记住了!晚饭带上林桐一起,我们请你们吃饭……” 刘建涛偷笑,低声问说,“哥,你说冬妮姐跟叶鹏飞长的了吗?”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第320章 花自向阳(37)一更 这个季节的老莫最吸引桐桐的就是冰激凌。 请客的人还没到,自家这做客的人先到了。 四爷叫了服务员,先点了喝的还一份冰激凌。 “不着急!”哪有请客的人没到,客人先点菜的。 四爷摆摆手,叶鹏飞在整个京城的青年人圈子里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自来压轴出场惯了,不迟到就是给面子了。 咱们提前十分钟到,干坐着等呀?“喝点茶……再吃点冰激凌。不是说雪糕糖精味儿重么?” 然后就吃到了樱桃冰激凌——小碗里滚成一个球状的冰激凌,边上点缀几颗罐头里出来的红樱桃。 桐桐用拳头比了一下,冰激凌就拳头大,四颗樱桃,一份五毛。 在老冰棍两分,雪糕五分的情况下,这么一小坨竟然要五毛? 桐桐用勺子?了一勺喂四爷嘴边,四爷张嘴吃了。 “怎么样?”好吃吗? 四爷就笑,不就是那么个味? 桐桐自己也吃,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塞,可不就是这么个味儿。 正吃这着呢,听到有人喊:“尹禛——”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人,年纪也就十八九的样儿,手里端着两个酒杯,很热情的样子,“有些日子没见了……” “哎哟!兄弟,是你呀!”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不起身了,四爷肯定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然后两人在边上寒暄,酒杯递给了四爷,四爷也喝了。 刚走了那个,又来一个,“我就说呢……是谁呀?原来是你。” “瞧我这眼神,没瞅见!碰一下,我的错……” 桐桐就坐在边上,冰激凌也吃完了,摸了摸茶,茶都不烫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是不见叶鹏飞和董妮到,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现在是六点五十八分。 七点整,人从外面进来了。 一进来,所过之处,一个个的都起身,这个叫‘飞哥’那个叫‘鹏飞哥’的,叶鹏飞也只微微颔首,有人伸出手来,他也只浅浅一握就撒手了。 桐桐就:“……” 人都说,来这里的多是大院这个圈子里的人,之前感觉还不明显,现在真就是见识了。几乎人人都认识叶鹏飞,这么多人都对他极其尊敬。 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别扭又奇怪。 董妮不管叶鹏飞跟谁应酬,她先过来了,伸手拉桐桐,摁着她坐:“我们来晚了……等饿了吧。” “先吃了冰激凌,凉快下来了,胃口才好。” “那正好!”董妮招手,直接点菜,“不等他们……”她只问桐桐,“你爱吃什么?” “清淡的,太齁的有点撑不住。” 董妮就干脆帮着点了,谁的意见也不问,又问桐桐:“能喝酒吗?”问完了想起来了,“你才十七,家里必是管的严。那咱俩喝汽水吧!”完了又问服务员,“有什么新品菜吗?” “栗子蛋糕,您要尝尝吗?” “要一个,谢谢。” 叶鹏飞过来的时候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坐!”然后才看桐桐,“小林吧,我跟你大哥相熟。” “鹏飞哥。”桐桐才要起身,董妮一把给摁住了,“坐吧!都是熟人,没那么些讲究。”说着,又问叶鹏飞,“我们喝果汁,看你们喝什么。” “啤酒吧!”叶鹏飞说了一句,又扭脸跟四爷说话,“我已经找我们后勤说过了,能不能同时给我们也开工。听说汽暖改水暖也可行,那我们院要改的也多了。当时都一样,一半水暖一半汽暖。照现在这个供暖,水暖还是比汽暖要好一些。” “水暖家里的温度在十度到十五六度之间,多暖和谈不上,但肯定不冷。” 这比起早晚温差大,可算是太舒服了。 桐桐专注于这个栗子蛋糕,太符合口味了。好长时间不吃蛋糕,而今这个蛋糕当真算是美味中的美味。 闷罐牛肉搭着米饭吃了之后,她的注意力都在蛋糕上。怪不得四爷说,来只当找乐子来的。毕竟,一本正经的说着一些狗屁倒灶的事,确实像个乐子。 就这么一会子工夫,这么多人挨个来敬酒。叶鹏飞坐在那里就没动地方,每次四爷都是起身,跟这些人寒暄几句,叶鹏飞就是坐在这里,客气两句就完。也不是谁来他都端着杯子喝一口酒的。能举起杯子示意一下,这人都一脸的与有荣焉。 董妮将蛋糕又给桐桐切了一块,“别管他们,他们不爱吃这个。” 可一个六寸的蛋糕,也吃不完呀。而且,这玩意应该也符合四爷的口味,但董妮对尹禛的原身比较了解,桐桐也不好催着四爷吃。 “这个口味我觉得比华侨饭店的口味好。” 那个味道太甜,甜的发腻。这个口味轻,奶油味儿淡,栗子味儿重。董妮就觉得,人家爸妈不在家,可这也不是个缺糖果吃的姑娘。日子再难,她怕是没受过什么苦的。 “你两个哥哥带你,只怕也不容易。” “嗯!就什么都替我想在前头,是这一年我才开始做饭的,以前都不许我进厨房。到现在,厚重的衣服都是我哥帮我洗……” 看出来了,那手细皮嫩肉的,白皙修长饱满,“你大哥能满意尹禛,这确实很意外?” “也容易,听我大哥的话就行。” 董妮一下就笑了,叫尹禛这么一个主意正的人,低头去听另一个人的话,也是难为他了,“你平时在家做什么?都玩什么?” 桐桐低声道:“看书的时候多。”说完才道,“等他忙完了,我们才出来转转。” 挺好的!斯斯文文,文文雅雅的姑娘,很乖。 桐桐见终于没人来敬酒了,这才给四爷切了蛋糕递过去,“赶紧垫着,空腹喝的酒。” 四爷尝了一口就点头,这个好吃,以后想吃了再来就是了。 董妮一边吃着,一边说叶鹏飞:“……认识的人多了,真未必是好事!谁出事都能扯到你身上,真犯不上。”她觉得尹禛就处置的很好,跟谁都平等相交,大家是朋友。 朋友出事,未必连累另一个朋友;但一旦形成暗中的上下级的关系,那就很麻烦了,这个人出事了,他就会打着你的招牌。没事还生出三分事端呢! 而今正是脱身的好机会,为什么非得坐在自封的高位上下不来呢?这岂不是愚蠢?难道林楠之前处置那些混子还没给你警醒吗?只要在正途,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就能绊倒一大片。 叶鹏飞没反驳,态度很温和,先给桐桐和董妮添了饮料,然后跟桐桐说,“出来吃饭是这个样子的,想好好陪你们吃顿饭也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千万别客气!我跟你大哥真挺熟的,他是个懒怠活动的人,不热衷于政治……” 桐桐心说,他是不热衷于你们这种假政治,一有运动就上头,他是瞧不上这种的。 但对方说了,她却不能不解释,因为不热衷于各种运动,等同于不支持某种革命,她不能叫林楠落了话柄。 因此,她就解释道,“我哥……是被家庭所累!我们家的情况特殊,那几年我因为受了惊吓失语了,我哥也是怕我加重了病情,不敢叫我受刺激。其实,是我拖累了我哥。这次回来也一样,受过一次伤,失语莫名其妙的好了……我哥不放心我二哥照顾我,还是回来了。我妈对此很反对,但你也知道我哥的性格,他决定的事,谁说也没用。” “是!各家的情况都不同。就像是尹禛,他也是被家事所累!他这个人要是入伍,前途不可限量。” 四爷忙打断,“咱今儿不自夸了。” 叶鹏飞就笑,“行!不自夸了。” 两人又小声点评起了刚才来敬酒的人,谁家里是做什么的,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又说最近发生的国家大事,谁主张什么,谁对此反对。 一顿饭吃的不像是朋友聚餐,倒像是标准的交际应酬。 吃完饭了,叶鹏飞还叫打包了两个栗子蛋糕和西点拼盘,像是泡芙、慕斯、饼干、还有奶油裱花的那种切角蛋糕。 桐桐就不好意思接,叶鹏飞就笑,“跟你哥带个好!他妹妹跟我妹妹是一样的,小女孩都喜欢吃这个,带回去慢慢吃。” 然后说董妮:“这一份带回去给伯母,她老人家不经常出门,偶尔也该尝尝外面的饭菜。” 这态度倒是叫桐桐对叶鹏飞的观感好了一些。 吃了个饭,四爷把她送回来的时候都九点了。这个点了,四爷也就不上去了,桐桐急匆匆的上楼,然后在窗户上跟他摆手:安全到了,回吧! 林楠瞧着茶几上的东西,“叶鹏飞叫带回来的?” 桐桐将窗帘拉上,‘嗯’了一声,“这个人……初一见我不是很喜欢。他做事都不止是倨傲……可后来看他做事,我觉得这个人……能被人追捧,也确实有他的优点。” 然后就跟他学今儿吃饭时候的事,“确实是很有派,姿态端的很高。” 说着话,就切了蛋糕递给林楠,然后喊卧室的林枫:“二哥,吃蛋糕了。” 林枫磨磨蹭蹭的出来,比起这个,他更喜欢老莫餐厅的牛舌。 林楠就跟桐桐说叶鹏飞此人:“现在的情况,董家境况依旧不好,可以说……只怕还是非常糟糕的!董妮父亲的情况这是不能回避的!而叶鹏飞呢?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因为谁当权谄媚于谁家,不因为谁在低谷就轻贱于谁家。这一点就已经殊为难得了!” 人嘛,很不必求全责备。 说着,还看了林枫一眼,“我说的……你听见了?” 林枫:“……”有我什么事?我既不谄媚谁,也不轻贱谁,别给我捎话呀。 第321章 花自向阳(38)二更 灼热的夏日下了两场雨,慢慢的凉了起来。 进入了八月,早晚就特别的凉爽了。 四爷最近很忙,当然了,也不会再真的亲力亲为了,他更多的是监工一样的身份。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几个院同时开工,他一天天的竟是围着这个转圈圈了。 当然了,报酬也是丰厚的。 桐桐已经添了一个录音机,一个相机,更不要提各种吃的了。 这会子在家里,她又在摆弄录音机。这东西就像个砖头的大小,外面有个皮套子,套子上带着肩带,可以随身背着。 更像是一种走哪就能带哪的随身听。能靠电池,也能一直插着电听,真的很便捷。 重量嘛,也不算重,半块砖的重量而已。 而今能弄到的磁带都是各种主旋律的歌曲,连戏曲类的都不好找。不过听说有些人能弄到流行的歌曲磁带,但只能偷摸着听。她对那个不好奇,远没有对这种物品的好奇心重。 正坐在这里继续倒带呢,楼下传来大爷的喊声:“桐桐——电话——” 嗳!来了。 桐桐急匆匆的就下楼,骑着车子就走,他到门房的时候大爷也才喊了她返回来。 她之前以为是四爷,结果到了跟前了,觉得有点不对,这次的电话……听筒在边上放着呢,证明没有挂电话。 这么长时间,打电话是需要钱的。这么着浪费钱,因此都是一说,然后挂点。或是等五分钟再打过来,或是自己给回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过。 跟谁打电话也没有这样过。 桐桐抓起电话,喂了一声:“您好,我是林桐。” 那边是个极其威严的声音,“林桐?林楠和林枫不在吗?” “他们在上班,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对方好似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道:“是这样的,你父亲林诚儒正在京城总c医院接受治疗……” 桐桐一把抓紧了电话,“我现在就过去,请问去哪个科室?” “请你准备准备,我们的车最多还有十分钟到达,自有人接你过来。” “好的!我就在大院门房等着,哪里也不去。” 那边挂了电话,桐桐这才拨到派出所,“找林楠——” 半分钟后林楠笑着接电话,“我是林楠。” “哥,爸住院了,十分钟以后车来接。你准备一下,车顺路从单位门口接一下你。” “你说什么?” “我得叫人喊我二哥,先挂了。”桐桐挂了电话,逮住要出门的黑瘦,“马上去一趟图书馆,叫我二哥,就说家里出事了,十万火急……” 饶是这么紧赶慢赶,车都来了,上面下来人了,桐桐才看见林枫疯一样的骑车过来,距离还有一二百米。 人家问:“是林桐吗?” “是!”桐桐朝后指了指,“那是我二哥,请稍等。” 林枫到了门口扔了车子,大爷帮着扶了车子就摆手,“走你们的,不用管。” 桐桐拉了林枫先上车,“走!快。” 林枫还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是妈出事了?”这是军用吉普。 桐桐只摇头,“不是!” “大哥……” 桐桐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只跟人家坐在副驾驶的人商量,“前面的派出所请挺一下,我大哥在门口等。” 林枫便懂了:是爸爸?是爸爸出事了。 他看着大哥一身藏蓝的制服站在路边,车才一停他就上来了,这一刻,他鼻子猛的一算:“哥,爸他……” 林楠摆手,“不要说话。” 桐桐低声安抚林枫,“别怕!常做实验的人……”你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化学实验,长期的接触化学品,防护并不能跟上的情况下,必是会影响身体的。 像是皮肤黏膜,长期患有皮肤病的,这都属于职业病。要是毒性烈的,水泡、溃烂、甚至于坏死的情况都可能有。 还有呼吸,整天泡在实验室,一呼一吸,就没有干净的。气管炎、咽喉炎这都是常见病,哮喘和肺炎……这个职业患病率在八成以上。 最致命的其实是神经系统受影响,意识模糊、嗜睡、记忆力减退,等等等等。跟这个比起来,像是消化系统被侵染这些症状,都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进了总c医院,而后绕到后面,后面很安静,这应该是高干病房区。 副驾驶上的人下来,看着三人下车,然后朝里面指了指,“请吧。” 跟着带路的人,一直到了三楼。三楼七八位穿着军装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林楠、林枫、林桐……常听你们父亲说起你们……”一个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别怕!来……跟我来。。” 跟着进了病房,病房灯光白亮,各种仪器的灯在不听的闪烁。 干瘦的人躺在病床上,显然是在昏迷之中。他插着氧气管,两边都挂着吊瓶,一个护士正守在边上。 林楠怔愣在了门口,没有进去:儿时记忆中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高大、英俊、挺拔。可而今,枯瘦、颧骨高耸,头发花白。 桐桐从林枫边上绕过去,她先去抓林诚儒的手。手干枯就算了,手上好几片疤痕。这疤痕是化学物质腐蚀之后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假皮肤,上面有一层硬壳,塑料的质感。其实,这看起来没溃烂,却不算是完全好了。 他们带着手套也不行,哪怕频繁的更换手套,也不能避免这种腐蚀。可能最开始就是红了一片,然后起泡,再溃烂,之后很长很长时间,这伤口都无法愈合。 皮肤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这种有毒物质会没进入血液吗?会不侵蚀身体的其他系统吗? 将手拿起来,就见手心处还有溃烂没有愈合。 长年累月,带着这样的伤,还得坚持做实验。 桐桐的眼泪啪的一下就下来了,她的手挪到手腕上,小心翼翼的偷着号脉。良久,她才松开了手。 主治大夫也过来了,问说,“是家属吧。” 林楠应了一声,“是!是家属。” 大夫就道,“……病人现在是化学品中毒,处于昏迷状态。比较麻烦的是,因职业的原因,病人还患有其他的一些病症……” 比如呢? 大夫递了检查单子,“肺纤维化……不过程度较轻,他有六年的慢行肺炎史,纤维化跟肺炎有直接的关系……” 可肺炎就是因为职业的原因。 林枫不明白,“纤维化是什么意思?”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是比较轻的症状,控制的话,病程发展缓慢,是能够有较长的生存期的……” 林枫脑子嗡的一下,“什么叫做有教长的生存期?什么意思呀?” 桐桐直接过去接了单子,翻看了起来,良久她才问说:“是说……肺纤维化……中位数的生存期只有三年,是吧?” 大夫点头,“短的数月,长的也有十年,十数年……国外也有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发展很慢的例子在。” 林楠听懂了,问说,“那我爸……这属于发展快的,还是慢的?” “还得要观察。”大夫是这么说的。 桐桐就看带路的老者,“我能知道我爸最近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吗?” 老者叹了一声,“上个月!上个月体检尚未发现肺纤维化……” 林枫看大夫,“这是快还是慢?” 大夫扶了扶眼镜,“干预之后,观察了才能知道……” 林楠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他恍惚了一下,这才问说:“还有呢?还有什么……您一次性说完。” “病人有慢性肠炎、胃炎,过敏性鼻炎,血液……还在检测。人是今早才送到的……检查结果尚未出来。” 林楠懂了,人昏迷不醒,血液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桐桐看向大夫,“我能看一下您的治疗方案吗?”说完就解释道,“我……对化学感兴趣,生化不分家,生物与医学又分不开……所以,一些术语我看的懂。” 大夫递了个夹子过去,桐桐慢慢的翻着。翻完了,她还给人家,其他的都好说,只人这么昏睡着,不是个办法。他们的办法想叫人神经上不受损几乎不可能,这么治,人便是醒了。也会被头疼、记忆里减退所困扰。 可自己不管是给用针还是用药,显然都不可能。 唯一适合自己用的就是熏香,以药气辅助。他本身就是因为气味中毒的,所以,药气当然能解毒。 桐桐就说:“哥,你在医院守着,叫二哥去告诉咱妈,不管谁出面协调,应该叫妈过来。我……我回去给准备换洗的衣物……”顺便想法子弄药,“各司其职吧!爸会没事的。” 林楠看着躺在病床的父亲,只‘嗯’了一声,“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林枫拉着桐桐就走,“我坐车去妈那边……我们直接会来医院……” “我收拾好了,也来医院。” “好!自己小心。” 桐桐目送林枫离开,用这边医院的电话打过去找四爷,能不能找见她也不知道,谁知道他在哪个大院忙着呢。 可巧,这个点四爷被刘建涛绊住了,还没走远。这边电话一过去,四爷正在照壁前正跟刘建涛说话呢。他蹬着车子接电话,“是铁道大院吧?我一会子就过去……” “是我。” 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 桐桐左右看看,低声问:“你抓中药的那个老中医在哪?”关键是制药的工具不好找。 “谁病了?” “我爸昨晚的飞机直接送回京城治病,现在在总c医院,人还在昏迷,情况不乐观……” 第322章 花自向阳(39)三更 事出的极其突然!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来了巨石一般! 桐桐从公交上下来,四爷骑在侉子上等着她。她一步跨上去,四爷一拧钥匙,车就动了。 摩托的轰鸣声极大,路上就没法说话。 等车子停下来,就在胡同里一处小院子的门口了。 小院有门对外开着,可而今门关着呢。 四爷就跟人打听,“大爷,这药铺的老大夫呢?” “春上没了!”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还有个孙子,这小子不知道上哪去了,找他干啥?他瞧不了病。” 四爷给对方递了烟,“您帮着找找,我们是想问问,老大夫留下的药锤、药碾子这些东西卖吗?我们想买这个。” 嗐!这玩意谁还稀罕呀?“你等着,我给你找找去。” 然后满胡同的吆喝,半个小时才把人等回来。老大夫的东西都在杂物房塞着呢,药柜子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都在。 这小子浑不在意的样子,“要家伙什,十块钱全拿走。柜子这玩意……是老物,传了几辈人了。你们要是要,再给十块钱,我就全打发了,占地方。” 桐桐看看随手被撇在一边的书,这书都泡水里,“这都不心疼?” “没顾上往废品站去!这值不了几个钱,你喜欢送你得了。” 桐桐翻了几页,这上面的东西虽不是特别的高明,但真要是掌握了,做个民间有口碑的大夫还是能的。就被这败家子给毁了。 这东西对桐桐来说,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叫她自己开出来的一些方子看起来有个来处。 药柜子里还有些药材,不多。布袋子里也有,但那都是不值钱的。 四爷给了这家伙二十五,“你喊几个人,给我把这个东西都规整出去,我都要了。麻烦你们给我送去!” 桐桐觉得这东西放在地下室是可以的,今年……不给在里面腌酸菜就是了。 这里的药并不全,四爷把桐桐送回来,又去抓其他的药。 着急用,桐桐第一次做的不多,匆匆忙忙的做了一些,四爷开着侉子给送到医院门口。桐桐把家里的钥匙和地下室的钥匙都给他:“你看着归置地下室,以后怕是……得长期用。” 行!去吧。搞化学的,又是那个方向,好似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桐桐赶到病房的时候,季安已经在里面了。 她都不敢碰林诚儒的手,手指、指肚、指缝、手背手心……像是千疮百孔缝补过的一样。 见女儿进来了,她仰起脸还是笑了一下,“别怕!没事的。” 桐桐将包裹放在边上,然后拿出个小铁盒,放在床底下,又取了火柴点燃。 林楠瞥了一眼,低声道:“没那么些蚊子……”他以为点的是自家做的蚊香。 没那么些,肯定是还有的。 桐桐也不解释,只道:“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爸爸在实验室,出来洗了又洗,肯定也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换个味道吧!” 味道淡淡的,似有似无,像是一种草木的气息。 她换她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只知道,蚊子嗡嗡声确实是没有了。这就行了! 季安在治疗方案上签字,先不管肺的问题,就知现在昏迷不醒,这是最急切的。 她签字完将笔递给大夫,这才道:“柳主任,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小安呀,你这么说……我无地自容了。”柳主任低声道,“你暂时不用回干校了,这边医院给你开一个肝炎的证明……” 肝炎是有传染风险的,所以,若是这种疾病,不适合在过集体生活。请个病假就可以了! 季安只能表示感谢,“谢谢!特别感谢。” “我们也联系了国内的专家,随后会会诊……你要坚强!只有你坚强了,林工才看的见希望。” 然后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专家。 林楠跟着季安听这些专家说什么,林枫进进出出的帮着打饭打水,反倒是桐桐守在床边的时间最多。 护士进进出出,一会子换一瓶药。 这么挂下去,等人清醒过去,挂的药水都得是身体的很多倍。 夜里了,谁都不肯走,其实自己夜里守着反倒是好操作。 季安坐在边上,说三个孩子,“听话,都回去吧!你爸会没事的……但是得长期跟他熬着。要是都这么着,谁也熬不住!你们还都在上班,这个不能马虎。你们爸爸只是病了,大夫会有办法的。真不到那个份上……也不能那么去想。扛过去就好了!等你爸醒了,得叫你爸看见精精神神的你们,别愁眉苦脸的……不好看!” 林楠才要反驳,季安抬手,“这件事我做主!听我的!今晚,你们三个都回……苏醒过来之前,你们要陪着也行,但你们得回去履行请假手续,对不对?明儿请完假,你们来换我,我好睡觉,好不好?” 桐桐靠着季安,“我都不记得……单独跟爸妈在一起过,今晚我不回,我陪您守着,成吗?” 季安愣了一下,摸了摸闺女的脸,“你怎么没跟爸爸妈妈一起呆过呀?” “我不记得了。”桐桐靠在边上,就不走,“就叫我留下吧!我明儿就回去睡觉,咱两个人一组换班。” “好!留下!”睡行军床也行。然后赶两个儿子,“去吧!都守着没用!咱就别慌,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好不好?” 把林楠和林枫都给赶走了。 两人脑子都是懵的,今儿这都觉得不真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叫他们接受这个现实,需要点时间。 这两人一走,季安就将行军床打开,放在病床边上,然后叫桐桐,“来,躺这儿。” 桐桐躺下,又拉季安,“您也躺下,陪我躺一会子。” 行!陪着躺着。 她躺下还是一手拉着丈夫的手腕,一手拉着女儿。 桐桐抓着她的手‘把玩’,这里捏捏,那里揉揉,不敢使力,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她一边揉,一边道,“我得从大夫要我爸以往的病例……看看这些年我爸都有过哪些药……” 季安才还应答几声,慢慢的,呼吸就平缓了。 桐桐这才坐起来,给季安盖好。将床下的盒子拿上来,本来想把氧气管给挪一挪,结果这东西是粘在鼻子上的,还不好取。只能靠嘴巴呼吸药气! 太慢了! 她将针包拿出来,取了酒精棉消毒之后,还是在头上的大穴给偷偷下针了。一晚上,她下针了三次,行针了六次。 凌晨四点,她罢手了。将一切归位,再有一个小时,护士又得来打针了。 手背那个样子,找个能打针的地方特别难。 她不敢叫季安一直睡,因此发出点动静,将她惊醒了。 季安愣了一下,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自己也是心大,怎么就睡着了。再一看桐桐,正用棉签给她爸润唇呢,“……我睡着了?” “我前半夜,您后半夜……”桐桐说着就把棉签递过去,“您来!等会子打针……别在我爸手背上找血管了……”那些新长起来的疤痕,并不是彻底好了的迹象,这种的毒着呢,碰不得,“往手肘上打吧……省的看不清血管,她们扎不准。” 好!女儿是知道怎么疼人的。 季安过去了,低声跟林诚儒说话,“瞧!咱们桐桐都会照顾人了!你呀,是真的沉得住气,孩子在边上呢,你都不睁开眼看看……你不想见我没关系,倒是瞧瞧孩子呐!看看你姑娘长的有多好看……” 桐桐躺着,在絮絮叨叨声中把自己按睡了。 孩子睡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了。季安这才将头埋在丈夫的肩窝,眼泪一滴一滴这才落下来,想抱怨的,可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咬牙不敢哭出声的掉了一回眼泪,听到楼道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又赶紧站起来,擦了脸……又去卫生间洗了脸,不等人家敲门就给护士把门打开……在他们进来之前,先用衣服给女儿遮住头,这猛的一开灯,刺眼,怕惊着她。 护士一进来,她便一脸的笑意,“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护士忙着手上的活儿,季安过去把丈夫的胳膊拿出来,“在上面打吧……手成了那样,确实是难为你们……” 针戳进肉里,躺着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季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仰起脸不叫人看见眼泪。护士一走,俩儿子就来了。季安一看时间,才五点半。 季安‘嘘’了一声,“桐桐自己守到四点才睡的,我前半夜睡好了。” 林楠就过去看,她缩起来小小一个,就那么躺折叠床上。他干脆出了病房,叫妈妈出来说话,“妈,能不能了解一下我爸的其他同事,他们的身体状况……”是不是能更有参考意义!哪怕是家属照顾,是不是有些经验可以借鉴。 季安沉默了半晌,“……之前我替你爸看望过几个老同事……” 然后呢? 季安嘴唇抿了再抿:“……一个白血病……前年没了……” 还有呢?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生的孩子都不大康健……” 再有呢? “三个月前,还有一个肺结核……拖了三年,结果没扛过去……没了……” 林楠嘴角不住的翕动,“所以……我爸这情况……不乐观,是吗?” 季安小心的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好在你们都长大了,再有半年,桐桐也都十八了……你又这么靠谱!你爸之前写信就给我说过,说假使有一天……他跟那些同事一样,躺下再醒不来……他也能很安心的走!你爸自傲着呢,知道你靠得住!” 第323章 花自向阳(40)一更 人就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季安看起来很乐观,尤其是在林枫和桐桐面前,永远都是轻松的语气,带着笑意。 林楠跟来往看望的人应酬、寒暄。 林枫负责给父亲擦洗、翻身、来回跑腿。许是母亲和哥哥太稳当了,他惶恐了两天之后,按部就班的忙碌了起来。 桐桐还是从大夫要了病历,这病历厚厚的三大本,这是这些年以来林诚儒看诊和用药的所有记录,体检的报告按照时间顺序也收录在里面。 她什么也没干,就坐在病房的角落,病历放在旁边,她自己面前也放了一个翻开的崭新的笔记本。然后翻了一会子病历,提笔在本子上开始记录。 林枫看了好几次都不知道她那记录的是什么,鬼画符一般的符号,“你看的懂吗?” “药不都是化学名称么?”桐桐推开他,“你忙去吧,别管我……” 所用全部都是西药,西药这个东西,不是化学合成的就是从天然物种提取出的某种物质,都是可用化学符号表示的。 日常用的西药,还有个俗名,一说名字大家就知道治什么的,除非有说明书,否则谁知道它的化学符号。 但是,林诚儒不是一般的病,就像是手上的溃烂,这就是被有毒的化学物质腐蚀了。腐蚀性强到标准操作下,隔绝不了。这种物质是什么,他们做实验的人都未必掌握了其性能,而西医大夫又怎么对症呢? 不过是尝试罢了!用这种药试试,没有效果或是更严重了,那就再换一种药试试。 光是手上这个伤,反反复复,一直没有真正的治愈过。从第一次看诊到现在,只手上的溃烂反反复复就有六年余。 试想想,一个人手上只是划破一个小伤口都难受,都得处处小心,碰水都怕化脓。而他就一直这样,生活、做高危实验。 这有些药就是已经试过,压根就没有用的。 季安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不时的看病历,不时的记录一笔,隔上一会子,就见这孩子坐在那里不动了,然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自己哭一会子,擦了眼泪继续往下看,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那病历上到底有什么,这家里好似也只她能看的懂。 大夫再来会诊,提了治疗方案,主治刘大夫还在翻他手里的本子,这孩子就先说话,“……这个药别试了,五年前就用过,没效果。” 之前看他们的治疗方案,还觉得有戏。但现在一看病历,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刘大夫翻到前面,“对……五年前出现过短暂的昏迷,用过这个药,没有效果,后来改了药,醒了……”说着,就把病案递过去交给对方看。 反正就是五年前还有用的药,三年前再试用却又没效果了,之后换一种药之后又再试,确实是人醒了……可这种药而今再用,且是加了药量的用,效果又不明显了。 说实话,到了这个份上,一半得看运气。 刘大夫看向林工的女儿,这孩子要走了她父亲所有的病历,都看懂了。他眼里就带着几分歉意:“你既然懂一些,就该知道……任何一种结果都有可能,你得充足的思想准备。” 桐桐没有言语,以现在能用的西药来说,真就是把能试用的都试遍了。 这么多专家在,她什么也没说。但人一走,她急匆匆的又去办公室找刘大夫,“……能试试中医吗?我爸长期用药,可以说是把所有可能缓解他痛苦的药都用过了……他身体开始耐受,还是这些药……起不了多大作用!” 耐受,指的是长时间的用某种药,自身的细胞就会有适应性改变。再试用这种药,相同的剂量便达不到治疗效果。这种情况,除非加大剂量,或是改用其他药试试。 可剂量加大了还是没用的情况,只能用别的药试试。 可而今能试的药八成都试过了,便是进口的也没有对应的药可以再用了。 刘大夫沉吟,“我们已经在请了中医大夫,可这种的……中医从来没有接触过。” 中医是有独到的地方,像是自然界的蛇毒,他们就是有他们的办法去治疗。可这种不一样。这就是长期接触剧毒类物质导致的中毒反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面对孩子,他只能道,“已经从su联找药了,最快后天能到!咱们双管齐下,再试试。” 都在尽力,桐桐能说什么? 她从里面出来,站在走廊里,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出去:风吹梧桐叶,秋意渐起。 下午,从各地找来的中医专家都到了,好些人身上还沾着土。他们不多话,只不停的号脉,号脉完商量着开方子,桐桐就站在不远处,也看到了大夫的为难。身体破败到不知道从哪着手。 而且,他们都有顾虑。在中医的理论里,以毒方能克毒,不要管什么东西侵害了身体,总之,这个人的某个器官被邪所侵,那就得提振这个器官的阳气,可不管是至阴还是至阳之物,都是有毒性的,更何况大剂量的使用,万一出问题了,谁负责? 桐桐回身,去找季安,低声跟她说这个事“……他们的处境难,开方有顾虑。妈,到了如今,什么都敢试的……真要是有个什么,咱谁也别怨。叫大夫大胆的治……” 季安拍了拍女儿的手就往出走,她表态,“我跟我的孩子们都能签保证书,真要什么好歹,我们不追责任何人。况且,我见过上了手术台下不来的人,我见过因为输错液把命丢了的人……却几乎没听过用错了中药,反而马上害了谁性命的。” 要么对症,有了起色。 要么不对症……可要不对症,西医不停的在检查,不对症立马就能检验出来。 所以不要有顾虑,什么方法都能试。 最后还是给桐桐看诊过的中医大夫,姓徐的一位,先开了方子,然后签上名字:徐静善。 他把方子递过来,“用不用在你们!或是找其他大夫给验证也行。” 之后又有几位大夫分别给开了方子,多余的话却没说。 这些方子都有差别,桐桐翻看了一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他们以清毒为主,别的便没有了。 桐桐只能选了徐静善的方子,这个人的方子自己修改修改,效果能更好一些。但这需要自己先回去配一味药,熬药之后,粉末混在汤药里叫喝下去。 中药房熬药是不许别人靠近的,有护士负责。但是喂药,桐桐能伸手。把别人指使的团团转,而后趁着这个空档,从纱布袋子里捏一点粉末进去,晃荡晃荡碗。等凉了,这才给硬往下灌。 为了不露馅,她一直穿着这件外套,不敢脱。 喂药这个事,季安就发现谁都不如桐桐做的好!她既轻巧又利索,喂完了就叫她爸靠在她身上,直到半个小时候之后不会吐药了这才罢手。 药喂了,桐桐不时的就拉了林诚儒的手腕号脉。 没有更好,西医检查不出大的变化,但桐桐感知到了,这是在好转。 白天抽空回家,又做了安神药,用纱布包了回头塞季安的枕头里。不能老抓着她的手按,她会察觉的。只能用这个办法帮助她睡眠。 前半夜季安睡觉,桐桐才好下针、行针。 到了第三天,林楠去找刘大夫:“我爸今早排便了,一点点,黑色的。” 这是好转的迹象,“走!” 检查的结果是:“中药继续喝,下午从su联找的药就回来了,咱们双管齐下看看。” 然后下午又挂上了针,挂针之后桐桐就更频繁的摸脉,看看这个药是否对症。结果却叫人失望,这种进口的药并不对症。 什么药都用,对病人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负担。 她只能在汤药里做手脚,端着药汤去窗口吹,趁机放点自己配的药粉进去,一天比一天的剂量大。晚上下针更重。 如此熬着,几乎是一周,这天凌晨快四点了,桐桐收了针,放好,一切归位。然后又用棉签沾了水给润唇。许是水凉了,桐桐看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是有感知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对方的胳膊,“爸……爸爸……” 对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能看到眼珠子在转动。 桐桐就掐穴位,“爸爸……爸爸……你能听见,对不对?爸爸……” 季安蹭的一下起身,跑过去将大灯打开。然后就见女儿一边叫着,一边掐着他爸的耳朵。她急忙过去,“怎么了?” “妈……我爸眼珠子在动……” 还真在动,“我去叫大夫……” 桐桐的手掐在耳朵的大穴位上,“……爸……您睁开眼……您能睁开……睁开眼就没事了……爸……”这要是能用针,下针人就能醒了。 她越发的手上使劲,“您……看看我……爸……您看看我……” 林诚儒昏昏沉沉,只听到有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叫‘爸爸’,他想抬手摸索……可手却抬不起来。 紧跟着,他触摸到冰冷纤细的手指,这手回握住他,这次好似听的更清楚了。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他听见她喊:“爸……爸……睁开眼呀……回家了……回家了……” 回家了吗? 家里……是什么样儿的? 是妻子一身军装对着他灿然的笑,是才进入青春期的长子骑在墙头上淘气,是换牙还没结束的次子一边哭着一边叫他看他才掉的乳牙,是他那还年幼的女儿一脸懵懂不知道分别为何物。 他走的那天,妻子笑着,说我等你回家。她其实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是后来一直不归,她猜到了却从不问而已;他走的那天,两个儿子只以为他出差,叫他记着带好吃的回来;他走的那天,答应给女儿买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第324章 花自向阳(41)二更 刘大夫来的很快,头发乱糟糟的,眼圈通红,可一看见睁着眼的林诚儒,他瞬间什么疲惫都不见了,“林工……又见面了。” “恍若隔世,只当新相识。”林诚儒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又问说,“……莫不是做梦,我怎么瞧见仙子了?” 刘大夫急了,还以为病人有了幻觉,忙问:“仙子……什么仙子?”他抬头还去看天花板,“都看见什么了……”吃毒蘑菇还能出现幻觉呢,何况他们那个专业。谁知道他碰了什么鬼东西。 却不想林诚儒指了指他的边上,“……那个……十数年如一日……一点都没变的……必是仙子……” 刘大夫扭脸一看,是已经哭的止不住的季安,“嗐!”这个林工,吓了我这一跳,这才醒来,就调侃老婆呢。 季安正哭着呢,噗的一笑,过去扑在他的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桐桐就让开地方,叫刘大夫从另一边给检查,人总归是醒了,这是好事。 刘大夫给检查了,就交代说:“……吃点清淡的,用红枣熬些小米粥,吃点……能吃多少是多少。最近不要碰绿豆、茶之类的东西……现在不清楚是汤药起了作用了?还是进口的药起了作用了……” 林诚儒抬头看了看挂瓶,桐桐就忙道,“我爸是想问,挂的是什么药?” 刘大夫报了名字,桐桐看见林诚儒轻轻摇头,他是搞化学的,这些年又长期被病痛折磨,任何一种用的药他心里都有数,也自然知道这种药大致有什么效果。 一听名字,他就摇头,这便是久病成医。怎么治他不知道,但什么药一定没用,他却很清楚。 桐桐就问说:“爸,您的意思是先停了挂针吗?” 林诚儒累了,说不出话来,他微微点头,朝女儿笑笑:对!既然无用,用了便是害,何苦再用? 桐桐‘嗯’了一声,直接上手将针被拔了,然后用棉签摁着针眼:“没用就不挂了,熬人。”对肾的损伤太大了。 林诚儒瞧着那利落的动作,努力抬起手,桐桐一把抓住了,“您再睡一觉,睡起来就看见我大哥二哥了……饭也就好了,吃了饭再用药……” “好——”这一声只有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季安抬起头去看,刘大夫摆手,“没事,睡着了!都轻点,叫睡吧。” 桐桐便跟着刘大夫往出走,“您能帮我联系徐静善徐大夫吗?我爸这种情况,是否要调整方子,加大剂量……” “这孩子……我这正要去叫人请徐大夫,最多两小时人就过来。” 那就好! 等再回病房的时候,就见季安站在病床边上。走近一看,是林诚儒的手抓着季安的衣角,睡着了也没松开。 那手的样子,季安只用指肚轻轻的摩挲,却不敢用力去触碰。 桐桐从里面退出来了,她给四爷打电话。 刚刚五点,看门的大爷才醒,就有电话进来。接起来是找尹禛的,这小子最近可真是红火,一天到晚的电话,一半是找他的。 不过这个姑娘的声音熟悉呀,只是听着有些沙哑而已。 “等五分钟,我给你叫去。” 没在楼下喊,专门跑去敲门。四爷也没洗脸,拉了衣服套上就去给回电话,这才知道医院那边有了起色,“需要什么?我给送过去。” “帮我找《本草经集注》以及相关的注释类书籍……还有……帮我找一本晚唐李石等人编纂的相马和医马的书,叫……《司牧安骥集》。” 相马?医马?你要的这个……奇怪了些!《本草》各种经注这个可以理解,你弄的兽医看的书,必须吗? 桐桐左右看了看,见守着电话的人去洗漱去了,这才低声道:“我需要……砒霜入药,但是自来这种的使用非常谨慎,很少有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兽医用砒霜治疗溃烂却非常有经验。” 军中马匹受伤,溃烂不愈,怎么办?这太常见了。兽医医马,大部分就用的是砒霜,雄黄等大毒之物。 而且,动物的伤来源千奇百怪。有在战场上被铁器所伤的,有被别的动物咬伤的,有相互争斗撕咬造成的伤,有被植物剐蹭伤的,甚至有被老鼠所咬,然后溃烂无法治愈的。 战场上的伤单一,但是被动物咬伤,或是有毒的植物剐蹭了,这些可都不是单一病毒。但结果都是一样,不同程度的溃烂。有些表面看起来长好了,可其实内里依旧肿着。 而用砒霜它是不分你什么毒的,反正就是这一片,你不是腐烂吗?我统统给你杀死,好的也死,坏的也给杀死,最后得用手术的办法,将周围一片连带的好肉一块清除掉,再生肌,叫它重新长起来,这个过程很痛苦,甚至可以说很可怕,但是,在不知道他被什么东西灼伤成那个样子之后,这 是唯——个彻底治愈的法子。 其实跟关羽刮骨疗毒的办法类似。演义中的故事当然是假的,但是《三国志》中,陈寿再是惜字如金,可还是用了一百多个字,写关羽治伤的过程。 关羽不就是伤口表面愈合了,但是一到阴雨天就疼痛肿胀难忍。那就不如破开伤口,重新清理。 医院的大夫一定给林诚儒也这么做过,但是他们少了杀了周边可能被侵染的好肉的这一部分,没有阻断污染源,所以,哪怕你用刀清理的再干净,长起来之后依旧会复发。 那就不如狠心一点,在伤口的外围,再画一个圆,连同可能侵染的一块杀死,剔除掉,叫它长好,这才算是彻底好了。 但现在谁能提出这种办法?谁敢提出这个办法? 桐桐只能要书,从书中先找答案。对人……这方面实验的不多,但是治马,古代用了太多了。这好歹是个思路! 这么想着,她又报了几本书的名字,“急用。” “好!”四爷应下了,“若是实在找不到,你给我一些内容,我帮你伪造一份假古籍。” “这都不是失传的东西……先找找看……”实在没法子了,再伪造也不迟。 才挂了电话,就看见林楠和林枫大包小包的拎着进来了,她忙迎上去,“爸刚才醒了……” 真的? 两人急匆匆的往里面跑,桐桐紧着追,“又睡着了……慢着些。” 睡着和昏迷是不一样的,昏迷了真就是人事不知,可睡着了……哪怕是深度睡眠,外界有点动静,他还是会有反应的。 林楠看着爸爸拽着妈妈的衣角,再看看被拔掉的针管,他这才确定,人真的醒了。 人醒了,就都静静的守着吧。 直到接近晌午,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林诚儒的脸上,他许是有些热了,不安的动了动,然后醒了。 醒了先看向妻子,笑了笑,“还当……做梦呢!”说着,就看见一直没收回来的手,“哎哟……我这个级别……上去了呀!劳烦咱们季团……亲自给我……站岗。” “贫嘴!”季安就笑,笑着却又红了眼圈,朝另一边指了指,“看看……能认出来吗?” 林诚儒这才看过来,三个孩子排排站,他先指桐桐:“……以前读诗……常笑白居易……他说……若无夭折患,则有婚嫁牵……使我归山计,应迟十五年……” 三个人都点头,告诉他:我们都读过这首诗。 这首诗是白居易在他女儿的周岁宴上写的,白居易晚婚,四十才得一幼女,他说,孩子小怕她养不大,养大了牵挂她婚嫁。本来是可以早早的就什么都不干了,只归山颐养,可还有幼女使他不能放心,想退休回家的念头生生得推迟十五年。 林诚儒笑道:“……我现在……就怕不能再多干几年……我与他一样……家有幼女未成年……” 说完,又看站的离他最近的,“林枫……” “爸,您看错了……我是林楠……” 林诚儒就笑,“你爸眼神是不太好……但只扫一眼就知道……我那大儿何等雄伟面貌……又岂是你这愚且鲁之辈能比的?” 林枫没憋住给笑出来了,这话若是小时候听大概要跳脚的,现在却能听懂了。这是在说:愚且鲁,便能无病无灾到公卿。 他也半开玩笑的说,“您是太阳照着眼睛了,没看清楚……” “看清楚了……”林诚儒一脸的笃定,“何况,哪有太阳照眼睛……你大哥高大,已有……参天之势……足以庇护为父不受……日晒雨淋之苦……” 林枫一边掉眼泪一边笑,“您欺弱怕硬……就会欺负我……巴结我大哥……” 林诚儒只笑,抬起手,拍了怕小儿子的手,这才伸手去拉大儿子,“……来……低低头……凌云之上太高……我看不见……” 林楠这才蹲下来,低着头不敢叫弟弟妹妹看见他哭。 林诚儒的手放在儿子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诗经》上有言‘君子若如楠,则生而不凡’……”我家有楠,确生而不凡。 林楠的肩膀不住的耸动,惊喜之后,面对的又该是什么呢?爸爸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遗言。 林枫觉得气氛不对,就故意打岔:“爸,您跟我妈就是偏心!疼大哥,我大哥就是生而不凡。疼妹妹……妹妹就是桐,桐是什么?是荣、是华,是能引凤凰的。我呢?您跟我妈怎么给取的名呢?” 林诚儒就笑,然后看着这个傻小子:“……枫,枝弱却善摇……看似平平无奇,可遇霜则红,越遇挫越见风骨……假以时日,必成一景……” 因而,记住这些话,不管遇到什么,都需得坦然待之——包括为父的猝然离开! 第325章 花自向阳(42)三更 徐大夫来给重新调整了方子,但还是谨慎。 季安和林楠往出送人家,林枫在喂爸爸吃饭,“先吃,吃完叫桐桐喂您药,她喂的好,不撒,也不会叫您吐出来。” 林诚儒太累了,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任何汤药都是枉然!强留而已!但他不能推辞,他也舍不得推辞。对于妻子和孩子来说,这是最后的能相互陪伴的机会了。他又怎么能轻易说放弃。 既然醒了认为是中医的作用,那就喝汤药! 他看向女儿,女儿拿着方子皱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季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场景,她故作轻松的笑,然后拿了桐桐这段时间整理的东西给丈夫看,她坐在边上,一页一页的翻:“……我们都看不懂,这曲里拐弯的是字还是符号,看不明白……” 林诚儒当然看得懂,这孩子是在把用药都排了一遍。从这里能筛选出,哪些药可能是有效的,哪些药压根就不用试。甚至于,她想总结出自己身上的有毒物质是哪一类。 他沉默着没说话,等饭喂完了,等女儿将药端到外间吹凉了再进来,他就注视着她,视线没有离开过。 桐桐坐过去,将人扶着靠在她身上,“一口气喝完……现代化学是科学,可流传了数千年的中医也包含了化学……它也是科学!林工,科学家得以公正的态度对待每一门科学。您得信有奇迹……才会有真的有奇迹。” 林诚儒点头笑了,温热的药在唇边,喝下去,苦! 一只手轻轻的摁压在他手上的一个穴位上,他几次想呕吐,但到底没吐出来。 他这才看向那只手,然后看向女儿。 桐桐就笑,“自从……徐大夫给我开了药,我的声音恢复之后,我还是看了一些医书和穴位图的……都是我哥从图书馆给我找回来的……可惜不多,不系统。但是给家里配个蚊香,给您摁个穴位……还是能的。” 林诚儒慢慢的点头,扭脸看女儿,良久才低声道:“……我……希望你自由选择……也欣喜于你能继承父业……可真躺在这里了……爸爸最不想叫你学的……还是化学……” “嗯!我明白,等您好了,您细细跟我说。”桐桐摁着穴位,低声问说,“爸,您说,古代人服用的丹药,严格说,是不是重金属之毒?” 以汞入药,当然是重金属之毒。 桐桐又问说:“那明朝的嘉靖皇帝……他是怎么活了六十岁才驾崩的?” 什么? “您推算历史嘛,嘉靖皇帝是在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之后才求长生的。他那时候差点死于宫女之手,之后就沉迷于道教,以求长生不老。道教最重要的一个东西便是丹药,历史记载,明朝自他开始服丹盛行,甚至于后来还有了红丸案。红丸案属于作死,但嘉靖皇帝不是!他服用丹药为真,若是从嘉靖二十一年算,到嘉靖四十五年,他驾崩。这中间相隔了二十四年。”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爸,二十四年!他是帝王,一个不真昏聩的帝王,他服用丹药是真,求助太医也是真!太医能用方药中和毒性,为其延寿过花甲。您今年四十八了,再有二十四年,您便已经是古稀之年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到古稀之年,便是常人也足够了。” 所以,别泄气呀! 林诚儒对上孩子的眼睛,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决。他不忍说出一点别的话来,只点头,“好!那就试!试试。” 嗯!试试!只要尝试就一定能好。 一家人没有一个给泄气的,就一个态度,咱治! 在晚上最后一顿的汤药里,桐桐偷偷给加了安神的药,这一碗药下去,人就睡昏沉了。她故技重施,还是晚上下针。 四爷找了许多人,四处淘换医书。 隔了一天,才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给桐桐搜集到一块了。其中就包含了她点名要的! 然后开着侉子,拎着来了。他甚至弄了铜人像和针灸所需的东西,大大方方的给桐桐送来了。 这是季安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之前只听说过,从没见过。来的时候桐桐还睡着呢,林楠去陪看望的客人去了,只林枫在这边防着他爸要翻身的时候没人搭把手。 人一进来,林枫先问:“你怎么来了?”说着才给父母介绍,“这就是尹禛。” “叔叔……阿姨……” 季安忙道,“这孩子……快进来。”长的又英俊又挺拔的,真好看。 林诚儒满脸的笑意,招手叫人前来:“……尹禛?” “是!” 四爷才要说点什么,桐桐醒了,醒了就揉眼睛,问说:“我叫你找的……都找到了?” “一大堆,也不知道哪些能用?”四爷说着就解释,“桐桐跟我打电话,说要中医方面的书,成系统的难找到,这些……暂时只能找来这些。” 桐桐点的那些太有目的性了,就不如这么混成一堆,反而更有说服力。 季安:“……”哪有临时抱佛脚的? 可孩子把那什么嘉靖的例子当的真真的,坚定的认为,如果丹药的毒能中和能解,那他爸身上的毒,就一定能靠中药中和。 行吧!这也是孩子想尽心嘛,叫折腾吧,分散分散注意力。 桐桐把又脏又破的书给收拾了,还放回这包里,又叮嘱四爷:“……别停着找,哪怕是史书也行……可能就散落在什么书里也不一定。” 好!我回头就去中药大学那边再看看,哪怕是找人抄呢,也给你抄来。 因着这个事,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现在说什么呢?只能说麻烦人家呢,如今这个年月,弄这些犯忌讳的书。 林楠回来的时候看了看也没言语,只拍了拍四爷。 四爷朝外看了看,又轻轻碰了碰林楠的背,示意他出来说话。 林楠跟着出来了,两人避开人,四爷才说:“……听桐桐的意思,是进口的药也不管用?” 是!不怎么管用。 “我咨询了我父亲疗养院那边的大夫,他也说了……而今确实没有更有效的办法。” 知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四爷就又低声道,“可在医院,想找民间的中医大夫都很难。就是请来了,每个人都有顾虑。我说一句别人不敢说的话,若是大哥觉得中药还有点用,不若……咱不占据公家太多的资源,先回家养着。试着私下找找大夫……” “这样出院肯定不行,组织也不可能叫这么出院。” “其实,境况比之前桐桐跟我说的,好似已经有了起色了。”四爷就道,“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凶险。也许,将来慢慢的就是得回家调理!也许三个月,也许五个月之后,说不准。若是这样……家里的房子就该考虑了。 要休养,上上下下楼可不行!该适当的叫他们拿出态度来,哪怕他们不乐观,但这个态度必须有。我抽空把房子粉刷一遍……不用太复杂的涂料,就是石灰……关键是灶台、卫生间这些地方给换换……” 林楠朝病房看了一眼,“你觉得……乐观?” “我问过疗养院的中医大夫,他们说,中医典籍上确有记载,像是汞、铅、锡中毒都有对应的解法,只是而今几乎已经无人用了……好的中医大夫是难找,但各方面意见综合综合,总该是有效的。说不定熬过一两年,又有别的西药会有效也未可知。走一步算一步,你说呢?” 林楠沉默了半晌,这才道:“……我今晚回去……回去拜访一下领导……” 这就对了!在医院桐桐做手脚特别难,但在家里却不同。 他们商量的事,桐桐都不知道。 她最近是不分晚上白天,只在这边守着看医书。以前还回去换个衣裳,现在不了,这边的卫生间能梳洗能换衣,压根就不用来回跑。 吃饭的时候也是递了什么吃什么,一边吃着一边对着铜人和手上的书看。 林枫瞧的难受,“你先安生吃饭?看什么呢?” “膀胱经……”桐桐的手顺着一条脉络往下指,然后点着一个穴位,“哥,一会子把裤腿撸上去,叫我找一个委中穴……” 什么意思? “委中穴在膀胱经上,膀胱经是垃圾站,人体的有害垃圾都得经过这条经脉。而委中穴就是中医上第一排毒大穴,小到荨麻疹、高血压、风湿,大到癌症,对这个穴位用针,都有效……” “你别瞎折腾,那不能随便玩。” “我给我自己扎过其他的穴位,这个委中穴在膝盖后面,我第一次扎,不好下针……你叫我扎一下怎么了?” 季安都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自己扎的?胡闹!” 桐桐捏了针扎在自己的虎口上,“看!只要敢下手,就能扎进去。” 那手上,针尾还在颤抖! 季安将女儿左边的袖子撸起来,那胳膊上出血的红点应该是没扎对地方留下的。她又蹲下来撸起这孩子的裤腿,就见小腿脚踝上全是红点。这是趁着夜里都睡下了,她一个人偷偷练的吧! 桐桐躲了躲,“有些穴位我自己够不着,必须得别人……”说着就看两个哥哥,“我得扎你们,成吗?我下针轻,只在表面认穴位。” 林诚儒招手叫女儿过来,那边季安却说林诚儒,“疯上来,全随了你!” 林诚儒:“……”没听说吗?科学家都是疯子!但是,我也确实不希望我女儿成为这样的疯子。 可桐桐却扭脸反驳季安,“胺黄类抗菌药物的研发者杜马克,为什么能从染料中提取出这种物质?因为他的女儿被病菌感染,以当时的条件,只能截肢!他为了他女儿能健全的活着,不停的尝试,他女儿也是第一个试药的人。结果,他成功了,他为胺黄类抗菌药物铺平的道路,也保住了她女儿的健康。这个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和我爸爸为什么不可以?” 第326章 花自向阳(43)一更 季安:“……”孩子这话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女儿的眼睛又明又亮,执着又认真,都觉得不行的事,她就是笃定能行。 她看丈夫,却见丈夫轻轻的朝她摇了摇手指,而后附和孩子:“对!他们能行,为什么我们就不行?”说着,就催,“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个病人身上亲自试吧。小林大夫,我这个病人现在感知麻木,是个很好的试针人选。” 桐桐就笑,端起饭碗就扒饭,“您放心,真没那么疼。扎到穴位上才会有一点点的酸胀感,要是扎不到……就是针刺皮,酒精棉消毒,一会子就长好了。” 说着还看季安,“……您得信,我和我爸也可以的!别人都可以,我们肯定也行。我爸是科学家……我就算只有我爸智商的一半,该也不算是笨吧。” 季安把碗里的肉挑出来给她,“赶紧吃……”吃完了,“我给你爸翻身。”不管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如何,也许这对孩子来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跟她父亲作伴的日子。 吃完饭,林枫端着出去洗碗去了。 林楠什么也没说,帮着父亲翻身,只问说:“要不要叫刘大夫过来一趟……” “不用!”林诚儒趴在枕头上只笑,“不用……不是大事……” 桐桐给针消毒,然后再三的看铜人,一副确定穴位的样子。然后才道:“爸,我先确定穴位……穴位确定好了……我得用针刀,放委中穴的血排毒。” “好!找吧。别怕,我感知没那么敏锐了……” 桐桐先拍打穴位附近,很快便能看见暴起的两条青筋,她看着手里的针,然后先给膝盖窝里消毒,然后故意扎错了一下,马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但是林诚儒却没喊出来。 林楠站在边上,看着桐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下针。 针下去了,没有血渗出来,他不确定,“是这个穴位吗?” “是吧……腘横纹中点……股二头肌腱与半腱肌腱中间……膝盖里侧的正中央……” 林楠便去拿书,书上对这个穴位的定位是这个话没错,一字不差。他也凑过去看了看,桐桐还给他指,告诉他什么是腘横纹。 “大哥,你翻一页看看……后面有图。” 图上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桐桐再取一针,再下一针,这次没错,一次就对了。她开始行针,“您感知感知……有没有酸胀的感觉……” “有!” 季安看的胆颤心惊,“要针刀?” 桐桐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给拔出来吧,我没用过针刀,怕重了……” 于是,取了四爷搜罗来的拔火罐的罐子,将罐子消毒处理,然后跟拔火罐一样,扣在拔了针的穴位上。 这个压力叫血顺着针眼流出来,虽然缓慢,但确实是一点一点的流出来。 足足十五分钟,瓶周围一圈的血,颜色是一种黑红色。 桐桐把手忙脚乱演绎了一遍,比如没准备纸,只能用毛巾先铺好,然后才敢取拔罐的瓶子,然后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血点子。 林楠和季安跟着手忙脚乱的处理,桐桐先用棉签把人身上的处理干净之后,盯着棉签看,而后还闻了闻。 林楠焦急的问:“爸……疼吗?哪不舒服要言语呀?”看起来确实没危险,就是在身上扎了两个眼,然后‘挤压’出了一些血而已。 这个刺血治病,现在很多人在家也用。不过不是取指尖血,就是取耳垂血。像是膝盖窝里一次性取了这么多血的,很少见。这得有一管子血吧。 林诚儒却只笑,“没什么感觉……就是拔罐的感觉。这罐子一取,小腿一凉,酥酥麻麻的……” “那您动动。” 动了动,没什么影响。 桐桐看了看,没言语。抬头见林枫回来了,就拉住林枫,“哥,你趴那边床上,我再给你扎一次,我想比对比对这血有什么不同。你放心,爸用的针跟你用的针是分着的……”绝对不会相互污染。 林枫一瞧病床上那血点子,“必须吗?” 必须! 林枫一脸的抗拒,但是趴着去了,“你轻点……” 轻点就是扎错了两次之后扎对了,然后挤压出来的血明显不一样,血液的颜色是鲜红色,慢慢的才会变一点点颜色。 等擦干净了,再闻,没有那么一股子很浓重的腥味。 林楠有点看懂了,拍开林枫,“再在我身上试试。” 这次没扎错,挤出来的血跟林枫的一样,跟林诚儒的也不一样。 桐桐不介意给他们扎一扎,这个穴位确实是排毒的,像是腰背疼痛,有湿寒之症,这么处理都能缓解。因此,谁要试,那就当试。 林枫看看三根棉签,真的是明显的不同。 季安跟着过去,“要不,再试试?” 好啊!她身上有湿疹,那就试试吧。 试完之后,林枫都觉得,“好像妈的血颜色能深一点……” “可能是淤堵,也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桐桐一副不确定的样子,“但妈的体检没问题,就只能是这两个原因了。”这个颜色深过他们兄弟,但肯定浅过林诚儒的。 她说着,又撸起她自己的裤腿,侧着身子,在左腿上扎。这个位置自己给自己下针有困难,她连着扎错了好几次。 林诚儒就见这孩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扎,然后直到扎对了,这又开始挤血。挤出来用棉签擦拭了,再比对。 不等多摁一会子,她就跑到角落里,坐在那里在笔记上去记了。然后谁说什么好似都不在她耳朵里,只在那里翻医书,一本一本又一本,过会子工夫又在本子上划拉两笔。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可第二天,季安一起来就觉得腰背不疼了。她活动了活动,看了看抱着书睡在边上的女儿,又看向半夜已经醒了的丈夫,“……你有感觉吗?” “躺在这里……腰背肩膀不那么困,不那么疼了……” 桐桐没真睡着,这会子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回话:“那就对了……委中穴对痹症有效……” 两夫妻对视一眼,何尝不怜惜:孩子这样,谁又能说一句放弃的话? 这种操作,一周只能一次。可这次之后,汤药不断,再加上夜里给针灸,林诚儒的饮食慢慢的可以了。饭量不大,但一顿饭吃两个小笼包,大半碗稀饭还是能的。 隔了两天,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林楠就看见爸爸自己一个人起来,可能迷糊吧,他竟是扶着柜子站起来了,“爸——” 他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爸?” 林诚儒这才醒过神来,然后左右看看,“扶我先去厕所……” 桐桐回过头去看,得有半个小时吧,林楠才半抱着人回来。 “怎么样?” 林楠点头,“跟你说的一样,全是黑色的。” 桐桐看着林诚儒就笑,“爸……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林诚儒也跟着笑,是不是真的还很长,他也不知道。但是,暂时应该是死不了,这却也是真的。 中药就一个特点,慢!需得多久才能好,谁也不知道。 可就在一切看起来都好转的时候,手又开始重新溃烂了。 就是最初给林诚儒扎针的地方,开始有了一个发红的小点,半天时间,小点肿起来那么高,里面像是化脓了。 刘大夫就道,“……还得是老办法,先打抗生素看看。” 没用的!看起来长好了,稍微一不注意,又得重新溃烂。 然后季安和林楠被刘大夫叫出去,告知了一声,“还是要劝……抗生素得打,要不然……败血症会比其他的症状来的更早……” 他的语气笃定,满脸的忧心,林楠顺便便懂了:必是有人因此丧命了。 于是,又开始挂针,可该溃烂的还是一点点的在溃烂。 这对亲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它总在你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呵! 林诚儒眼看着女儿一言不发,每天间断的睡三四个小时,又在书里不停的翻。到了夜里,妻子入睡了,女儿守前半夜,就坐在他的床边手捧着书。 等她困的狠了,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拿起她读的书。 书是兽医科目的书,她对着这一页已经看了半晚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一下子就懂了。这是治马匹溃烂外伤的法子,用的都是大毒之物,她在犹豫敢不敢试! 看完了,他把书放下了。 孩子睡的不安稳,只十几分钟,腿一蹬一下子就醒了。醒了先看他,然后才低声问:“爸,渴吗?” 林诚儒摇摇头,“困了就先去睡……我没事。” “不困!”桐桐又重新去拿书,还是不翻页,就只盯着这页看,时而露出挣扎的表情来。 林诚儒就笑,“爸爸问你,想试吗?” 桐桐将书放下,没急着回答,良久才道:“我想用……想用外面的野猫野狗做实验,可是……” “爸爸再问你,药与毒有界限吗?” 没有!适量即可。 “任何药既是药也是毒,你想用的那味,被话本演绎的人人惧怕,家家禁绝,可那是怕误食。买卖药的人买进卖出,都需得登记。这与严格管控的药是一样的,它就是药……这个药效你知道吗?” “外用,可取它热毒之性,能枯歹肉。” 这是说,能叫腐烂的肉干枯结痂自然脱落,彻底的祛腐才能生机。 林诚儒就笑了,“那就试嘛!明天,请徐大夫和刘大夫一起到,在他们的监管下试试……这药没有他们咱们也买不到。没关系,从微量一点一点的来……” 第327章 花自向阳(44)二更 林诚儒提的这个治疗办法,刘主任没法直接答应。 他看徐大夫,徐大夫只道:“我没用过它,没开过这一味药,也没听过哪位大夫用过它……”不是大夫小心,而是病人听见这么一味药都吓的够呛。 又不是不可替换的办法,为什么非选那么一味病人有心理障碍的药呢? 没用过就没有经验,没有经验怎么掌握剂量。这东西是真的有毒,大毒,出意外怎么办? 因此,他也摇头:“能力有限,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大夫在边上就劝,“咱们现在用药,虽然没有治愈,一直反反复复的发作,但还不到极其危险的那一步……因此,我也建议保守治疗。” 都预警败血症了,还要怎么危险? 林诚儒看了刘大夫一眼,就笑,“我这个病人不好为难大夫,麻烦你帮我请我的领导来……” 这不是家属能单方面决定的事,这得领导和组织同意才可以的。 但柳主任来了之后,内室就不留人了,只他们两人在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出来的时候柳主任的眼圈、鼻子都是红的,在外间扫了一圈之后就看向桐桐,然后招手,“丫头,过来。” 桐桐看了季安一眼,在季安点头之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柳主任朝桐桐挤出一丝笑意来,“丫头,别怕……不管好坏,你这个勇气都值得嘉奖。”我们做的都是‘无中生有’的工作,生出的这个‘有’是个什么玩意,很多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而现在有个愣头青敢试,也有个疯子愿意陪着试,那就试呗!反正,我们一直在试,哪次豁上去的不是人命? 中医的理论上,从不追究那个‘邪’是什么?凡是入侵人体的,统统归为‘邪’,那就试试,试试看到底行不行。 于是,柳主任看刘大夫,“写治疗方案,我签字。” 刘大夫是西医,虽然也懂中医,但这样的方子他开不了。 桐桐伸出手,要他手里的文件夹子。 刘大夫问说,“你开?” “嗯!” “你学了几天?” “之前笼统的知道些药材……最近才开始看的……您知道的。” “那你怎么开方?” “验方。” “哪里的验方,出自哪里?” “不是治人的,只是治马的,兽医的方子。” 刘大夫:“……”他看着这孩子,手里的夹子不知道该不该给她。他再次提醒,“那是你爸!” “我知道啊!” “治马的方子……” “你们用小白鼠做实验,三五年下来不就是用人试吗?治马用了两千年了,不比你们用白鼠试验三五年更靠谱?” 桐桐说着,就从他手里愣是拽了夹子过来,“您也说了,败血症随时威胁着,不这么着……就没机会了!那手已经溃烂的没完好的地方了……而且,我看过病历,一次比一次严重……” 说着,她就打开那夹子,在里面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了方子,方子写了撕掉,撕掉再写,刘大夫看见了,她在等比例的降低药量,想试探着来。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知道不能冒进。 修改了五次之后,桐桐才签字,然后递给刘大夫。 刘大夫签字之后,徐大夫看了看,觉得这个剂量就是内服也药不死一只耗死,治疗哮喘的话,这个方子的剂量都能用。 若是外用,风险几乎就不存在。 他也签了字,然后递给柳主任。 柳主任划下自己的名字,季安签字,紧跟着是林楠和林枫。 林枫一签完,林楠就又拿了进去,林诚儒颤抖着手,写下了一行字:自愿用药,任何后果均自负,与他人无关。 然后签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光是上面的签名比方子上的字多的多。 桐桐主动要求,“我要全程看到配药……” 刘大夫拍了拍徐大夫,然后才叫桐桐,“丫头,走吧!”带你见见你开出的药是个什么样儿的。 贼胆大了,连见没见过,就敢开,还开给你爸用。 一路走,徐大夫就一路考校,问她看了什么书,用的药都是什么药性,出自哪本书上,发现这孩子真就能记住,“记性真好。” “随我爸!” 徐大夫起了爱才之心,到了药房,更细致的说起了药。包括怎么熬药,这种有毒的药渣和器皿怎么处理等等,都是些常识。 徐大夫是亲手指点着桐桐把药处理好,然后用一小瓷碗端着。 桐桐得用圆珠笔在伤口的附近画出一个圈来,然后把药用棉签给涂抹上去。 刘大夫哪里都不敢去,就在对面的办公室值班。林诚儒的身边更是不能离人,就这么不错眼的盯着。 药用上去第一次,还不明显。可每隔五六个小时一次,过了一夜早起,伤口上就成了干痂。 怎么办? 桐桐让季安他们都出去,“别看了,出去吧。” 她得把这干痂都揭开,撕掉,给里面继续抹药。 刘主任过来,“我来吧……”桐桐洗了手,接了他手里的手术刀,“我来……”揭腐肉上的伤疤不疼,疼的是原本的好肉,可是真疼。 她看向林诚儒,“您疼了就喊出来……” 林诚儒只笑,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天不疼,早已经麻木了。 刘主任就看见这姑娘最开始手还抖,那真等到了要紧的时候,手反倒是稳住了。真就是那么给揭下来,然后又上药。 几乎每天都来这么一次,五天之后,伤口可见骨,血淋淋的可怕。 然后还是用医马的方子,配出来的生肌膏,抹一层,然后用纱布堵着窟窿,再包扎。 这个过程人得有多痛苦? 手不能动,什么都得依靠家里人。换药的时候都不敢叫其他亲属看! 桐桐每次一头大汗的看着林诚儒,林诚儒疼的嘴唇都白了,眼里却只有笑意,“爸第一次见到……伤口这么干净……” 四爷中间来了两次,是来送医书的。 这些日子,桐桐跟谁都不说话,只拿着医书,然后给林诚儒下针,一副尝试的样子,“这个呢……疼吗?扎了之后手还疼吗?” 十指连心呀!他手上那个伤都见了骨了。 疼的吃不下睡不着,一身身的出冷汗。 谁都知道疼,谁都不敢多问一句。 连着扎错了好几次,但这种疼跟手上的疼比,又算什么呢? 再加上西药给的镇定止疼,熬过了最初的一周。 一周之后,很明显伤口上长了清晰的肉芽。长了肉芽又会发痒,更难受。 桐桐让开位置叫刘大夫看,刘大夫弯腰看的仔细,然后低声道:“林工……跟以前长出来的肉芽……不一样……” 什么样的肉芽? “就是普通伤口肉芽该有的样子……”刘大夫嘿的一声笑出来了,“再看看……再恢复两周看看……”要是长愈合了,机理没问题,那就是证明它是有效的。 过程虽然残忍了一些,但结果却是好的! 兽医的法子,竟是真的奏效了。 两周,天都冷了。 这一天,外面飘起了雪花。 桐桐给手消毒之后,就往病床跟前去。 季安和林楠林枫习惯性的要避出去,桐桐却笑道:“今天不用了。” 嗯?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等到刘大夫满脸笑容的进来,她才上前,笑看林诚儒,“爸,解开了?” 嗯!解吧。 缠着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解开,手彻底的露出了出来。 手的样子并不好看,老旧粗糙的皮肤中间,像是缝补了一块块粉粉嫩嫩的颜色一样。 桐桐取了棉签,小心的用温水把上面残余的药都擦干净之后,扭脸看着季安笑:“没事……现在握着……不疼了。” 季安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手,一时之间不敢碰触。 林诚儒也恍惚呢,然后一脸的陌生,“这是……我的手?”他举起手来,放在眼前不停的端详。 刘大夫就笑,“得好好保养!那新长上来的比婴儿的皮肤还嫩。温度高和温度低都不行,容易受伤。” 交代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这个治疗的方案得整理出来交给柳主任。 大夫一走,季安笑出声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叫他干……”怎么会受伤呢?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林诚儒一把抓住了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一个不敢用力,一个只怕攥的不紧。 林枫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桐桐戳着他们出去:别在这里碍眼了,咱外间说话去。 出去了,给把内室的门带上,林枫用肩膀怼桐桐:“行啊!哥一会子拿饭盒出去,给你买红果汤……” 桐桐咧着嘴,一脸得意的仰头看林楠:“大哥给我买什么?” 林楠揉妹妹的头发,小丫头,怎么长了这么一个聪明的脑瓜子,“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给我买个老莫的栗子蛋糕,我想吃蛋糕了……还要冰激凌……樱桃冰激凌,现在这天气带回来是不会化的。” 大冷天的吃什么冰激凌呀,“给你买个蛋糕,再买羊肉饺子回来,冰激凌就算了!” 桐桐嘟嘴看他,不乐意! 林楠刮她鼻子,“有红果汤了,改天吃冰激凌。”说着,朝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你觉得爸这样……住在医院好,还是回家好?” “当然回家好了。”给汤药里偷着加粉末,效果远没有直接煎出来的效果好。而且,徐大夫的方子叫别人看来在林诚儒身上有效了,但这是自己改过的方子。事实上,用在别人身上应该是没起效。 第328章 花自向阳(45)三更 要出院回家休养,刘大夫也是不同意的。 他看了季安一眼,话却是对桐桐说的,“……你妈妈和你哥哥们对有些病症不太了解,但你这段时间从我这里也借走不少书,该翻阅的你也翻阅的,以你的记性,该记的你也记住了……既然知道,你怎么也坚持要回家住呢?你要知道,你爸这个肺还有现在他的免疫能力,很脆弱……” 桐桐点头,“我知道!肺部纤维化……我爸是才发现,若是再发展,就是咳嗽不止,粘性痰液……呼吸急促,全身乏力,莫说运动了,就是正常的活动都要人陪着。若是发展的太快,随时可能呼吸衰竭。再加上他的免疫能力差,稍微一点着凉,引起感冒,就可能合并其他的病症。” 感冒本就容易因此咳嗽和得上呼吸道疾病,这么一个脆弱的肺,合并起来……可能任何一次感冒都会成为一个闯不过去的关卡! “我懂!”桐桐说着,还是道,“但是,在医院……突发了,医院能做什么呢?” 刘大夫沉默了,发了就抢救,救过来就活着,救不过来……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季安听懂了,看刘大夫,“我们希望接他回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哪怕所剩的时间不多,我们也希望他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夫妻团圆,子女陪伴。 何况,这段时间并没有听到过丈夫咳嗽……而且,桐桐的办法看似荒诞,竟是用了兽医的法子,可别管什么法子,她敢治,那手不就治好了吗? 住在医院,保守治疗听起来安全,可活着并没有质量啊! 孩子爸爸那么一个人,他不希望永远作为一个病人生活在医院,哪怕他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一年,他也想回家,想活的体面一些。 因此,季安的态度没有改变,“我们要接他回家……” 刘大夫沉默,“电话你们随时给我打,有情况及时打这边的急救电话。有什么新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咨询。每隔半个月,记得来复查一次,监测病情的发展……然后还得柳主任签字,我才能放人。” 行!那就回。 刘大夫又从书架上取书,然后递给桐桐,“送你了!回去多看看……都是相关方面的书籍,有针对性。” “谢您了。”桐桐接了书过去,而后道,“能卖给我们一些仪器吗?简单的,体温计、血压器……我每天会记录我爸的身体情况和用药情况……” 体温计简单,但是血压器……“行!我给你申请一个,只能当借给你们的。” “那消毒用的酒精或是其他的棉签类东西……”这自己可没地方买去。 “这个不难,这次你带一些回去……回头用完了,叫你哥来取。” 那就行了。 因着高危职业暴露引起的身体变化,所以所有的医疗都是公家的,不用花钱。包括之后用草药,也可以拿着方子过来找大夫签字,然后去药房领药。 可以说,以后得经常跟医院打交道了。 还要再跟刘大夫说几句呢,结果护士急匆匆的闯进来,“刘大夫,快!楼顶停机坪……” “又送来了?什么情况?” “之前联络,说是……” 说了什么,桐桐没听清楚,只听见刘大夫问说,“说症状。” 那护士赶的急,喊着说的,这次桐桐听清楚了,“两度出现窒息,人已经昏迷……肺部水肿……眼睛疑似失明……” 再说什么,就真的听不见了。 季安的手都攥紧了,如何能不后怕?与之相比,老林这都算是……好的了吧? 她回头看孩子们,“别叫你爸知道。” 嗯!不说。 雪花飘飘的这天,林枫先回去了,在家等着去了。 林楠把住院的这一套都给塞车上,单位派了司机来接。 季安把大衣围脖之类的给丈夫都穿戴齐整了,“能走吗?坚持走几步?” 林楠就笑,往下一蹲,“爸,上来吧!现在能讨回债了。” 我小时候您背我,现在我背您吧。 林诚儒就笑,“走时儿过墙头,归时附儿肩头。好事啊!”他还真就趴在儿子的背上,“可见这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林楠直起身,儿时记忆里那个高大健壮的父亲,而今背在身上也不过百斤的重量,轻飘飘的,却压在人心头万斤重。 柳主任等人站在外面,给把衣服拉好,这是要亲自送回家的。 坐在车里,林楠坐副驾驶,桐桐和季安陪着林诚儒坐在后面。 季安指了外面,“你看……这些年,其实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这些地方还都记得吗?” “记得……”林诚儒看着外面,然后跟桐桐说,“那个广场……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一起去逛过。那个时候没有地方可逛,大冷天的,吹着冷风,在广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只是再回来,恍若隔世。 车子驶进小区,一直往最里面去,桐桐还稍微愣了愣。 季安戳了戳前面的林楠:“又搬家了?” 林楠朝后看了一眼,“哦……我去拜访了几位伯伯,他们都希望爸爸住回来之后,能有个好的休养身体的环境。” 他给司机指路,结果又住回了原来的房子。 而此时,林枫和四爷,还有单位上的一些人,都在门口等着呢。 最近忙,都没注意四爷,他更瘦了。应该也是两边忙的缘故!今儿倒是没穿将校呢的大衣,而是穿了一件毛蓝呢子大衣,可瞧着不怎么保暖呀。 该下车了,簇拥过来好些人。桐桐便落后一点,跟四爷坠在后面。 然后偷偷的摸他的衣服,“太薄了。”哪有军大衣穿着厚实呀。 四爷轻轻捏她的手:军大衣穿上好看呀?能比这个更好看?将校呢穿出去,那是亮家底的。父辈不到一定的级别,可没那样的衣裳。可上家里来再穿那个,就不合适了!这可是今年新添的。 桐桐就笑,然后又拽他脖子上的白绳,然后从衣裳里拽出个白色的口罩来。这玩意得挂脖子上,大冷天的,一个个的挂在胸前当装饰物。刚才在大街上都瞧见了,年轻人人均挂一个。 也是林楠和林枫最近没这个心情,竟是不知道又流行起这个了。 结果四爷也挂了,脖子上一道儿白绳,却把口罩塞衣服里去了。这一拽出来,跟小孩吃饭的时候前面挂着的兜兜似得。 你说这人……他真是什么流行他跟什么。 四爷把口罩给拽回来,“别闹!”赶紧的,“进屋去!不冷呀。” 一进院子,两边的菜地都在积雪的覆盖之下。 四爷指了指其中一个花坛,“这个里面埋的是白菜……”冬储菜给领回来了,挖坑埋在院子里了,这个比在地下室存着要好,新鲜。又指了指另一个花坛,“其他的菜在这里埋着,外面放着的菜够吃两天的……” 桐桐——记下,结果再抬起头,桐桐不确定了,“这个屋子……” 原本院子里没搭建别的呀,这怎么贴着苏阿姨家那边,借着两边的院墙,盖了个不大的小房子,整个都是木头和铁皮搭建的,属于废物利用,但瞧着却还结实。 桐桐恍然:“怕药放在屋里有味儿。” 对喽!中药味道太大,对有肺病的人并不友好。药柜子都在这个屋子里,又有改过的小炉子熬药,木柴和煤炭都弄来了,“那儿……用草席子盖着的就是。”省的淋湿了。 不过就是熬药得在外面,没家里暖和。这得克服克服! 开了门进去看了一眼,地方是不大,但规整的就是个小药房的样子。很多制作药材的工具都摆在恰当的位置。 出来将门一锁,四爷将钥匙给桐桐,“拿着,应该也没人动这里面的东西。” 桐桐把钥匙收了,这才往里面去。 此时,客厅里坐满了人。桐桐探头看了一眼,没见林诚儒咳嗽或是不舒服,她才有时间打量这个家。 以前的水泥地面不怎么平整了,而今这都给换成了水磨石的地面,“工程量可大了。” “都是旧建材,别处弄来的……干活的人多,两天就铺起来了。” 肯定是工换工,还不定他给谁白干了呢。 她将大衣的纽扣解开,有点热,紧跟着就注意到,连楼梯边也安装了暖气片,她指着那东西,“你给家里添暖气片了……” 不添暖气片,这么大的房子,肯定没小房子暖和。就林诚儒那个身体,肺部的问题,那一定得注意不能着凉。冬天在家里就是要住的舒服。 说着,又指了指卫生间。 连卫生间也安装了暖气片,桐桐着实有些意外。 “去澡堂子洗澡,基本不可能,里面太憋气了……外面墙角靠着个大铁盆,椭圆的,回头用那个叫洗吧……”晚上暖气烧的热的时候洗,不怕感冒。 桐桐点了点四爷,而后直接去厨房了。 果然,厨房的灶台和出烟口被四爷改动过了,还用风扇改装了一个排气扇。烟气能出去,就不怕肺不好的人被油烟呛着。 两人不管其他人的寒暄,四爷带着桐桐先去看主卧,主卧被他改动过了,将楼梯下的空间扩进去,做了衣帽间,够放衣物的。父母的床之外,屋里添了原木的书架。 这是考虑到林诚儒以后少运动,可能坐着的姿态并不舒服,因此得卧床看书。 床边还靠着个折叠起来的书桌,方便他写字。 桐桐的卧室从楼上挪到楼下,方便照顾林诚儒。卧室分成内外间,用柜子隔开的。外间是书房,里面就是放个床和小衣柜的空间。 这给收拾的,齐齐整整的,想来自家那位大哥也是无话可说了吧! 第329章 花自向阳(46)一更 因是病人,客人都没有多留,包括四爷在内。 四爷是不会做没眼色的事的!既然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安排的细心又周到,那又何必非得现在留下表功劳呢? 功成身退,这不是才更能叫人念着好么? 于是,在乱糟糟的送客中,他也悄然离开了。 等林家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才问桐桐说,“尹禛呢?” “走了呀!”桐桐将大衣站在卧室门口,将大衣围巾这些都挂在了书架边的衣架上。这立在这里的衣架甚至都不是买来的,而像是乡下手来的大树杈,剥皮处理之后,订了个底座,摆弄的挺艺术的,防止在这里。 冬天当个挂大衣、帽子、围巾的架子,夏天嘛,给上面挂上驱蚊的香包,也是个不错的装饰物。 “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的走了?”季安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林诚儒床上躺着去了。 林诚儒打量着卧室,说季安,“这是个……内外皆秀的人。”瞧这卧室给拾掇的,就这点东西,愣是布置的这么雅致。 桐桐进来给林诚儒的背后靠在被褥,她喊林枫,“二哥,得空了去叫去找一麻袋的干净秸秆,我想做几个靠枕……” 被子并不总是舒服的。 林枫才从楼上下来,一边应着,一边往厨房去,“回头再弄些荞麦皮和蚕沙,夏天靠着凉快。” “嗳!对喽!就是这个意思。” 林枫从外面伸出头开,朝自家爸笑,“您老想吃什么,尝尝儿子的手艺。” 桐桐赶紧拦了,“别别别!爸的饭我另做……” 林诚儒哈哈就笑,“小林大夫,我要区别对待嘛!” “您是有特殊贡献的!”桐桐叫他靠舒服了,就撸袖子往厨房去,“您的一日三餐归我管……打今儿起,您有专门的营养师了。” “哎哟!这待遇……享受!” 是吧!安心享受吧。 林诚儒靠在边上只笑,看着妻子在边上挂衣物,看着女儿撸着袖子出去了又进来,紧跟着把湿毛巾一个个的铺在暖气片上,这是怕暖气屋里太干燥,自己起肺热吧。 再扭脸,看见大儿子端了几片梨子进来,“爸,温水泡过的,林大夫说可以吃几片。” 小儿子端着杯子,杯子外面套了棉布套子,“给您放这里了,烫!”杯子里泡着生姜。杯子放下了,就听这小子又问说,“桐桐,姜和梨能一起吃么?”一个热一个凉,不冲么? 桐桐就笑,“姜是散寒,温肺止咳、解毒的。梨是润燥、化痰的。不挨着!”什么就一热一凉了,中医不是那么论的。 林枫听的一愣一愣的,看来这个东西真不是那么轻易能学懂的。 这边安置好,桐桐往厨房去了。 大哥正在厨房切肉呢,见桐桐进来了,就道:“不用你备食材,你说要准备什么……或是你列成菜谱……” 这要是什么供应都有,当然能列成菜谱。可如今这不是供应什么咱们吃什么,不过是紧着现有的东西做而已,哪里能列成菜谱呢? 她将能用的食材都看了一遍,这才指了指南瓜,还有两指宽的窄窄一溜子肉,“这是牛肉吧?” 嗯!牛肉,还是尹禛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弄来的。 桐桐就道,“今儿给爸把牛肉做了吧!南瓜清炖牛肉,化痰、排脓、利肺……” 林枫进来听了个尾巴,“只能吃牛肉么?” “也不是,鸡肉和鱼虾也好……”就是不怎么好弄而已。 林枫松了一口气,“得空了去乡下,换活鸡回来,就爸一个人吃,一星期一只鸡也尽够了。” “豆浆、牛奶不能缺。早豆浆、晚牛奶……”这都是开销。 林楠‘嗯’了一声,知道。 林诚儒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儿女的低语声,锅碗瓢盆的响声,就朝着妻子笑,“就跟做梦似得……” 季安才要说话,可扭脸一看,就这么靠着又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坐在边上看了半晌,这才退出来。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打手势问:睡着了? 季安点头,睡着了。 “睡着了好!”早起的药里加了安神的,今儿这一顿疲劳,他必是兴奋。亢奋的情绪一退,身体就吃不消。得叫他歇着,歇着安稳。 林枫指了指门,意思是:把门带上。 季安直接来了厨房,“没事!你爸听着你们的动静,睡的更踏实。” 她进来,这厨房就塞不下了。但季安还是赶女儿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别处处都沾你的手。”照顾病人比照顾婴儿还麻烦,这是个常去的事,哪能事事叫孩子亲手来呢? 桐桐就笑,自己也没沾手。这不,洗菜切菜的事都是大哥在做吗? 她就安排,“牛肉和南瓜清炖,葱姜可方一点去腥,但别的作料就算了,除了盐不放别的。另外,不能都给吃细粮……粗粮比重得大。三分粗粮一份细粮,贴两张巴掌大的饼子,就手掌这么厚就行。” 粗粮有助于肠胃蠕动,他还是得靠排便排毒的。 给吃的多了也不行,消化不了。 说完又道:“得闲了,用玉米面、面粉,再加点奶粉和糖……”说着就想起来了,“赶明还得叫尹禛来,叫他用铁皮桶子给做个烤箱!烤粗粮饼子放着……我爸饿了就能吃。” 林楠一边忙着,一边说她:“你倒是真会折腾人!那东西我做就是了……” “你不会!他那边要工具有工具,要工人有工人,顺手的事……”你做的未必有他做的好用,“您别管了,我跟他说。” 嘿!你现在用人家是一点也不客气。 桐桐留这娘仨在厨房,自己又穿了旧的棉袄去药房里,将小炉子升起来,熬药。 林枫追出来喊:“你告诉怎么弄……” 这个你真弄不了,“这得掌握火候,取最好的药效……我也才学呢,你别捣乱。” 多冷呀! “我守在炉子边冷什么……”桐桐摆手,“这里是我的地方,谁都别进来。” 林枫看见她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炉子,给里面添木柴,由着火窜上来,烟火都扑脸了。柜台上的药材就那么摆着,这是今儿从医院带回来的。 有些药要提前煎,有些药得最后放,这都挺有讲究的。 这东西,还真就帮不了一点忙。 桐桐看着砂锅里的药慢慢的翻滚,用一根筷子将盖子支棱起来,怕药汤溢出来。眼睛里看着这个,心却全不在上面。 她想着那个刚被送到医院的危急病患,眼睛看不见了,这可能是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之后导致的,也可能是被某种物质扑了眼睛了。而肺气肿……这得分什么类型的肺气肿。 中医上对这个分的很细致,痰浊阻肺是一种,痰蒙神窍是另一种。只这种分类,就分了六种。不见病人不号脉,就无法判断这都哪种类型,更谈不上用药了。 况且,谁信你呀? 有些职业环境是那样的:其一,癌变;其二,畸变;其三,突变。 这玩意就是叫亲自处理……也是极其难处理的,有些伤害甚至是不可逆的。 汤药咕嘟嘟的响着,药味扑鼻而来,只闻着味道,她就知道哪一味药的药材本身不大好。也不用特意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火给灭了。药汤子倒出来,然后把废药渣倒在竹篦子上,晾着吧!这玩意晾干了,明年弄成粉末,洒在院子里能驱蚊虫。 等药温热了端进去,林诚儒小睡了一觉刚醒,这个药马上就能喝了。 改在了饭前一个小时,他也不问。端来了,他就喝! 桐桐就解释,“徐大夫的方子太平、太温厚了……” 林诚儒只笑,中医讲究王道!王道便是以平和的药物缓缓调理,以徐徐见效,温养身体,调养诸多不和为上。 这些年,他也跟基地的大夫坐而论道,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可显见的,自家这姑娘看着温软,却不是个走王道路子的人。 桐桐说她的理论,“若是身子本身出现了问题,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当然需得慢慢调理。可您这个不是……”这是毒,“因此,我想着,与其这么拖垮了您,就不如用虎狼暴虐之药……猛攻强取。” 林诚儒将药咽下去,只夸:“乱世需用重典,同理,急病需用猛药!小林大夫,我非常认同你的理论。” 试试嘛!试试又无妨。只不过是敢这么用药的,要么是大国手,要么是愣头青。学了中医,但学的不到一定程度,是不敢这么用虎狼之药的。这东西是能有奇效,但同样,一旦用错了,那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 大夫怕担责,自然愿意用平和的药物,缓缓图之。病人自然就得长期承受病痛的折磨,所以,当真就是病去如抽丝。 他夸女儿,“敢于打破常规,非常事非常办法……哪怕需要付出一点微笑的代价,但事有轻重缓急……身体的诸多不和也分轻重……便是用药之后有些副作用,这也是正常的代价。小林大夫,你的胆子还是需要大一点,再大一点的……” 这么说着,就只觉得浑身燥热。 桐桐是眼看着他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然后她抓了白毛巾在他头上擦了一下,干净的白毛巾上看见了脏的颜色,像是人脸上有土一样。 其实,这不是,这是排毒呢。 汗腺、毛孔齐发力,速度会很快。之后身体会虚一点,但是精神却会好,感知会轻松一点。 林诚儒不言语,桐桐却不瞒着,叫季安,“妈,准备热水、毛巾——” 第330章 花自向阳(47)二更 这一晚,桐桐依旧没有早睡。 她得叫人知道,她真的有在很努力的学习中医。 当然了,这不全是做戏。她看的是化学一类的书,只有对化学极其熟悉,才能针对化学物质对人体的伤害,配置出预防的药来。 防护是一方面,可药物的预防或者说及时的中和毒性是另外一个方面。 比如长期接触某种物质,那是不是可以同步服用预防和中和毒性的药呢? 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而且,这种药一定得能制成丸药,方便携带,方便服用。 她脑子里琢磨的是这个。 林楠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桐桐的门缝里还有光亮。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去看,就见桐桐靠在暖气片上,腿上盖着小褥子,手上还捧着书呢。 桐桐抬头看他,他这是不放心林诚儒,在上面老睡不踏实吧,“没事,晚上的汤药我添了安神的……爸身上还是会有不舒服,一翻身容易惊醒,睡不好就不容易养,我想叫爸睡安稳些。所以,半夜不会起的,只管踏实的睡……明早早起去食堂被爸买豆浆,再蒸一个蛋羹……食堂的二合面的萝卜饼给爸买一个……就不用另做了。” 林楠是操心她,小小个的一只,从来都是要照顾她,哪里叫她照顾过人!现在呢?事事都得操心,“你也早点睡。” “我这不也是长本事嘛!真学成了,您还愁我挣不来饭吃么?” “少贫嘴!再看一个小时,该睡就睡。” 知道了。 林楠给妹妹把门带上,想去看看父母的情况,走到门口听到了鼾声,是两个人的鼾声,看来是累的狠了,真都睡着了。 他又检查了门窗,确定没事,这才上了一楼。 屋里确实是布置的很好,一楼甚至把卫生间一分为二,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考虑到结婚之后住在家里,男女用卫生间的问题。 他考量的不是这个……而是工作的事!工作得兼顾家里的,派出所有时候得值夜班……可夜里爸爸若是有个急症,怎么办? 还是得守在家里,是得考虑稍微给家里让让了。哪怕在闲职上呆一两年也是可以的! 心里装着事,可是夜里睡下,却出奇的踏实。 早起,外面银装素裹的,他拎着饭盒,给买饭去。 一路上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你爸怎么样呀?” “挺好!这不,给买早点去。” “今儿有酱肉包子……” “那得买!”给桐桐买一个算了。 回来的时候,林枫在院子里扫雪,药方里有烟冒出来,桐桐又熬药去了。 苏阿姨出来扫雪,又可热情的打招呼,“酱肉包子买着了吗?” 林楠也一脸笑意,“运气不错,买着了……” 林诚儒站在窗口朝外看,当年玩雪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他一脸的可惜,“该堆雪人的!好干净的雪……竟是被糟践了。” 见大儿子回来了,就说他:“我没事了……喝药就行!别捆着你们……该去滑冰的。” 林楠:“……”对于一个喜欢各种情调的人来说,憋在家里养病,这该是非常难受的事吧。但冰场又跑不了,哪一年不能去呀?非得今年这种情况去? 他只笑,“回头等晚上没事了,叫尹禛带着桐桐去玩也无碍。冬天这么长呢,不急于一时。” 林诚儒觉得好生可惜,要是身体好,他应该给桐桐做个滑冰的椅子,她坐在上面,大人拉着滑是最安全的。 季安从厨房出来,“赶紧的……都吃饭了。” 吃了饭该上班的只管去上班,日子总得过,该趋于正常化了。 林楠将酱肉包子给桐桐:“……你在家……行吗?” 季安就说他:“你妈还年轻,还力壮,再怎么样也是负重上过战场的女兵,这么小看我,像话吗?打明儿起,我凌晨五点开始负重越野了。赶吃早饭就回来!”就我这身子板,你爸这点重量,我扛他三十年都没问题。 难道还因为这个,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捆在家里。 她笑道:“想什么美事呢!赶紧离了我眼前!我跟你爸藏了十多年的话要说呢,嫌你们碍事。” 林楠:“……”行吧!说着,又塞给林枫一个包子,“猪油的,吃吧!” 林诚儒瞧的难受,吃的还得分等级么?家里这么艰难? 季安给他夹菜,“不到那个份上,是灶上有限量。桐桐不爱吃猪肉的,酱肉的还肯吃。” 桐桐就朝林诚儒笑,“我妈之前还夸您包的饺子好吃……您好好养着,等养好了,以后家里的饺子您包。” 林诚儒看了看自己的手,成!能包。 饭桌很大,饭菜很简,两碟小菜,一人一点主食,豆浆都喝点,这就是一顿早饭。 饭吃完,林楠车子一骑,上班去了。 林枫不着急,把门口的积雪都清扫了,这才去上班的,临走的时候喊桐桐,“要是下的厚了,你是扫个过道就行,其他的等我回来处理。要买什么别出大院了,哪怕给大哥打个电话,叫他中午跑一趟……” 知道了。 季安洗刷了碗,看着俩儿子出门只交代女儿,对父母毫无交代。人家三个人过日子过顺手了,父母回来了,反倒是成了他们的负担了。 那边桐桐给老林端了药,也喝了,还特意取了冰糖,叫老林含着。 季安才说看看哪里要擦洗一下,结果闺女又安排活呢,“妈——妈——” “嗳!” “扶着我爸在客厅里转转,看着座钟,十五分钟。” 行吧! 季安扶着老林,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就看着闺女脚步轻盈的上楼,两分钟不到,又下来了。 桐桐朝他们笑,“我哥哥们喜欢晚上睡前把家里打扫干净,早上就不着急了。但是早起得开窗透气,他们的窗户在下楼之前肯定打开了……我得记得给关窗,要不然一会子就冷了。” 季安点点头,行!记住你们的生活习惯。 结果转了一圈,又见桐桐拎着挂在外面的衣裳回来了,这又是? “小衣服在暖气片上晾着,这会子都半干了。外罩昨晚洗了,在走廊里沥了一夜的水……挂在一楼的小厅里,靠暖气片……明早就都干透了。” 然后特别轻快的,跑上去又跑下来。 不一会子,又跑到主卧,应该是开了窗户给透气了,出来还顺带的把门给关上了。 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就没停下来过。 真就是一天的时间,从体温到熬药,看着吃药,中间带着按摩针灸,什么时间该给喝水了,什么时候该吃水果了,这顿饭该做什么饭,几点午休,几点起床,真真是事无巨细。 季安第一次知道,伺候一个病人讲究这么多呢。连几点喝水排毒效果最好,她都要严格执行。说实话,便是在医院,大夫护士守着,也没有这么高标准严要求呀。 桐桐在下了一次猛药之后,还真就是下猛药的给治。 只有这边确实见好了,医院那边才敢按照自家这种治法去治。哪怕药的分量再减一些,效果也比保守的治疗更好一些。 她用药,不跟谁商量,但每天都记笔记。 林诚儒不问,她就不说,只在每次用完药之后问他的感受。 第一天,大汗淋漓之后出了一身黑汗。 第一天,汗比之前更重,干干净净的白毛巾上,排来的黑汗更重。很明显的,这天晚上再喝完药,他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直接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但第三天早上,准七点,林诚儒醒了。 醒了之后竟是觉得浑身轻松,一睁眼,妻子不在身边。床铺没叠,想来真是早起锻炼去了。他自己走出来,自己去卫生间上了厕所,然后洗漱了出来。 头不晕,眼不花,喘息竟是也难得的舒畅,觉得压在胸口的巨石挪开了一样。 他觉得挺好,还想走动走动,桐桐就赶紧喊:“爸……可以了!不要动了……打进来起,自己料理生活可以……多余的不要做了……” 她扶了林诚儒回去躺着,“觉得轻松了……那就舒服的躺着……”猛药之下,身体其实更虚了,伤了元气,得慢慢的补,“别不信!”说着,她就站住,“您试试弯腰起身,连着三下……” 三下之后,脚下踉跄,眼冒金星。 “看吧!”一天上一次厕所,你自己可以。洗漱刷牙,这个不蹲下,也没关系。歇一会子,只上厕所吃饭下床,不妨碍什么。但还想多,那真不能。 其实,还是有些营养跟不上的。 就在桐桐感叹营养跟不上的时候,四爷来了,骑着自行车。 自行车铃声一响,桐桐就从窗户往外看,他正骑在自行车上,车子的后面捆着个什么,像是用麻袋包着呢。 她穿了大衣往出跑,四爷也进了院子。 桐桐跑过来掀开麻袋,里面是竹笼子,笼子里有五六只老母鸡,都是活的。 后座两边还坠着两个蛇皮袋子,有鱼腥味传来,“还有鱼?” 那可不? 瞧瞧!活的老母鸡,专门找人买了野塘子里的鱼,野鲫鱼、小杂鱼,什么鱼都有一些。 季安跟出来看了看这么些东西,“这……这孩子,打哪弄这么些来?” “乡下换来的,不费事。”四爷将东西往下取,“都别沾手了,我给处理干净,然后冻上。” 季安忙道,“哪能叫你沾手?” 桐桐就笑,“妈,你去看着我爸,我们能弄。这东西好拾掇!” 第331章 花自向阳(48)一更 间隔半个月得体检。 体检的日子,医院会派车来接,刘大夫记得很准,前一天晚上就打电话叮嘱,早上不要进食,水也不要喝,嘱咐了一大堆,早上八点,车子准点到门口。 之前出院的时候,是林楠给背回来的。 间隔半个月再去复查,出门的时候是林诚儒自己走的,两个儿子搀扶,但确实是自己走的。车上挤不上那么多人,林枫没跟去,一再问:“哥,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骑着车跟着?” 林楠摆手,“不用!你忙你的吧。” 车子到了医院,停下来林楠搀扶着林诚儒出来,“爸,行不行呀?要不,还是我背着您进去吧。” 不用!林诚儒站的很稳,只是上门口几个台阶的时候膝盖有些软,稍微搭把手就行了。 刘大夫亲眼看着他这么走进来,这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结果一检查,等检查报告一出来,刘大夫就急匆匆的出门问桐桐:“你的笔记呢?” 桐桐先抽掉他手里的检查报告看起来,看完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数据变了?比之前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是!中毒之后血液检查很多数据都会发生非正常变化。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的数量等等,都存在异常。像是脂肪酸、杂质的含量会很高很高。 而这半个月,这一项项数据竟然下降了一半。也就是说兽医的法子是有用的! 桐桐将检查结果拿给林诚儒看,“您看……”她用手指着这些数据,然后又报了以前的数据,“您看……是有效的……是真的有效……” 林诚儒若有所思,这些年他身体的这些数据从来都是在缓慢的增长,住院期间,数据下降过一次,不明显。但这半个月,直接腰斩的往下掉,这是逐渐趋于正常化的趋势。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看刘大夫,刘大夫也看他,两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其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费解和不可置信。哪怕林诚儒是亲历者,每次也都大汗淋漓,也知道那黑汗不太对劲,但从没想到效果竟是这般的明显。 他没急着说话,刘大夫却指着检查报告,“当然了,这是好的!可也有几项好似比之前差了一些……” 林诚儒有自己的感知,比如腰膝酸软,动则汗出这些,桐桐管这个叫做虚。她自己也说过,下重药会大伤元气,需得三五年成十年的调理。 就是病病歪歪,看起来像个身体虚弱的人,但却活着。 事实上,他现在就是觉得虚,走十来分钟可以,多了不行。这么坐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没关系,时间长了也想靠着躺着。 他就问刘大夫:“结论呢?” 刘大夫给了一个保守的答复:“我觉得……暂无生命危险。” 季安的眼泪瞬间下来了,然后将脸埋在林诚儒的肩膀上:活着!只要活着就行。 林诚儒歪着头蹭了蹭妻子的头发,能多陪他们一些年,此生足矣。 刘大夫将林诚儒先安排在休息室,“歇歇,不着急。”然后拍了拍桐桐的肩膀,“丫头,跟我来。” 林楠不放心,看了父母一眼,见确实无碍,这才跟着过去了。 结果才从休息室出去,就碰见急匆匆进来的柳主任,“听说老林转危为安了?” 刘大夫就笑:“这已经是奇迹了,别的您别问,能活着就知足吧,重返岗位的事……别想了!”他说着就将检查报告递过去,“情况乐观,脱离危险。” 柳主任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老林……人呢?” “里面休息呢,您也跟我来一下。”刘大夫脚下不停,一直到办公室,这才看了桐桐一眼,跟柳主任道:“我知道您想知道怎么用药的,这个情况你得问这丫头……照着兽医的书给她爸下的药,猛的很……人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是……也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得定期检查,小心看护……” 桐桐垂着眼睑,没有辩解。事实上,能救回来已经是侥幸!大夫终究只是大夫,不是神。就是叫自己全力施救,依旧是这个结果。毒素清理不干净的,只能用药中和,然后维持生命。 更何况是林诚儒这种反复中毒的人,他的免疫力极其低下,加上元气大伤。别说正常去工作了,以后能出屋子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想什么呀? 不能奢求的。 柳主任心说,能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宝贝了!这种实验室出来的大拿,做理论那一定是理论上的大拿,依旧是咱们不可取代的财富。 他看向桐桐,上下打量这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丫头,你的笔记呢?” 桐桐写笔记的时候就带了复印纸,来的时候把复印页装订好带过来,她看向刘大夫,刘大夫将笔记递过去,“这得找中医给看……”说着就问桐桐,“每个方子都是验方,你只做了等比例加减量,是吧?” 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我在验方上改动了一些……” “改动了?” “就是……把两三个验方糅杂在一起。我考证过药效的,比如砒霜不敢增量,但是加上雄黄……药效会放大……” 刘大夫点着桐桐手都抖了,“不是说了用验方吗?” “是验方!中医上增减验方……不算更改方子。”还有专门的书,就是讲验方的增减改动的,“那本书还是您送我的呢。” 刘大夫瞪着眼睛,感觉下一刻都能动手揍她。 柳主任拂开刘大夫,只半弯着腰看桐桐,“丫头,没关系……做实验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大夫都怒了,“柳主任,过分了!你们的实验跟我们的实验不一样……我们的实验都是要用在人身上的……” “我们的实验豁上去的也都是人!”柳主任直接推开刘大夫,然后拉着桐桐去一边,“别搭理他!你告诉伯伯,你怎么会想着用兽医的方子去医人……” 桐桐看他,一脸的老实巴交,“……我找来的医书不多,能找到的方子里就兽医的靠谱……” 嗯? “而且,只有兽医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只要治人,就没有哪个大夫真的敢死马当活马医,那话也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所以,大夫说是大胆的尝试……可这个大胆终究是不如兽医。兽医治死了快死的马,不用负责。人医要是治死了快死的人……是要负责的。与其负责就不如叫他接受既定的死亡命运。这种法子……我也只敢用在我爸身上,别人我也不敢……” 刘大夫愣了一下,这孩子说的也是实话。可以说,老林没死,这是侥幸! 做科学研究的都知道,成功这条路,有一半凭借的都是运气。阴差阳错之下的成果,那也是成果。 既然有用了,这就是一个思路。 柳主任从兜里往出掏,掏出个检查报告来,这报告跟林诚儒的检查报告一样,没有名字。林诚儒是三号,这位是八号。 八号的体检报告? 桐桐细看,一看就知道,就是那位眼睛失明、肺气肿的患者。 关于肺气肿,西医上对此病的诱因,普遍认为是:大气污染、职业性粉尘吸入、有害气体长期吸入,以及二手烟等等。 那这位能是什么原因呢?只能是有害气体长期吸入。 她翻检查报告翻的很快,没翻完,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结果正翻着呢,刘大夫房间的铃声响了,这是催促他去抢救室的。 柳主任跟着往出跑,林楠这才看桐桐手里的东西,“怎么样?” 桐桐叹了一声,却只跟林楠摇摇头,表示没太看懂。可其实,她知道,凶多吉少了。病人的并发症太多了,肺气肿看似凶险,反倒是最不要紧的。这个病人出现了各种脏器的衰竭,任何一个脏器的急性衰竭,都可能随时死亡。 更何况,病人在送来之前就失去了意识,而自从入院到现在,就没清醒过。 她把病历给放在桌上,一下一下给压平整了,这才抓了林楠的胳膊,“哥,走吧。” 今儿不管是柳主任还是刘大夫都没心情细问什么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看见季安扶着林诚儒站在走廊里四下张望,等看到兄妹俩,林诚儒的表情也没有放松。 林楠忙道:“爸,刘大夫忙着呢,咱先回吧。” 林诚儒看向刘大夫跑去的方向,往墙上一靠:“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小时,一群人又从那个方向走来了。 看着柳主任手里紧紧的抓着帽子,林诚儒险些没站住。季安和林楠一人一边扶住了,他却只看向柳主任。 柳主任走过来,跟林诚儒对视,然后眼睑往下一垂,林诚儒的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流。 他们谁也没提这个人的名字,林诚儒甚至都没问过,也应该没听见过关于这个病人的情况,但一出事,他就笃定是这个人。 他问:“……跟他前妻联系上了吗?” 柳主任点头,“那边有她的困难。” “子女呢?哪怕来一个呢?” 柳主任还是摇头,“……各自都有难处……”他说着,就抓住林诚儒的手,“老林呀,要好好的……葬礼的事我们处理,你回去好好养身体……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协助完成……” “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柳主任沉默了半晌,亲自扶住老林,“走!” 桐桐不放心,扶住另一边,“爸——” “丫头跟着吧!” 桐桐跟着一路去了太平间,林诚儒走过去,亲手将白布掀开,桐桐看到了花白的头发和一张乌青的脸。 “老伙计——”林诚儒的手伸过去,给对方整理衣裳,“老伙计呀——” 第332章 花自向阳(49)二更 林诚儒没去参加葬礼,因为葬礼不在京城办,那追悼会自然也就去不了了。 他站在窗户前,看着在院子的花坛里挖冬储菜的儿女,怔怔的出神。 季安拿了棉袄给他披上,也朝外看了一眼,“瞧什么呢?” 林楠用铁锹挖,林枫又用扒拉,就怕铁锹伤了菜,桐桐拎着篮子站在外面直跺脚。 林诚儒叹气,“大好的年华,该去念书的。” 季安拍了拍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念书不一定非得在学校。”说着就得意,“桐桐自学的就不错,给我针灸……那可太有用了,今年这天不敢冷还是寒,膝盖都没再疼过。” 两人正瞧着呢,大门外有车到了,柳主任从车上下来了。 桐桐赶紧放下篮子,林楠和林枫也停下来,“柳伯伯,留下来用饭吧。” 柳主任哈哈笑着,“哟!土豆呀。存的不错嘛!” 桐桐把人往里迎,“买到牛肉了,今儿牛肉炖土豆,您一定得留下用饭。” “好!今儿留下来吃饭。” 人请进去,桐桐给倒了茶,林诚儒就看季安:“你看着孩子们,别叫挖出来太多了……都困难,他们柳伯伯也不是大肚佛,吃不了那么多。” 柳主任只笑,“瞧瞧!抠门的本性又露出来了吧。” 季安拍了拍桐桐,这是私下有话要说,不叫人打搅。 于是,娘几个就都出来了。 林楠低声问:“是因为工作的事?” 季安‘嗯’了一声,应该是工作的事。 “工作的事不急。”柳主任看着老林,“林工呀,咱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涉密不回家,回家不涉密。再者说了,我们跟医疗组的专家都聊过,你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活着,不等于健康,你需要长期的休养治疗。你的申请,组织驳回了。” 说着,将批下来的答复推过去,“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养身体,其他的先放一放。你只要活着,咱们就多了一部活档案,这个意义都是不可估量的,能叫人少走许多的弯路。如果有需要,我们回来咨询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定期碰头,有新的设想,新的理论论证……咱们再聊……但还是那个规矩,不落在笔头上。” 林诚儒点了点脑袋:懂! 柳主任拍了拍林诚儒的大腿,“老伙计,知足吧!活着……挺好。” 林诚儒看向外面,院子里,桐桐把手塞到她大哥的腋下暖着,林枫抱着他妈妈,手藏在他妈妈的衣服兜里,不知道说什么呢,都笑的挺高兴。 他也说,“挺好……就挺好……” 柳主任眼睛一扫,瞧见大学的化学教材,里面夹着本子,他扫了一眼,是那丫头的字迹,做的题都是对的。 他目光负责,看向林诚儒,“……怎么还叫孩子干这一行?” 林诚儒伸手从抱枕下面又拿了一本书出来,然后递过去。 柳主任接起来,“《本草纲目》?”他拿起来翻了翻,然后看到做的标记最多的不是草药类。 林诚儒看着在院子里,把脸贴着她哥哥背上躲风的女儿,眼里那股子自得藏也藏不住,“《本草》当做医学典籍,但咱们都知道,它其实包含了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甚至于化学等等多个方面,说它是百科全书也不为过吧。” 嗯!这里收录的药材,包含了植物、动物和无机物。 “这里面有二百二十七种无机药物,其中药用的矿物就高大一百六十一种……更妙的是,里面也包含了人工合成无机物……” 柳主任点头,合成就是所谓丹药,是用矿物、岩石、化石等合成的。他看了看这些勾画出来的,总的来说,可分为:金类、玉类、石类、卤石类。 林诚儒点了点化学教材和本草,“她在找共性,想给实验室那不受控的‘矛’,找到能防御它的‘盾’。”说着就看向柳主任,“我家有璞玉,雕琢出来能惊艳世人。” 柳主任:“……”才活过来,你这自大的毛病又出来了!自夸我也就忍你了,而今又夸你家孩子,过分了!你家孩子是有点聪明,你这个遗传基因在这里放着呢,她不聪明才奇怪。 而今只是个愣头青,半瓶子水瞎晃荡,别撞死一只耗子就觉得自己是本领高强的猫,这不是一码事! 他把书放下,“那个……你家的土豆炖牛肉我也不吃了……” “别呀!饭得吃的。”牛肉没多余的,可以多加两土豆,“我有事麻烦你。” 我就是知道你有事麻烦我,我才要走的。你哪次求我之前,不强调一遍你很了不起呀!可你每次求我的事,都很难办,“我真有急事……” “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嘛!”林诚儒拉着人家不叫走,“您也看见了,璞玉再这么耽搁下去就可惜了……” “老林呀!给你瞧病的可都是名医,把能请到的都请到了……”你叫你闺女去拜师去呗,“就那个徐大夫,人家就不错。” “他们的办法没比我家这只小猫咪更高明,他们也不好意思收我家的小猫儿……”林诚儒拍着胸口咳嗽两声,“柳主任呀……老柳……你也看见了,老伙计现在这情况……就这样了。活着也不过是个废人……” 闭嘴!闭嘴!又来这一套! 老柳挠头,“你想叫你闺女拜哪个先生呀?” 林诚儒低声道:“老廖的先生,如何?” 老廖是基地的大夫,医术是顶级的,且中西医兼修。但老廖的师父……大家都只听过,从来没见过,老廖也是闭口不提。 老林这意思,分明就是叫自己找老廖去,“你跟老廖向来亲睦……”哦!你怕老廖收你闺女,也怕老廖觉得你觉得你比他高一辈儿。 林诚儒双手合十作揖,“璞玉非名家不能雕琢。我寻的是大师,一般的匠人……我怕他们毁了璞玉。” 又来!又来!不自夸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么? 柳主任也没说一定去办,他摆手直接走人了,这事成不成且不知道呢。 季安还问说:“真的有牛肉,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不来。”柳主任往出走,桐桐跟两个哥哥亲自往出送,人家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的头,“璞玉,再见。” 什么玉?桐桐没听清,人家走了。 林枫嗤的一笑,“璞玉?”呆瓜! 桐桐团了花墙上干净的雪就往林枫脖子里塞,然后朝里面喊:“爸——我二哥笑话我……” “那你揍他!” 隔壁的苏晓梅坐在窗户前一边织围巾一边看着,然后嘴角瞥了一下,转身回去了。自家的俩孩子都下乡,人家呢?三个孩子都没下乡。 现在呢?老大老二都工作了,只剩下老三不用下乡也符合政策,一家是允许留一个孩子的。之前桐桐不是哑巴吗?要不然,也不能老大、老二都留下。 自家本来是可以留一个的,可自家那俩都是积极分子,主动报名、最先报名的,谁知道这一走,想回来却异常的难。 看看人家,在家享受天伦之乐,自家呢? 而且,这一个冬天,瞧瞧,整天的小吉普来来往往。 桐桐坐在车上,谁又愿意整天坐车来来往往呢?这不是定期复查吗? 这一个冬天,她几乎都没有出门,想办法给林诚儒调理身体。但是,连着两次了,检查报告里有些指标都一动不动了。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跟毒共存共生,也就意味着,他终身不能离药。 林楠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妹妹,就说她:“别泄气!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有些虚弱而已,得接受这个现实。再说了,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桐桐看着路边放鞭炮的孩子,扭脸看了看林诚儒。 林诚儒的手轻拍着她的手,没有说话:爸爸懂!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再无修复可能。弥合起来能用,但裂痕永远是存在的。这不是大夫能弥补的,那东西有多毒,我很清楚。 他低声哄闺女高兴,“……不过我们的手,都好了……”那么些人,用了她的方法,手慢慢的都痊愈了,“回头你帮爸爸去拜访一个同事的老师……” “在哪?” 四爷回头看桐桐,“是这里吗?” 是啊!给的地址是这里呀! 桐桐从自行车上下来,看看眼前的陵园墓地,“九十九号,就是这里。” 四爷将车子撑在旁边,看看这空荡荡的陵园,“是叫你来祭奠谁的?” 桐桐看看准备的四样礼,“说是拜访,肯定是活人!” 那就进去看看,陵园里的积雪都堆在树木之下,路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排排的墓碑,一排排的松柏。 桐桐低声道:“早知道来的是这里,该带点祭拜之物的。” “下次来再带!”有心三鞠躬也是礼仪。 两人三鞠躬之后才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最里面,才看见角落了几间房屋,房屋里烟囱正冒烟呢。 桐桐在外面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棉门帘被掀开,一个佝偻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打量了两人一眼,半晌之后才招手,“近前来。” 两人朝里面走,距离老者三米远就停下来。 桐桐才要开口说话,老者就指了指四爷问桐桐:“你帮这小伙子调理过?” 不算是调理,“试针的时候针灸过……不准!” 老者抬手,说四爷:“小伙子,胳膊给我。” 四爷将胳膊递过去,老者一号脉就收手,说桐桐:“你不需要先生,回去吧!” 先生?什么先生?我都不知道我是来拜师的! 第333章 花自向阳(50)三更 “良玉不雕,美言不闻……良才美质不该亡于不学人之手……璞玉浑金,千里野驹……不应束缚于樊笼之间……”林诚儒读了好几遍,对方都是不肯收徒的态度,倒也不是说瞧不上,而是透出了教不了的意思。 在信的末尾,更是说了一句:师从百家,许能成大家。 季安觉得可惜,“人家还是推辞了。” 林诚儒将信一收,没言语。但吃饭的时候跟桐桐说起这事,他却一脸的高兴,“我就说吧,你这样的学生最难找老师。老师夸你是良才美质,夸你是璞玉浑金,说你如同纵横草原的千里马,由着你取百家之长,独成一家……比受一个老师的思维禁锢更好。” 他将鸡翅夹到女儿碗里,“为父深以为然!为你找先生,也是爸爸的见识有限,幸而有人指点,要不然可差点将你毁在我这个不学人之手……” 桐桐:“……”人家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听在一般人的耳朵里,难免就觉得是推脱之言。可林诚儒就是这样,他非常真诚的肯定你,然后告诉你:取百家之长,确实能成一方大家。 拳拳心意,不可辜负!桐桐把鸡翅塞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我也觉得,我必能独成一家。” 林枫:“……”爸爸的那些同事也夸我是天纵奇才呢!你看我信了吗?大人哄小孩的客气话,你还真当真了? 他把腊肉夹给妹妹,“吃吧!林大师。”等长大了就能接受自己的平凡了!就像是你哥我,接受自己‘泯然众人’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而已。 林楠说她:“不着急,回头哥给你找书去。只要能找见的,都给你带回来!二楼还有空屋子,回头把书都给搬上去。咱家二楼上面还有半层阁楼,之前怕有耗子都给堵死了,回头给打开,上面全给拾掇出去,有多少书都放的下。” 嗯! 季安抬手顺着顺闺女耳边的碎发:现在的孩子想学点什么真难!没有能教的老师。像是以前多好,读个大学……现在,大学里好的老师都不在任了,就是想办法叫去读了,也读不出个什么的。 她怜惜孩子这么好的底子,却没生在好的时候。 刘大夫说老林没生命危险了,连着体检,体检报告都大差不差……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但药能维持身体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好了。 吃了饭,季安看着老林睡下,这才敲响了女儿的房门,果然,这孩子又在书桌前坐着呢,桌子上摊满了大部头的书,甚至于边上放着的凳子上都是! 她的书不许人动,翻到哪一页就是哪一页。就像是她爸说的,她是现学现卖的。只能是哪里有用她啃哪里,学的不系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很狼狈。 桐桐一愣,先问:“我爸哪里不舒服。” “没有!过来跟你说说话。” 桐桐将凳子上的一本化学书收了,“您坐。” 季安坐下了,又从书上扫了一遍:“再这么下去,你都成了书呆子了。” “没有啊!这挺有趣的,真的。” 哪里有趣?再有趣的东西也不能整天对着,“别骗我,喜欢的事是兴趣来的时候去做,那才是最有趣的,也最能找到乐趣的。可整天睁眼闭眼都是这一件事,这是不对的!” 桐桐苦笑:“妈——” “我希望你爸爸能健康,但这不是你花费多少心力就能解决的事!那么多人都做不到,凭什么非得你做到?这段时间,我们不言语……可我跟你爸爸心里都很难受。你不能把你爸爸的健康背在你身上……然后让你忙忙碌碌,忘了什么是乐趣,什么是快乐!你有你的人生,你要谈恋爱,你要交朋友,你需要去逛街,你也需要去坐在西餐店里吃一块蛋糕,喝一杯果汁……或者,去滑冰,去看电影,看芭蕾舞剧……” 她伸手,捧着女儿的脸,“这是你要做的!你快乐……你在享受生活,我和你爸爸才会真的快乐!要不然,你爸爸只觉得他是负担!我们对你来说很重要,但父母永远不能是子女的全部,你也不能把我们当成全部……” “妈,不是的……” “你听我说!我跟你爸的人生体验就到这里了……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往后的日子。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有你们的人生,你们往前走,路长,还会遇到更重要的人,成为你们的人生伴侣,然后生儿育女…… 我和你爸爸今后人生里再遇到的人,再遇到的事,只跟你们有关。你们把另一半带回来,我们就有了新的身份。你们生儿育女,我们就成了祖辈,有了不一样的体验……这不是我们选择的,而是你们选择了之后带给我们的。” 桐桐沉默了,然后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万事不苛求,顺其自然。非要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最后你发现,事一样没干成,还蹉跎了一生。这在我和你爸眼里,就是执念……” 季安低声道,“昨晚你爸还跟我说,执念是心魔,你太执着,怕生出心魔来。越是急,越是不达。因而,执于一念,困于一念,此念便为捆绑绳,束缚了你……你便飞不高了。” 说完,便拿出两张芭蕾舞剧的票,放在桐桐手里:“去吧!找尹禛一块去看芭蕾舞。”说着就起身,进去从闺女的柜子里找衣服,“这件格子的呢子大衣不错……”然后又找出红色的毛线帽和围巾来,“就穿这个吧!红色的显白。” 然后还给桐桐扎辫子,用红绸绑着发尾,拽成蝴蝶结的样子。 上上下下的打量,又拽着女儿去主卧,见老林醒了,正在床头看书,就把闺女推进去:“老林,瞧瞧……如何?” 老林歪着头打量,然后很豪气的从兜里掏,掏出十块钱来,伸手塞桐桐手心里,“去吧!那小伙子长的还不错,他若能讨你欢心,不妨请他吃顿饭……” 桐桐就笑,钱往兜里一塞,“那我可真走了?” 季安就把她往出推:“去吧去吧……好好玩……” 桐桐踮着脚尖,以口型跟老林说:“……回来给您带蛋糕……” 老林在季安背后偷偷拍手,也只有手型没有声音。 然后四爷就见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桐桐,红帽子红围巾,辫子发梢都是红色的蝴蝶结,这作的什么怪?没瞧见都朝这边看么? 桐桐就笑,我也别扭呢! 她把红围巾取下来,给四爷套在脖子上,然后取了他的灰色的围巾围上。又把辫子都给塞到帽子里,这么着就自然多了。 四爷这才知道,这是要去看芭蕾舞呀! 那就走吧,也没什么事干。 上午看的芭蕾,中午在西餐厅吃的饭,下午要回家吧,四爷说他们院的服务社今儿说不得有鱼,看能不能赶上趟。 这不,桐桐也就不急着回了,跟着四爷过来等着买鱼。 一进大院,好些人都瞧。 连门口的警卫都朝这边不住的打量!不是,这是看什么西洋景呢?自己也没怎么变呀,老看什么? 看门的大爷探出头瞅了一眼:哟!还是那个姑娘。 好长时间没见那姑娘打电话了,也没见人来,还以为两人吹了呢。 之前不是听那谁说,人家这姑娘不咋乐意了,尹禛贴的紧人家都爱答不理的。可现在一瞧,这不是挺好的么? 桐桐跟服务社这里排队,四爷骑车去取家里的票去了,然后前面排队的婶子就回头看,“是……尹禛的对象?” “是!” “长的真俊!”这婶子说着又打量:“长的真白!咋不见你过来玩呢?” “家里最近有事,忙了一些,没顾得上!” “现在不忙了?” “嗯!被我爸我妈撵出来玩的。” 这婶子‘哦哦哦’的应着,然后朝边上一喊:“刘建涛……你小子!看看人家尹禛的对象,再看看你……你那对象啥时候带来呀?” 刘建涛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瞧见只露着一张脸的林桐,他也就笑着过来了,“哎呀呀……是林桐啊,你可算是来了。有些日子不见,我还当你不理人了呢!我可告诉你,尹禛可是香饽饽,那排队等着见他,见天的给他打电话的姑娘多了去了……个顶个的……那叫一漂亮。” 桐桐就笑,“就你这满嘴跑火车的,那些好姑娘一准没一个瞧得上你的!他可靠不可靠,我能不知道?他呀,办下的最不可靠的事,就是跟你称兄道弟。回头我得说说他,交朋友那都是盼着人好的,像是你这么着,明褒暗挑事的,可不能当朋友了。太坏!” 一边说一边笑,竟是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认真说的。 这么些排队的可不都笑,“听见了吗?好姑娘看不上你那都是有个缘故的!就是你小子太坏,太没正行了。” 正说着呢,四爷骑车过来了,问桐桐:“怎么了?” 桐桐还没言语呢,刘建涛骑在车上就抢先说了,“哥,嫂子刚才可挤兑我了!您是偏着嫂子,还是偏着我……这横不能是兄弟如衣服吧!” “那必是不能偏着你的。”四爷跟他说笑,“我不偏着她,她明儿未必见得理我;我不偏着你,你难道明儿不理我了?” 众人越发的笑了,“只见过哄媳妇的,没见过哄兄弟的。” 刘建涛‘嘿’了一声,“哥,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跟嫂子掀你的老底了……” 桐桐嗤的一笑,“必是有姑娘抢着找他,是不是?” “您圣明!” 桐桐指了排队的人,“好的都排队抢呢!不抢的我还不要呢。” 然后一片都是起哄之声。 尹福在里面听见了,她同事就戳了戳:“长的文文静静的,泼辣的很!那背后嚼舌根的,真是打了嘴了!”多会给男人面子的! 第334章 花自向阳(51)一更 七五年的春节一过,对林家来说,便有一个好消息。 徐大夫和李周李大夫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在逐步的恢复工作。那么季安呢?她的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解决了,当然也是要恢复工作的。 她从一线下来,被调到军校,而今恢复工作,自然得在学校工作。 今年过完年,她就四十九岁了。算起来,她是现役,又上过战场,之前呢,因为林诚儒病危的原因,柳主任帮她请了病假,肝炎!而今,问题解决了,但这个肝炎怎么解释呢? 季安就跟三个子女商量,“只差一年我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了。”现役,女性的退休年纪是五十,“妈妈今年四十九岁,病退的话,算是比正常退休提前了一年。病退之后,工资比正常的退休工资少百分之二,但影响也不大。你们若是没有意见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想病退,好安心的照顾爸爸。” 当然没有问题了!退休了,就安心了,工作的事就再也不提了。 季安就看林枫,“你怎么想的?我的问题解决了,你若是想当兵,现在不是障碍。桐桐……家里离不了她,你爸也离不了她……她当不了兵。你呢?你是放下现在的工作,去部队历练几年,还是想继续在图书馆呆着?” 林枫没有丝毫犹豫,“我留下。”不是当兵不好,或是不想当兵,而是爸爸能有几年谁也不知道。部队在裁员,证明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但陪爸爸的时间,说没了也许就没了。 因此,他想留下,“我……越读书越觉得自己无知。人家需要的应该是用知识武装起来的战士,而不是我这样的草包。” 季安:“……”那你还是别去了!就你这嘴和总是阶段性的认识,战友们会讨厌死你的!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儿去办手续……” 家里的收入到底有多少,桐桐也不清楚。反正,林诚儒的本分工资,不算各种补贴应该是三百二上下吧。季安的工资一直也没停,不算补贴也在八十往上。 就是说,只他们的工资就在四百以上了。加上补贴五百肯定是打不住的! 而林楠现在的工资是二十八快,林枫是二十二块五。他们俩还有五十多呢。 在普遍追逐个人工资能拿到三十六就算是挺好收入的情况下,桐桐现在的物质生活绝对算得上是极其优越的。 季安一病退,这就彻底的安心了。真就是在家照顾丈夫! 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晌午没风的时候,她把躺椅给搬出来,上面铺在褥子,叫林诚儒出来晒晒太阳。她呢,在院子里翻地,打算种菜了。 桐桐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将药罐子洗干净了晾着,叮嘱季安,“妈,一个小时之后叫我爸进去……”她说着,就抱着书全塞到帆布包里,“我去医院一趟,该抓药了。” 带着书是顺便请教人家大夫的。 既然人家说取百家之长,那桐桐总得叫人知道她确实学了吧。家里有个长期跟大夫打交道的病人,她现在认识最多的就是大夫。 只要去医院,必是带一大摞子书,这是去请教的。 季安应着,喊她:“你慢点。” 嗳! 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隔上两小时,人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忙的很呢。 今儿才回来,大院里喇叭又喊着各家出个人,得去小礼堂开会。反正隔三差五的,总也有个会要开的。 以前桐桐是能躲就躲了,反正家里没大人,也没人跟小孩计较。但现在,家里有大人了,又老有人盯着,说开会,那就去吧。 季安说,“你忙你的……我去……” 桐桐可不敢叫她去,“你可别去!还是我去吧。动不动就表态……你去不合适!” 她换个件旧棉袄就去小礼堂开会去了。 一进去鲁师傅叫招手,“来来来!坐这里。” 一圈都是认识的人,桐桐干脆就坐过去了。 大院开会没别的,就是学习上面的精神,要领会,要积极的开展什么什么斗争。 钱一元主任在上面照本宣科,桐桐在下面听的直打瞌睡。好容易念完了,可以解散了。结果隔壁的苏晓梅突然站起来,“钱主任,作为家属,我对咱们的工作有几个意见……” 大家都要走了,这又不得不坐下。 苏晓梅是家属,她原先是在哪个学校的档案室工作的,现在应该也是退休了吧。 桐桐整理袖子,想着明早起来排队去买卤猪蹄,刚才鲁师傅说凌晨四点就开始卤,早起就得了,还有猪尾巴呢。不能说,一说就馋这口。多买一份,明儿去疗养院给老尹带一份。 那边苏晓梅却说,“……我要提的建议是咱们单位的医务室,等同于虚设,一点作用也没有。不是我说,这还不如我们隔壁的桐桐呢!” 说着,就满场子看,“林桐……林桐来了没?这孩子在家又是熬药又是煎药的,又会量血压,又会扎针……就说医务室的张红吧,那姑娘除了会给红药水,能做什么呀?医务室就是服务于大众的,不能服务大众,那医务室的意义在哪?” 桐桐:“……”关我屁事!自己跟医务室的张红关系还不错!就是脑袋被砸的那个晚上,那姑娘来给处理了,后来还去找了林枫回来。这进进出出的,相处的很融洽。突然来这么一下,拿我出来对比,有毛病吧! 她就举起手站起来,“张护士怎么了?人家护校毕业,学的就是护理呀!我什么都不会,拿什么跟人家比?苏阿姨,静静姐在乡下插队,是在医疗所跟着学吗?您是想叫静静姐回城吧?那您直接跟钱叔说啊……拉我干什么?回头张护士还以为我想怎么着了呢?我表态……我什么也不会,我家里也离不了人,我没想现在就参加工作……跟我不相干!” 说完还不算,她还说这个苏晓梅,“您提的这个建议,不该跟钱主任提呀!您该给孙伯伯提呀。孙伯伯是领导嘛,医务室缺的不是护士,缺的是大夫。您非觉得护士干不了大夫的活就是不尽责,那护士多委屈呀!但添个大夫,这事却不归后勤管……真要是有了大夫,那不叫医务室,那叫医院!或许,单位该设个下属医院,那能解决不少岗位问题呢。别说静静姐回来能有工作呢,好些人都能有工作。” 苏晓梅:“……”这孩子以前不说话,后来见了自己也不爱说话,隔着墙头也没说过几句话。这怎么一说话就这样呢? 桐桐说完就喊着:“散了!散了……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要不然别说护士不管用,就是大夫有了,医务室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然后率先走了。 大家哄然一笑,散完了。 钱一元:“……”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肚子里长牙了。平时不言不语,那一说话就能毒死人。看吧!这位苏大姐撞铁板上了吧! 会议室剩下他们两个了,钱一元这才说,“我的大姐呀,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私下跟我提嘛!您看这个事……就很不体面。” 苏晓梅涨红了一张脸,“小钱呀,这事我们家老孙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身体不好,被小张给折腾的……昏了头了。” 然后绘声绘色的学,她从医院开了吊瓶出来,想在家里打,结果张红给扎了三次都没扎进去。 “张红就在院子里喊桐桐,叫桐桐过来帮忙。谁知道桐桐过来,抬手摸了血管,一下子就给扎进去了。扎也扎不疼,拔也拔不疼……我哪里是为了静静呀,我是想着,桐桐这么好的技术……林工又是那么个情况,帮帮忙罢了……那孩子误会了。” 钱一元忙道:“那这……不是为了静静的事?” “不是!怎么会呢?别误会!” 苏晓梅摆着手走了,回来却没回家,先上林家,“季团——季团——” “苏大姐呀!”季安从屋里出来,“就叫季安吧,跟你一样,也退了……” 苏晓梅倒是不纠结叫什么,就是说刚才的误会,“你看……本来是瞧着桐桐也不小了,在家闲着……却没想到这孩子误会了……” 季安也问:“要是为了静静的工作,那我回去得批评桐桐,她不能这么说话……” “不是为了静静的工作!静静是自愿下乡的……” “是啊!这孩子的思想觉悟高!既然孩子在下面呆的挺好的,那也就不存在入伍的问题了。扎根基层,大有作为。倒是我们……该向孩子学习。回头我就叫老林写一份自我检讨,从思想的深处挖掘挖掘……” 桐桐就偷笑,朝林诚儒摆摆手:小季的警惕性很高,把对方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可饶是如此,家里的客人也突然就多了起来。很多人过来,都是在季安这里找关系的,很多孩子下乡都七八年了,走的时候十五六、十七八岁,而今都已经是大龄了。 再不回来可怎么办? 大院里多了很多从过年就回家探亲,但一直滞留没有回乡下的知青,他们多是等着招工呢。从六五年下乡开始,六八年就有陆续返城的。而去年后半年,开始了招工返城。但凡有点办法的,回来就不想再下乡! 等着吧!现在莫说是废品站、扫马路了,就是街道办的纸盒厂,那也是人满为患。 大院里闲散的人一多,一下子就嘈杂起来了。这天桐桐骑着自行车去食堂,跟往常一样,锁了车子就直接去食堂里买切面和馒头了。 真就是五分钟的时间,出来之后,车子丢了 第335章 花自向阳(52)二更 在大院里丢车?这可真是稀罕事。 这院里的自行车经常都是骑回来随手一撇,扔哪算哪,锁车的都少。哪里听见过丢车的事? 自己这车都锁了,只这么一会子工夫,人进人出的食堂门口,把车丢了? 这不滑稽吗? 她在门口这车子堆里找了一圈,七八成的车子都没锁,但是车没丢。 一看这个情况,她连找车的欲望都没有了,直接就回家。等着吧,这车会回来的。 往回走,转过了两个弯,从边上斜插出来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挡在前面:“嘿!小丫头……不是会说话了吗?怎么丢了车不知道嚷嚷呀?” 桐桐抬眼一扫,这人骑着的正是自己的车。 再看看骑在车上的人,二十来岁,吊儿郎当的,然后从车上下来,“瞧!是不是你的车……” 桐桐把车子接过来,看了这人一眼,把买来的东西挂在车头上,直接跨坐在车上就要走。这人一把拽住车头,饶有兴致的打量桐桐,“这就走了……不说点什么?” 桐桐看他:“……我进去的时候,门口停了十八辆车,我出来的时候,门口有二十二辆车,不算我这一辆,锁着的车子一共五辆,其他的可都没锁。车子的款式,几乎男女式各占一半。新旧程度,保养程度,大差不差。我这辆车放在里面,毫不起眼,怎么丢的就是我的呢?除非故意盯上我了。” 说着,就看对方,“要么,你把我当傻子,贼喊捉贼,故意偷了我的车却以雷锋的形象出现,想获得我的好感,进而有所图;要么,你就是跟我的家人特别熟悉,你又好作弄人。瞧见我了,便故意逗我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可我想了再想,你既不是我大哥的朋友,也不是我二哥的朋友……我们便是见过面,应该也不是熟人。所以,只能是第一种,你把我当傻子。” 所以,她看着抓着她车子头的那个爪子,“拿开!要不然,咱去保卫科坐坐。我想,在找工作的节骨眼上,这对你没好处吧。” 嘿!这小丫头,精灵的很呐。 这人没撒手,反而踩住前轮子,“我跟王小海和图全是朋友……” “那你怎么进的大院?” “我本来就是大院的!当然了,你们这样出身的,不认识我……也正常。”这人一脸的似笑非笑,“找你……就是请你搭句话,我想请尹禛吃顿饭。那位小爷……可是大红人!没活干就找他,他手里有的是活,跟着捡漏也不至于没饭吃!哥哥没别的意思,就这点事。” 桐桐才要说话,远远的就听见林枫喊:“嘛呢?” 这人利索的收回脚,转过身去,“哟!我当谁呢?林管理员呀。” 林枫一瞧,车子快蹬了几下,“雷鸣?” 雷鸣双手插兜,看着林枫,“有些年没见了,还好?” “挺好。”林枫看了桐桐一眼,问说:“怎么碰上了?” “他找尹禛有事,叫我捎句话。” 林枫就笑,“有事你找兄弟说呀,找一个小姑娘干嘛?” “嗐!这不是碰上了吗?”说着,摆摆手,“妹妹,记得传话,哥哥可等着呢。” 真就那么走了。 桐桐这才问:“谁呀?说是大院的人,我怎么没印象。” “他爸原来是单位的司机,后来出了事故,截瘫了。她妈妈后来改嫁了,改嫁给了一个公交司机,就住附近胡同。他爸行动不太方便,跟他奶奶在大院里住着,西北角最老的那两层筒子楼,他家就住筒子楼。现在不知道怎么的了,他回大院里来了。离他远点,他跟大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会溜门撬锁,肯定是有点不一样的。 回家的时候,家里果然等的着急了。去买个东西时间也太长了! 桐桐没急着给四爷打电话说这个事,说不着!他现在接的活都是大院里的活,而且,这大院得看是什么大院,有些大院条件好,暖气都通着呢。有些大院却不是,住的是楼房,但照样盘着灶台,冬天得升炉子。按照一般的煤供应,一户人家一天得用十多斤的煤。 尤其是一些机关大院,更是如此。他们的单位是大的大、小的小,并不会那么整齐划一,条件也是相差很大。 最近四爷又给改呢,就是改那种土暖气。烧煤还是烧煤,但尽量的不造成热浪费。这得入户改造的!那当然得跟人家建筑队合作了,没单位的人谁敢用呀?出了事丢了东西谁负责? 所以,雷鸣这个要求提的,不合理!再者说了,他认识图全和王小海,那叫这两人当中人不就完了,找自己干嘛? 因此,她就没搭理。 结果隔了两天,下雨了,桐桐骑车出去找蒋小兰拿点菜苗和菜籽,一出小区,又碰上了雷鸣。 他靠在电线杆上,看见车子过来了,直接伸出手就拉车头,“我说妹妹……哥哥找你办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桐桐撑住车子,看他:“我不知道从哪学的办事方式,这方式不对!我现在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听说了尹禛那里可能有活,想去找活干,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第一,你可以跟图全和王小海打听,看他们怎么说;第二,你是大院里的人,那你上家里去,告诉我们你是谁,有什么事要办。第三,前两条都不顺,那你可以找大院里你熟悉的人,再搭话说说。 人情往来,三五回的交道打下来,说不定我们就不好意思了呢。便是这次不成,以后有什么工作的机会,未必不能想着你。可你这么着,我敢把你介绍给尹禛吗?找人干活,求的是一稳当。你自己不稳当,我也不信你能把活给干稳当了。而且,溜门撬锁……这技能你别用了!越用越没人敢用你。” 她朝前指了指,“别拦着了,我忙着呢!这是看在一个院的份上,我跟你好好说呢!这算是有一有二了,再有第三次……” 雷鸣看着这姑娘,然后撤了手,“吓唬哥哥呢?行!不求你了,忙去吧。” 桐桐没搭理他,直接走人了。 雷鸣靠在边上,从兜里掏了花生出来,剥着吃。一会子工夫,来了十多个人,“哥,咋样?” “出身好的人都一个德行,傲着呢。”雷鸣头都不抬,“守着吧,这丫头不是尹禛的人吗?再忙,放这么漂亮的对象必是忍不住要来见的。等等,等他来了,咱哥们跟他再谈。” 春上最舒服的时候,五点半一忙完,四爷将一包海带和一包鱼干往手里一拎,跟家里说了一声,“妈,我去林家吃饭了……” 海带和鱼干是老尹的战友寄来的,分了一半带过去。 万红娥喊说,“那个小虾米用罐头瓶装着,再带上……” “下回吧!” 万红娥就笑,“臭小子!”她到现在都没见到那姑娘,每次都碰不上。但是呢,两家却在来往。 林家常不常的总叫带些点心什么的回来,自家这边有个什么,也分一些带去。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来往呗。 再加上尹禛这个差事呀,没有人家林家帮忙引荐专家帮着说话,谁也不敢把这么大的活叫他管着。 如今,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儿子赚回来的。说是补贴,可这补贴最是没数了。这边给,那边塞的,各种福利票换回来的东西多了。 儿子走了,看看案板上的两瓶子香油,问闺女,“给林家带了?” “带了,前儿专门给带去了。” “那吃了饭,给董家送一瓶……” 嗳!等晚点,省的碰见人。 四爷出大院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来吃饭,季安接的电话,很高兴的应承了,挂了电话就要多炒个鸡蛋。 结果等了半小时不见人,桐桐骑着车出门找,在大院门口看见四爷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可却也不像是恼了的样子。 四爷还在那里比划着说呢,“……炉子上面这么盖,供热二十平问题不大……大院有大院的活,四合院有四合院的活,小平房改造……这个还就你们能干……” 桐桐站在边上听了半分钟就给打断了,“都等你吃饭呢,怎么在这儿聊上了。” 四爷就笑,起身拍了拍雷鸣,“这个呀……你去海哥和图哥那里看看就知道了,去年冬天,我给他们改了,你过去一问就知道了,好操作,又好用……改造一个,不多要,工业券或是布票就行,拿着工业券和布票,去周围的乡下换粮食去。哪不是饭呐?” 说着,朝桐桐指了指,“瞧!喊我吃饭了。今儿就这样,你们要是看了,没懂,你们再去找我……在大院门口跟人一说,就会有人喊我。我还能跑了呀?” “行!够意思。” “没别的,就爱交朋友!既然叫兄弟了,那就是兄弟……” “那你放心,弟妹……我们肯定会看护。” 行!谢了。 四爷车子一蹬,拉了拉桐桐,两人进了大门了。 桐桐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早知道他们纠缠你,我就该收拾……” 四爷‘嘘’了一声,“下乡的地方遭灾了,去年要饭要了半年……而今回来了,就是要饭,也是城里能养活人……” 桐桐就说,“大家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谁好好的改炉子干什么?”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大杂院也有富户,人家那活乐意不乐意给他们,那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院子,一看院子里的菜都种上了,四爷就说,“您放着我来干呀,这点活还值得您伸手?” 第336章 花自向阳(53)三更 四爷在林家一直是如鱼得水的!乖巧听话,又能跟林诚儒聊一些专业上的东西,关于化学化工一类,四爷好似格外熟悉一般。说什么他都能答上一点。 林诚儒对这一点尤其惊讶:“你也对这一行有兴趣?” “我……闲着看书,总要跟桐桐有点共同话题嘛!” 说的好似专门为了桐桐才了解了一些一样。这叫人听着就觉得很用心思了。 连林枫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这本钱下的,不容易!那玩意想看进去,太难了。 对林楠的话呢,他嘴上永远都是听的,大哥说什么是什么,绝不犟嘴。 那你说,拿这种人怎么办? 用林楠的话说,好歹算是有点真本事傍身,要不然,也就剩下一张嘴了。 在林家吃了顿饭,说了一会子话,七点半,四爷准点起身,因为林诚儒八点得休息。时间还早,桐桐就起身往出送,“我就在大院门口,一会子就回来。” 跟家里交代一声,不走远。 人一走,林诚儒就催两个儿子,“你们也该出门,约朋友一起……工作之外,还有生活。生活不仅包括父母和兄弟姐妹……” 林楠扶他起来,“您呀,现在得散步……在客厅里转十五分钟……” 季安去热药去了,林枫去烧热水,“您呀,睡前得擦洗,得洗脚。等您睡下了,我们再出去……您安心,我们打不了光棍。” “小同志,见贤得思齐!不要对小尹有意见,他的优点很突出嘛!这一点就要学!” 嗯!溜须拍马这一套,他用的炉火纯青。 季安在厨房笑,“不要这么抨击人家,你爸当年也很会溜须拍马。” “嗳!遇到你想溜须人家父母了,那这姑娘就对了,赶紧往回娶吧。” 四爷:“……”他在院子里还没走呢。 桐桐就故意的,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里面的笑声反而越发的大了。 两人也笑着往出走,桐桐就说三天内必须得去一趟疗养院,身上有旧伤的人,草木发芽的时候就难受了,身上的病就跟着要发芽似得,难受着呢。 正说着呢,就听见远处呼喊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桐桐好似听见强子在喊:“妈——妈——” “坏了!”强子妈的病又犯了,她朝家里喊:“哥——强子哥家出事了——” 林枫从家里就往出跑,四爷也把车子扔在一边,跟桐桐一起往过赶。 季安扶着林诚儒,说林楠:“你也去看看……不行就帮着联系医院吧……” 把能惊动的人都惊动了,这里抓那里逮的,可算是把人给摁住了。这个婶子,她犯病倒是不伤人,就是老伤她自己个。 这会子被摁住的时候正缩在墙角用砖块朝她自己的脚踝上砸。 强子抱着,死活抢不来手里的砖块。 桐桐伸手,捏住手腕上的穴位,她拿不住了,这才把手里的砖给扔了。 张红急匆匆的过来,手里端着水递过来,“赶紧的!碾了一片安定,灌下去……” 灌下去了,人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才七手八脚的给把人抬回去。 林枫朝两人摆手,“你们走你们的,别跟着了……”一直就这样,疯两天,缓两天就好了。这个时候得有人轮换的守着,他今晚陪强子。 说着,跟大哥摆摆手,“今晚别给我留门了。” 好! 张红又急着喊桐桐,“你那边还有酒精没?医务室没有了……”外伤得处理。 林楠就喊张红,“我马上给送过去,不用你跑了。” 张红应着,转身又跑远了。 剩下常勇、钱三宝这些人跟四爷打了招呼,就跟那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每次这一发疯,就少不得提一嘴。当年强子妈也是一研究员,后来运动开始之后,她带的实习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揭发她这个那个的,强子爸又在三线出了意外没了,她想不开,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疯就对她自己个使劲,哪一年不闹几次。 这种的,不过是叫人有些唏嘘罢了。要是自己想不开,真就没法子。 因着这个事,四爷也没多留,出门直接走了!今晚林枫不在家,桐桐得赶紧回去,家里也是离不了人的。 结果转回去,常勇、钱三宝他们还在呢,常勇喊桐桐,“嗳,过来。” “嘛呀?” “你最近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人了?” “没有啊!家里离不了人,我出门都少了,能得罪谁?” “只听说有人打听你,好像是谁家的大小姐,傲着呢。我问人家,人家也不说……我就是告诉你,有那混不吝的,你少出门,别叫人逮住了。” 桐桐嗤的一笑,“人家找你打听,你不知道人家是谁?见了鬼去吧。你必是认识,不敢说。你既然不敢得罪她,就少来卖好,不承你的情。” “嗳嗳嗳……你这人!”常勇将车子头一歪,挡住桐桐的去路:“好心当了驴肝肺了?我跟你说的是正经的……真得小心。” 钱三宝也说常勇,“你这人忒没劲!能跟你打听,肯定跟你有瓜葛。你就是说出来,咱兄弟姐妹们处的,我们能把你给卖了?” 常勇被挤兑的,“行行行!说!就是以前我爸我妈还打算叫我跟她相亲来着!现在哥们家这情况,人家肯定不能乐意了!这丫头看上了尹禛……说是在大院里见过尹禛一面,瞧上了……死活就看上了。家里安排了好几次相亲,这丫头都没去!又安排叫去当兵,也没走……” “家里就这么由着?” “独生女,自来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我家哪怕孩子多,可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的呢。”桐桐推开他的车子头,“你告诉她,她要是再敢纠缠,我就揍她。” 结果四爷回家的时候,家里有客人,刘建涛带着贺双喜在家里坐着呢。 万红娥正尴尬呢,她以为是刘建涛这小子带着女朋友来找尹禛玩的,结果坐在这里了,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大对,这姑娘忒的热情,忒的会奉承人了。这意思可有点不大对! 她这会子一见儿子回来了,就赶紧说,“尹禛呀,建涛带着女朋友来了,你偏不在。今儿回来这么早?怎么不多陪桐桐一会子……” 四爷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她烤的土豆饼,正好有朋友在,拆开都尝尝。” 土豆饼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节的土豆都发芽了,有什么可吃的! 可等端来了,这才发现薄薄的,看起来酥脆的不得了。 贺双喜拿起来吃了一口,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她一边吃着,一边看尹禛。 他这会子脸阴沉着,怕人的很。刘建涛这个怂货早吓的坐立不安了。 她用胳膊肘撞了刘建涛一下,刘建涛这才道:“哥……就是双喜要来玩,我就顺便带过来了,都是朋友……” “我妈年纪大了,晚上休息的早。”四爷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都快九点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也都早点回去吧!我明儿还得早起,陪不起你们了。” 贺双喜就赶紧道:“我们找你是有正事的!我跟我爸提了你的事,我爸说你是个人才。市政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爸说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去上班。我跟你说,现在到处都是等着招工的人,扫马路的活都抢不上,更不要说市政了……你不能去当兵,那去地方上工作,市政就是个很好的起点……” 四爷看刘建涛,“市政真是个不错的起点,在单位到底只是后勤。这个起点就不一样了!这个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的想想。” “啊?” “啊!”四爷很笃定的语气,“你好好想想这个事……在内部,说到底,在老爷子的庇护之下。可跳出去了就不一样了!就像是叶鹏飞,难道他将来会再回空军大院?不管是怎么去的,你们这也算是殊途同归嘛。” 刘建涛‘哦’了一声,明白!明白!懂了。他朝四爷挤了挤眼睛,拽着贺双喜出门,“走吧!走吧!出去再说。” 贺双喜还只回头:“尹禛……我说的是你,你想想啊。” 四爷砰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万红娥松了一口气:咱不求多的,但求一脑子清楚的姑娘。咱不是说这个姑娘不好,是……实在跟咱家这人都不搭配,不是一类人。 听那口气,爹妈在地方上现在拿着实权的,这都是什么人呀?老尹就看不上这种因运动而起的人家。用他的话说,“党内运动就没停止过,可哪一次顺风而起的能走到最后?没有原则,没有立场,没有坚持的……都没有好下场。” 等人确定下楼了,她才从厨房出来说儿子,“不管是这个姑娘还是刘建涛,你都离他们远点。建涛这个孩子……怎么越长越邪性了。” “以后来往的就少了!”这不是一竿子把他支出去了吗?以后真要是上班了,就基本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这事桐桐不可能知道,可隔了没多少日子,桐桐得去医院抓药,一出大院的大门,就被五六个姑娘给拦住了。打头的姑娘高挑丰满,一见面就说:“林桐?听说你傲的很,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你没约呀!没人告诉我说你要约我……”桐桐看着她们,“怎么着呀?约我吃饭吗?走啊!老莫,去不去?” “你跟我去?敢跟我去吗?” “敢!你能吃了我?”桐桐推着车子率先走,“快着点,饿着呢!事先说好,我能吃也能喝,你们带的钱够吗?” 嘿!小丫头够野的呀! 第337章 花自向阳(54)一更 对而今来说,老莫就是个贵族餐厅。 钱怎么能造出去,那必须得是这里。平时来吃,十块钱能办个小型聚餐。但这是喝喝汽水和啤酒的价格。可要真想造,这里的各种酒那才是真贵。 一进去,桐桐就选了长条桌子,自己单占一边,其他人两边分开坐吧。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桐桐也接了,然后看这个打头的姑娘,问说:“是你约的,你请!不会临到头了怂了吧!我可告诉你,我一分钱都没带,你要是说今儿怂了,那我起身就走,咱的事今儿就了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谁也别缠谁的事……” “谁怂了?”贺双喜嗤的一声,朝后一靠,“今儿姐姐请了,你随意!” 桐桐就跟服务员指向贺双喜,“你可看清楚,她请!别叫她跑了,否则这单得你负责。” 服务员赔笑,来这里的都是顽主混混,逃单的不是没见过。但像是一群姑娘单独来这里吃的,还属于比较少见的。 这个姑娘漂亮,来的也多,每次来都点蛋糕、冰激凌。她是那位尹小爷的人,跟叶鹏飞关系默契,四九城叫得上名号的人也就那么些了,干的时间长了,人都是认识的。 他笑着应:“您看今儿想要点什么?” 桐桐可着贵的点,像是虾之类的,平时点的少,这玩意一份得三块多,算是里面比较贵的。点了她要吃的,她把手指挪在酒上,红酒……算了! 她点了点这里最有特色的酒,“伏特加,谢谢!” 服务员再次确定了一下,“您要调制的伏特加?” 伏特加浓烈,口感辛辣。有些姑娘来了,调酒师会用汽水和一点点伏特加给调制酒水,看个人的口味,有白桃的,有葡萄的……如此种种不一,很贵的价格,点的人相对较少。在外面喝酒的姑娘很少很少。 谁知道这位摇头,看他,大眼睛要多单纯又多单纯,声音要多轻柔有多轻柔,语气却要多笃定有多笃定,就听她说:“伏特加,只伏特加,谢谢。” 服务员看了其他几个人一眼,见这些姑娘都没有反对,就问她们:“几位要点什么?” 这几个人还没说话呢,桐桐就先说,“照着我点的,一人来一份。” 啊? “照着我刚才点的,一人来一份。” 服务员再问一遍:“酒……” “当然一人一瓶了,哪有请客主人不陪饮的?” 好的!请稍等。 贺双喜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人光是菜就点了十五块多,什么大虾、海鲜,大列巴也不吃,就要现烤的蛋糕做主食。今儿她这边六个人,再加上林桐,一共七个人,只菜就一百多了。还有酒,酒不算贵,三块多一瓶吧。但七个人七瓶酒,这就二十多块了。 坐在最远处一姑娘看了看贺双喜就道:“算了……开玩笑的,都是朋友!要不,今儿我就简单的吃点……这个上菜可慢……也别喝了……” 桐桐看了贺双喜一眼:“我是无所谓的,还是那个话,怂了就说,现在还来得及。” “谁怂了?”怕了你吗?贺双喜指了指替她说话的姑娘,“坐回去,有你什么事?该吃吃,该喝喝呗。”小丫头片子,吓唬谁呢? 行!不怂就行! 酒菜没上来,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跟谁说话,就这么犟着。 周围的客人好奇的看了看她们,就都各自收回了注意力。桐桐左右看看,没什么认识的人。耳边嗡嗡的,她东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 隔壁桌那男客很是絮叨:“……京城里从来不乏这种圈子,好好的姑娘,家里便不管教,整天混迹在顽主中间,以受男人的追捧为荣,如此来体现女人的价值,肤浅又愚蠢,将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这声音很年轻,义正言辞的。 桐桐才要回头去看,就听到一个又柔又慢的声音道:“男孩是混混,这便是顽主;女孩混迹,就又说是圈子……给人群贴上标签,我觉得也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女人受男人追捧不用以之为荣,但也绝非羞耻之事。” 那小伙子估计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回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尴尬,但还是道:“当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是说用这个来体现价值……” “我觉得一个人的受欢迎程度,也是一个人的价值的体现。受人欢迎总比叫人厌恶强,这不是缺点吧。” 桐桐难免好奇,回头朝侧后方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长的很精干的小伙子,穿着四个兜的干部装,而那个姑娘,穿着一件碎花的的确良外罩,梳着两根不长的辫子,清清瘦瘦的。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对方可能感受到了关注,扭脸看过来,微微愣了一下,就含笑点了点头。 温和的表情,平和的眸子,浅看一眼,就又转过脸去。 桐桐收回视线,就听一桌坐着的姑娘跟贺双喜说,“严言她爸的问题解决了?” “没有!不过回京了,还在审查阶段。” “她不是下乡了吗?” “她爸身体的原因,调子女回来照顾生活起居的。” “以前就傲,现在她还傲什么?那个是谁,我看着面熟……是在相亲吗?” “她爸的问题一日不解决,谁敢娶她?怕也是个推脱不过的,不得不出来见她。她爸那人……奸猾着呢,门生故旧多嘛!” …… 说着话,菜上来了。 这种上菜的方式不由的叫人侧目,一人一瓶白的,谁不探着头往这边看。 隔壁桌那小伙子扫了一眼,就轻笑道:“看见了吗?那就是贺主任的千金……当年贺主任不过是一小办事员,连给严伯伯拎包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呢?人得认清现实。而今的世道就是如此……我觉得我提的事情可以考虑。念书、上学不是借口!” “而今的世道……怎么了?挺好呀。” “好什么?这几年在乡下,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安静,自由!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哪里不好了?凡事有两面,物极必反。你觉得读书无用,可我却偏就觉得,已经到了这个极致……许是另一个极致很快就会来了……像这样的,大好的青年,没有目标,无所事事,整天除了争面子,就是为所谓的儿女情长……也是!他们要是连这个都不争,活的也就不像个人了……” 桐桐一边开酒瓶,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双喜见对方心不在焉,就重重的放下酒杯,“小哑巴,跟你说话呢!” 桐桐收回视线,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看谁是小哑巴。 “说什么?”桐桐把酒倒出来,“你说吧,我听着。” 贺双喜自己也把酒满上,跟桐桐碰了一下,“我是想告诉你,做人呀,得有自知之明。尹禛那种人……你帮不了他!有我,他能平步青云。而你,除了拖累他,什么也做不了。许是现在新鲜,愿意跟你处着!但是论起结婚,你信不信……男人都很现实!结婚对象永远会选对他们有利的!” 桐桐笑了,“我以为你是为了爱情。” “当然是为了爱情!可爱情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这种东西很奢侈,我有的起,你有不起。” “那我觉得,能称之为爱情,这该是相互的!” “没错!是相互的。但是呢,有些爱情能是一见钟情,也有些爱情能是日久生情。一见钟情的未必能长久,能长久的……过程许是没那么顺利,但时日长了,终是会有的。这天下,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而后相守一生的少。彼此合适,相互扶持,白头偕老却多。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贺双喜说完,看着桐桐:“今儿,你要是知难而退,喝了这一杯,从此你我是朋友……” 酒杯才举起来,边上伸出一只手来,摁住了贺双喜的手:“欺负人……这不好吧?” 桐桐抬头看过去,正是隔壁桌那姑娘。 这会子看见正面了,还是清瘦的长相。那摁住人家的手,冷白的皮,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仰起头看她的脸,长的清瘦,极其素朴。一手摁住了贺双喜的手,一手还抓着身上帆布包的背带。 “严言,有你什么事呀?我当没看见你就完了,你还来劲了?怎么?还当你是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呢?狗崽子……” 话没说完,桐桐就见这个叫严言的抬手就揪住了贺双喜的辫子,将贺双喜给扯的头朝后仰着。 桐桐正端着酒杯,见状马上将满杯的酒全给倒贺双喜的嘴里去了。 倒完了,严言伸出另一只手,将贺双喜的嘴捂住,桐桐再一扶下巴:肯定吐不出来了。 贺双喜双手扑腾着,可却被摁在椅子上不能动。 其他几个人跟周围的看客一样,都愣住了。 这番变故着实叫人意外了一些!这俩姑娘一个慢悠悠的、轻飘飘的,好似一口气就能给人吹走了。另一个姑娘长的仙气飘飘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无辜模样。 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配合着呢,把人给闷了。 贺双喜咽了酒,呜呜呜的跟同伴求助。可其他姑娘并没有那么厚脸皮,尤其是被这么多人看的时候,真的不好意思跟人干架。 她张着嘴呜呜呜的要咬人,严言‘哎呀’了一声,手一松。 桐桐又抓了一杯,给贺双喜灌上,严言马上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愣是叫她把嘴闭上。 高脚杯,两杯伏特加下去。这伏特加最少也是四五十度,相当于白酒的度数,一口气灌下去了半斤白酒。 第338章 花自向阳(55)二更 报警?那就报警吧。 桐桐看那抱着托盘的服务员:“……我们等会子走了,谁买单?”赶紧的,找这些人先把钱收了!没钱还都有手表呢,先押在柜台上,要不然这么多钱呢,这一顿得你半年的工资往里面赔。 这些姑娘把身上的钱凑了凑,拢共也没凑出十块钱来。 终于有大胆的从已经蹲在地上开始吐的贺双喜身上摸钱,钱啊票的,还是不够!又把贺双喜的手表摘了,这才算是把账目结清了。 人家有电话,电话报警之后,来了三个警察,一男两女。 态度很不好,一伙子女娃子闹事,像话吗? 有醉的还不停的想吐的,有哭的呜呜呜的像是受了大委屈的,有嘴上喋喋不休在抱怨怎么被欺负的,还有那一看就没吃饱和不食人间烟火的。 这些熊孩子,闹的什么呀? 桐桐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服务员:“那些吃的……我们还没动呢,请打包!账可都付过了。” “好的!一准打包好。” 等着押桐桐的女警看了她好几眼,见她还惦记吃的呢,就说她:“关你两天这菜也该坏了。” “您得明察秋毫!这还没问案呢,就说要关我……那我要跟你们领导反映反映,你这叫趋炎附势,包庇领导子女……” 嘿!小丫头,还一套一套的。 女警才不怕她呢!在那个地方吃饭,还闹事闹大了的,哪个是家里没点来头的。这四九城,身后有面子的人大有人在。一个个的都老实呆着,怕了你们这些小妖了? 坐着吉普,被带到派出所。 这并不是自家大哥任职的派出所。 桐桐举手,“我还不满十八,要求请家长。”说着,就把帮忙的严言摘出去,“这个人我不认识,她跟我们不是一伙子的!她是打抱不平,见她们几个要欺负我,才过来说句公道话的。她也没干嘛,就是拽了那个贺双喜的辫子……她们一个大院的,从小就认识。小姑娘拽辫子打架,不用上纲上线吧?” “你要通知家长就通知家长,哪那么些话?”女警拽着她到边上去打电话,“我们还没问呢,你先给定性!你多能耐呀。” 桐桐:“……”人家的态度其实没毛病,现在好人谁在外面惹事呀?心知人家没不对,可这态度她就是不爽。 她还就不打电话了,“我要找你们领导……你们包庇关系户,欺负群众……办案不尊重事实,武断带偏见……” 边上年纪大点的女警这才把年轻女警拉到一边,给桐桐递了水:“好了……她年轻,回头我批评她!我就是她的领导,没有偏见,也尊重事实!但你总得告诉我什么是事实吧。” 这态度还差不多。 桐桐接了水,看向那边那几个:“我跟她们根本就不认识,我出门是要去抓药的,被她们拦住了。她们说我难约,非要约我吃饭……” “胡说!是你自己要去吃饭的。” “我哪胡说了?我认识你们吗?” 不认识。 “是你们六个人拦住我,没说错吧?” 这几个人不说话了。 “你们人高马大,年纪又比我大,我敢不去吗?”桐桐说完,无辜的看女警,“我要不去,就得挨揍!我打不过她们,只想拖着看看。去吃饭,是被逼的。” 年轻的女警白眼一翻,被逼的你还惦记没吃了的菜? “贺双喜逼着我跟我对象分手,不分手就得我喝酒……那位隔壁桌的姐姐看不过去,这才帮我拦了一下……我俩一个拽了贺双喜的辫子,一个给对方灌酒了……可一个院住的熟人相互拽个辫子,犯法吗?一个桌上吃饭的人,彼此灌酒,犯法吗?” 还真不犯法! 桐桐摊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喊着要报警,大概是贺双喜爸爸是你们的上级。她们想借刀杀人,想借你们的手吓唬我,叫我知难而退,把对象让给贺双喜?” 年轻女警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上:“胡说八道!” 桐桐点头,看向那几个姑娘,“听见了吗?说我胡说八道,就是说你们痴心妄想!你们的阴谋,必不会得逞。” 女警差点没被这个女混混给气死,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 这几个姑娘才要说话,严言就说,“其实这件事跟她们也没关系,她们就是陪着贺双喜。说是帮凶吧,也没干什么!最多算是爱凑热闹,瞎嚷嚷……” 说完就问她们几个,“是这样吧?亦或者,人家欺负你们了……怎么欺负的?她一个人,还未成年!刚才在老莫,那么多人作证,可不能胡说。” 几个人不说话了,事实上,真不关她们的事!今儿这饭没吃成,还把身上的钱给搭进去了。关键是,传出去丢死人了。 严言就朝人家女警笑,慢悠悠的道:“我们……都是一个院的!我怕她们惹祸,把人家孩子给欺负了……才上去管的。” 一个大院的孩子,大的管小的,太正常了。这姑娘在说:我们这是家务事!连酒后滋事都算不上。 喝酒是真的,喝醉了,没滋事。 “您看,她们瞎咧咧,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严言小声的说着,还一脸小心翼翼的回头去催那几个姑娘:“是不是啊?还不赶紧说对不起……” “对不起——” 严言又指着桐桐,“还有人家小姑娘……都被你们吓着了……说对不起……” “对不起——” 桐桐‘嗯’了一声,“没关系!”说完也看女警,“我原谅她们了,没事了吧。” 听听这一个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现在这些孩子真是难管的很。 可要这么放了,那是万万不能的,“写检查!认真的检讨自己。”写完检查就滚蛋!这里不管饭。 哦!这个容易。 严言拉了桐桐一把,去一边写检查去了。一人一支笔,得蘸着墨水写的那种笔,一抓一手墨汁。 善文墨的人写这个并不费事,桐桐就检讨,说她跟人家到了老莫,就该求助,叫服务员帮着报警协调矛盾,而不是玩什么单刀赴会。要充分的信任咱们的警察同志,有困难一定要及时求助云云。写了大半页,四五百字的样子,名字一写,日期一填,好了。 扭脸看严言的,她也差不多。字体娟秀,跟她的人一样,说她不该逞能,不能逞个人英雄主义,便是要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行,这次的事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当警惕。这一次受了教育了,以后一定吸取这个教训,保证不再犯了。 反正字迹是优美的,语句是通顺的,态度是诚恳的,内容是胡扯的。 跟那边酒醉还没醒,瘫在长椅上的比,这俩看起来真像是乖姑娘。 跟其他五个拿着笔五分钟没憋出六个字的人比,这俩妥妥的文化人。 “高材生呀?” “没有!没有!学农、学工、学军,在‘三学’上,我们还都只是小学生,需要学的还很多。”严言一边说着,一边温和的笑,然后伸出手,“您看,这是学农的手。” 桐桐练针灸,手指上还有水泡呢,她把手指伸过去,“苦练专业技能……”医护属于技术工种,是工人。 人家的态度果然好多了,“要踏踏实实的,不要跟外面这些混子纠缠。有麻烦记得报警!” 好的!记住了。 于是,开恩!放行了。 一出去,桐桐就拉严言,“姐,打搅你吃饭了吧?要不,咱再回去……那么些菜还没吃呢!” 严言:“……”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走吧!” 离的又不远! 两人去而复返,见那菜都打包了,桐桐也不要人家开了,“放着吧,我们一会子自己拿。”然后另外点菜,点两人爱吃的,“姐,我请你吧。” 小孩哪有钱?严言靠在窗边,“我请你吧。喜欢吃什么我请……” 桐桐左右看看,“跟你一块吃饭的人呢?” 胆小鬼!早就跑了。 “那就不问了!”果汁上来了,桐桐跟她碰了一下,问说,“听他们嘀咕,说您之前在插队?今年才回来吗?” “才回来不到一星期。” “以前在哪插队?” “东北,老林子。” 东北吗?桐桐就说,“冬天漫长……人却挺淳朴厚道的。” “是啊!你家也有在那边插队的?” 桐桐摇头,“我大哥当了两年兵……在滇南。倒是没有插队的!” 正说着话呢,桐桐看见大门口进来人了,可不正是大哥。 人一进来,就有服务员过去,跟林楠指了指。 然后林楠朝这边一看,直接走了过来。 “完了……完了……我大哥找来了。有人跟我大哥通风报信了……” 林楠还没走过来了,又见四爷手里拎着头盔进来了,正四下里看。 桐桐赶紧站起来,“哥……”她迎了两步,抱住林楠的胳膊,“有个姐姐帮了我……” 林楠看了严言一眼,严言朝他点点头,并没有起身。 然后林楠在严言边上坐了,才一坐下,四爷到了跟前了。 林楠坐在座位上,仰着头看站着的两人,然后说桐桐:“长本事了,会闹事了?” “没有……”桐桐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四爷道,“大哥,都是我的错!今儿这事全怪我,是我没处理好!” 桐桐:“……” 林楠又看向桐桐:“他有错,你没错?” 桐桐:“……”说实话,“他没错,我也没错!” 四爷推了她一下,“说你错了。” 第339章 花自向阳(56)三更 这么多人面前,罚站不好看!叫四爷跟着罚站就更不好看了。 桐桐看着菜上来了,就看林楠:“哥……我饿了!我今儿一口都没吃……”说着,又看严言,“这个姐姐,人家帮我这么大一忙,不能让人家好好吃顿饭呀?” 严言朝她笑了笑,看了林楠一眼,自己抓了刀叉开始吃饭:没关系!陪不陪的,饭不都塞嘴里了吗? 林楠瞥见了,然后看桐桐:人家吃的挺好的,倒也不用你陪。 桐桐看看严言,再看看林楠,直到四爷戳她的腰了,她才赶紧道:“第一,我不该跟居心不良的人走,当时就该大喊救命,把人惊走,然后告诉你们有人找我的麻烦;第二,惹了事了,去了警局该给你打电话,不通知家长,自己逞能就是我的不对;第三,拒不认错!不听大哥的话不对,听了尹禛的话是大不对……” 四爷咳嗽了一声,桐桐闭嘴了,然后忍着笑,打量林楠:“口头检查我也做了……叫我吃饭吧。” “检讨的挺好!明知故犯嘛!”就跟考试知道正确答案,却故意填错一样可恶,“尤其是跟人家走……你怎么就知道她们就真是几个姑娘呢?人心有多恶,你见过吗?” 真到了偏僻的巷子,从里面窜出几个小伙子给你掳走了,出了事怎么办?真出了不好的事,有些事能叫嚷吗?能叫人知道吗? 吃了哑巴亏怎么办?就是回头把人弄死了,这亏不还得你吃吗? 明知道怎么能解困,偏不!偏要逞能!不该吃教训吗? 林楠将桐桐那一份吃的拉到自己跟前,抓了叉子勺子,自己开始吃了。 桐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牛舌进了大哥的嘴里了,“……”她弯下腰凑过去,歪着头问:“今儿的牛舌……嫩吗?” “嫩啊!”林楠继续吃他的,“挺嫩的。” 然后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当妹妹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做哥哥的自顾自吃的可高兴了,一点也没有叫妹妹吃饭的意思。 桐桐就站端正了,今儿这站是非罚不可么? 她问四爷:“你吃饭了吗?要不再点一份吧!下午还要干活呢。” 林楠抬起头问说,“小尹……饿了呀?” 之前叫尹禛,现在改叫小尹了,这能饿吗?“只顾着后怕了,哪里还饿?” “是啊!我也后怕!这不是陪客人吃饭呢吗?总得有个人陪吧……就不勉强你吃了。” 嗯!有劳大哥了。 桐桐就见林楠吃的可认真的,张嘴问严言的话却是:“你父亲的问题解决了?” “还没有!在一定限度内获得了一定范围的自由……”严言将焗牛肉塞嘴里,嚼的特别慢,“不仅我爸爸的问题没有解决,我妈妈的问题也没有解决……现在不过是居家休养,多久……说不好。” 桐桐看他们俩人:“你们……认识?” 严言就笑,眼里带着笑意的看她,“……若是她们真欺负人欺负的狠了,我会出去找人报警,不会自己去拦的……” 大不了就是灌点酒,被欺负的人吃点小亏。正义感自己有,但几斤几两自己更清楚。叫我舍己为人其实是有点难的!我可以在自保的前提下助人,这是原则。 “我跟你大哥是同学……”严言说着就看林楠,“你走哪把她带哪的时候……她多大?有十岁没?” 林楠摇头,“没!”那是才失语之后没多久的事,得寸步不离的带着。 “长大了,跟小时候有点不像了……”一照面的时候觉得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后来,贺双喜一喊‘小哑巴’,她一下子给想起来了,这八成就是林楠的那个小妹妹吧。 突然不能说话这种事,很少见,叫人印象深刻。 明知道她是一害怕就不能说话的小孩,那不拦着,再给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严言就只提了这么一句,就又跟林楠说起别的,“老同学里……联系的还多吗?” “有的当兵了,有的还在插队,留城里的不多,从去年到今年,倒是回来了三五个,有进了厂子的,也有被推荐去读大学的……” 桐桐就拽了拽四爷:咱走吧!叫人家老同学叙叙旧。 两人悄悄撤了,林楠看了一眼,也没言语,继续吃他的饭。 严言看了两人去柜台把打包的都拎走了,就忍俊不禁,“她很可爱。胆子也比小时候大了!” 林楠的表情柔和,“马上都十八了。”说着才问说,“也是赶巧了,叫你碰上了。你一个人来吃饭?” “我妈妈一朋友的儿子,一起来的!人家有事,先走了。”严言岔开话题,“听桐桐提了一嘴,说是当了两年兵……”然后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嗐!早知道你在派出所,就该叫她给你打电话……” 然后她就学在派出所的时候出的洋相,一边吃一边说,不疾不徐,平铺直叙的叙事手法,叫林楠忍俊不禁,“都是同事,一说彼此都认识……” 桐桐在外面朝里看,人家说的挺高兴的。她跟四爷摆摆手,走吧!咱先走。 去医院抓药,把带的菜给刘大夫放了一份。 常请教徐大夫,又给徐大夫了一份。 四爷送桐桐回来,在大门口桐桐又顺便给了看门的大爷一瓶酒。 然后剩下的桐桐和四爷平分,一半拿回家,一半叫四爷拿回家,“那个叫贺双喜的,别在背后坏了什么事。” 回家呆着吧!这事你别管了。 回去的时候,刘建涛正在工地上等着呢。熟人给四爷打电话通风报信的时候刘建涛也在! 这会子见人回来了,就赶紧问:“嫂子怎么了?跟谁起冲突了?” “小事而已,已经处理了。”四爷也不解释,把菜拿出来喊大家都来尝尝,这才说,“都歇歇吧……” 方和平一瞧,“我的哥嗳,有这钱,弄点实在的肉多好啊!这玩意……哪有肉得劲呀。” 四爷就笑,“白捡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方和平对这个兴趣不大,叫其他人来吃,这才问:“嫂子没事吧?又是谁不长眼?不该呀,你那大舅哥那是个会吃人的,谁不要命了!要不,这回咱先下手……” 四爷看他们今儿干的这个活,随口应着:“几个小姑娘之间的事,没事。” 刘建涛就追过来问:“是贺双喜找嫂子的麻烦了?” “是啊!不过没吃亏……把贺双喜给灌醉了,叫那姑娘丢了好大的丑……这事闹的!” 刘建涛酸溜溜的,“这还得是哥你有魅力呀!小姑娘都喜欢。”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单纯?看上我什么了?你要那么想,可把人家想的太简单了……”四爷说着,就拍开他,“让让,我看看里面的管道……” 方和平抓了个虾剥着,这才跟李建涛笑道:“你呀,怎么还情情爱爱的没完了?你丫的有情有爱吗?别装的跟情圣似得!都是男人,少来你那一套!你以为那位大小姐看上尹禛哥是喜欢上人了?蠢死你算了。” 少人身攻击! “哥们跟你说的是实话!谁不知道攀上这姐们,前途不可限量呀!一个得力的老丈人,那还不得平步青云呀!说实话,抢着拍她的人多着呢,拍上过她的人也不少,但就是一点,谈婚论嫁,人家等闲也不上套……” 说着,还撞了撞刘建涛,“听说,东城轴承厂一小伙子,一副小白脸样儿。之前跟这贺双喜好过,那时候闹的可大了,这贺双喜不知道找的什么人,那小伙子的对象就被大厂给开除了,最后在街道办的纸盒厂糊纸盒,一个月挣那么十来块钱。 那姑娘哭着喊着不敢跟那小伙子处了!这女追男隔层纱,贺双喜就跟这小伙子好上了。好上之后这小伙子从车间给调到厂里的宣传科了,成了宣传干事……大家都以为这家伙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这婚事十拿九稳了。况且,闹的那么大,知道的人多了,不结婚这不挺丢人的事么?结果呢,人家贺主任没看上这小伙子。” “为什么呀?” “贺主任觉得这小伙子不上进!务虚不务实。”这真不是胡诌的,机关大院那些哥们聊起这个可得劲了,“懂这意思吧?人家贺主任找女婿,那是两手抓的。务虚,他自己行;务实,他女婿得行。” 边上的人就搭了一句:“这叫灶膛两头烧。” “对喽!务虚能当道,有他在,他女儿女婿不吃亏;务虚如果过时了,有个务实的女婿那就是保障。人家那么大一主任……选女婿那真不是由着闺女随便选的!懂吗?说是看上咱尹禛哥,可其实呢,看上的就是务实的技术和本事!” 运动或许是一时的,过去了就完蛋了!但吃技术饭的,什么时候都有饭碗。 高能无限的高,低却是有底线的低,再差他有样儿。 方和平捶了捶他,“所以,少胡说八道!别被个娘们牵着鼻子走。” 把刘建涛都说含糊了:那贺双喜有这脑子? 方和平不理他,只蹲下来跟其他人挤眉弄眼。然后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闲话。 这个说:“人嘛,活到现在,得学会跟现实低头了。瞧瞧那些以前吆五喝六的,现在去端盘子、扫大街、挑大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要人家能看上,贺主任这老丈人,王八蛋才不愿意要。” 那个说:“娘们唧唧的一天爱这个不爱那个的,竟是糊弄鬼的鬼话!说点实际点的,男人要是有前程,啥时候都有爱情!男人要是没前程,谁都不跟你谈爱情。” 第340章 花自向阳(57)一更 刘建涛对着镜子,扒拉了了扒拉才洗的头发,又拿了剃须刀,将胡子打理干净,又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衫,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扣利索了。 回身又对着镜子照,照完了又从楼上跑下去,钻到父母卧室,将桌上的透明瓶子拿过来,对着身上喷了两下,顿时就觉得满身都是桂花的香气。 刘母拎着菜篮子回来,就瞧见小儿子从卧室里出来,“你小子,又摸钱了?叫你老子知道了不捶你!” “哪摸钱了?”刘建涛翻出兜来,“空空如也!”说着凑过去,“妈……这个月花超了,支援支援……” 一近前来就是一股香水味! 刘母更心疼了,“过年回来,你哥找关系才买回来的!这是给你玩的?多大了?” 刘建涛靠在边上,“妈,到底给不给?” 刘母掏出五块来塞过去,这一瞧,这小子又换上了才给做的新衬衫,“赶紧脱下来!这是给你相亲穿的……” 刘建涛刺溜一下躲了,“妈,您干嘛?” “真是不叫人省心!你看看你大哥,什么事要我和你爸操心了?顺利的当兵,顺利的留部队,顺利的提干……而今呢,请了你爸的老战友帮忙,给介绍的对象也处的挺好。人家女方是x军的军长,女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别提多有家教了。” 刘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去,“年底两家把婚事一办,我和你爸就都放下这一码事了!不是我夸,这满大院看看去,你们这些小子里,有几个能跟你大哥比?当然了,尹禛是很好的!不过是他爸那个情况,拖累了他了。但人家知道东边不亮西边得亮的道理,对不对?你爸见天的夸,说那孩子会做人,会处事。你整天跟人家混,你倒是学学呀!” 刘建涛将钱往兜里塞,靠在边上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合着,您就是觉得您儿子,谁也比不过?” “这是什么混账话?人跟人压根就不一般齐!我也没想着你跟你大哥一样。但人家比你强,你就要学会听呢!你哥过年探亲的时候,跟你也说了!说以后你就跟在尹禛后面,他吃肉你喝汤都能把你养的膘肥体壮的……你跟你哥拍桌子,说你哥看不起你。你哥能害你吗?” “我哥我哥……整天我哥!我看呀,您以后就跟我哥过去吧,就是不知道您那出身高的大儿媳妇愿不愿意伺候您这婆婆……” 这混小子!刘母拎着菜刀出来,“那你以为我跟你爸指望过你?这一个大院里玩的那个孩子……尹禛没家里人照顾,他得照顾一家子……那方和平,人家月月去看他爸,啥事不自己料理……就你,一分钱不往家拿,月月我得把工资补贴给你……你呀!没有我跟你爸活的起吗?” 刘建涛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得!您呀,就当生下我就把我掐死了……打今儿起,再不要你们管了……” “不要我们管,你倒是给我把钱放下,把新衣服给我脱下来……”刘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出撵,“犟种一个,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刘建涛推着车子出来,碰见董家伯母,脸涨的更红了,“您这是……嘛去了?” 董母笑了笑,“转了转,又回来了。”然后说刘母,“消消气,跟孩子哪能认真生气呀?” 刘母看了儿子一眼,就跟董母笑了笑,“大姐,不是我说……我家这个混账东西,别说别人了,就我……没一眼能瞧得上!” “可不敢这么说!孩子大了,自尊心强!也该谈对象了,叫人家女方家听去了,不像话……” “我的大姐呀,就我家这熊样,近处的谁看得上他呀!我看谁家的姑娘都好,但就是没一个是我家这个小子配得起的。就说咱冬妮吧,要是我家老大没亲事,我是特别乐意攀亲的……可要是这小子,别说冬妮了……就是烧锅炉家的那个结巴妮子,我都觉得高攀了。” 董母就笑,连连点她:“孩子们都大了,还嘴上胡说八道!自小长起来的,跟亲的也不差什么……大了就有界限了。再这么念叨……脸皮嫩的都不好意思见面了。” 刘母哈哈哈的就笑,又赶紧跑回屋,取了一块豆腐用碟子端着出来,“老豆腐,今儿抢着呢,知道大姐你好这口……” 董母也没客气,带着走了。走的时候还说刘建涛:“不许犟着,看给你妈气的。” 等人走了,刘建涛就回头看自家妈。 刘母面色严肃,冷冷的看他:你看上董家,但董家不行!来往亲近彼此照顾,这个好说。但是联姻,不可以! 母子相持了半晌了,刘母才说,“……衣服换下来,后天穿!我跟人家说好了,后天带你去见……” 刘建涛转身就走,见什么见?见的那姑娘长的像冬瓜,我不见。 他买了酒,用酒漱口之后吐掉,然后就守在大院门口。 看到冬妮回来,他一下跑出去,“冬妮姐……” 冬妮吓了一跳,“……你干嘛呢?大晚上 的想吓死谁呀?”她推着车子朝后退了一步,“说!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刘建涛左右看看,这个点已经没人了。他噗通一下,往下一跪,给冬妮吓了一跳,“遇到什么事了……”她扔下车子赶紧过来,要拉他起来。 谁知道刘建涛一下子抱住冬妮的腿:“姐……我谁也不稀罕……我就稀罕你……姐……你嫁给我呗……我肯定一辈子能对你好……” 冬妮抬手抡圆了给了个巴掌,“灌了几口猫尿就耍酒疯……”她大喊:“来人呀……来个人呀……这里有人喝死过去了……” 刘建涛蹭的一下站起来,推着车子就跑。 冬妮嗤的一笑,就这怂胆子!这里离大门口有些距离,警卫未必听的真切。一点声响就惊走了,这是喝醉了? 见过的追求者多了,大大方方的说喜欢,被拒绝了谁也别耽搁谁,各找各的新缘分去。这有什么呀?第一次见这么狗这么鬼迷日眼的。 刘建涛咕咚咕咚真的灌了几口酒,才又拉着正丧气的贺双喜哭:“……你说,我比尹禛差哪了……你咋就看不上哥们呢?哥们陪着你去他家……哥们啥意思你不明白……哥们拿你当宝,你非拿你当草……” “你胡说……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刘建涛拉着对方的手放心口上放,“是不是跳的很厉害……” “你别耍流氓啊……你撒手……” “不撒!你叫啊……叫的大家都知道了才好……你就嫁不成别人了……” 后来怎么着的,只他们自己知道。 反正第二天,四爷见到刘建涛的时候这小子吹着口哨,神采飞扬的。 大家都忙着呢,四爷得去下一个工地了,这小子却拦住了去路,“哥——哥——别急啊!问你点事……” 四爷取了背着的水壶慢慢的喝着水:“说!赶紧的,工期紧!这几天又得落雨。” “哥,跟嫂子到哪一步了?” 四爷将水壶的盖子拧上,车子一调头,“你就是闲的!”直接走了。 有那听见的,就扭过头来嬉笑,“哎哟!这是有新情况呀。” 刘建涛就骑过去,扔了烟给他们:“……毛头小子靠边站……你们懂个屁!” 一群人起哄:“没经验才要听你说嘛……怎么样?亲了没?” 刘建涛鄙夷的瞧了对方一眼,“一看就没经验,亲……光亲有啥意思呀?” 方和平在里面喊了:“差不多得了!刘建涛你他妈的别没谱……这种事你说什么说?” “你装什么正经!跟谁他妈的装大尾巴狼呢!” 周围的人赶紧将两人都拉开,“算了算了……散了!散了吧!” 刘建涛跟以前的老兄弟道:“老方他妈的忒没劲了!哥们在一块说说怎么了?” 本来花边新闻这种事,有时候没事都给编出三五个花花故事来,各个都跟趴在床底下听来的似得。更何况这种当事人爆料的,那在一定的圈子传播的特别广泛。 桐桐在院子里浇菜,就听见常勇、强子、钱三宝他们跟林枫在门口嘀咕,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常勇说:“……机关大院那边都传遍了……就在公园里……两人抱在一块……白花花的一片……他们还跟去偷听了,结果听的清楚,也看的可清楚……那姑娘野的很,真就敢……” 林枫不信,“要是叫逮住了,流氓罪是开玩笑的?” “要么说这些玩意损呢!为了看……还替他们把风呢。刘建涛这孙子……勤快的很,隔三差五的,必带着那姑娘去……公园里,小树林里……只要跟住刘建涛,那晚上必能听一出好戏……去不去,咱今晚也去看热闹去。” 林枫摆手,“不去!不去不去!这孙子他他妈的太损了。他是一点也不知道有人跟着呀……还是他妈的根本一点也不在乎?” 那咱不清楚。 桐桐也以为贺双喜和刘建涛只是新奇男女之事,贪一晌之欢,可谁知道大约半个月之后,菜苗长了一匝长了,大院里谁家娶媳妇呢,鞭炮响了好一会子。 惊的林诚儒压根就不能安心午睡! 桐桐就抱怨,“谁家现在结婚这么高调?” 林诚儒摆摆手,“没关系,人家结婚是好事!只是耽误一个午睡而已……不该生气!”这大喜的日子若是再不闹一次,岂不是人生之憾! 桐桐:“……”她只能说,“没听说谁家办喜事……”一个单位的,谁家有喜事按说得走礼的。 季安就催她:“你去食堂门口看看,别耽搁了谁家的事。”工会一般会贴喜讯,大门口、食堂门口都有贴。 第341章 花自向阳(58)二更 事到底是啥样的?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连韩慧和陈倩他们都知道。 在食堂排队的时候,韩慧跟陈倩低声聊,桐桐只带了耳朵听着。 这两人也是从强子、常勇这些人的嘴里听来的,据说当时这两人也在现场。就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晚上偷窥真人春宫图去了。 结果不知道谁,报了警了,说是有人在这里耍流氓。估计是说的很详细,人家警察便衣,连偷窥带给望风的都没发现,还以为是同道中人呢。 即使知道那边有人藏着,也没人在意。 直到人家用手电一照,才知道坏事了。 结果刘建涛那个孬种,自己裤子一提,直接跑了,剩下个姑娘。黑灯瞎火的,警察问贺双喜,那人是谁。贺双喜不言语,结果从一边的树背后出来个雷鸣,说刚才那人就是他。他被吓了一跳,才跑的。结果想了想,不能扔下对象不管,这才又回来了。 坚称两人搞对象,只是家里条件悬殊太大,女方家不同意,这才半下这个糊涂事。 可你们就是搞对象,也不能这样呀!这是有伤风化的。得去派出所。 于是,雷鸣便跟贺双喜一块去派出所了,他啥都认了!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人家姑娘不是主动的,是他情不自禁,判刑他都认了。 最后贺双喜给家里打了电话,贺主任出面把两人给接出来了。 中间的过程是啥样的也不知道,反正贺双喜跟雷鸣结婚了,雷鸣被安排到了机关的司机班,从学徒做起,跟着师父学开车呢。 贺双喜成了家了,家里不许她玩了,工作给安排了,去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去了。 不管是开车还是售货员,看似一线工作,可在而今真的是羡慕死一票人。这工作等闲可轮不上! 陈倩说起来不免酸溜溜的,但也不得不说,雷鸣这事办的其实挺仗义的,也不怪贺家宁肯真的把女儿嫁给雷鸣,也不嫁那个跑了的怂货。 可桐桐听着却觉得:“……”雷鸣当时可是偷了自己的车,然后又把车还给自己的。那么这次呢?报警的人是不是他?他把那两个人先卖了,然后再站出来当英雄。 也许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但总的来说,还是离他们远些,这么算计着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非要拼一个出人头地!这要是不拿到回报,岂不是亏大了? 她正听人家叨咕这个事呢,突然周围就一静。 桐桐一瞧,是贺双喜端着个小锅也来了。她将辫子盘起来,绑着红绸子,一副新嫁娘的打扮。然后左顾右盼,径直往桐桐这边来,啥话也不说,直接插队站在桐桐前面。 桐桐:“……”她朝后看了看,那么些排队的! 她直接出来了,端着盆直接回了。 韩慧问说,“你不买了?” “不了!”不想跟贺双喜争执,可无端的多一个插队,后面排了很长时间的人不仅耽搁时间,还可能到了跟前就没有了。那不如我直接走吧。 反正再从后面开始排也没戏,到了跟前一准就完了。 陈倩就说贺双喜:“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哪有这么插队的?有没有公德心呀?大家一个单位的,你欺负小孩干什么?” 说着,走出去,拉了桐桐再排回来,一屁股将贺双喜撅走。 韩慧也说贺双喜,“这不是你家那大院,谁都得让着你!要么,老实的排队去;要么,你别买!” 贺双喜哪受的了这个?被撅出来了,抬手就揪陈倩的头发,挠韩慧的脸。 食堂里这个喊那个拉架的,顿时就闹开了。 桐桐:“……”她转身拎了食堂里泔水桶放在边上,一脚绊倒了她,然后不等人起来,拎了泔水桶兜头就浇! 贺双喜给恶心的够呛,极大的声响尖叫。 桐桐一屁股骑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巴,“你再嚷嚷一句……我就把剩下的泔水全倒你嘴里。” 贺双喜不敢叫唤了。 “说,还欺负我不?” 贺双喜不言语! 桐桐真去掀泔水桶的底,贺双喜不住的摇头:“不了……不了……” “说,再敢仗着你爸的势,欺负其他人不?” “不了……不了……” 桐桐这才撒手,“以后见了我躲着走,别当我好欺负。” 把看热闹的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一起身,贺双喜这才爬起来,捡起了她的锅就走。 不知道谁高声叫了一声‘好’,然后满食堂的人都笑。 这些婶子大娘拉着桐桐看,“就得这样,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这么揍!” 前面排队先买到老豆腐的把豆腐先给桐桐:“赶紧回去换衣裳去!今儿干的好,这是奖你的。” 买豆腐的票得给你! “不用!叔请你吃的。” 食堂里面的大妈还找桐桐招手,“过来,给你点好东西。”愣是给了一大团子的豆腐渣。 回去的时候,沾了一身的脏。 林诚儒手里拿着书在院子里一边转一边看,瞧见自家闺女那一身狼狈,走的却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凯旋的将军似得,就问说:“这是又助人为乐了?” “不是!”桐桐下巴一扬,“跟人打架了。” “打赢了吗?” “赢了呀!给她浇了一身的泔水,骑在她身上问她,‘还敢欺负我吗’……” 哎哟哟!林诚儒鼓掌,“干的漂亮!小季同志,后继有人了……今儿小林同学初战告捷,得犒军呀!杀鸡宰羊做不到,给小林同学爆炒个鸡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季安将厨房的窗户彻底推开,在里面跟爷俩说话,“炒个鸡杂,再给闷一碗大米饭,成吗?” 成啊! 林诚儒就拍闺女:“去!赶紧去换衣服。” 晚上林枫奖了妹妹五块钱:“拿着,买瓜子吃。以后不管谁欺负你,就这么办!打赢了哥给你发大奖!” 桐桐心安理得的把钱装起来,然后伸手从林楠要:“大哥呢?给十块!” 林楠真就给了她十块,“真在找关系弄票呢,回头给家里买台电视回来。” 嗯嗯嗯!买吧。 正吃饭着呢,门外有人喊:“请问林科长在家吗?” 林科长,说的是林楠。 林枫低声道:“听着像是雷鸣,我去吧。” 林楠拍了拍林枫,“吃你的饭!”然后说桐桐,“赶紧吃!不许剩饭。”而后就出去了。 再里面能听见林楠的声音:“哎哟!这么客气干嘛?” “是我家的不对,没伤到桐桐吧。”雷鸣一脸的歉意,“我要不是不来,这也说不过去。一定得来道个歉……” 林楠哥俩好的揽着雷鸣的脖子,带到一边花坛边,在花坛边坐了,伸手摸了烟递过去:“我爸身体弱,闻不得烟味……” 一边说着,还一边给对方点了烟,“一个大院里住着,牙齿碰舌头的事多了!你是打小不在院里长,这才生疏了些。这实在不叫什么事!” 雷鸣点头,“没见怪我就放心了。这婚事吧……也是背后议论的多……” “那都是说你有担当的!说实话,在这事上我觉得你是真爷们。”林楠说着,就叹气,“可最伤人的也是人言!这个一说,那个一说,为这个天天干架也不是个事!回去以后,两口子也别吵架,好好谈谈!” 劝的都是好话,然后像是才想起的道,“你们两口子也有意思,安排工作为什么不在一个单位里?在一个单位,这好歹双职工能分房。你们如今这怎么办?跟你爸和奶奶一块住,只三十平的房子……你说你们新婚,连说个话的地方都没有。” 雷鸣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贺双喜是独生女,贺家想叫自己知难,而后住到贺家去。自家没地方,可贺家住着两层楼呢。 娶贺双喜可以,但住过去,叫老子处处受制于对方,没门。 他也就说这个事,“跟老丈人住,不自由。” 林楠一副认同的样子,“也是!大老爷们的,又爱交朋友,住在老丈人家,别说说话放不开,就是放屁都放不开……” 就是这个意思! 林楠就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没自己的地方。就跟我们家似得,以前住这个小院,后来出了点事,给搬到楼里了。我爸这身体需要休养,又给搬回来了。你说谁没事老搬家干什么?这一点还是农村好,有个自己家的宅基地,自家的房子,一代一代传一代,这是产业呀!别管啥时候,人住自己的房,那心里都是踏实的。” 雷鸣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林楠又给递了一根,这才又关心的问:“瞧!只顾说我们家了,你爸的身体怎么样?还行吗?” 不大好! 林楠心说,想着也不大好了!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爸住的是单位的房子。等你爸没了,你自己的单位不在这边,这房子是得收回的。你能住哪去? 这年月,单位的等闲分不下来,尤其是你老丈人想逼你入赘的情况下,单位不会给你开后门的。没有单位的房子,你就得住公房,公房付一点租金没错。可你有这样的老丈人,何苦住公房呢? 雷鸣没多聊,直接告辞离开了。 林楠拎着对方送来的点心,在门口热情的送对方离开,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个人,像是个女人。 他回了院子,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雷鸣的说话声:“……你把人都得罪完了,这单位还怎么住……你爸会没有办法?哪里给咱们争取不到一套房子……” 林楠勾唇笑了笑,拎着点心回家了。 第342章 花自向阳(59)三更 天热起来了,院门口种的南瓜开始拉蔓的时候,雨便多了起来。 林诚儒要赏雨,四爷给做的竹榻有用处了,搬到门口的檐廊下躺着就是了,“但就是一点,不能下去,不能淋雨。” 不淋雨!不淋雨!就是看看雨。 最多就是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掉下来雨水罢了!以前手溃烂的不像个样子,最怕见水,尤其是雨水。一见水就更严重了!爱雨又偏偏不敢见雨,每次听雨都觉得雨声里满是惆怅。 现在不同了,这雨……落在手心,落在手背,然后用沾满雨水的手弹了出门上班的儿子们一脸,等妻子过来,有把湿手塞到妻子的脖颈上。 桐桐一边穿雨衣,一边看两个中老年人跟年轻人似得玩闹。 小季同志扭脸问说:“下雨了,非出去吗?” “附子是不能少的一味药,现在不去,晚上就没的用了。” “那你坐公交去,别骑车了……滑!” 嗳! 桐桐穿着雨衣,拎着包,包里塞着油布,回来得把药裹上,再塞到包里,防着被雨给打湿了。 雨天大院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她一路走一路踩着水坑,这么安静又惬意的时光,真的能叫人很轻松。 她这会子脑子里想的是,等会子要不要顺便去买一斤葵花籽,或者从哪能弄到瓜子种子,现在种向日葵其实也不晚,一定能在秋里成熟的。 就是不知道从哪能弄到向日葵的种子! 正低头看水坑,然后啪的踩下去,边上就冒出个人来:“林桐——” 桐桐抬头一瞧,还是贺双喜,“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她站住脚,“你都嫁人了,咱俩的事也都过去了……你别惹我,我也不惹你,好好安生的过日子,不成吗?” 贺双喜左右看看,“我不找你麻烦……”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这是一百……” “干嘛?”桐桐朝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敢要你的钱。” 贺双喜朝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你……是不是会医术?大院里的人都这么说!他们说腿疼你能扎,腰疼你也能扎……小孩咳嗽你给揉揉就好了……是不是?” “我是才学的!都不是要紧的病,才找我试试的。肯定是扎不坏的病才找我的,给我练手的机会……我不是什么病都能治!”桐桐说着就打量她的面色,然后心里就有数了。但嘴上还是道:“你要是有病就去找大夫,找我没用。” 贺双喜一脸的哀求,“这是一百……你帮我弄点药就行!我知道你能弄到中药,我这里有方子,你给我从你那里抓一副药就行。” 说着,递了方子过来,“你看看!” 这是一副堕胎的方子!像是这样的方子很多中医的医书上就有,贺双喜手里的这个,应该是《坤道指南》上的方子,确实是验方。 打头就是藏红花和附子。 藏红花活血化瘀,这个都知道!而附子呢,《本草》上说:附子,堕胎为百药长。 也就是说,离不开这个东西。像是这个方子,黄昏一副,半夜一副,五更一副,必落胎。若是合成一副药吃,风险很大。 桐桐假装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道:“藏红花……这玩意贵,我家就没有这一味药。你这还要附子……附子有毒……医院给药很谨慎!大夫得看过方子才给药……我没有用附子的地方,我怎么给你配药……” “那你编个借口,给我把这副药配齐了,好不好?”贺双喜白着一张脸,手里捏着钱,“要是办成了,我再给你一百。” 桐桐将药方子给她,心里也知道为了什么的。她结婚的时日短,才月余。可看她的样子,怀孕至少两个月了。 她结婚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这会子怀上了,可日子却不对。因此,她不想生这个孩子。 可你再有难处,我也不敢在这个事上帮你。 看在同为女人,遇到这种事着实尴尬的份上,她将方子塞过去,只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回家找你爸你妈呗!就是雷鸣不乐意你回娘家,你还不能发发脾气了?别说回娘家了,就是在娘家住上十天半月的,他也管不着!当女儿的,想亲爸亲妈了,这是多难理解的事吗?何况你是独生女,家里父母也想你了……人之常情而已!” 说完,她摆摆手走人了,“可别拿着钱瞎撞了!那钱不还是你爸你妈的?” 贺双喜追了两步,再次拦住桐桐的去路:“求你了……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帮我带些药就行,我不会说出你的……” 桐桐就放下脸了:“你在强人所难。” 贺双喜左右看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前天去医院检查了,跟我妈一起去的。” 然后呢? “我妈也知道我怀上了,当时就问了大夫能做吗?大夫说我的子宫壁天生薄……要是做了,以后怀上的概率就不大了。” 嗯!要真是这种的,确实不适合,“你是独生女,既然不能流,那就生呗。” “我妈也说叫我生!但我知道,一旦生下来……我就一辈子欠雷鸣的。雷鸣会拿我跟孩子,要挟我爸我妈一辈子……” 桐桐心说:那你就离婚呀!在婚内合法的生下孩子,然后把婚离了!回头找孩子的亲爸要抚养费。反正刘家负担的起,你只带孩子岂不是省心了? 但这话,自己没法说! “这是你的家事,别说我不该管!就是能管,我也管不了!这药,我真弄不来。” 她走了,贺双喜在后面又追,一把拉住桐桐:“……那你要是不帮我,就不能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否则,我烦也要烦死你。” “这里就咱两人,我要说出去了,你矢口否认……那我不成了造谣生事的人?放心吧,你离我远些,我也会离你远些的……最好是互相不见面,谁也不认识谁,那最好了。” “行!你记住你这个话。” 贺双喜转身走了,桐桐猜测,既然非生不可,那只能在孩子的出生年月上动手脚。 比如,假早产!怀孕三个月,非说只怀了两个月,甚至于更短。得叫雷鸣知道,孩子是怀在婚内的!如此才能安生。 但同样的,贺双喜的父母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尽量的满足雷鸣,他们会说:看在孩子的份上。 所以,谁吃亏了?谁占便宜了? 唯一占了便宜没有付出代价的就是刘建涛了! 刘建涛吓的连大院都不敢出,他知道,一旦出去,说不定就得出事!贺双喜她爸不是那么好惹的,回头叫人再拉到黑巷子里,废了自己都是有可能的。 他躲了三个月,跟人偷偷的打听,看人家有没有想把他怎么着的意思,结果听说贺双喜怀了雷鸣的孩子,两口子也已经搬家了。 说是搬到什刹海边上的四合院去了,四合院不大,却是独院,但不清楚只是借住还是弄来的私产,算是彻底的给了那两口子了。 此时已经是暑热的天气,他又从心活泛起来。 骑着车子叫以前的老兄弟去玩:“……工人文化宫晚上跳舞的多,咱去跳舞去……”那里的姑娘也浪,去拍婆子去。 可这些人偷摸赚外快着呢,这半年私下赚了多少,各自心里都有数。白天累的,晚上不抓紧休息,折腾个屁啊! 有正事干的人,谁有闲工夫到处浪。 刘建涛觉得没意思的很,出去另外找人耍去!大院那么大,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勤快,总有些志趣相投的,他的生活一切照旧。 可他却不知道,四爷跟林楠正在事务机关大院里,这边的活是林楠帮着四爷接的,这不是帮,这是有人找了林楠的关系,插队进来,叫提前把这边的活干了。 林楠带着四爷过来了,两人在院子里阴凉处说话。 四爷将水壶递过去,低声道:“大哥是不是盯着贺主任?” 林楠看了他一眼,还是解释了一句:“还记得严言吗?” 四爷点点头,若有所思。 “桐桐当年失语,严言的父亲还是帮着介绍过大夫的……” 是说有人情! 四爷心说,只人情反倒简单了。 就听林楠又说,“她父亲的问题……能说清的都说清了,说不清的一些,都是别人的证词!” 林楠蹲在边上,说着就又叹,“那位贺主任当年只是办公室的一个办事员,还不是她父亲的秘书。他的证词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肯定是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四爷就了然了,其实再有个一两年,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倒也不用这么折腾! 可他要折腾,四爷也能理解他的心态。 对这个人,不能藏话,他特坦诚的提醒他:“大哥盯着的是雷鸣现在住的房子,怕是不行。” “那房子还在房管局,许是再等等……就有结果了。”只是得有耐心。 “靠那个……拉下这位贺主任……”难度很大,“要查,只能查他的过往!” 当年被他整过的人,境况陆陆续续的好转。这是一个风向!但是,被他整过的人,都顺利的扛过来了吗?要是没扛过来……他这得是什么罪过?! 该反向清算的时候,就别盯着贪腐说事!认真查贪腐,贪腐才是事。就现在这个情况,你就是查实了,也无法伤筋动骨。 林楠‘嘶’的一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事……怎么弄? 四爷心说:这事谁都不能出面,但有个人适合去干。 他看林楠,林楠也确实想到一个有动机出手的人—刘建涛! 第343章 花自向阳(60)一更 “啪——” 刘建涛捂住脸,站着没有动。 刘父抬手将手里的帽子扔到边上,然后颤抖着手指着儿子,“你……你个混账东西!那姓贺的怎么着你了,你非把他折腾下来……” 带着一帮人整天的往上反映情况,给一些被整的人喊冤叫屈。 结果把姓贺的拉下来了,你得了什么好处了? 那姓贺的是投机客,那你老子是什么?这大院里多少人看你老子的笑话呢! 刘建涛倔强的站着,“那姓贺的……他干下那些事的时候,早就该想到有今天……” 话没说完,‘啪’的一下又是一巴掌:“你懂个屁!”谁也没有前后眼,风来了,顺风而起的人多了。 不过是有人顺风而行,有人死扛着非逆风而走。 等风向变了,顺风的便逆风,逆风的转顺风,这也不过是人生常态。 顺风而行的一定就是错了吗?逆风而行的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人本无错,由风向定性而已。 顺风的人多了,姓贺的顺风而行,错就错在他不该顺风的时候得意忘形。他的错谁都能去说,就你不能! 你这是冲着姓贺的去吗?你这是在打你老子的脸! 刘建涛梗着脖子,“我怎么不懂了?我不收拾他,他就得收拾我,我先下手为强,这叫先发制人!兵法上的打法,这不是你教我的?” 刘父才要训斥,可转念一想,不对:“他为什么要收拾你?你一个吃闲饭的混混子,他什么级别,你什么级别?他收拾你……你真会给你脸上贴金!” 刘建涛一噎,却不敢说了。 刘母在边上皱眉:“你爸问你话呢,你是自己老实说,还是我现在出去找尹禛他们……看看你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刘建涛不敢说实话,只能道:“就是……就是那姓贺的,他闺女看上了尹禛,缠着尹禛不行,还去找尹禛对象的麻烦……他也纵着闺女这样,这不是欺负尹伯伯,欺负咱们大院没人吗?这跟封建社会那些欺男霸女的,有什么不一样?” 胡说八道!谁给他的胆子? “真的!他闺女以前看上个小伙子,弄的人家小伙子的对象被单位开除了,现在靠糊火柴盒过活呢。尹禛那对象……以前受过惊吓,吓成哑巴了。那小哑巴的母亲还是你们的老战友,上过战场的!她带人去堵住人家小姑娘,恐吓人家……那你说,尹禛什么都想着我,我跟他是兄弟,我能不想着他吗?我能干那没兄弟义气的事?” 刘母的面色缓和了,这些小子混的只剩下江湖义气那一套。但这大致上,却没有错!真要这么欺负人,那也是他姓贺的活该! 她拍了拍老刘:“行了!别气了。虽说鲁莽了一些,但好歹是维护兄弟。动机是好的!” 刘父这才坐到沙发上,然后说儿子,“你只记得老子教你的先发制人,却没有记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我跟你再说一遍,这做事呀,要是做不绝,那就最好留一线。给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至于成仇!” 人人都说我不太地道,但却没人恨我到想与我为敌,这是底线。 “你呢?这次的事办的很绝……” “他闺女嫁给了一个胡同长大的溜门撬锁的混子……”就出身而言,雷鸣的发展有限,贺双喜又不是太有脑子的,“成不了事!” 刘父看见他这个德行就来气:“胡同里长大的怎么了?溜门撬锁又怎么了?姓贺的能嫁姑娘,那就证明这人有过人之处。就你这自己没本事,还动辄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德行,你迟早得在这个上面吃大亏。” 再有就是,“那尹禛的本事不比你大?这种事人家知道怎么处置,要你出的什么头?”别不是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刘建涛心里嘘了一口气,只老老实实的听着,并不反驳。 刘母这才又说相亲的事,“这次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家委婉的拒绝了,说姑娘还小,并不着急婚事。”这么好的婚事,那么好的姑娘,错过了。 刘建涛偷笑:“长的给跟大冬瓜似得,他们家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刘母抬手又想揍他,到底只是扬了扬手没落下去。看了看时间,“哟!得买菜去了。” “妈!想吃饺子了……” “院里有大萝卜,拔一个包给你。” “妈——想吃大肉饺子了!您买点肉回来呗。” 这个点了,也未必有肉。 “猪油也行呀!这两天都不见荤腥了。” 知道了! 一到服务社,就看见万红娥。 刘母就打招呼,“万大姐,今儿可是稀罕,您等闲可不上这儿来。”都是叫尹福捎带回去的。 万红娥一脸的笑意,“尹禛谈的那姑娘我还没见过,说了多少次了,可算是舍得带回来了。今儿两人看电影去了,说好了看完电影回来吃饭。尹福下班就晚了,来不及做饭!我亲自过来了。” “那可得好好招待。“想买肉来着,结果早上也不知道人家能留饭,就没买肉!我想着,做个炸糖糕吧。” 这个可稀罕! “买点猪油,用猪油和面,糖糕的皮炸出来又酥又脆。” 刘母也笑,“我家那小子,也是想着猪油炸了好包饺子……” 周围进进出出的都搭话,这个问:“尹禛这是好事近了……建涛那小子呢?” “嗐!那小子,没正行。” 那个又问:“恍惚听着不是有相好的姑娘了吗?又不成了?” “哟!那还真没听说。”刘母应着话,就觉得这些人相互之间挤眉弄眼的,语气听着怪怪的。 这还真不是自己多心,真就是……一个轻轻拉另一个,又是使眼色又是做小动作的,叫人瞧着怪不爽利的。 这一般有啥坏事了,那一准最后传到自家耳朵里。 刘母才要问万红娥,结果排到跟前了。柜台里的人问说,“就剩一块了,不到半斤……” 万红娥就赶紧道,“一人一半……” 刘母摆手,“就这都勉强够,不分了!待娇客呢,该重视!那小子……什么时候不能吃饺子呀?我去看看有没有韭菜,秋里的韭菜嫩,比肉香。” 那行吧! 万红娥买了猪油,想着炸好了给刘家送一碗去。 尹福又递了红烧肉的罐头、带鱼罐头,另外递了一兜子苹果,“只吃甜的也不行……” 知道,最后借着油锅底子,烙个大的葱油饼。 万红娥一个人在厨房忙半晌,油糕都包好了,只等着人回来就炸。这玩意得现炸现吃,那才好吃呢。 看了又看时间,还是不见人。 她干脆就趴在窗口往下看,正瞧着呢,就见儿子骑着自行车,后面带着个姑娘回来了。车子慢悠悠的,不知道说什么呢,一脸的笑意。 这会子她没看见姑娘的脸,只看见抱着自家儿子腰的胳膊和手,还有坐在后面不得不稍微翘起的脚。 腿不能自然垂着,这得是个高个的姑娘,证明腿长。 车子到楼下,儿子把车子撑住,这姑娘才下来。她低着头看路,手里拎着个网兜,还是没看见脸。 就是瞧着瘦高,身条软,纤纤俏俏的。 这会子没法子在这里看了,人家一抬头看见自己,也会叫人家不好意思的。 她赶紧去开门,门一开,能听见两人上楼的脚步声,还能听见那姑娘极其好听的哼唱声。 “……渔家姑娘在海边……织呀织渔网……” 这歌还真没听过,怕是今儿看的电影上的插曲吧。 瞧见人了,自家儿子这……是把衣裳给换了吧!走的时候里面好似穿着白衬衫,外面穿着旧军装。可今儿回来,里面是一件新的,蓝白相间的像是秋衣一样的衣裳。最近的小青年穿这个的多,叫什么海魂衫。 这是也买了一件? 其实衣裳都没太旧的,结果又置办了?这小子,怎么不知道给人家姑娘买一件。 然后身后跟着的姑娘也跟上来,这次是抬头往上看的,可能正想跟尹禛说什么,发现自己在门口。 就见她只一愣,然后便灿然一笑:“阿姨!耽搁您半天功夫吧。” 耽搁什么呀?一点也没耽搁。 哎哟喂——都说长的好,也不知道是这个好法呀!这一笑,比那满树的花开都好看! 她不自觉的,笑的都差点亮出满嘴的牙来,“快进来……饿了吧……马上吃饭!” 说着,就拍打在儿子脊背上:好小子,真能干! 四爷‘唉哟’了一声,逗她:“以后可不能随便打了,得问过人家的意见。” 问谁家呀? 四爷朝后指了指,“这不是带回来了吗?您问了吗?” 你个坏小子! 万红娥一边拍打着儿子,一边拉人家姑娘,“快进来!孩子,你好好说,他是不是哄你了!要不然,长成这样……看上我家这傻小子什么了?” “主要是听说您好!先看上您了,才看上他的。” 万红娥一愣,禁不住的笑,也轻轻拍打了桐桐一下,“那感情好!阿姨也先瞧中你了。”都是没正行的,难怪瞧对眼了呢。 是个会开玩笑的,万红娥就直接说儿子了,“你穿什么都行,别只顾着给自己添,哪天带桐桐出去,给桐桐也添一件……” 那海魂衫可不是四爷买的,而是季安给买的,一买就买了三件:“……我妈说他比我两个哥哥长的好看,就该打扮的漂亮一些。” 然后四爷顺杆爬,在林家就给换上了。 季安越看越满意,觉得满大街的崽儿,就她家的最好看。 万红娥回头看儿子,然后满意的笑,跟桐桐说:“……人模狗样的,是好看……是吧?”不过,今儿这风大,是不是又外套敞了一路,就为了赶时髦啊! 第344章 花自向阳(61)二更 油糕在热油锅里滋滋啦啦的响着,冒着小泡泡,然后由白色变成黄色,最后变成焦脆的颜色,捞出来控着油,这就能吃了。 “小心烫……” 桐桐应着,用筷子将油糕压扁,由着糖心流出来,这么着凉的快。然后这么咬一口,哇哦,现在吃这种又油又甜的东西,觉得贼香贼香。 尹福回来的时候家里一股子油香味儿,一进家门,桐桐就用筷子夹了一个,“姐,先尝一口。” 她咬了一口,顺手拿手里了,“嗯!香!糖心里放了芝麻,比放青红丝好吃。” 桐桐点头,“我也不爱吃青红丝。” 尹福手里还举着油糕呢,万红霞就出来了,拿了两个饭盒,“小福啊……你跑一趟,给你董伯母送一份,给刘家再送一份……今儿刘家你婶子要买猪油,人家最后一点也没要……” 四爷才说,“您早说啊,我去呗……” 尹福把剩下的半个往嘴里一塞,“还是我去吧!”把人家带家里来,你不陪着像话吗?“骑着车三分钟就回来了,不费事。” 送去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董家的饭桌上就一碟咸菜,还是只切成咸菜片的。母女俩一人一碗挂面,这就是饭。 这娘俩都不咋会做饭,能凑活一顿是一顿。 油糕一送去,冬妮就高兴,“哎哟!今儿有口福了,早想这一口了。” 董伯母点了点她,这才道:“做点什么都想着她……多麻烦的饭呀。” 尹福就笑,“您赶紧趁热吃吧,我回去正好赶下一锅出来。” 从尹家出来,刘家的饭菜就精致多了。大盘的饺子,韭菜味儿特别浓。刘家婶子开门的时候手里正在剥蒜,看见尹福就笑:“哎哟!家里有客人,待客多好呀!还叫你专门给送来了。” “难得的做一次,都尝尝。”尹福将饭盒递过去了,“不急着给我腾,您先赶紧吃饭,趁热。” 刘父一脸的笑意,“小福,不来吃点?” 不了! 人走了,刘建涛打开饭盒,拿了油糕就吃,“这得在油锅边等着,那才酥脆呢!就这么一会子工夫,没那刚出锅的香了。” 就你会吃! 刘父也拿了一个,问老伴儿,“尹家有喜事?” “尹禛谈的那个姑娘今儿带回来吃饭了,万大姐很重视。”刘母将剥好的蒜递过去,“姑娘家是搞学问的,尹禛现在这一摊子,少不了人家姑娘家的人脉关系扶持。人家姑娘的妈妈级别也不低,说起来……算是尹家高攀了。尹禛要走技术的路子,这个对象就找的很合适。” “那小子向来心里有成算。”刘父说着,就又交代,“吃了饭,你把我那些老部下送来的奶粉拿两袋子给送过去……” “爸,都是朋友,您这是何必?!” “那是给你尹伯伯的,有你什么事?”刘父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吃了饭,刘母又给装了一饭盒的饺子带上,另外拿了两袋子奶粉,往尹家去了。 一到门口,隔着门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尹禛笑声朗朗,夹杂着姑娘家娇俏的笑声,还有万大姐的笑骂声……刘母不由的会心一笑:有儿子的人其实挺怕找的儿媳妇不合心意的! 人要是不对,家里的气氛就别扭。像是这样,能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 她敲了门,里面的声音一静,是尹福来开的门,“婶儿,快进来。” 刘母就笑,“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笑声了……” 万红娥就迎过去,“快里面坐……”又给桐桐解释,“这是刘家婶婶……” “婶儿!”桐桐笑着起身,把沙发的位置让出来,“您坐!” 刘母上下的打量,就一脸意外的看万红娥,重重的捏了万红娥的手,“这么好看呀……”是真好看!瞧着又灵性,面儿又善。 四爷给倒了茶过来,“您坐呀!” 都坐下了,四爷才坐在桐桐这边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刘母对人家带什么姑娘回来,也不是好奇,她就是想背着人问问尹禛,自家那倒霉儿子到底干什么了。大院里这些人那眉眼官司打的,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此,客套了几句,问了人家姑娘家里的情况,就说道:“……孩子,尹禛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小子真是个好小子!跟我们家建涛呀,那是比亲兄弟还亲……” 桐桐点了头,只笑了笑,没多话。 刘母就觉得不对,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建涛为了帮他们的得罪了那么大的人物,惹出那么大的事来,不管怎么着,她都得客套一句的,可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怎么着了,却不接话。 于是,她又道:“小姑娘在外面,要是谁欺负你了,那你放心,这院里的孩子都能护着你……” 桐桐就笑,“之前碰见冬妮姐,她也这么说!说遇到麻烦了,只管找她。前儿,冬妮姐还带我看了新排的芭蕾舞剧……” 尹福问说:“是沂蒙颂么?从五月就开始演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一票难求,“冬妮姐早看过了,听说我还没看,就带着我又看了一次……”只说冬妮,半句不提建涛。 刘母就问的直接了,“尹禛啊,听说你们跟那位贺主任有些矛盾……” 万红娥愣了一下,尹福低下头,抓了瓜子。 桐桐故意回头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哦’了一声,然后点头:“对……有点矛盾。” 刘母问的更直白了,“尹禛啊,你得说实话!建涛说……是贺家的姑娘欺负桐桐,矛盾闹的有点大……” 桐桐故作惊讶,四爷就将手摁在桐桐的肩膀上故意拍了拍,一副不叫桐桐多话的样子,然后才说,“对!仗势欺人的事……真有!” 刘母知道问不出来了,尹禛这是非要帮建涛瞒着。 没法问了,她就起身告辞,“……那小子没有你靠谱!要是得空了,你常劝着些,多约束约束。” “好!”四爷应的可干脆了。 都站起来,送刘母出门。 可这出门了,下了楼,还不等她出单元的门,就听到外面几个女人在闲聊。 先是聊尹家的事:“尹禛……这小子本事大了!瞧这日子过的,红火!闻闻,油炸糖糕呢!这得抛费多少油……听说福利票拿的够养活成十口子人。” “要么说这小子死活不进单位,宁肯这么飘着呢。大院里这些孩子,就这小子最精!” “也最踏实!那是真肯干!谈对象就好好谈对象……像是刘建涛那小子……” 刘母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她想听听,这些人都在说什么。 “听说谈的那姑娘……野的很,又野又浪的,就不是个正经人。” “之前就是谈过,还不止一个!看上人家小伙子长的好,就非谈不可!说是先看上尹禛了,尹禛不上套……不知道怎么的,刘建涛那小子就凑上去了。一个是破了壳的臭鸡蛋,一个是苍蝇,那还不亲热到一块去了……” “要不是有人举报,人家那老丈人挺好的!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刘建涛这小子……提着裤子跑了,人家姑娘被抓住了,要不是有人认下了,人家那姑娘都没法活了……那姓贺的也是太磨蹭,这要是换成我,我先把刘建涛这小子剁了再说,还能由着他先下手……” “不过这小子是有点狠劲!睡了人家闺女,坑了人家闺女那么一下,回头怕人家老子收拾他,他先收拾人家老子……这他娘的长的都不是人的心。咱就说,谁家的小子再坏,能干出这不是人的事?一日夫妻百日恩,露水姻缘那也是姻缘。真就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刘母搁在里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都不知道这个门该怎么出。 好一会子,人散了。 刘母这才走出来往回走,回去面色就不对。 刘建涛还问:“这是怎么了?跟谁吵嘴了?” 刘母没说破,回屋躺着去了,“吹了风……有些头疼。”她是压着脾气没有发作!今儿要是发作了,会是什么结果呢? 就自家老二这心性,这小心眼的度量,他一准以为是尹禛卖了他,还不定怎么记恨呢! 记恨人家,偏又没人家那能耐,那不擎等着人家收拾他呢吗? 所以,这事今儿不能说!得压在舌头下面,避开今儿再说。 刘建涛还问:“妈,要去医院吗?要不,给医院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来一趟……” 是说附属的医院! 刘母翻身,“不用了!你想玩就出去玩吧……电话机下面压了两块钱,没多的了……” 刘建涛心里一定:这就是没事呗。 钱一拿,果然就出去玩去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食髓知味了!尤其是女人……沾上了,就老想! 但是,像是贺双喜那般姿色平庸的,有什么趣儿呢? 确实还是要找漂亮的!以前觉得冬妮姐那就是神呀,没有她都活不成了。可只想一想,那样的姑娘在有些事上不知情识趣,突然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骑车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尹禛带着林桐出大门,看样子应该是要送林桐回家。 他快蹬几下,追过去,“尹禛哥……” 四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朝北边指了指,“你忙去吧,今儿有事……不陪你了……” “我找你有事。” 四爷停下来,“长话短说。” 刘建涛低声问道:“哥,你说我去热力公司怎么样?” 热力公司是国有企业,五八年成立的。在而今,管热力的那都是肥的很的企业。 第345章 花自向阳(62)三更 热力公司,人家是技术科要技术人才!真就申请下一个名额。 毕竟,改造这个事,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是不是真人才大家都清楚。那这样的人才,不算是违规塞人。 刘建涛是挂在大院后勤上的,算是有单位的人。包括方和平这些人都一样,为了保险起见,先占了工作的机会。但四爷没亏待他们,赚了外快,大院用这个换来的物资,把自家大院的热系统改进了一次。干活的人除了拿了本分工资,还暗地里拿了四爷争取来的别的福利。 其实就四爷单飘着呢,原因是正式上班怕是有些难,要随时照顾老爷子。 可其实呢,这一年老爷子好像旧伤复发的频率很低了,真没那么大的妨碍。 人家要人,私底下都在传。也都知道,这就是要尹禛呢! 白主任还跟四爷开玩笑:“你小子,果然是找到更靠谱的地方了。”在这样的地方,吃技术饭,那是相当稳妥且有发展的。 四爷当时也没回绝,他是想跟那边的人谈谈、聊一聊,便是现在不去,也希望跟对方保持良好的关系。 白主任说了,他做这个东,大家坐下,一起吃个饭。 其实,大家都想跟热力部门打好交道!就说现在这年月吧,煤炭、煤油,这些东西哪个单位不缺?谁家不缺? 这些资源热力公司有啊!只要是人操作的,就有一些可以通融的地方。 白主任是真的一力想促成尹禛去那个地方,就这小子的机灵劲,合规灵活的办事,那方便多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才一上班,刘建涛来了:“叔,我来填表。” 这小子挂在后勤,该跟方和平他们一块干活的。可他偷懒,方和平那些人只要不提意见,他看在老刘的面上,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去年到今年,上了一年班了,他按时来报到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今儿破天荒的,早早的到了,却要填表,“填什么表?” “去热力公司呀!”刘建涛拍着胸脯,“他们不是要人吗?我跟我尹禛哥说过了,我哥说亲兄弟,说这个多余……” 白主任正泡茶的手都顿住了,水倒的溢出来都没反应过来,“这种事……你说过了?” 嗯! “刘建涛,你知道……男人一辈子有什么事最重要吗?” “知道啊!之前您不是说过吗?说男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成家立业。” 白主任将热水壶放下,转过身看他:“没错!成家立业!成家,娶个媳妇生个娃,这叫有个家;立业,就是有个稳当的工作,挣一份养家糊口的钱。这个机会,对尹禛来说,就是立业!” “看您说的!好像我替我哥去了,就跟抢了我嫂子似得。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哥没说不行,那就是心里有成算!我哥那么大的本事,未必在乎这么一机会……” 现在就这环境,就这大背景,有本事的人多了,有几个有用武之地的!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你懂个屁呀! 他就说,“人家指名道姓要了……” “您可别骗人……您要这么着,我可得叫我哥来亲自给您说了!这点事,咱爷俩一过手就行了,何必折腾他呢?” 白主任不跟他废话,“那你叫他来,叫他跟我说。” 叫就叫! 于是,刘建涛去叫了,在海军大院,正开早会,他去了。车子往边上一扔,拉着脸过来了。 方和平还以为这家伙进来来干活来了,就招手,“过来,正讲施工难点呢……” 刘建涛没过去,只道:“哥……我去热力公司的事,白主任说得你去亲自跟他说。我跟他讲了,我说你答应了,答应叫我去,他非不信。” 然后几百人的工程会,周围那么多围观的人,突然就安静了,比刚才还安静。 四爷把手从工程图纸上拿开,“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容我跟白叔见见人家的人,跟人家吃顿饭,把这关系疏通到吧!你这猛不丁的……事不能这么办!这么着,你先忙去吧……我今儿这边事安顿好了,就去给你办。最迟下午给你消息!或是下午四五点,你直接过来,我应该还在这儿……” “那可说死了?” “嗯!去吧。” 刘建涛车子一扶,转眼又骑着跑了。 人走了,方和平才摔了随身带的饭盒。吃饭在这边的食堂,饭盒吃饭的时候盛饭,不吃饭了能盛水,铝制的格外耐用。 四爷给把饭盒捡起来,拍了拍方和平,“开会!开会。” 边上的兄弟就喊:“哥,不能惯着他……”这个工作比挂在后勤有前途多了,谁不想去呀?这不就是仗着他老子在位,仗着跟大家打小的情分吗?太没分寸了。 四爷摆摆手,“都是兄弟,他想换个环境,也能理解。” “那你怎么办呐?” “嗐!再找机会呗!还能饿着我?真没饭吃了,你们一人省一口也饿不着我呀!”四爷就不提这个事了,好好的工作不比什么都好? 刘建涛去技术科,肯定不可能。去了也一样,给弄到后勤上去了。最近这一两年,走后门塞人的多,人家就当卖这边一面子,把人塞后勤上算了。好歹刘建涛会开车,这也算是技术嘛! 四爷当着白主任的面给人家陪好话,“您放心,我这兄弟是个机灵人,人脉网络广……”说这方面的优点。 愣生生的叫人家点头,接纳了刘建涛。 把人家送走,白主任才说,“你小子,义气的不是地方。” 四爷就苦笑,“白叔,我爸今年才五十二。”总要在大院里生活的,不看一面看一面,不看刘建涛的面子,也还有他爸的面子呢。 白主任就皱眉,无端的对刘家父子一起厌恶了起来。这事抢的都不是一般的损! 四爷就又道:“况且,我只一个姐姐,真没个兄弟!我这些兄弟呀,我都舍不得。人家叫一声哥,我能负责总要负责的。而今呢,他哥就这点本事,只能把他送进门。可还是那个话,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咱爷俩给他推进去,能不能修出个前程来,得看他自己。不在一个系统,谁也帮不上谁,能帮的也就到这里了。” “但愿这小子没辜负你这一片心意!” 四爷只陪笑着把人送走,等下午到了工地,刘建涛已经等着呢。四爷也不避开人,就把事是怎么办的都说了,“技术……你单独拿不起来。先在后勤……从后勤到管理岗,从管理岗到领导,这也是一条路子,适合你的路子。哥只能把你送这儿了……剩下的路,得你自己个走!哥知道你的本事,在咱们这一堆人里,显不出你。但我兄弟搁在哪,那都是人杰!” “那你放心,哥!以后有事您说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四爷拍了拍他,“行了!去填表,明早就能去报道。” 刘建涛起身,转身要走了,四爷又喊住他:“兄弟,我再嘱咐你几句话。” “哥,您说。” “那个地方呀,差事肥,接触的都是能源,手里攥着的资源比较多。而今最贵的就是资源!这样的地方一定得洁身自好,不敢行差踏错。” 四爷一脸的严肃,“男人要犯错,有三个错,致命!其一,好色;其二,好赌;其三,贪财。千万别在男女问题上犯错,千万别沾染不良习性,千万别因为贪财拿不该拿的。记住了吗?” 这么多人跟前,殷殷嘱托,句句良言。 刘建涛把胸脯子拍啪啪响:“哥,你放心……我绝对经得住考验。” “那就行了!不过是白叮嘱一句。去吧!” 方和平在后面嘀咕:“这是兄弟吗?老子对儿子也就这样了。”他老子也没给安排出这么好一工作来呀! 又是给工作,又是给他以后的指了路,还叮嘱了一堆话,句句都是不放心。 这不是亲爹是什么吗? 这事出的,谁不说尹禛这小子做人是真讲究!只要讲义气,就说谁不服吧。 才半天功夫,这事传的大院里都知道了。 连尹福在服务社都听他们嘀咕:“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了呢?” 尹福并不知道究竟,只道:“尹禛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他们兄弟处的好……先走一个,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哪那么些机会呢? 这事传的,刘母岂能不知道?这个恭喜那个贺喜的,这叫人怎么说? 之前的事还没说,这小子一早就跑了。结果没到晚上呢,又来这一出。 她给老伴儿打电话,“你回来一下,有事要处理。” 刘父一回来,刘母才说昨儿听说的消息。刘父几乎以为听错了,“以讹传讹的吧。” “我今儿早上,专门找了门口的警卫问了……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见我恼了,才说了!事就是那么个事,人家没说错。”刘母拍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谁知道,这混账又张口从尹禛要了工作的机会,这不是抢人前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拍着沙发,然后不停的摆手,“这个孩子……我听着都觉得邪性!这都不像是咱的儿子。” 刘父起身,抽了腰里的皮带,在客厅里转圈圈。 刘建涛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子手里的皮带,他转身,撒丫子就跑。车子一骑,颠儿了! 别管为什么恼了的,家里暂时都不能呆了! 去外面的澡堂子对付一宿,明儿直接去报道。有单位就有宿舍,我还怕没地方呆么? 等等吧!等三两个月,等老爷子的气消了再回去。 第346章 花自向阳(63)一更 四爷没等刘父上自己的门,自己拿着酒,拿着花生米,亲自上了刘家的门。 老两口子正在家里生气呢,结果尹禛来了。 刘母一开门,见一脸笑意的尹禛,就忙道:“你这孩子,刚下班吧?” “馋您做的疙瘩汤了,混饭来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子和花生米,“我陪我叔喝一杯,您给做碗疙瘩汤,这顿饭就舒服了……” “你小子……”刘父在里面喊:“快进来!” 刘母拉着人往里面走,“我跟你叔才要说去你家……” “我回来的时候碰上建涛了,见他跟被狼撵了一样,就知道,必是您和我叔生气了。”四爷说着就跟进去,“这事我要不来解释,这小子还不定躲到什么时候呢。” 刘父往餐厅去,喊老伴儿,“开两罐头,我们爷俩喝一场。”说着,就拿了俩酒杯,“来!爷们,喝一个。” 四爷将花生米往桌上一放,开了瓶一人倒了一杯,举双手敬刘父,“叔,您也上了年岁了,遇事别急,急也急不来!这事没提前跟您说,叫您跟我婶子生气,侄儿的不对!自罚一杯。” 真给喝了! 刘父拦都拦不住,他陪着喝了一杯,“尹禛呀,我别的都不羡慕你爸,就羡慕你爸有俩好孩子!你姐乖巧、安分、踏实,这样的姑娘贴心。你呢,当真是争气。这个刘建涛呀……”他摆摆手,一副不知道从哪说起的样子。 好容易把这一杯的酒气压下去了,这才又道:“尹禛,你是好意,你仗义,但这个工作不能让。” “叔!您听我说。”四爷给对方把酒倒上,这才又道,“……建涛呢,想要这个工作,这主要是……他也想争气。上面有大哥出类拔萃,他呢,不管干什么,都借着您的光。他也是个大人了,也要脸面。这些话,他也就是跟我们这些兄弟说说,别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我能体谅他这份想自己争气的心思。” 刘母切菜的手一顿,尹禛这说的也是实话!建涛整天七不服八不愤的,不就是嫌弃家里处处拿他与他大哥比么? 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健壮,小时候因为肺发育的问题,得过哮喘。后来长大些了,慢慢的好了。但是人家大夫也说了,哮喘这个病难说,肺发育不好,小时候哮喘,长大了可能永远不复发。但因为肺发育的比正常孩子迟缓,会给以后造成什么影响,这个不好说!当然是存在复发的可能的。 按说,当兵是正途。尹禛是因为要照顾他爸,而自家建涛呢,是因为得过哮喘,体检这一项就不会让过的。 刘母第一次反思,是自己老拿老大跟老二比,把老二比的急切的想出头。 刘父却摇头,“尹禛呀,你别给他脸上贴金。那小子干下的事,我都知道了。别瞒着了!” 四爷就苦笑,“知道您迟早得知道……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事不是瞒着……说实话,这事出的,我打这小子一顿的心思都有。别的事上能怂,哥几个给他撑着就是了!可就女人这事上,谁能替他?” 说的不就是这个话么? “可叔啊,谁都有办错事的时候,谁也都荒唐过。就说我吧,早几年打架闹事,现在想想,该不该?不该。这醒悟过来了,人就清明了。可人嘛,不一般样。有的人醒的早,有的人醒的晚……我觉得,他这是有点醒过味儿来了。周围的环境对他的过往太熟悉了,在熟人圈里,他的处境太尴尬,也急切的想换个环境。” 刘父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难得,他干下那样的事,你还是处处把他往好处想。” “我也叮嘱过了,别好色,别沾赌,别贪财……”四爷就道,“您呢,少不得常敲打敲打!多看着些。毕竟,现在不放手,老拴着,可不能总拴一辈子……” 刘父麻爪:人家说的是实情。 留在自己的羽翼下,可周围的熟人都知道他的这些破事,谁服他?没人服他,他就无寸进。自暴自弃,人就废了。 可放出去,就那德行,谁也不能放心!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除了敲打和看护,也没别的办法。毕竟,真不能眼看着儿子这么废掉。 刘母端了疙瘩汤来,说老伴儿,“我觉得尹禛说的有道理,这次一定得吸取教训……咱得管严一下。”说着,就一脸歉意的道,“就是对不住尹禛!这么好的机会……” 四爷就笑,“机会总会有的!再说了,我妈马上退休了,回头她搬到疗养院陪我爸住,我也就能真的安心工作了。” 刘母就惊讶,“你妈都快退休了?” “再半个月就到点了!她住过去也好,这些年我爸跟住院似得,也不是过日子的办法。” “那是!老两口作伴,心情都不一样。” 四爷一边吃疙瘩汤,一边夸这手艺,“……我爸呀,嘴上嫌弃,说是家里的饭没食堂的饭香!可其实呢,每回我们带去的饭,就是再温吞,那都吃的可香了。” “那肯定呀,哪的饭也没家里的饭香。只是这一走,见你们不大方便。” “我姐是周三休息,我是星期天休息。一般,我姐周二晚上过去,周四早上赶回来上班都来得及。我呢,周六晚上去,周一早上再回来,七天的时间,只有星期五是他们老两口子过日子的。” 诶!还真是,“不管你们谁过去,这家里的气氛的都不一样。” “可不是嘛!” 一边吃着,一边说琐事。吃了饭,四爷直接告辞。 刘父坐在椅子上,想着这小子说的话:他妈妈得住过去,他爸爸馋家里的饭,每周他们姐弟换着去陪,只周五老两口子自己过。 正琢磨着呢,老伴儿问:“老二能去那边上班么?” “叫去吧!”这个人情还的起。 “那老二那边,真得看住。” 知道! 隔了一周的时候,疗养院打电话呢,说是有空出来的房子,叫家属帮着去收拾收拾。 四爷带着桐桐过去的,老尹搁在那里抱怨,“老子住的好好的,折腾什么呀?” “组织安排的,服从命令!”四爷压根就不给他解释,“您是老兵了,这还要强调么?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老尹斜眼看自家这儿子:“你小子是能耐了呀?” 四爷只笑,“您先呆着,我过去看看环境。等会子太阳出来了,叫桐桐给您针灸。” 桐桐号完脉收回手,“您偷着吃谁家带的吃食了?或是您偷着喝酒了?” 老尹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桐桐才不信,跟四爷道:“肯定偷着喝酒了!别人家的吃食里要是有发物,吃了也不可以……” 四爷就出去问护士长,“是不是老爷子又偷着喝酒了。” 护士长就笑,“发现了?我们已经严肃的批评过了。” 王晓敏从配药室探出头来,喊道:“另外得告诉家属一声,拿来的食物不能相互分享,有些吃的适合那个人吃,但不一定适合这个人吃。就像是老尹同志,大夫说他不适合吃香椿……结果老尹同志偷吃了老何同志家的香椿酱,一瓶酱夹了五个馒头,半夜全给干掉了。” 老尹都急了:“小敏护士,批评也批评了,检查也写了,这怎么还带打小报告的?怂恿家属算后账,你这可不仗义。” 王小敏哼笑一声,“老尹同志,我可没承诺你瞒着家属!我的工作条例就有,病人的任何情况,必须及时反馈给家属,家属有知情权。” 桐桐把带来的一大包葵花籽给放到护士台,跟人家护士小声说:“谢谢啊!” 王小敏给了桐桐一个白眼,要你来谢?但不妨碍她扬着下巴叮嘱一句:“下次给我带花生。” 行!下次给你带花生。 四爷进里面,老尹无言以对,只蛮横的道:“去去去!不是看房子去嘛,怵在这里干嘛?” “回头就叫我妈来,看着您。” 老尹冲儿子的背影轻哼一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安排的房子在后面的另外一栋楼上,这里很安静,但确实也更有烟火气了。总也有家属进进出出! 一进里面,倒也不是单元房的样子。它像是半边的筒子楼。 很多筒子楼有长走廊,门对开,中间一个过道。而这个楼是走廊的一边是墙,墙上开着大拱形的窗户,走廊的另一边开着房门,每隔五六米便是一户。每一户的门一打开,都对着一扇大大的窗户。通风和采光都是极好的。家家户户也都有窗户对着走廊开,以达到南北通透的效果。 被引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最里面那一户。将门打开,里面很干净。甚至于家具都是现成的,拎包就能住。 但这不是一居室的格局,这是把阳台改成厨房之后,又把厨房改成了一个小房间。这小房间最多有四五个平方,里面放个架子床,剩下的空间刚够转身。 桐桐看了看,心说,这刘建涛是哪哪都不行,但是他老子是真的很会办事。别小看这四五平米,一个架子床。至少四爷和尹福在这边的时候,有个独立的空间! 姐弟俩又不同时在,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其实什么也不妨碍的。 桐桐低声问四爷:“两清了?” 嗯!两清了。此人的以后再跟我无关!该提醒的我提醒了,看不住就不关我的事了。 桐桐‘啧’了一声,腹诽他:你的‘两清’……这个标准跟一般人的着实是有点不一样! 第347章 花自向阳(64)二更 一场秋雨下来,天真的凉了。 万红娥退休了,搬到了疗养院。四爷很多时候在周二、周三这两天,雷打不动的,下了班直接过来,在林家吃饭。 理由是:他姐去陪父母了,一个人懒的做饭。 他又是自带饭票那种,留上十斤粮票,你能不叫他来吃饭么? 那就来吧!林枫和林楠上班的地方都近,只他不定跑哪里去了,回来的当然就迟了。 于是,下班的在家等着吧,等着他下班好吃饭。 今儿四爷一进院就喊:“叔,您看我给您带什么了?” 林诚儒急忙起身,隔着窗户朝外看,“什么?” 四爷将自行车后座上夹着的东西扬起来,“您瞧。” 林诚儒马上拍手,“快快快!放在接雨水的桶子里养着。” 什么呀?桐桐探出头去看,是用报纸包着的一些花枝,“什么花的?” “茉莉和月季!那边干活的大院里种着,剪了几枝……”而今没人养花,怕人说是小资做派。这么大的院子,满院都是菜。 但对于雅致的人来说,没点花卉点缀,便会觉得无趣。 找名贵的,现在上哪弄去?也就是茉莉和月季,能插芊。 秋里插芊,季节合适,更容易生根。 四爷给解开,泡在接了雨水的水桶里,顺便洗了手才往里面走,“泡几天,生了根了,先养在盆里,在屋里放着,明年春季再给挪到外面。” 好好好!早想种花了,可就只尹禛帮自己想到了,“快来……吃饭!吃饭。” 林枫朝外看了一眼,不就是要种花吗?“学校里、办公区,种的那个蜀葵……那么高,紫色的花一开一片,那花籽到处都是。回头我给您收一把籽去,来年您只管种!” 蜀葵能长两米多高,那玩意种家里……雅致吗? 林诚儒拿着筷子,看着儿子,“那倒是……不用特意为我去找了。太高,挡光!” “紫茉莉也好啊!那种籽跟小地雷似得,吃早饭和晚饭的时候开,也好看……” 林诚儒皱眉,想着推辞的话。 桐桐赶紧说,“那玩意的自繁能力太强了,繁殖的多了,院里就没法种菜了。” 对啊!就是啊!不能种菜可不行。 林枫跟着坐过去,又问桐桐,“那凤仙花呢?给你弄点这个种籽,种点……给你包指甲?” 林诚儒想到院子里这么乡土气息的花卉,顿时就觉得,他无赏景的欲望了。 四爷等林楠也坐了,才坐过去,“年年种,有时候挺麻烦的!回头弄一株腊梅来,靠着墙角种上……” “这个好!这个好!”林诚儒高兴了,“京城冷,能安然过冬的花木不多,腊梅是个好选择。” “黄色的怎么样?我恍惚在谁家的院子里见过黄色的腊梅,就是打理的不好,都糟践了……” “黄色的好啊!黄色的腊梅最是雅致。” 林枫:“……”再过些日子,天更冷了,公园里的梅花也就开了。 林楠看向桐桐,以口型问:“天冷了,爸能出去走走吗?” 桐桐轻轻摇头,不行!腊梅需得在连续数日气温低于六度的情况下才能开花,而这个温度对肺不好,抵抗力差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 林楠不再问了,五天前才复查了一次,肺纤维化的程度一点发展都没有。当初的片子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大夫说,虽然不可逆,但只要不发展,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也确实是如此吧! 林楠看着父亲碗里的饭,一样的烩面片,父亲碗里的永远比其他人碗里的面片薄。其实父亲爱吃比较有嚼劲的东西,但现在吃的都是怎么容易消化怎么来。 吃着饭,他突然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点事。” 四爷和桐桐同时放下了筷子,林枫后知后觉,但也赶紧把筷子放下了。 林楠看了三个人一眼,说他们:“吃你们的饭,跟你们无关。” 季安跟林诚儒对视了一眼,这才道:“这么严肃的吗?” “不严肃。”林楠特别淡的说,“这个周末,我带个人回来吃饭。” 带人回来吃饭,这么郑重的交代? 季安愣了一下,“是……我以为的意思吗?” “嗯!”林楠停下筷子,“她家的情况特殊,父母的问题迄今没有解决。她母亲对她的现状很忧虑,本来可以不着急的,但她母亲的状况……我觉得还是提前的好。” 而今说到问题没有解决,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娶出身有问题的人,就意味着前程受影响。 林楠为了照顾家里,从派出所调到了分局,可在分局却只在档案科做副科长。 现在这档案科平时是没有加班的任务的!再加上没什么正经案子,也就没什么档案。况且,具体的活又不是他干,怎么着也说不到忙处。 这已经是工作给家事让路了。 而今这个婚事,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至此……再无寸进。 季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一脸欢喜,“提前好啊!早该带回来了。”然后看林诚儒,“你说呢?” 林诚儒给儿子夹菜,“好事啊!你的眼光,那就不是凡人的眼光。”他说着就问说,“你去了人家姑娘家了吗?人家父母对你的感官怎么样啊?” “还没去,约的是周六晚上去拜访。” 林诚儒:“……”他不住的点头,“自信好啊!这点最随我。” 说完,又扭脸对着季安挤眼睛:“……对吧?” 啊?啊!对……吧? 季安尬笑,但愿人家能像是我们包容尹禛一样包容你。你也求老天保佑,别遇见一个如你对尹禛一样的老丈人或是大舅子。 桐桐赶紧打岔,“那去严言姐家……要带什么吗?烟酒茶叶,还是别的什么?” 林楠还没说话呢,林枫先问:“你怎么知道是谁?连名字都知道?大哥跟你说的?” 桐桐:“……”要说怎么认识严言的,不就把之前闹事的事露出来了!她反问林枫,“你不知道严言姐吗?我小时候,大哥带着我见过的呀……你肯定也见过的。” 见过吗? “见过!”桐桐一脸的笃定,“你肯定忘了。”然后又把话题拉回来,“这些要是不带,那罐头和水果总得带吧。” 季安和林诚儒的眼睛从这几个孩子的脸上扫过,这一个个的实话都不大多了。 吃了饭,林诚儒和季安偷着问桐桐,“那个叫严言的姑娘……什么样儿?” 这叫人怎么形容呢,“就是……我还挺喜欢她的。” 林诚儒一拍手,“小季同志,小姑子比婆婆难伺候。而今,小姑子说她喜欢,那你这个当婆婆的一定更喜欢。没事,安心吧!” 然后季安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笑的咯咯咯的,不知道有多欢喜。 第二天一起来,她就欢天喜地的,一边准备儿子去人家家里要带的贺礼,一边准备迎接人家姑娘来吃饭要准备的菜色。 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家林楠去人家做女婿,一定没有尹禛做的好。 她所有的犯难,都有人替她想到了,且安排在了前面。 鲤鱼两条、母鸡一只,另有野兔一只,干虾仁一包。现在哪有比送肉更实在的! 而林楠自己准备的茅台、香烟、茶叶,跟这些东西一比,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这个好!依严父的情况,他曾经是真不缺茅台、香烟和好茶叶的。 而今,待遇还没给,但拿日常吃用的,比那些提醒他级别待遇的东西合适多了。 甚至四爷把兔子提前给杀好,桐桐交代大哥,“母鸡在笼子里放着呢,不影响什么,扔点菜叶就能活,还能下一个月的蛋,不急着杀。干虾仁也能放!剩下的当天做当天就吃了……” 你总不能真就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再过去吧!不得请一下午的假,两三点到家,留下吃晚饭。 林楠:“……”还是你们更有经验,听你们的吧。 严家住的大门口,还有警卫在站岗。进出带的东西,人家得查。 严言站在边上,平静的等着,然后接了东西,带了人进去。 严父正在院子,站在高处摘柿子树上的柿子。 瞧见人来了,脸上也没多少笑容。 林楠:“……”好像有点懂尹禛的感受了!拉着脸的老丈人应该是很讨厌的。他不得不扬起笑脸,“叔叔好。” 严父上下打量这小伙子,然后从凳子上下来。 林楠想起尹禛那殷勤的样子,赶紧主动伸出手,“我扶您。” 把人扶下来了,想了想,家里的活尹禛干的多,“都摘吗?我来吧。” 于是,上到梯子上,摘柿子递给严言,严言往筐子里放。 严父端了茶杯,站在廊下,先说了:“小伙子,你们这个决定很突然!是跑来给严言解围的吗?婚姻不是儿戏,前程也不是儿戏,当慎重。” “虽然突然,但是慎重!我们都不是冲动的人。” “不是冲动的人,就该知道,娶她,搭上的可能是前程。我的情况只是稍微好转,但她的出身依旧是硬伤。你得想清楚,要她还是要前程……” “前程是什么?什么样的前程是好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亦或者平凡普通、按部就班?这个随心,没有固定的答案。可选一人终老,这个答案却是固定的。需得能相知,能相守,能同患难,也能共富贵!人可遇而不可求,前程的路却又千条万条,因而,选她而择前程。” 严言看着父亲:差不多得了!干嘛呀? 严父对着自家这闺女叹气:他心眼太多了! 那姓贺的下台,闹腾的是个小年轻。谁撺掇那没脑子的闹的?不是他也是跟他相关的人! 第348章 花自向阳(65)三更 严母听见声音才从床上起来,隔着窗户朝院子里看:哟!这小伙子,大高个,剑眉星目的。 这比之前介绍的那些……长的可好太多了。 她披了衣服,戴了眼镜,想看的仔细点。这一看,只觉得今儿这空气真好,喘气都匀了,心口也不压的慌了。 于是,就出声了:“是小林吧?来了就干活,赶紧下来,可别摔了。”然后又抱怨,“老严,怎么能叫人家孩子一来就干活呢?不像话!” 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喊闺女,“严言,叫小林下来。洗了手,回来喝饮料了。” 然后翻箱倒柜的,把之前老部下送来的黑乎乎的饮料给拿出来,拧开,倒在杯子里还直冒泡! 林楠松了一口气,笑道:“马上就好了!阿姨,您歇着吧。” 严母觉得自己好了,端着杯子出去,递过去,“喝点!不着急。” 严言一看,这把可乐都给开瓶了,这玩意现在只有极少的地方能买到。 严父扫了一眼:小伙子长了骗人的脸和哄人的嘴,再加上一个算计人的心眼,真不是好的对象。 严母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我姑娘长的清清秀秀的,但还就是觉得长的不绝对英俊的就差点意思。 于是,林楠就觉得冰火两重天。 岳母热情似火,岳父冷若冰霜。怎么办呢?继续干活吧! 当岳母急着下厨的时候,林楠赶紧道:“您歇着吧,我和严言自己来。” “大小伙子哪里会做饭呀?” “我还真会!您尝尝我的手艺。” 严母就在边上,看着人家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菜比严言都利索,“哟!这是家里没姑娘吧。”有些家里没姑娘的人家,大点的孩子从小帮妈妈干活,大小伙子也是什么都会。 严言才说,“妈,您忘了。早几年,请您帮忙联系大夫……就是他家!他妹妹受了惊吓,失语了。” 严母想了想,回头看老严,“是那个孩子……”那个人家不是做保密工作的吗? 老严这才想起来,表情倒是和缓了,“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能说话了,有两年了。” 严言才说,“长的特别漂亮,说话特别利索,一点都听不出来中间有几年不能说话。” 严母就知道了,“怪道你什么都能做,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不容易吧。” “好在两个都还懂事,而今也都是大人了。” “桐桐满十八了吧?”严言问说,“上次见说还不满十八。” “嗯!满十八了。”林楠就道,“我爸那身体算是彻底坏了,幸而她还算是有些天赋,如今家里倒是多亏她……” 严父沉默的点头,做保密工作的,身体坏了……能为什么的? 严言就在说桐桐按照兽医的法子怎么把人治回来,如今还在学中医的事,多少是带着点传奇色彩的。 把严母说的一愣一愣的,“这多不容易呀!” 林楠发现打出这一张苦情牌之后,效果明显多了。炖了一只野兔,红烧了一条鱼,油炸了花生米,凉拌了白菜心,再弄个鸡蛋汤,这就是一顿饭了。 饭桌上,岳父的脸好似也不拉着了,哪怕变成了没多少表情的普通脸,好歹叫今儿这顿饭好消化了一些。 严父就说起了以后,“……婚姻这事,是事关吃喝拉撒的大事。严言尚未立业,我不觉得她有成家的前提。” 没有工作,嫁过去靠什么为生呢? 林楠点头,想着怎么沟通。苦情牌好用,那就还这么用,他就说,“您也知道,我妹妹差不多是我拉拔大的!嫁妹妹的心情,跟您嫁女儿的心情是一样的。那孩子才十六的时候,就跟一个小伙子处对象……” 严言就跟父母说尹禛家里的情况和尹禛的自身情况,“……是个在技术上很有创新的人!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至今没有正式参加工作。” 就是家庭、出身、孩子的长相、性情、本事,样样都是上佳之选。 林楠就苦笑,“之前是因着两人年纪小,不合适!而今两人一个十九了,一个十八了……那小子都快把林家当家了!可我还是总觉得,他脑子太活,会不会靠不住?他心眼太多,我妹妹会不会受欺负。将心比心,这一比,您的所有感受我都能感同身受……” 严父:“……”察言观色,善察人心。 其实人不怕拙,笨拙一些没关系。就怕太聪明,他知道你要看哪一面,然后就顺从的将这一面展示给你。 他没有再表态,好好吃了一顿饭,叫女儿把人送出去了。 严言回来跟着父亲去书房,“您太严肃了。” 严父就说,“有句话,叫做‘文以拙见,道以拙成,守拙弃巧,才是长久之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这句话。” 四爷听着大舅子回来说的这些,他就跟桐桐对视了 一眼,然后默默的低头。 桐桐轻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大哥啊!他对你处处都是顺,那是因着你年轻呀!你觉得这种顺着你的行为,最多就是狗腿了一些。并不会往更深的地方联想。 但是,人家那样的级别,他想的可多了。 比如,他会想:大巧需得若拙,以拙方能求进。巧流于表面,就不是真聪明。 他还会想: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此手段方为高! 但不管是哪种,聪明外漏,都不是最上乘的:说实话,大哥发挥的有点失常。 “只有在乎,才会进退失据。”严言看着父亲,语气比之前说带人回来的时候更坚定了,“之前我不是很笃定的事情,您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更笃定了。这个人我选定了,就是他了!他本人……比平时很会藏!只是……您的态度,叫他着急了。” 说着,她就笑了起来,“我明儿去林家做客,别的就不带了!您的老下属送来的虫草和藏红花我带去吧!那边有病人,药材总有用处。” 严父:“……”他重重盖在茶杯的盖子,“你妈妈也是病人。” “我妈的病在心不在身,用不上药材。” 严父:“……”回头看看在一边偷笑的老婆,说她,“都是你惯的。” “挺好的!严言性子不算是硬,她只是韧!这个小林呢……有责任心,顾家,家里家外所有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只这一点,比九成的小伙子都强。” 你是瞧着他长的比九成的小伙子都强吧。 “不排除这个因素。你说的缺点,也确实存在!但哪怕严言看的不真切,可他年轻呀!只要是可造之材,你点拨着,也走不了大样子。就怕拙是真拙,你想教都教不出来……” 老严却只哼了一声:“可以交往,婚事暂不提。能不避风险,承他的情。但婚事,确实不急。” “你这个人……” 老严拒绝交谈:“……再等等!”我不能叫我女儿带着感激人家的心嫁出去!这是底线!而今咱们的问题不解决,好似这个时候接纳严言,就得承情一般。 这个不可以!过两年,实在到了不结婚就耽搁婚事的年纪了,咱们的问题若是还不能解决,再谈婚事。 那是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做的决定。 这天晚上,四爷走的时候喊了桐桐和林枫,“顺便去图书馆选几本书去。” 林枫:“……”真能折腾,大晚上的往那地方跑。 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三个人钻里面,桐桐给四爷塞了一本书,是《道德经》。 回家之后,桐桐趁着林楠洗漱起来,就把《道德经》翻到了林楠需要的那一页,给林楠放在书桌上,倒扣起来。 林楠回房间,看到书桌上扣着的一本书。当过兵的人,住的屋子,归置的东西,那都是有习惯的。书有书签,这个扣着……他过去看了一眼,“道德经?” 他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起书来。将这一页看了再看,明白这个意思了。总的来说,人家说的是:天下至拙,能胜天下至巧。 做人尚拙,做事守拙,以拙求卓,是这个意思不? 想明白了这个,再想想书是桐桐放进来的! 林楠更生气了:这个尹禛!果真是奸猾之辈! 他拿着书下楼,敲开了桐桐的房门,“这书……尹禛选的不错呀!”就是聪明太外露了! 桐桐一脸的惊讶,“哥,您为什么觉得是他选的?” 不是他选的? “不是啊!您问我二哥去,他选的是热能利用还是什么的?” 那这书是谁选的? “我啊!” “你选的?”林楠打量桐桐,“这是你选的?” “我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常安慰自己,‘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想着,真正聪明的人从不显从聪明,真正有辩才的人平时也多讷言,不说废话。”桐桐放下手里的书看林楠,“难道这不对?” 林楠是有些讶异的,“所以,尹禛处处顺着我,你知道原因?” “他不在乎我,干嘛讨好你?我当然知道他动心眼了。”桐桐歪着头,“别总把我想的那么笨!我只是看起来有些笨,又不是真的笨。” 这个笨是说情商,不是智商!情商上笨笨的,就容易受欺负!最怕的还是连受欺负了也不自知。 桐桐眨巴着眼睛,“哥,我真不笨!” 不笨……怎么了?就可以嫁人了吗?林楠轻笑一声,把《道德经》还给她:“不!我觉得你还是不算聪明,继续笨着吧。” “哥!我真不笨!我发誓他哄不了我!” 呵呵! 第349章 花自向阳(66)一更 桐桐蹲在院子里,用花盆将四爷带回来的腐土往花盆里装。 林枫跟出来,“你起开,我来。” 种花这事你不行,“你帮我把插芊的枝条拿来就行。” 林枫果然去拿了,然后搬个小板凳出来,坐在边上扒拉这一袋子土,“家里一园子的土,非得从城外弄这个土?” “不一样!种了菜的土再种花,这个根很难生起来。”桐桐用土填盆,小声道,“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林枫朝屋里看了一眼,大哥带着对象来了,虽然聊天的气氛很好,但见家长的氛围,他呆在里面也不合适,“你不也跑出来了?” 桐桐只笑,把花枝从盆里拿出来,这就慢慢的给种上了。 林枫看看桶里泡着的剪碎的柳树条,“泡这个做什么?” “生根呀!柳树皮里含有水杨酸,而水杨酸是植物生长调节剂。”桐桐嘴上说着,手上不停的忙活着,做的仔细又认真。 林枫都纳闷,所以,为了种这点花,尹禛弄了花枝回来还不算,还得另外找腐土弄回来,再找了花盆,还得剪了柳树枝带回来给你泡着。 然后你坐在这里,至少得花两个小时才能把这东西给弄好吧。 “不嫌麻烦?”听着都觉得麻烦,我宁肯坐在那里看一本书。 桐桐就笑,生活的乐趣而已! 林枫又朝里看,小声问桐桐,“我怎么没发现大哥处对象?” 啊? “大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周末一般都在家陪爸爸!爸爸复查的时候他还总请假……他哪有跟人处对象的时间?” 桐桐想了想,然后放下手里的活:还真是,确实时间上很紧。 她皱眉,“严言姐现在的状态跟我一样……不工作,她的时间自由。许是每天中午能见一面。” 林枫嗤的一声,“大哥在外面交际广,他又怕耽搁爸爸养病,不带朋友回家。那你说,他跟那些三朋四友的,什么时候联络感情?跟同事上级,怎么保持良好的关系?” 光是这些应酬把时间都占满了,他能腾出多少时间陪对象? 桐桐:“……”好像也对!她也朝里面看,这对象搞的,一般人也摸不到他的底。她问林枫说,“那二哥是觉得……不合适?” “合适是合适的,就怕只是合适。” 桐桐无语:“那俩人谁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么?” 那倒也不是。 “这不就行了!”那俩个又不是需要人操心的人,倒是林枫,“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 “催我干嘛?” “大哥说了,你不结婚,我不许出嫁。” 林枫呵的就笑,“那你且等着吧,我不急。” 兄妹俩正说着话,钱主任来了,自行车骑到门口,见院子里撑了好几辆自行车,就笑道:“哟!这是今儿有客人?” “哎哟!您可是稀客。”林枫起身,“您这是……有事?找我爸?” “哪呀?找你。”钱一元也就不进去了,见桐桐递了板凳来,摆摆手也没坐,“那个矮,我坐花坛墙上……” 他顺势往下一坐,指了指边上,“林枫,叔跟你商量点事。” “是三宝又怎么着了?”林枫从窗台上取了烟递过去,给点上,“您说,我听着。” “是这么回事,雷鸣,你知道的吧?” “知道!桐桐跟他媳妇在食堂还起过争执……” “就是他!这小子之前搬出去了,他老丈人是市里的贺主任,可你也知道,贺主任下台了,还给开除了,一切优待都没有了。不仅贺主任的房子收回来了,就是他们原本住的那院子,也得给人家腾出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贺主任而今从房管局租了公房,两口子都是按照市民的标准,一人能给五平米,老两口呢,最多能租十五平。这一开除,工资没了,补贴也没有了……两人只能在街道办的福利厂上班,两人一个月拿不到三十块钱……” 听着是可怜,可其实不然!贺主任这些年的积蓄呢?从六六年到七五年,这些年他攒下多少了?那条件,比自家富的多!自家还有不少积蓄呢,更何况是他家。 就是老两口什么也不干,就只那些积蓄,那钱只怕到死也花不完的。 更何况,值钱的东西人家未必没有。只是不方便拿出来罢了! 但这些,跟自家也没什么关系呀,跟我商量什么?“雷鸣两口子在外租住也可以呀,马上添孩子了,十五、二十平的公房还是能租到的。” 实在解决不了,街道办就会给解决!总不能叫人无家可归,这是底线。房子再破,再偏僻,也得给解决。 “可这两口子也给开除了。”啊?这怎么能够呢? “那咱跟人家不是一个系统的,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人举报雷鸣小偷小摸有前科,单位也确实丢了一些办公用品,也有人见雷鸣拿过,就给开除了……” 桐桐叹气:这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拿办公用品这种事,怎么说呢?其实多多少少的,都有点这个习惯。像是办公用纸,办公室的墨水和笔,这种的怎么算? 没人会认真的吧! 可要是认真起来,这就是罪名。 “那个贺双喜……在百货公司常不常就跟顾客吵起来了,工作态度不好,且属于惯犯,单位直接给开除了……” 林枫:“……”一般这种的,不应该直接给调到库房去吗? 前台体面的干不了,去库房也行啊!看库房轻松,但是装卸货物,清点货物,这挺琐碎,还是苦力活。 从清闲的位置上给挪到苦力的位置上,留个饭碗,才是单位处置的一般态度。 除非犯罪,法律都叛了的,这种的单位才会出最严厉的惩处,直接给你开除。 所谓的铁饭碗,稳当就稳当在你别管咋作,只要不犯法,单位轻易拿这种人没法子。 像是这样的,属实是……罕见! 钱一元叹气,“单位开除过的,这就是污点,招工都不要这样的。没了单位,医疗怎么办?雷鸣的媳妇那么大个肚子,瞧着像是说生就生了。这是要花钱的!” 是!有单位的好处就是不管出什么事有人管!单位医疗能报销,没钱单位垫付,总归是有依靠的。 这现在弄的,怎么办? “住没住的,医疗没保障,两口子年轻挣多少花多少,没积蓄……租住这又是开销。” 林枫就问说,“总不能您想着叫他们住到图书馆地下室吧?又是孕妇,将来又添孩子……不见太阳的地方,孩子怎么住?” “不是!”钱一元低声道,“雷鸣他爸找到单位,想着借住到图书馆地下室。他跟老太太住过去,不在那边开火,就是只住一住。帮着打扫图书馆,不另外要什么,就叫那么住着就行。把筒子楼原来的房子给小两口腾出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商量嘛!” 林枫:“……”我能拦着吗?真拦着了,这就成了落井下石了。 他就说,“单位安排就行了,您也真是,这跟我有什么可商量的。人遇到难处了,单位帮着解决,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图书馆确实是不能见火,那边的暖气又不通。这眼看天冷了,怎么过冬呀?可别说地下室不冷,那么潮湿怎么可能不冷?” 钱一元就叹气,“那你说怎么办?这种的,当真是没法子。” 雷鸣他爸那人其实不差,早年就残疾了。 正说着呢,强子过来借自行车的打气筒,在院子里打气!一边打气一边听钱一元说难处,“咱这后勤呀,难做!你们一个个的都大了,住房越发挤的慌了。” 有那三四十平住五六口人的,小伙子大姑娘都长起来了,住的真挺挤的。 强子就说,“你这先例一开,地下室可不都得塞满人。”他就建议说,“不如把车子棚隔出个十平米的地方,雷叔那腿,拄着拐杖也方便。” 低矮是低矮了些,但能烧炉子,别管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是四五十岁的残疾大叔,都别遭罪呀。 然后又不免唏嘘,“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落井下石!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雷鸣这亏吃的,呕死了。 钱一元就说,“行啊!强子,这也是个办法。那你们没事了,就过去帮帮忙,给把墙砌起来。” 强子应了一声,忙着呢,自行车气打饱了,直接走人了。 林枫送了钱一元,回来还问桐桐:“这单位做事做的也太绝了。”不给人活路! 桐桐没言语,可等季安喊了吃饭,两人进去吃饭的时候,趁着那边端饭呢,桐桐还是先给四爷打了电话,跟他把这事说了,“……怕是有人打了招呼了……” 四爷皱眉:把人往绝路上逼,太下乘了。 贺主任倒了就行了,那两人留在单位上没人提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桐桐就说,“工程上有什么用不上的废料,拉来看能不能借用上吧。”从车子棚隔出来的房间没那么保暖,那就是一个单墙皮,一面还是花墙,最多就是用土坯给堵住。 严言意外的看了桐桐一眼:别管什么矛盾,人落难的时候,事涉老幼孕残的时候,能拉一把绝不踩一脚。这种人,日子差不了!这种人家,是个极稳当的人家。 这天回去,她就跟父母说在林家的事,“……他爸是个幽默又智慧的长者,他妈妈特别开朗,许是带兵带多了,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跟她相处很舒服。他弟弟……是个自诩聪明的实诚憨憨,他妹妹很有分寸……” 她细说了贺家的后续,这才道:“……林桐就有点您说的那个味道了!斗争而已,斗的是理念,争的是方向,斗争的目的是寻求正义公道,而不是与人为敌……” 第350章 花自向阳(67)二更 四爷给帮着弄了一些破砖块,这东西现在不好找。都是半拉子砖头,但凑活凑活还都能用。 大院里的人,谁得空谁去搭把手。大家跟雷鸣不熟悉,但是跟老雷叔,那是处了几十年的同事了。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七手八脚的,算是赶在霜降之前把房子给隔出来了。 十来平米的地方,为了好过冬的,屋里给盘了炕了。炕中间挂个帘子,这就行了。 给炉子上弄了个铁皮管子,管子直接通到炕里。只要炉子升起来,炕就不凉!这屋里不冰就完事了。 选的地方是距离保卫科的办公处最近的车子棚,可饶是如此,这母子俩上厕所也得走一百来米!这吃水用水,也只能去人家的办公处去接水。 可这也已经是最优方案了。 雷鸣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之前吊儿郎当的还是个青年的样儿,这才多久,胡子拉碴的,狼狈的不成样子。 这相当于把奶奶和爸爸分出去单过! 这边的碗筷是食堂那边拿来的缺了点口的,搪瓷有点漏,但给补上的,能用。医务室的张红,把挂水的瓶子送了好几个,这个东西冬天灌上开水能暖被窝。又把放针头消毒的铝盒拿了两个,这东西洗干净了,能当饭盒用。 连林枫都抱了两床被褥,“半旧的!我妈以前在部队用过的,铺在下面暖和。”见这边还没买到煤球,那个林桐又拎了一桶煤球,小二十块,能烧几天的,给了他们叫人送煤的时间。 晚上雷鸣正给烘干炕呢,林楠又在外面喊:“雷鸣,来一下。” 结果递了几张塑料布,还有一个带着补丁的毡毯。 林楠指了指那窗户,“这霜都要下来了,用塑料布把窗户给封起来,毡毯裁一裁,挂个厚门帘……” 雷鸣伸手接了,“谢了。” “嗐!谁没走背字的时候,我家以前还被从现在的家里撵出来过呢!扛过去就好了。”说着,车子一蹬,摆摆手,“你忙吧!奶奶和雷叔有事记得喊人。” “嗳!” 这边才要进去,常勇和钱三宝那一伙子又过来了,一人自行车后面带着个草席子,给她卸下来,“顶棚用这个,不好看,但保暖!顶棚太薄,四处漏风……明儿我们一早过来弄……” 东西扔下,人就要走。他喊人:“那个……” “不是冲你!是冲着雷叔跟奶奶的……别管。” 雷鸣:“……” 这个家,就这样,东家一点西家一点,一样样的给规整起来了。 雷叔以前一个人的工资,养了老娘,拿三分之一养儿子,这是能过的。现在,要添个孙子!雷鸣有污点,找不到活。 他就找以前的老同事,再请人帮忙,在大院门口支起了一个便民服务点:修自行车,补胎。 左腿截肢了,但坐着的活不妨碍他干嘛。 以前他只单脚走路,鞋总坏,也总找人补鞋。看的多了,补鞋的活儿也凑活的能做。托人找了旧的补鞋的机子,啥活都接。 要补胎,这个活儿急,马上给你补。 要修鞋,这个不急的就放着,明儿来取。晚上抽空也给修好! 就这么三分两分的挣,一天少则七八毛,多则一块多,就这么把这眼看倒了的家又给撑起来了。 贺双喜看进进出出拉着一张脸的雷鸣:“……咱俩还是离了吧!离了我跟我爸我妈过……孩子跟我,不用你管,我们饿不死……” 雷鸣还没说话呢,门房的大叔就喊了:“雷鸣,你老丈人打电话了……叫你去一趟医院,说你丈母娘在福利厂铡了手了……” 铡了手了,左手有两根手指掉了两根关节。 贺双喜挺着大肚子,不敢再提离婚的事了。 雷鸣跑前跑后,说贺双喜,“你回去吧!啥时候生……” 其实就在这几天了!但是,家里这种情况,不离婚的话,孩子就得说是早产。于是,她特别淡定,“还有一个来月吧。” 一个月来月? “那你也回去吧!这里熬着,坐不成躺不成的。” 贺双喜不敢把孩子生在医院,现在……医院的医生可不会帮她做假证,证明她是早产。 因此,她默认了雷鸣留在医院照顾她父母,她挺着肚子往回走。到了家里,捂着肚子,看着桌子上的剪子,我是现在去跟孩子去死呢?还是先去把刘建涛捅死了再去死呢? 恨的咬牙切齿的,但是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她要下不去手。 剪刀拿到手里,黑灯瞎火的,坐到啥时候的都不知道。 座钟一响,紧跟着门被敲响了,贺双喜把门打开,是太婆婆。 老太太身形佝偻,“……小鸣怕是回不来,我……过来陪陪你!赶紧睡吧。” “不……不用!” 老太太没言语,只叹了一声,“睡吧!”那肚子都下坠成那样了,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不能放她一个人。 贺双喜默默的躺着去了,外面的风极大,吹的人缩在被窝里还是冷。 桐桐裹着毯子,将窗户推开看了看,飘雪花了。 今年的雪有点早,暖气也才是试供暖的阶段。吃晚饭的时候还觉得刚闻,这会子温度稍微有点上来了。 她关了窗,将窗帘拉好。放下毯子穿了个棉马甲从卧室出去,就看见林楠正轻手轻脚的下楼,“哥?怎么下来了?” “听着风大,看看门窗。林楠将家里再检查了一遍,就怕风大听不见楼下的动静。想了想院子里还有晾着的白菜,有穿了大衣要往出走。 桐桐要根被林楠撵走了,靠着门都不叫站,“进去!风灌进来吹咳嗽了。” 林诚儒睡踏实了,每晚的药里多少都有些安神的,他一睡下去基本就吵不醒了。季安倒是披衣起来了,“今晚是有些冷,再取个被子摞上盖吧。” 桐桐搓了搓手,“后半夜估计温度就起来了,您去睡吧!我等我哥进来……” 不着急,“报的明儿有雪,今晚这是要下呀!”说着又问,“尹禛他爸那边旧伤又复发了?” “是!有些酸疼,比之前好了一些。这几天得热敷,离不了人……” 这天儿,真是遭罪! 等林楠被白菜盖上草席子,用转头压了四个角。又把自行车都给挪到门廊下,还尤不放心,将药房的屋顶什么的都检查了一遍,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再进来的时候,头上肩膀上都一层雪。 这不仅是下了,还下的特别大。 “我的老天爷,这个天……”林楠搓着手,一夜入冬了!今晚绝对下到零下十多度了。他说桐桐,“别逞能,还是加一床被子吧……” 桐桐真就加了一床被子,然后紧紧让被窝挨着暖气片,觉得也还行!睡着前稍微有些冻鼻子,问题不大。 正睡的香呢,客厅里的电话骤然响起。 桐桐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她以为是老尹那边怎么了,四爷给打的电话呢。 四爷在那边打电话比较方便,一层楼一部电话,要真是疼的受不了了,就得想法子。 因此,她穿着秋衣秋裤就往出跑,抓了电话就问:“尹叔怎么了?” 季安跟出来,把身上的棉袄给桐桐裹住,“严重吗?” 结果电话那边是张红的声音,“桐桐……你能来一下医务室吗?贺双喜早产了……老太太给扶着过来……外面的雪过了小腿了,羊水破了……去不了医院了……” “我……不会接生呀……”她只能这么说,但却已经把隔壁往季安的棉袄里塞了,去还是要去的。 张红低声道:“我培训班学过……你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吧……我敲门你没听见,我把门房大爷叫起来给你打的电话……” “好!我就来!医务室是吧……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的时候,季安已经把桐桐的棉裤给拿出来,“你穿,我叫你哥下来看着你爸,我跟你去……”生过三个孩子的,总比不知道啥是生孩子的姑娘强吧。 但人家叫了,还不能拦着桐桐不叫去。 桐桐应着,林楠和林枫都被季安给喊下来了,一人裹着个大衣。 林楠看自家妈也要去,就干脆上楼,“叫林枫看着我爸,我送你们过去……” 那么大的雪!俩女人出门,不能放心。 衣服套上,大衣套上,围巾一裹,大门一打开,风卷的雪堆在门口,这一开门,雪都进来了。 雪厚的埋住了台阶,硬是趟着雪往医务室去。 张红给一堆器具消毒,手不住的颤抖。 桐桐脱了大衣,给手消毒之后接了她的活,我来消毒。她看了贺双喜,这是正常到日子了,是顺产,不算危险。 季安朝里面喊:“随时喊我,我生了三个……有经验。”说着就安慰老太太,“没事,会平安的……” 老太太坐的稳稳当当的,点了点头,“又麻烦大家伙了。” 说这个就客气了。 季安听着里面的呻吟声,说桐桐:“行吗?要不妈妈来吧,妈妈学过战地救援……打下手的活我也可以……”早产这个,也说不好危险不危险。 老太太朝里看了一眼,低声道:“还早!第一胎,没那么快。” 早产这个说不好的! 老太太又沉默了,就那么坐着。 直到凌晨四点,鬼狐狼嚎的风声里,贺双喜声嘶力竭的一喊:孩子降生了。 是个儿子,齐齐整整的。 季安赶紧扶着老太太进去,老太太用毯子把孩子先包了,现在洗不了。 张红很兴奋,她特骄傲,“老太太,回头叫雷鸣来谢我,我得要十个鸡蛋!瞧,他媳妇和儿子平安着呢。” 第351章 花自向阳(68)三更 自从这个雷石出生,桐桐就多了一个小病人。 贺双喜的奶水本身就不好,她再加上知道骗的了雷鸣,骗不了老人。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靠着人家养他们母子。 于是,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贺双喜,桐桐再见到她,是在澡堂子里。 澡堂子这都得半夜起来的,雇些临时工就能干。贺双喜在澡堂子干起了临时工,桐桐跟季安去洗澡,母女相互搓背就行,却没想到碰见贺双喜在里面打扫卫生。 还没出月子,生了孩子十天左右,不到半月,就来干活了。 当然了,现在这坐整个月子的人也不多,像是这样的也比较常见。很多人还觉得,冬天澡堂子最暖和,产妇不能见凉,在里面倒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活了。 一个月能挣个十三四块钱,她和孩子有供应粮,这是够糊口的。 她进进出出的低着头,轻易不跟人搭话。 见了桐桐远远的就躲开,从不主动照面。 桐桐也不太关注,不过是她这么着,孩子吃奶肯定就成问题。老太太帮着带,喂米汤米油。但是小孩子,没有母乳喂养,就容易生病。 稍微有些消化不好,老太太就抱着过来,叫桐桐帮着揉揉。 然后每次来,都给桐桐带一双做好的棉鞋。 也是知道很麻烦人,不好意思吧。 桐桐看着外面的雪和压的呲溜溜的冰面,“您可别带着孩子出门了,要是不舒服,您叫谁捎个话,我过去一趟都行。” 老太太哪里好意思,只问说:“养的也算是精心……怎么就这么爱病?” 一个孩子一个情况吧。 桐桐其实怕的是每次过来吵到林诚儒,林诚儒摆手,“没关系,孩子嘛……我跟你妈不在家的时候,这大院里的人必是也没少关照你们。” 桐桐:“……”嗯!得承认这一点。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在大院里自由活动,自然是受过人情的。 四爷干脆给药房里弄个大的铁皮炉子,平时烧炭,在里面煎药也不冷。 毕竟来找桐桐扎针的人还真不少,老在家里怎么可能不影响林诚儒。 有人来,炉子打开,一会子就暖起来了。人走了,再给封上就是了。 这个是不能禁的,学医本就是要见更多的病人。 反正从这个冬天开始,这边比医务室人多。她不开药,药支付不起,也没资格开药。就是针灸,就是花费时间和手艺嘛。 可饶是如此,感觉养活她自己问题也不大。 就像是老太太来拿做好的棉鞋一样,有些人过来拿点红糖、鸡蛋,或是挂面、腊肠什么的,反正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 之前吃鸡蛋还要靠人想办法多换点,现在鸡蛋还总能有多余的,每周四爷去疗养院,还都能挤出十个鸡蛋呢。 林诚儒正坐在暖气边上写论文,桐桐进来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边上,“尝尝?” “银耳?莲子?又是尹禛弄来的吧。”林诚儒看着碗里粘稠的羹汤,这个年月,竟是还能吃到这个,“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给您您就吃吧。您也说了,他心眼多。心眼多的人,尾巴打扫的特别干净,不怕人揪住小辫子的。这东西润肺,赶紧的!” 银耳顺滑,莲子绵软,整个汤一股子清甜味儿。 桐桐没打搅他吃,转身从他书架上抽了两本化学类的书,“这两本借我看看。” 林诚儒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来!坐下,跟爸爸聊聊。” 嗯! 桐桐坐过去了,把书放在边上,“您吃着,凉了不成。” 林诚儒一边吃着,一边道:“爸爸觉得……学医对你来说,是个挺好的事情。若是能持之以恒,爸爸认为,你必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所以,你这动辄就翻翻化学,这不仅是要做中西交融,更是要在学科中做交叉学科。 迄今为止,所有的专业里还没有这种交叉性的学科。 “或许,专——些,走的会更快。”林诚儒看着女儿,“或许,你去医院……跟着大夫做个学徒,也好过现在,留在家里耽搁你。我这情况很稳定……” “爸,照顾你是首要任务。”桐桐看着他,“至于前程,会有的!这个世道不会总这样。就像是我大哥说的,许是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正说着呢,林楠回来了,“才一进门就听见你说我,又说我什么呢?” 林楠回来,没脱大衣,先拿了糖葫芦送进来递给桐桐,这才脱大衣,“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桐桐咬了一口,然后又冰又酸的直眯眼,“说你上次提的,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林诚儒转过脸看儿子,看他怎么说?林楠却只笑,说起了别的话题:“我们档案科,有个老前辈,痴迷戏曲。如今好些戏不叫演了,但他私下爱唱啊!前几天他,他还哼唱呢,唱那什么‘今岁皇爷开恩科……’其他的词倒是不记得了……” 说着,就转身,脱了大衣挂着去了,顺便还哼了两句。 林枫裹着马甲下楼,问说,“什么恩科?恩科怎么了?那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我们说古呢,怎么?你这个哲人也有兴趣?” 又挤兑我干嘛?林枫下来,见桐桐出来了,手里举着个糖葫芦,愣是拉了桐桐的手过去,从糖葫芦串上啃走一个山楂。 然后一边嚼着,一边缩在沙发上,“别叫我哲人,今儿突然觉得,哲学就是一种好像有根据,又好像没有根据的东西,带着一些叛逆……哲人倒像是在用言语打抱不平……说些自以为揭露真相的话,其实还是懦夫。”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但凡有几石力的,谁去做哲人呀?哲人的道理是说给后人听的,而一个不太用脑子的武夫,他的道理是说给时下人听的!两拳抡过去,对方什么道理都能听的进去。” 哲人:“……”他吐出山楂核,眼睛一闭,打算自闭一会子。 季安在厨房一边听一边笑,从窗户上看见尹禛回来了,才喊道:“准备吃饭了。” 小泥炉红木炭,浅浅的铝锅,在家里一样能涮火锅。林诚儒不适合吃麻辣的,也没有鸳鸯锅,就这么用酸菜和鱼头炖了汤,涮着吃吧。 肉不多,五花肉一盘子,腊肉一盘。倒是煮好的鸡蛋一盆十多个,另外有冻的豆腐,腐竹,海带。白菜萝卜冬瓜土豆,再加上粉皮和面条,还有冻的饺子,这都是能煮的。 四爷一瞧,就说,“要知道涮火锅,弄些羊肉来呀!” “那可太香了。”林诚儒给馋的,“要吃火锅,还得去东来顺!那一年,五几年的时候吧,我跟小季同志常去,两块七一位,一斤羊肉、一斤羊肉丸,一斤菜丸子,再有鲜菜一盘,这就是一个人的量。那小推车里,小料二十多样儿,往芝麻酱里一放,哎哟……那个香哟!” 季安一边喊着尹禛来坐,一边笑道,“那时候人多了,我俩吃饭,搭不上一个锅底。怎么办呢?凑‘共和锅’,就是陌生人也能坐一桌,那锅里放着小格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挡,搁在一个锅里涮,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大众锅嘛!”四爷洗了手坐过来,“有!现在还那样。人少去吃不自在,就是因着跟生人搁在一个锅里涮。” 桐桐先递了麻花给他,“垫点!今儿怎么样,是哪里又出故障了?” “不知道哪个孩子把上水阀关了,没什么大故障。”四爷回了桐桐一句,又跟林诚儒说起了老铜锅,“回头咱也置办一铜锅来,还是那个吃起来得劲。” 一样是木炭炭火,但那个炭火在中间放。 大冷天的,在家吃顿这个玩意,是真舒服。 饭没吃完,又飘雪了。 季安就说,“尹禛今晚不回去了吧!”家里又没人,二楼也不是没有空房间,行军床支起来就能住,何苦顶风冒雪的,大晚上的滑的刺溜刺溜的,再给摔了? 桐桐赶紧道:“就是啊!又不是住不下。” 四爷才不推辞呢,假装没看见两个大舅子的目光,应承的可利索了,还征求林诚儒的意见,“那我今晚跟大哥二哥喝点酒,您不拦着吧。” “别叫我闻见,我就没意见。” 然后吃了饭收拾了,不打搅林诚儒休息,就真跑到二楼去了。 桐桐跟把放书的屋子收拾好,床铺铺上,被子抱上去。又跑下来,给拿了花生米,切了三个咸鸡蛋,三个人正开了一瓶二锅头,在林楠的卧室喝起来了。 林楠看桐桐:“你陪着?” 桐桐摇头,“我下去……看书?” 那就去啊!杵着干什么? 桐桐往出走,给四爷使眼色,别真喝多了。 酒喝上了,林楠看留在家里这小子,直接道:“我提几个要求。” 四爷放下杯子:“嗯!您说。” “第一,不说多远大的前程,但首先得稳定。我不否认你的能力,但稳定是前提。在稳定的前提下,再说前程。这一点,我不妥协。桐桐要嫁给你,我得知道她有最低处的保障。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妹妹从出生长到现在十八岁,她在物质上就没缺过。她对待物质的态度,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这就更需要你足够的稳定。” 林枫插嘴想说什么,林楠抬手拦住了,继续道:“第二,我坚信世道大变许是不远!桐桐这一生,不该因为结婚生子而耽搁。她今年才十八,再过两年,她二十了。若是世道并不如我所愿,那时你再来谈婚事。现在,为时过早。我怕东风来了,她能飞了,家事却成了牵绊。” 说完就叹道:“当然了,你们俩自己商量。若是觉得感情到了,对以后有充分的考量。明年开春,天暖了,可以叫媒人上门,可以订婚,但结婚的事……再等等。” 第352章 花自向阳(69)一更 过了年,开了春,并没有如期订婚。 因为七六年的阳历年才一过,便传噩耗,天下同悲。这种情绪一直蔓延,从春节前到春节后,一直到三四月份,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格外不同的气氛里。 桐桐蹲在院子里,看着去年插芊成功的茉莉和月季,它们非常艰难的从根部顶出了新芽,成了一个个崭新的生命体。 看着这些嫩芽,她取了剪刀,新芽已生,其他这些已经枯萎的就不该留着了。 她一点一点的往下剪,春来了,它发芽。倒春寒了,它被扼杀。可过不了几天,它依旧顽强的冒出了新芽。 桐桐将它们移栽到花坛里,根植于大地所能汲取的力量不是花盆能比的,种下去,它很快就能长起来。 桐桐就看着它,三四月才冒出来的小芽,五月已经长成一簇了,六月一根纤细的主干长到了一匝高,叫人惊讶的是,这小小的贴地面才长起来的月季,竟是打起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这小玩意开出朵花来,得多纤巧呀! 可花才张开一点点缝隙,七月,雨倾盆而下,叫这花儿浇了一个透心凉。 又一噩耗还没能接受,紧跟着,地动山摇。 桐桐正睡着呢,就猛的醒了。屋里咚咚咚的乱响成一片。这是书架上的书在往下掉。 她蹭的一下就起身了:地震! 跑出卧室的时候看见季安背着熟睡的林诚儒正往出跑。 林楠和林枫穿着大裤衩就跑下来了,一个个的光着脚,谁敢穿鞋? 桐桐拽了院子里盖着柴火的塑料布裹在林诚儒身上,“妈——去药房,药房不怕塌!” 是!药房不怕塌。 当时这就是用铁皮和废木料搭建的,就是塌了也对人构不成太大的伤害。况且,里面药柜顶着呢,而药柜这东西,实木的,四爷找了槽钢,用那种钢柱子把药柜卡里面了。这种固定模式,弄几匹马拽着拉,也把它拉不倒。 这玩意几乎靠着三面墙靠满了,所以,相当于是加固了屋子。顶棚塌了有它顶着,是伤不了人的。 但林诚儒淋雨着凉,会很麻烦。 林诚儒这会子迷迷糊糊的,想清醒又醒不了? 桐桐给他摁着,林楠低声道:“爸,您安心歇着,别慌!有我呢!我在。” 这里有一窄窄的竹榻,铺着毡毯,平时有些人来针灸的话需要躺着,这会子倒正好安置林诚儒。 林诚儒点了点头,林枫又把挂着的窗帘给拆了直接给爸爸盖上,大夏天的,这就行了。 季安看着一个个小抽屉,总怕倾倒的时候,这小抽屉会砸下来。 桐桐摇头,“妈,没事!那是老柜子,老手艺,带暗扣的!”平时抽抽屉的时候得轻轻往下提一下,再拉就可以。若是直接拉,绝对拉不动。因此,这个东西就是,“柜子倒了,抽屉都不会倒出来。” 季安感知着大地的震颤感,说三个孩子,“你们披着塑料布,出去吧!我陪着你爸。” 别真塌了,你们跟着受伤。 外面乱早早的,到处都是呼喊声,肯定都是感知强烈了,下来避震的。 林楠看了看母亲和妹妹,“我出去看看……” 不止出去看了,还大着胆子从家里给拿了衣裳出来。大夏天的,小伙子穿着裤衩没关系,女人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谁也不知道哪里地震了,地震多大规模。大院里的人都不敢在楼下呆,只在空旷的广场上聚集。 直到早上六点半,大院里的大喇叭响了,这才知道地震的详细消息。 一座城了,瞬间成废墟。 单位组织人去救援,哪怕只是帮着疏通运输道路。林枫得去,家里只要还有壮劳力,就赶紧的去。季安特别坚持,“家里还有我呢,赶紧走你的。” 桐桐去了也没用,她没有医疗资格,医疗救援轮不上她。 林楠得一直在单位值班,因为震后,京城的震感强烈,很多房屋真的有了裂痕,有自发建地震棚的,有单位组织建地震棚的。越是乱的时候,治安越重要。 别管你是管档案的,还是看门的,都分责任区,二十四小时在岗。 这不是林楠想不想分回来照管这个片区的问题,而是一般这种大单位,有单位,有保卫科,治安很好,不用人家管。真正分下去的是各条胡同,别叫出了什么事。 余震不断,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大。 四爷来的时候,这边满大院都是人,乱糟糟的,又有各种废弃物搭建棚子,车子想推进去都困难。 等到林家门口的时候,就瞧见桐桐披着塑料布正要出门。 四爷就喊:“别跑了……药我取回来了。” 林诚儒的药不能停,四爷给老尹准备着随时能用的药,自然也记得林诚儒需要用药。车子后面大大的袋子,里面装的全是药。 桐桐就笑:“快进来。”穿着雨衣,都淋着的够呛。 四爷抱着药袋子还没进来呢,就瞧见有人穿着雨衣,雨鞋,不知道拎着什么,也朝这边来了。桐桐探头一看,“严言姐?” 严言抬头就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喘气,“是尹禛吧?放下你的袋子接我一下。” 季安披着塑料布要出来,四爷拦了:“您别出来了。”淋湿了连换的都没有。” 放下药有去接严言,严言拎了一袋子吃的,罐头、挂面之类的,“最近的供应可能不太好,得调物资赈灾……”救援去了那么多人,就近调拨物资,京城自然是首选。 如此一来,正常供应都难买到。 她父亲的情况,是上个月才稍微好点。从原来的休养身体,变成了现在在家写材料。地震了,自家那边早早有帐篷搭起来,她才说赶紧过来看看。 结果这一看,条件就是这样。 这是不对的!明知道身体需要休养,却没有给予有功之人应有的待遇。而两个男丁,救灾的救灾,工作的工作,就没想着争取待遇吗? 严言进去看了林诚儒的情况,“叔,您觉得怎么样?需要去医院吗?” “挺好的!别人住棚子,我这还有一个屋子住,算好的了。” 严言:“……”她看了看那一袋子才扛回来的药……心里不是滋味。 林叔啊林叔,其实您可以说您不舒服,然后顺理成章的住到医院。医院有特别安置点,那里的条件很好,关键是药和医疗都能跟的上。 季安看严言带来的东西:“你看……林楠顾不上你,还得叫你为我们操心!我们这里挺好的……” “看您说的!我又不上班,再把家照顾不好,像话吗?我爸我妈那边挺好的,我妈上个周恢复工作了。今儿我出门的时候她都去开会了,说是要商量给灾区调拨妇女用品和衣物……家里都挺好的。” 里面说着话,桐桐披着塑料布跟四爷在外面转着看,看这屋子还要不要修缮。 四爷看了再看,“没事,上面是草席子,问题不大。” 季安又喊着问:“尹禛呀,你忙你的去吧……”这天气,老尹身体肯定不舒服。 桐桐也说,“这乱的,大姐一个人住地震棚也不行。” “大姐被冬妮姐接去了!”董父的问题解决了一半,人回来了,安顿的很好,知道自己要顾着疗养院那边,董家叫冬妮接了尹福,晚上跟冬妮一起住。 但疗养院那边是真不能离人,他说桐桐,“要调整什么药,你提前说。”这次抽调走的医护很多,疗养院那边走了八成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脱不了身! 桐桐就给了个方子,“要是实在难受的很,我又过不去,就熬这个药试试……” 知道!也得想办法给这边弄一个帐篷了,住在药房可不行。 严言里里外外的看,这房子是不错,但这是药房呐! 当初为什么把药房盖到外面,想想也能知道,对异味敏感的人老闻这个味道,容易咳嗽。 肺不好的人,咳嗽是好事吗?这怎么可能不影响身体。 过几天,住到地震棚里吗?这雨下的,潮气上升,就这抵抗力,吃不住的。 桐桐低声跟四爷说,“别折腾了,最近余震多……但这余震过去了,房子就能住了。”常年喝药的人,对中药的味道已经习惯了,这么过度月余,问题应该不大! 不行就用药调理着,祛湿寒的药材加上就是了。 而今物资短缺,紧着灾区用。咱先克服克服! 四爷没言语,看情况吧!有旧帆布之类的也可以!运输卡车上带的那种的,应该也能用。从哪里的旧仓库里找找,看看有没有这种的。 这边小炉子小锅,肯定没法做多人的饭。四爷和严言都没有吃饭,直接走了。 四爷还说送严言一程,结果严言说,“我坐公交走,你只管走你的。” 可四爷一走,严言又返回了,直接找单位领导去了:“……我是报社的记者……”其实才有意向,叫去报社做个校对,她还没去报到,“今儿办私事,没带工作证明。我想借您的电话,给单位打个电话。” 门房就有电话,怎么跑到这里来借电话了? “行吧!用吧。” 严言就拨通了报社的电话,当着人家的面跟那边说,“主任,我今天来是拜访个长辈,是有突出贡献的,身体不好……怕给大家添麻烦,挤在杂物房里,药都自己解决……当然了,长辈没有要麻烦大家的意思,我就是想到了其他还在做贡献的那些英雄,他们的家人是不是被优先照顾了……您看,能不能就这个事做个专访……” 钱一元过来请示地震棚建材后勤采购的事,结果就听了个后半段。 第353章 花自向阳(70)二更 桐桐还莫名其妙,心说这钱主任终于不那么圆滑了。这次率先安排起了自家,给了一顶大帐篷,里面行军床之类的都有。 林楠回来换岗换衣服的时候,桐桐还跟他说呢,“这次不仅安排了咱们家,其他家里……有人常年在外的,也被优先照顾了。” “那就安心住着。”林楠没解释,他其实一回来,就碰见钱一元了。这位钱主任还真就是那么一人,做了好事就怕人不知道!当然了,要不是他说,自己也不能知道是严言去找了。 他叮嘱桐桐,“夜里警醒着些。” 嗯!这个你放心,“大院里安排巡夜,单身的轮换着来。强子哥带着人在这一片巡逻,一整晚大广场都亮着灯……”上厕所也有固定的路线,藏不住人,真特别安全。 那就行!胡同里的情况不入大院,刚好遇上雨,四处积水,哪哪都潮湿。 七月的地震,余震持续了一些日子……这么艰苦的对付了一段日子。 灾情的死亡人数陆续上升,据说二十来万。 多少人都有亲戚和朋友在那边呢,而今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到了九月,天都凉了。这院里过暑假的孩子也都要上学去了,林枫这才回来。 他们属于出发最早,撤出最晚的一拨救灾的。 回来瘦了十来斤,黑瘦黑瘦的。最开始,他们就是下雨天帮着疏通救援道路,后来就开始清理灾区了。 一说起这个,他就不住的摆手,“除了生死无大事!”说着,突然想起来了,“桐桐……你找几身你不穿的衣服,常勇那边从灾区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 啊?这么巧吗? “多大了?高安胖瘦呢?我的不一定合适……” “十六了,跟你身形挺像的。” 是吗?那我先拾掇两身给送去。 然后桐桐收拾了两身旧军装,亲自给送去了。 他们也住地震棚,桐桐却分不清是哪一户,只能喊:“常勇,给你家亲戚送个衣裳,人在吗?” 边上的邻居凑在一块都笑,还给桐桐指了指:就是那一户。 然后帘子一撩开,常勇妈出来了,脸色难看,但见外面那么些人,面色这才好看起来:“是桐桐呀,来!快进来。” 桐桐不进去了,“听我二哥说家里来了亲戚,怪可怜的……暂时没换洗的衣裳。我这个旧的,人家姑娘要是不嫌弃,就给她留着换洗……” 常勇妈才要推辞,常勇从里面窜出来了,“那个……要的!要的!”说着,就从桐桐手里接了衣服,然后朝里面喊:“央央,来!这是林桐,比你大两三岁,在大院里可以找她玩。” 然后桐桐就看见一个挺纤瘦的小姑娘,她抬头朝桐桐笑了一下,“林桐姐!” “嗳!”桐桐跟她摆摆手,“以后能常见,再聊。”说着,就跟常家母子告辞,“炉子上还熬着药呢,就先回了。叫客人早点休息吧。” 常勇摆摆手,看着桐桐走了,这转身回去,放下了帘子。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年月猛不丁的带个远房亲戚回来,还那么大一个姑娘,是不好叫人接受。而且,周围的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回去还问林枫,“那姑娘像是学跳舞出身的。” “就是跳芭蕾舞的!高中毕业刚进舞蹈团没几天,地震的那天,是舞蹈团的老师要带她们几个学生,到京城这边参加选拔比赛,早点五点半的过路火车,得他们得四点在火车站广场集合。他爸爸凌晨三点起来,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送她。谁知道三点半不到四点,地震了。他爸爸是被倒下的电线杆给砸了,她是侥幸,这是摔了,当时受了惊吓……后来我们碰上她了,她家在一楼,家里还有她妈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埋在最下面……” 那么多天过去了,绝无生还可能。 一家子五口,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桐桐就问:“没有亲戚或是……” “姑姑家、舅舅家……全都遇难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怜是可怜,“但其实,都十六了,没必要寄养在亲戚家!她都是能工作的年龄了,那边要重建,百废待兴的,工作马上就能安置……”带回来干什么? 林枫:“……”咋给她说呢? 桐桐一愣,“怎么就那么巧,这都能碰上远房亲戚?常勇怕不是居心不良吧。” 也不是居心不良,就是一个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怜香惜玉;一个可能是因为突然无依无靠了,有个人出现,毕竟不是坏事。 只是一个二十了,一个才十六,需得等两年人家成年了才能说婚事。 桐桐就觉得,“常勇就是个二百五。” 怪不得他妈那脸色那么难看呢!叫她去资助这个女孩两年,直到她成年,她都能帮!一个月拿出十块钱来,常勇的妈都不会犹豫。但是要说叫儿子娶这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嘛! 林枫:“……”你管人家呢?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能胁迫谁。这更不是说想带走一个人就能带走的,没有这个姑娘跟人家沟通各种证明怎么开? 孤儿,带走是需要办手续的。 没有这样的证明材料,你带人去了,你的户口怎么办?没有户口,粮油关系过不去,你吃什么? 桐桐:“……带回来是要以投亲的名义住家里吗?” 那当然了。 “可要是这么着……以后两人结婚,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亲戚……人家让结婚吗?” 啊? 桐桐看他:“不对吗?你们没想过,户口在一个本上的人,结婚不大容易吧。” 结婚管的那么严吗?不会吧。 那谁知道呢?我也没结过呀。 但是常勇还是找了林楠,帮着给落户。 林楠也提醒他:“……要是真想跟她结婚,其实还是不迁户口最好。” 她家剩她一个人了,怎么生活? “这个政府会管!”那么多孤儿,她都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可以独立生活了,“如果真的不放心,可以以亲戚的名义将人接出来暂住!就说突然没了家里人,精神上需要一个缓冲,接过来生活都是可以的。”不是非得落户。 常勇手里捏着证明材料,推着自行车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先落户!剩她一个人……怕是她活不下去!落到户口本上,她心里踏实。” 那行吧!只要你的证明符合要求,那就能落户。 因是地震孤儿,手续办的很快,这个叫杨央的女孩,以养女的身份,在常家落户了。 然后桐桐就很多次碰见常勇带着这个姑娘! 四爷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香蕉,用网兜拎过来。桐桐站在外面掰了一个,撕开皮叫四爷咬了一口,自己就举着吃了。 然后四爷走的时候,常勇就跟四爷打听:“兄弟,哪弄来的香蕉?” 四爷:“……我父亲一个朋友送的。”其实是董家夫妻专门去看望老尹的时候带去的,自己要来,万红娥一股脑的塞来了,叫给桐桐带上。 要不然,现在上哪能买到这个? 常勇也弄不到,他买了二斤香蕉酥,晚上偷偷找桐桐,“我拿香蕉酥跟你换一个香蕉,行吗?” 啊? “央央没吃过香蕉,我想叫她尝尝。” 桐桐取了两根下来递过去,“拿去吃吧!” 香蕉酥得给你! “我不要!以前也没少吃你的东西。” “这不一样!”常勇非把香蕉酥放下,然后揣着两根香蕉跑了。 转天,四爷带了两个菠萝来。 如今这拿东西,都是尼龙网兜,里面装着什么都能看见。 林诚儒就笑,“瞧瞧!尹禛带来的东西越稀罕,证明情况越是在好转。” 是的!万红娥这些年老是补贴老尹以前的老战友,不管是职位高低,不管是身上有多大的问题,万红娥都是尽力了。只要有余力,就帮衬点。 然后,好心总归是有回报的。情况一好转,人一回来,老尹那边便客似云来。 这带的东西,自然也就是瞧着很稀罕,外面一般买不到的东西。 四爷听林诚儒这么说,就笑道:“还真被您说着了!情况是在好转……”说着话,还把一个熟的好的菠萝给桐桐削皮,这得用盐水浸泡的。 结果等四爷晚上走了,常勇又来了,拿了二斤麻花,问桐桐:“能换一块菠萝吗?” 桐桐:“……”爱吃水果,可以买其他水果嘛!像是苹果、梨、柿子,在北方这个东西真不咋稀罕,也不难买。 菠萝就是吃一稀罕! 她能咋说呢?“你要是不硬塞给我麻花,我就给你拿!下次你再想要吃什么,你就说,林桐我想吃一口你那什么吃的……只是跟我要,我分你吃;你要跟我换,我不换。” 常勇:“……”行吧,“给我吃一块你的菠萝。” 桐桐这才进去给又切了一块菠萝,用筷子给插着送出去,“有点酸。” “没事!央央没吃过,我叫她尝尝。” 人一走,林诚儒和季安先笑的不得了,多久没见到这种脑子只用来装姑娘的小伙子了!你说这得多稀罕人家姑娘。 林诚儒还小声挑拨自家姑娘:“……这个尹禛呀……他是做不来为你讨饭的事的!” 桐桐:“……”他的本事不用讨饭!我也不会叫他去讨饭。但嘴上嘛,又配合他:“是呢?都不能为了我去讨饭!” 说完了,就又道:“……哎哟!那谁家今儿吃驴肉来着,说是农村老家给送来的!我妈不是爱吃驴肉吗?” 季安‘嗯’了一声,“是啊!多少年没吃驴肉了。”然后喊老伴儿,“老林呀,我想吃驴肉了……” 这笑声还在耳边呢,喇叭突然响了:惊天噩耗,天崩地裂。 第354章 花自向阳(71)三更 天凉了,晚上住帐篷其实是有些冷了。 桐桐想搬回家里,四爷已经把房子看了一遍了,基本没有什么损失!大院里除了最早那两栋筒子楼有了一点缝隙需要加固之外,也就是有几面墙需要重新砌一下,其他的基本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搬回去。 地震后的惨状被回来的人说的,吓人的很!恐惧这个东西,又是会传染的。群体聚集在一个,都嚷嚷着,宁肯多熬一段时间,也不敢回屋去住。 可这么住着,真的不太方便。 大家住着简陋的棚子,平时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外面。空旷的地方就这一片,每次四爷进出,都得从这中间穿行一次。 然后带了什么东西,大家都看的见。 包括做饭也是,想改善一下生活吧,大家都盯着,很不方便。平时大家住的远,并不是很了解林家的生活状态。 可这么住着,谁看不见呀? 这么着,不是委屈自家,就是得由着别人议论。 因此,桐桐还是坚持,“咱住回去吧。” 林枫看着被风吹的帐篷,“这搬回去,估计到了供暖的时候,大家要是都不搬,今年这供暖够呛。” “只要有人敢搬,自然就有人跟着搬了。” “不是说在一个地震带上吗?这段时间都有风险。” 哥呀,这地震带长了去了,“而且,一个地方发生了地震,相邻的地方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会增加,但是却不会马上立即陆续的发生……地壳运动是需要过程的,它需要时间调整和稳定地壳中的应力……” 林诚儒在里面接了一句,“桐桐说的是对的!搬回去吧,短期内,京城很安全。”不要人云亦云,不要跟着大众的思维走。 还哲人呢!他跟季安小声抱怨:“再伟大的思想启蒙导师都比不上外面那些婶子大娘!他读一车的书,比不上在那些人的人堆里混三天。” 真的!只三天,足够了!别管是柏拉图还是老子,都抵不上她们那自成体系的‘哲学’逻辑! 季安禁不住笑,“人家的‘哲学’更接地气,也更有趣味性,还更接近人性。” 嗯!这一个月住的,差点没给我这个科学家给送走了。 于是,把家里归置打扫了之后,林家率先搬回家里去住了。 这一搬回去,其他人也有那乐意搬的,“人家那身份都不怕死,咱还怕死呀?命没那么贵,搬吧。” 倒是陆陆续续的,赶在入冬之前,也都住回来了。 住回来了,林诚儒就跟季安商量,“咱们得去一趟严家。” 应该的!应该去一趟。 林诚儒便主动的跟林楠提这个事,林楠有些犹豫,但还是非常坦诚的说,“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等……” 林诚儒难得的严肃起来,“你是觉得严言父母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家有高攀之嫌?”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诚儒就看着儿子,“人家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前途,若是真在乎是不是有前途,直接找个有前途的就好了;人家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很好的家世,若是在乎,想来门当户对的联姻,找个孩子出息家里和善的人家也不难。” 他叹气,“你为桐桐考虑的是对的!但咱们家跟严家的情况不一样。严言父母的位置决定了,严言什么也不缺,严家什么也不缺。所以,严家嫁女儿的心思跟你嫁桐桐的心思是一样的,提再多的条件,其实说到底,就三个字——不放心。” 哪怕对方再好,可总还是不放心。 季安坐在丈夫边上,看着大儿子,“桐桐是你带大的,从小到十岁,还在换牙的年纪就是你带。她偏又不会说话,你带的提心吊胆,交给谁手里你都不放心。” 这个亲自带过孩子的都知道,亲妈带的孩子,亲爸带一会子都不放心,这心理是一模一样的。 “而严言呢,严言的父母对严言有太多的愧疚。严言的哥哥们当兵走了,严言成了知青。你心里也应该知道,成分有问题的知青,就是在乡下,也很难过的好。从十四五下乡,到二十多岁回来,这中间有多难,当父母的能不心疼吗?虽然跟你心疼桐桐的原因不一样,但是心境是一样的。” 林诚儒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咱们得登门!”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林楠:“哥,你要是结婚……严家要是想叫你住过去,或是你跟严言姐要住单位的房子,都可以呀!不要不放心家里……大不了我结婚了,叫尹禛住过来。尹家父母在疗养院住,我们住回来不妨碍什么……” 林楠从桌上抓了个洗好的小西红柿,冲着桐桐就扔过去,“老实呆着去!” 桐桐伸手一接,往嘴里一塞,朝他咧嘴一笑,才缩回来了。 林楠失笑,回过头来,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我跟严言商量,等定好时间了,咱们再过去。” 结果严言跟父母一商量,严父沉吟了一瞬,就道:“既然林工的身体不好,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过去拜访一下吧。” 谁上谁的门,这不重要。 严言倒是很意外,却不想母亲也起身,“好!我这就去准备。”然后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不许通风报信!提前知道了,人家只会觉得失礼。” 严言就不明白了,转过身看父亲,“我以为您……不喜欢林楠。” 时移世易!而今,我们门第高,偏你找来的那个小子是个心气高的,这个时候再端着架子,我倒是图什么?我嫁女儿,可也是得女婿!家里是要多个亲人,要多一门亲的,又怎么会叫他心里有存隔阂的可能呢? 而这个道理,你现在不用懂,“等你将来有了孩子,给孩子婚嫁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另外,“你眼光不错!我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子,是你带来的小子你爸都没法欢天喜地的接受。跟他是谁无关!” 给严言说的,站在这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严父问:“怎么?感动了?不想嫁了?” 严言沉默了一瞬,这才道:“嫁还是想嫁的……只是,你对他有什么期许呢,这个话得提前说。接纳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儿。他个性强,自己做主惯了,会接受别人的建议,但是……可能过多的安排,会叫他不舒服。” “你对他的将来有什么期许?” “接纳所有!”不要期许别人做到什么,有那样想法的人更像个神经病。 严父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的打量女儿一眼,“知道了!”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小子! 于是,林家今晚接待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六点吃的晚饭,六点半吃完,季安在厨房,桐桐去熬药。 林楠和林枫习惯于顺手将家里的卫生打扫了,四爷今晚上没打算走,他把豆角架子拆了捆好,又拔了茄子辣椒,罢园的菜还收获了半筐。 七点,外面黑透了。 四爷洗了手,桐桐又去扒拉那筐子里的菜,“妈,这秋茄子再嫩里面也都是籽,趁着天好,明儿给切了晒干吧。” 行!晒吧。 她又把青西红柿和青椒挑了一些,问四爷:“这个炒一下,晚上要是饿了,夹馒头吃。” 行! 两人蹲在门廊的路灯下面,挑挑拣拣的。 桐桐还在那里安排,“今年的南瓜丰收了,菜站南瓜特别多,咱俩明儿出去拉一车南瓜去,晒些南瓜条……” 好! “今年买的西红柿少了,看看哪里还有红的好的西红柿,多买些。得做西红柿酱了!”冬天全凭玻璃瓶里蒸出来的西红柿了。 “服务社那边怕是还有,遇到好的我叫大姐多留些……” 严家三口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晃晃的院子,看见两个人蹲在那里不知道在翻腾什么,近前来,就听到小姑娘又柔又明媚的声音,还有小伙子从容安然的应和声。 严母看严言:这是林楠的弟弟妹妹。 严言低声说,“是林桐和尹禛。” 桐桐听到脚步声了,回头去看。这里来的人少,她站起身来。 院墙只有半人高,防小人不防君子。门也是铁栅栏门,根本不隔绝什么。 这一看就看见严言,再一看另两位的身形不是年轻人,就马上笑道:“严言姐……”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喊:“大哥,严言姐来了……” 四爷已经过去开门了,一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谁,“快请进!” 林楠已经迎出来,只一看,就吓了一跳,赶紧朝里喊:“妈——妈——来贵客了。” 季安脚步多快呀,出来一看,小跑着就迎出来了,“失礼了!失礼了……” 林枫扶着林诚儒出来,严父疾走几步,跟林诚儒的手握在一起,“林工呀,早就想来,一直不方便!一听严言说你要上门,我就说,咱直接过去……一家人,没那么些讲究。” 林诚儒诚惶诚恐,“我何德何能?我家这小子何德何能?”说着,就拉着往里面走,“快快快!里面请。” 季安拉着严母的手,“您里面请!” 一进门,严母就眼前一亮:这个家一尘不染,布置的也好!一样的家具,这个家里只添置几样东西,就显得格外有意趣。 像是芦苇、像是从柿子树上连枝干一起取下来的黄橙橙的柿子,甚至于墙上挂的画,都只是寥寥几笔做出来的趣味画,用秸秆编织的画框。 还有那沙发上,拼接起来的像是猪、狗、鸡、兔一般的小靠枕,都不难想象,林楠看起来严肃,但这个家庭氛围却是格外活泼的! 第355章 花自向阳(72)一更 秋夜的月辉尤其的清朗!座钟轻轻的摆动着,滴答滴答十二声。 林楠翻身,枕在胳膊上看着洒到床上的月光,始终无法入睡。外面有脚步声,是林枫半夜起来上厕所了,他扭脸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脚步声又过去,隔壁的房门关上,他才又收回视线。 今年的天好似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暖气还没烧起来,家里是有些冷的。 这几天,桐桐尽量叫爸爸在卧室里呆着,昨儿早上起了几声咳嗽……明儿得把厚窗帘给换上,不行就得去烤瓷厂弄个烤瓷灯回来,那玩意一打开能把屋子里烘暖。 对!得弄个烤瓷灯回来,至少卫生间得安装一个,这么着……洗澡更暖和。 后天,是复查的日子。得提前预约车,单位虽叫用车,但不维系关系,这来来回回的叫人等,也是很麻烦的事。 一打电话车就来,跟那种打了电话,一家人穿戴好偏得等两小时的情况,这自然也不一样。 世情复杂,有功劳没错。可天长日久的,老提功劳,功劳就不值钱了。 功臣……你又不能给别人带来好处,人家尊重你,也只是尊重你。这就是现实! 而这些,又怎么忍心叫功臣知道呢? 上次那个司机说家里的弟弟的要结婚,正愁工业券的事。 工业券?从哪弄个工业券去? 严家父母为什么突然来访,他没心思想了。明儿一睁眼,除了工作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理呢,想?想什么? 人家的心思,咱别猜!没有必要。 咔哒一声,林楠睁开眼。 他每天早上都是被这一声响叫起来的!自从又搬到这边院子里,又学了中医,桐桐不出去锻炼了,她开始打养生拳。每天早上六点整,桐桐准点起床,蹑手蹑脚的到院子里,乌漆嘛黑的一个人打拳。 唯一的动静就是开门时候的那一声响。 家里的一天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林枫起床也不洗漱,先得去药房给桐桐把炉子升起来,她要煎药用。妈妈得准备早饭,需要买馒头包子去食堂的话,不是自己就是桐桐跑腿。 今儿桐桐跑走了,“……我看看有没有豆包,我想吃豆包了。” 林枫追着喊:“给我买猪油包子。” 好! 林枫给炉子扇着风,然后喊:“大哥,升炉子的柴剩的不多了。是你去木材厂一趟,还是我去?” “我去!”林楠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你别瞎跑了,书也别总瞎看了。得有些目的性了,把以前的课本都找出来,过一遍。” 林枫把炉子扇的呼呼呼的,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林楠探头喊他:“哟!今儿哲人出门没带耳朵?” “听见了。” “你最好真听见了。” 林枫站起来,乖乖的:“我听见了!回头做了练习和笔记,您随时检查。” 林楠又看了看正扫院子的尹禛,“你也一样,不忙就把书翻翻!” 四爷回头:“好!听大哥的。” 林楠这才进去,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可眼睛却只看向自己,就笑:“怎么了?突然发现我比您年轻的时候更英俊?” 林诚儒:“……”他招手叫儿子过来。 林楠过去,将报纸暂时挪开,然后摸了摸茶几上玻璃杯里牛奶的温度,先把牛奶递过去,“再不喝就凉了,趁热。” 林诚儒接了牛奶,“儿子,你听我说,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很好……” “是好多了。”林楠就说,“我看桐桐给调整药了,这次只用了五味药!这是好事。” “你得多顾着点严言,也要常陪她回家,家里的事你放放手。” “知道了!明儿您复查,我就不去了。叫桐桐和林枫陪你去,行吗?” 林诚儒端起牛奶一口气给喝了:听劝就行。 林楠扶着他起身,“来,再转转。” 吃了早饭,要出门了,林楠又交代桐桐:“有些东西太沉,你别去买!我交代过你二哥,他中午吃饭的时间置办。” 四爷就接话,“我这几天没事……” 你怎么没事?林楠看他:“尹叔那边总有老战友拜访,你不回去守着,像话吗?”人脉搭建,对你来说是多重要的事呀,“去忙吧!家里的事我会安排。” 四爷和桐桐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骑着车子出门了,从昨晚开始,林楠表现的很恰当,却独独没有欢喜。 林楠没过后勤的手,直接找了司机,一副路过的样子,“东哥,上次听说要工业券……” “可不嘛!我弟弟结婚,人家女方条件好,提的条件多……我要不管,为难的不还是我父母嘛。” “嗐!早说呀。”林楠从身上抽出来递过去,“拿着!” “哟!这怎么好意思?” “我家老爷子体检,没少麻烦你!这上上下下的,你也总跟着跑,该我感谢才是!跟我客气干嘛呀?” “嘚!那哥可不客气了。你放心,明儿林工复查,我记着呢!早也别太早,准十点去接。早起有点凉,等到十点,我准点去接。路上开平稳……你只管去忙,我照看着给送到楼上。“你开车,我放心!林枫是个不靠谱的,帮我看着些。” 嗳! 林楠摆摆手,骑着车走人了。 急匆匆的回单位,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一点半了。 他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把车子给停到车棚。扫院子的大爷就说他:“你小子赶紧的,人家姑娘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林楠扭脸去看,严言拎着饭盒在办公楼门口等着。 他也不过去了,斜着往车子上一靠,似笑非笑的看她:“哎哟!有失远迎呀,领导检查工作,倒是叫领导好等。” 严言拎着盒饭过去,问他:“又去忙了?没吃饭?” 林楠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坐上来。” 撑着的自行车,怎么坐?也不稳呀。 林楠胳膊一夹,把人直接放到后座上了,吓的严言四下里看:“叫人看见了?” “哟!那可坏了。别让警察把我给逮了吧!”他扶着车子,手撑在自行车座上,然后看周围,“也没个过路的群众见义勇为,替你报个警。” 严言掸了掸他警服上的灰尘:“你就贫吧。”然后将饭盒递过去,“吃饭。” 两个饭盒,分明就是两份饭。这是做好了饭拎来,要跟他一起吃饭的。 林楠打开一盒,先递给严言,自己才拿了另外一盒,闻了闻:“哟呵!香啊。闻着像是牛肉的!” “韭黄牛肉馅儿的。”严言夹了一个塞到他嘴里,“尝尝,怎么样?” “香!” “下次在家里包,做个酸汤饺子。”知道你爱吃酸汤的。 林楠就笑,一边笑一边吃。 严言看他:“昨晚……你很得体。”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得体?”林楠夹了饺子也塞她嘴里,“赶紧吃!不饿呀。” 严言默默的吃着,半份都吃进去了,她才停住筷子,抬头看他,继续慢悠悠的说话:“……你是不是动过打退堂鼓的心思?” 林楠一愣,嚼动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嘴角斜挑着看她:“怎么?怕我不娶你?” 严言没笑,只不言不语的看他。 林楠不笑了,“不是退堂鼓,决定了的事,我就不会变卦。” “那是为什么?因为我爸爸的态度?” 林楠摇头:“嫁女儿……怎么挑剔都不为过。” “因为我父母昨晚突然拜访?” 林楠摇头:“各有各的考量,求全责备……那世上便没有可交之人了。”谁没有缺点,谁家没有缺点。人往往都是看的见别人,看不见自家。 严言就夹了饺子又塞给他:“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考量的?” 林楠沉默之后叹气,“严言,我家的负担其实很重。”不是物质上的负担才叫负担的,“你明白吗?” 严言看着他没有言语。 “我爸……是侥幸活下来的!他的生命到底还有多长……我不知道,我们家除了桐桐那个半瓶水的大夫……除了她笃定我爸能活到过了古稀之年,谁也不敢那么去想。当然了,我们都得努力相信那个话,那是桐桐的心气。” 家有久病之人,怎么办呢? “本来……兄弟姐妹之间,差着年岁,小的需要求学的时候,大的毕业了工作了,能错开时间……可而今呢,这十年耽搁的,所有的事情都聚在一起了。” 林楠看向严言,“最近科研院校……很多人都写信给上面,教育会比其他先行。而事情的规律往往就是‘物极必反’,从一个极端必然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之前轻贱的东西,它会变的很贵,很贵很贵……” 他的话没说完,严言便懂了:“……你……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因为林枫和林桐要读大学,你又不放心家里。如果这个家里注定要有人牺牲的话,当然得是大哥! “其实,读书什么时候都行!我可以多等几年……” 严言就笑,“只是那个时候结婚,可能还有孩子,你又是丈夫,又是父亲,还是儿子,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选。” 她一下一下的动着饭盒的饺子,“其实,你想好了第一步。第一步你决定放弃一个什么,可你又迷茫,不知道你的第二步在哪里?你更怕人生踏错这一步,之后步步都错。如果是你自己,你无所谓。如果拉上我……你于心不忍。于是,你想等一等,等你想到了第二步该怎么踏出去,再提婚事。” 第356章 花自向阳(73)二更 林枫翻箱倒柜,把中学的课本翻出来了。 可是把书翻开,他又给合上了:这不对! 当时上学的时候,中学只学两门,《农基》和《工基》,重点学的是劳动培养。其他学科,连课本都没有。像是桐桐在中学学外语,这得分学校的。这一片都是科研院校单位,学校当然是附属的小学、中学。 她刚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是个健全的孩子,学校里以兴趣小组的模式,老师是给教外语的。那时文革还没开始,这个东西很正常,有师资的学校学生能自由的学。 而自己当时学的是俄语。 后来到了中学,自己就放弃了,老师也不教了,整天搞运动。书就是这两本,没别的。 桐桐是不能说话,她没有那么多人可以玩,别人要参加的游行之类的,也不叫她!她有很多的时间去学,于是,老师肯偷摸教,她就能认真学。 她不发音,但却能记能看。 要么说老届的基础最好呢,他们是真的在学校好好学了的。 现在要真是面对高考,攒了那么些年的学生了,当年的老届当然会去考,只要不限制年龄,他们拖家带口也会去考的。 那就绝对不是靠什么《农基》和《工基》,还得找老届的课本。 可当年闹的厉害,大部分的人的课本和课外读物,都一把火烧了。没烧的也早卖废品了!废品站也不可能把废旧纸张积压这么多年吧!那玩意早就进造纸厂,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突然就发现,你要提前准备,都不知道从哪准备起。 然后桐桐就敲门了,抱着一摞子书进来,拍了拍:“瞧瞧!这是什么?” 林枫扭脸一瞧,伸手把书挨个的拿起来看了看,这是六零年出版的课本,必是以前那位老师给她的吧。 他拿起数学,感觉好多年都没碰过了。 比如,题目说解放前,地主阶级利用权势,不仅霸占田地,还收租放贷,导致贫下中农‘债务丛集,如牛负重’。某地一地主,以百分之八十四的年利率贷款给贫农二十四元,而一年后贫农无力偿还,地主又利息加利息,问五年之后,贫农欠债多少元? 下一道题又说,东风公社前进大队在晒场堆了谷堆,已经测量了,知道底部的周长是多少,母线长是多少,谷堆的比重是多少,求谷堆的重量。 林枫指了指第一道题,“这一道题是常识,我还会!这一道,公式……是啥来着?” 桐桐脸上的复杂一闪而过,从中抽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来,“这个上面……每一道题都有详解。根据什么公式做的,都有!非常详细。” 这是原主小姑娘写的,因为是半自学,所以方法看起来笨,有时候还需要自己推倒公式,但她看过了,有错误的地方她用红笔改正过了。可基本上,九成都是对的! “我自己做的!”她只能说,“我不能保证都对,你做的时候要是发现哪道咱俩对不上,你要告诉我,看看到底谁错了,错哪了。” 林枫看了桐桐一眼,将笔记拿到手里,一行行写的格外工整!甚至每页都要留一溜,专门用虚线隔开,是专门列竖式的地方。整齐的东西看的人极度舒适! 行!忙去吧!我自己看看。 紧跟着林楠就收到林枫的作业,连同桐桐做过的题。 桐桐的笔迹有了变化,当然了,写字的一些小习惯还保持着,比如起笔有个小勾子,落笔比较重。 他问:“发现桐桐有错的吗?” “没有。” 林楠晚上熬夜,书本过一遍,习题跟着过一遍。 林枫分了一半的教材过来,可以换着看。但第一天他发现,这分过去的教材,自家大哥压根就没碰。只把自己昨天的作业批了! 第一天,他拿了作业直接给爸爸:“您给看吧,别耽搁我哥的时间。我哥的进度跟我肯定不一样……”他们当年是闹复课的那一拨,也是真的算是读过中学的。 跟自己这种读劳动课上完中学的还不一样。 林诚儒拿了题,又看看作业,他:“……”就这点东西,你还得现学? 嗯呢! 林诚儒抿嘴,“将来打算读?” “哲学或者历史。”林枫一脸的无奈,数学都学的吃力,物理化学基本算是废了!老林是化学方面牛到不行的科学家,这并不能保证他的儿子也一样能成为科学家。 林诚儒啧了两声,“你的理想是哲学家,嗯……读历史也没差。” 林枫就觉得:“爸,现在谈什么理想呀?” “这话不对!人得有理想。既然心有所想,就该坚持。”林诚儒一边看,一边点头,“不错呀!这个数学学的挺好的。照这样的进度,你还有时间再把历史过一遍。多读书,历史读多了,连语文也算是掌握了!历史文献多是古文,一定要掌握精髓。” 林枫‘嗯嗯嗯’的点头,这么一说,好似也不那么丧气了!之前拿到物理、化学的书,他几乎崩溃!这玩意啥时候能学完?啥时候能学会呐。 而今爸爸这么一说,好似也对呀!既然不擅长,何必费劲去学呢? 交了作业,他跑上楼,“我去看书去。” 人走了,林诚儒满是心酸。自己的儿子,物理和化学连最基本的都不会!至于化学,最多也就是会一些化学符号吧。 季安低声道:“怎么?不成?” 那倒也不是,“这孩子需要一点自信心!既然不擅长,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如果能把数学考的绝对占优势,那他就比其他文科生的成绩更好。与其大面积撒网,就不如专攻一门。这一门要真能考出满分,其他的只要不太差,会有大学给他敞开大门的! 桐桐的水平自己知道,只要真考,她能读国内任何一个她想读的大学。 倒是林楠,他现在是想先结婚呢?还是再等等。 林楠回来的有些晚了,带了烤瓷灯,还带了电线。这个得回来自己接,然后插在插排上,就能取暖。 林诚儒叫了,“林楠,你来一下。” 桐桐往厨房去,“哥,给你下面条吧?” “我在外面吃过了。”林楠拿手里的东西进去了,坐在边上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笑,“这玩意就是有些烤,对着人不成,肯定会觉得干!但只要打开,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关上门窗,帘子挂厚些,屋里也能保持很暖和。 林诚儒看着低着头,对着灯忙活的儿子,问说,“你叫林枫准备了,他是学文科的料子。你呢?你打算……重新选择专业,还是考公安大学。” 林楠笑了笑,“这不是还没跟严言商量么?等商量好了再说。当然是哪个能考上是哪个……不过我这离了学校都多少年了,学过的都忘了!林枫还总看些历史典籍,我呢?是工作需要,看的都是刑侦……现学现卖用的。就是真叫我去考,我也未必考的上。” 林诚儒认真的看儿子,林楠认真的忙活手里的活,“但我尽力!不过……要真考不上,您可别嫌我没出息!这个年纪了,确实注意力分散了。” 说着话,线头接好了,“我插上去试试。” “哥!保险丝得换……这个烤瓷灯功率太大。”桐桐端了梨汤进来,递给林诚儒,“您得喝这个了。” 林楠一拍手:“瞧!当年学的全还给老师了,一点没留下。” 桐桐:“……”她听出来了,林楠没想上大学。他不说他不考,却只说他考不上。他这是怕大家对他心存愧疚吧。 她没拆穿,出去回房间坐了,却在想这个事该怎么解决。 自己不读,自己无所谓!但是家里不管谁都不会同意的。自己能笃定林诚儒问题不大,但是,没人信呐!不管是季安还是林楠,他们都觉的得不错眼的看着林诚儒。 那怎么办呢?林诚儒能去大学里授课吗? 桐桐不建议,一个出屋子都怕感冒咳嗽的人,叫他在条件并不怎么好的教室里,接触那么多人,这些人要是有个感冒发烧的,别人不一定会被传染,但是他一定会。 重金属这个东西……它一直存在他的身体里,自己清除不了,能做到的就是维持身体的平衡,如此一年一年又一年。 雇佣人吗?雇佣谁能放心呢。 林诚儒躺下了,今晚这药喝了,他迷迷糊糊的也没睡踏实。含含混混的跟季安说话,“得给柳主任打个电话……” 嗯? “我有两个新的方向,但是精力不济,需要助手。回头,叫桐桐搬到楼上去住,把桐桐的卧室改成书房,助手白天在里面工作带休息。这家里少不得要进个外人。” 怎么突然提出需要助手了? “我身边有人……是助手,也是学生,多少能照顾我,有这么个人在,林楠才能放心!这孩子心思太重……得把他肩膀上的担子给卸下来……” 季安转身面朝他,一下一下拍着他,跟哄孩子似得,“你睡吧……我会看着办的!不行就从老家找个远亲分担分担家事……” “好……经济上不要俭省,这一年闲着……我编了大学教材……在原有的基础上增添修正……只要高考……重视教育,这教材就有用……”教材出版费用另算,钱的事情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季安蹭了蹭他:“好!不俭省。” “小季同志啊……” 嗯? “有我这样了不起的父亲,是不用我儿子跟蜗牛似得……扛着家走的……” 季安鼻子发酸,“当然,有你在……我踏实!” 第357章 花自向阳(74)三更 四爷挂了桐桐的电话,心里思量着林楠的事该怎么办。 晚上,他去董家。 冬妮给开的门,手里正啃着梨子,然后朝里指,“只管进!肯定是找老董的,老董在书房,自己去找。” 四爷看着她举着的梨子都有小孩的脑袋大,“姐,就是爱吃,也不能这么吃呀。” 冬妮捂着腮帮子,“上火了!你少管,有事直接找老董去!我没空跟你磨牙。” “伯母不在?” “妇女会议挺多的,她开始工作了。”冬妮往书房喊了一声,“老董同志,小尹同学找。” 四爷就笑,只能自己去书房。 才到门口,里面就传来威严的声音:“进!” 四爷进去了,老董低着头,叫老花镜自然垂下,然后翻着眼皮朝上看:“你小子不在疗养院,上家里来干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不知道你们,没事不登门。要说得是正经事,你们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不管。” “是正事!有事求您。” 老董摘了眼镜,端了边上的洋瓷缸子,吹着茶叶,“说!” 四爷也就不坐了,站在书桌前面,没看人家桌上摆着的红头文件,真就没一点客气的说事,“警官大学……以前的警校,校党委书记郑合,我听说他在解放以前,跟您做过搭档。” 行啊!连这个情报都能搜集到。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看来是来对了。刚解放,各地军管,这个郑合就是那个时候管地方治安的,后来又调到大学!以前是政w,后来在高校,做的也是党政干部。 老董就说,“是要举荐谁去学习?还是要给读大学走后门?要是这个目的,没门。” “真不是这个事。”四爷就说季安的事,“本来是在一线的,当年就因为给女儿看病,下了干校了。后来,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才五十岁,彻底的退了。可以说,她的组织关系在这个学校,可其实,一天工作都没做。” 老董皱眉: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时期暂停工作,那都是不得已!而今,拨乱反正了,应该考虑这个问题。 人家的履历、经历,足够了! 四爷才又道:“她跟单位的人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对以后并没有好处。”这里面牵扯到退休人员的福利,包括住房、医疗等等等等。 说这个,老董当然懂:单位是人的依靠!不管在职的还是退休的,遇到困难了,当然找单位,找单位上的组织。如今弄的,人家不认识家里人,是影响挺大的。 一个上了战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女兵,这么一个结局,不合适。 他点头,“这样,我给老郑打个电话,你明天亲自去一趟,跟他详细说说。他会斟酌的办的。” 说着,直接抓了电话:“给我接警官大学郑合。” 四爷跟着电话能听到郑合的声音,有些粗粝和沙哑。 那边哈哈哈的大笑:“老伙计呀!还活着呢?” “舍不得你呀,老伙计。” “舍不得我,我可就带着酒来找你了。” “行!改天过来。今儿有个事找你,老尹家的小子明儿过去,你见一下!他有点小事找你办……” “老尹为啥不打电话?” “那这是你的问题呀,老伙计!你得想想,老尹为啥叫儿子来找我,不找你……” 然后郑合在那边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的是老尹。 老董就笑,“行了!小辈还在,别叫孩子们看笑话。今儿就这儿,我等你拎着酒上门,谁不来谁孙子……”不等那边回嘴,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手还没离了电话,就说眼前这小子,“傻眼了吧?不知道郑合跟你老子也是老战友吧?”说完哈哈哈就笑,“对了!你明儿上门,也直接喊郑合的名字……听话,就那么喊!” 刚才还一句一个郑合,郑合是你叫的? 明儿这么喊一句,看他能不能抡着皮带撵你两条街。 四爷:“……”老尹从不吹嘘他的过往,他知道的很多人都是老尹的同级或是下级,但并不知道现在好些颇有地位的,跟老尹不止是熟识那么简单。 该说什么呢?“董伯伯,您早点歇着吧!” “滚蛋!” 四爷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找郑合去了。 门一瞧,里面喊进,他推开门,进去直笑,“郑叔!” 郑合冷哼一声,“空手来的?这求人办事,不带点东西上门,不合适吧?” “您要打要骂,随您高兴。”今儿真要是敢带着东西上门,郑合能给自己撵出去,然后再去疗养院找老尹,跟老尹掰扯过往。 郑合打量了这小子一眼,人模狗样的,“要来上学,这个好办!写个推荐信,叫老董给签个字,剩下的事你别管了,只管等着来上学就是了。” “不是!叔,不是为这个的。” 那为什么的?“你叔刚恢复工作,太大的事暂时还办不了。” 四爷进去,见洋瓷杠子空着,主动给泡茶,然后把季安的事说了,“……就是这个事,您看……”“退休是特殊历史时期的问题,女性干部的退休年龄最低得在五十岁,但一般规定是在五十五岁。人家病退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拨乱反正,那问题得重新定性。再返岗位,还能再干五年。” 五年,足够子女读个大学的时间了。 四爷算的就是这个时间! 季安的级别,只要将之前的推翻了,她至少可以在学校的领导岗位上。哪怕是清闲的领导岗位,这也是好的! 如此,在学校教职工家属院,就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林楠本就先从警了,那不如报考这个学校,直接来上学就行。 一则,他这种在职的来上学,单位是顾虑的,且不停发工资,依旧给算工龄。毕业直接升职!他就是结婚了再上学,小家也没有经济压力。 二则,父母就住在距离他咫尺远的地方,随时都能回家。不过是住的房子会小一些,局促一些,但最多也就是四年嘛!等他们上学的时候再搬来,一眨眼就过去了。 警校的管理可能严一点,走读很难。他在学校和家属区走动,这却很容易。 而对于桐桐来说,问题也不大!她可以走读!这一届的学生,哪个都得考虑各自有生活压力和家庭压力,想走读一定有办法。 她早出晚归,不妨碍林诚儒用药。 请个保姆看着林诚儒,季安也就能在学校里上班了。骑着自行车,课间都能溜一圈的距离,能看顾林诚儒。 这种情况,林楠有什么顾虑? 郑合吹着茶叶沫子,问这小子:“这季团……你爸认识?是老战友?” 四爷说了季安以前部队的番号,这才道:“我爸不认识……她是我岳母!” 嗯?你小子结婚了?“嘿!这个老尹,给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愣是没告诉我。” “没结婚,这不是本来打算订婚呢吗?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接连出国丧,也就没提!这次的事了了之后,正好请您当媒人,把婚事给订了。” 你小子,真成:“这样,这事肯定是要开会提的!等定下来了,我去办。” 嘚嘞:“下次侄儿再来,给您带原浆酒。” “你是孝敬你叔来的吗?你分明就是为了娶媳妇不遗余力呀!”说着,还打趣,“说说,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漂亮了?” 四爷一副还是您懂的样子:“漂亮!真漂亮。” 瞧那点出息! 然后季安特别惊讶,单位来人解决她的问题了。 郑合也很惊讶,季安随丈夫住,但没想到人家住的是这样的房子。再想想人家档案上关于配偶一栏……。 进了里面,一看孱弱的化学专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解决的问题的诚意更足了:“我叫你老季吧!老季同志呀,女学员的管理也是个问题。军事化管理,需要统一的规章制度。因此,我此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我们现在还需要你再工作几年。” 季安正想着怎么回绝,桐桐端了茶来:“郑叔,您喝茶。” 郑合抬眼一瞧:哎哟!怪不得那小子来回的扑腾呢!是漂亮。 他接了茶,笑眯眯的:“多大了?” “十九了。” “也不小了。” 桐桐就笑,说季安:“能工作几年?那太好了!跟我大哥……也算是母子同行了!我哥继承了您的衣钵呀。” 季安看了闺女一眼,瞬间懂了这个意思:就算不考虑上学不上学的问题,就只她的学生跟儿子都是一个系统的,也值得呀! 林诚儒心里有数,必是尹禛在后面动用什么关系了。要不然谁提这个事干嘛? 他拍了拍小季同志的手:可以答应!晚上你在家,白天有助手有保姆。 唯一受限的就是林楠,他没有更多的选择,真要读大学,只能读这个大学。从这个方面讲,他还是做出了牺牲的。 但这在而今,确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晚上林楠回来一听说,就先看向来吃饭的尹禛。 饭桌上,谁都没说。吃了饭,两人却在院子里说话。 林楠问说:“求了人?托了关系?欠了人家的人情?” “算不上!郑合跟我爸有过命的交情,我之前也不知道。” 怎么能不算呢?这是天大的人情。 四爷就道:“能还!咱以后肯定能还上人家的人情。但……事只能这么办!大哥,你要老被这么耽搁着……桐桐怕是宁肯找个老大夫当学徒,也绝不去上学。考场上的事,你能说了算,她也能自己说了算。你这个年纪,耽搁不起了。况且,而今这个情况,也导致了你的选择面很窄,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358章 花自向阳(75)一更 今年这冬天确实是冷的有些邪乎。 桐桐将衣裳晾在衣架上,然后赶紧把袖子往下撸,太冷了。 隔壁苏阿姨家的儿子、女儿都回城了,招工回来的。她家的女儿静静给安排到图书馆当了临时工,儿子呢,安排到门卫上,陪大爷一块守大门去了。 光是图书馆这一个地方,林枫说已经安排了四十多个人了。 他现在都升了,图书馆归他管。他就有点小烦了,那里面天天跟开大会似得,吵的很。想在里面复习功课吧,也不合适。现在学习并不会有多少人夸你,反而觉得你像个神经病。 你说:迟早都能用上。 别人会觉得:你脑子是有问题吧!多大的人了,还总是折腾一些不切实际的。 把林枫烦的不行了,找了钱一元,跟他说调动工作的事。图书馆的差事人人抢,但是后勤园丁的差事,这个没人抢。 园丁嘛,就是修剪修剪树木花卉。花卉没有,就是个树木。今年树木修剪已经完成了,就是冬天怕树枝遮挡了楼上的采光,把树枝锯下来一些。 这几天刚弄完,树枝弄下来,雷鸣都给弄回家了,他爸和他奶取暖烧炕能用。早剁整齐摞到墙角去了。 那剩下的就没啥事了!后勤这个就是个灵活岗,需要干活的时候喊几个年轻小伙子,锯树锯到哪个单位门口,喊哪家的人来帮忙。遮挡谁家的光谁知道呀! 活干完了,林枫说要去当园丁。 钱一元也不计较,图书馆确实是人太多了。他交代说,“可别嚷嚷你当园丁了!知道你小子想偷懒,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行!怎么都行。 于是,图书馆他不去了,放梯子扫帚的杂物房在办公区楼梯间,归他了。 办公楼不冷,哪怕杂物房没暖气片,但楼道里整体不冷,那杂物房就不冷。然后弄个破桌子,破凳子,书本一拿,作业本一带,上班就是复习去的。 为了叫大家觉得他在干活,天天十一点,准时拿个桶子,桶子里是石灰水,然后把树木下面给刷一刷。刷几棵树不重要,重要的是刷够一个小时,证明他在干活。顺便的,也活动活动身体,眼睛也能四处张望张望,有助于保护视力。 再要是想活动了,就拿个铁锹,趁着没上冻之前,给树周围挖个蓄水的小坑。每次顺手提一桶水,今儿浇这三棵,明儿得空了再浇那么几棵。 给所有带去的课本和笔记都包上封皮,上面写着《冬季树木管理》、《冬季景观树病虫害防治》,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名儿的书,但他就这么写。 谁都知道他在糊弄事,但是现在这……有几个没糊弄事? 这个认真的糊弄,也是个态度吧。 桐桐朝远处看,看看快饭点了,林枫回来没。结果没看见林枫,先看见隔壁的静静了。 这姑娘今年有多大了?反正比林楠没小多少吧。 这几年下乡,风吹日晒的,整个人黑瘦黑瘦的。 见桐桐在院里呢,就热情的打招呼,“没做饭吗?去食堂买呀?” “做好了,等我哥回来吃饭呢。” 静静隔着两家之间半人高的花墙跟桐桐说话,“你哥也有意思,图书馆不呆着,干园丁去了。” “他好静!哪安静上哪去。” “他还好静呀?那一天天的,闹腾死了。”静静袖着手靠在花墙上,“嗳!晚上演电影,去看吗?” “今晚怕是够呛。什么电影呀?” “卖花姑娘!” 这个电影前几年已经放过了,当时那真是人山人海,一票难求。现在是电影院重放,还是在大院里放呀? 桐桐就摇头,“我看过了!不凑热闹了。” “来大院放映,就在图书馆前面,我给你占位置,没事记得来!” 苏晓梅站在窗户边看着女儿,在屋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静静跟桐桐摆摆手,“走了!别耽搁你吃饭。” 一回屋,苏晓梅就说她:“你看看你,袖着手靠着墙,说些鸡零狗碎……那都是农村妇女的作态!你得尽快的改过来,不要让人家笑话。” 静静:“……好!行!” “问一声就行了,不停的白话,都是你在说!免费的电影,人家爱看就看,不爱看就不看!又不是你请,拉着人家又是占位置,又是给人拿板凳的……你比她低哪了?” 静静:“……”她嗤的一声就笑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您是看我哪哪都不顺眼了!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你以前也这样?” 静静拿了馒头就吃,脸上也没了笑了,“我以前当然不这样!可我要是还那样样,我这成十年在乡下不白过了?人情世故,你清高你可以不这么做!我从十五岁,到现在二三十多了……农村那地方,没点人情世故,那过不好!我就会这一套,您要看不顺眼,您就别看。” 苏晓梅看着她抓着馒头狼吞虎咽的吃,当下就捶了两下胸口:“人情世故,不是溜须拍马?” “我怎么又溜须拍马了?”静静将馒头摆成碎块泡在汤面里,把碗里的饭搅和的跟一团浆糊似得,端起碗呼噜呼噜就给吃了,“咱家的供应本呢?拿钱呀!我这粮油关系还没回来……再拿点钱,只从供销社买,怕是买不够。我得想法子找人别点不要票的粮跟菜……” “这些你别管!给我利索的拾掇拾掇,今晚出去见人去。” “我这把年纪了,又成了这个德行,现在户口还在乡下,回来就是个临时工……谁能看上我?” “少年宫一个老师,离过婚,有个孩子,年纪不算大,三十三……” …… 桐桐正在药房里续炭呢,结果就听见哐当一声,吓的她一惊。 季安从屋里出来看向邻居的方向,问探出头的闺女,无声的问:母女俩又吵起来了。 桐桐点了点头,出来看向隔壁。这哪里只是吵呀,客厅的窗户玻璃都给砸碎了,就说呢,怎么那么大的声响。 自从俩孩子回来,隔壁几乎天天吵吵。 季安退回去了,跟老林说:“苏晓梅是个体面人,大半辈子了,都体面的过了。这些年不见孩子,偶尔回来探亲,也还罢了。这一回来,处的长了……觉得孩子身上的坏毛病多……” 老林摇头,一个个的离开家的时候正是十四五、是十五六的年纪,这个年纪各方面刚进入塑形期。这个期间,接触什么人,就容易塑造成什么样子。家长因着隔的远,没有参与。孩子是野蛮生长的,长成什么样儿都不奇怪。 不能急!急什么呀?越急把孩子推的越远。 林枫回来的时候还碰见静静端着清扫的玻璃碎渣出来倒垃圾呢。他也打招呼:“哟!静姐,这怎么把玻璃给碎了?买了再装记得喊我。” “好!”静静应着,“倒是不急,弄个塑料布蒙上就行。” “嘿!真能讲究。” 静静说着喊呢:“这玩意得用泥封住吧,别谁一抓,划拉一手伤。” “送保卫科去,他们给围墙上加刺,这玩意有用。” 得嘞!这就给送去。 林枫进了院子,撑了车子,用眼神问桐桐:又吵起来了? 桐桐点头,“走!吃饭。” 林枫啧啧两声,低声道:“要说,这下乡学农,也不是没好处!这位以前,那下巴扬到天上去,眼睛长在头顶,凡人不理的……现在呢?” 环境影响人嘛,本来就是如此。 两人匆匆扒拉了饭,趁着季安还没去上班,两人想抽这半天功夫得把冬菜给弄回来。 正要出门呢,电话响了,是蒋小兰。 她声音不高,低声问道:“不要票的菜……要不要?” “要啊!”桐桐也问:“多吗?有多少?” “有一拖拉机,我只喊了你,你别再喊别人了,赶紧的过来……”说着就报了个地址。 还挺远,在城外。 桐桐把手里的饼子往嘴里一塞:“赶紧的,哥……走!买东西去。” 什么呀? “不知道!”桐桐说着,就穿外套,从钱罐子里装钱,“快快快!” 林诚儒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然后不解的看小季:咱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呀!这怎么就一听说吃的,连是什么都不问,就急匆匆的往家里扒拉。 季安:“……”限购限量,给孩子们弄怕了!不存粮,她发慌。 林诚儒看着兄妹俩特别快的往出跑,桐桐甚至安排:“哥,你借板车去,我先走……先占上。” 行!去吧,路上慢点。 桐桐自行车一骑,风驰电掣的,也不嫌弃冷了,直奔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了,满满的一拖拉机蛇皮袋子,里面是啥也看不清楚。 蒋小兰就在车边站着,坐在拖拉机座位上的是王小海,后面还有个图全正跟几个小伙子在说话。 一看见桐桐,蒋小兰就招手:“怎么骑个自行车就来了?” “我哥在后面。”桐桐从车上下来,跟王小海和图全招手,“怎么是你们呀?” “我们也刚到!帮朋友一忙。早知道你要买,早跟尹禛打电话了。” 哦!感情其他人才是货物的主家呀! 桐桐走过去看蛇皮袋子:“什么菜呀?” 图全有些为难:“要不你问问尹禛,我叫朋友给你们留着。这是土豆,昨晚从地里刨出来的……” 昨晚?偷来的? 蒋小兰拉了桐桐去一边:“没事!他们属于内部人员监守自盗!农场的子弟,自己偷出来换钱的,没人会报警。” 桐桐秒懂:“那……就不用跟尹禛说了!我做主。” 冬天这土豆可比白菜萝卜招人稀罕呀,但就是量的配给太小了。 第359章 花自向阳(76)二更 林楠就觉得,这俩真就是一个看不住,竟干蠢事! 四爷来的时候就瞧见院子里晾着土豆呢。这玩意才挖出来,得晾一晾才能收。周围的邻居院里零星的都有,想来已经送出去一些了。 饭桌上,林楠那表情……再看看桐桐,丧眉搭眼的,就知道一准又是她干的。 四爷:“……”多大点事,不就是多买点土豆吗? 买了自然就会想办法消化掉!这有什么呀? 虽说私下买卖不合适,农村的菜都得等着统购,这玩意来的肯定不合法。当着警察的面这么干,是不对的。 但是,大家都得过日子,对吧? 为这个上纲上线,这就不合适了。 四爷走的时候带走了一袋子土豆,可第二天来,却带了一桶子足有五十斤的食用油,还有各种香料。 桐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炸薯条!炸著片!各种料一撒,你就说想怎么吃吧!怎么吃它不香? 八百斤而已,只当零食吃也能干掉呀! 尤其是炸薯片:谁还能吃腻了? 然后桐桐小人得志,在家愣是忙活了半天,炸了一面盆的薯片,整个的都用那种薄塑料给裹住,怕疲了不脆。 林楠一回来,她就抱着碟子,林楠走哪她跟着吃到哪。 一口咬下去,那个酥脆的声响。再闻一闻,有没有闻到烧烤料特有的香味? 林楠斜眼看她,她得意的塞了薯片过去,示意他尝尝。 这一尝:“……油耗费了多少?” 桐桐得意的一哼,“尹禛弄了五十斤来,够我炸一冬了。” 啧啧啧! “一点土豆子,你就凶!你再凶,我就上他们家去!他不凶!我买土豆他送油,我要杀人他递刀……”这才叫宠!学着点吧。 林楠嗤的一笑,一边挂衣裳一边说她:“哟!那这是托了你的福了吧。” “那是!福气大着呢。”桐桐一边说一边往出走,然后还不往叮嘱他:“土豆就不要给我嫂子拿了,我炸的这个……要不,您今晚就送去!趁着新鲜,叫尝尝。”然后看了看他脱下来的大衣,“您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在严家混一顿晚饭。” 林楠往门上一靠:“教你哥谈恋爱呀?” 桐桐转身就跑:“没有!没有!”跑到楼下了,还嚷着问上面,“去不去呀?要是去,我就给你装袋了……” 装吧!去。 包装袋是铺地膜那种塑料,特别薄,还得用钢条在蜡烛上烤一下,烫一下塑料就密封了。 密封的活林枫干,一次给装了五包,桐桐递给林楠:“多了就皮了,下次换个口味再给送吧!”也有机会在那边多留饭。 林楠掏了五块钱递过去:“最近有个交响乐团演出,去听吧!饭钱我不管,不是有那会谈的,给人家一个表现的机会。” 桐桐伸手蹭一下给拿了,五块进兜兜。这个薯片,卖的是天价! 林枫伸出爪子,被林楠打了一下,疼的‘嘶’的一声,“哥,这活也有我的份。” 你吃的比谁少了?油和香料是重点,你出力了吗? 林楠一边往出走,一边朝主卧里喊:“爸妈,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了。” 林诚儒往起靠了靠,一边接季安递过来的马甲一边喊道:“哪里有交响乐团演出?哪个团的演出?” 林楠:“……”您这身体,不能去听这演奏会,所以,“您听错了!哪里有交响乐呀?我说搅成一团,没说交响乐团?” 林诚儒愣了一下,看季安:“我听错了?” 季安点头,“听错了!那东西炸起来也不容易,粘到一块就不酥了。” 是吗? 是啊!那要不然呢? “想跟你一起去听交响乐!” “四五月份吧,四五月份天气好的话,咱们去……” 吃饭的时候,桐桐就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林枫的脚:说话呀。 林枫愣了一下,就说,“爸,我那手风琴拉的……稀碎稀碎的!您给演示演示呗。咱也劳逸结合!桐桐怕都不太记得您拉琴了。” 手风琴而已,那么难学? “难学。”其实还好,“真的难学。以前我在图书馆拉,现在……好长时间没练了。” 好!给你拉一个。 收拾了屋子,药在边上晾着。 林枫抱了琴下来递过去,林诚儒说桐桐:“来!唱一个……” “我?”桐桐指了指自己,“我唱?” 平时哼哼的多好听呀,“在家里怕什么?来来来!百灵鸟要亮嗓子喽……” 柳主任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下车,就听见屋里隐隐有琴声传出来。隔壁二楼,灯亮着,有个姑娘趴在窗户上,正认真的听着。 琴声悠扬,曲子是耳熟能详的《英雄赞歌》,一会子歌声加了进来,“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唱歌的人声音甜美,不像是演绎这首歌的其他人,唱的慷慨激昂。她的嗓音轻柔,句句唱来都是深情…… 那倾诉的是怀念,是感恩,是敬仰,也是最柔软的情愫。 跟来的小伙子问柳主任:“林工的女儿……不是学中医的吗?” 嗯!那小丫头是个怪才。 直到音乐停了,柳主任才推门进院,看了满院的土豆,便笑着去敲门,里面一家子正说笑呢,他就先出声:“老林,好雅兴呀。” 哟!来客人了。 静静趴在楼的窗口吹着冷风,一墙之隔,住着一样的屋子,那边却像是天堂!小时候隔壁就热闹,她见过林叔和季阿姨春天带着那三兄妹爬树翻墙,夏天带着他们去工人文化宫游泳。秋天,他们去采过枫叶,冬天便在院子里玩冰雕,堆雪人。 她记得,林楠上学逃课,掏鸟窝去了。老师叫请家长,林叔便去了,她以为林楠得被揍一顿,却没想到,林叔带着林楠夜里去掏了鸟蛋,然后回来想着孵蛋,最后孵出来一窝小鸟,天天逮虫子喂,后来,小鸟羽翼丰满,都飞走了。 自那之后,林楠常坐在二楼的窗户口,腿垂在外面看天空,却再没有抓过一次鸟了。 她记得,她喊过:“飞走了就不会飞回来了,你那么坐着小心摔下来。” 林楠只看着天边:“我要是不掏鸟蛋就好了……” “你给孵出来了……” “不是!我没有教给他们捉虫的本事,也没有教它们筑巢的本事……它们要是没饿死,没在下雨的时候被淋死……说不定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其实想想,他当大哥当的好,一点都不奇怪!他爸打小就把‘责任’二字教给他了。 她还见过,林叔给院子里泼上水,在冬天来临的时候,院子里能冻半院子冰。那是为了给林枫教滑冰的。林枫胆小,穿着冰刀鞋站在冰上哭的嗷嗷嗷的。为了叫他勇敢,他能弄很多秸秆,铺在林枫周围。林枫能在方圆一米之内活动,那其他地方就有稻草卷;林枫能在两米见方的范围活动,那就给他一个半径两米的圆,在上面滑。 七天之后,林枫便能在什刹海冰场上滑了,然后越滑越快,摔了就起来再滑!林枫是那么大的孩子里,滑冰滑的最好的。 相比而言,对桐桐则最不一样。每个姑娘都喊着,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时候,林桐这种小娇娇姑娘其实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是,林叔却从不要求桐桐跟其他姑娘一样必须刚强。那个时候,她极其鄙夷这种行为。觉得林家就是小资,在养资产阶级大小姐。 可现在突然就好羡慕:他的女儿是那个样子,那她就是那个样子!他没有想把他的女儿变成大众审美里的人,没有去改造她!她生来娇,那便娇着来。 这满大院这么多姑娘,哪个姑娘跟林桐似得? 就像是那个杨央,她娇的……所有姑娘都不喜欢。但林桐这种与生俱来,自然质朴的娇,谁都喜欢。 尽管自家妈整天说些酸话,但她其实是喜欢又羡慕的:她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好! 这些年,在乡下,想家!想想也是可笑,当年一腔热血,主动报名,积极分子。走的时候,敲锣打鼓,身披大红花,是英雄,是楷模! 可以站在大客车上,激情昂扬的演讲,迎接各种崇拜的目光。 那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个英雄。 反观林楠,她只觉得那就是个有小家而没大家的,不纯粹的革命者。 这么多年过去了,灰头土脸的回来,家并不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家。这个京城,都不像是离开时的京城了。 唯有隔壁这一家,还是昔年的样子。 自家这气氛冷的像是在冰窖,而隔壁呢,虽时有药味传来,但更多的是饭菜的香味,是他们兄弟姐妹打闹声,是一家子欢声笑语的热闹声。 听听这个声儿就觉得,其实京城还是京城,家也还是那个家。 桐桐出来灭药房的炭火,结果抬头看见静静在二楼。她朝对方招手:下楼来,我给你拿好吃的。 静静不知道干嘛,从上面跑下去,站在花墙边上。 桐桐端了一碗薯片:“静姐,尝尝。” 油香酥脆,香辣适口,怎么能把土豆做的这么好吃? 桐桐就笑:“好吃吧!”她给对方说做法,“一定得切的薄薄的,用盐水泡至少半个小时,控水一定要控干……” 有什么烦心事,听着油锅的滋啦声,看着食物在油锅里翻滚变色,然后捞出来控油,最后撒上调料,往嘴里一塞……吃的饱,吃的好,有什么烦心事都过去了。 静静吸吸鼻子:“你还小,不知道……我的难处。” “在乡下的时候难不难,肯定难!那时候看不到回家的日子,可这熬着熬着,不也熬回来了吗?觉得难了,那就是解决的日子还没到!再熬一熬,哪有熬不过去的。” 第360章 万里扶摇(178)三更 这个冬天,家里添了两个人。 一个叫潘钟瑞,是林诚儒的助手,今年二十七了。他是六五年正儿八经考上大学的,可六六之后就没法好好读书了。选拔的时候他被选拔去,一直做的是打下手的工作。 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年纪调出来给林诚儒做助手,他当然乐意。 但是呢,他不住家里。就是跟上班一样,早上八点准点过来,十二点上午结束。下午两点上班,六点结束。单位给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三十平。平时他也没有做饭的必要,吃食堂也行,在林家留饭问题也不大。 热水从林家带回去可以,去水房打水也行。 都在一个院里,很自由的工作状态。 然后桐桐的房间就得换了,也给换到了楼上。 二楼上面的半层阁楼也给清理出来。隔成小间。老家来了个保姆,叫季红美,是季安的堂侄女。 不管是林家还是季家,都不算是老家没亲戚。只是这些年,林诚儒跟家里联系都少,跟老家基本就断了!而且,也没有直系血亲了。父母没了,有个姐姐后来生孩子难产,大小都没保住。那剩下的人就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季家呢,也是父母没了。刚解放那些年,闹土匪。季家父母都是教书匠,她也是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可土匪一闹,一家子就她侥幸活下来了。子弹打到她抱在怀里的书包上,包里又是书又是砚台,子弹没打透,她捡了一条命。 后来,部队剿匪。她也不要叔伯收留,一个人跟着部队就走!这么一个孩子,就要当兵。谁给她报了仇,她就跟谁走。于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部队。 再后来,到书店买书碰上了林诚儒,之后她又上战场,活着回来,两人成了家。 这次来的保姆,说起来血缘关系也不远。季安当时没了父母,是伯父将她带回去的。人家也没有不好,只是她自己非要撵着部队走。 后来,她当兵的事,还是要家里同意的。也因着这个,早些年还联系。只是这十年才不怎么联系了。 而今情况好转了,季安给拖老战友,叫老战友托人,看看老家的情况,还能不能联系。 后来听说老家的情况也没差,县城里的人家,叔伯兄弟也都在当地有正经的工作。伯伯过世了,只一个叔叔还活着。 这叔叔家呢,有个孙女,今年二十六了。说是这个孩子很能干,但就是一点,长的像男人!因为这个长相的事,老家都笑话。从小亲生父母就不喜欢,在家里不是打就是骂的。 这虽是个女娃吧,但十八岁那年,人家矿山招工,开吊车,这娃学的比谁都快,给招进去了!结果父母非逼着叫嫁人,可人家有正经工作,年龄相当的,看不上这样的。 这娃她亲妈就跳井上吊的,逼着嫁,嫁给了一个临时工。 那临时工长的五大三粗,也不待见这娃。整天的打,一个要打,一个还手,血海里捞人。结婚四年,半年前离的婚。这次是把这娃的头用石头给砸烂了,昏睡了好几天人才活过来。单位插手,叫把婚离了。 不要那临时工,要留这娃在单位上。可娃的父母又给介绍对象,整天来单位闹。娃也没法安心工作,差一点出了大事故,吊的石头差点砸死人。这种失误,没有商量的,直接开除。 本来不嫁人,能靠本事吃一辈子饭的,这把工作也给丢了。 回娘家,娘家逼着再嫁。嫁一个四十八的,都要当爷的鳏夫。 被单位开除,也住不了宿舍。没了落脚的地方。 最后是祖父插手了,把季安家的房子叫孙女住了。死了那么些人,这房子就是凶宅,这么多年了,失修的不像个样子。但好歹有片瓦遮身。 替季安办事的战友说,“我那个战友说了,她亲自去见这个孩子了。讷言,能干!除了长的像个汉子之外,没有哪里不好!家里家外能一把抓。这娃现在只靠零碎活谋生,拉着架子车给人送货,跑一天,五分钱。” 那车装的到底有多重,都不敢去量。反正肩膀上血肉模糊的! 季安再没有犹豫,“先帮忙垫付五十块钱,叫人来吧。再告诉我叔一声,就说婚姻自由,搞这一套,不要以为没有人管。” 那边自然知道怎么办事,怕那糊涂的父母纠缠,走的时候把季安的身份说了:那就是个教警察的人,一个电话就能法办了你!先把人接去,有一碗饭的,省的逼急了娃子,法不管都不行。 把人给吓唬住了。 于是,一个穿着老棉袄老棉裤,外面套着带七八个补丁的‘群众蓝’棉大衣的人就被林楠从火车站给接回来了。 长的得有一米六五往上吧,穿的厚,背着一床被褥,拎着大包,看起来冲击确实很大,确实更像男性。 这种像是连骨骼、颧骨的宽度都像,她的下颌线特别的突出,眼眉线条很粗犷,甚至鼻下嘴角有些毛茸茸的黑胡子一样。 留着齐耳短发,乱糟糟的,显得更加狼狈。 开口一说话,声音也厚重,“姑,姑父。” 季安应了,“快进来,东西放下,没关系。” “嗳!” 东西放下,大衣一脱,里面还是以前上班穿的工服,都洗的发白了。 桐桐叫她:“表姐,你先跟我来。” 啊? 桐桐朝楼上去,二楼有两间厕所,当时装修的时候从中间给隔开了,现在就很方便。 下了火车,最想去的就是厕所。她一个人上路,没出过门,这一路上还不定怎么过的呢。又是林楠去接的,她不好意思说上厕所。 但咱就想着,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厕所。 她进去给演示:“用完了,拉这个绳子,水就冲走了!草纸挂在那里,你随时取。这是洗手池,刷牙洗脸都在这里。最东边柜子里放的是我的,西边柜子放的是你的,牙刷漱口杯,还有毛巾梳子香皂,都是才买回来的,没人用过。你上个厕所,洗漱一下!” 然后又给演示门锁:“进去把这个关上就行!别担心有异味,柜子顶上放着熏香。” 季红美松了一口气,确实憋的太久了。从老家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就没吃没喝。在老家的车站她还敢去茅房,可上了火车就不敢了。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又熬到现在,确实急了。 上了厕所,冲干净! 这才去洗了脸,又用梳子蘸上水,把头发梳好,用水给理贴服了。 再出来的时候,就见这个表妹就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这姑娘长的真好看!离她近了都怕熏着她。 桐桐起身,指了指厕所另一边,不容易被发现的楼梯,“表姐,先带你看住的地方。” 阁楼最高处有两米三,肯定不如下面。但要说住的话,也没想象的那么逼仄。 里面一架子铁架子床,一个旧衣柜,一个简易的桌子,一把椅子。被褥是新的,才晒过的!桌子上给放了一个闹钟,一面镜子,一把小梳子,一盒香脂。 另外一个暖水壶,茶盘里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收音机,是二手的,没多少钱,但能用。 “要是觉得缺了啥了,你直说,我心粗,有时候想不到。” 不缺!啥也不缺。小时候恨不能撵去睡猪圈去,谁还能想到能住这样的房子。 桐桐这才带着出来,“二楼我跟我两个哥哥住。”她带着人参观三个人的房子,“家太大了,你也忙不过来。我们也都习惯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你只要负责公共区域和院子就行。楼下我父母的卧室不用管,书房有我爸的助手打理。那个房间不允许进去,这个要特别记一下。” “好!记住了。” 桐桐这才带着人下楼,楼下饭已经好了。不是饭点的时候,但为了等她,今儿提前开饭。没别的,就是下了切面,用西红柿酱和鸡蛋炒了臊子。 季安也不多问,只看着对方吃完一碗就给对方添饭。 季红美吃了两碗,赶紧把碗挪开,“姑,我饱了。” 桌上的人都笑,林诚儒点了这个孩子,“你姑打听过的,知道你能干,这才专门把你请来照顾家事!也打听清了,说能干的人一定得是吃饱饭了才有干劲。你不往饱的吃,怎么有力气干活?” “我有力气,真的!吃到不饿就行了……”哪有这么吃细粮的?这么能吃,别是让干三五天人家再把自己送走。 季安才要说话,林枫就叹了一声,“表姐,你知道为啥非要请你来不?” 不知道? 林枫就一脸的诚恳:“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说一点不敢跟人说的话,你不要说出去。” 嗯嗯!我肯定不多嘴。 林枫就神神秘秘,头往前一伸,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表姐,我听人家说,这家里要是有身体不好的人,必须要找个阳气旺盛的人撑着,这对久病的人有好处,能带来阳气。当然,这是封建迷信,不能叫人知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人得可靠,得是这家里的血亲,还得阳气旺盛……只有你合适!你要是吃不饱,这阳气就不可能旺盛。那这就违背了请你来的初衷了。” 季红美信了,直接拉了面盆过去,给碗里挑面。桐桐赶紧给添了一勺臊子,人家拌了拌,三五口一碗面进肚子了。 这一吃,直接吃了七小碗。可能是饿的狠了,这才吃的饱。平时饭量再大,也不可能这么大。 但不管怎么弄的,人家来的第一顿饭吃饱了。 林枫还点头,“一定得是吃到最舒服的状态,这才是对阳气最好的补充!饿了不行,撑着了也不合适。” 第361章 花自向阳(78)一更 进澡堂子之前,季安笑着安抚季红美,然后才跟周围排队的人解释:“都别慌,这是我侄女,假小子而已!一会子都别慌。” 周围的人都笑,季红美能感觉到,那是善意的。 季安才要进澡堂子里面,鲁师傅的女儿吴红就先道:“季老师,我进去说吧……” 她在澡堂子里搓澡,人头也熟悉,里里外外的喊,然后里面就有人喊季安:“老季,进来吧!这个点没小姑娘来……咱都这岁数了,惊不着!” 季安这才带了人进去,然后并没有什么人盯着季红美打量,反倒是关心:“老家来人了?”哎哟!那这吃喝拉撒,够呛。 不兴说雇佣保姆的,谁现在谁家敢说雇佣保姆? 季安只能说:“孩子在老家出了点事,接来住一段日子……” 说着话,季红美将衣裳脱了,塞柜子里。那身上的伤,那肩膀头子上还带着血痂,那绳索勒过的皮肤,触目惊心。 饶是不想注意,可只余光扫见了,也吓人一跳。 季安只听说,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之下,她立马站起来,“伤口别搓洗,今儿不泡池子,洗淋浴吧……”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往里面跟,“走!我带着你。” 就这伤,还用问吗?这在老家遭的得是什么罪? 一个大院住的,谁家有点事,来个亲戚,怎么个来历,不等洗澡洗出来,满大院都知道了。就那身上的伤,私下都能给你描绘的详详细细的。 反正,谁家可能都有一大堆的烦心事,可饶是如此,还偏都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 季安带着季红美去理发,澡堂子本来就带着理发的,叫里面的师傅给看着理,“……生成什么样那都是爹妈给的,本就该长这模样。”留什么齐耳短发呀,“给削成小碎发……” 利利索索的就行! 两人还没回来呢,桐桐就收到好几拨心意。 像是杨央,就被常勇的妈给打发来,送两身七成新的旧衣裳:“……阿姨说,她才在澡堂子里见了,个子、胖瘦跟她差不多。你们这儿怕是没有合适她穿的衣裳……” 林家人的个子都高,那爷仨的旧衣裳这姑娘肯定穿不了。季安和林桐,属于骨骼纤细的,她们的衣裳又窄,对于骨骼健壮的人来说,塞不进去。 反倒是长的五大三粗的,估计差不多能穿。 桐桐接了,人家这是还人情来了,“行!那我就接了。” 衣裳洗的干干净净的,棉袄棉裤这就都有了。秋衣秋裤这个,之前季安给买了新的,像是里面穿的小衣裳,都买好了。洗漱的时候的时候季安给带着呢,里面换得干净的回来。 央央朝桐桐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你……去滑冰吗?要是去的话……咱们一起。” 桐桐:“……”她朝药房指了指,“我这不一定!有时候计划好了,要是谁来瞧个病,我不一定能脱身。” “那……那就算了。”央央说着,又指了指桐桐挂着的围巾:“你这个……真好看!怎么织的,能教教我妈?我想跟常家阿姨织一条。” 织围巾?“这个不是我织的!是尹禛妈妈给我织的!我不会这种花色。”桐桐指了指身上的毛衣:“这个是我妈给我织的,这个花色……你可以问我妈!她会。” “我没有那么些毛线。”央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这种手套里面续了一层棉花的这种,我觉得也很好看。” 桐桐又看向玄关上挂着的毛手套:“这个……这个不是自己织的,是我嫂子……就是我大哥的对象,她在华侨商量里买的!” 手套口上一圈白兔毛,可可爱爱的那种。是严言跟她妈妈去逛,瞧见了觉得好看,顺手给桐桐买回来的。 这玩意是从俄进口的,里面也不是棉花,是皮毛的,瞧着鼓囊囊的。 央央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又问:“我听人说,你喜欢看芭蕾,经常去看芭蕾舞剧。芭蕾……我也很喜欢……” “就是票很难买!有时候只能捡漏,并不是一直能买到票的。” 正经的舞团很难进的,冬妮跟那边有关系,只要有好的演出,她总能弄到票。自己也确实是常去看演出,但央央绝对不只是想看演出。 她只能说,“我帮你打听吧,看看哪个舞团招人……招人的话我告诉你,你跳的话,只管去考,条件好的肯定能进去。” “谢谢了!”央央摆摆手,“那……我走了,再见。” 桐桐把旧衣裳给放下,抓了二哥的大衣裹上,将人往外送:“我送你……” 客气的把人送到大院门口,碰见隔壁的静静一身的土,一手拎个大蛇皮袋子,“哟!你这是干嘛去了?” “可别提了……”静静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那个杨央一眼,跟她点了点头,然后喊桐桐,“过来给我搭把手……” 桐桐将胳膊塞到大衣里,这才过去,这一提,好家伙,“什么呀,这么重?” 杨央也过去帮忙,两人抬了一袋子,静静自己拎了一袋子,“跟韩慧去她们购销社……等着白菜卸车,那白菜叶子,好些人扒拉下来了,这是我捡回来的……” “这个积酸菜好啊。”桐桐就笑,“瓮放在院子里,又不怕味儿味儿的,又耐存!明年春天吃最好。”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那边还有没用完的粗盐,我给你拿去?” 成啊!拿吧,我就不专门跑一趟去买了。 正说着呢,瞧见季安带着个生人,桐桐赶紧道:“我表姐,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央央是给我表姐送衣裳的……” 静静就笑着打招呼,“表姐……以后有事喊我!” 季红美不好意思的笑,而后点头。 桐桐有跟季安说了央央的来意,季安就笑,“那你回去替我谢谢你阿姨!” 好! 央央站着原地,看着林桐拉着她妈妈的手回家,就这几步路,也是一路蹦跶着走,夸静静很能干,弄那么些白菜叶子云云,还很遗憾:“……秋里怎么没想着多弄点萝卜缨子……” 然后又夸她那个表姐,“这个头发理的好,又好打理,又利落的……” 央央怔怔的看着:她怎么就能那么快活。 走出这一片,身后还能听见林桐的喊声:“静姐,盐!” “好嘞——” 央央又站住脚朝后看,家没了就是没了,不是自己的家确实不一样。 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处处受拘束……就不是家了。 是!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也因此,林家没人跟季红美说什么拿这当家的话!不用说,彼此熟悉是需要时间的。 接触一段时间,磨合磨合就好了。相处久了,舒服了,就自然舒展了。 林家就进入了这个磨合期! 桐桐起床最早,不洗漱要去打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季红美已经醒了,且起来光着脚在擦地板。 这是水磨石的,又不是木地板,光脚踩上多冷呀? 桐桐哭笑不得,低声道:“怪我,没告诉你我的时间!我早上六点起来,你六点跟我一块起床就行!” 正说着呢,那两个房间也开了。都在备考,都起的早了! 林楠还有工作,他是夜里熬,早上起的早。所以,不用轻手轻脚的,犯不上。 季红美一天天的话很少,听着你们说,看着你们做,学什么都可快了。桐桐跟她聊嘛,她是基本没读过什么书,小学读了三年,还都是常不常就不能去了,因为要照看弟弟妹妹。 老师经常上家里,让父母允许她去学校,爸妈不让,也没有啥办法。 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后来在扫盲班上了一段时间,认识字,但认识的不多!能写名字,写个欠条收条,看个通知……还都行!就是下苦力的命,啥活一看就会。” 桐桐就看她那利落的刀工,白菜梆子愣是切的跟头发丝似得,“还会厨?” “七八岁上,去我爸那厂子的食堂里帮着洗碗,那大师傅专门给厂领导做小灶的,我力气大,给师父打杂,还不要工钱,不拿剩菜……大师傅爱用我,跟了四五年,在食堂不要票不要票能混个半饱……”就是啥活都得干! 做饭嘛,炒菜不麻烦,备菜才麻烦。自己学的就是备菜,炒菜只是看过,家里要啥没啥的,也没炒过。 桐桐就‘哎哟’了一声,“那这厨房,我可就不进来了!做呗,没试过就试!缺什么你告诉我,我给咱买……” 没做过,炒坏了糟蹋粮食。 “不糟蹋!啥味道都行。” 这个确实是需要些技巧的,不熟悉就会翻车。第一次凉拌出来的白菜丝口味太甜了,但是没关系呀,林家人还是分着给吃完了,脆生生的,这不挺好嘛! 第二次再做,四爷刚好留饭,就夸:“咸淡正好!这要是有点花椒,用热油激出味儿来一泼……” 对方就记住了,第三次做出来就极为惊艳,麻辣酸香。 林楠竖起大拇指,“比店里做的好吃!这个就是咱家固定的下酒菜了,来客往出一端,太体面了。” 季红美就觉得,她这二十六年里受到的夸奖,都没有在这边六天受到的夸奖多。 姑姑上班去了,钱啊票的一给,其他的不管,直接就走了。桐桐白天很忙,最开始出去采买的时候带了自己两次,剩下的就不管了,需要什么自己就得去,零钱在抽屉里,她从不查看。 姑父跟助手在书房,进进出出都是笑眯眯的。 两个表弟回来,好像也是各忙各的。 然后这家里的事,就都成了她的!她问吃啥饭,人家说你看着安排。没有人挑拣过! 第362章 花自向阳(79)二更 在季红美能做出七八道大菜的时候,老尹和万红娥带着媒人上门了。 光是媒人就来了八位,有董妮的爸爸老董,有警校的合郑,有一块在疗养院的老何,有大院里的白主任,这关系套着关系的,竟然还找到了季安在部队的老领导。 都要出门了,又碰上刘建涛的父亲,这位现在暂时停止工作了,正在接受调查。他没有做过什么过火的事,大事不会有,但是想一直在一线,可能也不大。接下来必是会有调动的,从炙手可热的位置上退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家碰上了,主动说:“哎哟!老尹,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 谁能拒绝呢?怎么拒绝呢? 于是,人就跟来了。 这个阵仗,极大。 苏晓梅在她家屋子里往出看,瞧瞧那一串串吉普把这一片都停满了,从车上下来的,好几位身后都跟着警卫,腰上带着枪的那种警卫。 她看见林家的女婿跟在后面,就顺手就把窗户打开,想听听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结果听那寒暄声,这是上门提亲的!这阵仗的婚事,当真是比什么都贵。 那小子本就长的一表人才,今儿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大毛的衣领子。手里拎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跟在一群人后面。桐桐那丫头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衬的小脸红白红白的。 大人在寒暄,他俩却凑到一块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这么瞧着,是般配! 回过头看看在厨房里折腾的女儿,“行了,别折腾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也不要你找尹禛那样的,你就是找外面那些……”她朝外面指,“那个开车的司机,那些警卫……我就该烧高香了。” 静静把泡好的干猪皮的水全都沥干净,只当没听到母亲的话。等到院里没动静了,想着人还是都进去了,这才端着盆往出走。 苏晓梅喊道:“你干什么去?” “那边来的客人多,怕是准备的食材不一定够。”这个猪皮泡出来,本是给哥哥过生日做汤用的,但自家过个小生日,多一道菜少一道菜有甚关系? 她穿了大衣往出走,“泡发好的,马上能用,我给送过去。” 苏晓梅就说她:“要你操心!这么大的事,必是两家协商好的,林家进进出出的采买,大包小包的弄回来多少了……” “准备好是人家的事,我送了这不是我的心意吗?” 苏晓梅知道拦不住,也不说这个话题,只问她:“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呀?” 静静没言语,隔着墙看在厨房忙的季红美:出来一下!给你这个。 季红美瞧见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赶紧出去了,“行!那我就先用了。 静静朝里指了指,“你赶紧去!缺了什么要买的话,你喊我,我在家,我帮你跑腿。” “嗳!” 静静回家来,苏晓梅又说她:“一个保姆,你跟她说什么?” “人家帮着抬酸菜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是保姆?” 苏晓梅:“……”她追到厨房,“你跟桐桐处的好,对象的事上你要上心!像是那些司机、警卫,你不要觉得不如谁。那可未必!这些人的是有人提携的人,前程很好……你的户口到现在都没回来!结婚是个很好的法子……尽快把婚事定了!你是不如林桐长的好,自来也没人家聪明,年纪又不小了……别挑拣了!对象长的丑一点没关系,年龄大点没关系,就是结过婚,问题都不大……” 静静去楼上,苏晓梅跟到楼上,“人家十六七岁就谈恋爱,到现在谈了好几年了。情分也到了,家境也合适,人也有本事……关键是有人提携。人家这一订婚,离结婚还远吗?你这把年纪了,想拖到什么时候呀!越是年纪大,越是找不到合适的……” 静静将卧室的门关上,声音依旧没有消失,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你长的不如人,年纪还大,要什么没什么,有人要就不错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下次再弄点猪皮,好像林桐还挺喜欢吃干猪皮的。 林家食材确实备的很足,但送来了,就用上吧! 本来是鱿鱼汤的,她试着给鱿鱼汤里加了生姜肉丸子和泡发的干猪皮,菜一上桌,就都夸:“香!” 今儿是两桌子拼一块了,菜却是两份两份的上,保证都能夹上。 四爷和林枫帮着上菜,桐桐帮着添茶,林楠帮着斟酒,反正就是忙忙碌碌的。因着有准备,凉菜早就准备好了,热菜也都是切好的,特别好做。 季红美一个人就行! 这个汤端上去了,她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的肩膀。 结果桐桐到厨房,厨房里给她剩了一碗汤,汤碗里基本都是猪皮、鱿鱼和丸子,“赶紧吃!” 桐桐端着就吃,低声道:“表姐,一会子上醪糟的时候,再给我留一碗。” 记着呢。 “这个猪皮好……” “静静送的!” 桐桐想起来了,今儿是静静她哥大志的生日,之前她还提了一嘴的,“咱家的四喜丸子不是多了一份嘛,晚上咱不吃了,先给隔壁送去。” 成。 外面老董跟林诚儒说话,夸四爷呢:“这小子呀,是难得的有情有义。这些孩子里,就他最可靠!” “关键是机灵!”郑合端着酒杯,“林工,我跟老季这也算是同事了,咱不是外人!说实话,我跟这小子接触的时间不长,这些年也是在下面的农场里呆了……可这一见人,一听这说话办事……这个!”说着挑起了大拇指。 老尹在边上自谦:“那得是桐桐好,这孩子又乖又懂事……这小子配人家孩子,都怕辱没了人家……” 万红娥就笑,“这是真话!这小子以前淘,也是惹是生非!就桐桐能辖制住!我说阿弥陀佛呀,能辖制住好啊!省的在外面惹事……” 说的一群人哈哈就笑! 要娶媳妇的人家,那是欢天喜地;要嫁姑娘的人家,也没有愁眉苦脸。 就是都高兴,你们喜欢我家姑娘,我家也特稀罕你家儿子。 媒人两边捧着,这酒喝的就真的是喜酒。 万红娥看见自家儿子在人家家里特别的自由,一会子上楼取东西,一会子去哪个屋里又干嘛去了!什么东西放在哪个柜子里,他都能知道。 然后看见桐桐在厨房门口一招手,自家儿子就过来,不知道喂了这小子一口什么,再出来的时候还嚼着呢。 正热闹着呢,门被敲的咚咚咚响。 林枫一开门,一个小家伙自己钻进来了:“哎哟!小石头……”他朝外看,正看见常家奶奶急匆匆的往过走。 小石头一岁多了,孩子能走了,也能说话了。这样的小东西一长腿,大人就追不上了。 林枫赶紧道:“雷奶奶,您慢点……” 老太太手里拿着两双棉鞋,男鞋是黑条绒的,女鞋是红条绒的。 季安和桐桐就起身往出迎,老太太只站在玄关不进来,“才听见说订婚呢!我给做了两双鞋……” 桐桐赶紧接了:“您带孩子呢,可别熬夜做了!您看我脚上穿的,都是您做的!还挺新的,穿不完。” 四爷把孩子给抱起来,从柜子里给取了小蛋糕。 万红娥盯着儿子,瞧见了他怀里这个孩子……这一看见孩子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长的跟刘建涛那小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孩子穿的很旧,肯定是捡了别人不穿的衣裳,但是却厚实干净。 拿着蛋糕不往嘴里塞,一个劲的朝门口的老太太看。 桐桐伸手从四爷怀里把孩子接过来了,说小石头:“吃吧!太奶说能给咱们小石头吃。” 小石头张嘴咬,然后小声喊‘姑姑’。 老太太就笑,“把他放下吧,能走能跑了。” 桐桐给放下,然后给把帽子戴好,“不跑,叫老太太牵着走……”说着就仰头说老太太,“回去给破点秋梨膏,听着嗓子不利索。” 嗳! 因着刘建涛他爸就在里面,到底是没叫老太太带着孩子进去。 人家贺双喜是孩子妈,是当事人。人家没叫刘家负责,就是不想叫孩子认刘家,也不想叫刘家知道。那别人就无权替她做决定。 她的生活好不好,她自己知道。刘家经济再宽裕,贺双喜不想沾。 那就别叫碰面!四爷很少抱人家的孩子,他抱了孩子去取吃的,就是叫孩子的脸始终背对着刘建涛他爸的。 这就是个小插曲! 可却不知道,吃了饭客人走了。车子出了大院的时候,老太太也正出大院。她一手牵着小石头,一手拎着饭盒。 老雷在门口摆着小摊,每顿饭都靠老娘给他送。 老刘坐在车上,朝外扫了一眼,看见少了一条腿的老头将那个孩子抱怀里了,孩子的脸朝外,他看的特别清楚,那一瞬他好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从部队回去,看到残疾的老战友在大院里抱着建涛。 那眉眼,太像了。 他回去就问老伴儿:“老二跟贺家那姑娘……后来,那姑娘嫁哪了?” “建涛不是说过吗?那小伙子是个混混……叫什么来着,名字还挺特别的,叫雷……雷鸣!” “雷鸣!”他想起来了,林家那个老二,把那个老太太喊‘雷奶奶’。他当即一拍额头:“就说呢,尹禛怎么对那个孩子那么亲……” 什么孩子?亲什么? 刘父低声道,“那姑娘生的孩子只怕是老二的!你给老二打电话,喊他回来……” 第363章 花自向阳(80)三更 刘建涛进门之前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将裤兜里带过滤嘴的香烟和打火机连同钱包,一起塞到公文包的暗格子里。然后再把没过滤嘴的烟和火柴掏出来,塞到衣服口袋里。 想了想又把手上的表给摘下来,一起塞公文包里。又把原来那一块旧表给戴在手上。这才将公文包夹在腋下,推开了家里的大门:“爸——妈——我回来了。” 二老坐在沙发上,也没发脾气,只指了对面:“坐!” 刘建涛过去坐了,然后就笑:“这是怎么了?” “尹禛今儿订婚,你知道吗?” 是吗?不知道啊!现在见的少了,自己在单位那边住,平时……应酬也多。再说了,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需要通知那么些人吗? 但这话没法说!他只能道:“……知道!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可这订婚……去那么多人也不合适呀!我们说好了,过后我请他们吃饭。”说着,把香烟掏出来放在茶几上,要抽不抽的,只闻了闻,又塞回去了。 紧跟着又忙道:“干嘛?又叫我相亲?”他连连摇头,“那也得等我爸的事情有结论了,再说嘛!况且,我最近谈了一个女朋友……” 对方的父亲是供销社总社的一位领导,长的没有冬妮姐好看,但是身上那一股子劲儿是真要命!他也是真心看上了。 刘母就皱眉:“什么样的女朋友。” 刘建涛就说了:“……也算是门当户对!人挺好的,跟冬妮比……也差不了多少。” 刘母就有些犹豫,看了老刘一眼:你看!是不是就不要提了。 刘父看儿子,“之前你谈的那个姑娘,你知道他的情况不?” 刘建涛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老爷子又知道啥了吧!他朝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人家结婚了,好好过日子去了!我掺和什么?我不管,人家才好过;我一管,搅和的人家的日子还有的过吗?” “我是提醒你,你最好把以前的事情弄清楚。别害了人家正经姑娘,说你是骗婚。” “怎么就骗婚了?” “那姑娘嫁人之后,生了个孩子……” 刘建涛嗤的一笑:“您不会想着孩子是我的吧?”他摇摇头,“不会的!谁家正经的姑娘跟男人在外面……” 话没说完,刘父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扔过去。 刘母一拍桌子:“你这说的是人话?” “我的事,是我清楚?还是你们清楚?”刘建涛摇头,“以前不懂事,都是她勾引的!真的!她跟我的时候就不是清白的身子……她以前跟厂里的小伙子谈恋爱,还把人家对象给折腾的开除了,这可真不是冤枉她。不要觉得你们认得的姑娘把清白看的真,所有的姑娘都能看的真!贺双喜可不是那种人。看上了,跟人家上床,她就是那样的人……” 刘母站起来,啪的一声抡了个巴掌过去:“滚!滚出去!” 刘建涛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喊回来,没头没尾的,一句没来由的猜测,换了一巴掌。他直接起身:“我也看出来了……我就是再出息,在你和我爸心里,啥也不是!” 说完就走,出去了才觉得不对:不会真给自己生了个孩子吧? 这可不成!突然冒出来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以后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直接上尹禛家,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的划拳声。 一敲门进去,好家伙,一客厅的人,家里的大桌子小凳子全用上,桌上茶几上,碗筷盆碟,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又有酒瓶子在地上放着呢。 小福姐系着围裙催他:“进去呀!就差你了。” 刘建涛往里走,看见尹禛在沙发上坐着,林桐正举着酒杯不知道要给谁敬酒吧。 这里面男男女女的,好些都是带着对象来的。 四爷一看是他,就笑道:“知道你忙,没打搅你!今儿老爷子为我的事跑了一天了,哥哥承情。你怎么还多礼起来,专门跑回来了。” 不像是知道孩子的事! 他跟其他人点点头,也没打招呼,只过去拍了拍尹禛的肩膀,“哥,借一步说话。” 四爷给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喝你们的。” 进了卧室,四爷拉了凳子叫对方坐:“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说!” 刘建涛取了好烟递过去,“哥,问你点事。” 四爷摆摆手,“不抽这玩意!你问。” “我爸……突然跟我提贺双喜,说她跟雷鸣生了个孩子……” 四爷‘哦’了一声,“是!有个孩子……生的挺凶险,去年暴雪那天晚上。刚好赶上贺双喜她妈在医院做手术……雷鸣顾着丈母娘,她好像是早产了……”说着就朝外喊:“桐桐,问你点事。” 桐桐就进来了,摸了摸四爷屋里的暖气,这才问:“怎么了?” “贺双喜那孩子……我记得你说过,是早产的?” “啊!不到月份。人家医院的大夫说的预产期应该在阳历年前后,谁知道贺家倒霉,那倒霉事一件挨着一件,大月份的孕妇受累了……早产了。”说完还问刘建涛,“怎么了?” 刘建涛就不好意思:“这不是老爷子问了吗?我还担心坑了人家。既然不是我的,那跟咱可就没关系了。” “哦!雷家老太太和雷叔疼孩子跟疼眼珠子似得,说孩子跟雷鸣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两口子都挺忙的,孩子是老太太带!” 刘建涛就觉得:若不是亲生的,人家凭啥给带孩子。 他忙笑道:“就是问问,了了心里的心事!主要还是回来贺喜的。”想了想,从公文包里取了一张电视票,“哥,这是给您的订婚贺礼!等结婚的时候,兄弟另外备礼。” “哟!这可不能随便要……” “哥!来路很正!哥们谈一对象,那家里……什么都能有!这算什么呀,小意思!” 四爷就笑:“行!我兄弟出息了,给什么哥哥都接着!受兄弟照佛,当哥哥的且骄傲着呢。” 刘建涛拍胸脯子,“想要什么,给我打电话。”说着就往出走,“我晚上还有应酬,就不多留了。” 行!那就再见。 出去跟以前的老兄弟之泛泛的打了招呼,真就那么走了。 方和平就骂:“什么玩意?!”屋子门没关严,里面说啥他们听的见。 这边才骂了人,方和平的对象就拍他:“行了!呆着吧。” 人家对象是附近一小学的老师,这会子就喊桐桐:“来!坐这边,咱们说说话。” 桐桐过去坐了,尹福端了水果出来,递给桐桐:“吃这个蜜桔。” 其他人好奇:“贺双喜生的孩子真不是刘建涛的?” “预产期是在婚后第十个月,一般怀九个半月就足月了。大部分九个月就生了!预产期是医院的大夫给的……”桐桐是这么说的。 每句话都是实话,这种谣言还是算了吧!别打搅人家的安宁。 贺双喜在澡堂子打扫卫生,挣着钱。雷鸣……不知道干啥呢,但肯定也是养家糊口的。再加上老雷叔的退休工资和摆摊的收入,看着很艰难,但是,人家的日子也过下来了。 私生子什么的,是什么好名声吗?孩子乖巧又聪明,老太太教的很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沾到孩子身上。 这些人顺着话题,又就在这里说,说谁谁谁招工回来了,结果乡下有媳妇有孩子的,把人家坑结实了,农村的媳妇不要了,娃也不带回来。一个个的都装未婚! 正说着呢,门又响了。 一开门,是冬妮带着叶鹏飞来了。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喊:“姐,姐夫!” 叶鹏飞招手,“这一声姐夫喊的……”说着,就从包里掏烟,一整条外贸烟扔出去,“都分分。”然后就跟四爷说,“这么大的喜事,你姐一说,那我说什么都必须到呀。” 四爷就笑,把主位让给他们:“坐!坐。” 冬妮点着一个个的,“别讹他啊!” 谁也不当真,把很贵很贵的一条烟顺手给瓜分殆尽了。 方和平就问说,“姐夫,现在上面是什么意思呀?打倒了那四位,然后呢?” 叶鹏飞就笑,“然后呀?然后……”他就看冬妮,“《洪湖赤卫队》那个歌剧要重新公演了,要票找你姐!” 桐桐就笑,叶鹏飞是真的成熟了:敏感的话题一点不碰,直接给你转移了。 还就这东西最吸引人,都嚷着要票,想看。 但临走的时候,四爷和桐桐把人往出送,叶鹏飞还是跟四爷说了:“埋头干活,踏踏实实的……凡是轻易不张口,张口不谈朝事……得千万记住这个话。没事陪着桐桐看看电影,去公园划船散步,比聚众强。” 冬妮跺着脚,冷的嘞:“他知道的!快别啰嗦了!走吧。” 叶鹏飞:“……你这个人!”他只能跟这两人摆手,“回见。” “得空了找姐夫喝酒。” 叶鹏飞就笑,“怕你们喊姐夫!一喊姐夫准没好事。”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冬妮挎着叶鹏飞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半拉扯着,想叫叶鹏飞跟着她跑,叶鹏飞偏不,就那么一个扯一个拽的,走远了。 桐桐搓了搓手,把手塞到四爷衣兜里,“看吧!人成熟的很快。” 四爷‘嗯’了一声,疯狂的行为得有疯狂的环境,当脱离了那个环境,正常的思维就自然回归了。 桐桐跟着上楼,看了看时间,“都快九点了!”得回家了。 四爷故意逗桐桐说:“今晚不回了?”跟尹福住也不是不行。 结果桐桐还没说话,楼下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第364章 花自向阳(81)一更 外面鞭炮声声,林诚儒站在大厅里隔着窗户朝外看! 林楠和林枫带着桐桐在外面放鞭炮,今年这过年气氛不一样,一个个的都开始放起了花炮。林楠抓着桐桐的手教她如何点炮仗,瞬间,亮光一片,这兄妹正乐呢,边上的雪砰的一下就炸开了,雪沫子横飞。 林枫偷偷把炮仗埋在学里,炸了哥哥和妹妹一脸雪。 林楠揪住林枫,桐桐抓了雪往林枫的脖子上贴,三个人鬼哭狼嚎的,在雪里玩的不亦乐乎。 季安扭脸看季红美:“你去出去玩吧!” 季红美只摇头,又去了厨房,从厨房的窗户里朝外看,看见林枫将桐桐一背,背上就跑,林楠在后面追:“有冰……滑……” 结果滑了,兄妹俩跟两只大狗熊一样摔到雪地里,然后都喊着林楠:“哥,拉一把!” 林楠不,他转身就走。 结果那俩坐起来拽着林楠的大衣袍子,非给拽倒…… 季红美看的不由的笑出声来,转而又慢慢的低了头,要是在老家,这个时候该干什么呢?该忙进忙出的做饭,做好了端过去,两个弟弟吃肉,妹妹吃菜喝汤,等她收拾好去堂屋,就剩下桌子要收拾了。 用亲妈的话说:你长那样,吃吃吃!吃也是糟践!养头猪都比你有用。 她深吸一口气,将冰糖在锅里熬着糖稀,熬到冒泡,再把串好的山楂串、橘子串、苹果块串、梨子串,还有黄桃罐头里的黄桃块,都试着在糖稀的泡泡里裹一层,然后放在盘子里。 她还提前做了一个稻草捆,绑在一根枝丫上。等糖稀凝固了,那兄妹三个从外面玩回来了,她才把这个插好,然后拿出去。 楼梯的拐角有个画着画的瓮,之前里面插了一枝红梅。红梅谢了,瓮空着。她把这一串给放进去,桐桐上上下下的拔一根就能吃到。 果然,一拿出去,桐桐就被吸引了:“表姐,这个好嗳……” 林诚儒扭脸看,然后伸手,“来来来,给我吃个苹果的。” 林枫正捂手着,三两步上去拔了个黄桃的,“罐头还能这么吃呀。” 桐桐跑过去,把手里拆了一半的巧克力拆完,巧克力块塞到表姐嘴里,才在上面选,“妈,给你拿个橘子的……” 好! 桐桐又给林楠拿了一根梨块的跑下去。这个表姐真属于心灵手巧的,就像是这水果,其实是别人送的,放在外面会冻坏,放在屋里吧,温度高了容易坏。 有点黑点就往里面一个劲儿的坏,她把这种果子切成块,用糖这么一裹,像是苹果这样的,基本就不会继续被氧化了,颜色也不会发黑。又能吃水果,又能当小零食。 红红黄黄的往那里一放,还怪好看的。 林诚儒就给发压岁钱,兄妹三个和季红美是一样的,一人十块钱。 季红美一个劲的摆手,这太多了!这里管吃管住,衣服也都是姑姑给添置的,过年还置办了两身新的,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她从生下来,除了工作之后穿过一次崭新的工作服之外,其他的都是旧的。 工作服每个季度都发,但是发下来父母就要走了,要留给弟弟穿。她就捡工友穿旧的!来了之后,真的是她第一次穿新衣服,用了很多很多东西都是新的,这也都是第一次。 吃住穿不用花销之外,一个月还有二十块钱的工资。哪里能再要其他钱? 桐桐接过去塞到她的兜兜:“你先存着,等家里需要钱了,再从你拿是一样的。” 季红美只能收下,才要说点什么,电话响了,是四爷打来的。 他和尹福都在疗养院过年,地方虽小,但聚在一起,一家子也热闹。 楼道里有电话,四爷站在电话边上给这边拜年,反倒是没法跟桐桐说几句话的。 挂了电话,周围的人都打趣:“尹禛……给对象打电话呢?” 四爷就笑,只问:“年吃了吗?” 正要吃呢! 尹家的年夜饭上桌,也正要吃饭呢。老尹关了放在墙角的电视,看看饭桌上又是鸡又是鱼,转脸还端出一砂锅的老鸭汤来。 他就看从柜顶取饮料的儿子,“你小子,这一年年的折腾了多少东西回来?” 四爷回头看:“样样都是过了明路的,您怕什么呀?” 老尹点了点电视边上的一个录音机,墙上是订的架子,架子上是各种戏曲老磁带,不想听收音机了,可以放着这个录音机听戏。 这就已经很奢侈了,结果年前了,又抱了一台电视过来:三百七十块钱! 还是票很难弄到的! 一个连单位都没有的人,愣是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饭桌上鸡鸭鱼肉,拎出来的不是果汁就是那什么黑乎乎的饮料。 酒是不能喝,但老子也不是很爱喝那果汁,“就茶!沏茶去。” “您这个呀,哪叫沏茶呀?”一把茶叶沫子能泡一天,“我给您带来的茶,您拆封了吗?” 万红娥摆手,“你可别拆……回头上桐桐家你带什么去?” “林叔不能喝茶,常年吃药的人喝什么茶呀?”四爷也没给泡茶,“大晚上的,您喝什么茶呀?那个茶只在不服药的时候,白天能喝。一过午,不能喝!” 管老子管的!没谱了。 尹福将老爷子面前的凉菜挪开,“您呀……吃热的!这一道凉菜,是我们娘仨解腻的。您可别碰!” 说着,从里面端出个果盘来,“暖气片上温过的,不冰,腻了就吃这个解腻。” 老尹:“……”行吧!老子吃什么都不腻。 他关心的是:“儿子,你跟桐桐的婚事,什么时候能提?” “不急,再等等。” 还等?确定了就娶人家回来,这一等二等,往几年的等? 万红娥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老尹的脚: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大过年的非催婚?你闺女还没对象呢,老催着做弟弟的结婚,像话吗? 老尹:“……”他这才讪笑着给闺女夹菜:“想找个什么样的?告诉爸,爸叫人给你踅摸去?” 尹福低声道:“其实……董伯母之前也问过,说是有个在军校进修的,问我有没有意向?若是觉得行,好跟我妈商量商量,我妈要是也觉得合适,就能见面……” 万红娥‘嗯’了一声,“跟我提了!说是以前战友的儿子,老战友复原回老家,在县城也是个领导,儿子当兵留部队提干了,干的很好……” 老尹看了闺女一眼:“不乐意?” 尹福一边挑着鱼刺,一边道:“人家看起来没有咱家们条件好,但其实,还是不一样。这结了婚,要是想上进,是不是还得麻烦我董伯伯他们。” 换言之:咱家看着不差,但这跟权利不沾边。看起来所谓的特权,那只是人家给您面子。可人情这东西,是需要互换的!要不然,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尹福挑鱼刺挑的格外的仔细,“我……也没那么大的出息,就想找一个在门边上,距离不远。稳稳当当的,不需要那么大的上进心的人。” 最好也是能搭把手照顾照顾家里的人!这家里已经拖累尹禛很多了,桐桐那边还有她爸爸需要照顾。这将来,两头忙,坑他们坑的没完了。 要真嫁给董伯母说的那人,要么,跟到部队,家里一点也帮不上;要么,就是两地分居,自己要是再有孩子,一个人弄孩子本就艰难,别说帮衬家里了,不连累的父母给自己管孩子就不错了。 所以,还是得根据家里的情况找合适的。 稳当不瞎折腾的人就很好,没有那么大上进心就不用动那么些关系。 她是这么想的,但没法说出来给家里人听的!他们肯定是由着自己,找喜欢的。但其实,婚姻也就那么一码子事! 这些年大院里那些分分合合,看的也多了去了。 有恩爱夫妻划清界限离婚的,有反目成仇相互背刺的,更有相互埋怨成了怨偶的,什么样儿的夫妻没见过呀? 所以,“我拒了董伯母!缘分嘛,慢慢碰呗!碰对了就成。” 说着,就看尹禛:“你该结婚只管结婚,家里给你们腾出来。这边好歹还有一间屋子,我住这边就成。” “看您,说什么呢?”四爷给她倒饮料,“我们不结,是有我们的考量,跟其他的没关系。再说了,爸妈住这边,我就是结婚了,也一半过来陪爸妈住,一半在林家。你呢,遇到合适的就结,遇不到合适的,就在家呆着。跟家当姑奶奶都成!” “去!咒谁嫁不出去呢?” 老尹对儿子住哪倒是没那么些多余的看法,爱住哪住哪去,怎么方便怎么来。反正大过年的,这个话题起的不好。 但从内心来讲呢,还是有些触动的。 说到底,就是自己是一块光鲜的招牌,挂着好看,可其实实际用处不大。这种感觉,啥滋味呢? 晚上歇下了,他跟儿子住小间,老伴儿跟女儿住大间。儿子在上铺躺着,他在下面敲了敲床。 “嗯?”四爷睁眼往下看,“哪不舒服?” “你跟老子说实话……” 嗯! “老子是不是绑住你们的手脚了?” 四爷躺平,一下子就笑了:“看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呀?您那些战友对您的情义是真的,您儿子能干,不怕欠人情,觉得能还的起也是真的!往功利上想,都是功利;往情分上想,咱这都是情分。要是没您,我上哪找这样的情分去?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没您这个敲门砖,我也没机会展示呀?” 老尹:“……嘿!老子就发现,你小子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那自大的德行随谁了?” 第365章 花自向阳(82)二更 大年下的,来回的拜年。大年初一,四爷在家里待客,方和平一伙子过来拜年,小屋子挤挤挨挨的,坐不下,没人多呆,三五分钟的问候了一下,放下半屋子的各种礼品,都往出推。 四爷和尹福往出送,出了楼门,方和平说尹福:“小福姐,怪冷的,你先回!我们跟这人说句话。” 嗳! 尹福也不催,转身进去了。 四爷朝连廊里指了指,“走!去那边……”这雪下的,遭不住。 方和平没过去,只靠近低声道:“昨晚都睡下了,门房叫人喊我,说是电话上找你找不见,喊我去接电话。” “大年三十晚上,打电话找我?”四爷摇头,“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在这边,电话你知道呀。”要紧事你当时就给我电话了。 边上的几个这才道:“是刘建涛,这小子被人给套了麻袋,拍了板砖,差点没给弄死!人在医院呢,人家问他联系说,他不敢叫人给家里打电话,直接报了门房的电话,说找尹禛哥你。” 四爷‘哟’了一声,“怎么不早说?严重吗?为什么的呀?你们去看了吗?” 方和平一把给拉住了,“就怕你管,我昨晚才给拦了!说你不在家。” “不是……大过年的,他不跟家呆着,干嘛去了?怎么就被人打了?那一伙子的人干的?不给咱们面儿,是吧?” “哥,这真是他自找的。”方和平低声道,“今早我一起来,就找人打听去了。咱这挺忙,压根就不知道这孙子干的好事!他谈一女朋友,是纪敏,您知道吧?” 纪敏?大院这个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她是爱张扬,也属于比较开放的那一类。很多人都在她家刷夜,且以在她家刷夜为荣。 刷夜的意思就是:夜里玩的时间长了,没地方去了,那就找个地方睡一晚得了。都是革命儿女,不拘小节。父母常年不在家的就是首选! 而纪敏就是那个时期父母常年不在家的!跟她玩的男孩子,没地方去就上她家。大男大女,深夜共处一室!要说没什么,大概也是真没什么;要说有什么,大概也是真有点什么。 要不然,一个个的小伙子干嘛非得找借口上她家去住呀!说实话,在谁家不能凑活一晚。 周围这一伙子挤眉弄眼,四爷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反正没人相信纪敏跟别人没什么。 四爷:“……刘建涛又干什么了?被纪敏找人给打了?” “这小子胆大包天!跟纪敏好好的谈……那就谈呗!纪敏的老爹那是真挺那什么的,看着老丈人的面子,谈就谈呗。”方和平才说,“可这小子跟他们一个单位的女人好上了!那女人得有三十了吧,男人那几年抽调下线厂子,一两年都未必回来一趟,那是花名在外!也不知道怎么的了,两人勾搭在一块了……” 被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给打了? 方和平笑就是笑这个,“不好说呀!大年三十晚上,在胡同里,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子,套上麻袋又给狠揍。可能是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的,也可能是纪敏知道这事了,找人给她一个教训。甚至都可能是被常勇盯着呢,给常勇给教训了。” 四爷摇头:“不可能是常勇!常勇要是知道这事,直接去抓奸就行了!这事街坊邻居知道了,不管女人的男人管不管,派出所得管的。” “也对!”那就可能是纪敏或是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的。 四爷从身上取了二十块钱递给方和平,“这小子不敢叫家里知道,也不敢声张,怕单位知道。只怕身上带着的钱也被人打劫了。你替我跑一趟,给他把住院费交了。问他,还记得当初我叮嘱的话吗?再告诉他,以后他那狗屁倒灶的事,我再不管了,也别找我!当哥哥的尽心了,当兄弟的不听,咱也不就不逞能了。” 方和平看着这钱:“扔了也比花在他身上强。” “嗐!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不到那份上。麻烦你跑这一趟吧!”说着就笑,“改天开几桌,把兄弟们都叫上,吃烤鸭去。” “得咧!走起。”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想见谁吧,却总也能碰上。 过了正月十五,林楠上班去了,季安也得上班。林诚儒复查这个事,一直就是跟着个人。季安和林枫以及桐桐,这会子剩下这兄妹俩了,季安要请假,毕竟不管是助手还是季红美,都不大放心。 桐桐要去见大夫,林枫有时候得上上下下的跑,谁陪着老林呢?助手和季红美陪着,老林并不方便。有时候突然想上个厕所,要个热水,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 桐桐就说,“有姑爷干嘛不用?他的时间自由。” 于是,四爷也就跟着,陪着老林复查。 桐桐得找大夫,拿着她每天的记录,跟大夫做长时间的沟通。跑腿的活,四爷就接了。叫林枫陪着老林在休息室呆着就行。 这跑腿的活呢,其实不是非得亲力亲为的,这不过是为了节省时间的。 像是有些检查,得响应科室的大夫给结论。而且,每一项的检查结果并不是都一起同时出来的。 换做其他人,人家就在医院住三天,提前住进来,各项检查配合着做完,就不管了。然后医院自己协调,等结果陆续出来了,再把各个科室的专家凑到一块会诊。 最后再出看看怎么调整。 但是这太耽搁时间了,家属等结果,出了哪个直接去哪个科室找大夫,大夫肯定态度很好很认真的优先办你的事。 自家人来回跑一跑没什么的,老林耗着会不舒服的。 以前林枫干这个,今儿换四爷。 拿着单子从呼吸科出来,又直接往肛肠科去。像是直肠类结肠……重金属影响之下,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检查的范围之内。 从这边出来,又往泌尿科去,肾、膀胱,这不都归人家泌尿科管吗?肾是人体重要的排毒器官,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检查。 他这种带着特殊印章的检查单子,只要在外面叫护士看一眼,护士马上就会找大夫。里面不管是给谁看诊呢,都得让路,先紧着这边。 护士一看,就赶紧去敲大夫的门。 大夫直接往出走,正查体的病人在帘子后面喊:“大夫,你们还加塞呢?” “你稍等一下……” “那可不行,我得找你们领导……” “你整理衣服吧,查体已经查过了。能等就等,等不了就去找领导去。”惯得你那臭毛病! 说着话,直接就往出走。一见人,大夫就点点头,给林工会诊的时候见过这个小伙子。他接了检查单,直接往主任办公室去,“今儿林枫没来?” “来了!我替他跑腿的。” 大夫想起来了,“是林工的姑爷,是吧?” 是! “嘿!你可捡到宝了,林桐那丫头是个怪才。”说着,就坐下,也叫这小伙子坐,“你随便坐,我看看!” 这一看,又从抽屉了拿林工的病例档案,上次的检查单副本他这里也有。数据这么一对比,然后‘咦’了一声。 四爷心里有数,却不得不问:“怎么?有变化?” “是好了一些……数据好了一些,一般男性到了这个岁数,可没那么好的憋尿能力。” 四爷就笑,正要说话,门猛的从外面被推开了,“大夫,你不能把病人扔下……” 话没说完,说话的人住嘴了,四爷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刘建涛还没说话呢,外面的护士都恼了:“谁让你随便进的?快出去!” 四爷只当不知道他来瞧病的,只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马上出来!” 刘建涛:“……”行吧! 门一关上,大夫才问说,“认识这小子?” “一个大院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都挺忙的,难得碰面。”并不打听! 大夫就叹气:“就怕这种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年纪轻轻的,下手都不知道轻重……” 四爷:“……”他假装没听懂,“是!以前爱打架,天两头的住院。不是头破就是血流的!” 大夫便不说了,在检查单子上写了医疗建议和医嘱,签字之后递过去,“告诉林桐,就说……中药搭配的不错,至少在肾脏上是有功效的。” “好!那您忙。” 四爷出来的时候刘建涛果然在外面,“是在这个医院住院?你在哪看见我的?撵到这儿来了?” “我……我就是来这里看看。” 怎么了?哪不舒服? “尿路感染,没大事。”刘建涛看着尹禛的单子,“这是?” “陪我岳父来检查的!检查的项目多,常规检查,问题不大。”四爷说着,就一副着急的样子,“有正经事没?没事我就先走了,老泰山正等着呢。” 刘建涛:“……没!” 四爷客气的伸出手,“那……回见。” 刘建涛愣愣的看着伸出来的这只手,兄弟之间,这一客套,就证明疏远了。 没说一句过火的话,态度很好的跟你说‘回见’。 什么回见?分明就是回头也别见呗。 他想解释来着,却也不知道该怎解释,只能伸出手,“回见。” 双手一握便分,四爷转身走了,得去骨科。 刘建涛重新跟上这位主任大夫,“打搅您了,不好意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看我这情况……” 重新到门诊室,大夫看他:“肯定对男性功能和生育都是会有一些影响的。” “影响……多大?” 你自己不就是感到了功能不如从前才来的,多大你心里没数?至于生育嘛,这个谁也不能说死了!有好些精弱甚至于特别稀少的,但人家也还是能叫媳妇怀孕的,只是概率相对较小而已。 第366章 花自向阳(83)三更 没人知道刘建涛受伤了,但等进入了一月,才过了一月一,也就是距离四爷见到刘建涛之后有半个来月吧。大家就都收到刘家的请柬,刘建涛要结婚了。 别说尹家了,就是林家也收到了。 这不是人家上次耽搁了一次媒人嘛,又说跟尹家是世交,跟季安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战友,就送了一份喜帖来。 那这怎么着呀? 肯定得去!林诚儒去不了,但季安得去。林枫在家呆着,林楠和严言陪着季安去就可以了。季安不知道年轻人的事,想着跟尹禛一个大院里的,她说桐桐:“肯定来往需要招待,你跟着尹禛,给人帮帮忙。” 行!我不跟着你们了。 这种情况,老尹都从疗养院回家,参加个婚礼吧!就在大院里的礼堂举行。 万红娥跟季安肯定要坐一起的,再喊上几个熟人,他们坐一个桌子。 董伯母还问呢:“这个婚事定的仓促。” 边上一人就说,“您不知道呀?这可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怎么一个双喜?老大也回来一起办婚礼? “哪呀?新娘子肚子里带着呢!你看那脸色,看那走路的姿态……”那要不是有了才怪。 桐桐跟着四爷,走不脱!四爷没打算帮忙,不过是刘建涛面上粘着四爷粘的可紧了,看起来意气风发的。 他还调侃:“要结婚都抓紧把婚结了!哥们要当爹了,孩子出生之后,做满月都得来呀!”说着,还拉着四爷不叫走,“哥,你不能走!你得给我儿子当干爹……” 在人前,大喜的日子四爷没给他难堪,只道:“少瞎说!你要当爹了,我还是小伙子!当不了!”说着,拉着桐桐就走,“不听他们那些昏话,咱走。” 桐桐笑着给那边摆摆手,过去跟冬妮挨着坐去了。 董伯母就跟季安说话,“你家这个姑娘是真出色!”跟尹禛瞧着是更般配。两人手拉手在这么多人中间穿行,不羞怯不做作,她就爱这大方得体的姑娘。 难怪冬妮不仅不恼,跟人家还处的好,有什么事都想着她。 这孩子是好! 然后又夸严言,她认识严言的母亲,只是没想到严家的姑娘跟林家的大儿子,这个大儿子也颇为醒目,说实话,这个孩子瞧着比鹏飞那孩子还稳重,且比鹏飞更低调。 瞧!人家跟鹏飞两人是认识的。这会子站在一起,两人握着的手就没分开过。 谁都夸鹏飞一表人才、前程不可限量。可人家那孩子站在边上,两人称兄道弟,谁又差了? 鹏飞有他老子,有老董做依靠,可严家也不差呀!那是严家的女婿。 新式婚礼,新式就新式在,不铺张浪费。新人往上一站,司仪说些共同进步的话,这就行了。因着人家新娘家的要求,本来茶话会都可以的。但这次愣是给整了四凉四热的席面,正式的摆喜宴。 四凉四热,也是生凑出来的。这个月份,能有什么呀?老刘家也不敢掀家底叫大家看。 所以,这婚宴就一言难尽:一碟子凉拌白萝卜丝,一碟子胡萝卜丝,一碟子白菜丝,一碟子小葱拌豆腐。然后一个炒白菜,一个炒粉条,一个肉沫炒酸菜,一个炒土豆丝。 还多出一个南瓜汤,一个红薯汤。 主食是花卷,花卷是那种白面叠着玉米面的那种,黄白相间的花卷,不全是主食。 这个花费,还不如摆上瓜子、花生、糖来的贵呢。 然后新郎和新娘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不自然。轮到一桌一桌敬酒了,新人一近前,桐桐就:“……” 刘建涛的脸上有两个非常清晰的巴掌印! 就问今儿这日子,谁甩了新郎俩巴掌,他还不敢声张的。 那边老两口的脸色怕是都不敢看吧! 桐桐这也才看清这位笑颜如花的新娘子,鹅蛋的脸,要说漂亮吧,也说不上是极致!就是那种站也不好好站,歪着,腰身扭着的那种。身上穿着大红的上衣,上衣不长,收着腰线,腰倒是不纤细,但这应该是怀孕的缘故。可饶是如此,她的裤子依旧是窄窄的,特别的修身。 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跟显得腿长腰细。 举着杯子过来敬酒,看见叶鹏飞就‘哟’了一声,亲手递了酒过来,“您可是叶鹏飞呢,真真事久仰大名了!以前也就远远的看见过,想过去跟您搭句话,您那气势,一般人哪敢过去呀?没想到今儿算是见了,还离这么近,那这杯您一定得喝。”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歪着头递着酒。 叶鹏飞哪里见过这个呀?自来认识的人也没有这个调调的! 这是婚宴呀,眼前这姑娘不是饭馆里喝多了过来套近乎的小圈子,这是人家的新娘子。这么着,还有长辈在不远处,这像个什么样子? 冬妮起身,接了酒杯,“大喜的日子,新人敬酒,得喝呀!”说着,仰头把这杯喝了,“他最近感冒了,才吃了感冒药,不能喝酒,我替他!心意收到了。” 纪敏 打量了冬妮一眼,然后眼睑一垂,柔柔的笑了一下,“原来叶鹏飞也不能避免惧内呀!”说完,就咯咯的笑。 转脸看见尹禛,这位也是大大的名气呀。就是太傲了一些,从不往圈子里带姑娘玩。 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刘建涛可是尹禛哥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今儿,这一杯酒不能不喝吧。” 四爷看刘建涛:什么意思?你媳妇这样你不管? 刘建涛站在边上,一副哀求的样子。 这是诚心给刘建涛难堪还是怎么着呀? 可你们就是闹,也不能拉着客人跟你们在这里丢人吧。 四爷没动,桐桐伸手把杯子接了,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是什么酒呀?好浓的味道……”她把酒杯里的酒折回酒壶里,剩下一个底子,假模假样的往嘴边凑了凑,“我不会喝酒,这是我第一次喝!你们的喜酒,不能不喝。” 可你那嘴唇都没挨着酒杯。 纪敏吭哧一笑:“哟!尹禛哥也感冒了,喝不了酒了。” “没有!没感冒。”桐桐将杯子还回去,“我不叫他喝的,等会他得送我,我怕他喝了酒骑不稳,再给我摔了。” “是嫂子呀!”纪敏像是才知道一样,“刚才那一杯可是替我尹禛哥喝的,这一杯,嫂子得喝吧。” 冬妮皱眉,才要接茬,叶鹏飞摁住了她的手:大喜的日子,别闹!你这脾气真是!你不插手,人家一样能应对。 果然,就听桐桐笑道:“喝是要喝的!今儿不行啊!等真成了嫂子,你们敢叫,我敢答的时候,我把这一杯给补上!现在嘛……”她轻轻的给人推回去,然后反手推了新娘子去下一桌,“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赶紧敬别人去吧!再客气,那可就真拿我们当外人了。” 听的一圈盯着新人的人哄笑成一片。 小姑娘脸都红透了,却在那里陪着新人插科打诨耍花腔。 别人没看出什么来,只以为是大喜的日子,客人没调侃成新人,新人反而去调侃那些未婚的男女去了。 彼此是朋友的话,这种事……只耍热闹呢,有什么不能闹的。 没瞧见吗?新人跟那些年轻人闹到一块去了。新郎端着放酒瓶、酒壶、酒杯的盘子,新娘子给人敬酒。这大院里的坏小子那么多,荤素不忌的,谁开不起玩笑呀。 这不就闹起来了!新娘子笑颜如花,客人开怀大笑。新娘子周旋在这么人之间,手在这个的肩膀拍一下,转脸又搭在另一个的肩膀上笑的开怀! 闹的高兴了,直接端着酒杯,往那些小伙子嘴里灌酒。 年长的人最见不得这个,刘母的脸臊的呀,通红通红的。都说是门当户对,这小子说跟冬妮差不多,她还真就信了。 总觉得姑娘家,出身差不多,这也该是差不多的性子吧。 可这全不一样呀!冬妮长在眼皮底下,那是不藏心眼,走的端正的孩子!可这个……怎么这么一副作态呢? 这么多客人,丢死人了。 人家新娘子的妈妈全程拉着脸,这会子也说呢:“我们家孩子呀,性子活泼,爱笑爱闹,自小就是个假小子的性子!我们就想找个宽厚些的孩子,厚道的人家……” 仿佛不仅是对婚宴不满,更是对自家儿子不满。 可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假小子……分明就是外面那些又坏又浪,一身坏毛病的姑娘嘛! 于是,她也拉着脸,谁也没比谁的脸色好看。 这亲事结的,真真是不能提了。 菜色就那么些,随便动几筷子,忙着的人就都散了。 临走的时候,冬妮说桐桐:“以后少跟这个纪敏碰面,那是个没脸没皮的……” “我知道!我也凶着呢。”说着,桐桐还低声打趣:“什么时候吃你的喜宴?” 快了吧! 结果还真就是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都到了的缘故,今年这婚宴就不停。冬妮和叶鹏飞是五月正热的时候办的婚礼,结果到了六月底方和平又结婚。 就在方和平结婚的这天,大家得了个消息,说是老刘家不能来参加婚宴,因为刘建涛家添丁了。 然后宾客就奇怪,一月的婚礼,六月底生了? 一月一龙抬头,到六月底,这是整整五个月。除非结婚的时候人家本身就怀上至少四个月了,对吧?可四个月的肚子显怀了呀。 结果不知道谁说:“人家怀的是双胞胎。” 哦!双胞胎啊,那一般都会早产,早产一两个月的都有。这么一算的话,又理解。 第367章 花自向阳(84)一更 出生三天设宴,又不是满月,难不成是洗三? 谁家现在还有这个讲究? 大部分人连满月都不做!最多也就是家里的亲戚和极其亲近的朋友,大家在家里小聚一下就得了。 才生下来三天,办的什么宴席呀? 他家的宴席也就那样了,吃的没滋没味的。 况且,早产下来的双胞胎,孩子的情况都好吗?新手父母不在家里手忙脚乱的伺候孩子,瞎折腾什么呀? 瞧那嘚瑟的!人家结个婚,你跑来抢的哪门子风头。 反正他设他的宴席,以前的老兄弟去的却不多!都是那些如今还到处混的那些,早早的跑去给他撑场子了,拢共也没坐下两桌。 四爷当然就不去了,只以照顾老尹为由,人在疗养院呢。 尹福去了,也没留饭。只上了礼金,又把尹禛准备的两个银手镯递给刘母,“这一下暴雨,潮气一起来,我爸的旧伤又复发了。本来说好的要来的,来不成了。这是尹禛叫人给打的……” 胡同里的老银匠就能打,一个银元打一个小镯子。而今这银元兑换,那都是一块钱换一块钱,又不贵。加工费给个两毛就够了。 拢共两块多钱的东西,好歹瞧着用心了。 刘母就接过来了,“真是叫你们费心了。” 东西转交了,尹福又去二楼看了孩子。纪敏在床上躺着呢,她娘家妈陪着坐月子,孩子包裹着在床头放着。 尹福也是没见过多少才出生的孩子吧,总觉得人家虽然是双胞胎,却瞧着挺健壮的。 回去还跟自家妈说:“谁说早产的孩子难养的?人家那孩子很好养,奶瓶冲了奶粉,吃的咕叽咕叽的……”然后还比划了一下,“能吃这么多!” “孩子都回家了?”还以为产妇和孩子还得在医院住几天呢。 “回来了,生以后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尹福啧啧几声,“刘建涛这小子……都说他不靠谱,结果人家最早当爸了。” 谁说不是呢! 老尹趴在床上,又开始骂老刘:“就那德行,还早早的抱孙子。”老子的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尹禛那小子呢?你说这小子坏不坏……啊?跟人家桐桐谈了四年了吧。谈了四年都不结婚,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且消停点吧:“你又做不了他的主,由他去吧。” 四爷真忙着呢,警校那边给季安分了房子。这房子依旧很老,需要改了装修,晾上半年。明年想搬就能搬。 他抽空在拾掇这边的房子!大学教职工的住宿,那一直都困难,大部分都是筒子楼,极其拥挤的住宿环境。但因着季安好歹是领导,在原部队她都已经是团级了,团级的住房标准是九十平。现在算是到地方上,担任高校的领导,小升一级,所以,住房标准是一百零五平。 一零五就是一零五,说的就是实用面积。 得把这小小的空间改造出来,助手不住家,那位表姐也可以不住这边,毕竟那边的房子还是需要看护的。大不了就是季红美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离的也不远,这是可行的。 主卧不能改小,因为这还得兼具治疗室的作用,桐桐给针灸按摩,不能这屋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小卧室给桐桐弄了张一米二的床,能住。 次卧那哥俩用衣柜隔开两个空间,不隔声,但隔视线。谁想熬夜看书,不影响另一个人。 林诚儒有在家办公的需要,还得有他和助手白天工作的地方,那就只能把餐厅改出来。又在客厅空出餐厅位! 反正就是人多,凑活凑活,熬几年就过去了。 现在这装修哪里有什么建材呀?不都是这里凑一点,那里凑一点吗? 林枫想帮忙,直接被林楠给拦了,“叫桐桐跟尹禛去折腾吧!你看你的书去!他俩的脑子好使,想怎么考都难不住。你呢?” “我其实也没那么差吧。” 林楠甩出六五年的高考数学题,严言想办法弄到的,手抄了一份送过来了。 桐桐昨晚誊抄题目带做详细解答,恨不能一道题用两三种、三四种办法来解,然后全对!今早尹禛过来,只照着空白卷做,不抄题。用了一个小时做完了,也没有错误。 “你去看看,你能得多少分。” 林枫接了题过去,数学题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那么些花里胡哨的提醒。就是干巴巴的大题题干,七道题连带一道附加题,限时两个小时。前七道答对了一百分,附加题也对了,总分一百二。 他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五道半,按照分数,他能得七十八分。 不低,但也不高。 他自己都挠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一碰真高考题就完蛋。他问自家大哥:“你考了多少分?” 林楠把卷子递过去,附加题没做,但前面七道题做对了六道半,九十分是能拿到的。 林诚儒看两个儿子的卷子,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子题来,“你们去做吧。”抽空给你们出的! 第七道题也不难呀,不还在二次函数的范围之内吗?没瞧见桐桐都解出花了,你们怎么把这个东西做不对呢? 至于附加题,那是三次方程的,你们不要想了。那题跟你们无关,你们都不要妄图读懂它!以你们在这个方面的智商,那真是为难你们。 数学但凡有附加题,你们直接放弃吧,它跟你们无缘。 林枫看着厚厚的数学题本,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哥:“真的会高考吗?” 林楠回答的很笃定:“会!必然的。” “还要等多久?”横竖都是死,利索给我这一刀吧!只要不考试,我就得陷在数学里坑里,死活都出不来。 林楠只说:“快了。” “快了是多久?” “快了就是快了……” “都停了十一年了,真能重新开始考?” “真能!” 当林枫把这见鬼的函数彻底弄懂了,什么一次、二次、反函数,然后综合了各种函数,连带的代数几何糅杂在一起,做顺了之后,重新去看之前的高考题,发现确实不难的时候,天真的已经冷了。 表姐在院子里收秋菜,警校那边的房子彻底的弄好了,表姐还喊着:“明儿得去收拾一次……”一星期打扫一次,总是干净的。 桐桐蹲在药房门口熬药,不时的搅动一下砂锅里的药。 大哥准备去上班,这会子没急着走,拎了个桶在擦洗自行车,前几天下了几天的连阴雨,这车子哪哪都是泥。 林枫自己洗了一根才拔出来的胡萝卜,蹲在花坛边啃着,嘴里念念有词,桐桐听着,那是在背数学公式。 她就:“……”他那数学学的真让人难受!公式这东西理解了之后,真不用背诵。 季安得去上班了,正要出门,赶上潘钟瑞这个助手来上班,相互打招呼,小小的院落,闲忙闲忙的。 季红美还问说:“京城流行吃重阳糕吗?今儿重阳了……” 重阳糕呀?桐桐正好回话呢,林诚儒一声喊,紧跟着人出来了。 他手里抱着收音机,收音机里的声音传出来,院子里的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广播上说:“……招生,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第一,本人表现好,第二,择优录取……知识青年……应届高中毕业生……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破除唯成分论……德智体全面考核……择优录取……” 林枫手里吃了一半的胡萝卜噗通一下掉到地上了,“真要考了?” 真要考了? 林楠手里湿淋淋的抹布‘啪’的一声掉到水桶里,水花四溅。 林枫拉了一辆自行车就走,一路快蹬一路喊着:“恢复高考了——恢复高考了——” 然后有推开窗的,有听到声响往出跑的,有停下脚步大声追着他问的。 林枫一路骑到门房:“报纸!报纸——” 报纸上白纸黑字,恢复高考! 紧跟着,大院里涌出一片人来,韩慧拎着上班的包包,凑过来看了一眼,紧跟着就往地上一蹲,嚎啕大哭。 考吗? 考! 相比起其他地方,大院的氛围算是好的!当天,单位的图书馆就开辟了地方,补习班和夜校这就能开课了。科研大院里从不缺老师,谁抽空都能给上课。 真要找老教材,也就这样的大院有条件,没有也能现编出来。 林枫将自家复习用的贡献出来,可惜,大家的水平参差,林家用的资料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当教材用的。 从十月二十一到十二月十一高考,不足两个月的时间,这复习哪能那么详尽呢? 单位给他们这样准备考试的青工放假,叫他们专心备考,工资不扣发。 林枫大部分时间就在图书馆,他不是老师,但大部分时间却留下给大家解惑。谁不会,就来问他。他相当于半个老师,学的算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强子跟了两天,摇摇头:“哥们不行,耽搁太长时间了,捡不起来了。” 钱三宝拿着书,越是急,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怎么也记不住。 林枫就说,“急什么?十二月考一次,明年七月还有一次。准备半年,再考就是了。” 好些人都不敢想这次能考上,就是先准备嘛,不行就半年后再考。 常勇带着央央,央央一遍一遍的翻书,然后拿着题去问林枫,“林枫哥,这道题我不会。” 林枫扫了一眼,这是基本的计算题,就是简单的化简,没有难度,他问说,“根号下八十一是多少?” “啊?”央央指着根号,“这个……符号我没见过。” 第368章 花自向阳(85)二更 像是央央这样底子奇差的,这个大院里也有。多是职工子弟,就像是曾经跟桐桐有过矛盾的那些,这会子拿着书就跟看天书一样,啥玩意也不往脑子里去。 这就是不用别人淘汰,自己就把自己淘汰了。 央央有认真的听老师讲,可别人奋笔疾书,她压根就听不明白。正上课呢,她起身就往出跑,一边跑一边哭。 常勇赶紧往出追:“央央……你别急呀!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舞蹈……这次艺考没有,下次说不定就有了!你先别灰心。” 央央擦了脸上的泪,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转过脸来,“哥,你去上课吧!我没事……回头我再试试舞团。” 常勇叹气,林桐有帮着打听过两个舞团,人家确实是招人。但是,这两年裁军,很多女兵整编制的往下裁撤。她们中很多都是文艺兵,人家的基础也很好。这些人一去考试,央央的底子就不够看。 因此,介绍了两个特别好的舞团,但是,央央没考上。 而且,跳舞对年龄的要求挺严格的,她今七了,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一过年就十八了。央央自己也说过,他们这一行,一过二十五基本就没多少表演的机会了。要想在舞团里留下,除非二十五岁之前跳成台柱子,等跳不了了也能转幕后。 可才进去的,没有一两年连主要角色的混不上,不能领舞,怎么有机会成台柱子? 年龄越大,越难。 他走过去,“你也不要死心眼!我觉得你现在学也不晚,哪怕用两年时间,把初中的重新学一遍再去考!考个中专……喜欢跳舞,那就当个舞蹈老师,不也挺好的!” 中级师范学校,不就是培养小学的各科老师的! “准备两年,你才不到二十!中专读三年,你才二十三,这不就工作了。在附小里当个舞蹈老师……又能跳舞,又有稳定的工作……” 央央猛的转过身来,“我要是不为了跳舞,我为什么要跟你来京城?” 啊? 央央猛的朝下一蹲,将头埋在膝盖上,再重复一遍:“我要是不为了跳舞,我为什么要跟你来京城?”她说着,抬起脸来,已经满脸是泪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家没了,亲人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跳舞了!我只会这一件事,我只想做这一件事……我就想到更大的舞台……跳舞……” 常勇一时怔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央央跑远了。 想想也对,灾后……她是孤儿,就算是工作,她能参与的工作也是分配什么是什么?舞团跳舞的,要么去当舞蹈老师,要么还是在需要重新建起来的市里继续跳舞。 可能会在各个工地去做巡回演出,却再也没有来京城的可能了。 当时就是要跟着她的老师来参加京城的选拔的,结果赶上了地震。 因为在赶路的路上,所以,她侥幸活下来了。 她说:她只是为了要跳舞!去更大的舞台跳舞。 这一年,她也确实是偷偷的练功,一直想办法去参加人家的招考。 她的文化课基础,就是人家大学招舞蹈专业的学生,文化课也过不了呀。 考不进舞团,大学又考不进去,她偏又想去跳舞。 常勇跑到林家找桐桐,桐桐在院子里跟他说话,“怎么不去上课?”听自家二哥说,常勇这家伙的底子还不算是太差,未必完全没有希望。 常勇左右看看,低声问桐桐:“帮哥们打听打听,看哪个舞团好进一点。” “为央央的?” 常勇苦笑了一下,“她想跳舞。” 桐桐想了想,现在这舞团招人,怎么说呢?很多从部队下来的,人家其实是有关系的。这些人在部队也是经过更专业的学习和练习,一点也不差。 反之,央央起点其实没人家高。 桐桐想了想,就说,“少年宫那边可能需要舞蹈老师,反正人家招书法老师,方和平你知道吧?” “知道!” “她媳妇是小学老师!原先就在少年宫呆了两年,后来区教育局招考,她重新考了一次,去了小学当了老师。要不,你先去问问人家需要不需要舞蹈老师,说不定就有机会呢?骑驴找马呗!要不然呢?” 常勇欲言又止。 桐桐从兜里掏了薄荷糖给了他一个,然后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含混的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想走后门,是吧?” “未必行不通吧。哥们这不是没法子吗?” “你想想啊,都想弄工作,还有那么多人没回城呢!你就说,关系户得有多少?你这塞多少钱才能把人送进去!别说我没这门路,我就是有这门路,你有那实力吗?你兜里能有几个钱?” 常勇含着糖,呲牙:“不到两块!我妈现在可抠搜了!我花出去的每一毛钱,她都恨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说我没钱了,我妈说我知道你还有三毛六。这老太太,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对吧?你要什么没什么,你拿什么走后门?” 钱这玩意,你肯定没有。就是你家,也拿不出打动人心的钱来!就是走后门,谁不是关系换关系呢? 这条路,你压根走不通,“喜欢跳舞,那就找个能跳舞的地方不好吗?少年宫教孩子们学跳舞,也挺好的!那地方接触的人多,很多学跳舞的孩子,家长都是有来历的!消息灵通!更何况,说不定就有舞团上少年宫招小学员,或者编排的舞蹈能参加上面大的文艺汇演,被人看中也未必。” 常勇觉得这个听着比叫她去考试,再去当老师好!然后车子一骑,颠了:“哥们先去问问。” “嗳!你不上课了?” “回来就上。” 可常勇压根就没上课去,桐桐听四爷说,常勇在外面干活呢。 “干活?”干什么活? “装卸货!”现在能有什么活,这种活一直都是零工,压根就没有专门的装卸人员。像是冬天,往楼上送个煤球之类的。有什么活是什么活呗,“跟王小海和图全一块……半夜有时候也去附近的农场,跟农场的一些子弟,弄点不要票的东西……” 贩卖? 嗯! 桐桐就不问了,她问四爷:“你学哪个专业?” “这次的录取……怎么一个录取法,谁知道?并不能保证报什么就录什么,你也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嗯!但是,要是想学化学,就把化学考成满分,想来大差不差,这总能行吧。她又问尹福:“考吗?” 四爷摇头,试着给她圈题,想着不行考个中专也行呀!数学补不起来,给语文、政治历史圈题背诵这总行吧。 结果还是不行!除了政治,其他的一盖记不住。 打算高考的人很多,但是复习了一段时间,决定放弃的也很多。甚至很多都不敢去想考试的事,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脑袋空空,提笔忘字,考什么考? 这次四爷跟桐桐不在一个考场,户口所在地不同,报名的地方不同,分下来的考场就不同。 严言也一样,她在她那边的考场。 那就各行其是! 许是桐桐跟两个哥哥报名挨着,分下来的考场倒是在同一个,但就是教室不同。 像是林楠这样的,绝对不算是大龄的。等着考试的学生,上到孩爹妈,小到十七八。这是百万国人破除年龄、婚否、出身限制,继而逆天转命的唯一机会。 林楠一路上都在嘱咐林枫,“一定要收敛,态度谨慎,不能张扬个性……” 林枫都快听烦了!一进考场,撒丫子就跑,可不听这个絮叨了。 桐桐不住的点头:“记下了!谨慎!谨慎!再谨慎。” 等真的坐在考场上了,桐桐歪头看着这题,好像是做过吧。 做过吗? 再看还是做过吧!总之就是很简单。 尤其是看到作文题目:我在这战斗的一年。 这个作文我肯定是写过的,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写了什么。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得想想这个题目怎么写。 她只能写,这段时间自学中医,跟父亲一起与病魔战斗。不敢写父亲的真实身份,但是因为职业带来的病痛,全国有很多很多。她从这里出发,既歌颂了无私奉献的工人,又紧扣了主题。 应该是立意还不算差,算是真情实感的文章了。 考出来,林楠正问林枫呢:“写了什么?” 林枫哪敢大放厥词?只能写在这一年了,在小小的岗位上,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小园丁。绝对不会很出彩,但中规中矩,不至于很低。 林楠就满意了:考试就是考试!目的是考试,不是为了叫你张扬你的个性,凸显你自己的。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保守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林枫考了两天就考完了,但是林楠、四爷和桐桐在林诚儒的建议下,加考了外语。 外语不计入总分,成绩只能参考。 林诚儒的意见是:外语成绩突出,能叫你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最新的文献资料。在本专业上,你们比别人更占优势。 加试外语,外语有很多种。 四爷和桐桐选了英语,林楠过去是学过俄语的,他其实都忘了的差不多了,只是报考之后,又复习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子。 这一考完,具体成绩并不知道。 只是成绩出来之后贴出榜单,随后才收到电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参加体检。 林家一下子收到了三份。 林诚儒指着电话,“快!给尹禛和严言打电话问问!” 桐桐不担心四爷,只看林楠:“给嫂子打呀!” 林楠抖着手把电话打过去,严母接的电话,满是笑意:“收到电报了?严言也收到了,才说要给你打电话……” 第369章 花自向阳(86)三更 “哪来的这么多钱?”央央左右看看,赶紧塞到兜里,问说,“哪来的?偷着取的?阿姨知道就完了。” “不是!我赚的。” 怎么赚的?上哪赚的? “你别管!”常勇低声道:“先收着,藏好!再容我几天功夫,少年宫那边你肯定能去!我觉得林桐说的很有道理,少年宫需要排练节目,领导检查工作啊,或是遇到节庆,都有少年宫的学生和节目。你舞跳的那么好,只要给你机会,你一定能抓住!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能办好。” 央央捏着钱,看着常勇,“哥……你高考的电报还没到。” 常勇笑了一下,“高考以后还能考,可对你来说,这机会可能就这一次了。” 央央一把拉住常勇:“你没考?” “先办你的事,我七月份再去考!只比林桐他们晚半年就能毕业。”常勇说着,就催愣在原地的央央,“别告诉我妈,也别说漏嘴,就让她只当我没考上。我得去找一趟林桐,有事。” 说着,车子一蹬走了,还回头说央央:“赶紧回去,雪太大了。” 林家欢声笑语的,常勇来了:“恭喜恭喜……” 季安才要问常勇的情况,常勇给桐桐使眼色:“您忙,我问林桐点事。” 桐桐跟过去,站在玄关的位置。 常勇朝里面的林枫尬笑了一下,才低声问桐桐:“尹禛在哪,我找他有点事。” “他在疗养院,你找他干嘛?” “你别管了,跟你没关系。”说着,跟里面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忙着,我走了。” “这就走了?” 嗯!改天再来。 林枫皱眉看冒着大雪有跑了的常勇:“这小子要干嘛?” “干嘛?”四爷当听错了,“要什么?” “电视机票,或是冰箱票。” 四爷:“……”这玩意难弄的很,不过自己手里还真有一张冰箱票。但是,老尹不叫买冰箱,嫌弃太高调!而林家呢?林家马上要搬去警校分的房子住了,地方逼仄,也暂时不用。 过几年,再说过几年的事。 他点着这小子,“你听谁说我手里有一张冰箱票的?” “跟图全和王大海跑的时间长了,他们俩聊天,我听了一句!可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我偷听来的!想着大冷天的,你又考试……估计还没买,我就来问问!”常勇说着,就给四爷递烟,“兄弟!好兄弟,你就说,这张票你怎么着能转给我。” “不是!这东西贵呀!”四爷没接他的烟,“是真贵。” “我知道,我问过了。”常勇自己点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六百零五,是吧?” 是!现在能拿四十块钱的工资,那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按照四十算,六百块相当于十五个月的工资。 不吃不喝不花用,十五个月够买台冰箱的!这还得是我把这张票白给你,什么都不要的情况下。 常勇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我手里有三百多。” 哟!那这段时间没少挣呀!私下倒腾的买卖还不小。四爷提醒他:“你小心点,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抓住可就进去了。这玩意判几年还真不好说。” 常勇一脸的为难,最后狠狠的将烟蒂扔在地上,看着雪被烟蒂融化,水又浇灭了烟蒂,这才道:“我拿这个票跟人换电视票去!一台电视三百八十多,我差的不多。” “非要这个电视?” “少年宫那边管事的是一个老大妈,我去了三回! 第一回 带着水果,人家水果收了,准话没有;我带着点心、烟酒去了,人家又说戏匣子;第三回我买了新的收音机给送去了,人家没收,一个劲的说家里有那玩意,就是没见过能看人影的戏匣子……” 这是啥意思,还不是要电视吗?有电视了,这个后门是能给开的。 常勇硬着头皮,“兄弟,你开价!我现在给不起,我给你打欠条。回头哥们一定还你。” 四爷看了他一眼,失笑了。问说,“人家知道你这么费心吗?你这么费心跟对方商量过?她同意你这么干?” 你俩要是说好了,那现在的努力就是你俩共同的决定,这牵扯到另一半的后半生职业,牵扯到你们之后的婚姻和生活质量,那四爷觉得这就无可厚非! 男人出门求人办事,这没问题。 男人嘛,决定了就干!再难的事,哪怕出门给人装孙子呢,事总要往前办的嘛。为了叫媳妇不受家里的辖制,也为了以后的生活,给人低头求人办事,这不丢人。 但你要是没跟人商量,自己的决定,那可能结果跟你预想的不一样。 常勇苦笑了一声:“我懂!她过了年才十八,我都多大了?可兄弟呀……她跟林桐不一样。林桐有人疼有人管,她谁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了!我给人带出来,不能半路撒手,是不?” 四爷:“……” “再说了,林桐想要什么,就会主动给家里人,给你说要什么。她有底气呀!像是央央,她就是想要,能有底气要么?不过是看着什么都羡慕罢了!我就见不得她只羡慕的看,却不敢开口的样儿……” 四爷:“……”错了!桐桐从不羡慕谁!她只握紧她自己的,别人的再好,她既不羡慕也不嫉妒。 他也懒的跟常勇再掰扯,小年轻……谁还不疯一回呢?喜欢上了,要他们的命都行。 四爷从钱包里拿了一张票递过去,“也别说什么还不还的,拿着吧!” “那肯定是要还的!”这东西确实紧俏,“回头我一定尽快……” “真不着急,家里暂时没买这个的必要……你就欠着吧,真不着急。” “得!”兄弟够敞亮,怪不得人人都说尹禛这人义气呢,“这事要是成了,你是帮了哥们大忙了。哥们恨不能给你磕一个。” “走走走!走人!”别没谱了。 他们一行去体检的时候,桐桐才听四爷说,常勇又从王小海和图全一人借了五十,把电视给买下来了。 那央央去少年宫这个事,基本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林枫都觉得他需要对常勇刮目相看了:“够爷们的!” 林楠看了林枫一眼:那个是一百五,一个欣赏一百五的人,他能是一百几呢? 常勇的事在高考的关口,关注的人不多。大院这边陆陆续续收到电报通知体检的有十六个人。 但是成绩多少,真的都不知道。 而今的高考,在考试之前就填志愿!不要想分数的事,你只想想你的志向是什么,根据你的志向选学校填专业。 林楠填了警校,其他的院校选择,也只在警校所在的地方周围这一片选。但第一志愿就是警校。他只要过线就会优先录取他,因为他属于在职的警察。相关的技术人员,要优先于志愿的。所以,他被第一志愿录取的可能性是九成九。 而严言呢,她这一年还在报社做校对,因此,她填的是传媒大学。 林枫报的是北大,第一志愿是哲学,第一志愿是历史。然后依次是其他院校,哪有大学排名的概念呀?就是在距离家的远近上选择而已。 高校都集中在京城的西北角这一片,林枫绝不选择离家远的。 家里对桐桐继续学化学,包括林诚儒在内,都不太支持。这东西有多伤人,林家人是有发言权的。他们觉得该报医学院,可桐桐没答应,“我要是不了解化学,不深入的学化学,我没有可能去解决碰到的问题的。” 林诚儒妥协,但他强调,“只允许你读到本科。”要想深造,换专业。你对交叉学科感兴趣,多接触其他学科,像是生物类的,也是可以的。 不学的深,不用太接触实验室。林诚儒不畏惧他自己重返实验室,却坚决反对桐桐进实验室。 化学虽是理科,但林诚儒还是建议桐桐报北大。这次,桐桐乖乖的听从了建议,就选北大。 至于四爷,他学东西只是挑陌生的专业,至于怎么用,从事的职业是不是跟专业有关,他从不去考虑这个。 他是觉得,矿业是个既熟悉又陌生,但是用处特别大的一个专业。矿业涉及的范围很广,而他好像懂的并不系统。 林枫当时还很奇怪:“你学矿业就不能跟桐桐在一个学校了,而且,矿业大学不在京城。” 两人在不在一个学校这不重要,上几年学而已。但是家里需要照顾,他不能离开京城。因此能选的只能是地质大学的矿业工程专业。 至于其他人,说实话,那是每个志愿都填了。从第一批次到中专院校,没有一个漏掉的。反正就是:只要被录取,不管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去上。 体检没有出啥问题,录取通知书也是在过完年之后以电报的形式发到手里的。 林家三兄妹都被第一志愿录取了,四爷也拿到了地质大学矿业工程的录取通知书,只是严言没有被传媒大学的新闻学录取,反而被传播学录取了。 但这个都是小事而已,新闻学如何,传播学如何,没太大的影响嘛。 而大院里,再被录取的就是食堂鲁师傅的带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吴红,一个叫吴庆。 吴红在灶膛搓澡,吴庆在锅炉房上夜班。 结果,这次吴庆被财经大学录取了,吴红也被中师录取了,虽然只是中专,但这意义完全不同。还有购销社站柜台的韩慧,考上中专,是一所财会学校;在电影院卖票的陈倩,考上林业中专,读园林养护。 再就是叫人很意外的冬妮,她竟然考上了美院。艺考,绘画,被美院录取了。 大院里好似还有考上师专之类的,另外有四五个。 第370章 花自向阳(87)一更 要去读大学了,这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严言和四爷过来的时候,林诚儒将相机交给助手,“小潘,帮我们照一张合影。” 先是林诚儒和季安两人坐在沙发上,三兄妹站在沙发后面,拍了一张全家福。 而后桐桐季安陪着长辈坐在沙发上,一人一边。四爷跟俩大舅子站在沙发后面,照了一张七个人的全家福。 等季红美回来了,林诚儒指了指沙发后面,“快!咱们再来一张。” 后面就像是站了四个小伙子一样,又拍了一张。 这一天,分散着合照,不知道拍了多少张。 林诚儒又给五个人发钱,一人给了一百:“知道你们不用家里养,但在学校该花用的还是要花用,都拿着。” 四爷也没客气的接了,拿就拿吧。 桐桐就笑,其实,读大学没学费,国家给予的补贴很多。若是家庭收入实在是太低,还能申请助学金。 像是林楠、林枫和严言,他们现在本来就有单位,也一直拿着工资。现在考上大学了,单位是工资照发或是发百分之七十五到八十,而今管这个叫做助学金。相当于带薪读书。 所以,读书就是读书,一点压力都没有。 林楠读的是警校,连四季衣裳都可以省了。 而自己和四爷呢,只有国家补贴,没有单位助学,也没有资格申请国家助学,因为家庭收入还不错。 国家助学这个分几档,最多的每月可以从国家申请十二块五的现金补贴,还有七块五的副食品票补贴。最低的也能申请五块五的现金补贴。 国家补贴的不少,据说是每人每月十四,就读师范、医学、农林,每月单加四元补贴。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每月十四块钱,不少了!学徒每月的工资才十二块五,干满三年学徒才十五块五。只在学校念书,国家补贴这么些,肯定是够自己开销的。 但自己和四爷平时的消费,每月十几块钱可不止。 所以,也只有他们俩一读书就成了穷人。 严言说桐桐:“我跟你大哥都有工资带补助,肯定花不了那么多。你不用省着,跟平时一样,想怎么开销就怎么开销。” 林楠只笑,自己这一念书,收入没少反而更多了。花销嘛,应酬少了,开支变小了。所以,按道理说,能攒下的反而更多了。 桐桐却只指林枫,“我的不花,找二哥!”这也是个带工资上学的。 林枫打她脑瓜崩:傻子!大嫂开口了,接着就是了,你老薅我的羊毛干什么? 正说笑着呢,季红美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愣是给一人塞了十块,“……没多的!别嫌少!知道你们有,这个……请同学吃饭。” 把人给弄愣住了。 严言就笑,很高兴的接了,“好!表姐给的我就拿了。” 季红美浑身才不这么紧绷,“那今儿红烧肉?” 行!红烧肉。 第二天桐桐跟四爷去疗养院,老尹又塞给桐桐一百块钱,“拿着,别叫尹禛哄去了!在学校好好吃饭,不要省着!贵的要舍得买……” 好!肯定舍得。 然后老尹就想去外面转转,哪怕天阴着呢,也想去溜达溜达。 就爱碰见人说,“以后没这么方便了,都得去上学……哪个大学呀?桐桐去北大……好吗?我一个大老粗,也不知道好不好……是吗?不管好不好,这不是国家需要吗?……你说我家小子呀……地质大学学什么矿业……谁知道好不好?国家需要就叫去学……指望不上……” 万红娥搁在走廊的窗户朝外看,跟尹福说:“那显摆的臭德行……” 正说着呢,隔壁的婶子出来倒垃圾,笑问:“听说你家儿媳妇也考上了。” “啊!考上了!我那亲家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考上了!人家那儿媳妇也考上了……” “是吗?” “是啊!要么说这跟有学问的人得多交往呢?就我家这傻小子,愣是给熏陶成文化人了……” 尹福:“……”您的声音比谁小呢? 她转身回去剁肉馅,今儿高兴,包一顿饺子。等桐桐回来厨房端饺子的时候,尹福从兜里取了钱塞到桐桐衣兜里,“拿着!” 桐桐:“……”好吧!拿着吧。 尹福给了五十块钱。 两家给的加起来都二百六了,只这收的钱,平摊到八个学期,每个学期相当于有三十二块五。每个学期差不多四个月,每个月能摊八块钱。 国家补贴十四,只这些钱相当于每月多八块,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二。 这学上的,就问有多惬意吧。 各个学校订下来的开学日子都不一样,但在这之前,林家得搬家。 林楠和林枫喊了大院里的小伙子,一大群,当天就给把家搬过去了。平时也就是季红美早出晚归的,来回跑一跑照应。 桐桐规整药房,该处理药材的时候,她周末还是得回来的。 正弄着呢,静静推门进来了,“桐桐?” “嗳!”桐桐转过身来,“静姐?怎么了?” “我妈搁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没吃没喝……”静静苦笑了一声,“你看要不要紧,要不要送医院。” 是心里不自在吧!那这怎么办呢?“人不吃没事,不喝……这很要命。你看吧,要是还是这么着,就找张红姐呗,医务室有葡萄糖,先给挂上。”要不然怎么办呢? 静静才要说话,外面就传来鲁师傅的声音:“这都搬完了吗?才说过来帮忙的……”然后又喊:“桐桐——桐桐——不是爱吃鹅肝吗?给你卤了鹅肝……” 桐桐应着,鲁师傅果然就端了一碗鹅肝来,还让静静,“你也尝尝?” “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鲁师傅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桐桐爱吃这个,我特意叫人给留的!吴红跟吴庆,多亏了她和林枫……” “您又说这个?书就在那里放着呢,谁都能看!这得是吴庆和吴红姐下的了工夫……” 话不是那么说的,吴庆那底子,如果没有人家带着教着,那也不成呀。鲁师傅说着就喊:“吴庆,帮忙呀,你在哪呢?” 吴庆把眼镜往上扶了扶,“妈,我在呢!您可别嚷了。” 桐桐探头看出去:“嗳嗳嗳——我这吃鹅肝呢,你不吃呀!” 吴庆只笑,“专门给你留的。我不爱吃鹅肝……” 桐桐就问:“我自己炮制的乌梅,你敢吃吗?” 吴庆拄着扫帚,“诚心的是吧?”他也笑,“你舍得给,我就吃。” “给你一半乌梅吧,山楂丸再给你一半。” “看!我就知道你小气,你那乌梅等闲不给人。” 桐桐只笑,“回头你上我们学校玩去,我要是得空了,也去你们学校找你……” “好啊!” 静静在边上看着,就好像那个不怎么起眼的木讷、腼腆的小伙子不见了。这个吴庆一下子变的活泛起来了! 桐桐把剩下的一半乌梅给了静静,这种事怎么办?苏晓梅绝食,一方面是心情肯定受影响,心高气傲的人受不了;另一方面呢,也肯定是通过绝食达到辖制子女的目的。 这不是病,大夫怎么治? 谁家的日子谁知道,静静和大志的户口还在乡下,他们其实算是还没回城的,只是滞留在城里不回乡下而已。可这么着,就没有配给的粮食和其他的一切供应指标。没有这个指标,你拿着钱都不好买到这些东西。 这个不止包括粮食蔬菜,如果这些还可以偷着买到的话。那么卫生纸、肥皂、牙膏这些日用品呢?这些怎么弄到呀?尤其是卫生纸。 上厕所总得用吧!女孩子例假总有那么几天,十三岁到五十岁的妇女,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供应,静静没有。那她怎么解决呢?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别人不知道,但自家多了一个季红美,自家是知道的!每个月除了俭省之外,就是那种从那些四十来岁就已经绝经的妇女手里买她们的配额。五十岁没绝经的,可以申请不停她的供应。但谁提前绝经了,绝对不会专门去报备的。 连来例假用卫生纸都成了一种负担,那留在城里给家里带来的压力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再这么下去家里就真的负担不起了。 静静走了,桐桐心里叹气:这种情况,自己能怎么办呢?单位用人,林诚儒这种情况……并不适合单独为了谁走后门。 鲁师傅追出去,撵了几步:“静静,婶儿跟你说句话。” 静静站住脚,鲁师傅低声道:“静儿,听婶儿一句话,嫁人可不能随便嫁,再难都别办下糊涂事……有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再难熬也得熬!只要饿不死,这城里赖都要赖到底。没有香皂,婶子给你做猪胰子;没有卫生纸,草木灰也能讲究;没有牙刷,粗盐一样刷牙…… 听婶儿的,赖着吧!赖的时间长了,问题就解决了!就跟当年那些没下乡的人一样,不管咋做工作就是不去!结果呢?街道办还是给把工作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呢,人家有单位,有房,成家立业有孩子了。有时候呀,脸皮不要紧!厚着脸皮赖着,就专往领导出没的地方窜,没事就凑,我还就不信了,领导真的能不管?” 她还埋汰苏晓梅:“你妈那个人,就是太要面子了!这时候就不是顾脸面的时候!我要是你妈,我就见天的赖到领导办公室,我看他能把我怎么办!她就是个窝里横,出了门逼不了别人,只会回家逼你们。孬种!” 说完了静静,回头又说桐桐:“到了学校也一样,不要动不动就高风亮节!你婶儿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就知道这不管啥东西都得争!争到的才是知道的!实惠自己得了,这就行了!至于那些虚的,什么荣誉之类的,那都是狗屁!” 第371章 花自向阳(88)二更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看待,日子终归是翻开了新的篇章,生活的节奏彻底的改变了。 别人许是都能习惯,可最不习惯的就是桐桐了。 她这几年一直在家,没人管束。学什么,什么时候学,那都是自由安排。想躺着看书就躺着看书,想中途吃个水果那就起来吃个水果。 像是学校那样的,严格按照作息去读书,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而且,她不是按照学校大部分的作息走的,一报名她就跟学院申请走读。从来也没有规定说大学生不能走读的。 申请表直接递到院系主任手里,他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花白了头发,扶了扶黑框眼镜,看着名字:“林桐?” “是!” “我知道你!昨天刚跟你爸爸通过电话。”老者皱着眉,“我跟你爸是大学同学,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 “不仅是同学,还是同寝室的舍友。” 桐桐:“……”她马上扬起笑脸,“在学校,我还是叫您陈教授或是陈主任吧,私下该叫您陈叔。” 陈主任笑了,倒是真会顺杆爬,“你还是叫陈教授吧!陈主任是官称……我不喜欢!我先是教授学生的先生,才是学院的主任,最后才是你爸的同学兼舍友。” 这是关系好呀,还是关系不好?桐桐从善如流:“陈教授。” “不住校……你的课业我是不担心的!但来往的路上,安全问题,需要你自己负责。” “当然!我自己负责。” 陈主任签了字,然后才看桐桐:“你爸爸在专业上,水平在我之上。但是,你考进来成为我的学生,有几句话我要特别嘱咐你。” “您说,我听着。” 陈主任看看这个特别乖的孩子,说实话,学生里要是有这样的学生,他是十分不喜欢的。学化学的,最害怕这种胆大、鲁莽的冒失鬼。 她父亲是!她也是。 以兽医的法子在她爸身上试,虽是不得不为之,可也看得出来,她是真敢!这个行业本就比其他行业的职业危害更大,再弄一个什么都敢试的人! 新东西都是有危险的,最怕的就是鲁莽、冒失! 林诚儒胆子大,差点没把命搭上。当年那么一个张扬的人,现在连出屋子都难。而今,又把他闺女放来学这个,果然是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陈主任叮嘱:“第一,谨慎!第二,谨慎!第三,还是谨慎。但凡叫我发现一次不谨慎,除了必要的学生实验,你休想踏进实验室一步。这一点,我会告知你的代课老师,以及你的辅导员。你父亲的大名大家如雷贯耳,会给你特殊照顾的。” 叮嘱完,格外严厉的看桐桐:“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是桐桐的态度极好,陈主任这才将表格递过去,“去吧!找你的辅导员老师。” 找辅导员得办进出校园的证明,然后去誊抄课表。 叫桐桐特别意外的是,大学竟然晚上都是有课的。从六点半到八点,这个点安排一大节课。 辅导员不放心的就是这个:“校园里很安全,但是晚上上完课再出校门,安全一定得注意。” “没事!我哥在哲学系,他也走读。” 那还可以! 结果林枫他们那个哲学专业,晚上并没有课程,人家的课只到下午五点半,这一天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他每天晚上得等自己放学。 而今这大学是要门门过关的,还不是修学分。门门过关的考试,提前申请考试,就是有可能出现不公平的现象。 毕竟,现在连教材都没有,真就是讲义复印。 教材的编纂修订,林诚儒的名字明晃晃的,自己再搞特殊化,这就不像个样子了。 所以,课得上!哪怕在课堂上按照自己的步骤走呢。 但开学第一天,学校先考试摸底。只考三门,一门英语,一门化学,一门生物。录取是按照总分录取的,但是化学的功底到底如何,这得摸底考一次。 英语的试题远不是加考的英语难度能比的,卷子上只有两类题目:第一,英译汉;第二,汉译英。 且夹杂了很多的专业术语。 再就是考化学,化学卷子完全是按照五六十年代的中学化学课本出的。初中的难度能占二十分,高中的难度能占八十分。 甚至有最后十五分题,更像是生化物的综合题,难度极大。 而生物呢,基本都是高中的生物基础,没有难的。就是课本上的东西! 考完之后,都抓瞎了。 一大半人看不懂英语,一点都看不懂。 然后桐桐被免考英语了,是辅导员跟院系申请的。 陈教授看着成绩单,在辅导员夸桐桐的时候,他给打断了,“正常的,不足夸。她的英语免学免考,不用浪费她的时间了。” 学院根据考试的成绩安排科目,像是英语,没有一点底子的上a班,有底子的上b班。而英语加的课,大部分是安排在晚上的。原因是英语老师少,课排不开。 这也就意味着桐桐至少有四个晚上不会回去的那么晚。 她回去跟林诚儒说:“我觉得陈教授还是照顾我的。” 林诚儒还一脸纳闷:“他当然会照顾你,为什么要那么的不自信?” 桐桐举着夹了卤肉的烧饼,一时都忘了嚼了。 “他只是……长相上没有爸爸英俊……” 嗯!是不咋好看。 “成绩上没有爸爸出色……” 嗯!您是研他是教,该是您更高一筹。 “工作上他因循守旧,我开拓创新敢于尝试。换言之,他的脑子没有爸爸灵光!” 桐桐嚼着肉夹馍,还挺香的。 “成就上,我是英雄,他这十年在劳动改造。” 桐桐咽下去,有点噎得慌:陈教授没跟您断交,他真是……挺好的脾气了。 “就说为人处世上吧,我的朋友遍布,也包括他!他的朋友寥寥,还得算上我。” 桐桐:“……”你俩当年住一个宿舍,他没半夜给你捂在被窝里抡棍子,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忍性的。 “最关键的是……”林诚儒将卤猪耳朵推给闺女,催着她吃,“最关键的是,他倾慕的女同学倾慕我,我还没瞧上……” 话没说完,季安在边上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是吗?老林同志,这个事情需要好好的聊一聊的。” 林诚儒:“……”他朝闺女挤眉弄眼,然后起身往书房去,“哎呀!这个陈德光呀,我就知道,遇上他一准没有好事!” 桐桐嘿嘿嘿的就笑,言多必失了吧! 比起桐桐说的这些,季安更关心俩孩子在学校的伙食。 早饭在家吃,午饭呢?在学校吃的什么? 一毛五或是两毛,就够在学校吃三顿,且饿不着了,您猜猜能吃什么? 林枫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早起一筷子咸菜,一碗米汤,两个窝窝头;晌午面条或是米饭,吃面条有一勺葱花,吃米饭有一勺大酱;晚上炖的白菜萝卜,再加窝窝头。” 谁还管吃什么呀?一个个手里拿着书,排队看,吃饭看……那蹲厕所的,都拿着小本本背英语呢。 吃喝不重要的,只要有书看,怎么着都行。 然后桐桐就这么开启了大学生活,早上六点出门,出门前季红美就到了,她在那边做好了饭,拎过来桐桐和林枫一人一份。 不是只早饭,是知道两人在学校吃不好,所以连午饭都做了。若是晚上有课,连晚饭垫肚子的东西都给做了。 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在上课之前十分钟到达。坐在台阶上打开包里的饭盒,将早饭先吃了。 早饭简单,要么鸡蛋饼,要么馒头里夹上一个煎鸡蛋,再要么就是两包子,葱油饼卷咸菜的时候也有,每天早上的都不一样。 背着的水壶里是温水,吃了顺便一喝,这就能上课了。 上完课,别人去吃饭,她就在教室或是找个公共自习室,再吃家里带的午饭。什么肉沫烧饼,凉拌的面条,卤肉焖出来的米饭等等。晚上的吃的一般都不算是正经饭,就是个类似点心水果的东西,反正回去还得吃。 表姐总觉得这么吃就不是正经吃饭,因此晚上回去必须汤汤水水的再吃一顿。 于是,桐桐就成了班里的异类。 跟大家作息不一样,进度不一样,又不住在一起,几乎没有集体活动。像是大家一起卧谈,谈一谈未来的打算,说一说国家的政策等等,她都没有参与。 整个像是个游离在外的局外人! 班长找她谈,她也坦诚,说家里父亲身体不好,离不开人照顾。为了更有说服力,还给人家号脉,表示我这几年在学中医,就是为了照顾父亲的。 结果一号脉,贼准!小毛病针灸针灸就好,连药都不用吃。 然后班里谁不舒服都找他,家里的人谁有老毛病还总问她方子。于是,关系倒是慢慢的好起来了。 她成了那个游离在外,却无人排挤的班级异类。 大学这四年,沉浸在一种很好的学习氛围之内。老师很严厉,势必要遏制她这个鲁莽的学生;同学很友好,大家都忙着学习,没有太多的时间搞无效社交。 她的日子真的是一点也不起波澜! 用四爷的话说,“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是这一届学生这样,年龄差距大,普通有底层生活经历;也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是这一届学生一样,亲身经历社会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能痛彻骨髓的去反思那些曾经坚信不疑的神圣教条……更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这一届学生一样,他们用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学习……物质匮乏,却精神亢奋……” 第372章 花自向阳(89)三更 其实八一年一开春,林家就搬回了大院的房子。七八年春季入学,八一年春就该实习了。 实习就不在学校呆了! 像是林楠,他直接回单位了,暂代了档案科的科长一职,只等毕业了就能转正了。 严言呢?她依旧回了报社。她父亲希望她去内参社,但是她拒绝了,她选了机关党委。 这一点严父尤其不理解,“原因呢?” “我并没有很大的进取心,因此,务虚的工作可能更适合我。” 严父:“……”他看着女儿,“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选择。” “我知道!”严言看着外面,“爸爸,大变革之下,什么声音都有!而身处喉舌部位,我并不觉得我有很好的判断时局的能力。我知道我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所以,我选择更安逸的方式,这或许在你看来,多少有些不思进取。” “有没有林楠的原因呢?”你朝后退一步,只为了有时间做他的贤内助。 严言思索了片刻,而后摇头:“有学历跟有很强的事业心,这是两码事!我……喜欢安逸的生活方式!家里有您,我过的很安逸;将来有他,他也会叫我过的很安逸;便是没有你们,我选的工作,也一定是能保障我能过安逸生活的。我是这么想的!可能这是我的缺点,没有太大的理想,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就想安逸的过我的日子。您要是因为我读了大学,便对我寄予厚望,那……我应该是叫您失望了。” 严父失笑,“我以为,你们这一代人,该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一代……” “嗯!我的理想就是安逸,我的抱负就是一生安逸……”其实,做到这个挺难的,“我的理想不伟大,抱负不宏伟……” 严父摆手,打断了她!沉默了半晌才又道:“这样……你先去实习,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的思考,然后再给我答案。我跟你妈妈从没有因为你是女儿就限制过你,或是小看过你,我们确实对你寄予厚望……当然了,如果一年后,你还是这个答案,我选择尊重。” 严言出来,秘书在外面客气的笑了笑,她报之以微笑,而后转身出门了。 林枫呢?有单位的人肯定先回单位嘛!可他这个专业,在单位上就是坐办公室的。而且,单位人员大换血,以前的领导可都换人了。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是大前提呀! 这几年谈改革,说开放,在科研单位也一样,当年那些被下放下去的人都回来了。林枫说是实习,其实还是看书。而今没有保研一说,想要读研究生,没别的,就是考试! 因为这个专业,他发现要么去服从分配,回到单位上,做一些领导工作。要么就去教书,在学校里一年一年的继续呆着。 哪种选择好呢? 若是留在单位,他每天打交道的都是钱一元这样的人。跟这样的人周旋,从第一次腾房子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当时还是桐桐跟对方谈条件,要了这个工作。 当时一考虑去向问题,只要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一年一年又一年的打交道,他就厌烦。 于是,他萌生了考研的心思,考取研究生,便是不能留校,其他院校里也还是需要自己这样的人的。 毕业季很多单位抢人呢,不管是去国务院,还是去各个部委,或者是任何一个想去的国企。只要说去,去了待遇就从科级起! 就算是实习,他现在享受的也是副科的待遇。 自己只要考上研究生,完全可以一边做助教、辅导员,一边读书,工作学习互不耽误嘛。 而今只要说读书,那单位上给开绿灯的。知道他要读研究生,那他就可以在办公室里看书,而没人觉得你不恰当。 也因着这样的选择多,四爷的实习单位就选在了煤工部。 大雪纷飞,四爷推着自行车,桐桐在边上慢慢的溜达着。 选择煤工部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煤炭依旧是底色。怎么开采煤炭,怎么治理煤矿,怎么设计一套体系,这是他想做的。 当然了,也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你摸摸大衣兜里。” 桐桐就把手塞进他的大衣兜里,这一摸她就有数了,“这得一万上下吧?” 四爷就笑,这几年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图全和王小海这几年就没在京城,他们人在朋城呢。这两人不干别的,就是拉了一拨人在那边承接锅炉安装和改造工程。 南边不需要供暖,但一样需要供热水。而南方安装锅炉跟北方当然不同,哪种的适合南方?这不是你采买锅炉买了就行的,还是要对锅炉进行二次改造! 只要是改造的合适,不管是单位还是企业,锅炉一定是必不能少的。 这两人搁在京城,就那不干净的底子,能落到什么好?他们无牵无挂的,倒不如去南边闯一闯。人脉有四爷给搭,像 是老尹的战友,这些人天南海北的,哪里没有?再者,那便是新区,先期过去的人都是工程兵。 这些大院里能拉扯上关系的很多,就像是叶鹏飞,他谁不认识呀?谁又不认识他? 他自己难道不需要钱? 别瞧着工程不大,但赚是真赚,这三年这钱赚的,就跟扫树叶似得。 图全和王小海这两人很讲规矩,回来的很低调,账目一算,现金一结,京城里其他人怎么分,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钱到四爷手里,他才把这个钱再分润出去。 桐桐就点了点这个钱:“是分过的?” 四爷‘嗯’了一声:“分过的,从六月到九月,咱能结余一万二。” 一万二呀?桐桐的手再在钱上摸了摸,“这绝对没有一万二。” 四爷就笑,“大姐要结婚,抽出来给大姐单独存着了。” 就说呢?这厚度最多一万。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她也是回来实习的,做化学类科研,相关科院就是最好的单位。 因为林诚儒的强势干预,她进了植物学系研究室。 这个研究室并非重点科研研究室,而是三年前根据林诚儒的建议才设立的!能设立起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活下来了,且一直活着。 纯植物学系的研究之前就有,但是从来没怎么重视,再加上中断了十多年。而今这科研经费又紧张,可以说是进展非常的缓慢。 呆在实验室,也只是实习嘛!人家给的任务就是分析植物成分,还不能自己做主。 她小声抱怨,“交叉看似一个简单的概念,却必须得对学科足够精通……” 正说着呢,就听见远远的打招呼的声音:“桐桐回来了?” 桐桐抬头一瞧,是孙静:“静姐,出去呀?” 孙静不是当年的孙静了,她烫着大波浪卷,穿着大红的呢子大衣,白色的高领毛衣衬托着,瞧着气色很好!嘴唇红艳艳的,看起来特外的明媚。 大雪天,她穿着高跟的长靴子踩在雪上慢慢的走过来,“大雪天的,你俩倒是会挑时间散步。”然后才道,“酒店那边打电话叫了,我得过去一趟。” “那你忙!” 错身而过了,孙静才回身问桐桐:“有个常客从香江带了几条连衣裙回来,明儿我给你送过去。明儿你是休息吧?” “对!我在家。” 那就行了:“明儿见。” 孙静当时被逼的没法子,跑到酒店给人打扫卫生浆洗床单去了,做的是临时工。却没想到,干的时间长了,她倒是留下了。尤其是开放之后,外面来的客人不太能接受这边原来的服务态度。 端铁饭碗的,一直就很牛气!别管是酒店招待所,还是商场柜台,态度就那样了。 但是孙静是临时工,她并不会!碰上客人有什么问题,她都去解决。然后客人会给小费!她拿了小费又害怕,又觉得臊的慌:这不跟要饭一样吗? 不敢跟客人发脾气,直接给领导了,说了推辞不过,请单位帮着处理。当着很多人的面给的,且是上级检查工作的时候给的。 领导就直接找客人,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工作人员服务的好,用这个方式表达感谢。 于是,她从临时工成了正式员工,成了客房的服务人员。 现在在涉外酒店里,人家算是一个小组的组长。工作环境好,待遇也很好,奖金很高! 走到门口,看看雪落在梅花上,她抬手摸了摸。腊梅种进来三年了,今年算是开的繁盛了。结果才开了没几天,一场大雪给压住了。 正要进门呢,后面便传来吆喝声,是几个小伙子推着车子过来了。看见两人了,打头的这个就喊:“等一下,门打开……白菜来了。” 桐桐回头去瞧,就见常勇一路小跑着:“赶紧的,腾地方吧。” 四爷站住脚看这些人:“这是干啥呢?” “我们这不是服务站吗?送货上门,服务大家!菜站的白菜可别提了,连包都没包住!大家伙都说着白菜不成,咱后勤就专门从农场给大家采购回来了……” 桐桐看这小子冻的红鼻子紫嘴唇的,也就明白了!倒买倒卖犯法,但是打着单位后勤采买的旗号,这个不犯法。他带着这些人,从里面赚个差价和辛苦钱。 那还说啥呀?“大家够分吗?不够的话,我们少点!够的话,我们多点。” “够!你也不能要太多……”大小姐一样,你能几口白菜,“给你们再卸一百斤?” 表姐在里面喊:“一百斤不够,得三百斤!搬吧!” 第373章 花自向阳(90)一更 四爷将车子塞给桐桐,亲自把门打开,又过去搭把手给往里面推。 这些人就喊:“哎哟!尹工,我们来就行,可别脏手了。” 四爷就笑骂,把车推进去从兜里取了烟一人扔一根:“差不多得了!挤兑的没完了!我这一天天的进出大院好几回,哪天不碰面呀?” 这些人嘴上嘻嘻哈哈,但还是道:“那不一样!现在跟一样可不一样……” “扯淡!”四爷正说着呢,桐桐从窗台上摸了一双线手套扔过去,四爷顺手接了,帮着卸车,三百斤的白菜其实也就三四十棵,这一棵七八斤成十斤呢。 常勇不好意思:“卸下来四十棵,咱走人。” 桐桐就喊:“过称!过称!必须过称。”四十棵肯定三百多斤了,咱不能占人便宜。 常勇指着桐桐:“哎哟!林研究员,吃我常勇俩白菜,吃穷我了?” 桐桐抓了一团雪就扔他:“这是大家伙的事,赶明儿,你就是拉四百棵来,我要不收,我管你叫哥!但这个不能含糊,你回去得交账的,一码归一码。” 愣是摁住给过秤,果然,四十棵白菜三百二十四斤。 “四斤抹零,算三百二十斤。” 桐桐这才点头,这个是可以的!跟谁家买都这样。白菜上的烂菜叶、菜根子上的泥,去掉这点零头是合理的。 表姐从兜里摸了钱,“一斤二分一厘,三百二十斤……六块七毛二……” 正数钱着呢,隔壁的苏晓梅从家里出来喊:“给我们卸二百斤吧!现在这白菜涨价了?我记得之前菜站是一分七厘,你这弄来的二分一厘……高出四厘……” 桐桐:“……”高出四厘,你买二百斤,拢共才多出八毛来! 何况这样的天,他们给送到家里,摞好。你从菜站拉二百斤试试,累不死个人!再加上菜不一样嘛!这个菜多瓷实! 她就说:“您要那个一分七厘的菜呀?那还怪费劲的,只怕也挑不出来那种菜。”说着,就说常勇,“要不回头挑挑,把那些小些的,包不住的给苏阿姨送过去。有些人爱吃那个菜梆子……” 苏晓梅:“……”这个林桐说话,真的是能噎死人!就说菜又涨价了,我说什么了? 这边这些小伙子只笑,常勇到底是搭话了:“那个菜没有,只有这个二分一厘的,您要给您卸,不要就等等,等我回头再看看人家有那种没有。” 现在蔬菜公司有些人,手底下应该是不怎么干净。他们采购回来的菜,等级不一。 那种菜……在农村自家种出来都喂鸡喂鸭喂猪了,真的!要一分七厘贵了。 他叼着烟,尹禛给他点上,他挡着风也受了,狠狠的吸一口,这才好声好气的跟苏晓梅说,“……您要喜欢呀,下次车上要是有空位置,给您白拉些回来,不要钱。” 桐桐挺意外的,就常勇这狗脾气,他没给糊对方一脸算是他那天心情好的。 苏晓梅:“……”我差那八毛钱吗?我差吃白菜的钱吗?“三百斤!给我也卸三百斤。” 常勇看其他人,叫他们拉着车过去,这才低声道:“哥们回头给你们弄点鱼虾……” “嗳!”桐桐点他,“菜的利润太小了,看起来怪大宗的吧,可其实赚的不多。但是肉……你就想想,咱们这些人都馋肉,这肉要是新鲜的天天有,贵也没人嫌贵。” 这是实话!从乡下收生猪,宰杀了只管运。这玩意且想着呢!活鸡活鸭,别管是鱼虾王八还是泥鳅什么的,就问凡是肉食,新鲜的,不要票的,什么东西是卖不掉的? 常勇句句都听进去了,那边喊着过称了,他拎着称走人了,只道:“得了!走了。” 四爷和桐桐陪着往出走,给送出大门,四爷还多说了一句,“汽油柴油的票,我那边还有!需要了就言语。” 得!知道了。 两人将大门关了,往家里去。表姐把白菜都给盖上了,叫两人先进去:“捂捂去,冷的厉害。” 一进去,林诚儒就问说,“汽油、柴油还是紧缺?” 不是紧缺!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对方未必用的到,农用车也有自己的油户口,比城里还好弄。 问他,是我的心意。 不用,是他的能耐。 林诚儒:“……”上班之后,会这一套的人混的都该是很好吧! 就像是表态很愿意借钱给不会跟他借钱的人,热烈的留那些不会留饭的人一样。 情分给的很浓,嘛损失没有。 自家这个女婿找的,嗯……不好评!当然了,对家里人是好的,极好的那种好。 这么一想,也就算很好了。 劝慰了自己,就很高兴的喊女婿过来:“来来来,杀一盘。” 四爷把大衣脱下来递给桐桐,桐桐在大衣里摸啊摸,把钱摸出来塞自己的兜里,这才给把大衣挂上。 季安拎着水壶出来,就看见自家闺女塞了一半的钱,大面额的百元大钞,市面上用的很少,她捏了一摞子。 桐桐正塞着呢,看见季安看过来。 她:“……”干脆全抽出来,递过去:要不,您收着? 季安假装没看到,拎着水壶转身走了:自己现在的退休工资每月也就一百多点,一年下来不到一千三。 可她那手里攥着的是自己十年的退休工资。 尹禛这个孩子呀,是个叫人觉得非常矛盾的人。 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现实。从不放弃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但是呢?他又不是一个沉溺在金钱和物质里的人! 老林昨儿还很客观的说了一句,说尹禛啊,他不是一个俗人。 但关于自家闺女呢,老林说:这孩子呀,才真真是一大俗人。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人家处了八年了,眼看毕业了,毕业证一领,真得赶紧给把婚事办了。 吃饭的时候季安就问两人的打算:“这婚事年前就办了吧!先办你大哥的,再办你们的。”说着就看林枫,“至于你二哥……随意吧!” 上了四年大学,那么些女同学和学妹,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女朋友。 林枫:“……”不带鄙视单身人士的。 桐桐就笑,给林枫夹肉。怎么说呢?林枫是有够倒霉的,之前桐桐在图书馆看到过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叫夏至,外面混进来借书的。后来倒是没听见两人有联系,但在大学的碰上了。 人家夏至考上北大了,桐桐都碰见几次,对自己也可热情了。 桐桐观察过了,要说纯友谊吧,好像也不是!要说是爱情吧,又有点温度不到。才要问林枫怎么想呢,结果七八年九月,国家派遣留学生,从各大高校招人,参加外语考试。当时报名人数得有十多万吧,最后挑出来英语基本过关的,才三千人。 人家夏至想叫林枫跟她一起报考,一起出国,结果林枫没答应,把人家夏至给气跑了。还没憋出爱情的花苞来,直接枯萎了。 夏至以优异的英语笔试成绩,成了第一拨公派留学生,走了。 这几年文学热呀,哲人喜欢写些富有小哲理的诗发表在校报上,于是,他非常受人追捧,可以说是有名的英俊才子。 可这位才子是高岭之花,收了情书无数,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把他顺利摘下。 后来,好些人都偷偷看桐桐,据说她是林枫的妹妹,长的特别好看。因为经常看到美人,所以一般长相的人难入林枫的眼。 于是,越发传的林枫如高山雪莲,极其高不可攀。 四年呀,一个对象没谈回来。 所以,吃肉吧,肉都给你吃,怪可怜的。 林枫:“……”懂什么呀?俗人懂什么爱情?心灵上契合的伴侣是那么好找的?知己难寻,懂吗? 因着毕业在即,林家和严家商量,意思是俩孩子的日子订在腊月初九,这一天是周末,咱把孩子的婚事办了。 这个可以定下来! 林诚儒就又看着日历,“把桐桐和尹禛的婚礼订在腊月十六。中间隔一周,也放在周末。” 四爷点头,可以呀,这个日期先定下来。按照这个日子,订尹福出嫁的日子,也是可以的。 尹福这几年,常在疗养院。结果跟疗养院这边一个给病人做理疗的大夫好上了。小伙子中等身材,长的圆头圆脑的,整天的笑眯眯的一张脸,脾气极好。 家是海军大院的,属于那种不爱跟顽主瞎混的好孩子。 但要说住哪,他哥是谁,跟谁在一个楼上,跟谁谁谁是一个大院,那四爷就能知道这人的来历。 这小子他爸好像是个党a校吧。 上面有哥哥在部队,回来的概率也不大。 尹家人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就是门当户对,有稳定的工作,性格脾气很好,长相中等、身材中等……这么一个人! 尹福自己也说:“那人家看我,不也是说门当户对,有稳定工作,性格脾气好,就是长的一般……”没有比谁差,但也没比普通人多出什么来。 万红娥:“……”这倒也是。 她跟儿子商量:“你觉得呢?” 男女相处,他们处的舒服无障碍就行了,别的——不重要:“只要我姐喜欢。”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经济上不宽裕,我可以补贴。 敢生花花肠子,我收拾他。 老尹其实是有点瞧不上的,“大男人,性子太绵软了。” “性子刚硬的人,跑到这里配合你们治病?你们那臭脾气,没几个人能忍你们。能忍你们的人,那都是脾气真特别好的人!”尹福就觉得,“我可受不了那咋咋呼呼,动辄就犯脾气的人。” 老尹:“……”这是说我呢? 第374章 花自向阳(91)二更 在正式毕业以前,先给尹福办的婚礼。 至于嫁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被褥暖水壶洋瓷盆子之类的东西。这些同事和朋友一送,家里需要置办的基本没有。 婚礼之前,在尹家吃饭,当着尹福未婚夫魏兵的面,四爷直接说的,“以后什么流行添什么,多了没处放,你也不一定能一直喜欢。” 说着就看桐桐。 桐桐从兜里取出一个存折来,递给四爷。 四爷转手推给尹福:“这是单给你开的存折,存了两千……” “这么多?”尹福推过去,“不能要……” 四爷再给推过去,“这是嫁妆,不能不要。” 万红娥只知道儿子说嫁妆他准备,并不知道直接准备了一个存折,给存了两千块钱。她都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尹福看父母:这太多了,真不能拿。 老尹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说:“给你你就拿着,存着嘛!他要用回头你再给他……” 桐桐却打断这话:“给了就是叫你用的。喜欢什么买什么,不用省着。要是花完了,再朝他要就是了。他还有呢,不信你压榨压榨,他肯定还能拿出来……” 把人说的都笑!桐桐都这么说了,尹福不要都不行。 桐桐又说魏兵:“姐夫,你也看了!我姐在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不管我姐买什么,都不要嫌弃她大手大脚。要是觉得花的多了,买的贵了,你带着我姐回来,叫她兄弟给她买单……” 魏兵:“……”以钱压人什么的,特别叫人喜欢!于是,他特别利索的答应了:“好!我记下了。” 桐桐愣了一下,看四爷:他竟然说‘好’! 尹福一个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只要有利于他的,他会很高兴接受的!什么大男子主义自尊心啊,他对此没那么敏感。 老尹起身,得去屋里躺一躺了,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然后魏兵马上跟上:“爸,我给您按按。” “不用!” “我新学的手法,您叫我试试。” 老尹:“……”所以,需要练练,是吧?拿你老丈人试手呢?这个小子呀,但凡我拿我闺女有法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把她嫁给你的。 别管老尹对魏兵有多少不满,也不管万红娥有多少保留意见,反正是中规中矩的把女儿嫁出去了。 两家的距离就是中间隔着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两个大院并排,侧门中间隔着的路不算是主干道,都开着侧门,侧门几乎是门对门。 他家的房子也不大,在大院里住是两室两厅的房子,就跟大部分大院里的配置差不多。平时魏兵也是在家住的时候少,他多住疗养院的宿舍,一个人分了二十平的屋子当宿舍。 四爷呢,来回的跑动,愣是把尹福的工作从大院的服务社,调动到疗养院的服务社。以前不是不能调动,而是怕这么调动了,影响尹福找对象。单位那么远,将来结婚了又得折腾。四爷没想着把照顾父母的担子扔给尹福。 结果阴差阳错的,她偏看上疗养院的康复大夫。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工作调动过去。两口子都在那边上班,住的话他们有职工宿舍。吃饭可以回家吃嘛!两个人的饭是做,四个人的饭也是做。 而今两口子能调动到一个单位,那简直就是最好的安排。因为住房、福利各方面都会向双职工倾斜。 当然了,这个好处就是四爷上班很放心!尹福两口子就在身边,可以说二十四小时都不远离,跟贴身照顾差不多。 因此,四爷就另外给家里添了生活费,叮嘱家里:“不要叫我姐往里面添钱!他们的日常开销,您帮着给采买了……” 就是挣他们自己的钱,吃家里的饭。 老尹给老伴儿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天长地久的,这么处置最好! 万红娥接了,问说,“你结婚……这个婚礼怎么办?桐桐家能来几桌?” “我自己办,大冷天的,您别跑了。” 万红娥就看自家这儿子:看把你能耐的,自己操办真的行? “办的不好,她还能跑了?” 那可保不齐!没有你,人家还能找个更好的。 在家纯属逗闷子,但婚事确实得准备了。 林楠的婚礼准备很简单,因为严父的身份,这个婚礼只能怎么简单怎么办。 桐桐踩在凳子上,给柜门上贴大红的喜字:“……要准备的也确实是没有!回头把大哥的衣服规整规整的,旧的收拾出来该扔就扔,该送人就送人……得给大嫂腾出半个衣柜来。” 林枫指了指自家大哥屋里的书:“这些可以收了,没必要摆样子。一个注定走仕途的人,看的什么书呀?” “这倒是!收拾收拾给塞阁楼上算了。”桐桐很欢快的帮着收拾书,“这些……确实用不上。” “向上攀爬,琢磨人的心太盛,书这个东西……白瞎了!也别塞阁楼了,送我房间吧。” “二哥,你这可是趁火打劫呀。” “趁火打劫?我这分明就是…… 话没说完呢,林楠出现在门口,靠在门框上,抱胸看着跟土匪进村一样的两人:“分明就是什么……说呀!” 桐桐尬笑一声,“就是……帮您收拾屋子!” “对!以后我大嫂进门了,我们也不能像是这么着随便进来了。这不是抓紧时间,怀念一下自由进出您房间的时光吗?”林枫呵呵笑着,手背后叫桐桐下来,高处的书就算了,咱不拿了。 “啊!这样啊。”林楠慢悠悠的进去,看看桌上取下来的书,“这是要送哪去呀?” “送阁楼!” “送阁楼干嘛呀?送你不正好吗?反正我从今往后,一心攀爬,琢磨人比琢磨书多,没的留下这些书再玷污了这圣人之道……” 林枫被自己的唾沫给呛住了,“那不会!那怎么会呢?越是做的官大,越是书读的多。越是做着大官,越是爱读书……” “对!但我这才只是一小小的科长,不到厅部级别,哪好意思照着书上的道理当官呀?官小者,汲汲营营,蝇营狗苟,基本也就告别书了。”林楠一脸惋惜的看着那书,然后拿起一本递给林枫:“拿着!” 林枫撒丫子就跑:“哥——我给大家通知婚讯去!” 留下桐桐还站在凳子上,低着头跟大哥面面相觑。 林楠一脸的似笑非笑:“哟!林研究员,您可是栋梁之才呀!我这一心仕途的,怎敢劳您大驾?” “那话是我二哥说的,我可一句话都没说!不带诬赖人的。我真是布置新房来的……” “布置新房?”林楠点了点柜门上的喜,“贴了一个,还是歪的?” 没歪呀?桐桐侧头瞧,然后问假装要路过的表姐,“您进来看看,这歪了吗?” 季红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说:“这个贴的不正,不是贴的人没看好,是帮着看的人没看好。” 桐桐马上朝外指,“我二哥给看的!他说是端正的。”说着就蹦跶下去,“我跟您找我二哥去!拉回来您收拾他。” 一转眼,人跑没影了。 季安问下楼的季红美,“又怎么了?” “说人坏话被人给逮住了。” 季安:“……”该! 可不活该吗? 桐桐蹲在林枫边上,“嘛呀?不高兴呀?” 林枫叹气:“大哥一结婚,你一嫁人,然后呢?” 什么? 林枫看着飘零的雪花:“看见了吗?兄弟姐妹就是这样的,在天上本是一块云,落下来就成了这样,你是你,我是我……” 为什么好好的兄弟姐妹,处着处着就成了亲戚了呢?本来我们才是最亲的人,对吧? 可结果呢? 结果是各自成家,而后各自安好。 林枫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就那么保持着仰着头的姿态:“大嫂住进来,而后我结婚,当然不可能也一直留在家里住,不方便,对不对?住在一起并不明智。然后我的家不再是我的家……本来天天能见面的,之后周末见?没事不见,有事再见?亦或者一年难得碰几次面?” 桐桐:“……”这么说起来,是挺伤感的。她抓了一把松散的雪花,“你看,它们要是融化了,还是一样的水,彼此相融。” 林枫并没有被哄好:“要嫁人的白眼狼,懂什么呀?”说着,直接起身,真得跟单位那边说一声,喜事也得通知大家。 桐桐在后面喊:“要不,把你陪嫁给我吧,这么着咱俩不分开。” 林枫转过身猛地踹了路边的树,任由树上的雪落下全砸桐桐身上,他只管站在边上笑,还笑骂:“滚蛋!赶紧回去,站在风口上吃风呢?” 桐桐兜头的雪啊,也不拍打,就这么往家里去,站在院子里朝楼上喊:“大哥,你看我二哥……他欺负我……” 林楠朝下一看,“……”一个眨眼二十六,一个眨眼二十四了,瞧这一个个的,“赶紧回来呀!还站在外面?风不大,是吧?” 风大呀! 风大的大红的喜报都贴不到公告栏上,最后还是换了红粉笔给写上了:林工家的长子林楠同志,要结婚了。 来往食堂的人都能看的见! 央央端着盛着羊肉汤的锅,慢慢的走回去。正上楼梯呢,碰见楼上下来一人。她笑了笑,“吴庆哥,也毕业了?” 吴庆点了点头,“去食堂了?” “是啊!那个……看见林楠哥要结婚了,还想问问,你们家怎么随礼?” 吴庆朝楼下指了指,“这事……一般我妈和我姐做主,我不清楚。” “那回头我问问鲁师傅。” 第375章 花自向阳(92)三更 “结婚?这是好事啊!”常母坐在饭桌边上,看着窗外的雪,“你们这些孩子呀,也是多磨难。能成家是好事……证明稳下来了。” 央央‘嗯’了一声,看着锅里的羊汤重新滚烫起来,这才盛出来。 转脸去把水里泡着的香菜抓出来,这东西瞧着干瘪,可只要泡半天,就绿油油的鲜嫩。她给切成末,又扒拉了蒜苗,再切碎末。 将两样的碎末撒在羊汤上,又从锅里取了烙饼,一起给端过去,“阿姨,您泡着吃吧!” 羊汤泡饼子,是好饭。 常母说央央,“别等你哥了,自己也盛饭跟我一起吃吧。” “没事,我等我哥一起吃。” 常母慢慢掰着饼子,“跟我一起吃吧!他还能饿着?”说着就叹气,“早几年呀,咱家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我呢?过的却跟个傻子一样。你叔在外面有人,因为这个事咱家在单位上,混的也是灰头土脸。如今,你叔退休了,回老家了……” 常勇的父亲其实才五十五,只是刚到退休的年纪。男性退休年龄到六十,甚至是六十五问题都不大。他没有发展了,一到年龄就退了。 退休之后,老家一所大专学校要请名誉教授,他好歹在科研单位,人家要请,他就去了。如今,在北省一个地级市的大专学校里当挂名的副校长,也吃一份地方财政的饭。 “咱家就剩下咱娘仨了,常勇的事,他也不管。”常母叹气,“央央,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见异思迁,爱美色的……都靠不住。” 央央笑了一下,‘嗯’了一声,进厨房给她自己盛羊汤去了。 常母继续道:“你哥呀……我最担心的是他这一点随了他爸。” 央央慢慢的掰着馒头,低着头没接话。 “起初吧,你哥瞧上林桐了,觉得人家长的好看,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能给人家送去!结果呢?人家那姑娘脑子清明的很,压根就瞧不上你哥。你看看人家选的人,那个尹禛进进出出的,你也认识吧?就问问,要人才、要模样、要为人处世,要什么人家不是拔尖的。” 央央笑了一下,“一个人一个缘分。” “是啊!关键是……人家从十五六岁上谈,一直谈到二十三四了吧!那尹禛读大学可跟林桐不在一个学校,大学里没别的漂亮姑娘?我可不信!可人家就好好的跟林桐处对象,别觉得他在外面胡来林桐能不知道……那丫头精明的很!何况还有林楠和林枫呢,有他们看着,尹禛他可不敢。” 这倒也是。 常母这才继续又道:“没有这事,就说明人家正派,人家看人看的多。除了看林桐这个人,还看林桐的背后。林桐的父母人家要什么有什么,是助力!林桐的哥哥们,前程看好,这也只助力;林桐的嫂子,人家娘家什么背景,这又是一层助力。莫说林桐本身叫人挑不出什么不好了,便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就只这助力,那便没有不好。” 央央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然后头低的更低了。 “我说这个呀,不是提你的伤心事!是告诉你,这世上的人心复杂。不是只情情爱爱那些就够的!找对象,一定要找脑子清明的。那一遇到好看的姑娘就上头,就不顾一切的人……靠不住!今儿能为你上头,明儿就能为她人上头。真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别的姑娘还有个靠山,你可就什么靠山都没有了。” 央央‘嗯’了一声,应着,然后才道:“您赶紧趁热吃!吃了饭才好吃药。” 常母拍了拍额头,这几年这个眩晕症呀,真是把人折腾的够呛。 常勇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朝卧室指了指,“又晕上来了?” “吃了羊肉汤,吃完又能吐一半。”央央‘嘘’了一声,朝厨房指了指。 厨房里饭菜都是热的,常勇端起来就吃,吃了一半了,放下碗,把兜里的钱递过去,“十八块三,你数一数。” 央央攥着这皱巴巴的钱,低声道:“林楠要结婚,咱家怎么走礼?” “两块钱的礼金,跟强子他们一样。” “要不要买其他的东西,镜框、热水壶……” “不用!他们家不太用的上这些。” “要不还是送点其他什么吧,我听人说林桐的医术更好了,强子哥家的婶子,今年就再没犯过病……还有林桐她表姐,看着比以前好多了……”没有那黑胡子,也没有粗大的毛孔了。除了骨骼、走路的姿态像男人一样,其他的甚至嗓音都稍微柔和了一些。 她就说,“要不,再请她给阿姨看看。” 林桐给看了,说这个眩晕症不是病理性的,它是心理问题。从发现自家爸在外面有人开始,病根怕是就落下了。这跟医院的大夫说的差不多! 心病还须心药医,找林桐……她也没法子。她要有法子,早给诊治了!不会因为没给她送什么,她就留一手的。常勇几口把饭扒拉了,这才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门了。” 大雪天的,又去进货吗? 常勇摆摆手,大衣裹上,浑身上下的泥点子,又走人了。 央央在厨房收拾完,看见阿姨睡了,便出门买了一个暖水瓶,然后拿着去了林家,提前送了新婚贺礼,然后低声问桐桐:“有没有止吐的法子,我阿姨这几天又晕的更厉害了,吃了就吐,有时候全吐了,有时候能吐出来大半……” 这么厉害呀? “嗯!” 桐桐起身去药房,“我给你配个丸药,饭前吃一粒,保证她不吐。” “嗳!给你添麻烦了。” “嗐!这么客气干嘛?”桐桐问说,“最近少年宫不忙?” “学生期末考试期间,最清闲了。一考完试,又要忙了。” “是啊!你们假期最忙。” “但你们的喜酒我肯定要喝的。” 好啊! 把人送走了,桐桐叹气,央央也都二十一,快二十二了。 家里要办喜事了,家里人来人往。 腊月初九,在小礼堂里,一个简单的茶话会,林楠和严言结为夫妻。婚礼低调却又隆重,严父那边的朋友同僚来了好几桌。 婚礼的第二天,桐桐就被主任叫了,“来!坐。” 这位主任还在大学兼课着呢,虽然不是自己的老师,但人家资历深! 桐桐很恭敬,“没事!我就站着,您说,我听。” “你这孩子!”邱主任就笑,“你算是正式入职了,是咱们科研组的干将。说实话,很多大部委大国企都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但你能回来,我们都很欣慰……” “主要是我爸的身体……”倒也不用这么唱高调。 “说的就是这个!你呢,属于实践走在了理论前面。这在科研上,尤其难得!” 桐桐:“……”到底要说什么呀?这么不要钱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想了想昨天大哥的婚礼,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邱主任说,“不能因为你是咱们自己的子弟,就对你苛刻!人才引进,这不是一句空话。对人才,咱们是足够尊重的,因此,该给的待遇一定得给到。在那么多人出国的前提下,你能留下来……就该鼓励!听说你要成家了?” 是!准备结婚。 邱主任就说:“人才引进,就包括帮人才安家!必须得要留得住人才!”说着,就朝外喊:“去叫一下钱主任。” 钱一元便被叫来了,他朝桐桐笑了笑,“林研究员,一起去看看安家的房子?” 桐桐:“……”给我分安家房?“符合政策吗?” “当然!这是集体表决的结果!科研单位,以科研为导向。科研不是讲资历的地方!不能因为你是科研新人,后厨的师傅干了三十年,就叫他住大房子,你没有安家的地方……这也是咱们的一贯政策。” 行吧!既然符合政策,那我就要了。 钱一元带着桐桐直接往林家那个方向走,桐桐心说,这又是谁家把房子腾出来了。要知道,单位这房子,住进去容易,叫清退可是很难的。 “这几年拨乱反正,单位里清退了不少人。” 桐桐便不问了,直到站在距离自家最近的一栋楼跟前。 这个距离有多近呢?就是楼和自家那楼几乎在一条线上,这楼距离那一排独栋楼中间只隔了一个五六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的那边,朝里再走三十来米,就是自家门口了。 钱一元笑的特别殷勤,特别慈祥,“在这边窗口能看见你家院子。” 说着,把人往二楼带,这栋楼一梯三户,钱一元开了西户的门,“这一户是五十六平的!” 十足十的五十六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钱一元就说:“强子家就这格局……” 是!强子妈是研究员,但强子爸虽然没了,但人家也是单位上的人。两口子都是骨干,给这个待遇是正常的。 钱一元又补充:“关键是你在交叉学科上有新的设想,大家都认为可行性很高!毕竟中草药在你的手里确实能叫它们发挥效用,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这房子你放心住,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说着,就把钥匙塞过去了,“你看看哪里要收拾,三宝他们得闲了,给你拾掇拾掇。” 桐桐看看手里的钥匙,再看看这很干净的房子,直啧舌。 她趴在窗户口看路过的人,结果只瞧见了在外面瞎跑的小石头,“小石头,帮姑姑去喊大伯伯来!” 小石头抬头一看,颠颠的朝林家跑去了…… 第376章 花自向阳(93)一更 新婚有假,林楠和严言都在家。 小石头跑进院子,朝家里喊:“大伯伯——大伯伯——” 季美红推开厨房的窗户就笑:“怎么了?”她擦手准备出去,“是你奶奶喊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小平房用水不方便,需得有人帮把手给她拎水。 林楠在楼上也推开窗户:“嘿!你小子怎么没去托儿所?” 小石头朝上喊:“姑姑叫你呢,在那边……” 季美红就道:“是不是买什么拎不动,我去吧。”置办年货,桐桐最喜欢碰见什么买什么,而且总是贪多。 小石头忙道:“不是!在强子叔家那栋楼,在楼上,二楼!” 严言正规整衣裳呢,听的稀罕,给林楠递了大衣:“走!瞧瞧去。”说着,从桌上抓了一把喜糖,先往下跑。 季安正在客厅削水果呢,见她下来了就指了指盘子:“正要叫你们。” 严言朝外指了指,“妈,我跟林楠一起出去。” 一个院里还要跟上,她只笑,“暖气片上有暖好的橘子,给小石头……” 嗳! 严言抓了四五个橘子,跑出去却瞧见这谁家的孩子这会子已经出门了。她追了几步:“是叫小石头吗?” “你是新娘子,是新婶婶。”小石头仰着头,咧着嘴,“我奶奶说婶婶有福气。” 哟!小子,嘴上一套一套的。 严言把糖给孩子塞口袋里,小石头赶紧往后退:“我不要……我太奶不叫拿别人的东西。” “没事!这是喜糖!婶婶是新娘子,都必须得吃新娘子的喜糖。” 小石头这才拍了拍布兜,不再推辞了。 严言又把橘子给他兜在外罩上,“带回去,叫老太太给你在炉子上烘热了吃,治咳嗽的。” “不是橘子,是药么?” “嗯!是药,拿着吧。” 小孩子就信了,果然好好的兜着回家去了。 桐桐在窗口等着,小石头过来回话:“姑姑,我叫了,新婶婶就来。” 其实那两口子就在小石头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桐桐看他那鼓囊囊的带一堆东西就笑:“那谢谢你了!回头姑姑一定得给你谢礼。” “不用!不用!”小石头一本正经的:“姑姑有事记得喊我。” “好!那你慢点走。” “嗯!我可稳当了。” 都走到楼下的严言笑的不得了,这谁家的孩子呀,太讨人喜欢了。 桐桐在楼上招手,这两口子才上来。 门一关上,桐桐就摊手:“看!昨儿你们才办的婚礼,今儿就说给我分一套安家房。” 林楠里里外外的看了看,“那你的意思呢?接不接?” 桐桐还没说话呢,严言就问:“为什么不接?” 林楠似笑非笑的看她:明知故问是吧? 严言慢悠悠的往厨房去,看了看厨房里也没什么油渍,这才道:“你那么看我干什么?桐桐比谁差了吗?在所有的研究员里,她是对纯植物制剂克制化学品危害做的最好的人,她有实践经验;在新一代的研究员里,谁是双专业本科学历?她是拿到了英语本科学历的人。在他们这么多人里,谁在国外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她是第一个!本土长起来的第一个。给五十多个平方的房子,多吗?这是少了!” 林楠嘴角翘了翘,然后说桐桐:“听见了吗?你嫂子说给的少了……那咱就痛快的接下来。该当仁不让的时候就得当仁不让!” 严言嗔的他一眼,这才说桐桐,很认真的那种:“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事了,该争取就要争取!之前我有顾虑,怕你觉得是我跟你大哥住家里,便不想叫你跟尹禛住回来,这才撺掇着你跟单位要房子……” 桐桐哭笑不得,哪会那么去想。 严言揽着她,实话实说,“但我是那么想的!我想着回头有机会了,我还得找你们领导跟他聊聊人才落户的政策。事就是这样的,你不争,别人永远不知道你的价值。科研单位凭本事吃饭,不是靠温良恭俭让吃饭的。你要做的是科研,又不是非当领导。要那恭谦的虚名声做什么?” 她还毫不客气的说桐桐:“是人才,就可以大胆一些!你桀骜、你刺头,正好给领导彰显胸怀的机会。这么着,你大哥才放心!他总是怕你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那是人家欺负你。” 桐桐:“……”行吧,“那这房子,能要?” “能要!”严言很笃定,“不要想着这是我爸的面子……我爸的面子只是叫他们做了本该做的!你要不是过硬,为什么你一毕业就是研究员呢?他们真不知道你的价值么?就是装糊涂,等着你主动提,凸显领导的存在价值罢了。” 桐桐看林楠:我嫂子一直这样? 林楠也看她:那你以为呢? 桐桐:“……”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结果还有更意外的,领导给了房子,晚上又来林家,一件事卖两个好。意思是:林工,你看,为了照顾你,咱们也是尽心尽力了。 结果林诚儒还没说话呢,严言一边给人递水果,一边道:“说起照顾我爸,桐桐也是很努力了。知道咱们这样的单位,不是靠人情就能进来的。那真是下了苦功夫了!就说英语吧,紧俏不紧俏?她在大学双修专业……我也不是很懂,反正我读大学就觉得很吃力。咱们单位像是这样的人才,还有几个?” 邱主任:“……”事实上就一个!老一代那时候学俄语的多,而且,经过了这十多年……这政策一变,他们其实是有些谨慎的。 可以说,科研人员是断代了,而今正研究从国外引进人才的事,给的待遇很优厚,特别的优厚。当然了,要求也多!比如在什么杂志上发表过什么论文等等。 严言就又道:“她一直是几位教授的助手,帮着翻译文献,整理实验数据,她独立发表过文章,在你们要求的杂志上……除了不是你们说的国外那些名校毕业之外,她达到要求了。你说,这么努力,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再回来,离我爸近点吗?” 所以,她进单位是她的本事,不是对林工的照顾。 “我听说现在从外面引进人才……待遇特别好!建设需要,人家也有见识,必是能补上咱们的短板。但是……中医中药纯植物,国外的研究也比咱们更先进?也得靠他们长见识?”严言说着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太懂,就是随便问问。” 邱主任就:“……”没法接话了呀,“这个……研究是多方面的,人家有长处。” “懂了!人家有他们的长处,桐桐占的是咱们的长处。”严言将水果递过去,“您看,您这么一解释,我不就懂了吗?很多人都不懂,不理解这里面代表的含义,就得有人专门的去解释,要不然……总也有些没见识的人,少不得在后面嘀嘀咕咕。领导们高瞻远瞩,爱人才惜人才,可叫有些人说,好像领导们只会看面子称斤两……” 林诚儒含着糖在嘴里,咯嘣咬一下,再嘎嘣咬一下。 一边咬着吃,一边看小季同志:看吧!生而不凡的人能被人拴住,不是没道理的。 季安又给他塞了一块糖:吃吧!好像也不是必须得你出面。 林枫坐在餐桌的位置,本来是围观的,但现在一下子给坐直了:这种软趴趴慢吞吞的刀子,其实还蛮可怕的!她能不动声色的在你脖子上噶一刀再一刀。 也不是疼,就是……怕人! 他看一直坐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哥,他真能一言不发,由着大嫂在那里说啊说的。 等到邱主任好似都坐不住了,自家大哥才一脸的无奈,说自家那大嫂,“知道的说你是夸桐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桐桐在家住呢。” 自家那大嫂马上就笑,还跟邱主任道:“您听听这话说的!我是夸我小姑子不对,不夸我小姑子也不对!您也是看着咱们林科长长大的长辈,您给评评理……我这才嫁进来的新媳妇,可不受他这个话!” 邱主任就说林楠:“哪有这样讲话的?” 林楠一脸的苦笑,转眼却故作威严的看严言:“从爸那边拿来的茶叶呢,取来泡上呀。邱叔好容易来一趟,还得给你断家务事?” 严言就起身:“邱主任您坐,我给您泡茶去。” 可人一上楼,却再没下来。 林楠跟邱主任天南海北的聊,聊严言是学传播的,杂七杂八的,邱主任当时没听明白。但聊的还挺高兴! 可回去一琢磨,便有些明白了。 于是,单位就贴了很多的大红纸在公告栏里!今年入职的每个人的履历都张贴出来。 桐桐一个人占了两个版面,包括翻译过的文献和书籍,以及发表在国外杂志上的文章等等。然后在重要指标上面,画上符号:看清楚!她分房子,是因为这个原因。 别说领导趋炎附势,也别觉得照顾林桐看谁的面子,都不是。这东西拿出来大家看看嘛! 你没房子,你的房子不够大,你得反思这些年你的工作努力不努力,你的能力达不达标,不要总抱怨领导抱怨单位嘛! 人家严言学传播的,人家给的建议就很好:这事能摆出来,就摆出来大家看嘛!你们不服气也憋着吧。 公告栏一贴,进进出出的都能看得见,议论纷纷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再无人嘀咕桐桐。 这天林楠回家,有事路过新侨那边的西餐厅,进去看了看菜单:“巧克力蛋糕,四寸的,带走。” 四寸的?一个吗? 林楠笑了一下,而后点头:“对!四寸的,一个!” 第377章 花自向阳(94)二更 新分的房子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朋友当新婚礼物送来的! 像是叶鹏飞这些人都是跟四爷一块挣钱的,他们的礼自然也就更贵重。然后大院里上上下下的就看见人家那沙发、茶几、冰箱、电视,就那么两天时间,都给到位了。 关键是人家那电视是彩电,市面上还没有。只有背景很深的一些人,才能弄到。 方和平、强子这些帮着给装窗帘,给厨房上订着木板格挡,好归置东西的。 反正朋友嘛,没钱的出力呗,给把家抓紧安顿起来。 瞧着这个阵仗,叫好些想给桐桐送贺礼的人就掂量呢,这送什么合适呢? 像是雷家的老太太,就跟儿子商量:“雷鸣也不常在家,一年到头在家拢共也没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这平时林家帮忙最多……” 老的、残的、幼的,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呀。这是今儿头疼,明儿又感冒,整天得找大夫的事。就自家这样的,要不是有桐桐,就自己能照顾谁呀? 这大院里,谁能整天有空。为啥小石头往林家跑的勤呢?因为林家总有壮劳力在家!弄什么弄不动了,过去喊一声,多是季红美那孩子过来帮忙,但要不是林家,人家跟咱也不能认识。 “要不……上十块钱的礼金,我给绣了门帘子送上……”虽然现在都不时兴了。 老雷挠头,“要不,给些钱叫双喜去买,年轻人知道年轻人喜欢啥……” 老太太没言语,好长时间才说:“就按我说的办吧。” 小石头给爷爷的嘴里塞糖,老雷笑眯了眼,“爷爷不吃,爷爷老了,牙疼,你放糖盒子里去,想吃再吃。” “给太奶!” “太奶也不吃。”老太太怜惜的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她不是没想过情况好了,叫贺双喜的父母带孩子。但是,常勇出门做生意,本钱是贺家拿的。 贺家偷偷的给,雷鸣偷偷的拿。 许是贺家觉得亏欠雷鸣,这次特别的实诚。 雷鸣在外面做啥生意,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双喜不在澡堂干了,在公园附近弄了个铺子,说是什么个体户,在那边卖汽水雪糕什么的,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冬天还算是回来早的,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夏天嘛,有时候回来就凌晨一点了。 这回来真就是一冲洗,睡四五个小时,起身就又走。 要说经济有多困难,也不是!修车摊子都不少挣,只是没人手,处处受制而已。 贺母的手做了手术,手指头切了两根,后来常不常的就说手指头疼,疼上来要死要活的,什么药都不管用。这种情况,哪怕小石头是唯一的血脉,也实在是照顾不到。 孩子就可怜了,跟着她这老太太可太遭罪了。 桐桐拿着老太太绣好的门帘,顺手就给挂上了。 门帘是吴红和吴庆帮着捎带上来了,二楼老太太上不来。这姐弟俩也是吃了晚饭过来看看新房布置的怎么样,要不要帮帮忙。 吴红就在附属小学当老师,教低年级。 吴庆在经贸部门,也是才入职,刚上班而已。他里里外外的看,“这房子现在可太难得了!我们只有单身宿舍,两口子在一个单位上也只有筒子楼或是公房住。像是这样的房子,只要十年后能轮到我就不错了。” 桐桐正要说话,就又听见脚步声。 是常勇带着央央来了,人没进来就先喊:“林桐……把门打开……” 结果门一打开,常勇扛着好大一捆子甘蔗来了。在单元楼上,这种高大的东西进出特别费劲。 桐桐就笑,喊四爷来,“赶紧的——常勇送‘节节高、甜蜜蜜’来了。” 说的人都出来看,啥是节节高甜蜜蜜呀? 结果一瞧,把人给笑的,还真就是节节高,甜蜜蜜呀。 强子就打趣常勇:“还是你会送!一下送人心坎上了。” 常勇把甘蔗扔客厅一放,累的直喘气:“以前没少吃林桐的水果,香蕉也吃过,菠萝也要过……哥们再不弄点好的,都不好意思。” 说着话,就接了尹禛递过来的烟,顺手取了打火机,然后看吴庆,要给吴庆点烟。 吴庆的烟在手里夹着,他不抽烟,但是散烟他又不好意思不要。这会子见常勇点烟,就赶紧摆手,朝后退了一步。 常勇面色微微一变,四爷就先夸吴庆:“不错呀,工作了,也没养成抽烟的习惯。” 吴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赶紧过去从常勇手里拿了打火机给常勇点烟:“我那点工资,这要是抽烟,可遭不住。一直不抽,也就习惯了。” 方和平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跟常勇借了火,这才道:“咱们这能不能抽烟呀,不由咱自己定。那得看领导的脸色,领导是个喝茶的,咱就得跟着喝茶。领导要是个爱抽烟的,咱不抽也得烟啊火的整齐备了!跟领导的步伐得一致呀!” 常勇就笑:“你还看人脸色?” “谁不看人脸色?哥们,真不是以前了?以前咱谁的脸色都不看,不服就干!打的丫的认输了,事就平了!现在呢?不低头不成呀!老婆孩子要吃饭,有啥办法?”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就说吴红和央央:“咱去厨房。” 厨房里桐桐正给柜门挂帘子,这俩过来给搭一把手。 央央就问吴红:“姐,你也快结了吧?” 吴红‘嗯’了一声,“附中的老师,算是同事。结婚了就是筒子楼,他家在四合院,他是下乡回来的,考了师专读了三年。我俩家以前就认识,也算是知根知底。” 说着就问央央:“你……也不小了!虽说推行晚婚晚育,但你过了年也都二十二了吧。” 央央‘嗯’了一声,“少年宫没以前那么红火了!现在家长多是让孩子都抓学文化课,我们越来越不忙了。” “我们学校原来也有个舞蹈老师,教了没半个学期,就去南边了。说那边工资高,主要是去做模特去了……” 央央知道这个事,“也有人找过我……我家里离不了人!我阿姨……她那个病挺严重的。有时候家里没人,她摔了都没人能知道……” 吴红就直言道:“那这种情况怎么办呀?”要么,你跟常勇结婚,“要么……你就考虑嫁的近一点……但是,近处的,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你。我妈常说,长的好的姑娘那就得找个能护着她的,有能耐的男人!” 就像是林桐找的这个,这姑娘长的多招人眼呀,可一个尹禛……啥样的人都不敢往前凑了。 其实,像是央央最该找的就是能庇护她的人。常勇……不行! 她就又说:“咱们这院里,没结婚的小伙子不少。但说实话,大部分都是配不上你。能有点长处的,像是吴庆这样读了点书,像是有出息了吧。其实,不是!他就是书呆子,不会那么多人情世故。” 所以,回去跟常勇解释解释,不是吴庆大学毕业了,就看不起常勇了! 真不是那样!那就是个不会来事的,要不是人家尹禛点拨了一句,他今儿就把人彻底的得罪死了。 早些年,这些小伙子打来打去的,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有面儿吗? 你撅了人家的面子,那就是跟人结仇了。 因此,他埋汰弟弟毫不客气:“其实我妈原先的意思是,等他毕业了,叫他回咱们大院,咱这大院人情熟悉!科研单位并不是都是科研人才呀,还有很多其他的岗位。但是他不听,往经贸大部委去了。给我妈愁的呀,最近总念叨,说是不求姑娘别的,但就一样,一定得人情练达。” 这也事真话!自己当时还说:“要是家里有点背景和关系的不更好?” 自家妈当时给自己骂的呀,问说:“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多少人攀不上?会看上一个榆木脑袋!” 一想也对!大学毕业之后才是另一场修行的开始。能读好书,并不是真的就能吃的开的。 话说到这里了,吴红还真就扭脸问桐桐:“尹禛认识的人多,你跟着也必是认识不少人!你帮着留意留意……真的!别的不求,就求个踏实稳重、这人来人往能应酬的人。” 桐桐真是佩服鲁师傅,她这个考量,应该才是最适合吴庆的。因此,她也就应着,“好姑娘多着呢!再说了,吴庆性子温和,这怎么不是长处。” 哪里是温和,分明就是腼腆嘛! 央央蹲下来收拾下面,偷偷的深吸一口气:好姑娘很多,什么样儿的都有。但自己好像除了长的比别人好些,其他的一样都不占。 其实吴红姐说的是对的!长的好看的姑娘,要是没人护着,就是一场灾难。一如……住在外面宿舍的话,谁也说不好会碰见什么。 其实,要说安心,偌大的地方,还只家里最安心。 阿姨不苛待吃喝穿戴,常勇从没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此时,外面响起起哄声。 有人打趣说:“年纪差不多的,也就剩下林枫、强子还有你常勇了!林枫那是没挑到合适的,强子也在相亲了!常勇……你啥时候叫人喝喜酒呀!别总妹妹、妹妹的,是不是妹妹咱谁不知道呀?” 桐桐就赶紧出去打岔:“今晚上喝点吗?我今儿买了一桶散啤,家里还卤不少肉,要不我过去端点?” 早说呀!有酒有肉的,你不言语。 桐桐赶紧就喊央央:“走!帮我去拿酒肉去。” 其实一下楼桐桐就叫央央回去了,“我表姐在家呢,不用你跑!阿姨一个人在家,行吗?”省的听他们那些荤话! 央央长吁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 第378章 花自向阳(95)三更 婚礼说到就到了! 桐桐也被正式放了婚假。 一早起,被严言从被窝里挖起来,“去澡堂子,咱泡澡去。” 凌晨四点?非去不可吗? 严言生拉硬拽的,“走吧!新婚,都得半夜起来洗澡。” 结果季红美和季安还真都起了,在一楼等着呢,等着她一起。 八年了,她第一次真正的泡澡。 泡澡搓澡一条龙,甚至吴红早早跑来,专门给桐桐搓了一次澡,这可是新嫁娘嗳。 给桐桐搓的像煮熟的虾子,然后一出来,理发的师傅都已经早起等着了。他平时也早,早起给男士刮个脸之类的,但也没这么早过。 老师傅打着哈欠拍着座椅:“来!叔今儿给你做个新学的发型,港台风。” 桐桐想跑:“不用了吧……”真不用! “我起都起来了,客气什么呀?”来来来,这么好看的女娃娃,打扮的好了,这是活广告呀!搁在别人,做一个新娘头得五块呢。今儿叔不挣钱,只给你服务。 桐桐就看见自己的留海被吹成大波浪朝上翘着,用摩丝还是发胶的,给定型了!那个质感,她用手碰了碰,相当的牢固。 随后,师傅又取了粉红色的塑料花,给桐桐插在新盘的头发上。 桐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看一张复古的照片。 镜子里的其他人都在笑:“好看!怎么这么好看。” 桐桐看向季安:“妈?”好看吗?像耍猴的! 季安捧着自家姑娘的脸:“好看!就流行这个。” 严言在边上还遗憾:“我的头发没你的好,我想要这种花,结婚那天没戴成!留海也吹不成这样……看吧!这样果然好看!” 师傅得意洋洋,跟早起来洗澡的人宣扬:“瞧瞧!这手艺……谁想晚上出去跳舞,都能来给你们拾掇拾掇……” 是漂亮! 一个婶子才说,“桐桐那脸,剃个光头都好看!” 是!好看。 都在夸她好看,把桐桐都说含糊了:行!就这样吧。 回去才吃早饭,重新刷牙,还没从卫生间出来呢,孙静裹了大衣拎着个包进来了,“还没打扮吧!我来给桐桐打扮。化妆品都是新买的,新婚贺礼。” 桐桐又被拉去化妆,孙静打量这脸:“你这眉……不用画。” 当然!我自己常修的。我只是假装素颜,但其实保养皮肤,修整五官,一天也没落下。 “这眼线还是要画一下,更醒目……” 然后眼线就给画上了,大眼睛黑眼眶,睫毛忽闪忽闪的,除了不自然没别的缺点。 孙静又叫桐桐看新买的口红,“你生的白,什么颜色其实都行!但你显年龄小,我给你选了这种浅色的,不要那种烈焰红唇,那个你自己也不自在……” 桐桐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用大红的口红。 化妆好了,桐桐才换衣裳,终于能自己打扮了。 房门一关,她先把留海给梳上去,用卡子卡好!头发又重新盘了,至于这塑料花,不要吧!我明媒正娶的,干嘛给我戴粉色的。她把发髻用穿着金豆子的红丝带重新绑了,这就行了。 完了又重新画了眼妆,尽量修饰的自然一些。 而后从柜子里取了大红的大衣,是四爷叫老裁缝专门做的。跟时下的大衣样式不同,它特别修身。一上身,腰带一系,就显得身腰细腿长。 来人来的多了,严言在外面催问了几次:“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 门一打开,严言眼前一亮,围着桐桐转了两圈:“果然……还是这么着好看。”然后进去赶紧把头上拆下来的花放在妆台上,这东西不能乱扔。 于是,女客们都上来看新娘子,问她的衣裳从哪里买的,这种高跟的长靴子哪里有卖的云云。 过了十点,大院里热闹起来了。小吉普来了十九辆,绑着大红绸的客车九辆,来接亲来了。 韩慧陪桐桐在二楼,她从窗户上朝下看,就笑道:“好家伙,四九城的顽主来了一半!”这些人这些年都不太听过了,谁知道凑一块,这么大的阵仗呀。 打头陪着新郎来的是叶鹏飞吧,这些人早不是当年骑着二八大杠穿着将校呢大衣的样子了。一个个的中山装,黑大衣,显见的是混的还不错。 新郎官也穿着崭新的中山装,锃亮的大皮鞋,特别挺拔,特别有气势。 桐桐被簇拥着从楼梯上下去,一露面里里外外一片起哄声。 四爷就笑,站在楼梯下,抬手等着她下来。 一到跟前,桐桐把手递过去,两人拉着手,在一片打趣和起哄声中,站在了林诚儒和季安面前。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当爸爸的舍不得了!” 林诚儒并没有舍不得,他满意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儿,然后看向女婿,“你看,她是这么高高兴兴的跟你走的!这一出门,你也得叫她跟在家里一样,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 “是!爸。” 季安也笑,“男娶女嫁,这都是大喜事!养儿育女,盼着的不就是成家立业嘛!尹禛很好,我们放心!” 四爷就笑,跟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妈,您也坐。” 新人跪下,林诚儒赶紧就拦:“不用不用……快起来。” “父母养育,恩重如山。” “胡说!”林诚儒拉了女儿的手,“我和你妈妈该谢谢你们!是子女叫父母的人生更充盈,我们养育了你们,可同时,我们也被你们滋养。” 你有感恩之心,我很高兴,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养育你们,从来没有觉得你们欠了我们。 季安也点头,捧着女儿的脸:“以后,你们也会做父母!我希望你们生养孩子的原因,是因为觉得她能叫你们更幸福,而不是去抱怨他们搅乱了你们的生活。你们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我和你爸爸盼来的!也是有了你们,我们才感觉到了知足。”你们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是恩赐了。 所以,生育不该是婚姻的压力,她得是你的一种生活选择,基于你自身的一种选择。 你觉得,做妈妈会幸福,那就去做妈妈,等待孩子的到来。 可要是觉得,没有做好准备,或者你的人生有更重要的事,那就做你自己。 就这么简单。不说恩情不恩情,我和你爸爸跟你之间是这样,也希望你跟你的孩子之间也是这样! 桐桐‘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两人站起身来,只看见严言,却不见林楠。 桐桐转着圈的找:“大哥……” 严言低声道:“赶紧走吧,你大哥……一会子直接去酒宴。” “我大哥呢?” 严言:“……”受不了,一个人躲卧室……怕是哭了! 桐桐又四下里找:“二哥?二哥?” 林枫被强子拉来了,眼圈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被人硬拉过来他也只笑:“嫁出去也就离家三步远,你在窗户上喊一声我都听得见!别矫情了,赶紧的出门子吧!把你送出门子了,我可就太轻松了。” 惹的一屋子的人都笑。 桐桐伸手抱他,被他直接塞给四爷,然后推着两人出门:“赶紧!赶紧!带走。” 愣是被推搡出来了。 酒席在四爷那边的大院食堂里,但而今这酒席能多丰盛就能操办多丰盛,开的席面得有多少?七八十席都挡不住吧。 白主任低声说老尹:“看看!看看!这有多少是你的老关系,有多少是人家的人脉。你家这个小子呀……走出去是个人物。这阵仗,咱们大院里拔份了。” 拔份什么呀?瞎胡闹。 老尹看过去,就见自家那没正行的儿子,正带着他媳妇在他们单位领导那一桌,给人家敬酒。 四爷是在给桐桐介绍,“这是周局。” 桐桐忙道:“您好!他常跟我提您,二十年前,您在一线做地质勘探,他说一回就感佩一回。今儿,您喝一杯可不行!” 于是,新人给敬了三个,他喝了三个。 周局打趣,“看见了吗?我以前就说着小子是孙猴子,本事不一般!现在看是哪哪都不一般!尤其是这眼光,那是最不一般。” “有您的夸奖,我可是得了尚方宝剑了。回头他要跟我嚷嚷,那我可拿您的话当圣旨用了。他您不听……” “我罚他!” 桐桐就笑,“那我今儿得多敬几尊佛!好压着他。” 一桌的人都笑,周局说尹禛是孙猴子,本事大,手眼通天。人家媳妇说,这桌子上坐的可都是佛,能镇压孙猴子的佛。 言下之意,本事再大,都得乖乖的听领导的话! 周围几桌听见的人,都回头看:要么说尹禛这小子进步的快呢,听听人家这媳妇的话是怎么说的? 四爷笑着介绍下一位:“这是齐主任……” “那您可是娘家人!”齐主任主管妇女工作,家庭矛盾调节都归齐主任管,“您今儿一定得喝好,以后才好向着我。” “瞧瞧!这才办婚礼,就谋划着吵架了该找谁护着。” “嗐!不是想好了能吵赢,能结婚吗?” 说的一桌子人越发的笑了,发出极大的笑闹声,引得人都朝那边看。看见新娘子笑颜如花,不知道跟客人说什么呢。新郎在边上一副无奈又宠溺的样子。 刘建涛坐在酒席上,看着那边。尹禛年纪比自己大吧,也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了!这个年纪在而今,多是结了婚胡子拉碴的糙汉子了。 他呢?威严的像是当了了不得的高官,面容却干净阳光的像当初带着他们打架拔份的少年。 纪敏一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一边说他:“差不多得了!人家的媳妇再漂亮,那是人家的。” “放的什么屁呀!那是我兄弟。” 第379章 花自向阳(96)一更 刘建涛瞪了纪敏一眼,朝同桌的人尴尬的笑了笑,“我家这个……四六不懂的,来来来!吃菜!” 谁不看乐子呀?不过是在外面呢,对对方面子罢了。 这个打趣说,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呀! 那个说,是啊!结婚的时候看着挺好的,可这一娶回家,整个一母老虎。 嘻嘻哈哈的,把这一茬给晃过去了。 桐桐和四爷敬酒过去的时候,席面上已经上汤菜了。 刘建涛还没说话呢,纪敏先站起来,“哎哟!嫂子。而今叫嫂子,总不能推辞了吧?那今儿这酒,新娘子可得喝。” 桐桐摁着肩膀给她摁回座位上,笑道:“什么时候喝都行……今儿先看好孩子……”说着,就挪开手,又去逗弄俩孩子。 说起来这俩孩子都五岁了吧,长的挺可爱的,肥嘟嘟的脸蛋,这会子正伸着勺子,要站在凳子上去够汤盆,想直接从汤盆里舀汤喝。 这摔了或是烫了可怎么办哟? 一桌的人都给吓的,纪敏赶紧将孩子给摁回去,然后才尴尬的笑:“瞧!生下来的都是讨债鬼。平时都是孩子奶奶带,我是甚少管的!今儿这喜宴,我家这位非要自己带!带来了,他又不管……” 说着,还轻轻的拍了拍刘建涛,“光会嘴上当爸!什么都指望不上。” 桐桐:“……”这是晒幸福呢!婆婆帮着带孩子,老公外出就要带儿子,真是好和睦的家庭氛围哟!她也顺着往下说:“这么两个大宝贝蛋,谁不稀罕?” 刘建涛举着酒杯:“我敬哥嫂一杯,这一杯说什么都得喝。” 四爷给推回去了,“媳妇才还抱怨呢,说你不看着孩子,还敢喝酒!这我得训你,得听媳妇的话。再说了,你嫂子也说了,什么时候喝都行,今儿先看孩子。你嫂子的话我得听。” 纪敏就拍刘建涛:“听见了吗?哥的话得听,嫂子的话更得听。” 惹的人哈哈的笑,四爷拍了拍刘建涛,说他:“看着孩子,在外面也得给媳妇面子,咱回头再说话。” 桐桐也拍了拍纪敏的肩膀,“凉的叫孩子少吃,今儿外面风大,吃了冷食见了冷风爱咳嗽。”说着又逗孩子,“好好吃饭,好不好?” 俩小子不住的点头,换了筷子夹菜,夹不上想上手捞。 纪敏拍了一下,“不知道问候人。” 俩小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纪敏才说,“那是大伯,大娘……” 孩子哪里知道远近亲疏,他奶奶整天挂在嘴上的‘大伯’、‘大娘’只在电话里,他们就以为眼前的人是大伯大娘,于是可欢呼了,“大伯,我要买炮仗。” 说着,一只两只手伸过去,要买炮仗的钱。 桐桐从兜里摸出两个红包里,“一人一个,拿着买炮仗。” 一桌子人都知道孩子必是认错人,他们就是见过刘家老大,只怕也不记得!老家人在家里念叨,孩子肯定记住了。 想想也知道,老人家必是说,孩子爸爸靠不上,要靠大伯之类的话。 于是,孩子理所当然的便跟大伯张口。 大喜的日子,酒席上的小孩执事已经挨桌给小孩发过红包了,跟大家办喜事的时候差不多,两毛一个。新人兜里肯定有准备,就怕准备的不够好救急的。 孩子要了,新娘就从兜里掏出来给了。 但是其他人就会告诉孩子:“哎哟!可不能认错……跟这个大伯可不能再要了……”给你家的够多了。 刘建涛就打断这个人,大笑道:“我们兄弟不计较这个!”说着,抬手撸了撸俩孩子的小脑袋,“哥,可得抓紧呀!瞧,我这俩小子都快上学了……孩子的事,抓紧!也盼着你们能早点有喜信,早生贵子……一胎生俩,双棒!”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然后一群人跟着叫好。 这就是闹新人呢,四爷笑了拍了拍刘建涛,敬别人去了。 桐桐家大院来送亲的人跟这边隔得一排,听见动静都朝这边看呢。 以前混着玩的时候还常见刘建涛,这几年没怎么见了,都忘了这么个人了。而今一碰上,这不是有想起这孙子吗? 钱三宝低声道:“就这孙子那德行,臭显摆什么呢?”不就是俩儿子么,显摆个没完! 强子‘嘘’了一声,“咱今儿是娘家人,少说几句!” 有几个送嫁的妇女坐在一桌,就嘀嘀咕咕:“那个……就是跟贺双喜那什么……” “哦!他呀……长的也不怎么样!”尤其是跟尹禛站在一块,比的都没法看了。 “可人家娶那媳妇能干呀,瞧!生了一对双棒,也不怪人家显摆。” 边上有一眼见的就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瞧着面熟,像……”话说了一半,打住了,“像谁来着,还真想不起来了。” 其他人:“……”是啊!不大想的起来了。私下怎么嘀咕不知道,但肯定不能胡说的!人家男方一家四口,过的其乐融融的。女方两口子挣钱,老人带孩子,也过的挺安静。 所以,谁大咧咧的说这个干嘛? 但无疑,刘建涛在酒宴上高调的祝贺,看似打趣,其实是显摆的行为,叫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们一家。 冬妮这几年上学,在家的时间少,没怎么见过刘家的孩子。 这会子坐在叶鹏飞身边,一眼一眼的看那孩子,然后拉了拉叶鹏飞,“纪敏家跟那谁家有亲?” 叶鹏飞一把摁住她的手,问说:“今儿这鸭汤不错,趁热喝点。”说着,在她的手上轻轻捏了捏。 冬妮倒吸一口气,鸭汤一入口却没来由的恶心住了。 想吐却硬给咽下去了,叶鹏飞吓了一跳:“怎么……” “嘘!”可能吃了冷风了,也可能是被这事给恶心到了,“小事,大喜的日子,别言语。” 婚宴散了,冬妮跟往常一样,挎着叶鹏飞的胳膊,大大咧咧的。跟新人告别的时候还调笑,“今晚在哪边洞房呀?要是在这边,我们可闹洞房了吗?” 桐桐拉着她的手只笑,没人挡着光了,桐桐才看清她的脸,而后手朝上挪,摸住了脉搏,然后直乐:“怕是闹不成了!” 冬妮低头看手,桐桐却跟叶鹏飞道喜:“姐夫,恭喜了。” 这俩是高考之前结的婚,上大学不限制婚育的人,可一旦入学了,在入学期间,却不允许生孩子。所以,这俩结婚都快五年了,添孩子算是晚的。 叶鹏飞愣了一下,“真的?” 四爷就催:“去医院吧!去医院看看。” 叶鹏飞跟四爷握手,“回头!回头一块喝酒。” 客人一拨一拨的送走,至于在哪边洞房,没人讲究那么些。两人还是准备回桐桐分下来的房子,离林诚儒近。今儿参加了喜宴,怕他着凉。 老尹和万红娥也理解,“赶紧回去,这边不用你招呼。” 方和平这些人也喊:“剩下的我们处理,走你的。” 回家第一件事,先给林诚儒调整了方子,林枫熬的药,然后撵桐桐:“赶紧走人,今儿特殊。” 特殊什么特殊。 四爷喊:“表姐,下碗面吧,我俩还饿着呢。” 林楠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进进出出的,一会子翻箱倒柜找零食吃,一会子又找水果出来填肚子,这才面上带了笑模样,主动问妹夫:“周局是你们司局的正局?” 四爷拿着桃酥,一边吃着垫肚子,一边坐过去道:“嗯!早年在一线十年。” “这样的人务实。” 是的!这就是一个务实的人。 坐在家里聊那些客人,谁是谁,他们现在都分别在干什么工作等等。然后也没吃什么面条,表姐早几天就包好饺子,在外面的瓮里冻着呢。现在煮了饺子,都能吃点。 算是交代了一顿饭。 林诚儒喝了药挨着枕头就睡了,今晚没事。 季安就催:“行了!回去吧。怕是一会子该有朋友上门了,闹洞房热闹热闹也好!别叫人家等。” 桐桐过去抱季安:“我明早想吃豆腐脑和油条,你记得给表姐说,去食堂买的时候给我带两根油条。” 季安就笑,“好!明早等你回来吃早饭。” 要走了,严言又递了一个大大的包,“酱肉干、油炸花生米,一捆子挂面,一罐子肉酱。今晚要是喝酒闹的晚了,这又下酒的!有饿了的,挂面煮一下,伴着肉酱……”然后又叮嘱,“厨房的柜子上面有罐头有零食,是给你俩垫肚子的!柜子下面你哥给塞了啤酒和饮料。” 还没开火的小家,虽然油盐酱醋米面油啥都不缺,但就是……她犯不上进厨房,怪麻烦的。 桐桐就笑,回头问大哥:“我俩要交生活费不?” 林楠白了她一眼:“要呀!要不然呢?” 严言就推桐桐:“你哥的钱我管着呢,我觉得养咱家吃饱喝足问题还是不大的!” 林楠在后面喊她:“你就败家吧!” 桐桐嘿嘿嘿的笑,接了包塞给四爷,然后朝里喊:“那我就真走了!”说完又叮嘱,“妈,两根油条不够,买五根!他也吃油条。” 季安只笑,“你嫂子当家,跟你嫂子说行。” 严言笑的不得了,林枫在药房啧啧啧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点自觉性。” “谁嫁出去了?咱家这叫添丁进口,人丁兴旺。” 说说笑笑的,把人送出门了。 林楠这才起身去了父母的卧室,父亲睡着了,母亲静静的坐在父亲身边。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声道:“成家了,是大人了!真的长大了。” 第380章 花自向阳(97)二更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背面,红双喜的枕巾,床头的墙上挂着结婚照。 窗外风刮的呼呼呼的,听到耳朵里就觉得冷。 桐桐睡的特别踏实,是这几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早起睁开眼,她竟是觉得一晚上怕是都没翻身吧。就那么窝在他怀里,靠着他睡的最踏实。 她一动,四爷才动了一身,躺平了却又不愿起。 桐桐抬手摸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了。”她又重新缩回被窝,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上,“婚假跟年假连上了,不着急……累了晌午再补一觉。” 四爷抬手搂着她,用被子将两人裹严实,开始摇晃她,“还能睡一个小时,七点半起床都不晚……” 新婚第一天起不来,会被人笑死的! “新婚第一天早早起来,更是会被人笑死的。” 桐桐就就咯咯咯的笑,笑着笑着,觉得四爷的手要挪过来,她赶紧把头一偏,蹭的一下坐起来。 四爷睁了一只眼睛看她,这是又怎么了? 桐桐捂住头,扒拉头发,然后抓衣服:“不行,我得起来。” 干嘛呀? “洗头呀!”天知道我昨天忍了那发胶多久! 四爷:“……”嗯!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家里开始欢腾起来了。才搬来,很多东西还都是家里人和朋友帮着归置的,于是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 四爷翻身,闭着眼不起。 一会子听见她问:“洗发膏呢?我记得买了的。” 不用他回答,她话音才落,就又道:“哦!找见了。”然后又在卫生间嘀咕:“储物的空间还是太小了。” 四爷含混的应着:“回头找人用竹子做一个……”要不然咋弄呢? “竹子的最多用一年。” 用一年就用一年,找到替代品之前年年换就是了。 然后四爷就在桐桐发出的各种噪音声中睡踏实了,她一消停,他还就醒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知道你在,我睡的踏实。 “我把卧室门带上。” “别!开着吧。”前一秒还说着话呢,后一秒鼾声又起了。 桐桐:“……”行吧!她搁在家里开始烧热水,在卫生间里洗头,又淘洗了几遍,擦干净了,这才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开始吹头发。 这个吹风机的噪音,那是相当骇人的。她偷摸的开了一下,赶紧关了,听四爷的动静。人家鼾声停了一下,翻身继续睡,鼾声更响了。 准备婚礼肯定是累了! 吹了头,洗漱了,换了衣裳出来,楼道里上上下下的已经热闹起来了。 下楼准备上班的人,买早点回来的人,相互打招呼的声音,在家里听的特别清楚。 四爷也就睡不成了,这一起床吧,哟!秋衣秋裤都是热的,在暖气片上给暖过的! 穿什么,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的放在边上,今天这待遇不错呀! 黑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桐桐只笑:“试试?” 这一试,四爷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 “怎么样?” “还是将校呢大衣好看!” 桐桐就笑,他走哪,她跟到哪。他要刷牙,她挤牙膏;他洗脸,她给递毛巾。直到要出门了,他抓黑色的呢子大衣穿,桐桐却拎了一件羽绒服来。 得!四爷给穿上,果然是又轻又软。 桐桐给四爷拍打了拍打,并不出毛。这东西现在市面上少有,一件得四十八块!而且,特别容易收纳,卷起来一团,真就那么一点点大,往帽子里一塞,一点也不占地方。 根本就不用毛衣线衣套着穿。 而且,必须把拉链拉上吧,你这再给我敞着穿,说不过去了吧。 四爷就笑,由着她给拉上了。 桐桐满意了,天知道她忍着他敞开衣裳忍的多辛苦!每次看他敞着穿,她都有一种给他贴肚脐贴的冲动。 四爷强辩:“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就是怕热,爱出汗。” 桐桐轻轻的拍在羽绒服上:“你说的对!这个轻薄,不怕出汗。” 说着,自己也穿戴好,这就能走了:回去吃早饭去。 去的晚了,人家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就只林诚儒和季瑛在家,饭菜给他们留着呢,豆腐脑在锅里热着,表姐喊两人,“稍微等等,油条在油锅里给你们复炸一次……”这都凉了。 桐桐应着,四爷进来脱了大衣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都开始工作了?” 小潘来了,两人关了门忙起来了。季安指了指餐桌:“过去吃饭去。” 吃饭的时候季安说两人:“家里挺好的,你们也该去疗养院了……随后就出去转转,玩一玩。每天忙忙叨叨的,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去滑冰,去看电影,去商场转转,晚上还能去跳舞,我听着现在年轻人特别喜欢去舞厅跳舞……” 四爷——应着,“今儿晌午我们去疗养院,吃个午饭!晚上尽量早点回来。” 能玩的时间也不多了,桐桐应该是比较倾向于早点要孩子。对于搞化学实验的人来说,不生了孩子,有些实验室是不叫进的。想去人家的实验室参观都不大可能。 昨天敬酒的时候,几个领导也是这么说的,这也是出于对个人负责的态度。成家了,尽快生孩子。 家里没人催生,但是相关领导是真的会过问的。 像是这个研究员,所有的研究人员,固定的时间体检。未婚未育的,领导绝对不会把你放在有些岗位上的。 等假期结束了,桐桐可能连纯植物实验室也不叫进了。会叫她侧重于文献整理翻译和理论的研究。 现在很少听到有一种言论,说什么不要孩子云云,几乎没听到谁这么说过。所以,领导们的考量就是从人之常情考量的。 别等想要孩子了,身体的原因要不了。 这个……做这一行的都知道,女性怀孕胎停、无故流产、习惯性流产概率很高。 在家里不能提这个话题,两人默契的什么也不说。叫去玩,就真的抓紧时间去玩! 晌午赶在尹家吃顿饭,给老尹做了针灸,人整个轻松了,趴在床上睡的特别踏实。 下午没什么事,两人真去滑冰了。 冰场跟当年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四爷给桐桐把毛线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耳朵,这才推着她:“走!” 来滑冰的多是年轻些的人,十来岁到二十出头的,像是再大一些的,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叫孩子坐在椅子上,大人拉着孩子走。 桐桐没有那种快速滑动的欲望了,只拉着四爷的手,两人不紧不慢的在冰面上,感受的是这种氛围。 她还左顾右盼的找:“之前那个卖红果汤的,也不知道白天出摊不出摊……” 四爷朝西北角指了指,“小摊在那边,滑完去看看。” 桐桐低声道:“这周围的四合院才不到两万……” 嗯!回头看看有合适的没有,有合适的了,买一套放着也行。 嘀嘀咕咕的说他们的事呢,桐桐就觉得边上好似有人靠近,她拉着四爷快滑了一下,没叫人碰上来,结果扭脸一瞧,分明看见后面跟来的那小伙子手里的冷光闪了一下。 那人戏谑的看了桐桐一眼,转脸滑到一边去了。 四爷站稳了才去看:“怎么了?” “小偷!”估计是看自己和四爷穿着打扮像是有钱的,便奔着自家来了。自己这个羽绒服兜里确实装着钱包。这种衣服上的兜很大很深,能竖着插手,也能斜插进口袋。放个钥匙啊,钱包之类的特别方便。 她就一边放钥匙,一边放钱包里。 结果贼的眼睛是亮,冲着自己过来了。 四爷的羽绒服是男款的,男款大衣一般会给大衣内里留口袋。因此,钱包得拉开衣服从能取,属于难盗取的一类。 桐桐朝那小子看了一眼,那一片十七八个小伙子,人家还明目张胆的朝这边指! 青天白日,用刀片拉口子偷盗,气焰够嚣张的。 四爷拉了拉桐桐,“走吧!”而今的治安就是这样的。 半年前公园里,有几个女中学生被人给抢劫强奸了。前年入冬,京城的火车站爆炸,死了十个。 这只是恶性案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二例而已。像是小偷小摸,骚扰妇女,太常见了。女人孩子单独出门都成了问题。 桐桐上班在大院这个范围内,不太出去。她只知道,自从严言开始实习,林楠就一直接送。亲自接,亲自送,一天不落。若赶不及,必会叫严家派司机去接。 待业青年太多了,无所事事,混迹于城市,又得生存,就成了这个样子。 四爷皱眉,从一个混乱阶段过渡过来,很多人还没有法治那根弦。 除非杀怕了,就知道‘法’厉害的地方了。 两人在外面玩了半天,又在商场里转了转。只商场一个地方,从一楼转到三楼,再从三楼转到一楼,桐桐就发现了五拨贼! 这些人能不能得手,桐桐还真持怀疑态度。 贼多,人就防范!有人吃一次亏,就不肯再吃亏了。那钱塞的,不是在袜子里,就是在裤腰上。衣服口袋里塞的不是卫生纸就是团成一团的擦鼻涕的手帕。 桐桐遇一次贼,肯定不会在衣服外兜里放钱包了。 想偷桐桐的贼就亲眼看见一个这妹子买了东西付账的时候,先从袖口撸下扎头发的皮筋,然后手指伸进袖子里取了钱。回头把钱又塞进去,再用皮筋把秋衣袖口扎住。 一套动作做完,这妹子还扭头看他,顺便晃悠晃悠胳膊,好像在说:看!我的钱在袖子里瞎出溜呢,你偷一个试试看! 第381章 花自向阳(98)三更 桐桐买了一堆虾片,现在的零食种类太少了,她只要在家呆着,就嘴馋。今儿在商场的食品柜台看见这个了,就少不得买一些,回去在油锅里一过,吃起来也很脆。 纯碎就是……嘴馋!不知道该吃什么,能吃什么。 四爷是瞧不上这个的,拉着她去另一边,“有巧克力。” 巧克力只是偶尔吃一个换换口味,这个不算是零食。但是那个锅巴还行,“要那个。” 四爷:“……”你是讲究起来,天花板啥样你啥样;你要是不讲究起来,这都不能看。 桐桐其实还想弄点豆皮,回头自己做点辣条或是辣子片吃,那个也很香。 至于贼之类的,看看出了商场还跟吗? 出来之后,商场外的大街两边,有很多人袖着手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桐桐扫了一圈,见有几个人盯着自己和四爷。 其中一个瘦高个还朝这边指了指。 结果等四爷扭脸看过去之后,那领头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他自己的头,然后又朝外一指,这是当年那些顽主经常做的动作。跟电影上学的,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类似于下级跟上级打招呼,听从命令的意思。 就是一种调侃,一种熟悉的人以自谦的方式跟另一个人致敬。 四爷朝那边点点头,拍了拍桐桐:“走吧!” 桐桐:“……”你的脸还能这么用呢?她什么也不问,跟着走了。 既然四爷都认识,那负责这一片治安的人认识不认识此人呢? 必然是认识的!只是这种的,逮住了关半个月,出来还照旧,派出所拿这种人又怎么办? 等着吧,等着大棒子打下来,半辈子都在里面呆着吧。 两人手挽手走远了,路边的几拨人看都不朝两人看一眼。 他们一走,几个人就朝那个打招呼的人围过去:“谁呀?这么客气!” “尹禛!听过吧。” “他就是尹禛?”这位小爷的义气是出了名的,听说后来考上大学了,算是顽主圈里头一份! “他的面儿得给,看见了避开……井水不犯河水!他吃的是官饭,没言语就是给哥几个面儿了。” 给面儿?给个屁面儿。 不叫桐桐跟这些人动手,就是最大的面儿。 但是,家里有个大舅哥,这事是可以跟他聊的。 桐桐把炸的虾片端来,还跟自家大哥炫耀呢:“您看……我的钱现在都是这么放。” 林楠知道是说治安问题,但这是个事……你是否太高看你哥了,一个小小的档案科的科长,压根就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 四爷就笑,“来年得下个大所,至少也得是所长。” 又给你猜到了? 林楠坐端正了,严言拎了酒壶过来,“我爸一个同事送的,自家酿的杨梅酒,都尝尝。” 这个酒的颜色,得用玻璃杯吧。 桐桐不嫌弃麻烦,又去拿了玻璃杯。倒了酒晃了晃递给林楠:“闻着香……”说着又给四爷递了一杯,“少喝点没事,今晚又不出门了。” 完了她又倒了一杯给林枫送到二楼,他在刻苦学习,只要不醉,喝点没事。 把林枫又给招下楼了,挤在沙发上抓了虾片一边吃一边喝。然后听妹夫跟大哥这两个官迷,又说什么官场话呢。 结果自家妹夫这个损色,又给那出主意:“……治安必是随后的重点,一两年之内要下重手……” 林楠深以为然,他为什么急着从档案科往出调呢,不就是想踩这个点吗? 四爷就说:“那是不是得治安优于其他地方,才能凸显能力?” 这是必然的!所以,踩着这个点不等于说随大流,这不一样。 林楠跟对方碰了一下,“你的主意是?” “驱虎吞狼。” 林楠的眼睛眯了眯,听懂这个话的意思了:这一片山林太乱,有狼群为祸!那怎么办呢?放一只大老虎进去,吃了这些狼。而后只剩下一只大老虎了,往笼子里一关,山林就干净了。 是个办法! 不过,“你不许插手!有些人报复起来没有下线,便是披着一身官皮,那被报复的都不在少数。” 知道!这事今晚就说到这里,点到即止,再不提了。 林楠还说林枫:“你也一样,出门小心些!越是穿戴的好的人,出门越容易被人盯上。”这大院里被人打劫的,光是入了冬就十多个人了。 林枫就笑,哪里就至于了!我在成为哲人之前,大小也算一顽主吧!打劫打到我身上了?那我林枫那些年混了个什么? 要么说,怕处总也有鬼呢!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枫一般晚上都不出门的,大冬天的,他真是打算考研的。在家里,看看新闻联播,吃着零食看着书,不要太惬意。 干嘛大晚上的往出跑!至于其他人热衷的去舞厅跳舞,他就是好奇,去过一次,再没兴趣了。 那里的姑娘多是那种爱玩的,而且敢玩的。 大院里这些没正经的,去了干嘛的?不就是为了抱着人家姑娘跳舞的吗? 见了人家就缠,问人家:“你还叫不叫哥们活了?” “怎么不叫你活了?” “你长的这么好看,真能要了哥们的命。这是没给哥们留活路呀!” 人家姑娘骂一句‘讨厌’,他能追过去再贫:“可不就是讨厌吗?我都瞧不上我这德行!咋一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儿了。” 这样三缠两缠的,就缠上了。 有时候能跳半宿的舞,有时候顺眼了能相好几天。反正就是这么个地方!长辈们没去过,还总想着跳舞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跳舞,彼此都很君子。 呵!现在一个比一个会耍流氓,那压根就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他去了就是端着杯啤酒看了看,看那些男混子怎么勾搭女圈子,没别的,看的有趣了,他回来还写了一篇文章,正准备寄出去发表呢。 今儿要出门是陪强子相亲去的,这小子没相看八个,也相看了六七个了,一直也没成。早前还有说把强子和孙静凑一堆算了,结果这两人谁也没看上谁。 强子嫌弃孙静妈太难相处,孙静嫌弃强子妈不定期犯病。 然后就有人帮着介绍,这次介绍的是个开公交的女司机,听说是公交线上一枝花。约的地方是新侨西餐厅,比老莫便宜一些,口味也就那样。 瞧着郑重一些而已。 他自己坐单人的卡座,能看见那一枝花一米七五往上的身高,魁梧的身材,穿着一身蓝色的劳动布制服。 而且,这姑娘吃东西贼豪爽,那蛋糕块,三角形的那种,三口一块。 林枫转过来,他桌上放着一杯啤酒,还有三个四寸的蛋糕,给桐桐买了奶油的,给大嫂买了巧克力的,给自家妈买了栗子的。 三个摞起来,走的时候一拎就行。 他只看强子在那里如坐针毡,不时的敲敲桌子,这是求救的信号。 林枫把剩下的啤酒一喝,然后拎了蛋糕,起身过去找强子:“你小子怎么在这儿?真够巧的!婶儿还好?不用陪着?” 强子马上接话:“怎么不用陪!还得赶紧回去给我妈翻身……” 话没说完,人家姑娘把果汁咕咚咕咚的喝完,朝两人翻白眼:“瞧你俩那臭德行!没看上就没看上,编瞎话怎么还咒父母呀!” 林枫赶紧摆手:“没有咒父母!真没有!”他一脸的不好意思,“强子家……婶子的身体真的不好。” 姑娘朝她翻了个白眼,从两人中间撞过去,撞的林枫手里的蛋糕差点挤碎了。 人家一走,强子松了一口气。 林枫拍他:“赶紧的!护送人家回去呀。”一个姑娘,不安全。 强子往出追:“不是,妹妹……哥没这个意思!哥就是觉得,哥配不上你……” 结果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姑娘也有伴儿。外面等着个姑娘,靠在自行车边上正等着呢。 林枫跟强子不远不近的跟着人家,结果过了两条街了,从边上窜出几个人来,各个手里都拿着刀:“哥们,交个朋友。” 强子张嘴要骂,林枫一把拉住了“嗐!早说呀。要知道有朋友等着,出门好歹多带着些。”说着,先把蛋糕递过去,然后掏钱包,“钱给你们,钱包不行,这里面有全家福……” 拢共也就二十来块钱吧。 “上道儿!”一个小子过来,真把钱抽走了,然后指了指林枫的手表:“这块表不错,借兄弟戴几天。” 林枫:“……”他慢慢的往下摘表,“这表是美国时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对方愣了一下,“美国时间?美国时间跟咱用的表不一样?” “那可不?!”林枫说的一本正经,“这说起来可话长了,要听呀?” 对方突然反应过来了,抬脚就踹自行车,“你他妈的费什么话?” 林枫一个没站稳,车子被踹倒了。路上有冰,连带他也一起带倒了!他才‘哎哟’了一声,想说这人不讲江湖道义的,谁知道就见对面来了一人,这人的自行车前横着一个竹竿。 正好,从对面骑过来是有点下坡路的,车子飞快! 林枫拉强子:“趴下!” 强子扔了车子往下一蹲,就见那带着横竹竿的‘飞车人’一下子给撞了过来。这伙子人被撞的撞,吓的想躲的人也被滑倒了。 林枫扶着车子骑着就走,喊强子:“还不快些!”至少保住自行车了。 骑远了,这才发现,这个人是一枝花的同伴,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没看见个模样。 第382章 花自向阳(99)一更 这姑娘是不是虎啊!你当这伙子打劫路人是随机的么?你们俩女的晚上出门,还拾掇的利利索索的。就刚才那个一枝花,穿的是公交司机的制服,这说明收入稳当。 所以,你们出门就被人给盯上了。又见你们去的是西餐厅,一个进去了,跟一个穿的更体面的男人吃饭,他们这才退回去,在你们必经的路上等着。 要是没人送你们回来,被打劫的就是你们。 可我们俩怕你们害怕,距离你们虽远,但是一直在大声说话给你们壮胆。于是,对方放你们过去,逮住的是我们。 男人出来相亲,身上带的钱必然比女人多。 事情肯定是这样的!打劫就打劫呗,就跟顽主打架似得。这次他们人多,咱栽了!下次再给找回来就完了。这些人是谁,并不难找。 就是要报警,也报暗警呀!明着报警我是不怕,可你呢? 林枫拽着她,跟她说这个道理:“这样,你先在那个角落呆着……别露脸!我进去处理,回头哥们送你回去,成吗?” 这姑娘白了他一眼,“怂就怂,理由还挺多。” 说着,车子往边上的树上一靠,直接转身进了派出所。 强子:“……”这都叫什么事? 他问林枫:“怎么办?” 能怎么办呀?进去吧。 一进去就碰见一认识的人,大哥结婚的时候这人来过,对方也愣了一下,“林枫?你被打劫了?” 林枫摸了摸鼻子,“陈哥……那个……就是遇上点意外。” “你哥知道吗?我给你哥打个电话吧。”陈哥就笑,一脸看热闹的架势。 林枫赶紧过去摁在了电话上,“别别别!这都晚上,别吓他了!真没事!”林枫说着,就看了那姑娘一眼,这才跟人家说,“这会子上应该经常在前面的三岔路附近活动,他们在那里贼着人找目标……” 陈哥一听,大差不差的就知道说的是哪些人了。他们确实有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打劫也不伤人。很多人怕报复,压根就不来报案。 报案了,逮住一两个,关上十天半月的,其他人该干还干。 “行!回头给你追回来。” 该录的笔录也录了,案也报了。陈哥这才合上笔,说林枫,“怎么着?能回去吗?要不,我还是给你们门房打个电话,叫尹禛来接你吧。” “哥!哥!哥!能别叫我转着圈丢人吗?真不至于……”林枫一脸的求饶,“回头请您吃饭,好不好?” 这人就笑:“真行呀?” 真行!真行。 陈哥这才说这个姑娘:“进出还是要注意一点,有时候打击报复起来很麻烦!”他就说近期的,“有那给自行车放气的,给车轮胎上扎钉子的,有给人进出的门口泼水冻冰的……防不胜防!” 这姑娘就斜眼看林枫,林枫轻哼一声:不能耐了吧? 人家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林枫跟陈哥摆摆手,“得!遇上个姑奶奶!我得给送回去,别出事了。回见!” 回见! 强子跟这位陈警官摆摆手,也追着出去了。 林枫骑车跟着,喊对方:“咱能换条路吗?非再走这一条?” 还就这条路,路上还是人很少。上坡的时候骑不快,林枫才问:“刚才那个……那个谁了?她一个人没事吧?” 这姑娘一边骑着一边道:“还算有点良心!” “嘿!这话说的。他俩相亲,一人带一个人!差别是我坐在里面等,你站在外面等。我进去是因为我要给家里人带蛋糕……”并不是我进去就高人一等,“相看不成,友情在呀!这不是都怕尴尬吗?” 这姑娘朝后看了强子一眼,问林枫:“那是你的谁?” “就是朋友,兄弟……” “他相亲的人是我表姐,说亲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媒人说他是个孝子,你当我表姐乐意呀?” “那是!那是!你表姐工作好,人也好,主要是我兄弟……他就是野猪吃不了细糠,别跟他一般见识。” 强子骑车撞在了林枫的车尾:有你这么埋汰哥们的吗? 林枫扭头朝他瞪眼:消停点。 然后消停了,把人送到地方了。胡同口看见好几个人等着呢,林枫就停下来了,“是等你的吧?那我们就不送了。” 这姑娘‘嗯’了一声,直接走了。人一走,林枫被手电筒照了一下,他用胳膊挡了光,直到看到这姑娘确实跟那些人认识,一起进了胡同,他才喊强子:“走吧!” 强子跟着:“回去跟你哥说吗?” 说啊!被打劫了还不说?不说也瞒不住呀。 于是,家里才知道他被打劫了。 第二天,陈警官就把打劫的钱给要回来了,但那三盒蛋糕,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些人吃都给吃了,就是没钱赔。要关就关,反正进去了还有饭吃!在外面我们也没吃饭的地方。 二十来块钱,事真不大! 林楠跟人家道谢,回头却也没骂林枫:“知道舍财保命,还不算太蠢。” 许是年跟前了,谁都想过的好年。大院里连出了两件叫人出乎意料的事! 先是贺双喜出事了,她在公园附近做小营生,卖个汽水果汁啤酒什么的,早出晚归。这天晚上老太太等人等到凌晨一点,怎么都不见人回来。 只能跑到单位的门房,单位晚上有保卫科跟着值班。以前按时回来的人,什么话都没交代,凌晨不见回来,怎么能不操心呢? 保卫科里多是院里的小伙子,二话不说,把不值班的都拉起来,找一趟吧。 结果店门开着呢,里面黑乎乎的,手电筒一照,里面都空了,抽屉拉开着,里面一毛钱都没有。 钱不在店里放可以理解,可敞开的大门,空荡荡的货架,拉开没关上的抽屉,当时就觉得不对:“坏了!出事了!” 赶紧分派人,一拨去报警,一拨在附近找。别是贺双喜撵贼被人给打了吧! 还真是,在小巷子里的角落,找到了已经昏过去的贺双喜。这要不是老太太非得等贺双喜回来才睡,这要不是求助及时,要不是这么些人没敢耽搁,贺双喜的命就给搭上了。 给送到医院的时候都成了危重病人了! 寒冬腊月呀,就那么昏在外面,冻也冻死了。何况她身上多处骨折,被人用棍棒殴打,导致的是粉碎性骨折。 大夫给的说法是:“像是这种关节处的粉碎性骨折,致残率极高!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严重! 桐桐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保卫科的好几个人都在医院的大厅里。 她今儿来医院,并不是看贺双喜的。是林诚儒的主治大夫刘大夫的打电话给桐桐,叫她过去一趟。 医院收拾了一些农药中毒有后遗症的病人,像是敌敌畏、耗子药,洗胃之后,很多人还是会有后遗症。 刘大夫说:“这次收治的是出院半年,后遗症越发明显的。” 这种其实很大概率能恢复,一般在中毒之后的十五天,会出现类似于四肢麻木、刺痛、无力,下肢沉重等等的症状。但一般持续个半年左右,就能慢慢的恢复。 可若是没有恢复,反而更严重了。这就证明损害神经了! 医院收治这样的病人,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为了试一试化学中毒损伤神经之后能否修复。 就像是敌敌畏,它属于有机磷农药。对此,桐桐当然有兴趣! 她现在的情况,其实就属于无证行医!当然了,现在也没有证那么一说。毕竟,没有职业资格考试。 她更像是那种学徒出身的大夫,说你会吧,确实会!说你师承吧,又没有个师傅;说你学历吧,又没有正经的毕业证。 然后就很尴尬! 自己这次来,也是以研究员的身份来的!她想趁着怀孕生孩子,孩子还小,不能进实验室的时间,把医疗资格拿到!至少得是大家普遍能认可的那种资质。 刘大夫在军医大学任课,他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在电话里一说,桐桐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出门了。四爷也放假在家,林枫被抢劫了,家里不放心桐桐一个人出门,四爷就作陪,一直到了医院。 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保卫科好几个人聚在一堆,两人这才过去:“这是怎么了?” 这几个人才说贺双喜倒霉,遇上这个事:“……粉碎性骨折,得马上做手术,手术费三千多还不一定够。” 没有单位的人,没有地方报销,非个人出这个钱不行。医疗费多贵呀,有人就说:“老家那边,卖一次血四十五块!这手术得准备多少血……光是这个费用就不少。三千多,我的妈呀!这几年挣都没挣这么多……还联系不到雷鸣。” 四爷示意桐桐去忙,贺家的家底厚,贺主任又不傻,便是给雷鸣做生意的本钱,也不可能不留钱防老:“你先忙你的去,我一会过去找你。” 桐桐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忙去了。 四爷就问其他人:“怎么可能联系不到雷鸣?他媳妇这几年都早出晚归,一点事都没有,公园那地方,人来人往,那些人最好在那地方聚集!没人骚扰生意,天不亮出门,天黑回家,天天身上带着钱,都没有打主意。这必是他那些老兄弟在背后护着的。找吧,找跟他关系好的,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一个没看住,这才出事了!或是雷鸣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才下这个死手。” 抢钱就抢吧,一个女人追出去能有多大危害?至于把人打成粉碎性骨折么?这得是用什么东西,用多大的力气打的? 第383章 花自向阳(100)二更 桐桐瞧了病人,开了方子,这才挨个看体检报告。 刘大夫就说这个情况,“这样的情况还是有很大的共性的!西药的治疗和用药,上面都有……” 桐桐挨个的看了一遍,“时间长了,很麻烦。” 根据病人的自述,有些已经七八年了,身体越来越重。 “嗐!谁日子过的好,能想着去喝农药?”刘大夫说着问桐桐:“这个比你爸的情况简单……” 嗯!单一性的问题,不复杂,“先吃半个月的药,体检之后再看。”桐桐说着,就将借来的白大褂给脱了,“刘叔,您看……我这样的情况,怎么样能有个从医的资格?” 问这个呀?早干嘛了?“当时学医多好,非不!” 桐桐只笑:“您给指条道儿呀!” “咱们的医疗跟不上,医疗工作人员也短缺。基层多是赤脚医生,但赤脚医生培训之后,还是有很多慢慢的走进了大医院。包括咱们医院的从医人员,也不都是大学毕业的。”那十来年也没大学生,大夫从哪来呢? 内部的职业培训,就是一个途径。 有些上进的护士为什么后来成为大夫了呢?一样的,内部培训。每个医院都有医训班,便是地方上,每个县里也都有。像是村里推荐的年轻人,去县城培训,然后在医院里实习一段时间,学些基本的开药打针的技能,回去用。每年或是每两年,再去培训一段时间,精进精进,这就可以了。 有医训班的结业证,有个工作证明,这就能行医。 刘大夫一边说一边笑:“还得非有个本本,证明你有大夫的资格?要这么说,这当老师还得有个教师资格证?” 桐桐:“……”行吧!现在是没有这种说法,“那我也得上个培训班?” “你不用!中医本身就最讲究师承,咱医院这些中医专家,他们都不是什么大学不大学,他们的学历就两个字——祖传!” “那我是自学,跟人家不一样。” 刘大夫就笑:“腊月二十九,最近一次医训班结业考试,我给你加塞报个名,你去考个试,结业证就有了。你参与抗毒素临床试验,我本来还想着找找老徐,他只要承认你是他的徒弟,那你就是有师承的中医……这样,你该考还考,回头该找老徐还找老徐,西医你有结业证,中医你有师承,中西医两个方面,你能并进。” 桐桐:“……”行吧!回头我来顺便考一考。 在这边能耽搁三个小时,从这楼里出来都没见四爷,他又重新回医院门诊楼的大厅。 果然,四爷还在大厅里呆着。 周围不是自家大院的人,倒是四爷大院里。一圈人凑到一块,一脸的着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急匆匆的过去,“怎么了?” 四爷这才看见桐桐:“白清被人给打伤了……” 白清是白主任的儿子,白主任之前管后勤,对四爷很照顾。他的儿子早几年在外面当兵,今年刚退伍回来,分到烟草局了。 之前在婚礼上,桐桐见过一次。高瘦板正一个小伙子,很活泛的一个人。 桐桐急忙问:“重吗?” “还在手术,肋骨骨折,脑震荡……”不轻,但不危及生命。 桐桐心里一松:“这治安,真的是!” 方和平靠在边上,“白清这个打挨的……好像是说跟哪个姑娘搞对象,被人家姑娘的哥哥都揍的。” “是不是这小子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人家哥哥误会了。” 不知道呀!这得等他醒来才能说清。 又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人从手术室出来了,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就是肋骨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那这就行了,医院也不叫留那么些人,回头再来看望就是了。 出来又跟大家一块在外面吃了一顿饭,这才散了。在一块说的也都是哪里哪里又出事了云云,都是对现在这个乱象有些微词。 可回来,还没回林家去,才走到自家的楼下,看到在楼下转圈圈的央央,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之前方和平说的,白清跟人家姑娘搞对象,被那姑娘的哥哥给打了。 别是常勇把白清给打了吧! 央央看见两个人,还没说话呢,桐桐就朝楼上指了指,“上去说。” 开门一进去,央央就急忙说:“桐桐姐,能不能叫尹禛哥帮我打听打听,打听他们院一个叫白清的伤的怎么样了?在哪里住院?”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直接去了卧室,桐桐脱了大衣,倒了热水捧在手里,这才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白清?” “就是……就是你们结婚的那天,出来的时候我们没坐送新亲回来的车,本来我哥打算带我去商场的,结果生意上突然有事,他直接走了,叫我坐公交回家。我在公交车站碰上两个流氓,是白清帮忙把人撵走了,还把我送回来了……我们就认识了。” 然后呢? “然后我哥……挺忙的,外面不太平,我们有时候下课挺晚的,白清总接我,早起也会过来送我……”其实认识一共也没几天,“就今儿……今儿我下午有可,他中午吃了饭过来接我,要送我去上班,刚好碰到我哥!我哥不知道我是下午的课,他忙完没回家,中午去少年宫接我去外面吃饭,结果碰上了白清……他打了白清,白清没还手……” 央央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有人报警了,人被打的重了……我哥被逮进去了。我跟着去了派出所,不知道白清被送到哪个医院了。这要是白清家不松口,我哥是不是得判刑……这件事我还没敢跟我阿姨说!桐桐姐,你帮我打听打听,我去求人家,白家要怎么陪都行,就是给我判刑,这个不行。” 桐桐抿了一口热水,叹了一声,该怎么说呢?晚上你就别瞎跑了,再出事了怎么办?她只能说:“这大晚上的,你总得容我一点时间。要不,你先回去,省的阿姨担心!明早一再来,肯定有消息。” “嗳!谢谢您……”她往出走,走的时候把门带上,浑浑噩噩的回去,没有进家门,只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这大院里哪有秘密呀,林家院子里聚了一群,都是找林楠的。 常勇这个事,要是人家真揪住了,少则叛三年,多则五六年,这不是开玩笑的。 四爷和桐桐过来的时候,他们还都在说这个事,就怕常勇折进去。 可这件事里,白清人家没错!碰到个姑娘,被流氓纠缠,他搭把手。觉得这姑娘漂亮,想追追看,这姑娘没拒绝呀!他也没失礼,就是早接晚送,安全的送到。姑娘要是有对象,她就会拒绝追求。 没拒绝,央央又口口声声的喊常勇‘哥’,所以,白清连还手都没有。 错哪了? 这是单方面殴打! 因此,林楠就说这些人:“那要怎么着呀?”叫尹禛去求情,可拉倒吧!人家没错,白挨一顿打,凭什么? 他不等这些人开口,直接帮妹夫拦了,“这件事的关键不在白清,在央央!央央怎么跟人家说的!央央要是说她有对象,那白清就是纠缠,央央可以反告白清耍流氓。”两边要是都不想闹大,就都退一步,谁也不告谁,到此结束。 “可要是央央说她没对象,又说常勇是哥哥……青天白日的,白清又没有对央央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在这种情况,常勇冲动殴打不还手的人,即便白清不肯和解,也正常。” 所以,聚在这里干什么,“回头我打个招呼,叫人照顾照顾这小子,别在里面受罪就行!至于其他的,谁的面子都没用,得看央央的。” 这也对! 林楠这才把一院子人给打发了。 严言把橙汁递给桐桐:“这个常勇,要是要跟央央好,那就有个态度嘛!这是干什么?不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人家伸筷子他又不能容忍,就叫人家这么耗着?” 谁说不是呢! 钱三宝找到常勇家,见到门口坐着的央央,朝楼下指了指。 央央跟着下去了,钱三宝这才道:“央央,你哥能不能出来,全看你了!白清那小子是不是纠缠你了?你只要说出实情,你哥就没事!要不然,他白清就是耍流氓。你哥有罪没罪,全看你了!” 说着,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咱现在就去,把情况说清楚……” 央央站着不动。 钱三宝拉了央央的袖子,“走!没事,只要你哥没事,阿姨那边就没事!要不,我先去给阿姨说一声。” 央央朝后退,拽回她的袖子,站着不言语。 前三被‘嘿’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呀?” 央央低着头,半晌才道:“……白清他……没纠缠我!” “什么?” 央央抿着嘴,鼓了好大的劲儿:“他没纠缠我!我乐意。” “嗳!丫头,你哥咋对你的,你心里没数?” “对我挺好的!我要说不好,得天打雷劈!可我用得到他的时候,他在哪?一有事,他扔下我,扔下家就走!我得照管我自己,还得照管阿姨……我上班的路上,得跟在面善的人身后,叫小流氓以为我有同伴!我下班的时候,得找同路的家长一起走才能壮胆……就是去买东西,也得找大院里的人,看谁要去,跟人家一起……他就没操心过,这个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我们方不方便……” 央央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能跪下求白清家高抬贵手,但我不诬陷白清。我自愿的,白清没错!” 第384章 花自向阳(101)三更 第二天天不亮,央央就等到桐桐家门口。 确实,今儿一早,四爷和桐桐是要去看白清的。 家里有罐头,林家又有许多别人看望林诚儒送来的水果,拎着就可以了。 一出门就看见央央,零下十几度的温度,等了多久了这是? 骑着自行车过去,央央紧紧的跟着。 到医院的时候,桐桐就叫央央在外面先等一等。 毕竟,我不能真把你带进去,要不然那白家还不得以为我们是替常勇说请的。哪有这么办事的! 央央倒是没坚持,只在外面等着。 四爷和桐桐进去的时候,白清是醒着的。白叔和白婶都在,见了这两口子就笑:“怎么还专门跑来了,小伤而已。” 不来这一趟也不行!这件事是要说清楚的,既然知道来龙去脉,他当然得先跟白家把事说清。 白清是无辜,可掺和进这样的事里,也很麻烦。 四爷把央央的来历,言两句的说了一遍。 白清并不知道,“央央是孤儿?” 嗯! “我还以为……”她父母是在科研单位工作呢。 白叔就皱眉,跟老伴儿对视一眼,都是有些生气的。儿子年轻,常年在部队,脑子还是有些一根筋。 其实,有些事相当复杂。 之前就有过这种的案子,两个人处对象,处了年,要结婚的时候女方要求给女方的弟弟安置工作,男方不同意,女方家就告男方强奸,说这个对象是不得不谈的。当然,只要男方给安置了工作,女方就能反口否认。但男方当时只觉得都谈了年了,这是扯淡,没在意!结果被判了,七年! 有时候不在意这个人现在怎么说,而在于白清牵扯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叫央央的姑娘,不好评价。 漂亮的女孩子喜欢的人很多,但为啥白清一追一个准呢?白清就那么刚刚好的,跟她有缘? 不!并不是。 白清是她在自家大院里认识的,至少家里就是大院的。这是前提! 换言之,这孩子很会斟酌利弊! 白清是才退伍回来的,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情况,但是其他人只怕都是知道的!所以,这姑娘的圈子里能认识的、条件叫她满意的年轻人应该不算多吧。 于是,这个追,那个就接纳了。 然后就出事了! 白叔就直接说儿子,“你这一顿打,也是个教训!识人不清,你也活该。认识人家女孩,连自身是什么情况你都没搞清楚,这不是胡闹吗?” 白婶给儿子喂了水,也说:“你爸说的对!伤是小事,养上半个月就行了。但是……其他的事,可都是大事。你得好好想清楚!一个屋檐下住了五六年了,情分比男女朋友更麻烦!要是小姑娘以前谈过,这都不叫事!反正分了就分了,不联系了!可这不是,人家对她有恩!她就是嫁了,也不敢跟人断联系。可要是总联系,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关系?天长日久的,谁能舒服?” 白清不言语了,苦笑了一下,才对桐桐道:“嫂子,叫你见笑了。” 没事! “那叫她进来吧!我跟她说清楚……”反正认识了也不到十天,也说不上啥。 央央再进来的时候,才想说话,白清就先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清楚情况……” “不是的!我跟我哥……”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你哥挺厉害的,我真的是怕了!这次的事不追究了,回头我叫我爸去一趟派出所,把事说清楚。” 央央才一喜,就听白清又道,“我的工作可能要调动,要到分局……不在京城的可能性比较大,以后就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你平时注意安全。” 央央:“……”她脸涨的通红,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件事本来跟桐桐和四爷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四爷跟白家有些瓜葛,这才过了这一道手。 桐桐以为,事到了这里,就跟自己无关了。至于别人的爱恨情仇,谁能插手呢? 却不知道,央央回去之后,便走了! 留了一封信,去了朋城了。她一个学生的家长被抽调,调到朋城工作,孩子自然要转学。她表示她也想去朋城,能不能同行。 人家答应了,事实上那边确实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像是舞蹈老师,那边的学校也紧缺呀!不仅工资高,而且待遇好。人才引进期,房子是分配的! 央央给常勇留了一封信,将家里的存折和账本放在床上。 她只带走了她的衣裳,还有这几年她攒下来的工资,而后就这么消失了。 常勇被拘留了五天,等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这些,央央彻底的消失了。他找到医院,见了白清,白清说了:“已经说清楚了,绝不插足你们中间。之前是我不对,你打也打了,现在两清。” “你追她,回头你又不要她?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白清就觉得莫名其妙,“你家的事我之前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白清:“……”好像说尹禛哥和嫂子说的,又不对一样!他只能说,“这事知道的人多了,我能怎么知道的?传到我耳朵里的呗。” 然后常勇疯了一样跑回来,在楼上盯着桐桐家的窗户。 桐桐伸手去晾衣裳,才看见站在下面的常勇。她推开窗户,喊常勇:“出来了?阿姨好着没?” 常勇红着眼睛看着林桐,什么也没说,车子一调头,直接走了。 桐桐:“……”这又犯的什么毛病? 但显然,桐桐把人得罪了!自这个时候到过年,碰见常勇好多次,但常勇不管是见了林家谁,都视若无睹,理都不理了。 强子就觉得常勇是个神经病,专门为这个拉了常勇说这个事:“央央走了,你要么去找人,要么想想她为什么要走,这事跟尹禛和林桐有个屁关系?当年你们把人家赶出家门,抢人家的房子,人家也没怎么你,有事该帮还帮,谁也没拿你不当朋友,对吧?人家都能做到父是父,子是子,谁不迁怒谁,你呢?” 常勇闷了一口酒,不说话。 “咱们从那个年月过来,那些恩恩怨怨,哪个不比这点事大?那些事都能过去,这事过不去了,是吧?这算起来,咱也都是成十年的朋友了。一个院的兄弟姐妹,至于吗?你要吃的,林桐啥稀罕吃食不肯分你?你要喝的,林桐便是没有,只要能弄来,也必分你一份!你他娘的在这个事上犯什么混蛋呀!” 常勇还是不说话! 强子就说,“当年央央那个工作,你是怎么弄到的?要不是尹禛把冰箱票给你……你有个球办法?这个时候,央央不要工作了,帮你们的那些这就不算了?好心喂狗,狗还知道摇尾巴呢!你呢?你耍脾气,可谁非得容你?二十七八的人了,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今儿恼了,明儿好了……你要还这个德行,那大概说了,等你再想回头,谁他妈还理你。” 常勇又灌了半杯的酒,含在嘴里,看着强子:“我是把白清打了,但我发誓,央央要是选白清,跟白清结婚,我一定大操大办,把央央嫁出去。” 然后呢?跟尹禛和林桐有个屁关系? “可白清不娶了!央央那么好,为啥白清中途变卦了?就因为我打了他一顿?大舅子打妹夫的事多了,林楠捎给尹禛脸色看了……怎么到了白清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强子没懂他这个逻辑,一时给怔愣住了。 常勇重重的放下酒瓶子,“因为尹禛跟白请家关系很亲近,尹禛和林桐给白家说了什么,只有他们清楚。” “你是觉得,白家和白清是听了尹禛和桐桐的什么话,才坚决不肯娶央央……” “对!央央觉得没颜面对我,没颜面再在这个家里呆了,这才走了!南边鱼龙混杂,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过?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强子揉了揉脑袋,“这是谁的错,也不能是尹禛和桐桐的错呀!你觉得央央这也好,那也好……可白家为什么要觉得她好呢?人家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更好?凭什么一定是央央? 就是那父母双全,家里不拖累,哪哪都好的姑娘,想要高嫁,还要被人挑拣呢!你怎么就能觉得央央被白家挑拣,是那两口子的错呢?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何况,央央跟白清成不成,跟那俩有啥关系?他们能得利呀还是能怎么着呀? 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们两边牵线,结果反倒是错了!你他妈的压根就没想着,人家央央许是从来没想过嫁给你。要不然她跑什么呀?你要是跟她早把话说清楚,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告诉她,要嫁给你,你娶;不想嫁给你,她看上谁就是谁,你不拦。你要早说清楚,她跑什么?” 还有脸赖别人,你的脸可真大! 说着,他就拉常勇:“走!过去给尹禛和桐桐道歉去!别央央走了,你也不要这些兄弟姐妹了。别的不想,就想想当年在什刹海冰场,跟人打架……是谁救的你……后来,自行车丢了,又是谁给你弄回来的……你再想想,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你现在什么身份。人家那身份哪次不尊重你了?哪次的事上不给你面儿了?你搞清楚,那是尹禛……四九城里出了名的仗义!你要是连他都不能交好,兄弟,往后出了门,谁他妈的敢跟你交好?” 常勇突然往沙发上一蹲,抱着头嚎啕大哭…… 第385章 花自向阳(102)一更 成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和好如初。 有时候有些疏远,他从不在于是不是吵了,是不是闹了,是不是翻脸掀桌子了。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彼此见面,他问候一句:“出门呀?” 你回说:“是啊!才回来?” “嗯!才回来。” 然后……然后的然后各忙各的了,擦肩而过,没有不搭理,彼此笑脸相迎,却只剩下客套和生分。 亲近不是一方努力能达成的事,常勇看见桐桐从食堂买了一盆的肘子和一袋子的馒头,拿的吃力,就走过去,“哟!这么多呀……” 桐桐微笑着‘嗯’了一声,“是!不少。”然后就喊矮子:“过来搭把手呀,看笑话呢?” 矮子之前还欺负过桐桐,被家长给抽的挺惨的!当然了,那个时候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两边走的从来也不算太亲近。他接了他爸的班,在单位里搞卫生。常勇从不知道林桐从什么时候起,跟这些人走的这么近了。 矮子只拿着个饭盒,这会子过来帮桐桐拎了馒头,“姑奶奶,你买这么些馒头干什么?食堂又不是过年不开门。” “咱这边食堂的馒头好吃!我给疗养院带的!肘子也是两家分的,一分就没多少了。” “哟!这是结婚了,贤惠起来了,照顾公婆够用心的。” “嘿!哪那么些小话呢?” …… 两人说笑着走远,常勇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他知道,这不是上门道歉不道歉的事,有些人有些事……远了就是远了,再也无法弥合了。 有那么一刻,竟是觉得失了朋友比失了央央还叫人难受。 林枫、林桐、尹禛,这都是他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朋友就是平时没事可以不搭理,他有事,你上;你有事,他也上。没有牵肠挂肚,但总也能相互扶持的人。 这跟央央是不同的!央央需要照顾,朋友……却是相互的,相互照顾的那种! 你对他好,他对你更好,这是朋友。 但朋友不是亲妈,犯浑了,亲妈还是亲妈;朋友之间,犯浑了……可能就再不是朋友了。 他之前想找个机会,找个地方坐坐,一人半斤酒,把心里的话往出吐一吐。酒过了,梦就醒了,事过境迁了,一切如常。 只如回到了从前,央央从没来过,他还是以前的常勇,哪怕屁也不是,依旧有三朋四友一起,吹牛打屁,骑着自行车满四九城的晃悠。 想想……有时候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那个时候哪怕是打的血海里捞人,转脸依旧能成为朋友!为了‘拍婆子’翻脸的多了,转脸却能把酒言欢。 可现在……现在不同了!再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表达,可成人的疏远……是不可逆的! 远了,就再也近不了了。 林诚儒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桐桐笑着坐过去。他问桐桐说,“小猴子掰玉米的故事,听过吧。” 嗯! “小猴子一路走一路掰,走了一路,遗了一路。人其实就是这样的,这一辈子,人都在路上。每个人都在路上,能一路同行的,少之又少。你在朝前,他在踏步,认知不同,经历不同,那么你们同行的路就到这里了!他有他的缘分,哪怕站在原地,他也有他的机缘。你一路朝前走,走你的路……你还能遇到很多人,同事、朋友,亦或是敌人。” 朋友就是这样的关系!你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认识的人没有那么大选择的余地,因为走的近,因为避不开,因为都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所以,你们成了朋友。 可其实呢,志不同,道不合,压根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这样的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碰上了,能友好的同行一段,就很好了!得失都该随缘!”林诚儒认真的看女儿的眼睛,“你自来得的多,失的少……” “我懂!”桐桐伸手给他揉胳膊,“人成长和成熟的时间也不一样,为人处世就是这样慢慢的成熟起来的。我是,他也是!” 是的!就是这样的。不失去点什么,是不会有所悟的! 所有的人生感悟,这一定是失去了什么才换来的。 八一年,就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 而八二年的开年,大年初三,布告栏了就贴了喜讯:常勇要结婚了,日子订在大年初六。 从央央离开,到常勇要结婚,一共也没有十天。 也就是说,从常勇相亲到结婚,最多一个星期。 当时自家结婚的时候,常勇是走礼了的。因此,桐桐就找强子,“强子哥,替我上个礼金。” 强子才说:“你知道常勇的媳妇是谁不?” “我认识的人?谁呀?肯定不是咱大院的。”桐桐跺着脚,搓着手,跟强子在楼下说话。 强子被冻的吸了吸鼻子,“你二哥见过,就是之前我们俩被打劫,我去相亲那次……” “跟你相亲的姑娘?” “嗯!公交车女司机。”强子就笑,“那姐们……那叫一豪爽!叫王翠翠还是叫啥的。” “这姑娘对咱们大院情有独钟呀。” “他们单位的住房条件跟咱们比差太远了!我家这好歹两居室吧,常勇家还是三居室呢!”媒人本就是咱们单位的,当时人家姑娘就说,不嫌弃老人,跟老人住也行!当然了,有婆婆没公公的人家最好。生活起居更方便。 要不然,人家也不跟自己相亲的! 桐桐没法说,只叮嘱他:“别忘了给我们上礼金呀!” “你们真不去?” “初六那天我一朋友结婚……你认识的!就是蒋小兰,她正月初六结婚,年前就说好的!连同我二哥,都是校友,必是要去的!新郎也是我们的同学,平时大家不见,婚礼再不去,不像话吧!咱自己人……不讲究了!” “大哥和大嫂也不去?” “我大嫂的哥哥们回来探亲,几年回来一次,我大哥不好不在吧?” 那倒也是! 强子就说:“常勇这个混球,不想搭理就别搭理!就得给些教训。” 桐桐缩着脖子往回跑,“太冷了!回头你记得给婶子来拿药,今年开春吃一疗程,今年一年都不用管了。” “好!”强子这才想起来,“听你哥说你年前考试了,考过了吗?” 桐桐咯咯咯就笑,“考过了!” “哟!那这可是林大夫了!以后在医院也算是有熟人了。有啥事哥找你……”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的什么?啥事我都盼着你找我,就这种事,这辈子都别来用这个关系最好……” 强子就笑,裹着大衣也回去了。 林枫知道跟强子相亲的姑娘嫁给常勇的时候就‘啧’了一声,“那姐们……咋想的?家里都不管管,也不多打听打听……” 表姐还想着,“是不是那姑娘有啥缺陷?”就像是自己这样的,谁只要说娶,家里恨不能立马给嫁出去。 林枫想了想,“也没有吧!”就是个高壮一些的姑娘,肯定不是表姐这样的。不过,“那姑娘……吃饭野蛮了一些,一块蛋糕,三口塞完,这一口没咽下去,那一口又塞进去了。”这家教和生活习惯,肯定是好多人家接受不的。 强子家的婶子,虽然身体是不好,但是她是正经的文化人。不犯病的时候挺正常的!这要是搁在一个桌上吃饭,能把婶子又给逼疯了。 所以,其他的不用看,估计也是没有人严格管教过的样子。强子受不了的是这个! 但其他的,“挺豪爽的!该是有些不拘小节。” 表姐一边摘菜,一边就说:“那怕是家里没有亲妈管吧!” 后来听说,还真被表姐猜对了。那姑娘自小没亲妈,三岁上就有了后妈,他爸爸是运输公司的司机,常年在外面跑。她后妈还给她生了五个弟弟妹妹,一个女人带那么些孩子,能怎么教养孩子呢? 啥不得抢呀!再加上街坊邻居的照看,就这么长大了。 家里父母带兄弟姐妹六个人,一共住二十平的房子。她属于常年打地铺的! 而且,她不嫁人,她弟弟都没法说媳妇。 四合院里常年打地铺,就不难理解人家姑娘对婚事的要求了:第一,能尽快结婚给家里腾地方;第二,暖和宽敞的家。 晚上一过八点,想聊天林家那边就不行。 强子和林枫就上自家这边,在客厅里跟四爷一块。桐桐把油炸的花生米给盛了一盘,这就不管了。她坐在边上自己缠毛线,用膝盖撑着或是用手肘撑着就行,不是非两个人才能弄。 林枫看了一眼又一眼,那毛线又是嫩绿的,又是鹅黄的,还有一团团毛蓝的,这是给谁织什么呀,用这么嫩的颜色? 那边强子却撞了撞了林枫,“问你话呢?” 啊? 四爷只笑,林枫真没听到强子刚才问什么了,“刚走神了,你说啥?” “就是那个……那个女英雄,人家可跟我打听你呢。” 林枫一个劲的摆手,“别别别!大晚上的,包的严严实实的,啥模样都没看清楚……谁打听谁呀?可别扯淡。” “你真没那意思?” “真没那意思。”林枫赌咒发誓的,然后又上下打量强子,“你看上了?” 强子嘿嘿嘿的笑,“叫孟月,以前在市里的柔道比赛上拿过奖,现在在体校工作。王翠翠是她表姐,她姑妈的女儿。她姑妈死的早……常勇结婚那天,我俩又碰上了,聊了聊,觉得还行。” 还行就追呀!我要看上我自己会下手,我不下手就是没那么意思。 第386章 花自向阳(103)二更 林枫才要出声,四爷给拦了,摆了摆手。然后过去轻手轻脚的,把膝盖上的毛线取下来放在一边,伸手把人抱起来,“回屋睡,好不好?” 桐桐‘嗯’了一声,往四爷身上一靠,就睡过去了。 四爷先把人抱进去塞被窝里盖好,出来的时候把门给带上。 林枫朝里指了指,“不舒服?”放年假呢,也没干什么,怎么累成这样了? 强子伸手拉了拉林枫:傻呀! 林枫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我要……我要当舅舅了?” 四爷就笑,‘嘘’了一声,“应该是!这几天精神有点短……等过了正月,确定了再跟家里提。” 还真是呀?! 林枫急匆匆的往出走,“叫歇着,别吵她……”出去了又停住脚,“最近有什么想吃的?” “还早!还早。” 早什么早!可不早了。 八一年一开年,便是喜事临门。 桐桐怀孕了! 谁也没想到这么快能怀上?林诚儒去复查的时候,说什么都要叫桐桐在医院检查一次。其实老徐这样的中医大夫一号脉心里就又数了,八成就是有了。 但要化验别的,也可以化验看看! 就是怀孕了嘛! 怀孕了,林诚儒就很操心,希望能住回来。因为桐桐那房子在二楼,没有这边方便。他想着他们两口子搬到二楼原来桐桐的房间,叫女儿和女婿住二楼主卧。 这当然不行了! 桐桐低声道:“我大嫂说不定很快也就有了,到时候又怎么办?再说,二楼而已,没事!谁家孕妇不上下楼,我的身体很好!这几年压根就没生过病。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挺好的!” 林诚儒想给家里的院子里加盖一间房,他还喊了女婿商量,“你看,从厨房的窗户那里开个门,朝外延伸四五米,就能多出个二十来平。暖气管道能从厨房引出去,还有下水的出口,给你们的房间还能隔出个小小的卫生间来。” 四爷:“……”这个想法真是很不合适!总在一个屋檐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就笑,“这新盖的,不还是新房。新房潮湿,不合适!” 四合院平整,但四合院里能有连接下水管道的很少,还没改造到那个份上,至今都是旱厕,住着也未必舒服。 那东西能买,买好了放着,住是不适合住的。 而今又没有商品房,只特区才有了商品房的概念。自家不缺房子,缺的是林诚儒觉得舒服的房子! 这边的安家房在二楼,那边大院在三楼。这边两居室,那边三居室。自己单位在部委大院那边也有分房的资格,但那只能是一居室的房子。 在多少人只能做周末夫妻的情况下,自家这真属于住的宽敞的那一类了。 好说歹说,把林诚儒的念头给打消了。 季安忙着给孩子准备衣裳,预产期得在秋里。得用细棉布捶打,用棉花给缝制小褥子。但是这些她都不怎么会。 于是,她是啥都买。万红娥来做,当公婆的能不高兴么? 老尹准备叫女儿女婿给送过来,拿的各种补品多到家里压根都塞不下。 对于生男生女,没有人在这个事上执拗。 倒是尹福在桐桐面前说了不止一次了,“但愿是个小子……保佑是个小子吧。” 为啥呀? “侄女像姑,外甥像舅!”尹福指了指自己,“我这个长相,我自己都不满意!我就盼着生个小子,随舅舅!我最怕你生个姑娘,人家会问,这孩子是亲生的吗?父母体体面面的,为啥孩子长这样?然后咱得不厌其烦的跟人解释,孩子长的像她姑。我可不像孩子长大了,见天说是像了我,才长的不招人喜欢。” 桐桐:“……”真不到那个份上。 怀孕了,除了上班和工作,她基本没什么事。 给孩子织毛衣的事,尹福接了。她在柜台上,不是那么忙,顺手就给织出来了。 万红娥给准备各种小被褥、尿布,还兀自不好意思,觉得住的离人家娘家近,处处都得娘家人照看。 家里的什么活都不用她,想买什么了,严言回来捎带上。平时表姐一天抽一两个小时过来,把屋子一收拾,衣服洗一洗,当真是连个动手指头的活儿都没有。 单位上,领导不会安排太繁重的工作,远离实验室,不要碰触认识实验试剂一类的东西,就是在办公室,翻译一些文献,做理论性工作。 月,天气和暖了。 二楼的办公室窗户一打开,阳光洒满,微风拂面,桌上的书被吹的不断翻页。她用手摁住,将书反扣,然后起身,又往厕所去。 办公桌对面坐着的是同事,叫李妍。见桐桐又出去,就看了一下表,“今儿喝水喝多了?一个半小时之前才去的厕所。”之前也没发现你上厕所这么勤呀。 桐桐揉了揉腰:“是!这两天……上厕所是多了。” 李妍看着她的背影,扶了扶眼镜,起身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茶。桐桐回来的时候她正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吹气呢。 桐桐也就顺势站在窗口,给吊篮浇了水,问说,“今晚食堂有把子肉,你是去食堂吃还是自己做?” “去食堂吃,懒的做了。”李妍是毕业之后分配来的,并不是京城人。她现在住的是十来平的单人宿舍。茶喝了一半,她问桐桐说,“你的英语好,是怎么学的?” “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英语了,那时候是兴趣小组。中学也没停下来了,属于基础好的。”桐桐重新坐回去,“你是……自己的论文用英语无法完成?” 是!太难了。但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自己完成,所以,想取取经。结果人家基础扎实,这就没法子了。 她放下茶杯,又重新去翻英语词典。抬头一瞧,林桐拿的是药典。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的脸跟以前比起来稍微圆润了一些,白生生的、软乎乎的。这个时节,她里面穿着高龄的秋衣,外面是圆领的毛衣,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时下最时髦的有些西装样式的外套。 伏案工作,胳膊上套着袖套,袖套上还绣了兔子吃萝卜的简易轮廓。 桐桐被盯的不自在,这位入职不足一个月,两人不是很熟!被盯的实在不舒服了,她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字典上找不到的词汇……可能是不收录在里面。得在专业的词典上找!这种词典你得去书店买,要是没有你就得跟人家说一声,叫预订!不过,咱们单位的图书馆,你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老版的。” 李妍就笑,“没事……就是猛一看你,觉得好看。这一细看吧,更好看!看迷了。” 扯淡! 两人正说着话呢,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韩慧推门探头看进来。 韩慧当时考中的是财会学校,中专。年之后毕业,毕业了直接回来了,而今在财会科工作。 她看了两人一眼,朝桐桐一笑,“通知一下,八妇女节,妇女同志们有福利!下班的时候记得去领一下。” 桐桐问说,“姐,发啥呀?” “你别拎了,回头我给你送回去。每人十斤红枣,十卷卫生纸,十包洗发香波……” 李妍就皱眉:“这谁准备的福利呀?红枣和卫生纸还罢了,弄个洗发香波干什么?做化学的人……最不喜欢这种东西了……” 韩慧看了李妍一眼,笑了笑没言语,只跟桐桐摆摆手,“你下班直接走人,不用你管!我给你送回去。” 嘚! 李妍一直在抱怨:“发点什么实用的东西不行,非得发那个!”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一下班她就收拾了东西回家,“赶紧的,去食堂打把子肉。” 李妍叹气,“得先领福利,再送会宿舍,这才能去食堂,能不能买到把子肉看运气吧。” 那就管不着了! 现在单位就是这样,有很多的堡垒户,也有很多的外来户。堡垒户就是桐桐这样的,父一辈子一辈都在这个单位里,人头熟,都成老油子了。 而外来户就是李妍这样的,多是对堡垒户多有偏见。 单位嘛,大致就这样。不这样站队,就那样站队。 桐桐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这福利由后勤采买。而后勤充斥着这个院里堡垒户的子弟,说什么呀?何况,洗发香波这玩意现在还挺紧俏的,那些人不定找了多少关系才给买回来的。结果你嫌弃这玩意损伤发质。 没法说呀! 桐桐直接回林家,得等其他人回家了才能吃饭。但表姐已经给她准备了水果盘,“人家说苹果吃了长胎,梨子吃了去胎火……也不知道对不对,都吃了吧。” 横竖又没有坏处,吃吧! 季安叫桐桐脱鞋:“我看看脚肿不肿?我生你们个的时候,月份不大脚却先肿!最后肿的都只能穿你爸的鞋……” 桐桐脱了鞋叫她看,一点也不肿。 季安这才放心了,“你婆婆今儿过来,送了一箱子的带鱼。你想怎么吃?” “炸带鱼段,干吃也行,回头再蒸一次,吃蒸碗也行。” 行!明儿给你炸带鱼吃。 正说着呢,韩慧来了,送福利来了。桐桐把果盘摆在中间,“姐,吃水果。” 韩慧一边吃一边吐槽:“跟你一个办公室那个李妍,那是不是个书呆子呀?”她一边吃一边跟季安学,然后才又说:“这次后勤是真用心了,红枣都是狗头枣,那么大,您看看就知道了。” 季安看见了,问说,“怎么还有核桃呀?” “后勤那边瞧见人家有卖核桃的!咱买的枣多,就叫人家搭了一袋子。”韩慧低声道,“桐桐这样的孕妇,不得吃点核桃给孩子补脑子呀?私下分分就得了。” 第387章 花自向阳(104)三更 吃完晚饭,桐桐和四爷在大院里散步,走的慢悠悠的。 林诚儒所担心的事情,这个……始终会存在的! 四爷就说:“但总的来说,依旧是能力为先。”他牵着桐桐的手,“首先是这个科研经费,这才是大头。”至于后勤,那不过是小事中的小事。 桐桐‘嗯’了一声,抱着他的胳膊,“我这都没法去你的单位。”出门就是自行车,挺着肚子,自己是没关系,但也没人放自己这么着出去。 四爷‘嗐’一声,衙门听起来高大上,但其实呢:“老破旧的办公环境,也就那样的。干这一行,九成九都是男人……” “那你在忙什么?” “忙着推动煤矿技术革新,今儿跑了物理研究院……” 还是经费跟不上? “嗯!还是经费跟不上。”四爷说着,就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肚子,“先不操心这个!安心做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就是四月份想去开始考中医、西医自考。 去年就开始实行自考了,她得考到手,这对她以后的工作很重要!没有量化过的学历,没人去认的!而后在读的在职的研究生甚至于博士。 这不仅是实际工作中要用,关键是有这个东西在手,自己独立负责实验室,独立开展项目,争取科研经费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她必须把这个拿到手。 她低声跟四爷说这个计划,正走着呢,瞧见小石头拎着饭盒走过来,“你小子,去哪呀?” “太奶奶叫我给我妈送饭。” “你妈好点了吗?”桐桐站下来,从兜里掏了巧克力给小石头塞口袋里,才问说,“你吃了饭没?” “还没!”小石头摸了摸口袋,犹豫着能不能要。 “那是药,吃了饭一个小时吃。” 哦! 小石头收下了,“我妈得拄着拐走路……大夫说还得半年养,很快就好了。” 嗯!很快就能好,“去吧!赶紧去送饭。” 六岁的孩子而已,拎着饭盒嗒嗒嗒的跑远了。 到底是谁把贺双喜打成那样的,没查出来!问贺双喜,贺双喜也不说,只说那些人戴着帽子口罩,没看清脸。 是不是实话,这个不好判断。 要是贺双喜不说实话,不叫警察查,那必是雷鸣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雷鸣始终没露面。 两人对这事没怎么关注,结果这天晚上,新闻联播才完,门被敲响了。 桐桐还欢天喜地的,“是不是表姐把米线煮好,送来了。” 结果门一开,是个老者,穿着中山装,夹着个黑皮包站在外面。 这人……桐桐并不认识,“你找谁?” “那个……我找尹科长,尹禛尹科长。” 桐桐还以为是四爷单位的人,就回头看四爷:找你的。 四爷正在屋里夹核桃,起身朝外看了一眼,而后跟桐桐点头,“请人进来吧。” 人进来了,桐桐把人关上,才听到四爷说:“贺主任,你这突然造访,叫人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贺点头哈腰,“早就听过尹科长大名了,一直没好意思上门……” 桐桐:当年那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而今腰也塌了,背也驼了,见了人一副恭迎的样子。 四爷指了指沙发,“坐。” 桐桐并没有给倒茶,只坐在窗户边的餐桌边继续夹核桃去了,到了一定月份补充坚果是有必要的,她想做成琥珀核桃。 四爷说她:“放着吧,一回我弄。” 桐桐就放下了,又拿了水果刀去给红枣取枣,她还把糯米夹在红枣里蒸。 四爷转过脸来,看这位以前的贺主任,“咱们素未谋面,我也是早几年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索性还认的出来!当年我就是一毛头小子,现在也不过是小衙门里的管着点不要紧的事……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和交情。你这突然造访,必是大事。直言便是!” 贺主任看看眼前的青年,这便是当年双喜看中的小伙子!小夫妻这屋子收拾的雅致,屋里都是淡淡的香味,饶是晚上在家,人家也穿的居家又体面。 对上深不见底的眸子,贺主任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尹科长说的是,咱没有什么交情。我这一趟,也是想了再想……从我女儿受伤,一直想到现在,实在是不得已,这才来了。” 四爷端了杯子,抿了一口水。 贺主任知道,这是在催促他,意思是:要说就直说,他对此来的因由没有兴趣。 他一时有些失笑,但还是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尹科长,你看一下。” 四爷没动,只问说:“是什么东西?你直说。”“这是你们单位违规批下来的煤炭调拨的批条,涉案金额不下二十万。” 桐桐的手一顿,看了对方一眼,继续将枣切开一道,将枣核从里面挑出来。这个人真有意思,他盯着煤炭批条干什么? 这东西不用查,谁都知道有猫腻!他知道的涉案不下二十万,可更多的是他不知道的。 煤炭这个东西,最终还是流向市场了。至于谁从中获利,这个怎么说呢?百姓乐意买这种什么凭据都不要的煤炭。很多时候,主管部门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法细究。 细究了,可能更多的人都不方便了。 不细究,有些人从中牟利的同时,确实方便了很多人。 如果不这么干,从源头上,人家就会向上少报产量。该牟利的人从下面着手,那时候上面才是两眼一抹黑呢。 更何况,黑煤窑屡禁不止,市场短缺,黑煤窑会更加猖獗。 这是一个产业的转型期,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四爷依旧没动那个账本,直接问:“你想得到什么?这是你盯着刘建涛……从他那边发现了端倪,然后顺藤摸瓜,搜集来的证据。这些证据,你拿给我想要什么呢?你与刘建涛有恩怨,拿着这个只管去举报,这能要了刘建涛的命……” “我想给刘建涛些教训,但是没想要他的命!”不能叫小石头记恨自己,那好歹是小石头的亲爹,“我直接说吧,我要给我闺女换个稳当的工作,求一份保障。涉事的人只要做到这一点,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四爷问他:“我涉事吗?” 没有! “我管批条这事吗?” “不管。” “那我掺和进去,图什么呢?图其他人都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干的事了,然后要么拉我入伙堵住我的嘴,要么找个由头把我弄下去。”四爷看对方,“贺主任,这大晚上,你跟我开的什么玩笑?”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这里面可牵扯到你以前的那些老兄弟,七八个人呢!”贺主任点了点那本子,“刘建涛那样的,未必是你的朋友!你仁至义尽,他是死是活,你不会管!但是,这里有被他拉下水的人,其中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谁? “郑合的儿子郑龙。” 四爷挑眉,“你连郑合都知道?” “嗐!他原先是公安系统的,我认识!”贺主任轻笑了一声,“我还知道你父亲跟郑合关系莫逆,郑合应该是帮过你的忙!他的儿子早年下乡了,这次也才回城,工作还是你想办法给解决的,人就在建筑公司,对不对?” 四爷朝后一靠,没言语。 贺主任笑了一下,“尹科长是个念情分的人!帮过你的人,你都有加倍的回馈!这个郑龙十二岁就下乡了,现在才二十出头。在乡下……能说什么?跟大多数农家子弟一样,没有什么见识。你把他放在建筑公司,用的是他在乡下学会的瓦匠手艺。这也叫经办人不那么为难,这不算是违规进公司的。会木匠、瓦匠,会盖房子,在建筑公司呆两年,而后再想办法调动……安排的很用心。” 桐桐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八成是被刘建涛给糊弄住了。 果然,就听贺主任说,“不过呢,你们这些父一辈子一辈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刘建涛想跟公安系统的人搭上关系,就盯上了郑龙!有谁比郑合在那个系统的面子更大呢?带着郑龙洗了两次澡,吃了两次饭,就把他给拉上船了。至于其他的人……现在谁跟钱有仇呀?别人你不管,那么郑龙你管不管?他爸是郑合,郑龙要是知法犯法,郑合想要体面的退休只怕都不能了吧。” 说着,又像是才想起来:“对了,有个叫何园的,据说他爸也是功臣,住疗养院,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 桐桐心说,这不就是老尹的老伙计何叔家的儿子吗?那小子当了几年兵,部队裁员回来的,听说在哪个厂的保卫科,怎么也混进去了。 这还真是,一拉扯一大片。 四爷看了这位贺主任一眼:“贺主任,你是想收拾刘建涛,这才发现有些咬手了!你只想收拾一个人,不想打击面这么大,是这个意思吧?” 对!没有再想得罪谁。 四爷笑了一下,“那这个事你更不该找我了,我有心而无力呀!” 贺主任不信这个话,都说这个人很讲义气,可以接触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义气只在面上,从不会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他只能问:“那还请尹科长给我指条明路。” 四爷嘴角一挑:“这样……你带上你这个东西,去找刘建涛的父亲。” 啊? “嗯!”四爷将那长辈给推过去,“去吧!这事他必须管,必然会管,也势必会管好!他出面比我出面更合适!” 第388章 花自向阳(105)一更 桐桐心说,这件事只能叫刘建涛的父亲去处理,要不然呢? 叫郑合或是其他哪个爹去吗? 要搞清楚,但凡用到‘私下处理’这几个字,操作起来就会涉嫌以权谋私。比如郑合吧,四爷把事推给郑合,郑合怎么做呢? 只有两种选择:第一,大义灭亲,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儿子拎去自首,把赚的钱全退回去,争取宽大处理;第二,想办法补救!可这一定涉嫌包庇,哪怕处理的再怎么巧妙,包庇就是包庇,再怎么补救都是包庇。 那为什么一定要让郑合去处理呢? 把难题推给郑合干什么?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刘建涛,那就叫刘建涛的父亲去处理嘛!不管他选择大义灭亲还是设法补救,造成什么的结果,他都受着便是了。 何况,老刘很精明,他一定不会选择往死的得罪人的方式处理问题的,他得为他的大儿子考量的。 至于刘建涛,老刘这次下手绝不会留情的。 且看看吧!看看他想怎么办。 第二天晚上,都过了八点了,刘父和刘母便上门了。 桐桐一开门,见是他们就愣了一下,“叔?婶儿?快进来。” 刘母看着人家这媳妇喜气盈盈的一张脸,谁家有个好脸色的媳妇,家都是和气的!她笑着往里面走,“也才听说你们有喜信了……” 桐桐在家穿着开衫毛衣,小腹微微有一点凸起了。她就笑,“进来说!进来说!” 四爷从书房出来,“叔,婶儿,快坐。” 屋子不大,小小的客厅,电视、冰箱都有!在沙发上落座了,茶被沏好送了过来,茶香四溢,是难得的好茶,至少比老二拿回来糊弄自己的茶好多了。 桐桐又把瓜子花生往出拿,刘母忙道:“别忙活了,就说几句话……” 可桐桐还是拿了些果仁和果脯出来,摆在茶几上,把郑重招待的姿态摆的足足的。 然后就是闲话,又是问林家父母在家忙什么,身体怎么样之类的。 桐桐也跟着搭话,只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的,“……我爸今年身体好多了,天一暖和,能出来在院子里转转了。今年院子里的花木都是他亲自修剪的……只是瞧着,花苞却难有往年旺。我妈净忙我了,干果仁都是我妈在家剥好的……” “都盼着抱孙子吧。” 四爷也跟着笑,“两家人跟着忙,反倒是我们最清闲。” 刘父这才接话,“都说当了父亲就成熟了,你是没等当爸就稳当,建涛呢,是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不着调。” 这就转到正题上了!四爷给对方倒茶:“是又出什么事了?” 刘父倒是不瞒着,把事给说了。 他来这一趟,四爷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牵扯到自家单位的一些人,他还是想来问问这些人的根底的。 问题是这些人未必都有大来历,背景深且能在他们单位的,谁上刘建涛的船呀? 四爷就说:“要是把事情压下去呢?贺主任不干!建涛不肯跟咱们说实话,咱就得想想贺主任手里的可未必是全部。” 刘父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家想给那小子一个教训,原也活该!对方若是不满意,随手一抖搂,真能要了自家那小子的命。自己不下狠手,人家就得下死手。 “但是呢,处理之后还得想以后!贺主任不想得罪人,为了建涛以后……能过的顺遂,有些事也不能真把无辜的人往里牵连。那些小子不知道轻重,我也闹不清楚建涛是怎么跟人家说的……钱的事都是小事,就怕连累上一辈人,一辈子的清明,全毁了。” 刘父沉默了,而后点头,抬手在这小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呀。”说着就起身,脊背都塌了。 刘母跟着起身,朝桐桐笑了笑,“那两口子若是有你们一半,我都烧高香。” 桐桐跟着起身,把人往楼下送,甚至一直送到大院门口,看着两人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客人走了,两人这才往回走,进大院门的时候碰见常勇的妈妈,她一脸的笑意:“小两口散步呢?” 是啊!您干嘛去? “翠翠今天晚班,我接她下班,给她做个伴儿。” 桐桐都觉得神奇,央央在的时候,这常家婶子的眩晕症是真的,没装病。可而今呢?央央走了,娶了这个进门,她的眩晕症反而好多了。 双方擦肩而过,谁都没有要停下来聊几句的想法。 回家的时候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盆酸汤和一份煮好的饺子,怕是表姐给送来的,刚好家里没人,放下就又走了。 饺子倒进酸汤里,桐桐递给四爷筷子,“吃啊!” 酸味扑鼻,辣油铺在汤上。大晚上,吃这玩意刺激胃,多难受呀。 他拉了凳子,“坐下吃!慢慢吃,吃完把汤留给我。” 啊?桐桐看看这汤,最香的就是这一口汤了。 四爷打岔,“估计这几天得用点钱,拿三两万放在手边吧……” 桐桐被带偏了,嘴上应着,饺子吃完了,汤剩下了。 四爷又催她梳洗,“去刷牙吧,顺便洗个脸,嘴角都是油。” 是吗? “嗯!擦不干净,去洗吧。” 桐桐去卫生间洗漱去了,四爷偷偷的把酸辣汤给倒了,等桐桐出来的时候连盆都洗干净了。 “你喝完了?”那么多汤。 “喝了一半,剩下的清汤寡水的……给倒了。” 桐桐:“……”好可惜!还想喝几口。 这个怀孕好像开始折腾人了,晚上不吃一顿宵夜,饿得慌,真能饿的睡不着!可吃了之后了,四爷睁着眼,感觉被窝里拴着个尥蹶子的驴。 吃的多了,晚上就睡不安宁。伸胳膊踢腿蹬被子,一点都消停不了。 今晚是睡不安稳了。 刘父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坐在卧室里,别说睡不安稳了,他是压根就没睡。 刘母靠在床头,也沉默着。 两个孙子就睡在隔壁,老二弄的这个事,这俩孩子将来可怎么办? 她就说:“可万万不能把老二送进去!” 刘父没言语,本来想晚上跟儿子谈谈的,结果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喝的醉醺醺的。也不怪媳妇不待见,两口子一人一个房间。原也是活该的! 怎么办呢?儿子宿醉没醒,刘父就挨个拜访那些账本上牵扯上的小子他们的父亲。 先去找郑合,郑合很意外:“你可是稀客。” “嗐!没法子呀。” 刘父把事情说了,然后才道:“都是我家那小子的错,我打算带这小子去自首,该退的钱款一定得给人家退回去……” 郑合一肚子的火气,恨不能打死自家那小子,但是,老刘在当面,他不能发作。给对方递了烟,认真的听对方把话说完。 老刘表达了两点意思:第一,我家儿子始作俑,他一个人把罪责担了,绝对不牵连任何人进来;第二,都跟着挣钱了,现在你们也把挣了的钱都给退回来吧!那是一笔巨款,我家拿不出来那么些。 这么做的好处是,除了他儿子谁也不牵扯,不会有人因此而受牵连,同时呢,把钱款退了,也能减轻他儿子的罪过。 看在认罪态度好,追回了损失的份上,刘建涛最多就是被单位开除公职。 郑合明白了这个意思:“你放心,今晚我就把钱给送过去。” 老刘便留下一张纸,纸上是账本上抄下来的明晰,郑龙一共获利了九千七百多块钱。 这些王八犊子挣了钱肯定是花了不少,但怎么着也有结余。 等老刘走了,郑合就逮住儿子问:“到底还剩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么欠款够判你二十年。” 郑龙哪里知道这个呀,“刘建涛说这是入股的正经生意。” “还剩下多少?问你话呢?” “花了两千多点,还剩下七千……” 郑龙说他:“全拿出来!”你花掉的,老子掏老本把这个亏空给补上。这个钱从积蓄里拿,老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然后把钱送到了刘家! 而四爷这边呢,迎来了一拨借钱潮! 大院里那些,并不是人人的老子都跟郑合一样,能拿出两千多的积蓄。他们多是兄弟姐妹多,父母有积蓄可被这么多子女一分,能剩下多少呢? 有些就补不上了!补不上就得借,这个事到了如今,不给补上就完蛋了。 这个钱四爷早叫预备好了,没说刘建涛一句不是,也没说这些人哪里不对。人家就是来借钱的,能借就借,不能借就说借不了。正难堪呢,多说就得罪人了。 四爷只叹了一声,一脸无奈的看他们,然后看了桐桐一眼,“拿钱吧。” “哥,我给你打个欠条。” “打你哥的脸呢?”四爷接了桐桐递来的钱,分别数了他们需要的数目,——递过去,“赶紧去处理吧!” “不是,哥,欠条还是得打……” “行了!不着急,先顾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去!这钱不着急,多早晚还都行。” 好声好气的把人支走了,七个人一共借走了两万三。 二十多万,他们这些人就差不多分了十八九万,反倒是四爷单位上那些,他们加起来得利也不过三万余。 而真正吃大头的是刘建涛,他一个人赚了十二万多。可留下的积蓄也不过才七万出头,也就是说,这小子挥霍了五万了。 这五万亏空得刘家父母和刘家老大两口子往里贴补。这么大的数额,连老大媳妇的娘家都借遍了,才把这些钱凑齐。 第389章 花自向阳(106)二更 环卫的工作,贺双喜是看不上的。 但是贺主任有什么法子呢?他当年肯定是整过一些人的,人家现在重新回到了岗位上,他躲着人都来不及呢,怎么敢蹦的太高。 能要挟住刘家叫他们给安排,这就不错了! 环卫上的工作再不好,这是有单位的。单位管生老病死,就像是这次的事,自己真的把老本掏出来了。以后再遇点什么事,你连瞧病的钱都未必拿的出来。 这个雷鸣……一走无音讯,不在身边靠不住,眼下过不了这个难关,就算是以后挣个金山银山,有个屁用呀! 你这身体成了这个样子,有个单位,稳当的挣点钱,这能管到你老,到老都有退休金拿,到老都有单位管你。 就是我跟你妈都死了,我们也放心呀! 贺双喜倔着,死活不答应。 反正身体也没养好,贺主任没法子,只能叫她先想想,“你看看报纸,最近开会,上面提的都是裁员、精简机构!从上到头,都给裁撤许多人。能有个稳当的饭碗有多难,你自己掂量。” 桐桐坐在大会议室里,属于比较前排的位置。阶梯的大会议室,窄窄的桌子,一排排的木椅子,人坐的满满当当。 上面的人在传达会议精神,就是一个意思:精简机构,裁撤人员。 像是科研单位,它是有硬杠子的:学历是硬性要求,哪怕是后勤和管理层人员,也得有相关专业的学历。 文件后面有标注:相关专业的研究人员(不含工农兵学员)。 也就是说,当年被推荐上大学的,实验室和相关研究的工作,你们有学历也不行。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嗡的一声,顿时就炸了。 因为单位里有太多混进来的子弟,现在说没有学历的,得精简掉。 问题是,精简掉之后,怎么安置这些人。 有几拨人就很危险,像是钱一元,年龄过了五十五,但是没到六十。按说还能干几年的,结果现在就是按照最低的退休年龄线,该退就退休吧。 像是他儿子钱三宝,之前塞到保卫科,但现在对保卫科的要求是:退伍军人! 凡不是退伍军人的,一律精简。 钱三宝就在此列,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凭什么?我们这精简了,去哪呀?” “稍安勿躁!听完再发表意见。” 林枫踢了踢桐桐的脚,“我是不是也在精简的范围之内?” 他本科毕业,回的是原单位,现在挂着办公室文职的衔儿,准备考研呢。 桐桐就笑,低声道:“你非相关专业,但依照你的学历,单位会跟人事沟通,给你调动工作。” 林枫啧啧两声,又抱着他的书看去了,谁管领导在上面絮叨什么。 单位给的方案是这样的:已经有单位分给的房子的,退休人员的房子依旧给你们住。 而单位的年轻人,没有单独分配到房子的年轻人,在精简名单上的,单位给了三种解决方案。 第一,高校会配合精简政策,开设进修班,单位出学费,送大家去进修,三年学制。毕业之后,有学历之后,听从高校的分配,分配到哪里工作就到哪里工作。 第二,单位在各地有研究所,你们全部下沉。分到哪个省就是哪个省,去了那边也多是从事跟专业不相干的工作。 第三,单位联系大厂企业,像是化工类相关的,有石油、天然气等等的企业,全部往这样的企业里去。 这个得考虑清楚,一周的时间,得添表格上缴人事部门。 而对于像是林枫这样,学历有,只是专业不对口的,也需要填表格,然后人事部门根据本人的意向,协调调动。 如此以来,单位里要走的人员绝对过六成。 像是强子这样的,在后勤混的人,现在不走都不行。 会一开完,林枫就过去领表格,填了填。他直接填了高校,然后就不管了。看看人家怎么联系吧,到时候去报到就完了。 桐桐这种的就属于十分把稳的,根本就不用管。 一下班,一窝蜂的涌到林家这边的院子里,坐在花坛边上,就说这个事:该怎么办?怎么选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挺着肚子,药房的门上,一边拿着酸杏啃,一边眼睛滴溜溜转着看这些人说话。 这一回来,满院子的人都问他:“你们单位精简么?” “我们精简的更厉害,是机构性裁撤!”就是整个科室,直接就划拉掉了。 不过安置办法倒是多样,可以供大家进修,然后读研、读博,甚至于出国留学。 他顺势坐在边上,桐桐就改靠着他,将手里的杏子递过来,“这个软。” 软也是酸的,他只浅浅的咬了一口就还给她了。钱三宝在边上抱怨,“拖家带口的,怎么上学?媳妇不要养,还是孩子不要养。”正儿八经的考上大学的,没有学费,国家给补贴。这种进修的,单位出学费,但生活费怎么办?不还得自己出吗? 所以,进修这个听起来最靠谱,可实际呢?有几个人选。 除非年轻些的,没成家,父母还都没退休,那就只当供他念大学了,这是可以的。 但像是咱这样的,要么离开京城,要么就去企业里当工人去。 在京城呆的好好的,谁愿意到各省去? 其实这就没的选,就是非要叫大家去当工人的。 像是石油……加油站之类的,咱是不是就干那个活了? 事实上,社会发展,车越来越多,城市扩容,还就是这些单位能接纳这些人员。而且,加油站是辛苦,白班、夜班,节假日加班。夏天晒着,冬天风吹着。安全上责任又重,各种检查应付不完,这跟在熟悉的环境摸鱼比起来,自然是辛苦的。 强子就说:“人家内部多是部队子弟,咱去了就算是外来户。必然会被打散,想往上走,难!难!难!闹不好一辈子就这么耗干净了。” 这也是实情! 钱三宝蹲到四爷边上,问说:“最要命的还是房子。” 大家都看他:房子咋了?再不济,房子还能夺回去? 四爷跟桐桐对视了一眼,这话又该怎么说呢?现在当然会说,退休的一样住,分了就住吧!可等着一拨事了了,单位势必就调整的。 比如说,退休人员的安置问题。 就像是强子家,强子的工作关系一调动,那单位内就剩下他妈妈了,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合适吗?最多给安排一室一厅,这都得是照顾的结果。 再像是常勇家,他爸退休了,他妈妈以前也在单位,但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就是工会。他爸接受了其他单位的聘用,人长期不在。就算他爸曾经是领导,但那是犯了错误的领导。这种情况下,家里住三居室,也不合适吧。 单位的住房条件就这样,如果大房子你们都占据了,那新来的专业骨干,人家住什么? 就像是李妍,她住筒子楼单间。可哪怕她未婚,她该得的待遇至少是一室一厅带厨卫,四十平上下的房子。 单位只要出政策,退休人员统一安置,就能做出调整。 到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有意见。 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昔年的大院,得被拆解。 各有前程,以后可能彼此碰到的概率都不大了!不主动找,就会慢慢遗落。多年后,提起的时候才说是哪个大院出来的。 而像是钱三宝和强子这样的人,要么等着将来他们的单位分房,要么就是申请公房,单位每月承担一部分房租。这一住,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是大势所趋,谁也不能阻挡的趋势。 所以,四爷说:“如果能去上三年学,这是最好的选择。辛苦这三年,紧巴这三年……”可能还能回来。 这种精简的结果可能是‘u’字形的,下去还能上来。但就是得经过这几年的学习! 但是,这么些人里面,只有隔壁的孙大志去上学去了。 孙静愿意出钱,解决她哥的生活费问题,坚决让他哥去进修。其他人还没有听说谁去进修,闹腾了都有两个月,昔日熟人到处走的大院,一下子空档了起来。 好些人的单位很远,他们平时只能住宿舍,周末才能回来。 而林枫被调回北大学生处了,他在学校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等到七月,桐桐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坐在办公室得不停的上厕所的时候,单位果然出台了退休和在职人员安置办法。 所有人员,按照从事的工种、工龄、学历、所做的贡献综合评估进行安置,这是要开会进行表决的。 桐桐以大月份孕妇为由,缺席了。 但结果是,她的待遇升了一级,因为她在医院参与了实验项目,给她的房子从五十八平,调整到七十平,三室一厅。 而李妍,她本来该分四十二平的房子,但因为跟本单位的一个小伙子确定关系,打了结婚报告,两人合起来分的八十平的房子,三室两厅。 今年七月份陆续入职的大学毕业生,至少也分到了一室一厅的房子。 而退休人员,整体往后靠!就是担任过领导的都一样,该退房就退房。 除了确实做过突出贡献的,其他的一视同仁,谁都不要多吃多占,全面给业务骨干让路。 这次的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效果比其他单位施行的好的多。 四爷跟林诚儒下棋的时候就笑:“您呐,一封信威力无穷。” 林诚儒叹气:“科研单位,要是挤压的科研人员没有生存的空间,这是留不住人才的!”这些年,人情关系渗透的太深,资源被占完了! 不这么办……就看不见未来了! 第390章 花自向阳(107)三更 昔年的大院说散就散了。 退休人员的房子集中在靠西北角的几栋楼,那边有个后门。他们多是从后门进出,不从这边绕。 而单位的食堂也跟着改制了,以前都是满大院的人,谁愿意去买谁就去买。现在呢?食堂分内食堂和外食堂。 外食堂是大家都能去买的食堂,而内食堂是在职人员的专属食堂。 内食堂每月有定量的票,每个人都能拿到属于个人的票。这个是单位有补贴的,比如一份红烧肉,在外食堂得卖三毛,但在内食堂,只要一毛。 职工家属想买,去外食堂。在职的,从内食堂,便宜的多! 李妍人家两口子回家不开火的,都在食堂吃。在食堂吃,吃的好,还比自家做更便宜。 桐桐算了一下,要是自己在食堂吃饭,一日三餐,一周吃六天,这一个月的开销七八块就够了!而且是荤素搭配,口味极佳。 且单位内澡堂洗澡,不要钱。凡是出公差,比如桐桐去医院那边,坐公交的话,车票拿回来报销。若是骑自行车去的,这个给你记上,结工资的时候按照公交票价,补贴给你。 另外还有实验室人员以及化学实验材料保管人员,他们有高危行业的补助,只这一份补助,就比原本的工资高。 若是病了,领高危补助这一部分人,所有的医药费用全由单位出。 其他人员,不管大病小病,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就像是桐桐这眼看要生了吧,有指定的医院,作为研究人员可享受独立病房,有四十天的产育假,生孩子的费用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可以说,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单位都给负责。这种情况下,就觉得只要干好工作,其他的压根不用考量。 此刻,坐在林家跟林诚儒面对面谈话的是新上任的院长,叫褚云锋。 这人今年四十八了,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学的是化工。在企业呆过,也在部委呆过。之前的领导大刀阔斧的改了一次,把原来单位上的人都得罪了。 但是也算是完成了一次改革,人家高升了。 整个班子都高升走了。 这次上面给重新配置了一个领导班子,院长就是褚云锋。新领导一上任,先行的就是各种福利政策。尤其是给研究人员的各种政策性的照顾,特别的得人心。 这会子他坐在林诚儒面前,笑的很谦和:“林工,您看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您的意见和建议,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 他膝盖上甚至还放了一个笔记本,笔就拿在手里,等着林诚儒说话。 林诚儒:“……”再多说,那就过分了!不要小看天下英雄,人家知道怎么做。于是,他就夸褚云锋,好话说了许多。 褚云锋就反夸桐桐,“我看了人事部的档案,咱们林研究员还在自考中西医。四月份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成绩单也已经在单位报备过了。几乎是满分的成绩!这在咱们单位,算是独一份。” 当一个人横跨几个学科的时候,她就是有不可替代性。 “接下来,咱们除了发掘人才,还会培养人才,重用人才。国外的一些化学实验室确实更先进,咱们也有意派遣人过去,实习两到三年……” 林诚儒就笑,“林桐的方向在内不在外,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向别人学习,这确实该重视。得承认跟别人存在差距!” 是啊!现在的条件吸引不了外来的人才,咱只能送人出去学习。 褚云锋又鼓励桐桐:“一定要考,考试占用时间不用请假,只要报备就行。咱们永远鼓励大家提升自己!科研工作,是个只能埋头耕耘,不敢着急问收获的工作。不急,年轻是积累的时期,咱们不吝惜在年轻人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和物质。” 桐桐就笑,“不敢辜负您的厚望。”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大院里彻底变样了。 熟悉的人少了一半都不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了近两年才来的年轻人。 在没生以前,自家又搬了一次家。 搬到了七十平的三居室房子里,再也没有那种不用喊,人就蜂拥而至的情形了。四爷才说打电话喊方和平那些来帮忙的,结果倒是矮子,他属于单位的清洁工。像是他这样的,当年瞎胡混,现在接班搞后勤的,反倒是留下来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清洁区,楼道里,楼下都在他们的清洁范围里。 还有人负责水电工,负责通马桶,负责供暖等等,确实需要干苦力的,这次并没有被裁撤掉。 他喊了这么一帮人,给桐桐把家给搬了过去。 这种帮忙,给人家钱就是瞧不起人。四爷从抽屉里取了烟,一人给了一条。 像是小石头家,老太太再也不能说不用管,就会有人给她把水提过去。单位没管他们家,因为都是老幼病残,怎么弄呀? 不动、不管就是最好的态度了。 也是矮子这些人,顺手给老太太拎水,给老雷出摊帮忙抬东西。 桐桐这次选了二楼,距离林家还是不远,多走了四五十米罢了。一梯两户,对门住的人……也不认识。 这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是文革前分来的,后来被下放了。现在回来……也是骨干!只听说他们两口子中的谁是搞高分子科学的。 虽然是一个单位,但是大家研究的方向要是不同,基本平时很难碰面的。像是搞物理化学方向,搞有机化学方向,搞材料化学,搞新能源材料化学等等等等,分的很多很细。 有些压根就不在一个办公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实验楼,碰面的概率很小。 还有些是跟高校联合的,所以,他们的实验室可能设在高校里,也在高校兼课,在单位的时间都不长。 因此,搬来之后的感觉就是,大家见面相互点个头,笑一笑,就行了。 谁跟谁都不交流的! 都住到入秋了,对门的女主人才主动跟桐桐说话:“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家的纱窗帘是在哪里买的?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桐桐挺着肚子正开门呢,对方也回来了,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声。她就笑,“那你进来看吧。” 一楼方便进出,但就是私密性不太好!四爷给加装了防盗网,桐桐给弄了白纱做了一层纱帘,这层纱帘一般不打开。 对方进来之后左右看看,笑道:“你家布置的比我家的好。” “瞎折腾。”桐桐给对方倒了水,“那白纱百货公司就有,他们怕脏,平时很少对外摆。你去问一下,他们是有的。” 对方应着,接了水,艰难的喝了一口,然后不自然的扶了扶眼镜,这才突然接了一句:“那个……我叫辛岁寒。” 啊?“你好,我叫林桐。” 辛岁寒又朝桐桐不自然的笑了笑,“那个……我……我听过……听说过你。” “哦!我家是这个院的,我自小在这个院长大,认识我的人特别多。”桐桐请对方坐,“坐吧!不着急。” 辛岁寒坐在沙发上,这才又道:“我们团队的人都议论你,说你长的好看,你爱人也特别英俊……我才知道你的。” 桐桐就笑,“还说我爱时髦,爱打扮了吧?我平时不做家务,不操心家事,有点时间全花在自己身上了……不是比别人长的好,是不务正业,更爱打扮。” “不是!不是!你是长的真的好看!”辛岁寒抿嘴又笑了笑,而后低声道:“我还听说……你现在是中医大夫,在医院还参与了项目……” “嗯!对……”桐桐说着就明白了,“你是求医来的吧。” “我三十七了,我爱人三十八了,我们结婚半年后就分开了,这一分开就分开了九年……七七年我们回来,那时候也都三十多了……这几年一直试着要孩子,可一直也没怀上。我们这几年也是单位组织体检,从没间断,有些小问题,一直在治疗,可就是怀不上……你能帮我看看吗?” 桐桐从茶几下取了脉诊:“我摸摸脉。” 对方将手腕放在脉诊上,桐桐将手搭上去,须臾就松开了手,问她说:“那些年……你们是下放到农场,还是在什么厂里下一线了……” 辛岁寒苦笑了一声,“在农药厂。” “防护?” “我们是下去改造的,只能自制防护口罩……”辛岁寒低下了头,“西医各项检查,都说是内分泌紊乱,卵巢功能障碍……但咱搞这一行的心里是清楚的,病因是什么……我都吃了四年药了,好像效果也不怎么样。” 桐桐沉默着,良久才问:“你爱人呢?做过检查吗?” “他也说了,不要孩子!”许是知道没用吧,“他的检查也不理想……畸形率极高。”她一脸紧张的看向桐桐,“你做的是这方面的研究,你认为我们这样的……还能怀上吗?便是怀上了……敢生吗?” 这个怎么下结论呢?“我必须给你爱人号脉!单就你的情况来说,我能调理!你的这个影响,跟重金属还不一样。能调过来!但你爱人的情况,我还不清楚。” 不过,她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方向。那就是可以针对农药、化肥类对人体的危害,研制对应的药物,以降低或是减少这些物质挥发对人体的伤害。 辛岁寒眼睛一亮:“真的能吗?” 真的能!我明天就打报告,将这当做一个项目来做。 晚上四爷回来,桐桐跟他说这个事:“你说我申请多少钱的经费合适?” 四爷洗了脸出来,摸了摸她的肚子,都不能等孩子生了再申请?他问说,“你打算申请多少?” 桐桐伸出两根手指? 第391章 花自向阳(108)一更 四爷没急着反驳她!一个能八面玲珑的人,却提出了这么一个实诚到匪夷所思的数据,她考量的是什么呢? 单纯、单蠢,这不是她。 四爷扶着她出门,两人得回林家去吃饭,在路上,桐桐就说现在的问题,“事实上,只要跟进口沾边的,哪有不贵的?好些化学仪器和设备,这属于不进口咱也没有的……经费开销,比研发费用大的多。” 关键是,咱买来的未必就是人家最先进的。 “是啊!就是这个现状。”反正从大环境而言,经费的紧缺是事实。 四爷没言语,只继续听着。她的意思是,别管别人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但不能所有的人将‘侵吞’当成常态!好似不侵吞咱就是吃亏了。 如果人人都如此,这背离的太多了! 四爷就笑,点头认可,在这个大背景下,从大局出发,看似很蠢,但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个蠢人。 桐桐又说第二点,“任何一个项目,都需要有严格的审核。从立项,到项目的每个细节,都应该严审!不怕套经费,就怕套经费之后不干实事。” 正说着呢,林枫骑着车子从后面过来了,听了半句话,搭茬问说:“套经费?谁套经费了?” 人从车上下来,看看桐桐这肚子,“得提前去医院吧?” “还早!” 桐桐另一只胳膊又搀二哥的手臂,“没谁套经费,我正说我想申请项目的事。” 说着话,进了屋! 林枫跟林诚儒道:“瞧!眼看要生了,还想着申请项目。都惯着吧!且由着她!” 季安都急了:“什么项目这么急?”瞎胡闹! 林诚儒招手叫闺女过来,“来!你说说。” 四爷就说她那‘两千’经费的事,“这不正说着呢!” 桐桐挨着林诚儒坐在沙发上,接着说她的,“……项目的审核,这是谁也躲不过去的!我玩的是纯植物!而在中医的理论里,植物基本都是药,都有一定的药性。但草药的价格,众所周知。它本身就不是一个贵东西!” 然后呢? “然后,这个药……本身就不能贵!如果贵了,工人就吃不起了!就是药厂也一样,如果便宜,它就是企业里能发的下去的福利……反之,如果贵了,企业会假装看不见这个药,要不要吃,就成了工人自主的选择。谁但凡有办法,会去从事这种工种呢?养家糊口,供养孩子念书,就已经耗费干净了。买药?除非病倒了,不得不治!否则,谁日常花这个钱干什么?” 林诚儒很意外,桐桐长这么大,可以说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叫穷苦,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艰难,她物质上从未短缺过,但她却知道真正的穷是什么样儿的。真正的穷人是怎么想的! 桐桐苦笑一下,“……医院那地方,血不可或缺!卖一次血,有些地方给三十五,有些地方给四十五……连这个差价都有人赚。我还听说,虽然规定抽血必须间隔的天数,抽血的护士会检查胳膊上的针眼……可其实,只要给护士带点礼品,烟酒茶点心……护士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人就靠这个供孩子念书的! 况且,也还有别的缘故,“在国内,只要说药有用,它的形式可以是配置的药材包,厂里每天熬煮成汤,每个工人喝一碗了事;也可以是丸药,一瓶一百粒小小的颗粒,加工简单。一瓶药吃一个月,拢共可能也就八毛一块的事,这属于厂里福利的一部分。不需要追求国际上的这个标准,那个标准。那我就算是完成了我的工作!但一个人不能把所有的活都干了!要真是为了这个研究方向好的,就得把其他部分让渡出来。” 林诚儒听懂了,她只做前期的方向性的工作,至于细化,其他人去做就好了。如果想出口,它做成药片,可以是生物制药类的人去继续完善。 可能需要其他的办法对药材进行萃取,甚至于化学的办法去合成。 这个好处就是有更多的人重视这个研究方向,也会有更多的人在这两个学科的交叉部分扎根继而去探索。 林诚儒完全懂了她的意思,那边才下楼的林楠和严言也听了个尾巴。 林楠就说:“那你可能只是一个铺垫者,别人会踩在你的基石上,起万丈高楼。” 桐桐抬眼看过去:“这是好事啊!”说完又看其他人:“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林枫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捏了炸酥肉吃,一边吃一边道:“咱家又出一淡泊名利的!” 严言就笑,喊大家吃饭,“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你给别人铺垫,是基石,那就是奠基人!这有什么不好的?况且,看似花费很少的经费,但却未必会引发更坏的结果。因为没有可比性!其他人在钻研着怎么前进,怎么超越,怎么领先,他们是要做刺出去的矛!而桐桐做的是守护他们的盾。成为盾,是桐桐的目的!叫每个从业者有盾护身,这是要达到的效果!” 目的不同,要求的结果不同,追求的就是每个人都用的起,这如果也得罪人,那这是桐桐错了呢?还是这些人心思不正呢? 她叫桐桐:“来!吃饭!要是真有人为这个找你麻烦,你回来告诉我,我有办法……” 林楠咳嗽了一声,差不多得了!有时候知识分子的那种不满,跟咱们普遍认识的不满,它们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 林枫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大嫂,这知识分子呀,多桀骜,且多有‘批判’精神……” 什么意思? 他忍着笑,“桀骜呢,就是看谁都不大顺眼,觉得对谁都不服气;批判呢,就是从专业领域去反对你,反驳你……跟你抬杠!他们从不认为他们有私人恩怨,永远都是在进行学术交流……交流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会说,他们的分歧很大。” 但总也有研究成功的。 “成功了,这个东西也一定是有利有弊,而弊端是什么,那个不搞这方面研究的人可能比搞这方面研究的人,还清楚……” 严言:“……”这么心胸狭隘的吗? 林诚儒重重的咳嗽两声,然后拍了拍桐桐的肩:“总也有例外!比如我,再比如我女儿。” 季安敲桌子:“吃饭!吃饭!”了不起!都了不起!她一脸欣慰的看向女婿,“也就是有你在,她可以视金钱如粪土!”要不然,哪有条件高尚的起来,“假使将来真有军功章,你一定占一大半!” 林枫把小酥肉往妹夫跟前一摆:“来来来!辛苦了!辛苦了。” 桐桐:“……”过分了啊! 四爷就笑,理直气壮的坐过去,然后冲桐桐伸手:“筷子!” 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姿态,屋里的人哈哈哈个没完。 出去上晚班的孙静正往出走呢,朝这边看了一眼,不由的会心一笑。这一家子,整天的嘻嘻哈哈,怎么就那么多可乐的事呢? 事是真挺可乐的! 桐桐拿着准备的资料,然后递给褚云锋,“院长,您过目。” 褚云锋接过来,然后看了看挺着个大肚子的林桐:“坐!坐下说。” 桐桐就坐一边去了,对方一边看,她一边解说,从理论到想法……但是涉及中医这一块,褚云锋并不是很了解,而且,这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然后翻啊翻的,翻到后面,看了看那个数字,他愣了一下,反复看了几遍,这才重新看林桐。 她是有治疗经验的人,申请这么点经费,莫不是她有了基本正确的方向,不用多次试错? 但这个数目…… 褚云锋招手叫桐桐过来,“这么着急?是不是可以考虑过了哺乳期?” “只要开始了,可能会很快!只要验证可行,药包熬汤就能先期用起来……”求快嘛!况且,“前期的实验地点,也需要动物实验……这些东西东西的准备,三个月差不多!还需要调拨助手……” 生个孩子,休个产假,正好给单位准备这个的时间嘛。 褚云锋看着那个数字,上面写着:贰仟元(2000元)。 但是这个数字前后都有点空位。 褚云锋的笔在数字上面犹豫,最终给改成了:贰万贰仟元(22000元)。 没有涂改痕迹,很自然。 褚云锋将这个留下了,“回去等通知吧,原则上我是同意的。” 桐桐:“……”还能这么干吗? 这个东西是桐桐起草的,但是,四爷怕她坐久了难受,就帮着誊抄了。 誊抄完桐桐检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数字前后都有两个空格,这其实也没什么,为了领导看的清楚,这样的方式没毛病。 谁知道这空格到这里了,还能有这个用处。 领导主动多批了两万! 她就若有所思,只能表态:“您这么大力支持,我一定尽快出成绩。” 人走了,褚云锋叹气:这个林桐呀,还是太纯粹,太赤诚。态度很好,很叫人放心,但事上做的并不完备!也真的不能这么申请。 不过,总体来说,要是下面都像是林桐这样的人,领导也就很好当了。 桐桐往回走,想的是:瞧瞧!一方面,领导表达了支持的态度,就像是给快马喂了夜草一样,自己这个申请人不能不感激;另一方面,避免了由此而引发的其他矛盾。 心里这么想着,她的手就在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慢慢抚摸着:心眼这种东西,如果能抠下来,真该抠下来称量称量。 要是能从你爸身上抠两个下来按在你身上,孩呀,你这辈子都不愁了! 第392章 花自向阳(109)二更 八二年秋,农历九月初十,却已经是阳历的十月底了。 京城这个月份,天已经真的冷下来了。 秋雨绵绵的夜里,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他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这个世界。 在医院只呆了三天,四爷借了一辆吉普,将这母子给接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试暖呢,暖气开始供上了,家里也暖和了。 桐桐翻身,睡的酣然。 四爷出来的时候把卧室的门带上,这才往次卧去。 次卧里,万红娥坐在婴儿床边上,轻轻的晃悠着。这小子特别乖,吃饱了就睡,半点都不闹人。 见儿子进来了,万红娥才问说:“桐桐醒了?” “没!” “那就别吵吵,叫她睡吧。”万红娥看着孙子直笑,“孩子晚上跟我,这事上听大人的。”不是霸占着孙子不撒手,“是桐桐最多能休息四十天,四十天能养过来吗?女人生完孩子,身体虚着呢。” 没人帮着带孩子那是没法子,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能把孩子跟产妇绑在一起。 说什么孩子睡大人跟着睡,能有多累? 这不是扯淡吗?孩子半夜两小时一醒,这是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这样。可大人两小时一起来试试去!看能把人熬废了不能? 这么一丁点的孩子,只要叫吃饱,尿布换的及时,照看的仔细些,谁看着都行。 四爷应承着,家里暂时能忙的过来。孩子奶奶夜里陪着,白天能歇一歇。孩子姥姥白天在这边,晚上回去。家务有表姐,做饭一起做了,给这边端过来,或是干脆去食堂买,也并不艰难。 家里便是开火,也是炖汤。桐桐给加了药材炖的药膳,她不仅是滋养她,也是为了通过母乳给孩子调节体质。 总说孩子乖,人家的孩子动辄胀气,这小子怎么就没有呢? 他哪哪都舒服,可不就不哭不闹吗? 但还是得找人的,得找个可靠的保姆,家里往后是缺不了的。当然了,现在这条件住家不方便,要是能早上来,晚上走,也可行。孩子半岁前姥姥和奶奶帮忙带一带,半岁以后晚上就不熬人了。 他出去给叶鹏飞打电话,他家的小子也才出月子,用的保姆好像是后勤部门专门培训过的,多花费些找个靠谱的来。 叶鹏飞挂了电话,看坐在边上削苹果的冬妮:“是尹禛的电话。” “听见了!也是找保姆吧?”冬妮朝次卧看了一眼,“……这样来历的,很尽心。他又不是掏不起这个价钱。”钱压根就不是问题。 一般保姆,管吃管住的情况下,工资在每月三十到四十之间。 自家这个,每月五十,这在而今算是高工资了。 叶鹏飞拿了报纸,朝她笑了一下,“你呀……给咱家找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下去了。找好的人三天之后就到位,明儿我再给尹禛回话。” “为甚刚才不直接告诉他?”冬妮举了苹果递过去,看他。 叶鹏飞一脸的无奈:“我不说,那提前被预订好的保姆去了,她能不说吗?她说了,尹禛自然知道我将他的事挂在心上了……” 就是不说比说了更能得人心呗! 冬妮直接将苹果撤回,叶鹏飞去接的手搁在空里了。她直接塞她自己嘴里,然后抓了电话,打到林家,那边是严言接的电话,她就直接道:“你帮我转告一声,就说人差不多找到了,三天后要是能过去就叫人直接送人过去!这事我家这位能不想着拿?已经问好了……尹禛刚才打电话,他想再确定一下。那边暂时没变故!你告诉他,这边能敲定,叫他别瞎找了。就这点事,挂了。” 严言看着电话:“……”这位可真是直爽。 她看林楠:“那你去跟尹禛说一声,这边能定下来。”说着就喊他,“我那个包里,奶粉……你给带过去。” 林楠应了,又拎着十几包的。 那边冬妮挂了电话,跟叶鹏飞两人对视。 叶鹏飞似笑非笑的:“董老师,这不合适。” “叶处,跟其他人你爱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我看见了给你拍手叫好!但是对尹禛,别用这一套!他不吃这一套。” 冬妮起身,打算去看孩子。走了几步了,又回头补充道:“你不用你那一套,他就是你小舅子,你真有事只管找他,他必是能帮你;你要是用你这一套,那他是尹科,您是叶处。他那人义气,有义气的人,就得实诚。” 叶鹏飞:“……”他眉头挑了挑,继续拿了报纸去看了。而后说冬妮,“要不要再生个老二……” 老大才满月,生的什么老二。要生你自己生去! 叶鹏飞点了点报纸,“看看,计划生育被定为国策了!但是呢,政策落地是需要时间的!今年定下来,最快明年才能施行,从施行到政策逐步落实到单位,这是需要时间的!打这个时间差,只要在这一年里怀上的,生下来该是不违反政策的。” 冬妮摇头,“不生!”这一个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况且,“我的腰围大了整整四寸,还生?” “胖一点瘦一点,没有关系的。” 你觉得没关系不成,得我也觉得没关系!事实上,是我更不能容忍腰围大了四寸。 孩子睡着了,保姆从屋里出来了,冬妮问说,“中药包还在的吧?” 在! “把林大夫开的中药给我炖上吧,我还是再喝几幅吧。”交代了保姆,她又回头问叶鹏飞,“真不办满月?” 真不办,低调一些! 冬妮想起之前林桐亲自送来的小金狗,她就问说:“估计尹禛也不会给孩子办满月酒,但该给孩子的满月礼……” 叶鹏飞就笑,“既然你说了,那是我小舅子!那这礼就跟给我姐家的孩子一样,你看着去买呗。” 冬妮这才笑了,抓了餐桌上的小金桔朝叶鹏飞扔过去:谁是你小舅子?还挺会骂人。 叶鹏飞抬手一接,小舅子这话不是你说的?怎么我说出来,你又觉得是在骂人了? 真没打算过满月!可不办喜宴,来看望的人却极多,家中的客人简直络绎不绝。 以前的老兄弟都彼此商量着,看看怎么给贺一贺。 要上班,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顾,说喝酒那就是不长眼色。最后都是商量好的,一人给孩子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 刘建涛回来的时候,看见好几个都聚在大门口。这些人有些带着媳妇看过了,有些还没去,就问呢,说除了二十块钱,看要不要带点别的什么。 像是鸡蛋、红糖之类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要养家糊口,这人情往来的,就怕哪里比人家差了。不敢说比谁好吧,咱别差了。 一差点啥,就像是情分都没人家厚似得。 结果这一问,果然是这样!当时说好的给孩子包二十块钱的,可真等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是除了红包之外什么都不带的。有人带着老母鸡、有人带鸡蛋鸭蛋,有拿红枣红糖的,还有带那媳妇能用缝纫机的,给孩子做的小鞋子小衣服。 大家说这个呢,刘建涛打招呼了,大家也就应一声,又继续聊去了。 结果刘建涛也才知道人家尹禛添了一个儿子,大家都去看望过了,或是正准备看望呢。 再往下听,这些人说的都是那边的情况。 “住那边也没比咱这边差……不在老丈人家住,嫂子人家有自己的房子,单位分的……” “这我知道,上次我闺女住院,儿科愣是住不进去,我们在楼道里挂针呢,结果我缴费的时候碰上嫂子了,他们在医院有什么项目,人家帮我联系的儿科,愣是给加了病床……” “住的不比这边小,那边有娘家人照看,省劲多了……” 刘建涛跟着听了好一会子,一到家,他爸妈也像是要出门,“你们这是干嘛去?” “尹禛家添了孩子,去看看!” “这眼看又要下雨了,改天去……” 这像话吗?刘母没搭理他,催着老伴儿,“走吧。” 刘建涛一把抢了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我去!我跟纪敏去,成吧!孩子要放学了,你们照看孩子吧,我们俩去……” 纪敏拉着个脸,问说:“得给孩子多大一红包呀?我那工资这个月可快花完了,没钱。” 刘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来,将钱拿出来给看清楚,“五十!别管别人是二十还是三十,咱家得给五十……”说着递过去,“拿着吧。” 纪敏顺势把红包往身上一塞,这才往出走。 刘建涛拎了东西跟在后面,然后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刘母指着大门的方向,把这样的儿媳妇怎么办?当然了,自家儿子不争气,只要儿媳妇不离婚,爱咋就咋去吧。 如今,儿子没工作,两口子在家的时间长了,一到晚上,儿媳妇骂儿子那话都不能听。她都恨不能自己聋了哑了的好! 一路都拉着脸的纪敏一到这边的大门口,就一脸的笑意,亲昵的挎着刘建涛的胳膊,“恭喜呀!恭喜。” 桐桐早能下地了,她正一个人转悠着呢,来客人了。 她笑着请二人进来,低声道:“坐!赶紧坐。” 纪敏就看着林桐白里透红的,日常在家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下身一条运动裤,看起来颜色不夺目,却肯定不是市面上的东西。这该是港货,一般可买不到。穿在林桐身上特别显嫩,她哪里像是刚生完孩子,说是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有人信。 再看看餐桌上,有吃了一半的乌鸡汤。 一个看起来利利索索的女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倒了茶过来,然后转身又去了厨房。这必是保姆无疑! 再看看这家里,电视、冰箱,又是各种画,还有插瓶的各色菊花。 第393章 花自向阳(110)三更 四爷回来的时候,这两口子才坐下。 门锁一响,桐桐就起身去开门。 四爷揽着桐桐抱了抱,“白天睡了吗?” “睡了!”桐桐拍他,“有客人。” 四爷探头一看,见是那两口子,这才把公文包递给桐桐,说刘建涛,“没打算过满月宴,还惊动这么多人。” “哥!”刘建涛起身,“这么大的喜事,当了爸爸了,当然得过来看看。” “坐!”四爷说着话,就将外罩脱了。 保姆出来接了外套,帮着挂着去了。桐桐这才说,“又下雨了?” “才开始下!”四爷坐过去了,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桐桐就顺势坐边上了。 纪敏看了刘建涛一眼:人家那中山装穿到身上,笔挺笔挺的。坐在那里,就有一股子挥洒方遒的劲儿。 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这才叫过日子呢。 刘建涛也不自在,人家仕途顺利,媳妇漂亮温柔贤惠,本身又有能力。婚后添一小子,顺顺当当的。 而今看看,人家两口子还好的蜜里调油的。别人的媳妇都是一生孩子就要不成了,磕碜的得扔。人家这媳妇……越长越娇。 要么说妻好一半福呢? 反正就是坐在这里,哪哪都不得劲。 四爷也不问他的现状,他也不主动说,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今年秋里的雨多,温度也低。看天气预报说降温,眼看就上冻了。又说今年什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冻上,好几年不去滑冰了。 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纪敏低声问桐桐:“孩子睡了?” “睡了!”桐桐没有起身,也没有带她去看孩子的打算,“我妈哄着睡着了!” “喂母乳还是奶粉?” “都吃!晚上有时候会加点奶粉,怕打搅我睡觉。我一般是九点睡下,就是一整晚,早上七八点才醒。” “晚上不管孩子?” “嗯!晚上我婆婆带!还有请了人来搭把手……” 难怪呢!这会子厨房还有香味传来,该是熬的红枣粥吧,鼻子里若有若无的传来红枣的香甜味。 正说着呢,门又响了。 保姆去开门,是林楠和严言来了。 这两口子没想到这个点还有客人,严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姆,“阿胶,桐桐会做,问她怎么做,别嫌麻烦,每天给做了吃。” 说着,跟客人打了招呼,直接上次卧去了。两人专门绕过来,送东西是次要的,就是来看看孩子。 这么着,刘建涛两口子就不好多呆了,只能起身,“那我们先回,别打搅嫂子休息。等以后了,得空聚聚。” 四爷应着,跟桐桐一起把人送出去。 出门了,纪敏一摸口袋:坏了!没给人家孩子红包。 她一把拉住刘建涛:“进来两人一打岔,我把这事给忘了。” 刘建涛想发脾气的,想了想算了:给了红包关系就好了?不给就更坏了?已经这样了,给不给的意义不大。 他只说,“那就先攒着!下次碰见了,别管是过年还是什么时候,加倍的就完了。尹禛也不是太计较这些的人,没事!” 大男人不计较,他媳妇能不计较? “计较能咋?还能再送回来?”刘建涛骑在自行车上,催纪敏:“快点,上车!” 纪敏没说话,上了车了。 在路上她就说:“……你看见没?她家挂着的画有冬妮的……他们现在走的还是很近。” 刘建涛没言语,继续骑他的! 纪敏撑起了伞,只遮住她自己,雨伞戳到刘建涛的脖子上,后脑勺上,刘建涛忍着没言语。心说,冬妮姐嘴上再厉害,可那也是会照顾人的。 “电视、冰箱的价钱可都不低。”纪敏低声说,“他是不是也收人家钱了?” “不是!”刘建涛知道尹禛在外面可能接私活了,可这种事谁也别说他!他只要不认,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岳父挣的极多!陪嫁个电视、冰箱是多大的事?何况,林桐本身从事的就是高补助行业,又在医院里任职……”懂什么意思吧? 大夫私下便是看诊,收点诊费,这不违法。 所以,尹禛就算是过的富裕,为啥没人觉得奇怪呢?不就是他的助力硬嘛! 这就给他搞钱打了掩护了。 纪敏却觉得刘建涛这话是话里有话,马上道:“你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爸没补贴你?还是嫌弃我没林桐的能耐?” 之前的事,连他嫂子的娘家都惊动了,可自己为什么不拿钱,也不叫娘家人管呢?能为什么?还不是这孙子弄的钱拿回家才多少呀? 一个月多给一百,就好像天大的恩情。 可其实呢,他一个人挥霍了好几万呢! 你要是把钱都拿回来了,我不管你是偷的,是抢的,还是贪污来的,至少你跟我一条心呀!像是你这种,挣了就在外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塞的,把我瞒的死死的,那你出事了我凭什么要管你? 所以,她真一分都没出!连问都不问。 这会子刘建涛又是夸尹禛的老丈人肯补贴,又是说林桐有能力 挣的也不少,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给我捎带话又是干什么? 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冷笑道:“你干的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本事不大,心倒是不小!你这德行,我配你绰绰有余……” 两人在路上呢,一边走,他一边的叫骂。 又正好是下班的时间,自行车大军在路面上汹涌,他们就夹在中间,刘建涛是走也走不快,停也不好停。 两家大院间隔又不远,以前常进进出出,就是这么一条路,骑自行车十五分钟的距离,遇到面熟的人太正常了。 他嫌弃丢人,不言语。 纪敏见他不说话,火气再也压不下去了,“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再看看我跟着你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不敢跟好的比,咱就跟大院里那一般的人家比!看看人家的男人,再看看你……你他妈的也算个男人……” 说别的都能忍,就这个不能忍! 刘建涛猛的一停,惹得跟在后面的自行车叫骂声一片。他也不管,腿从横梁上拐过来,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一松手,车子倒了,坐在车后座上的纪敏跟着也倒了。 他抬脚就踹,踹到哪里就是哪里。 打到路过的人给拦住了,他这才住手。然后也不管车子和纪敏,自己坐了公交车扬长而去。 他也看出来了,男人能弄到钱,就像是尹禛那样,进门媳妇殷勤的等着。哪怕住的离媳妇娘家近,也一样理直气壮。 别说纪敏觉得日子过的没意思,他又何尝不是觉得日子没意思。 以前挺喜欢纪敏身上的那股子劲儿的,现在她身上那股子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除了对别的男人还总想浪一浪之外,在家难得见她一个好脸。 哪个男人又不想回家来媳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笑脸相迎呢? 他去老莫,在那边吃顿饭,看看今晚上上哪混去。结果才坐下,就有人过来了,坐在他对面:“刘建涛,可有些年没见了。” 刘建涛愣了愣:“赵大明?”这可是当年鼎鼎有名的明哥。 机关大院的,追过冬妮姐!赵大明家当年被盗,偷他家的那个贼死在了粪坑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贼的死跟他有关,但终归是有些嫌疑了。 他爸把他给弄到三线的工厂了,这一走都多少年了?七八年了吧。 “多早晚回来的呀?”刘建涛轻笑一声,“很意外呀!” 赵大明穿着皮夹克,打了领带:“早回来了!这几年一直在特区。”说着,就叫服务员,“拿瓶洋酒来,哥们聚聚。” 刘建涛朝椅背上一靠:“这是发财了呀!” “嗐!小打小闹。”赵大明轻笑,“怎么样?你们那一伙子还都好?” “我们这一伙子……”刘建涛想起当年骑着自行车,满大街的逛荡的时候,“散喽!各有正事,都忙去了!就哥们,闲人一个。”说着,就笑问:“嘛呀?还惦记冬妮姐呢?没戏!人家现在是美院的老师,跟叶鹏飞结婚了,才给叶鹏飞生了个大胖小子……” 赵大明点了点刘建涛:“尹禛呢?不带你玩了?” “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仕途顺畅,娇妻幼子……且忙着呢,谁搭理咱呀?” “你呀你!酸溜溜!不管是说董妮,还是说尹禛……你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酸味。”赵大明就笑道,“娶不到董妮,酸的是你!比不上尹禛,酸的还是你!我就说你呢,眼界太窄!你比来比去,就你们大院那点地方。走出去看看去,那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到南边……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呀?” 说着,手指搓了搓,“只要有钱,你只说想要什么样的?” “果然是发财了?”刘建涛主动给对方倒酒:“怎么样?带兄弟一个?” “挣钱……是挣钱,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 “哥们有什么不敢的?小看人?”刘建涛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哥们现在是懂了,什么都是假的,去他妈的兄弟情义,夫妻恩义……都他们统统是假的!只有钱……只有钱是真的!哥们现在什么都不认,就认钱!” 赵大明跟对方碰了一下,“现在什么物资都紧缺!你知道钢材的国家定价是多少吗?” 多少? “七百一吨。”赵大明说着又问,“那你知道……市场上一吨多少钱吗?” 多少? “两千!” 多少!?!? “两千!”赵大明将手掌一翻,“这边一批,那边将批条一转手,一千三到手。” 刘建涛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化肥、农药、水泥、彩电……”赵大明笑了一声,“搞到什么是什么!你算算,一吨钢材的净利润,比他们两年的工资都高。”但是呢,“一般人难搞到这个东西。” 第394章 花自向阳(111)一更 桐桐低头看着孩子,孩子也睁着眼睛看着她。 这个时期,谁抱着孩子,孩子能看见谁。他的视力范围就只那么一丁点大。 这小子一边吃奶,一边睁着眼看妈妈。 吃的咕叽咕叽的,眼睛也能盯着不住的看。 看着看着把桐桐给看乐了,这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其他的倒是暂时看不出来,那脸蛋子鼓起来之后鼻子和嘴唇的形状好似会随着肉肉的多寡有点变化。 这边吃完了,才要给换那边,他就迫不及待的蹬两下,表示没吃饱。才一给换过来,立马就叼住。这就不跟你瞪眼了,眼睛一眯,等不吃了,这就是睡着了。 然后姥姥就会进来抱起来,竖着抱着,轻轻的拍着,嗝打出来才会给放下睡。 桐桐这月子坐的,除了给孩子喂奶,几乎就没她什么事了。 季安抱着孩子晃悠,说她:“你睡吧,还能睡一大觉。” 晌午一点睡下去,一直能睡到下午三点。 醒来的时候孩子爷爷来了,老尹每隔两天来一次,不看一眼心里痒痒。来了也不抱,怕抱不好,就坐在边上瞧着乐一乐。 孩子的名字老尹没给取,“亲家是文化人,文化人给取吧。” 结果了不起的文化人想取个名字,怎么取都不满意。 眼看孩子都要满月了,他才跟孩子舅舅商量,“你们看,这个字怎么样?” 林楠往纸张上一看,上面一个字——重。 林枫左右的端详,“这是重要的重,还是重来的重?” “都行!”林诚儒一脸的满意,“我就觉得这个字最合适。” 林楠就笑,您觉得行就行。 林枫想发表点意见,林楠瞥了他一眼,他只能把话收回来了。 等女婿过来的时候林诚儒非常自信的把名字递给女婿:“如何?” 四爷看了一眼,就:“……”名字的分量跟这个字一样,太重了。 庄重,重要,尊贵,权力、权势,尊重,推崇,以及表达‘极致’的意思。 就像是桐桐给人看诊,说寒气重,这个重就已经表达了很明白了,极致便是‘重’。 四爷抬头看老丈人,人家一脸自得,好似不用这个字不足以表达出他心中的喜爱和珍视。 那怎么办呢?四爷说:“这个字——好!” 林诚儒一脸的自得,“那就定了?” “定了!” 林楠就在边上搭了一句:“咱们小重可算是有名儿了。” 林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重’好!‘小重’口头喊着就很合适。 于是,自家那个宝贝蛋蛋,户口本上叫‘尹重’,家里人却也只‘小重’‘小重’的喊。 老尹对这个名字极其满意,“我家乖孙那是要担重任,有重责的……这个名儿好!就说呢,还得文化人嘛。” 桐桐探头看了一眼在奶奶怀里睡的正香的儿子:小样儿,重任重责轮的到你不? 孩子的小嘴一嘬一嘬的,睡梦里还在吃奶,完全看不出他‘重’在哪了。 添了一个孩子,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之后,家里习惯了有个孩子,然后生活重新回归正轨。 桐桐坐了四十天的月子,得回去上班了。 舍不得孩子,可班还得上呀!孩子跟姥姥、奶奶还有保姆王云在家,便是不能及时回来喂奶,也还有奶粉。 季安说她:“别操心孩子……你把你自己裹严实!不过百日,都别见风。” 于是,上个班,给线裤上套毛裤还不行,还必须套上那种特别长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 季安还不满意:“还是以前的军大衣好,穿上一点也不进风。” 给桐桐吓的,拉着四爷就出门,就怕季安真翻出军大衣叫她穿上。 四爷也说她:“你抻着点……” 知道!没事。她摁住自行车,“别骑车呗……”这么大的雪,再给滑了,“坐公交吧!” 四爷:“……”想买车了。 可现在这职业,不适合买车——但不买车不方便。 家属亲眷里都是公职,没有做生意的,想假托谁的名义都不行——可不买车真的不方便。 想借朋友的名义吧,什么样的朋友能随便给你车用?给车用,这本身就是贿赂的一部分,所以,也不适合说借用朋友的——可还是觉得没车真心不方便。 他不骑自行车了,桐桐满意了。结果才走了两步,桐桐就听见他说:“想买车。” “啊?”桐桐扭脸看他,他就那么看她,重复那一句:“想买车。” 桐桐在心里把买车的各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想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方法能合理合法的买到一辆车。 她想拒绝,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就:“……”就说:“买啊!想买……肯定能有法子。想到了法子就买。”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买辆车吗? 买!办法总比困难多!他都主动说想要了,那还有什么要犹豫的。 四爷看着桐桐忍不住的就笑:“真买?” “真买!”桐桐拉着他,把他往大院门口送,一边走一边提供思路,“新车太贵,咱家就是能拿出那么些钱来,也不敢拿出来。但是旧车可以!旧车……重新改造,暂时能开一段时间。先开着,等开不了当废铁卖了都行。” 四爷心说:她这脑瓜子凡是用在旁门左道上,就特别灵光。 旧车吗?是个方向。 桐桐掰着指头又给出主意,“各个单位都有车,看看哪个要换车,人家卖不卖;那种小公交车,十二三个座位那种,好些线路换了大车之后,这种小型的就在朝下面的县里卖,这个也可以买!座位拆几个,能装东西还能坐人,多方便呀;还有就是往报废物资处去找……买车扎眼,但是买车的零部件,这并不扎眼。给旧车的重要部位换成新零件,外观别管多旧,内里是新的就行。” 四爷心里一动,这还真是个办法。尤其是最后一个,绝了! 可以让图全出面,从南边运些零部件回来,这并不难。 私家车现在极少,车辆管理没有成文的规定。现在什么东西缝缝补补的再用都不奇怪,所以,这车是真的可以开的。 桐桐还安慰说,“先开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能开一年是一年,能开两年是两年……等到不能开了,再想别的办法。”所以,乖!去上班吧。这事真不难。 四爷真的很乖的坐公交去上班了,桐桐站在大院门口朝他挥手,可算是把人送走了。 扭脸过来,瞧见看门的大叔对着自己笑。 之前的大爷退休了,这位是老后勤了,桐桐也认识,见人家笑呢,还问说:“叔,咋了?” 大叔摆摆手,刚才看见两口子手拉着手,还当怎么了?结果就瞧见桐桐跟哄孩子似得,一边摩挲尹禛的背,一边在边上轻言细语的安抚。 进来出去的人谁看见不笑呀,谁家两口子是这个样子的? 桐桐:“……”唉!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这个也很龟毛,很娇气的! 正要去办公区,结果就看见小石头拖着大大的箱子往出走,她停下来,“小石头,再不去上学就迟到了,你这是干嘛去?” 门房的大叔赶紧往出走,“你放下,我给你弄……”一边说,一边给桐桐解释,“老雷要出摊,孩子帮着把出摊的东西往过送。” 桐桐过去赶紧搭把手,然后撵小石头,“快回去!背书包上学去。” 小石头摇头,“姑姑你去上班……我能拿过去!下雪滑着走,箱子不重。” “听话!”桐桐推着他走,“快!听话!姑姑喊人帮你爷爷弄。” 小石头嘴上应着,却朝另一边跑,“我给我妈送饭去!送了饭就去学校。” 贺双喜不去当清洁工,腿没恢复好,不能干其他的,就又去澡堂子了,半夜三四点就开始上班,在澡堂子里搓澡、打扫卫生。 下雪天路滑怕她摔跤,孩子给她送饭。 桐桐看见小石头怀里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把饭偷偷塞到怀里给她妈送的。只怕老太太都未必知道! 看门大叔帮着拉着箱子,话里满是怜惜:“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到老雷家了。” 桐桐叹气,帮大叔推了一段,保卫科的人出来换班,又收拾工具要扫雪了,他们过来帮忙,桐桐这才去上班去了。 结果……大家都在办公楼下扫雪,这样的天,单位的雪还得自己打扫,早知道今儿下午来报道该多好,偷懒一次也不要紧吧。 四爷也想偷懒,今儿坐公交是比较快,到的时候早到的人正在分工具。他还想着说,先去打扫办公室,结果有勤快的人,早把办公室打扫好了。 他去拎热水壶,水壶里都打满了开水。 再看看自己的座位上,擦的干干净净,连报刊栏都被规整的齐齐整整的。 周局才到,正撑自行车呢,就喊:“按科室划分责任区,抓阄吧。”然后看办公室里有人,就喊道:“那个谁……写几张纸条……” 四爷才要应,就听到有个小伙子道:“我们科选大门外,其他的大家分就行!” 周局就笑:“这是发扬风格呀!主动去啃硬骨头,提出表扬!”然后才问:“这是哪个科室的人?” “周局,勘察管理科,我叫吴明。” 周局就一脸笑意:“勘察管理?尹禛是吧?这是强将无弱兵嘛!” 吴明笑的阳光灿烂,拎着工具往科室跑,“尹科,咱们抢到了大院外的责任区。” 四爷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卫生流动红旗,该跟这种人说点什么呢? 第395章 花自向阳(112)二更 那怎么办呢? 现在的整体节奏都很慢,做什么都不着急。别管是大衙门还是小单位,别管是什么类型的企业,都一个样子——慢! 能准点上班就不错了! 不提前下班是因为怕扣工资和奖金。 至于加班……加班是什么? 早起去就去扫雪,铲冰,这个又没硬性规定,说非得干到什么程度。反正就是戴上手套,想干的多干点,不想干的偷懒混着谁也不会言语。 一边干着,一边聊着。 聊着最近的新闻,哪里又遭贼了,谁家的媳妇干啥去碰上了流氓怎么逃脱的,还有那谁谁谁家的孙子,犯下大案子了,说是强奸和强制猥亵……多达数十女性。 在一起聊八卦,火热火热的!于是,风也不冷了,雪也动人了。 干到十一点,回去捂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又到饭点了。 食堂的伙食很不错,按照各自的喜好打饭,住的近的回家去吃。四爷吃食堂,四菜一汤,拢共花了不到一毛。 下午倒是留人办公了,可这进进出出的,随便一划水,半天又过去了。 五点二十五分,大家穿大衣戴围脖,把手套都戴好,桌上的办公用具收拾好,公文包拿着,但凡看见领导出门了,那就一窝蜂的出门——回家。 有的顺便去买菜,说是下雪天适合吃暖锅,汆个白肉吃最香了。那家说,这种天就该包饺子,再喝二两酒,那才叫美。 四爷等着公交来,然后下班时间,公交上的人这会子也不多,都是省车票钱的人。 哪怕骑车摔了,可嘻嘻哈哈的一笑,回去当趣事一说,就完了。 慢是真慢,没多少钱也是真没多少钱,但是……普通工薪阶层是真舒服。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这一站,他下车,瞧见卖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过去跟人家买点。 卖这个的人裹着军大衣,一身的雪。红薯和栗子都盖在白色的暖被下面,他摘了手套掏钱:“挑俩红薯,要大个的……栗子要两斤……” 老板挑了两个熟的流糖心的,又给包了一大包的栗子,直接推过去。 四爷看了看,见没过称,看了看,也没有标注说红薯按照个卖,一个多少钱……栗子按照包算,一包多少钱这样的话。 然后他就抬手,拉下这老板藏在围巾里的脸,一看之下,他‘嗐’了一声,这人是强子! 强子也笑,指了指东西,“拿去吧!今儿肯定是卖不了了,留着明儿就没法卖了。” 四爷看看这雪,帮他收摊子,“走走走!回家!先回,回去说话。” “嘿!我这还想碰俩主顾呢。” “我包圆了!”四爷不由分说,给往回折腾。 这家伙什在他们家分的房子带的地下室里放,火灭了,红薯板栗拿着,今儿这散出去拉倒。门一锁,四爷也不叫他回家,“走走走!上我那边去。” 强子也没客气,直接跟过去了。 到了楼下,桐桐也正拎着饭盒回来。她去内食堂打饭去了,今儿食堂有酱鸭腿,这一耽搁就回来的稍微晚点。 然后就碰见四爷带着强子往家来,她站在原地跺脚:“今儿也不是周末,强子哥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城外的一个加油站吗? 强子摆手,“可别提了,我不干了。” 桐桐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不干也好!现在这干个体的,可太挣钱了!走走走!回家,吃饭。” 这边有孩子,怕吵。 其实也还好,孩子一过满月,听力就逐渐成熟了。要是开个电视,他能聚精会神的听着。家里来个陌生人,他就睁着眼睛,嘴巴嘟个‘o’,听的可认真的。 强子来了,又有桐桐带回来的菜,不用添也够吃。 林枫回来先来这边,一见强子也在,还惊讶了一下。他进去瞄了外甥一眼,跟自家妈确认:“妈,是不是越长越像我?” 季安:“……”可别胡说!千万不能像你,“主要还是像你大哥多些。” 林枫含蓄的笑:夹在中间的孩子,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家庭地位的那种极度不平等。 但他还是单方面觉得:“我外甥还是像我的。” 季安:“……”你高兴就好!她抱着孩子转了个方向,“赶紧去吃饭吧,我都吃过了。” 林枫是在路上碰见自行车带着簸箩卖自家做的那种‘糖耳朵’,便买了几斤回来,他出来就指了指点心包:“一包给你,一包等会子带家去,嫂子怕是也爱吃。我尝过了,不发酸,吃蜜均匀……” 桐桐当即就拆了一包,尝了一个就点头,“好吃!” 然后装了一盘给放饭桌上,让强子:“强子哥你尝尝,这个味道真挺好。”说着取了一个塞到四爷嘴里,这个东西其实更合四爷的口味。 四爷取了酒,“喝点?” 喝点就喝点嘛!强子吃着菜,喝了一口酒,这才道:“我不干了……钱三宝也不干了……” “活太累?” “哪呀?受不了那些孙子的管束!一个个的也不管是不是真领导,都拿自己个当个领导!手下三两个人,他就能颐指气使。让老子受他的气,可去他的吧!爷们什么时候受过那个!苦点累点,这个没啥……但这个气呀,老子可不受。” 林枫给他又倒上:“是婶儿常去看你吧。” “我妈……自来也没离开过我!我这一周回一次家,我妈晚上就睡不着,整宿整宿的睡不下,非得白天坐车去那边看我一趟,这才能安心。”强子又喝了一口,“不干也好!回家住。白天忙一天,至少我晚上在家,给我妈作伴。” “那想干点什么营生?”四爷就问:“小摊子也不是不挣钱,一天好的话成十块,就是再糟糕,饭钱是能挣回来的……” 还真说对了,“不要小瞧小生意,挣的真不算少!我最多一天挣过十三,今儿干了一天,没挣没挣,还挣了五六毛!”关键是这个年月,红薯去农村,真就是跟不要钱一样。山里的板栗是花了些钱,但本钱真不大。 四爷又问说,“钱三宝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小子……”强子就笑,“这小子贼上吴红了。” 吴红?鲁师傅的闺女,读了中师,在小学教书那个,不是结婚了吗?找了个中学老师。 强子很惊讶:“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取吴红那小子没说实话,他插队的时候在乡下结过婚,生了个闺女。后来回城,跟下乡媳妇离婚了!后来跟吴红结婚后,吴红发现工资对不上。对方说每月拿十块钱是给父母的赡养费……谁知道公婆说漏嘴了,叫吴红知道了。逼问那十块钱去哪了,这才知道……那钱是给乡下的闺女的。吴红说什么都要离婚,两人争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钱三宝给碰上了,二话没说把那男人给揍了……” 季安都抱着孩子出来了,“鲁师傅之前来看孩子,也都没提过。” 这事该怎么给人提呢? 桐桐就赶紧问:“那现在怎么办呀?” “男方死活不离,吴庆也不支持他姐离婚,倒是鲁师傅觉得要是心里过不去这一坎儿,就离了算了!钱三宝精的很,正筹备开饭馆子呢!他的本钱,鲁师傅给他当大师傅,他经营,盈利五五分。” 强子说着,就眉头一抬:“这小子精明的很。” 林枫就笑,精是精的,但叫家里接受他娶个二婚的,还是以前钱家看不上的人家的闺女,也是不容易!在这个上面,钱三宝倒是够爷们。 人家这生意,一开门保准赚。但是强子这个,就很难了。 四爷干脆就问说,“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 “你有门路?” 四爷点头,“本钱的事你不用操心,现在这只要去挣,遍地都是钱。吃穿住行,吃就不说了,只要是开馆子,口味还行的,别管大小,都有的赚;穿呢,服装从南边进货,一样能挣,但就看有没有这个门路走货了。” 强子摇头,没有!这个东西咱也没这眼光。 四爷就说,“那就只能是住!”要住的舒服,这一般都公认的,厨卫都带上,这是最舒服的。 可显然,现在的条件下,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咱们这样的住宅,在家里都洗不了澡。夏天弄个盆,在卫生间冲一冲。冬天得去澡堂子!春秋最不舒服,在家洗吧,冷。去澡堂吧,感觉这个季节的澡堂并不如冬天那么舒服。 那就弄个简易的,大家过渡过渡,咱也能挣一笔。 “一种简易的淋浴器!一头是淋浴喷头,用塑料做花洒,轻便;花洒下连着塑料管子,管子下面分叉,一边接水龙头,一边接热水桶……” 桐桐咬了一口莲菜,这就是虹吸的原理吧!能用是能用,但水会不会不太均匀呀!热一阵冷一阵的。 不过,便宜的东西,除冬天之外能用的话,也肯定是有人会买的。 四爷就又说,“当然了,要贵的也行,只用温度适宜的热水,而后得一个加压器。能自己安装,谁家觉得不舒服,自己往上配置就是了。” 就是拎一桶热水,有个地方就能洗澡。 强子问说,“这么说起来,就是四合院里,给院子里打个塑料棚子遮挡遮挡,也一样能洗。” 是啊!没有下水的地方,院子也是可以的。 “哪有卖这个的?” 还没有卖的:“图全和王小海在南边,南边建厂很方便,只要有图纸,这个造起来几乎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 正好图全要回来一趟,这个事就能谈。那边产,你从这边开始卖,至少能卖到各个省城里。好些当年在各地当知青的人,可以从这些人里面招人,他们必有熟人在当地,很快就铺下去了。 第396章 花自向阳(113)三更 四爷跑各种手续,包括办公地点的租赁等等,他办起来特别的顺畅。 这些年认识的人太多的,有背景硬气,一路顺畅的,也有三教九流,在市井里继续当混混的。有在大衙门里能疏通所有关系的,也有在车站扛大包的。 什么样身份的人都有,但是呢,大家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儿。 就是过去,请对方吃顿饭,在饭桌上事一说,就得了!能办的就说给办,办不了的就联系,看看谁能办。 而后事就成了。 联系的老关系联系的多了,四爷也才知道刘建涛跟他的两个大舅子跟赵大明打的火热。 回来跟桐桐说,桐桐一边给脸上抹擦脸油,一边皱眉,“他怎么又跟赵大明混了?” 圈子这个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别的圈子里的人,你看他信吗? 要么说,当年都讲究个出身来历呢,家里不是有来历的都不交往,为什么的?就是这个原因。一个圈子里的人就是闹,也就是闹一闹!打的再狠,回头找个中人一说和,一样能一起玩。 所有人都这样! 谁在圈子里骗人了,行不仗义之事了,那是要被彻底鄙夷的。 四爷说着就往床上一趴:“铲了一天雪,胳膊疼。” “我给你揉揉。” 好久没揉了,结果一揉他叫出声了。再一揉,他不好意思大声叫了,可这呻吟声更要命。 桐桐朝外指了指:叫人听见了。 晚上保姆不住家,但是孩子奶奶晚上带孩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干啥呢。 万红娥就是这么想的,她抱着睁着眼不睡的孙子,点着孙子的鼻子,“再添个妹妹好不好?要是再添个小妹妹,我们就是大哥哥了……” 四爷一翻身,反手拉她,‘嘘’!不许叫嚷! 两个人跟做贼似得,蒙在被子里…… 然后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对着哈哈哈的笑:有个小东西就是这样,有多少情趣都被打搅的什么也不剩了。 桐桐先起来过去看去了,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怎么了?” “拉臭臭了……”肚子舒服了,屁股不舒服,就开始嚎,“一点委屈都不受。” 桐桐一边给孩子收拾,一边看着靠在门口的四爷笑,说他:“就是!一点委屈都不受。” “可不嘛!一点委屈都不受。” 万红娥:“……”要么说不爱跟子女一块住呢!这不是受罪吗?人家小两口带个孩子,打情骂俏的,咱确实是有些碍眼了。 哪里至于打情骂俏了,孩子一拉臭,桐桐给想起来了,问四爷说:“排风净化系统。” 什么? “化学实验室里的排风净化系统……”桐桐想起来了,“我们是中草药,有味儿,但基本没什么影响,排气扇就足够了。但是,其他的实验室……排风净化系统用的还是四五十年代的……” 四爷就挠头,你真会出难题。这个东西专门有人研发的,但现在肯定是依靠进口! 桐桐低声道:“设备这种东西,可贵了!不仅化学实验室用,它广泛的用处在医院。做的好了,它是能出口的!”这是对从业者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每个单位换一次设备,都是一项大工程。 四爷就看她,满脸的无奈:它就是再能赚,可也得我会呀。 桐桐看他:你不会? 瞧她那眼神,跟你过日子的是人又不是神,这玩意我真不会。你说要弄个锅炉改造呀,改个汽车,修个发动机,甚至于机械的零部件,这都可以! 但这种大型设备,我是真的真的不会。 四爷就说,“你叫我想想……不会没关系,先进口别人的看看嘛!” 桐桐朝他摇头,“进口?未必能进口到最先进的,现在找这种渠道……很难。”关键是也没人太重视环境对从业者的隐形伤害。 但四爷往心里去了,“这事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我先打听打听看。” 桐桐把孩子摆弄好了,这才把脸贴在孩子的肚子上蹭了蹭,“我们这个臭臭拉的,给爸爸找了个正经事干……” 可不!当真是一件正经事。 四爷说办事,那就真的是想着去办事的。 他跟周局打听今年引进成套技术设备的事,周局就说跟他们相关的,“钢铁项目的设备两套,另外有四十三套机械化综合采煤机组……这是跟咱们相关的。” 那其他的呢?应该是重点放在百姓的吃穿住行相关行业的生产设备采购上。 “我记得有化学纤维生产设备,预订了四套;有石化生产设备,主要是产乙烯的,这个设备三套?还是四套?大化肥设备十五套……” “多大的产能?” “每套年产三十万吨合成氨,五十二万吨尿素……”周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还有烷基苯项目,设备好像也有一套,另外都是发电站的设备组……多少套不记得了。” 那就对了! 化学纤维生产设备,这是造纤维布的,纤维布能解决‘穿’的问题。 而石化生产设备,主要产乙烯。而乙烯是基本的化工原料,像是合成纤维、合成橡胶、合成塑料,合成乙醇,都离不开乙烯。 化肥设备主要是提供化肥保障农业,烷基苯在化工和医疗上都有用处,它的用途极其广泛,最常见就是合成洗涤剂。 可以说这些设备中大部分都是化工类的设备,但是,人家相关部门并没有采购其他的设备。 是考虑资金的问题吗? 四爷真的只是跟人家打听了打听,但是显然,周局误会了。 在抽调出国考察的名单的时候,周局把他的名字给报上去了,开年就出发。理由当然不是他认为四爷想去,而是这个人的英语好,他在大学就拿到了相关专业的学历。 谁英语要出类拔萃,出国考察可太乐意带这种人了。 于是,四爷莫名其妙的就被塞到考察名单里了。 桐桐惊诧莫名:“出国呀?去哪国?” “美国。”四爷就说,“采购各类设备,我去看看,看看人家的水平大致在哪里。” 嗯嗯嗯,“那得换点美钞带上吧。” 不用换了!图全这次回来,对账目就是用一半美钞给结算的。 另外给桐桐带了许多港货衣物,一包一包的,都是封起来的。桐桐拆了一包就笑,“图全哥,你这是有情况呀。”这些衣裳选的很有品位,“有红颜知己了?” 还有一些是给孩子的,各种玩具都有。 图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一……朋友!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四爷请图全去餐桌边坐,啤酒一人一瓶,也说他:“该成个家了!成了家……心就安稳了。” 图全喝了半杯子,“我的事你们俩都知道,犯了几年蠢,这都不能提!现在呢?哪里还有掏心掏肺的人呐?不都是逢场作戏!人家姑娘要不图你兜里那点钞票,跟咱干嘛?就图咱忙的脚不沾地,十天半月不回家的?” 说着就摆摆手,“可别!有能说的来的,谈谈!谈不到一块了,咱就散。” 桐桐将衣裳放下,出来就说他:“好姑娘多着呢!你真心真意的,那自有实心人。你要是先不信人家的心是真的……那这世上就真没好女人了。” “妹子!你是不知道……”图全靠在椅背上,跟桐桐说话,“上次回来去吃烤鸭,碰见云霞了……” “哥呀,可别犯糊涂。” “没糊涂!她陪着个四十七八岁的男人在吃饭,那男人看着就像是官身,两人带了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孩子管她叫妈,管那男人叫爸……她那个年纪,那男人比她爸的年纪都大!” 桐桐就笑了,“人家过的好了吗?” 过的好!吃的、穿的、戴的,都好! “人家家里人跟着过上好日子了吧。” 那是!都过的好了。 桐桐就说:“人家也必是假装没看见你,只做不认识你。” 图全失笑,“又被你猜着了。” “那也该放下了!好歹……她过的挺好的!你看着她委屈,可其实却未必!她没父亲,缺少庇护。找的年岁大了一些,但是,她觉得安全,心里安稳。再有个孩子,人家家庭稳定。等男人老了,该退休了,孩子也就成年了。她这一辈子,基本不操心。” 图全想了想,“是啊!她一直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以,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那没有真感情呢?”桐桐摇头,“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怎么可能就没有感情呢?那男人便是知道云霞图他什么……可还是娶了!时间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好姑娘很多,能碰见的。” 图全就笑看桐桐:“我是跟谁都不敢提云霞,跟谁提起,都一味的骂云霞……也就你……” “谁也不是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心理能承受什么,只她自己知道。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孩……总能过的好的!”你只要不记恨,没觉得她坑了你,那就没问题。 图全举起杯子跟尹禛碰了一下,“哥们这一回来,一看你过的日子……眼热!真眼热。”结了婚的男人都羡慕他自由,能当浪子。可浪子知道,还是对人家这日子羡慕的。 四爷就说他:“也别一个劲只盯着钱,要是有条件,可以常往香江那边转一转,甚至可以出国……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可靠的人带你们。出去看看,涨涨见识!土地主是做不大的。” 行!听你的安排。 桐桐却琢磨着,四爷要出国,叫他从国外带点什么回来呢? 晚上洗漱了躺被窝里,她想起来了,凑过去趴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我带几身比基尼回来吧……” 第397章 花自向阳(114)一更 还想穿比基尼?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四爷嘴角还噙着笑意,真是能作兴。 正瞧着窗外呢,带团的领导就喊了:“小尹——” 四爷先拿着挂着的相机,对着对方拍了一张,这才应了:“这儿呢。” 邱建国邱团就笑:“你怎么坐那儿去了?” 四爷不想跟在领导身边太近,处处还得顾着他,于是指了指窗:“领导,第一次坐飞机,想坐窗户边。还得亏了大家发扬风格,肯让着我。” 真实诚,“行,你坐着吧!还有谁是第一次,换一换位置。” 大家彼此谦让,但肯定八成都是有过出国的经历的,带着的翻译也是一样。只有几个相关行业的专家,其中就有桐桐他们单位的专家,这些人跟林诚儒年纪都相仿。 要说起来呢,不算是特别的佼佼者,但在单位上的资历不浅。那十年的耽搁,人到了这个份上,用桐桐的话说,就是他们的进取心好似也没那么大了。更多的时间则是在高校任课,高校其他方面跟不上,但是课时费之类的,还是比较优厚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课题组,多是新分来的年轻人守着,这也是一种常态。 反倒是像是对门住的那两口子,三十多岁的人,他们是单位的中坚力量。 四爷跟这些人哪怕在一个大院住,但其实也并不熟悉。不过是在一个团里碰见了,相互就比较热络而已。 关键是四爷有备而来,相机准备着,胶卷更是提前准备了足够多。从进入机场,就给大家拍照,要登机了,也要在下面抓紧给大家拍下跟飞机的合影。 于是,这就非常受欢迎了。 真正年轻的,也就是这次翻译组里带出来的两个新人,一个二十七八,一个三十出头。这俩人四爷还真就认识,他们也属于大院圈子里的人,父母中有人本就在wai交方面工作,他们的外语是家庭给打下的基础。考大学的时候这自然就属于优势。 这俩一个叫章跃,一个叫郭向前。 这会子三个人换到的挨在一块,四爷调侃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能碰到你们呀?” “嗐!”章跃将毯子往身上一盖:“就咱仨这样的,至少不会脱离队伍,玩消失呀!带着出去多安心的。” 郭向前解释说:“之前有跟队出去的,那哥们……一见糖衣炮弹,就被腐蚀了。跑出去就找不见。这回来,从团长到个人,每个人都得做检讨。咱们这位邱团多聪明呀,审核的时候就选保险些的。年龄大的肯定没什么想法,那么大岁数了,折腾个屁呀!咱们这样的也没想法,政治过硬。” 那倒是! 章跃就挤兑郭向前:“我看你丫就是一个危险品。小心金发美女的拉拢腐蚀……” 滚滚滚!没一点正行。 章跃就跟四爷说,“我说,有什么发财的事,想着点兄弟们呀。” “想着!肯定想着呢。我能干嘛呀?不就是当年有点修锅炉的本事,叫几个哥们在南边做点小生意。你们都认识,图全,王小海,他们留在京城啥也干不成。” 都是胡同里出身的那些人。 “都赚了吧。”但也该都是辛苦钱。 “还有几个,整天跟我那大舅子一块混的,也有些不如意,做的都是小零件的生意,你们看不上……” 别别别!我们可都真看的上。 四爷就笑,“回头聊!回头聊。” 有这么些熟人,路上自然是不寂寞的。 都在说些圈子里的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之类的。 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觉得跟四爷相关的人,比如刘建涛。 “这孙子现在跟赵大明穿一条裤子,赵大明路子野,常在南边,说是一半的时间都在香江。留着刘建涛在特区和京城之间来回的跑。这孙子……现在常住酒店,那生意瞧着可不是一般的大。身边常跟着女秘书……” “女秘书?”桐桐站在林家这边的院子里,隔着院墙跟孙静说话,“在酒店住一个房间?” “人家那是套房,谁也不敢说那是耍流氓吧?”孙静靠在花墙上,“从去年就住我们酒店了,有常年包房……年前他媳妇找去闹了一次,是我处理的。你猜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家伙给他大舅子打了电话,他大舅子过来把他媳妇给带走了……绝吧。” 桐桐‘哟’了一声:“那可精彩了。” 谁说不是呢?孙静说了会子闲话,这才道:“我叫你帮我听个东西。” 什么呀? 孙静急匆匆的往家里跑,一会子又下楼,手里拿个录音机,一打开,里面是个各种外语的对话。不过是很嘈杂,听的不是很清楚。 这像是课堂上录的老师讲课的声音,只是这个老师的口语也不准。 桐桐就笑,“这是报的英语课?” “夜校里有专门的英语课程,我报的口语。”涉外越来越多,酒店里会外语那可就不是服务员或是组长之类的了,所以,学了得有半年了,“但是,我一说话,客人就笑。我想着是不是我说错了,或是音不对。” “你买些空白磁带,把你们酒店的常用语,还有客人常咨询的问题写下来,不管是英语还是汉语,回头我给你录下来……你常听。这个……书面化太重了,你需要的是口语表达,对吧?所以,客人笑不全是音不准,可能单纯就是觉得太书面化。” 太书面化? “嗯!就是‘你长的真带劲’和‘啊!你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子啊!’这种的差别。” 孙静笑的不行,她没想到她说的英语是后面这种调调,“行!我等会就去买磁带去。”说完了,这才又问,“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图全的?” 嗯!认识,家就在附近的胡同里,怎么?认识? “年前在酒店碰见过,我俩是初中同学,不同班……” 哟!这可真不知道。 “不认识,就是看着面熟。姐那个时候可是好学生,先进分子!要戴大红花那种!他就一落后分子,结果呢?人家现在住酒店,我得服务人家……这上哪说理去?” 后来呢? “后来搭了几句话,一说是哪的,叫什么,就都有点印象。一说你跟印禛就更熟了……下次再见,替我说一声谢谢。上次半夜一个客人喝醉了,闹的很厉害,酒品不好,又打又闹的,幸亏他过来帮了忙……”说着,把头伸过去叫桐桐看,“瞧瞧,拽着我的头发不撒手,愣是给我拽下来一撮子头发。” 这不是一小撮子,这得又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被拽的没头发了,“回头我给你配点药,你抹着试试看,应该还能长出来。再遇到那种客人就打报警电话呀!” 服务行业哪有那么好做的?“酒店开那么高的工资,不就带着受委屈,受刁难的那份钱么?”所以,得把外语学会,到时候就不必受这个气了。 果然就去买了磁带回来,还顺带的给孩子买了两身春季能穿的衣裳。 桐桐就:“……我的姐呀,我就是给你录个音,还得收钱是怎么着呀?” “想什么美事呢?你录你的音,我可不专门谢你。是小重长的好看,我爱打扮他,关你的啥事?” 说着,就从表姐怀里接才睡起来的小重,“是不是啊?我们长的这么好看,比店里卖的洋娃娃都好看!我们穿点好看的衣服怎么了?” 孩子四个多月大了,小模样也长开了一点点了。小脸肉嘟嘟的,看起来糯叽叽的,这会子睡了午觉起来,还是懵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看见从书房出来的姥爷了。 马上的,嘴一瘪,咿咿呀呀的朝那边不住的看。 林诚儒哈哈笑着过来,“醒了?没瞧见姥爷是不是?想姥爷了?这可怎么办呀?”一边说着,一边过来,从孙静怀里把孩子给接走了。 孙静:“……”她扭脸看桐桐,以眼神询问:林叔一直这样? 反正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林诚儒就特别爱带孩子。之前天冷,他不能出门。出了月子之后,都是四爷将孩子裹在怀里,然后带过去给他看看。隔三岔五的,见见。 这一过年吧,天慢慢暖和了,孩子也大了些了,能带出来门了,又得考虑他在家工作。一般是晚上孩子睡觉前带过来,或是周末带过来。 整体带孩子的时间并不长,但只要在这边,他就一个人带,不叫别人插手的。 而且,他是真能絮叨,跟孩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大人说的认真,孩子咿咿呀呀的,一个说不烦,一个听不腻,有呼有应的。 孙静这才说:“倒也怪不得我妈还总催着结婚,许是人到了一定年纪,看见别人抱孙子,也想抱孙子了吧。” 说着就往出走,“今儿周末,怎么没见你大哥大嫂呀?他们等闲可不出门?” 桐桐就笑,“我家怕是又要添一口人了。” 怀孕了? “应该是!”桐桐送孙静出去,也说她:“碰见合适的就别撒手,现在这……倒也不拘泥是不是铁饭碗。” “你也跟着催我?” 就随口一说,“我今晚就给录好,放家里,我给放玄关柜上,明儿别管我在不在家,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去取。” 行!孙静应着,又想起一事来:“尹禛出国,他们是不是能买免税的电器?” 还真能!在美国下订单,等回国后去华侨商店提货。进口的电器在国内买,都是一两千,两三千的东西。可其实在国外买,真心不贵!要是把电视冰箱洗衣机音响这些都给配齐了,能省下好几千块钱呢。 第398章 花自向阳(115)二更 免税的这个,要是早说许是行,可这猛的一说,在联系不方便的情况下,不知道四爷会不会打电话回来。 桐桐就说:“要是他落地安顿下了,跟家里联系我告诉他一声。要是跟家里不联系,那这次怕是不行。” “我也不知道尹禛要去!可说好了,以后你们谁再要出国,提前告诉我一声。” 得!记下了。 桐桐把人往出送,两人又说起了钱三宝要开起的馆子,“是后天开业吧?” “是!后天中午过去捧个场,吃顿饭去。” 成!那我后天调成晚班。 正说着呢,大院里几个婶子朝这边来。桐桐现在只周末在林家这边,谁要是不舒服了,又不是特别着急的病,一般就周末过来。 桐桐给扎针,开方子也是叫他们到外面去抓药,在大院里从不收钱。 来几个人,说点闲话,然后鸡蛋收了几十个。 家里就是人多,一人一天一个鸡蛋的量,只周末这一天收的,也是足够了。自开始瞧病来,这家里就没买过鸡蛋了。 这边人还没走呢,林楠和严言回来了。 季安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看着这两口子。她是真不急,但她知道,儿媳妇是真急了。所以,她赶紧出来:“是吗?” 严言不好意思的笑,“是!” 一边应着,一边跟林楠一起和几个等着针灸的病人打招呼,这才往家里去。 上台阶的时候,林楠伸出胳膊:“扶着点。” 严言拍他:故意的吧。 林楠就笑:“早说了,该来就会来!倒是急什么,这不,催的孩子也是急着赶路,将来生出个急性子来,谁也别怨。” 严言却去抱婆婆的胳膊,“妈,我想生个姑娘。” 季安还没说话呢,几个等着的婶子就说:“姑娘好,姑娘随姑姑。” “我就是那么想的!要是能像姑姑,那可太省心了。” 林楠只笑也不言语:那是你只见过她姑姑乖顺的样子,犯倔的时候你是没瞧见过。 这么大的喜事,季安也说严言:“要是想回娘家去住,你们两口子回去住一段时间也行。”许是想吃亲妈做的饭也不一定。 严言摇头,不是不想回,可回去父母也不在家。他们都是经常开会的人,爸爸有时候还不在京城,常不常就下去视察去了。要是他们在家,那家里的客人几乎是不间断的,爸爸得见人,妈妈得招待客人,难得有个时间能坐下来一家人好好呆着。 反倒是林家,生活的重要性要摆在工作之前。这一点是她特别认同的理念,她也呆的舒服自在,身心轻松。 林枫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大哥家也要添孩子了,高兴是真高兴。 可吃了饭,回到房间,他还是没有开他的收音机。 住在家里,跟哥嫂住一层楼,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总怕打搅人家。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日常生活吧,二楼的厕所哪怕是隔了两间,男女是分开的,可他也不大在二楼上厕所了,他更愿意去一楼,跟父母共用卫生间。 吃了饭,送外甥和妹妹回妹妹家,他把外甥的小脸藏到怀里,不敢叫风吹。还得注意透气,怕孩子闷的慌! 送过去了,亲家婶子还没到,保姆今儿也休假着呢,他就不着急走了,得留在这边给这娘俩作伴吧。 孩子睡了,桐桐递了啤酒过去,“我喝果汁陪你。” 林枫接了过来,靠在沙发上:“干嘛?可怜我?” 可怜你干嘛?你这个大才子,研究生在读,在学校又是辅导员又是学生处干部的,日子过的轻松又自在,有什么好可怜的? 林枫喝了一口酒,低声问:“你说我……要不要申请个单身宿舍?” “干嘛?家里不舒服?” 不是,“就是单纯的觉得不该赖在家里了。” 桐桐没言语,这也是人之常情吧。不是处的不好……兄弟姐妹就是这样,到了一定的阶段,守在一起就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家里有个嫂子,嫂子很好,处处替弟弟妹妹着想,但咱还是怕会打搅人家,怕人家会不自在。 林枫就是这么想的,“大哥和大嫂住二楼,爸妈平时不上去,大嫂要不是因为我在,她能很自在。你在家,半夜起来穿着秋衣秋裤满屋子窜,你不觉得别扭,我跟大哥也不觉得别扭,但是大嫂住……怕是就不那么方便。” 桐桐点头,这是必然的。再着急,也得套个外裤,毕竟还住着个小叔子,撞见了都怪尴尬的。 林枫就摊手,“所以呀,我想住单位。”要不是想着陪伴爸爸,他其实早该申请了。 如今大嫂一怀孕,这进进出出的,更多的不方便。 可这贸然的说住出去,又怕大哥和大嫂想多了。 突然就两难了。 “那现在怎么办呀?”桐桐也皱眉,“别人住四五十平,分上下铺住的觉得难!咱家住两层带阁楼,还是觉得难。要不,也照着药房的样子给你盖一间。” 去去去!别没谱啊:“实在不行,你哥我就相亲去!许是就撞到缘分了。” 谁相亲娶到称心的了? “强子相亲,人家现在不也挺称心的?”虽然没娶王翠翠,但王翠翠的表妹却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人家孟月那姑娘也是正经不错,强子调去加油站,人家没嫌弃;不干了,摆摊卖烤红薯,人家也没嫌弃,周末和晚上跟着强子出摊。 虽说没结婚吧,可人家姑娘这一确定下来了,真就很认真。别管男方遇到啥事,人家都不改态度。而今强子卖那个淋浴头,人家一到周末就过去帮忙,在店里洒扫擦玻璃。 这不是两人的缘分么? 林枫决定了,“我也去相亲去!” “那大哥得打断你的腿!”桐桐就说,“要是实在不行,就住爸的书房吧。折叠床一放,住个你绰绰有余。” 林枫:“……”这倒也是个法子。 说了会子闲话,等万红娥来了,林枫这才告辞,走的时候叮嘱桐桐:“晚上别瞎跑,门窗关好。尹禛要是能打电话,必会打回家里,我接了电话会来喊你的……” 桐桐应承着,才给把人送出去。 然后林枫就以晚上看书看入迷了,懒的上楼为借口,住楼下书房了。 第一天,林楠没觉得什么,还当他真看的很晚了,顺势就躺下了。 第二天,林枫还在楼下看书,又说在准备什么教案,实在懒得折腾了,就又睡在楼下了。 然后林楠就觉得不对了,吃早饭的时候就勾着嘴角看林枫:“哟!林哲人最近很用功嘛。” 林哲人:“……”倒也不用这么敏锐吧,“也不是用功……就是辅导员和学生处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干的,琐碎死了。”真的,“我们也有论文要求的,课还得跟上。要是跟不上课,我还有什么脸做辅导员?” 林楠点了点头,“所以呢?” “看书呗!”林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专注的盯着桌上的饭,“要不是为了回来陪爸爸,要不是怕你和嫂子多想,我都想住到学校去了……对了!还有我外甥!我看习惯了,我回来不看一眼,也怪难受的。” 严言将鸡蛋酱给林枫推过去,在桌下踩住林楠的脚:别说了!到此为止。 林楠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今儿局里开会,中午钱家的馆子开业,看鲁师傅那一面……” “我记着呢,你忙你的去。” 林楠三两口塞了饭,走的时候手在林枫的脑袋上扒拉了扒拉:“晚上别在外面逗留,最近尤其乱。光是这一片,昨儿一天,就出了三个大案子。” “哦!”林枫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嘀咕:“尹禛早该到了,这怎么没电话打进来?” “出国纪律严明,咱家住着爸呢,你怎么会想着电话越洋打到咱们家?”林楠说着就出门,“等会子你告诉桐桐一声,别等了,不打就是不方便。” 成! 林楠一走,最多出了小区,林枫不给爸妈询问的时间,嘴里叼着油条颠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严言最近请假在家,她也起身,“爸妈,我去给桐桐传话吧。” 行!去吧。 人一走,林诚儒和季安坐在餐桌前,两人面面相觑:没有谁错了!子女大了,终归是得分开的。 林诚儒攥着季安的手,然后朝她一笑。 季安看他:“你有法子?” 林诚儒瘪嘴,然后摇头:“无解!”这真是一道无解的题,“夫妻就是有排他性!叫子女跟着父母生活,这是不对的。” 所以呢? 林诚儒看季安:“该把林楠和严言先‘撵’出去,等林枫结婚了,再把林枫也给‘撵’出去。” 桐桐住回来了? “不不不!不住回来,她有自己的房子。”林诚儒侧着脸看季安,“小季同志,该我们过过二人世界了。” “可严言怀上了,需要人照顾。” 林诚儒看她:“难道亲家不想周到的照顾女儿?再给找个保姆吧,这个钱咱们出。专职照顾儿媳妇!到了林枫家,也随这个例。”你的退休金补贴给俩儿子算了。 可孩子生了谁照看? 林诚儒就笑,“你白天过去帮着照看,晚上他们夫妻自己带,或是亲家母帮着照看。小季同志呀,得放手了!我这身子一年一年,没有更坏。咱们还有很多年……咱就奔着七十活,但不能把孩子真揽在身边二十年呀!” 他一脸的高兴,“说起来,就咱俩的日子才过了几天?我想跟你……就咱们俩,过剩下的日子。孩子要是得空了,回来看看,吃顿饭!孙子们没人接送了,你帮着接送接送!更多的时候,就咱俩……” 第399章 花自向阳(116)三更 做了这个决定,不等林楠找林枫说话,林诚儒和季安就要找孩子们谈这个事。 吃了饭,林诚儒拉了季安往沙发上一坐,就叫大家过来,“坐!来!都过来坐。我跟妈妈有话说。” 季安怀里抱着小重先坐下了,桐桐戳了戳二哥:走吧!坐过吧。 林枫给桐桐挤眉弄眼的:别是我惹爸妈生气了吧。 桐桐推着他过去,跟他挨着坐。小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咧嘴朝妈妈一笑,不知道有多高兴。 林楠安抚的攥了攥严言的手,两口子在另一边坐了。 林诚儒这才喊季美红:“美红,过来!找地方坐。” 表姐愣了一下,“我?” “是啊!开家庭会议,都得到。”林诚儒说着,就看外孙,“当然,你爸爸不在,不过没关系,你替你爸爸出席了,等他回来,你帮姥爷传达好不好呀?” 小重抬手摸姥爷的脸。 “答应了?好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林诚儒跟外孙握握手,等季美红搬了板凳坐在边上了,这才从孩子们脸上都扫了一圈,很郑重的道,“我跟你们妈妈呢,结婚多少年了呢?算算你们的年龄……” 说着就看长子,“儿子,你多少岁,我跟你妈就有多少年没过过二人世界了。谈恋爱的时候,她大部分的时间在军营,见面并不方便。而且,那时候她还没提干,是不许谈恋爱的。我们是偷着来往。后来,你妈妈就上了战场……等回来我们才结的婚。我们婚前相处的时间不多。婚后三个月,就发现怀了你。不到一年,就生了你。我单独陪伴你妈妈的时间,太少了。” 桐桐和林枫怔愣了一下,这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林楠看向父亲,“爸?您想干嘛呀?” “我的身体是不好,但远不到要命的程度,我还打算看着小重考上大学,带个女朋友回家。还盼着你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学业有成呢。所以,照顾我,陪伴我……你爸没那么弱。而你呢,也要做父亲了!你得经营你自己的家。” 所以,“你们得着手跟单位申请房子了!房子大也罢,小也罢,自己去住。我们花钱找个保姆,照顾严言的生活起居。” 严言忙道:“爸,妈,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林楠不会离开家!不会离开爸妈!我知道这个,接受这个,然后才结婚的。” “知道!知道!我们都知道。”季安就笑,“你嫁进来,我们只觉得幸运。就是因为不见外,我跟你爸爸才当着你的面,直说呢!孩子,你接纳背负大家庭的林楠,那是你的好。可我更能知道你的不容易,从一个家庭融入另一个家庭,很难!难的其实只有你。组建家庭,是你们两人的事!而你住进来,要改变只有你。” 说着,就看儿子,“林楠,不能把严言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你娶了人家,马上也有孩子了……你们该有一个独立的家庭。林枫不在其中,桐桐不在其中……我跟你爸爸亦然。” 林楠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过身去,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林枫吓坏了,他跟着站起来:“爸,妈,你们干嘛呀?这事怪我,我没事……生的什么事呀?!这不是闲得慌吗?” “坐!坐!都坐。”林诚儒就一脸无奈,“对林楠、严言和林枫提出批评,对林桐小同学提出表扬。当然了,这个表扬还包括没有与会的尹禛小同学,他们在处理家庭的问题就很理智。 我觉得你们就该学习!夫妻先是把彼此长在一起,成为一体。然后共同担责!一起抚养子女,照顾父母,帮扶兄弟姐妹,维系朋友同事的关系……这才是健康的状态。” 这个道理必须明白嘛! “况且,我说的想跟你们妈妈过二人世界的话都是真的!我们做了父母,如今又有了孙辈,上了年纪,但你妈妈在我眼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能看见的都是你妈妈当年在书店里的样子,穿着军装,齐耳短发,背着帆布包……” 季安就笑,“对呀!”我们长了年岁,情感内敛了,不代表着我们就没有丰富的感情生活呀。 况且,“林枫也一样!他若是想住单人宿舍,觉得自由,可以随时住到单位;若是结婚前还想跟我们住一段日子,我们也欢迎。但一结婚,也得出去单过。需要我看孩子,我随时有空。需要把孩子送来,我们特别欢迎。哪怕因为种种原因,你们想回来小住,房间给你们留着,永远不动。可就是一点,得有自己的小家!” 林枫:“……”连我也撵了吗? 林诚儒拍了拍始终不转过来的长子的屁股,“好了!以为林枫会闹脾气,你倒是先闹起来!乖!要听话。” 说着,这才看一脸惶恐的季美红,“孩子,别怕!不撵你。” 可家里人少了,怕是也没用我的地方了。 林诚儒看了季安一眼,季安从衣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来,放在茶几上。林诚儒这才又道:“你刚才也听见了,钱三宝开了个小饭馆,还没正式开业,只试营业就忙不过来。你这孩子,内秀,学什么都快。这几年你的手艺是见涨,留在家里是耽搁你。我跟你姑姑商量了,给你本钱,算借给你的。 回头叫林楠和林枫给你找个小铺子,你也能把生意做起来。等立起业了,你愿意成家也罢,不愿意成家也罢,都是好的!想住店里,将来就住店里。想回来,你就回来!阁楼的房间永远是你的,也不动,好不好?” 季红美不停的摇头,“不……不好!我不去开饭馆,我也不做生意,我哪也不想去,我就在家呆着。” 季安才要说,季红美就哭了:“姑,我打生下来……我爸我妈就都不待见我!我自小……有家跟没家一样。到哪人都嫌弃……走哪都没家!直到来了这里,我才算是有家了。我不怕没钱,就怕这世上剩我一个人……我就在家吧!我哪也不去。不缺吃不缺穿的,我照看姑姑姑父,表弟表妹他们都放心。有他们,我还怕吃亏么?等小重他们都大了,我还怕老了没人看顾我么?” 钱是啥呀?钱不就是吃饭穿衣用的么?钱去哪都能挣……可人呢?嫡亲的亲人都不要,好容易跟有点血缘关系的人处成亲人了,咋能说散就散了呢? 林枫就忙道:“爸,看您!好好招我们干嘛?看给表姐惹哭了。”他递了手帕过去,“表姐,咱别理他们。我想吃罐头了,咱开几个黄桃罐头呗。” 表姐没接手帕,袖子把脸一擦,麻溜的走了,“还有荔枝的罐头,吃不吃?” “吃!再开个荔枝的。” 林诚儒:“……”他一言难尽的看小儿子,这得找一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跟他过日子。 林枫却赶紧去推大哥,“扶着嫂子上楼去呀!坐的久了腰疼!一会子我给你们把罐头送上去……赶紧的!走了!走了。” 严言笑着挽了林楠的胳膊,“走!先上去。” 林楠没回头,林枫在下面看着这两口子上去了,这才又抢了小重塞给桐桐:“你婆婆和保姆在家呢,赶紧回去吧。” “嘛呀?”桐桐抱着孩子不走,“开罐头了,就赶我走?我不走。” 嘿!这倒霉孩子。 林枫看桐桐:这是有话说? 桐桐‘嗯’了一声,“我赞成爸妈的决定!” “你离爸妈近,你当然乐意……但你得体谅我跟大哥的心情。” 桐桐就叹气,“但事实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决定是最合适的。爸妈又不走远,你们下班想过来还过来!谁拦你们了?况且,我不是就住旁边吗?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做出更大的成绩,也能住这样的小院。哪怕将来单位重新盖房子,我也能分跟爸爸差不多的房子,最好能做邻居,挨着住!” 看给你能的。 “本来嘛!你和大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巧了,我有!这算是爸偏心我,对吧?那我留在爸妈身边,不挺好的!那照你跟大哥的意思,我这女儿不如儿子靠谱?指望不上?你们重男轻女,差别对待?” 又胡搅蛮缠上了,是吧?“你这自从结婚之后,是没有以前可爱了!贾宝玉诚不欺我,女孩子都是可人的,成了媳妇子之后,果然是面目可憎起来了。” 贾宝玉可没说过这个话!年轻漂亮的媳妇子,在贾宝玉眼里依旧是可人的。 桐桐就推他:“去给大嫂送黄桃的罐头上去,荔枝的先别给吃,那个吃了容易上火。” 林楠站在楼梯口听了半晌,重新回了卧室! 等林枫上去的时候,林楠正背过身躺在床上。他才要说话,严言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罐头散发着香甜的味道,严言没急着吃,而是坐在了床沿上。 林楠顺势枕在她的腿上,她一下一下的拍在他的脊背,没有言语。 但第二天,她还是回了娘家,跟爸爸说,“爸,我想调动工作。” 严父正高兴要做姥爷了,“行!调动个轻松的,等孩子大些了,再说其他。你想调动到哪里去?” “您帮我选择吧。” 调动的目的是什么呢?你的需求是什么? “我想距离我们现在的住处近一点,再近一点。” 严父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严言就把公婆的意思说了:“……爸,不是林楠要照顾家庭,而是……林楠需要家人。” 嗯? “我公公婆婆为我们考虑,可其实……他们陪伴林楠的时间很短很短,不是他在照顾家人,而是他需要家人。我公公离开子女是因为什么,您知道;我婆婆从军,离开子女……您也该知道!林楠承受的最多……” 第400章 花自向阳(117)一更 就因为这个? 严言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因为这个。 严父朝后靠了靠,抬手拿了杯子,想喝吧,又慢慢的放下,一时没有言语。 严言也跟着沉默着,站着没动。 严母从小厅里进来,端走了严父的杯子:“茶凉了,喝点热的。”说着,转身倒水去了。再端了水来,就碰了碰严父:怀着孩子呢,好好说话。 严父这才抬手揉了揉额头,说闺女,“你这猛的一提,一时还没想到怎么给你调动,你容我想想。” 严母带着女儿往出走,“去厨房,上次你念叨东北的豆包,我专门问了一个东北来的同事,今儿才叫阿姨给做了,想着哪天叫司机给你送过去。正好你来了……先尝尝。在油锅里煎一煎是不是也行?先煎两个尝尝?” 严言‘嗯’了一声,在厨房边的小餐厅坐了。 豆包煎了之后,又油又糯又甜……只是以前在东北,没吃过用油煎出来的。 严母又端了一个,“我给你爸送去,叫他也尝尝。” 严言一口一口吃着,看着母亲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睑。 严父坐在书房里,看着递过来的吃的,“我不爱吃这些。” 严母坐在边上,“老严,年轻的时候咱们在基层,修路、开荒,一出门就是三五个月不回家。我要搞妇女动员工作,一样是下一线,走基层,同住同吃同生产……咱们那个时候讲究的是舍小家为大家。” 严父沉默了,坐着久久没有动地方。 “她说的是林楠,可却不全是因着林楠……她在乎她的小家,她不想跟咱们一样,舍小家……孩子也没错!一个家总得有人要做出牺牲!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若是当年我肯退一步,不积极求进步,肯在家里照顾孩子……” “这说的是什么话?”严父就说,“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长大的?有几家的大人是守在家里的?不管是干什么工作的,不都一样?大集体就是如此……” “不提这个!但要叫孩子顺着咱们的路再走一遍,也是不讲道理。”严母伸手摁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捏了捏,“好了,不要发脾气!你一方面嫌弃儿子只要前程不要父母,一方面又觉得女儿只要小家不考虑前程是犯蠢。这可就矛盾了!” 严父抓了筷子吃这豆包,一边吃一边难受,“她几时也想想咱们?” “别不讲道理!她倒是想回来住呢,是你有空还是我有空?你今天下午的会别开了,在家吧!我今天下午有个联谊会,也不去了。陪她!是你先请假还是我先请假?” 严父无奈,“今天的会议很重要,钢材的生产指标问题……” “看看!看看!”严母摊手,“我今天的联谊会也很重要,是跟有些大使的夫人……已经筹备了半个多月了,我怎么请假?” 正说着呢,秘书来了,在外面点了点手表:还有个午餐会,再不走就该迟到了,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严父赶紧放下筷子,去漱口了,“这就来!马上。” 漱口水还没吐出来呢,家里的电话又响了,严母抓了电话,“……行!我十分钟以后出发,四十五分钟之后就到了……好的!” 严父拿了公文包要走了,问她:“不是下午的会吗?” “邀请了各国的媒体采访,我们也要注意形象……得去简单的做个头发。”严母一边说着,一边催他:“你走你的吧。” 严父绕到小餐厅,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好的!爸爸知道了,你不用管了。如果身体疲惫,请假在家吧。” 说着又问说:“钱够用吗?” 够! 严父还是摸出钱包,抽了一张五十的塞到女儿兜里,“想吃什么打电话回来叫阿姨给你做。” 好!爸爸慢走。 这边爸爸走了,妈妈手里拎着大衣,交代保姆:“那个榛蘑……你给她送过去!不要让她一个人走,你帮着送一下。把榛蘑、木耳……还有什么山珍,在袋子里的那个都给她带去,她爱吃这个。” 保姆应着,严母低声跟女儿道:“有你爸给你安排,其他的不用管了,耐心的等着就好!” 好!妈妈再见。 “再见。” 严言一个人坐在大大的圆桌边,把盘子里里的豆包都吃了,然后将杯子里的果汁都喝了,抬起头来就跟保姆大眼对小眼。 她说:“那……咱也走吧。” “嗳!这就走。” 严言并没有直接回林家,而是来了派出所找林楠。 他现在是所长,这里乱糟糟的,羁押着不少人。 林楠一看见严言,就赶紧往出走,在里面连问都没问严言,直到出了门,才问严言:“怎么来这儿了?” 而今这治安,别叫起了报复心思的人记住了你的脸。 严言指了指口罩:“遮着呢!” 那也不行!林楠指了指不远处的保姆,保姆拎着袋子朝这边点了点头。他赶紧过去接了东西,这才问说,“严言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两个煎豆包。” 林楠:“……”行吧,“麻烦你送这一趟,没事了!你忙去吧。” 保姆转身就坐了公交走人了,林楠这才转身,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快速的抱了严言晃了晃,又赶紧撒手,“等我一下!” 嗯! 林楠把袋子先放门房,然后跟指辅导员请了假:“两小时就回来。” 行!忙去吧。 骑着自行车,带着严言去一家新开的东北菜馆,“铁锅炖,成吗?” “要贴饼子,不要米饭。” 林楠进去就喊:“要贴饼子,不要米饭。” 锅里炖着猪肉粉条,饼子是粗粮细粮各占一半的,吃起来口感细腻多了。 林楠看她吃的香,就道:“爸妈又开会去了?回头我问问爸,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得闲,咱们过去住几天。”他以为她突然回家是想父母了,“或是晚上,咱下班回去吃饭也行。”得等他们晚上没会议的时候。 但其实这种的也不多!到了一定高度,那就是没有自己的时间。 严言一口饼子一口粉条,一边吃一边含混着说了一句:“我找爸……想调动工作。” 嗯? “其实孩子挺难带的,你看小重,多少人帮着带的?尹家婶子晚上过来,也不敢放保姆跟孩子在一起。咱就是请保姆,你放心把孩子交给保姆呀?我妈……也难有时间帮咱们带。接下来孩子能走了,到处撒欢的跑……家里有妈还有表姐,咱要上班了,直接把孩子送过去,多放心呀。我就想调动一下,单位近点,住的也近……等孩子上学了,不用人太操心了,那就无所谓了……” 林楠放下筷子,默默的看严言。 严言给他夹肉:“今儿不想吃这肥的,你都吃了吧。” 林楠将五花肉瘦的那部分挑下来给她,严言也笑着吃了,“明儿吃小鸡炖蘑菇,晚上别耽搁,早点回家吃饭。” 成! 两口子回去,对调动工作的事只字不提。 直到严言的工作调动通知下来,林家才知道。 这个工作调动的很快,中间隔了两天吧。严言被调到了出版社,出版社是个不大的单位,他们的家属院特别小,可以说是夹在一个狭长道儿里的三栋五层楼。 但是距离这边的大院是近,就是过个马路的距离。来往要是坐公交,去对面坐车的话,就差不多在家属院门口的位置了。 不过是进大院的时候,需得从两边小区围墙中间四五米宽的小巷子进去,走上二三十米,才是家属院的大门。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轻易都找不到这个家属院。 原先的时候,有红漆在路边的围墙上写上‘出版社家属院’几个字,然后画个箭头,指个方向。后来,两边的大院刷墙的时候,动辄就给盖上了。 于是,它又成了隐藏在一众大院中间的小不点了,不特意找就找不见的存在。 前一天报道,第二天房子就分下来了。严言是科级嘛,按规定是在六十平往上的。但是规定是规定,得有那个条件才行。 这个单位的情况就是五十八平算是很宽敞了。 这两口子去把房子看了,钥匙领了,这才回来说的。 桐桐还真就知道那个地方,“之前强子摆摊卖红薯……不就是在那个巷子口?” 对!就是那。公交车站牌后面,顺着巷子进去就是! 桐桐算了一下距离,直线距离绝对不超过五百米。 严言坐在沙发上,笑语嫣嫣的:“……出版社跟我的专业也对口,现在这出版挺重要的,待遇福利都跟的上,出版教材和教辅书,在孩子上托儿所之前,我想先在出版社呆着。” 都已经调动了,该怎么说呢? 林诚儒单独的跟林楠说这个事:“严言是做了退让和牺牲的,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是!我知道。 “你得更照顾她……别叫她有一天,想起这个事了,跟你说出‘后悔’两个字来!” 我懂。 “那你去吧,不着急搬,该粉刷的粉刷。你忙不过来,就叫林枫去。” 林枫很自觉,周末了喊了他们班上的学生,给把屋子粉刷了。刚好四爷回来了,他在美国定了好几样家电,才一回来就听说了,直接将订购票递给桐桐:“回头你给大哥,家电就别另外买了。”去华侨商场提货就行。 桐桐接了票,然后在带回来的那么多行李里翻啊翻的,翻到底了,都没找见他买的比基尼:“没买吗?” 买了!四爷指了指那些捆绑绳,“那不吗?” 第401章 花自向阳(118)二更 哦!对了,没有自动的检查设备,都是人工检查。行李箱是要打开的! 桐桐拎了一根带子,将一捆东西提起来,这捆子东西不用解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捆童装。她给解开,这是比基尼的上身,四根带子,带子上带着俩系死的疙瘩,废了半天劲儿才打开,结果是皱皱的布片。 嗯!这么着是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然后再拎下一捆,这次是用绑皮筋的手法,这玩意的弹性大,四爷带了四双高跟皮鞋回来。鞋要是装在盒子里,这不是就带不上多少吗?不要包装袋,塞箱子里又乱,干脆把鞋跟跟绑起来,不乱。 这玩意当猴皮筋用了,谁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可问题是:“你怎么买到的?” 去泳装店买这个是需要勇气的,“给人小费,叫当地人帮着买的?” 四爷洗了澡出来擦着头,靠在边上,“住在哪里,接触哪些人都是有规定的,还想着给人小费叫人跑腿?”哪有那么好的事? 那你怎么弄到的?叫其他人看见……也是一场灾难。 四爷就笑,“坏事……撺掇别人干。” 啊? “碰见章跃和郭向前了,还记得这俩人吗?婚礼的时候来过。” 桐桐脑子里马上闪出两张脸来,“记得。” “这俩是翻译。”这就是如今年岁不小了,有个正经的工作,看上去像个正经人了。可以前,还不是调皮捣蛋,净干些狗屁倒灶的事。 男人嘛,就那么回事。 比如在酒店,几个人晚上打扑克。美国的电视上,不是国内现在的情况。他们什么东西不播吧?像是什么沙滩选美比赛之类的,看过节目单之后,就把频道订在这个频道。 这俩过来玩的时候,节目很正经,就是新闻节目。扑克打到一半,这不就沙滩选美,比基尼美女吗? 这谁能忍住不看呀? 四爷就说:“换台!换台!一会子邱团过来……” “怕什么呀?来了再换也不迟。” 然后就聊嘛,章跃说特区现在也有穿泳衣的,郭向前摆手,“比这个保守多了……” 四爷就说:“回头要集体采购的时候,可以看一下泳衣。”工人俱乐部和很多地方都是有泳池的,只是没有专门的泳衣穿,都是穿个军绿的大裤衩。只有游泳队有那种贴身的泳衣,等闲可不大好买。 出来一趟,买点东西是避免不了的。美国早就有超市,且超市的规模都极其大,货物品种齐全,应有尽有。大家跟团采购,就是在附近的超市里采购的。 买男士泳裤而已,这俩坏怂真就去买了。看见这种极简的,相互往对方的购物篮里塞,四爷假装没看见他们给自己篮子里也塞了,只管挑边上的泳镜和不远处放着的剃须刀。 好处是买到了。 不好的是:谁都没挑!颜色呀、花色呀,随机。 包括那两个人也是,只管拿,心惊胆颤的,谁还管颜色好看不好看。 桐桐看看这东西,再想想那两个人:“他们也用这个当捆绑绳了?” 那要不然呢?买回去了,就得好心的提醒两个人这玩意让人检查出来就完蛋了。这俩人一度想退货,甚至想扔了算了。 可退货得出门呀,大家的行程里不包含这一项。 扔了吧,若是被酒店的人发现了,还不得以为这个团的人变态? 于是,狗头军师‘帮朋友’想办法,当捆绑绳这么一用,不就好了吗? 三个狐朋狗友的,有坏事一起干,还真就这么操作了。 四爷就说:“万一被查出来了……查出来的又不是我一个。” 桐桐一手拎着一件,笑倒在床上。不难想象当时人家开箱检查的时候,他们三个那心被提溜的有多高。 正笑着呢,孩子醒了。 四爷听见响动,过去看孩子去了。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孩子看人的眼神就陌生了。走的时候这小子才开始慢慢的开始认人,能认出常抱他的人。 走了一段时间了,再抱到怀里,他只满脸陌生的端详。 正端详呢,看见妈妈也进来了,然后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哭着哭着眼泪还就下来了。 四爷看的稀奇:“有眼泪了?” 可不有眼泪了么?桐桐伸手去抱:“怎么了?不认识爸爸了?” 奶奶给把小马甲递过来,“有点凉,给穿上,我们也饿了,该吃饭了。” 四爷也没吃呢,保姆把饭摆上,桐桐抱着孩子先喂奶,她催四爷:“你跟妈先吃,一会子面坨了。” 万红娥用筷子把面都给动了动,“不着急,你先喂孩子。”然后又把麻花递给儿子一根,“饿了你先垫垫。”反正别急着吃。 桐桐:“……”就这一顿,这不是特殊吗?“您跟他先吃吧,给我碗里夹点菜就行。面坨了真就不好吃了。” 万红娥给一个碗里夹了菜,放茶几上,然后喊儿子,“你在这边吃吧。” “行!”四爷坐过去,挨着桐桐坐了,端着碗吃饭。 尹重一边咕叽咕叽的吃着,一边看着爸爸。看着看着,就忘了他也在吃饭,就停下来只专注的盯着爸爸看。 桐桐将孩子的脸掰过来,“赶紧吃饭。” 人家吃两口又停下来了。 桐桐干脆给换一个,这次你用头顶对着你爸,看不着了吧!能认真吃了吗? 不!人家脚一蹬,头朝后垂着,翻着眼睛倒着看他爸都行,就是不好好吃。 四爷:“……”这小子还是不饿。 可你把他扶起来吧,说别吃了吧!那又不行,立马揪住你的衣服抓紧吃几口,又开始跟大人玩。 你想说叫他赶紧的吃完饭,吃完了这一码事就交代过去了。那是休想的,大人十分钟能解决一顿饭,他这边吃边玩,半小时且未必。 怎么办呢?由着吧。 两人商量买回来的东西怎么分,家电给林楠一套,给尹福换一套新的。 带回来的高跟鞋都是桐桐的,有两双平底鞋,是两边妈妈的。剃须刀带回来的最多,半箱子都是剃须刀,家里的男性都能用,送朋友同事,这东西最实用。 别的……也没带更多的! 回来跟家里吃顿团圆饭,第二天不用去疗养院,老尹自己跑来看孙子,见一见这就得了。 直到把这该应酬的应酬完了,四爷才说,“你说的那个设备,我看了。” 看了吗?是不是更先进? “是更先进。”四爷就说,“但是,这种东西想叫大家主动去换,也是很难!都一直强调钱得花在刀刃上,所以,这个事许是得绕些路才能办下来。” 怎么绕路? “章跃和郭向前这两人也想做生意,但是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是个问题。他们若是做进出口,比别人更有优势。” 父母都是做涉外工作的。 “设备只要引进了,怎么卖出去就是他们的事了。章跃的岳家属于医疗体系的,医院必然需要这个东西。只要医院开了头了,那么其他地方……包括大学相关院校的实验室,都会跟进的。” 然后呢? “然后先代销,接下来就能仿制,最后就能研发。”四爷就说,“咱在里面占一两个原始股就行,这个事拉进来的人多……” 行吧!怎么都行。主要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从其中看到商机,从中赚钱,但也确实解决了问题了,这就可以了。 夜深了,四爷才问:“洗了吗?” 洗了,都躺下了能不洗吗? 四爷推她:“给你买的那个……洗了晾干了吗?” 桐桐睁大了眼睛,“现在穿?” 难道我买那个是为了你穿出去游泳的? 桐桐就笑,指了指次卧的方向:“别闹,一会子孩子醒了……” 四爷悄悄的起身,将卧室门反锁。 门锁哒的一响,万红娥就翻身:亲家的做法真对!别管儿子还是女儿,结婚了就得叫单独过。老在一个屋里,是不对。 乖孙乖孙,快点长大!长大了奶奶就解放了。 可别说陪着儿女是享福,享福什么呀?爱跟着子女生活的,那都是想不开的!咱自己过自己的,自由自在的,不香吗? 就自家儿子儿媳这样的,自己都觉得不自由。有那日子糟心,小两口整天叨叨嘴的,长辈跟着过什么呀?纯属自己找罪受。 可不找罪受吗?这玩意确实是有点那个什么。 桐桐自己站在大衣柜上的穿衣镜前,自己都不好意思。身上的比基尼是黑底红纹的,搭在特别白的皮肤上,冲击力巨大。 床是铁架子床,都算是稳当的,桐桐愣是咬着被子角,听到床晃悠的声音。 桐桐正不知道今夕何夕呢,猛的像是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她睁眼看四爷,四爷也不动了,侧着耳朵听,就是有嘈杂的脚步声。 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窗户外面一亮, 哪怕窗帘挡着,还是有光亮透进来。他们住二楼,这种该是楼上的亮起灯了,灯光洒下来,照进来一些。 桐桐拍四爷:“厨房的窗户该是开着呢。”咱这可是二楼。这动静像是在追什么人! 四爷:“……”天打雷劈的! 他只能起身,套上衣裳先去关窗户。 桐桐不放心,抓了睡裙往身上一套,跟着出了卧室。次卧的灯亮着,门缝里看得见。她低声道:“妈,没事,睡吧,我们醒了。” 她说着就往厨房去。厨房的灯亮着,四爷的手抵着窗户,看着外面。 桐桐朝外一看,愣住了,有人攀着自家窗户,近前才给认出来:“雷鸣?” 四爷压低声音:“自首去!” 第402章 花自向阳(119)三更 雷鸣跑了,直奔派出所,自首去了。 保卫科在后面紧追那些追着雷鸣的人,这也使得雷鸣有喘息的机会,仗着对胡同熟悉,直接窜了,然后奔着派出所就自首,说是打架了,将人打伤了,人在医院呢。 那就先在跑出所呆着吧,具体的情况明天再审。 可保卫科追着追着,也把那些闯到自家单位的人给追丢了,谁也没逮住,撤回。 这显然是雷鸣惹来的麻烦,回去就都没法睡,守在一块都在讨论,这小子到底是惹着什么人了。 这十根金条,这不是说他说怎么办,四爷和桐桐就得怎么办的。你这钱哪里来的,这得说明白的吧。 一大早,四爷就去找了林楠,低声把事说了:“看着像是黑吃黑!他的钱要是来路不违法,也不能糊里糊涂的给人充公了。” 林楠叫他先收着,“雷鸣自首了?” 保卫科是那么说的。 “这小子,自首肯定冲着我们所去了!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林楠一上班,就问值班的昨晚的情况,同事就说:“这小子,说是打伤人了,人在医院,可到现在也没有人报警。我打电话把他说的打架的地点和伤者所在的医院都问了一遍,没有一件是跟他相关的。他没说实话!” 他怕是不敢轻易说实话! 林楠朝里面指了指:“指辅导员呢,我们一起审一审。这小子后面不定挂着什么呢。” 大案子? “嗯!我们院的人……之前他媳妇被人打成重伤,到现在案子都没破。” 正说着呢,指辅导员来了,就问怎么个事。 林楠一边拉着他过去,一边道:“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小子,一走就是几年,一点音信都没有,突然冒出来,昨晚被那么多人追着到处乱窜,不得已跑来自首了。自首又不说实话,咱会会去。” 指辅导员就懂了:“来这里自首,这是信任你!只怕他惹下的事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门一开,雷鸣就抬头,见进来的是林楠,他肩膀随即一松,然后软踏踏的朝后一靠,“我死不了了吧。” 林楠看他那样子,就喊外面的人:“帮我出去买一份早饭,油条、包子、豆浆,就这三样,多买点。” 有人应着,林楠又取了杯子给倒了热水来,“先喝点,不着急。” 雷鸣吹着,等不烫了,一口气全给喝了。 单位门口就有小吃摊子,买了三根油条,五个包子,一大碗豆浆。雷鸣两口一个包子,油条吃一半泡一半在豆浆里,饭吃完拢共也没用到五分钟。 林楠收了碗筷递出去,问他:“晌午想吃什么?毛肚?还是弄两只鸭子?” “都想吃!” 林楠点头,“成!晌午给你安排。”他坐回去就问:“看过老太太和你爸了吗?” 雷鸣摇头,“我扒车回来的,到家的时候都半夜了,总想着能避开人,谁知道大院门口都有人轮换的守着呢。我一进大院,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谁呀?吃了豹子胆了。” 雷鸣又开始沉默,不安的动了动。 林楠说他:“你得说呀!老太太和你爸就在大院呢,如今这大院不是当年了,好些当年的老兄弟都被分到其他单位去了,一个星期都未必能回来一趟。且都成家了,忙起来了。谁能守着雷叔呀?他整天在外面摆摊,这些人欺负你爸怎么办?你媳妇被打成重伤,现在腿脚还走不了太远的路,你知道吗?” 雷鸣猛的抬起头来,“贺双喜被人打伤了?” 那你以为呢? 雷鸣的拳头攥紧,“赵大鹏。” 谁? “赵大鹏。”雷鸣看向林楠:“你应该认识才对,他比你年长也有限。林枫和尹禛应该是认识赵大明的,赵大鹏是赵大明他哥。” 指辅导员年纪稍微大些,也并不是大院圈子里的人,这说的谁他并不知道。 林楠低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赵大鹏是他家的长子,赵大明是他家的次子。” 指辅导员一愣,立马起身将门和窗户都给关严实了。 林楠:“……”倒也不用如此。他回头跟雷鸣说话,“赵大鹏,在我印象里是个名声不错的人。” “是!我也信了他的名声。前些年,他被分配到铁路上,我刚开始的生意其实是东北往京城拉山货。你也知道,铁路运输,没有批条,难运。我就找他去了,他很仗义,没问题,只管运。赚了我俩二一添作五。我把山货运到京城,常勇跟几个人把货拉走,先拉货后结钱。我们挣的是这个钱。” 指辅导员心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罪过,顶多就是钻了运输部门的空子。可半路扒车的人多了,货扔上来你还能把人撵下去?最多就是批评然后罚款! 违规操作嘛! 林楠就问说:“然后呢?这生意不能做了?” “我们慢慢熟了,每次我也没亏待他,该给他的一分没少,咱得长期来往,得靠他的关系!我宁肯自己吃亏,都没叫他吃亏。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到了山货出的多的时候,连着几批货我来不及跟他结算钱,他都不计较,很仗义。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应该是不缺钱。” “他有别的生意,拉你入伙了?” 雷鸣‘嗯’了一声,“一次喝酒的时候,他就说起了挣钱。他原先在滇省呆过,他说卖菜,这才挣几个钱呀?那边有翡翠,一趟生意下来,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可我家那情况,我也没见过真翡翠呀。这生意我是做不了的。他说,可以叫人带我,还是老规矩,生意做成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林楠问说:“往京城卖?谁买?” “不是!直接往特区送,那边有港商、台商、外商,翡翠是不愁卖的!而且,赵大明有一半的时间在港,这东西带过去能翻多少倍……不好说。”雷鸣深吸一口气,“那么些钱呢!”他说着,眼里仿佛都冒起了光,“他拉开抽屉,里面随手放了十多万不止。那么些钱,我当然动心了。” 然后呢? “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要跑这一趟,为什么不给自己带一点货。我……找朋友借了点钱……” 指辅导员问:“找哪个朋友借的钱?” 雷鸣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看了林楠一眼,这才道:“找一个叫刘建涛的借的钱。” 指辅导员皱眉:撒谎!干了半辈子警察了,谁撒谎一眼就看的出来。 这个钱必不是刘建涛借给他的,他隐藏了这一部分。 林楠心说:因为那钱是贺主任给他的,他不想把贺主任扯进来,否则,贺主任就是贪污。只要贪污,就一直会追责。 他为了不出卖他老丈人,把刘建涛给扯进来了。 指辅导员才要再问,林楠看了他一眼:就这样吧,先问重要的!细枝末节随后再处理。 雷鸣见没追着问,他才有接着道:“我带着钱就往滇省去了。他跟那边应该是有生意往来,我的作用其实就是押货的!连着押了三次货,可他一直没给我结钱,除了日常开销之外,没有多给我一点……我想着是不是珠宝这种东西难出手,等出手了就给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催!可家里是等着用钱的,我也想快点弄点钱…… 刚好,看的多了,也有那么一点懂玉石了!这其实一半就是在赌!赌赢了,赚!赌输了就完蛋!我当时想着,我身上那点钱,赌一次能怎么样?就是全部输了,我还有赵大鹏欠我的那三次的欠款呢。那个钱也不敢说二一添作五,就是给我百分之一,我也不算是亏了。我就赌了!” 然后呢? “我赌赢了。”雷鸣一下子笑出来了,他用手比划,“只西瓜大的一块原石,我开出了‘福禄寿喜’四色翡翠。你们知道它的价值吗?五十根金条,那都是着急出手,不得不低价卖出去的价格。” 指辅导员倒吸一口气,“五十根?金条?” 林楠听尹禛说了,那是标准的金条。一根金条大约是116克,现在黄金的价格是每克三十五元上下徘徊。所以,一根金条的价格差不多是四千多一点。 十根金条的价格,是四万多一点。 雷鸣说价值五十根金条,可他给尹禛代收的却只有十根。 “我打电话问赵大鹏,赵大鹏说色不错,水头得看见货才知道,要是再不大,也没那么值钱。我就想请他看看,看看到底值多少钱。” 然后呢? 雷鸣伸出两只手,“十根金条。” 指辅导员:“……”这要是真的,这个赵大鹏也未免太贪心了。 雷鸣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我信了,我信了赵大鹏。”可后来才听说,“赵大鹏跟一个港商谈价钱,张嘴就是三十万。最后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敲定了,签订了合同!我的货呀,四万多把我打发了,他讹了我二十多万。” 然后呢? “然后我气不过,把我的翡翠又偷回来了。” 林楠看着雷鸣:“你知道赵大鹏跟客商的合同具体内容吗?” 不知道!只知道具体数目。 “珠宝这东西,如果货不对版,人家是要赔偿的!若是签订的是加工后的货,赔偿的更多。十倍起的赔偿额度!如果找不回这个石头,他最少赔偿对方二百五十万。” 雷鸣愣住了,“怪不得一直有人追着我撵,就要那翡翠。” 指辅导员问他:“翡翠呢?” 雷鸣摇头,“我一路被人追着撵,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丢了,肯定是被那些人捡走了……” 第403章 花自向阳(120)一更 桐桐双手叉腰,站在楼下,看着还骑在自行车上的四爷:“……你知道这莫名其妙的麻烦说明什么问题吗?” 四爷瞧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差伸出一根手指来对着自己指指戳戳了: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你混江湖失败了呀!” 四爷:“……”我什么时候混江湖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以为你那几年那不是混江湖吗?那就是江湖。”桐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这一回!这种事你就干了这一回,你把事情办的稀碎稀碎的!” 四爷挠了挠脖子:怎么就稀碎稀碎的了?我混的挺好呀!谁不说我仗义? 桐桐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仗义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以为你真仗义,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都来找你。这就是你混出来的结果?这跟那些江湖草莽有什么区别?你看那水浒,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可无辜有个屁用?不管谁犯事了,第一个就去投奔,也不管跟这人是他有多深的交情,甚至有些都不认识,只听说这个人足够义气,就找去了。你想想,你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四爷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凡事有利有弊。好处咱占了,带来的副作用……也只是小问题而已。” 桐桐瞪大了眼睛,然后狠狠的捶了自己的胸口,原地转了两圈,转身问他:“我什么时候把江湖麻烦带家来了?” 四爷:“……”这么生气吗?我要不要从自行车上下来,站端正了接受批判?“这个事呀,没想象的那么麻烦……” 还不麻烦? 桐桐气的原地跺脚:“你……你……你能虚心点吗?”我在教你! 四爷心说,我学这个干嘛?江湖这个东西,我多混混,不就掌握诀窍了么?它能多难呢。新手上路,出点纰漏,做的不足够好,这不是正常的吗? 真不用这么急赤白脸的。 他就道:“咱不急,江湖马上就会消失的……” 江湖不会消失!江湖无处不在!你到底懂不懂江湖呀! 桐桐站在原地跺脚:“这事我接手了,你不要管了。你不是要买车吗?弄你的车去,这事跟你没关系了,行吗?我来处理,好不好?” 不是这个样子的,姑娘!这跟你的出厂设定不符!你……现在的设定不该懂江湖。 江湖江湖!就跟你真的懂江湖一样。 桐桐深吸一口气,“江湖这个东西……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用搞权谋那一套来混江湖,你只能混一堆麻烦回来。懂个嘚啊! 见他还要辩解,桐桐一根手指指过去,“不要狡辩,你的权利我收缴了!自己玩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出面。” 这种事,我大概是八辈子只放纵了你一回,你就给我处理成这个样子了。 四爷看着那跟手指自己都笑了:“乖!事真不麻烦。我去见见雷鸣……能处理!” 你去见雷鸣干什么? 桐桐只问:“我的话你能不能听?” 这么严肃的吗?那必须得听。 “行!”桐桐指了指放自行车的位置,“车子撑这儿,然后回去看孩子去。将那包东西从窗户给我递出来。” 四爷:“……”这是认真了呀!行!母夜叉发飙,还是别惹她。他特别乖顺,麻溜的撑好了车子,回家了! 在窗户上偷看两人‘吵架’的季安和王云赶紧各归各位,假装不知道回来的这个才挨了一顿呲!各个都可忙可忙了。虽然没听见吵嘴的内容,但看那又是叉腰,又是原地蹦跶,最后还伸着手指指指点点了,显见好脾气的姑娘生气了!真的可生气可生气的那种。 四爷一脸的笑,取了东西从窗户上给递出去,桐桐接过来朝他瞪眼:“你再敢擅自处理这种事试试!” 四爷:“……” 桐桐哼了他一声:我混江湖,到处都是朋友,真朋友那种!你混江湖,到处都是麻烦! 有时候麻烦比敌人还难处理! 桐桐把包里的东西拿着,揣大衣口袋了,走人了。 一路慢悠悠的,直接去找了贺双喜。 贺双喜在澡堂子呢,这个点洗澡的人不多,她在里面打扫卫生。 桐桐一进去就有人问:“洗澡怎么不带洗澡篮子?” “找人说句话,不洗。”她应着话,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然后才喊:“小石头妈妈,找你说点事。” 有人就好奇,说这俩老死不相来往的,怎么突然就说话呢? “是不是雷鸣出什么事了?” 林楠的消息灵通,怕是叫桐桐来传话的。 桐桐摇头,“不是!我哥回来不说公事!是小石头。这小子老爱犯咳嗽,像是花粉过敏。” “哟!这可麻烦了。” “是啊!跟老太太说不明白,我还是跟他妈妈说吧。” 贺双喜扔下东西就急匆匆的过来了,“什么花粉过敏。” 桐桐指了指外面,“出去说呗,这里面的气蒸的人憋闷。” 贺双喜跟着就往出走,“咱这大院里也没多少花呀,怎么就花粉过敏?是学校里种的什么花开了吧。” 桐桐随口应着,“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到了没人、空旷的地方,桐桐才站住脚,“小石头爱咳嗽,但问题不大,再大几岁慢慢就好了。这是胎里带的,平时多看护点,少吃冷食,别喝冷风,十岁以前必好!” 贺双喜这才明白了:“是雷鸣……有话给我?” 桐桐‘嗯’了一声,把包里的东西给她看,“这是他交给我家那位的,叫代为转交给你。事我也听说了……” 她就把听来的那些过往说给贺双喜听,“他没连累你父亲,没说钱是从你家拿的。听说你被人打了,这才交代的!” 贺双喜低着头,双手开始揪住衣角。 桐桐将金条塞给她:“雷鸣信任,我们也得对得起这份信任。这十根金条,你收好。” 贺双喜给塞衣服兜里,一边装了五根,还是没言语。 桐桐这才又道:“说实话,以前我是真不喜欢你。可是呢,这几年呢,你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你当时咬死不说谁打的你,肯定是有缘故的! 那些人逼问你翡翠的下落了吧?” 贺双喜‘嗯’了一声,“我真不知道翡翠,但他们跟我要……我也真没有。但我想着肯定跟雷鸣有关!”所以,不能告诉警察。 桐桐点头,“你怕是也知道这里面牵扯的人有来头?” “跟雷鸣关系好的那些人突然都不见了……他们都被人给打了,还都不敢报警,哑巴吃黄连,之后再不敢跟我有牵扯了,我当然就知道雷鸣得罪的人来头大。” 那这就对上了。 桐桐朝边上的路牙子上指了指,“过去坐。” 贺双喜跟过去坐了,低着头沉默着。 桐桐叹气,“其实,我挺不喜欢雷鸣的处事方式的!可我家那位呢,告诉我说,雷鸣这个人不容易。本来家庭挺好的,可惜父亲出了意外。要是当年他母亲肯把他留给他父亲,有老太太教育,有他爸的工资,日子虽不富裕吧,但至少衣食无忧,也能过的安稳。等长大了,单位看在他爸因公致残的份上,给他安排一份工作。而今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像是强子、钱三宝那样。” 贺双喜搓了一把脸,“是!他长的不容易。” “可惜呀,他妈带走他,却不没养好!要不然,他打哪学的溜门撬锁的手艺?” 嗯! “但除了这个,他没大错。”桐桐看贺双喜,“我家那口子在家跟我说的时候,觉得惋惜。雷鸣死活不说那翡翠的下落,估计还是想着将来好卖了跟你过好日子。可要是不拿出来,你们可就没有往后了。他承认他偷了人家的翡翠!赵大鹏坑了他,这是商场上的事情,生意就是这样,买定离手,盈亏自负,对吧?” 贺双喜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他承认他偷了……” 看!就是这个道理,“他觉得对方亏欠了他,对方也是真的坑了他!但人家没违法,他却违法了!” “对方怎么没违法?追着雷鸣往死了弄,这不算是违法?对我下那么重的手,这不算是违法?” “姐们,追着雷鸣往死的弄的,是赵大鹏吗?人家只是找了一些朋友,帮着打听雷鸣的消息!雷鸣偷了他的翡翠,人家必是在特区那边报警了的!换言之,雷鸣是逃犯!一边官方追,一边是赵大鹏过于急切,只是找了朋友打听消息。 谁知道朋友那么没分寸,甚至起了贪心,这关赵大鹏什么事?他一个不知道,就能推的一干二净。那些人是对你下那么重的手了,可是你能指认那是赵大鹏干的吗?不还是那些下手的人吗?赵大鹏可以说,那些人只是听说雷鸣身上有翡翠,他们图财的!你拿人家怎么办?” 贺双喜愣住了,所以,雷鸣盗窃数额巨大,刑罚很重;赵大鹏一推六二五,八成能逃过惩罚?便是有罚,应该也不重。 她问说:“那些追打我们的人凭什么包庇赵大鹏?” “因为那些人横竖都是要坐牢的!供出了赵大鹏,他们要坐牢!不供出赵大鹏,他们还是要坐牢!可差别是,如果不供出赵大鹏,他们的家人就有钱拿。反正他们无所事事,进去了有人给开工资,养活家小,那你说这个买卖合算不合算?” 贺双喜的脸都白了,“雷鸣会判多少年?” “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特别严重的盗窃案件,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他在特区犯案,又有港商的事,这破坏的是招商环境,要是非要往这个上面拉扯,这算不算金额特别巨大,且性质特别恶劣呢?” 第404章 花自向阳(121)二合一 桐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边……稍微用点劲儿。” “行!”这儿是吧?“怎么样?力度还行?” 桐桐趴在床上,一脸的享受,“还行!” 还行就行!瞧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儿,嘚瑟吧。 桐桐睁着眼睛,翻着眼皮试图看见他的脸:“你呀,嘴上不说,但其实呢?你对那些人只是觉得有必要交好,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便支着,对吧?你从来没有以平等的眼光看他们。” 四爷:“……”这都不是上纲上线,这是人身攻击呀,“这里呢?这里疼吗?” 少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就说,是不是吧?” “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桐桐呵呵呵的给笑出来了,还挺会找借口的!桐桐翻身躺着,这次能看见他了,“换言之,你对这样的人心存偏见!对他们,你很难有同理心。在你看来,他们都是小麻烦,抬手就能处理……” 这个罪名更大了!四爷往边上一坐,听她的批评。 桐桐看他的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不服气,“行!咱们打个赌,你看准不准。” 可算是不絮叨了,“赌吧!赌什么都行。” “我赌雷鸣现在会闭嘴,什么都不会再交代了。不管大哥怎么费劲,都撬不开雷鸣的嘴。他想挖大案子,现在从雷鸣嘴里,什么也挖不出来。” 四爷皱眉:“现在吐口,撂的越多,越算是立功。该判七八年的事,许是三四年就出来了。再说了,不把坑他的人弄进去,他咽的下这一口气?”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桐桐问他:“第一,世道乱,他不敢保证他撂了之后,赵大鹏的家里会不会找他家里人的麻烦;第二,他那么些兄弟被人家打了,不敢言语。他也怕这些人被报复,真出了什么意外;第三,他怕对方的权势,有人在牢里收拾他,叫他莫名其妙的死里面。” 她说着就看四爷,“情、义、利,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不妨碍他对某些人是有真情意的!所以,他会三缄其口,把事情只停在盗窃案上。就算是知道赵大鹏的一些事,也绝对不会说的!谁去问都没用。” 四爷明白了,“一旦国家真出手整治,他确认这事是来真格的……他就会撂!会把对家往死的证。” 对喽!桐桐就低声道:“等着吧,他一张嘴,不咬死几个,都不算完!” 四爷朝桐桐伸出大拇指,“还是你行!”你是真行。 桐桐翻过去继续趴着,“揉啊!别偷懒。一般人我可不一定教。” 四爷:“……”你教了我也学不会!我也不知道我会这个能干嘛?咱各是各的路子,你觉得我的路子有问题,我也不懂你会混江湖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是什么荣耀的事么? 他转移话题,“给我拿五千,我去物资站看看,那边有一台报废的吉普……” 桐桐一下子翻过来了:“多少?” 五千。 桐桐:“……”五千呀?买一堆废铁? “改主意了?”那要不算了吧。 “谁改注意了?”你现在也就能玩这个了,不就是五千买个玩具吗?“买!买!买!谁说不买了?”一根金条才四千冒头,那破玩意都报废了,竟然要价五千,怎么不去抢? 四爷也说她:“你的项目怎么样了?别整天被琐事绊着?” 动物实验阶段!这需要的是时间。从老鼠到猴子,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成!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到此为止,咱再不提了。 桐桐:“……”所以说,你这个人不懂江湖呢? 她懒的跟他解释,但事到这里不算是完! 桐桐在碰见贺双喜的时候,没有再冷眼相待,她得替四爷表达关心呀。为什么替四爷呢?因为混江湖的是四爷,自己得叫人知道自己只是传话的。 比如,那十根金条,你拿着安全吗? 而且,这不仅仅是安全的事,还牵扯到雷鸣。 像是贺主任的钱,雷鸣不交代,只牵扯刘建涛,可这里面真没刘建涛的事,这经不住推敲的。 真要真心的为雷鸣和贺双喜好,就得真为他们想到怎么解决问题。 桐桐就跟贺双喜说这个事,“真要是为雷鸣好,这件事该有个了结。” 一则,你有十根金条,你爸贪的钱你能归还的起。 二则,你爸已经退休了,也已经被处分过了,这件事去主动说明,对他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那么,遗留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绊住了雷鸣,还永远留着说不清的问题,何苦呢?再叫人以为那是雷鸣偷来的本钱,岂不是更麻烦? 桐桐又说,“当然了,我们就是担心你和小石头的安全,毕竟……消息捂不严实,都知道你有十根金条。外面这么乱,孩子得看好。” 贺双喜不能私下动这个钱,但人家也是好心,考虑孩子的安全,“我知道了!我跟家里的老人商量商量……”这钱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有公公和太婆婆的。 能跟老人商量就最好了,老太太可是个明智的人。 结果贺双喜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你爸的事,你跟你爸商量,不强迫!厉害关系,咱也不清楚,你爸斟酌着办。我是觉得有两件事,非办不可。” 您说。 “头一件,雷鸣那些朋友,人家好端端的被雷鸣连累了。咱现在手里有钱,是不是把医药费,营养费给人家一些。拿些礼品,再拿些钱,挨家挨户给送去。” 贺双喜愣了一下,“我随后去办。” “第二个事,就是……谁都年轻过,年轻的时候,谁都犯糊涂。”老太太坐在炕上,纳鞋底,做的并不快。她头也不抬,只说她的话,“我也是听人说,你做姑娘的时候脾气不好……” 贺双喜的头埋的更深了。 “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因果的!人家背后讲究咱,可事过去,咋办呢?没办法的时候就受着,叫人指指点点的。有办法了,是不是能补偿人家一点。” 可这么一算,咱家的钱就又不剩下啥了。 雷叔一边补鞋,一边笑,“无债一身轻!不管是啥债,欠下的就跟压在身上的山一样。咱把欠下的尽心还了吧。一身轻,还有两双手呢。没有这十根金条的时候,咱的日子不是一样在过?小石头不一样在长?财去人安乐!” 老太太‘嗯’了一声,“别叫小石头长大了,直不起腰杆。你要听劝,就先把这两件事给办了。” 贺双喜听劝了,她叫了她爸,一起去银行,把十根金条换出了四万多块钱来。 然后买了礼品,找到被雷鸣连累的那些兄弟家里,一家送了一千块钱,替雷鸣跟人家道歉。 现在这一千块钱,解决大问题了。 便是那些人的家里人把雷鸣骂的要死,可对着这一千块钱,能说什么呢? 把这件事办完了之后,她预留出一万八,这是自家爸当年给雷鸣的。想了想,又抽出了五千,这些八成能补上亏空。 然后还剩下一万零八百块。 她单拿了一万出来,思来想去的,她还是找了林桐:“你能跟我去个地方吗?我得办一件事,得有人给我做个见证!” 行啊!走吧。 桐桐连问都不问,抽了个吃午饭的空档,喂了孩子一顿奶,就跟着贺双喜去了。 贺双喜是去找一个小媳妇的,一见人桐桐便知道了,这就是当年那个被她害的丢了工作的那个姑娘。 “当年是我不对,害你没了工作。”贺双喜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递过去,“一个临街的铺子也才几千块钱。你拿这个钱买个铺子,只收租也够养你一辈子了。” 这小媳妇吓了一跳:“干嘛呀?我可不敢要你这个钱。” “拿着吧!我遭报应了……”贺双喜硬塞给她:“我带了证人,你也可以找几个证人。证明这钱是我自愿给你的,从此咱俩恩怨两清。” “真给我?” 真的! 然后这小媳妇真叫了好几个人,还动了街道办的干部,证明这个钱是对方补偿来的,对方是自愿的。 还写了个条子,证明两人之后互不相欠。 这小媳妇结婚了,孩子都有两个了,这会子才说:“男人想攀高枝,谁也拦不住。你没跟他,也算是没掉火坑里去。” 贺双喜看了对方一眼,“你要听我的,就真的赶紧买成铺子!钱搁在银行吃利益不是办法!钱不值钱了,工资不涨,啥都涨!再说了,你突然冒出这么多钱,光是找你借钱的人你就应付不来。买了铺子,租出去月月收租,真的能养你一辈子。” 这小媳妇白眼一翻:“就你聪明,我是笨还是傻?” 贺双喜再不言语,拉了拉桐桐:“走吧!” 那小媳妇却喊她:“嗳!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两清了,我不记恨你。” 你爱恨不恨!谁在乎? 从这胡同里出来,桐桐才笑了:“还真舍得?” “老太太安排下来的,她的话我不能不听。” 桐桐也不多问:“那现在呢?回?我下午还要上班。” “你先回吧,我得回一趟我娘家。” 行!我先走了。 贺双喜还是找了她爸,“要想叫雷鸣快点出来,咱把事情给了了。所有的事得说明白!要不然,他这本钱就说不明白。” 贺主任:“……”这是谁给出的这个主意?吃下去的非得往出吐!自家这闺女真的就是来讨债的。人家给出了主意,她真的就来办了? 贺双喜没言语,林桐对小石头是真好,小石头没去过医院,瞧病没花过一分钱,都是林桐帮忙给瞧的。不待见自己是真的,对小石头好也是真的! 第405章 花自向阳(122)加更 桐桐穿着白大褂,挂着口罩,站在实验室里。实验进行的很顺利,助手递了数据过来,“这是昨天的检查结果,情况良好。” “再用七天药,再看结果。” 好! 桐桐正在试验单上签字呢,楼下有人喊:“桐桐——快——你爸——” 我爸? 桐桐扔下试验单就跑,见是潘助理就急忙问:“怎么了?” “你爸正发脾气,手抖的厉害……” 发脾气? 桐桐骑了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就往家里赶,还没进屋子就听见林诚儒的暴怒的声音:“……为了否定而否定,矫枉过正……这是要误入歧途的……” 他的声音大,声嘶力竭,整个都是颤抖的。 桐桐扔了车子就冲进去,看见林诚儒坐在沙发上,抓着电话,表姐一个劲的给按摩另一只手。 “爸爸——爸——” 桐桐过去,掐住头上的穴位,喊表姐:“针——” 表姐拿了针过去,桐桐利索的下针,然后看着林诚儒:“爸爸……别动气呀……” 林诚儒换了另一只手拿电话,“那些人信口雌黄,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人,表演叫嚣,哗众取宠……谈所谓科学,纯属放屁……” “爸?”桐桐行针,看着林诚儒嘴唇都青了,忙道:“谁气您了,我去收拾他!您别上火呀!” 林诚儒像是听不见,“……光是轿车进口,每年就几十个亿……还是美元!却要终止咱们的项目……” 那边叹气:“老林呀,这是决定了的事,你理解要接受,不理解也要接受。先不要动气,明天咱们再谈。” 电话从那边给挂了。 林诚儒的手一松,话筒掉下来,那浑身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桐桐将林诚儒放在沙发上躺平,“爸,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咱不生气!”她说着,给好几个大穴上下针,愣是叫人给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情绪就不用这么激动了。 桐桐这才看向表姐,“没事,叫我妈回来吧。”说着,她自己就拿电话,给四爷打电话,“你请一会子假,去医院抓几味药。” 潘助理说,“我去吧。” 桐桐跟他摆手,药的质量如何,四爷看的出来,若是不行,他顺路会去找可以的,而且他开车,比较快。 “怎么了?”四爷皱眉,“是爸?” “嗯!我给你报方子,你记一下。” 四爷拿了笔就记,记下就撕下来,“你别管,我办,尽快回来。” 挂了电话就跟周局请假,“我岳父病复发了。” 哎哟!天呐,赶紧去!赶紧去。 桐桐又给林楠和林枫分别打了电话,要不然他们得怪罪。 都安排下来了,桐桐才看潘助理,“到底怎么了?” “没办法的事情,好些国防项目都下马了。我们的项目是跟这个相互关联的,如果大项目都下马了,附属于大项目的我们,只能半途而废。”潘助理一脸的苦笑,“都说造原子弹的比不过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比不了就比不过,挣的少也无所谓。可这……” 正说着呢,季安回来了。 表姐一手推着清清,一手牵着小重。 清清才半岁,小重却走的很稳当了,先跑进来,挤过来看姥爷。见扎的到处都是针,憋着嘴就要哭。 桐桐一把抱起来,“好了!没事了。” 季安看桐桐:“这是怎么了?” 吃气了! 生了一场气,把子女都给惊动回来了。 四爷抓了药回来,桐桐说怎么熬,严言亲自去了。林楠和林枫守在床边,不动地方。 桐桐说他们,“就是动气了……养一段时间吧,没大碍。”然后朝外指了指,“都出来吧……”不用那么守着。 林楠摘了头上的帽子,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因为项目的事?” 潘助理看向书房:“也不知道这些理论还有没有用处?这是我跟老师这几年的心血。” 林枫靠在边上,“那怎么办呢?处处都在嚷着军转民,有转做自行车的,还有造飞机的不是说用什么航空材料做洗衣机的外壳和内胆吗?报纸上不是登了吗?” 桐桐‘嘘’了一声,在家别说这个,还不够闹心的呢。 林枫摇头,“这几年在家也不能歇着,整天至少八个小时在书房,做理论。现在好了,歇着挺好的呀!也该到退休年纪了。带带孙子孙女,不挺好的吗?” 林楠踢了他一下,可以了!不许再说了。尤其在爸爸面前,这些话一句都不许说。 药熬好了,严言端过来,问桐桐:“这可以了吧? 桐桐闻了闻,“嗯!行!就是这样。” 等药凉了,桐桐给端进去,得四爷陪着给喂药。林楠要上前,被桐桐给制止了,“您不如他配合的顺手。” 把药喂了,不大功夫,人醒了,吐出好长一口气来。 先是眼前模糊,慢慢的才看清楚,说话跟游丝似得,先安慰季安:“没事……没事……” 四爷就在边上,低声道:“爸,您这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 林诚儒摇头,不言语。 “才刚开始,探索阶段,难免会走弯路……走一走,发现错了,终是会回到正确轨道上的。” 林诚儒抬手指了指自己,“尹禛呀,你说我还能等几年?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呀。” 四爷就笑,指了指桐桐,“您瞧,后继有人,您怕什么呢?” 林诚儒的手放在闺女的脸上,“桐桐。” “嗳!” “科学容不得半点虚假!”林诚儒眼里满是认真,“要敢说真话!永远都要敢说真话。” 好!我记下了。 林诚儒就笑,又看向女婿:“只有你说话,最能说到我心里。是啊!谁不走弯路呢?发现错了,当然还会回来。我的方向只要对,迟早都会用的到。” 当然!当然! 几句话说的,困劲又上来了,眼皮直打架,像是把身上的劲儿都卸了。 一家子都在家里守着呢,大院里的喇叭响了,这是在通知,通知大家:今天晚上有气功表演和气功讲座,请大家都去小礼堂参加。 这边通知完了,喇叭上又喊:林桐!林桐!请听到喇叭回办公室报到——请听到喇叭回办公室报到—— 林楠就说她:“爸没事了,你就回去上班吧,我守着。”完了也说妹夫,“去吧!你这请假来回的跑。” 四爷请了半天的假,也就没打算回单位。今天下午也一样,昨天已经通知过来,今儿下午请了气功大师教大家练气功,他懒的去了。 严言也问:“气功是真的吗?” 气功往往跟中医挂钩,上面有人推动气功,于是全民开始一股狂潮。 桐桐怎么说呢?“气功是真的!这在于养生!长期打太极,是真的会对身体有帮助!长期的打八段锦,是真的能有效果,病症真的会少。但其他的,都是假的!气功是真的,气功大师是假的。好经就怕歪和尚念!”而现在,遍地都是歪和尚。 其实,不怪林诚儒发火,桐桐也一肚子火气:什么特意功能?什么气功灭火?什么隔空搬物? 这不是最叫人生气的!最叫人生气的是,伪科学和江湖骗子满天飞的时候,科研单位里跟着搞。 这就很荒诞了! 桐桐转身去单位了,找院长报到,不知道找自己干什么。 结果进去的时候,一个姓裘的研究员,得有个四十多岁吧,正在里面汇报工作。 褚云锋指了指边上的座位,叫桐桐先坐。然后才示意裘正继续说。 裘正看了桐桐一眼,就继续道:“院长,这个项目得需要十万。您可能还不知道,川省的人体科学研发中心,他们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要发明一种装置,这种装置可以人工激发人体气功功能,可以模仿整个的练功过程。一旦发明成功,就能够帮助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在一周之内,获得气功。您也知道,一旦获得气功,便能百病不侵!” 褚云锋喝了一口茶,“还有吗?还有类似的项目吗?” “有啊!”裘正就继续道,“沪市的中医研究所,他们在研究气功外放,给病人进行麻醉。” 褚云锋看桐桐,“小林懂中医,你觉得……这项目怎么样?” 桐桐:“……”外放麻醉!怎么一个外放法?盘腿坐着,推出双掌,不接触病人,病人就给麻醉了?“我还能用气功给打开脑壳瞧病呢,要试试吗?” 褚云锋憋着笑,裘正当然听的出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他点了点桐桐,“你这个小林,不要这么狭隘嘛!那么多搞研究的,人家的脑子都不灵光呀!粤省知道的吧?这该是改革前沿吧。你们一定不知道,人家粤省已经走向气功和电子相结合了。他们正在研制‘电子气功师’,懂的吧?” 桐桐看着他:“然后呢?这电子气功师,能干嘛呀?” “一旦研发成功,人家就用一台机器发功,可以治疗颈椎病,治疗腰肌劳损,像是关节炎,头痛、心悸,甚至包括近视眼,失眠……预计,可以治疗二十多种疾病。” “哎哟!好厉害呀!包治百病呀。”桐桐朝后一靠,“那您呢?您一学化学的,跟气功也不搭嘎呀!申请什么项目呀?什么能跟气功靠上?” “气功排毒呀!”裘正一本正经,“我们可以申请和这些单位合作,只要我们人人都会气功,气功排毒一旦达成,这就能造福我们每一个从业者啊!” 说着就看向桐桐,“小林呀,咱俩的项目其目的是一样的,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第406章 花自向阳(123)一更 桐桐一脸戏谑的看这位裘正:“气功排毒,这可是个新方向呀。” “是吧?若是电子气功师有用,我们可以先用起来嘛!针对性的对我们的问题,有针对性的研发……” 桐桐不住的点头,“有道理!不过,气功师咱得先看看……你知道,我算半个中医人,气功这一块,中医是有发言权的。你看这些研发单位,以前不都是搞医学的吗?咱们单位,这方面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咱先见见气功师,看看气功师是怎么回事?您说呢?” 裘正一脸的认同:“今儿,咱们一起见见这位气功师。” 好啊! 裘正觉得得到支持了,扭脸跟褚云锋道:“那……院长,您跟小林谈工作,我就先走了……”说着朝外指了指,一副很忙的样子。 嗯!好的,去忙吧。 人走了,褚云锋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跟桐桐说:“听说林工生气了?” 桐桐笑了笑,“您还不知道呀,我爸是人老心不老。” 褚云锋叹气,不提这个事,又说裘正:“小林呀,你先看看!咱们不急于肯定,也不急于否定。科学嘛,对吧?但是呢,也得谨防一种思想。那就是经过了那十年,很多人……更愿意从众了。百姓从众如同用耳朵认字,只听,眼睛却如被蒙上了一样,更没有去思考分辨的能力。百姓的智慧都是吃亏上当总结出来的!骗人终不能长久,这也就是我能坐在这里听裘正说那些东西,却心平气和的原因。” 桐桐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叫她有些意外的态度。 “今儿叫你来,两个原因。其一,怕你们这样的骨干因为单位搞什么气功授课,就对我乃至于咱们整个班子有想法子,失去信心;其二,也是私下提醒大家,擦亮眼睛,用你们的慧眼去看,用你们的心去分辨。能搞科研的,你们的智商优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如果连你们都被蒙蔽了,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们主动闭上眼睛,二是人家是真的。” 桐桐就问:“如果能证明是假的,您敢打假吗?” 褚云锋身体朝前一倾,“小林呀,在被调来之前,我身上也是穿着军装的。你觉得,我会怕吗?” “好!”桐桐也起身,“您得信,敢拿兽医的法子用在亲爸身上的人,一方面是她真的很天才,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很胆大。” 褚云锋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了:“我终于在你身上看到了林工的影子。”林工的自命不凡,你可算得了真传了。自诩为天才,你比林工有过之无不及。 桐桐就笑了,“那就讲座见。” “讲座见。” 在这之前,桐桐还来得及回去一趟,林诚儒醒了,一听说,坚持要去讲座现场:“我要去看看,看看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气功大师!前线还在打仗,这些气功大师无所不能,正好送去前线治疗伤员去!说不定一发功,敌人就全军覆没了呢!” “您看!您又着急?”林楠急的的直冒火,“那么多人呢,哪就容易上当受骗呀!再者说了,那骗人的能骗的了一时,骗的了一世吗?” 桐桐就问林楠:“现在还在严打期,骗子是违法吧。” 当然!只要能证明那是骗子。 桐桐就了然了,凑到林诚儒的耳边说了几句耳语,林诚儒眼睛都睁大了。 “您不信?”桐桐指着自己,“天才如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林诚儒一下子坐端正,他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天才无所不能。那我就不去了,静等你的好消息。” 桐桐给他打了手势:“安心歇着,接力棒正式交接到我这里了。” 林诚儒往后一靠,靠在床头上,然后一手捞了外孙,一手捞了孙女,真就安心的呆着了,“你们都去忙吧,我看孩子。” 林枫撞桐桐的肩膀,出来了才低声道:“你闹什么鬼?” “你今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桐桐说着,就找四爷,“他人呢?” 表姐这才道:“尹禛说你要他准备什么东西,他给你准备去了。留下话说,今儿估计赶不及,得叫你另想法子。” 桐桐嗯了一声,“那就行了。” 到底也没说要准备什么。 在家吃了饭,桐桐看儿子,“妈妈有点事……” 尹重一手抓着饺子,一手拜拜:“妈妈再见。” “听姥姥、姥爷的话!” “好!” 桐桐路过的时候用手指摸了摸清清的小脸蛋,“跟姑姑再见。” 半岁的孩子只顾抱奶瓶,谁管你再见不再见。 林枫将最后俩饺子往嘴里一塞,“我跟你一道去……”看看你怎么闹妖。 季安说林楠两口子,“我跟你爸在家看孩子,你们想去只管去。” 严言看林楠:“去吗?” 林楠起身回卧室去看爸爸,林诚儒靠在床上看书,看起来没什么大事了,“爸?” 林诚儒就笑,“你去看看,回来学给我听。” “您闺女跟您说什么了?瞧您这气色都不一样了。” 林诚儒一脸的自得,“当天才不再谦卑,那一定会大放异彩。我一直觉得正确的认知自己,这很重要。” 林楠:“……”他嘴巴张张合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当然,您对您的认知很清楚,也很准确。” “对!而桐桐终于能正确的认知她自己了,给她自己定位。这对她的意义非凡,对她往后的影响,也至关重要!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得去,做这个见证。今天是一个天才真正的诞生之日。” 林楠卡在门口,卡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这张嘴。就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这了不起的爹,如此坚定的认为他姑娘是个天才!就如同认定他家的二儿子会成为哲人一样的坚定。 “行吧!我去替您见证天才的诞生。”说着,就喊严言:“相机呢?把相机带上,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得记录下来。” 严言莫名其妙,“一个讲座带相机?” “我姑娘将会有个天才的姑姑,我突然也觉得我姑娘将来也能是个天才。” 林诚儒在里面笃定的‘嗯’了一声,“当然!基因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的!想不天才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严言抿紧嘴,看着在婆婆怀里抱着奶瓶打盹的女儿,低声问林楠:“若是成不了天才,是因为我家基因的问题吗?” “天才不天才,在爸眼里,是自我的一种认知。”他觉得他很了不起,桐桐觉得她自己是天才,只要自信,只要脸皮厚,咱姑娘也可以是天才。 两人走的时候还喊表姐:“去不去?” 表姐可不信那鬼东西:“那些年街市上的胸口碎大石,不就是气功?可胸口碎不了大石!那石头都是用什么东西泡过的,手能掰开的那种。其实要检验是不是真的,弄个真石头,放胸口,一锤子下去,真假立现。” 林诚儒在里面听见了,朗声大笑,不住的拍床板: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我家这个没上过学的都知道这个朴素的道理。 严言:“……”感觉是被带偏了,道理真就是这个道理。 这两口子到的时候,小礼堂已经被挤满了。坐不下,因为这个点职工家属也都没事,跟着来的人特别多。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两个人挤一个座位,或者干脆坐在台阶上的。 林枫在前面坐,一回头扫见大哥大嫂在最后面,就不停的喊:“这里——这里——” 绕到前面,林枫把座位让给大哥大嫂,然后自己坐在台阶上。 这里的座位都是台阶上的,过道都是顺着台阶往上走的,这会子台阶上真就坐满了人。 林枫跟强子挨着,强子是陪着他妈妈来了,老太太现在特别信这个。坚定的认为这个东西能治疗她。 强子还问:“怎么没见尹禛和桐桐。” 林枫正要说话呢,就见院里的领导依次进来,桐桐跟在最后,前面放着一排桌椅,桐桐跟着这些人坐在那一排最靠边的位置上。 办公室主任看了褚院长一眼,就站起来,拍了拍话筒,“喂——喂——好——能听见是吧?那咱们的讲座就开始了。今天请来的是气功大师——梁功。” 话音才一落下,满场的掌声。 桐桐就看见,坐在前面这些领导也都站起身来,鼓掌等着人家进来。她之前想提前接触这个人的,但是人家不是一个人来的,光是助手就带了五个。人家说了,大师在打坐。一会子要运功,现在必须打坐,不跟人私下接触。 而今,她也是第一次见。 当然了,最近的报纸上经常看到这个人的名字,说是外国友人都来找他看病,他通过气功治愈了好些外国友人。 反正是神乎其技的。 报纸上的照片呢,此人一直戴着墨镜,又是黑白照片,拍的都是运功治病的画面,以至于桐桐都没看清此人正面长什么样儿。 这会子人一进来,一身西装,大背头,戴着墨镜,看着特别有派。 这大晚上的,室内开着灯,他却戴着墨镜。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你戴个墨镜,‘望’见什么不是打着暗光的? 这人进来很矜持,对礼堂里的其他人视若无睹,对上面的领导也只微微点了点头。裘正一脸笑意的上前,“梁大师,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用!受功一视同仁,都认真听讲,必有所获的。练气功,只看资质,看勤奋,看刻苦,看能不能坚持和努力,跟其他的都无关。” 第407章 花自向阳(124)二更 人家是大师呀,被这么打断一问,就很不高兴。 转过脸来看桐桐:“你提的这些问题,等听完课之后,自有答案。” 桐桐一脸认同的点头,“之前看报道,电视上、广播上还有报纸上,都有大篇幅的报道。我很关注!梁大师的大名我是听过的,而且如雷贯耳。但就是一点,我没见过梁大师的气功。先生授课,最重要的是得叫学生信服这个老师。比如,这位老师毕业于名校,成绩优异,于是,学生肃然起敬。这是有量化标准的!可气功大师,是近来才被大家所熟知。真正见识过的几乎没有,也无法从心理去判别要教授我们的老师是怎么样一个水准。我想,为了更好的教学,是不是能叫我们先见识见识什么是气功。” 这个呀?“你这个小同志就是不说,我也要叫大家看的。”梁大师看着大礼堂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所擅长的是气功治病。能催动气功疏通经络,治疗旧疾。今儿呢,我也带了我的一个病人前来!” 说着,就从他的助理人员里拉了一个人出来,是个瘦小的老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气功治病所耗功力极大,我每天能运功三次。因此,每一次运功都非常珍贵!而这个病人的情况呢,每天至少得运功两次为他治病。我呢,将治病的过程展示给大家看,叫大家也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气功。” 这话才一落,小礼堂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林枫心说:这要是是个混乱的场子,混几个托儿,还能真一点!这种单位的场子,大家都彼此认识,没法混进托儿,所以,他干脆就带了个托儿来。他也知道此举容易被人戳穿,所以,提前有了说辞,那便是功力耗损,又不能耽搁病人。 好像合情合理,对吧? 只看这家伙怎么表演了。 他看向桐桐,就见桐桐饶有兴致打量那病人,然后她凑近话筒,说了一句:“我是个中医,我能先替这个病人把把脉吗?看看气功都治疗什么病症。” 梁大师示意病人:“给这位小大夫瞧瞧。” 这瘦小老头就把胳膊伸过去了,桐桐一号脉就知道,这人只是年纪到了,有一些退化性病变,没有大的问题!他看起来枯瘦蜡黄: 枯瘦是老了,年纪到了,满脸的褶子,跟枯树皮似得,不奇怪。 蜡黄,这未必是病,连着不停的吃南瓜、胡萝卜这样的东西,这些食物里面所含的胡萝卜素就能把人‘染黄’了,停上半个月黄色自然就退了。 至于病恹恹的没精神……装的!懒汉装这个装的可像了。只要不叫干活,啥样装不出来呀?去哪个村里找不出几个这样会装的懒汉。 总的来说,这老头儿的演技不错。 她笑了一下,以检查为由捏着对方的手心,手劲不小。检查完了,这才撒手,然后朝梁大师道:“病人是否食欲不振,且四肢无力,浑身懒于动弹,整日里昏昏欲睡。” 梁大师明显愣了一下,“对!病人几十年一直如此。” 礼堂里‘嗡’的一声,桐桐的医术大家知道的,很有几把刷子。然后她说这是个病人,而梁大师也承认了这一点,病症说的都一样。 于是,大家再无疑虑! 褚云锋跟其他几个领导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之色。 林枫坐在下面拽了拽大哥的裤腿:啥意思呢? 林楠轻笑了一下,朝他摆摆手。 那边就听桐桐又问:“大师是否要为他疏通经络,尤其是四肢……” “对!”梁大师觉得这个姑娘很上道,然后走过去拍了拍病人的胳膊,“因着经脉不通,气血不调,需得用气功先疏通四肢经络。咱们这位学中医的小同志也是认可这种治疗方案的吧?” 桐桐点头,“嗯!非常认同。而且,我对气功也有一些了解!气功属于中医范畴!从上古时期就开始流传了,最原始的气功在当时被称为‘舞’,舞蹈的舞。这个在《吕氏春秋》里有记载,说是‘筋骨瑟缩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它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法,调理身心之用。” 说着,就一脸笑意的看这位梁大师,“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梁大师一拍手,然后指着桐桐,跟大礼堂的人道:“原来咱们这里藏龙卧虎,竟是真有懂气功的人。没错,气功治病,在于‘舞’。” 桐桐嘴角勾了勾,‘舞’你奶奶个腿!那个舞指的是自己做一些肢体运动,这跟体育锻炼的意思相近。 而这个梁大师所谓的‘舞’,就是电视和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他一发功,病人就跟着‘气’的指引,不受控制的胳膊腿动起来。大师给病人的胳膊发力,胳膊便不由病人控制;大师给病人的腿发力,腿便不受病人自己控制。 就是随着大师的运功,‘舞’动起来! 桐桐就问:“所以,等会子大师发功,病人的反应是……” “四肢随着运功而动!” 大家又发出极大的惊叹之声。 桐桐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我也想见识见识……”见识见识你们的表演。 梁大师朝助理看了一眼,助理就从外面拿了凳子,病人坐在凳子上,于是,梁大师开始运功了。 他蹲着马步,双掌朝外一推。 礼堂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静静的看着病人的反应。 这静的好像都能听到一群人的心跳声了,却没看见病人的反应。又过了得有半分钟,病人的面色越来越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向梁大师。 梁大师看病人,两人相互对视,时间像是静止了。 一分钟,病人没动。 梁大师又二次运功,又是一分钟,病人还是纹丝不动。 这次梁大师转了个方向,从那个胳膊转到这个胳膊上了,如此又是一分钟,病人的四肢还是没有舞动。 只是明显感觉到,病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甚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坐在上面的人和前面的人看的最清楚了,这明显就不对嘛! 梁大师动作一收,“今儿运功过度,而今病人在蕴养期,不能自主而动……” 桐桐就起身,绕过去,“您运功过度了,您早说呀!我帮您完成剩下的吧。”说着,就抬手拍在病人的左肩上,使劲揉了揉,“右腿该动了。” 然后就见右腿蹭的一下给抬起来了,直蹦蹦的。 桐桐又一巴掌拍在这个病人的右肩上,使劲的揉了揉,“左腿!” 右腿不受控一般,还上上下下的动着呢,左腿跟着起来了。两条腿动的极其诡异,是那种胳膊不摇不晃,腿却踢蹬的厉害。 病人那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就知道,他被吓着了。 桐桐在左右两肩同时按下去,双腿都垂下去了,可紧跟着双臂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就是下臂一跳一跳的,弹跳起来。 谁的胳膊能那么动呀? 台上的领导都站起来了,林枫几乎蹦起来,这是什么原理呢? 大礼堂里嗡的一声,林桐竟是会气功!这气功厉害了呀。 桐桐笑看梁大师:“我不如您,您不用接触病人,我这气功非接触病人不可。” 谁知道人家很坦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高人呀!气功各有差异,不能简单的分优劣。” 说着,就看向还在凳子上坐着的‘病人’。 ‘病人’的双臂依旧在以非常规律的速度跳动着。这要是他自己能控制,可控制不了这么均匀。 此时,这家伙面色惨白,满脸惊恐。 梁大师只能一脸笑意的看向诸位领导,“早知道咱们单位藏龙卧虎,我就不来了。我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位小同志就是气功大师。有她来受功,效果是一样的。不如,今天就这样,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褚云锋看看那‘病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再呆下去,病人先坚持不住了,得露馅。 他很大度,“那咱们今儿就到这儿。” 好的!好的! 大师跟几位领导握手,回头到了桐桐这里。桐桐含笑跟他握手,然后默默的退后了。 梁大师看了‘病人’一眼,桐桐一脸的不解,仿佛在问:怎么了? “……”装的什么相呀!梁大师指了指病人,“你我功法不同,病人这个情况……” “发功的目的是治病嘛!这么活动有助于病人的筋骨活络。等‘气’用完了,自然就停了!”桐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病人的情况,“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自然就停下来了。” 果然,两三分钟之后,跳动的下臂停了。 ‘病人’如同虚脱了一样,从椅子上直往下滑。 这动静吓了人一跳,还以为把病人治坏了呢。 桐桐就说:“这是没活动开吧……” ‘病人’麻溜的起来了,“好了!我觉得好多了。”说着动了动胳膊和腿儿,“一下子就有劲了。” “好了呀?好了就行。”桐桐恭维这位大师,“那改日,改日咱们再切磋。”说着就看褚云锋,“院长,您说呢?” 褚云锋哈哈大笑,“后天,后天我们请报社,请电视台,请各方面的专家,还有大家仰慕的颇有盛名的气功大师,我们汇聚一堂,讨论气功对于化学中毒的治疗作用。我们专门开一个研讨会,梁大师一定要来呀!” “一定!一定!一定来。” 于是,很客气的把人送走了。褚云锋非常客气,亲自陪同的往出送! 大院里这些人就喊:“桐桐,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呀?我这颈椎疼,给我治治!” 第408章 花自向阳(125)三更 消息朝外蔓延,这位梁大师接受记者采访,还说了林桐这个人,是个自学成才的气功大师,报纸上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报道出来了。 然后第二天中午,就有记者找上门来,要采访林桐。 严言以前就在报社上班,她的同学、前同事都找她打听,严言就笑:“明儿都来嘛!我给你们占地儿,完事了咱们聚聚。” 有主动联系她的,她热情的邀请。 没主动联系她的,她主动邀请别人,把以前的同学录拿出来,挨个的邀请。凡是跟媒体沾边的,别管在哪个媒体,都来! 都到社会上了,当然对严言的出身有些听闻。她主要邀约,谁不卖面子呢? 林诚儒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来嘛!一起来玩呀,可好玩了。 这些人基本都是搞科研的,不是搞科研的,也是在高校里任教的大专家教授。 四爷还跟疗养院那边联系,这么多治百病的气功师,我给安排车把大家都拉来看看,看看气功有没有疗效嘛。 要什么病人,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哪个不是病人。他们做病人亲自验证,肯定不说假话,气功的疗效如何,这些人来试! 大师们,如果能叫这些人说一声有感应,那就是真的。 除此之外,他还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这些人出身大部分可都是各大院,家里各个都有背景。来!一起来看看!看看这个到底是在干什么。 桐桐坐在家里,手里捻着金针。 这针又细又长,细如线,长有半尺。 纯黄金是软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将质地柔软的纯黄金打造成这个样子,它是可以绕在手指上的。 当这东西缠在手指上,像一个金戒指一般的时候,桐桐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四爷回过头看她:“能用吗?”应该能吧。 桐桐将绕着的金针取下来,递给四爷,四爷捋了几次也没捋直,但桐桐接到手里,从两指之间这么一过,便真的变的笔直笔直的。 四爷递了一个盒子过去,里面好几根这样的针:“你别缠在手上玩了。”这东西每捋一次也怪费劲的。 桐桐给放回去了,只觉得面对这个东西,她的心跳动的特别快。 这次从小礼堂换成大礼堂了,电视台报社提前占据了好的拍摄位置。被请来的客人也都——就坐。 除了林家利用私人关系请来的人之外,还有褚云锋以官方的身份,邀请的医院和其他科研单位的领导和专业技术骨干,反倒是本单位的人没多少能进来了。 梁功来了,因为桐桐没拆穿他,他以为对方是个想成为气功大师的大夫。那么些科研单位的人都在申请相关的项目,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相互配合,反而能叫可信度更高,他为什么不来呢? 而且,他自问跟对方配合的不错,给她造势,她以极快的速度成为被梁大师认证并推崇的气功大师,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不用特殊说明,也必能合作愉快。 这段时间,在京城活跃的气功大师,这次邀请来了六位。这六个人可谓是各个身怀绝技。 桐桐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今早的报纸,报纸上有一篇报道,说是清华实验室的研究,气功能改变分子结构,能改变物理常识。 她真的是:“……”这话从何说起呢? 正在外面等着,等着客人都进去完了,才看见林楠陪着两个人来了。 一个是老林的领导柳主任,一个是桐桐的老师陈教授。 陈教授是北大化院的院长陈德光,跟林诚儒是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舍友,是可以相互损的那种朋友。 这会子陈教授拉着脸,阴沉阴沉的,到了门口叫柳主任先进去,然后才说桐桐:“气功大师?我真是教出个好学生来?” 桐桐也不恼,只将报纸递过去,“您怎么看这个事。” “无稽之谈!” “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无稽之谈?无稽之谈的人为何敢大放厥词,而您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缄默?” 陈德光看着这个孩子深不见底的眼睛,竟是一时不能言。 桐桐看着他:“我是您的学生,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陈德光沉默了一会子,这才点了点头,“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推到我身上,我就在下面坐着。” 好! 老尹跟老战友坐在一块,都在议论这个气功大师。疗养院的大夫跟来了好几位,也都对这个气功治疗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 万一能治呢? 林桐的医术不错,说她会气功,那这气功就真的可信了很多。 许多人都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的。 电视台的镜头调整好,这才发现站在门口那姑娘特别上镜,头身比例真好。 褚云锋对了一下邀请的名单,人都到齐了,这才朝桐桐点了点头。 桐桐拿着话筒上来,她得先介绍这些大师的。 今儿来的除了梁功,还有五位。 桐桐先采访第一位,“女士优先,我们先介绍这位王大师。想来诸位都看过或是听过王大师,很多媒体称赞王大师是‘东方神女’。” 这位三十多岁微微有些发福的王大师矜持的笑了笑。 桐桐就继续问,“我对您也会仰慕已久了!听闻您只要用目光一扫,手里的扇子轻轻一摇,您的信徒就觉得清风扑面。若是有病症之人,您的手只要凌空一划,他们就会感觉到一股灼热之气侵袭病灶。” 王大师依旧很矜持,只点头。 桐桐追问:“我能跟您确认一下,这是真的吗?” “当然!只要信,自然就是真的。” “我还看见很多媒体报道过您用气功治好的一个病人,说这个人呀,脑血栓好些年了,偏瘫不能下床,您给治疗之后,马上就站起来,健步如飞。” “是!很多人见证过。” “还听闻,有个老者,舌根僵硬,丧失说话功能,您治疗之后,马上可以说话,且吐字清晰。” “没错!这都是有影像资料的。” 桐桐就问这位王大师,“您带了病人来吗?” “当然!”说着,就朝看看了看,立马有人推着轮椅来,轮椅上坐着个看起来是偏瘫的老人。老人的怀里还放着病例。 桐桐就笑,“巧了不是!我们院里也有一位这样的老人,没那么严重,还有活动能力。”说着就朝外喊:“进来吧。” 矮子扶着他妈妈进来了,老太太偏瘫了,桐桐给针灸之后,能下床了,虽然嘴角是歪的,一只手哆哆嗦嗦,一条腿不灵便,但一挪一挪的还能走。生活能自理了! 桐桐就看着这位王大师,“很多人呢,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我们今儿,不用自己的病人,我们俩来交换病人。你带来的病人,我治疗;我带来的病人,你治疗。我们不急着讲理论,只看疗效。这是最直观的!” 王大师就看了梁功一眼,梁功微微点头:这个办法多聪明呀!你配合她,她配合你。 于是,王大师放心了,欣然允诺,“那我们交换。” 桐桐拿了对方带来这人的病例,是个很大的医院开出来的病例。 褚云锋站起来,说矮子的母亲,“这是我们的单位的职工,我们单位职工是要按时体检的,就在总医院。她的资料是非常详细,我们单位所有人都能保证,病人的病症情况属实。” 这个看的出来,那哆哆嗦嗦的走路姿态,一般人学不来。 可以说,这种的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桐桐看向王大师,邀请她:“那咱俩同时开始。” 好! 一个病人坐在轮椅上,一个病人被扶着坐在凳子上。 王大师发功去了,桐桐却取了一匝多长的金针,这玩意谁见过?那般的纤细,若不是闪着光,都看不清楚。 她只取走一根,其他的交给褚云锋,“叫大家传递着看一看。” 最先看的是疗养院的大夫,这么纤细的针,这么软,他们自己拿着往手上扎,根本就扎不进去。 这东西一传一的看,就觉得有点意思了,想把这玩意扎在人身上,没有能耐绝对办不到的。 桐桐拉着这个轮椅上的人的手腕,号脉之后,只在他的手掌处下针,这人是眼看着那针进了皮肤,突然就觉得左腿像是抽筋了一样。 他蹭的一下给蹦起来了,“我的妈呀——” 这一蹦起来,针还在掌心呢,那么长留在外面,滴零搭拉的。 脚抽筋呀,并不会因为这一蹦起来就好了。他抽的一会子坐下想扳住脚,一会子又跳起来想伸直腿。 这活蹦乱跳的——好了? 桐桐拔了那根金针,然后递给疗养院的几个大夫,叫他们看看这针的材质跟之前看的是不是一样。然后就一脸笑意的看这个病人:“好了?” “好了!好了!”这病人站的端端正正的,“大师功法真厉害。” 桐桐指了指这场地,“走两圈!走两圈叫大家看看。” 那边王大师却着急了,因为她交换来的病人,任何配合的迹象都没有。 她问:“热吗?觉得热了吗?” 大娘说话不清楚,嘴巴有点歪,气道:“哪热?热什么?” 王大师艰难的吞咽,觉得自己怕是被人给坑了。围观的几个也急了! 桐桐就笑,“王大师,我帮你吧!”说着,另外拿了一根金针,在老太太的面部下针。这需得针顺着面颊的经络走,针只走了一半,桐桐就大汗淋漓。 等再取了针,老太太的嘴端正了。 这变化,顿时叫当场的人惊呼出声。 桐桐这才看向王大师,“如何?” 第409章 花自向阳(126)一更 骗子! 你可真敢给定性! 这些人能有这样的名声,那一定是给很多人表演过气功的。现在说这些是骗子,那不等于那些人都被欺骗了吗?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这玩意是不是骗人,在刚才一针下去人就活蹦乱跳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了。 但就真当没人敢捅破吗? 这些做学问的如果还心存顾忌的话,四爷那些朋友可不会。他们一个个的,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根正苗红,上面有老子撑腰的那种。 发现这种事了,什么不敢说呀? 叶鹏飞冬妮这些就在被邀请之列,而今一看这个情况,叶鹏飞就笑道:“我看呀,不止是两个骗子这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医院伪造病例的事!小林啊,这个所谓偏瘫病人,不是偏瘫吧?” “对!除了轻微的风湿关节炎,这个人很健康,没有别的毛病。” 冬妮就站起来,“这好办,将人送到军医院,在军医院检查嘛!” 别的地方可能有人敢动手脚,可军医院那可是咱们的地方,老董还活着呢,老尹和这些老叔们还都健在,闹鬼可闹不到那个地方。 那‘病人’一听去军医院,正在大厅里站着呢,第一反应竟是扭头就想跑。 林楠早喊了同事在外面听着呢,要是没事呢,就是请假来看热闹的。要是有事,报警不是吗?警察在呢。 直接给堵大门口了。 这来的太突然,全不在这个‘病人’的预料之内,本就慌,一看到警察更慌,张口就嚷:“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收王大师一百块钱……” 现场咬住了这位王大师。 那对不住,王大师连同助理和‘病人’,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鹏飞低声跟冬妮说了一句:“去给爸爸打个电话,这事一旦证实,是很严重的事情。” 冬妮起身,跟桐桐点了点头,出去了。 那位梁大师就看着王大师被请走,忙道:“幸亏林大师了,要不然大家都被这个人给骗了。我看……今儿就到这里吧。” “嗳?怎么能就到这儿呢?”桐桐走过去,“坐!坐嘛!大师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您看,电视台,报纸可都正拍着呢,怎么能说停止就停止呢?一个小小的骗子而已,不能影响咱们。” 说着,还指了指下面坐着的人,“在座的有各高校的教授,有各科研院所的专家,有专程来求医的功臣们,还有各行各业有见识的青年精英。咱们的目的是叫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气功。 大师,这任何一个行业里都难免鱼龙混杂,怎么辩解真假,我觉得,这正是我们这些从业者要告诉大众的。今儿要是就这么终止了,岂不显得咱们心虚?若是真这样,只怕人家公安同志就要查一查了,看看这是不是一个诈骗团伙案?” 梁功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她的意思是:你走,警察会因为怀疑你们跟王大师是一伙的,会查你;你留,可能因为瞒不过这么多人的眼睛,揭穿你。 现在其实赌的就一点,看看这个林桐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比这更叫人害怕的是:那个王大师被带走,会跟警察说什么。 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边上的陈大师接话了,“气功功法本就不相同,病人也不同,病程的变化复杂,必然也不同。你的功法可能叫这个病人马上好了,也可能换个病人,她的身体跟之前的病人不同,体质也不同,恢复期的身体反应不同……更或者说,许是你的功法高明,这个病人跟你的功法契合,所以,你治疗的病人马上好了,她治疗过的病人尚且在恢复期。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谁是骗子呀!” “有道理!”桐桐就道,“刚才可能我真的一着急,妄下结论了!可‘病人’自认是托儿,且自曝收了王大师的钱,是他指认王大师是骗子,他们这才被带走的!并不是因为我一个着急,喊了一声骗子就真被带走了,对吧?况且,我只说王大师是骗子,从没说过诸位大师是骗子。陈大师莫要着急嘛!” 桐桐擦了汗,走过去,问陈大师,“您的‘一声雷’气功大家也都听过,听说发功的时候会有‘霹雳之声’……” 陈大师忙道,“这个因人而异!是有些病人他在治疗的过程中,会听到霹雳之声,并不是每个围观的人都能够听到霹雳声。” 桐桐就笑,看向这些媒体单位:“听到了,诸位!陈大师对咱们的媒体工作提出了批评,觉得报道不实,没有做到详尽,更没有实事求是。” 陈大师都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您陈述的不详尽?没有表达清楚?”桐桐问他,“那咱们就澄清嘛,不要叫大家误会!” 陈大师点头,“对!是一些病人在治疗的过程中能听到霹雳一样的打雷声。” 桐桐就一脸的笑意,还跟媒体开玩笑,“这是影像资料,可不能删减,更不能断章取义的误读了咱们陈大师的意思。要不然,大家误会陈大师是骗子,有损陈大师的声誉,陈大师是有权向法院起诉媒体毁坏他的名誉的。” 下面坐着的人都笑,这个小林当真是伶牙俐齿。 就见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又追问说:“您的哪些病人听到过这个雷声,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哪,得的是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经过几次治疗,恢复成什么样子……哪些病人因为什么病在哪个治疗阶段,听到了雷声,这些该有记录吧。 我看了很多关于您的报道,上面只有笼统的说法,像是治疗肿瘤,肿瘤从变小到消失;像是瘫痪的病人,扔了拐杖就能小跑。还有聋子和听力不好的人,治疗之后就恢复了听力。” 桐桐将话筒递过去,等待对方回答,对方却不说话。 她就又问:“比如,那个被治好肿瘤的病人叫什么,现在住哪。后来有没有追踪他的情况,有没有关注过他是否会复发的问题。研究嘛,有病人才有研究对象,对吧?还有,他得的是什么肿瘤,长在哪个部位上,缩小到消失,是根据什么判断,在哪个医院做的检查和复查,哪个大夫给做的结论。您便是没有这个记录,只要记得医院也行,医院对病人的病历都有保管的!年限很长,能查出来。” 对方额头冒汗,还是不说话。 桐桐就催促道:“请您回答。” 这怎么回答?说出个名字,就能查!顺着这个去查,假的就是假的,经不住查的。陈大师只能道:“这个事情……” “助理还是家里人管的?您的户籍、社会关系、生活圈子就那么大,病人的情况您真的忘了?”想好!一旦推到别人身上,就得查那个人,“你确定是助理或是家里人管的?他们知道详细情况?”谎话说出口,就得圆的上!想好了再说。 陈大师只能道:“这个事情……是媒体夸大报道了。” “夸大?那本来是什么样呢?” “就是一个病人有点心理问题,觉得她得了肿瘤,我安抚她,说气功给治好了。她就是一个流浪的精神病患者,出门嚷着肿瘤被治好了,这才被传出去的。” 下面坐着的人就都笑了,这家伙愣是被逼的自曝气功治病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那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有媒体哗众取宠、弄虚作假、违背新闻工作的初衷呢?还是你这个所谓的大师之前故意欺骗媒体? 这就得你们随后去辩一辩了。 桐桐一脸的了然,跟对方确认说:“那您的意思,治疗好肿瘤是假的。” 陈大师僵着连点头:“对!假的,误传。” “那这瘫痪被治好,扔了拐棍就能跑,也是误传?” “对!误传。只是一个小伙子被车撞了,想讹人,装的!我就是吓唬了吓唬他,他不肯承认讹诈人,才说我给治好的。不是我有意欺骗!” 桐桐一脸的认真,可真诚的点头:“理解!理解!有时候话传一传就变样了,大家都能理解。” 紧跟着,她又一脸好奇的追问:“那治好聋子呢?这不能是假的吧。” 问完,见对方还有些犹豫的样子,她就又道:“咱们有两位功臣,他们的耳朵在战场上受了伤,听力很弱,这次也来了。您看……能不能用您的气功,叫他们恢复听力呀。” 说着就笑,“不要有顾虑!第一,他们作为病人,肯定不会弄虚作假,也不是我找来的托;第二,他们不是全听不见,只是听力弱,想来应该不难吧。便是一次治不好,您就说说,得几次能治好……” 疗养院那边的大夫马上接话,“只要能治好,咱们请你过去。吃住都安排最好的,有人二十四小时随时为大师服务……” 言下之意,只要你说能治,那你就留下。不治好,走不了!况且,你没有理由要走嘛!这些人治好了,正好给你正名。 只要治好了,大家都能证明你不是骗子,你是有真本事的。 这本事至少比耳鼻喉的大夫要高明吧! 所以,你确定能治吗? 褚云锋满意的笑了,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好似无法分辨,可真不好分辨吗?其实只是无人去分辨。 媒体报道,从来只说治愈了什么病,更具体的却没有。但凡有人真的去查,一个个的都要敲定实在,也不至于酿成这种集体闹剧。 就如同这位陈大师,到现在还在掂量,只怕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能继续装下去。 因为聋子这种病好装! 谁知道,林桐这次不问被治愈的病人的情况了,她让你留下来给真病人治疗就行! 第410章 花自向阳(127)二更 除了梁功,剩下那三位也很有来历。 一位被称为‘梦仙’,这个人厉害了,能把气功和解梦联系起来,通过气功的方式解梦。 而且,这个人最牛的是,他自己说,他在六六年的时候暴病而亡,在死后三天三夜之后,又给起死回生了。 自从起死回生,他就有了解梦的能力。 当桐桐看向他的时候,他很自信:“我确实在六六年的时候死了一次,死后三天三夜起死回生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见过的人也很多,你们可以去调查,绝对没有欺哄世人。” 所以,别说我是骗子!这事可不怕你们查。 桐桐点头,“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都提倡人死后放几天吗?那是因着‘假死’自来就有!你说的这个,就是假死现象!你没死,三天三夜之后,醒了,仅此而已。至于你说的解梦……” 她就笑,“我昨晚梦见一匹野马,通体雪白。它奔着我过来,我翻身站在马上,身后一群的野马在草原上奔驰……远处是贺兰山……近处我只能看着马前无边的草原……大师,根据您的气功,您觉得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你有前程!” 桐桐摇头,“错了!我没做梦,一觉到天亮。”她也听出来了,这个大师没多少文化。他不懂假死,也没有更多的词语来表达所谓的前程。 下面的哄笑声更大了!你尚且看不出来这人是不是做梦了,你又怎么解梦呢? 这不是无稽之谈是什么? 这位大师本来信心十足,觉得起死复生是底气,是他与众不同。可这些人好像浑不在意,又被这么一笑,他当时就脸红了,张嘴结舌。 桐桐就一脸的宽容,“你是农村出身?” “嗯!” “没上过多少学?” “嗯!” “你假死,醒来之后,周围的人都把你传的神乎其技,然后你也觉得你有了神通。你靠这个神通在周围解梦挣点钱?” 这人马上道:“这不是骗人!给的也不是钱,就是拿点烟酒点心求我给解梦的……” “那后来为啥说气功能解梦呢?” “气功神通跟我这个神通……不都是神通。” 于是,有些地方媒体猎奇,便采访了这样的人。于是,越传越离奇。 桐桐对着满大堂的人和镜头摊手:看!一个没上过学的庄稼汉,怎么就成了大师呢? 要说这个人有多大的罪过,真不至于。他最多就是在本土本乡搞了一点封建迷信,没别的。后面就不由他了。 桐桐再问他:“你还认定你有神通吗?” 这人不敢说话了。 桐桐问他:“那你要主动去相关部门,老老实实的把这些年的经历说清楚吗?” “我又没干啥违法的事,我怕啥!” 那就去吧,说清楚!看看谁想用你赚钱,分一杯羹。 又送走一位,剩下的两位可就有些真本事了。 这两位的气功是能验证的,他们能靠气功轻身,就是所谓的轻功。 一位能站在纸张上,而不踩破纸张。另一位能踩在充气的气球上,踩在鸡蛋上,却不把气球和鸡蛋踩破。 这是技术呀!江湖上打把势卖艺,玩的不就是这个。 只是自从解放后,不怎么见这一行了。但其实,这就是杂耍的一种。 桐桐就说:“江湖之上,靠手艺吃饭,这不算是骗。只是顺势而为,挣一碗饭钱!有些东西戳破了就没意思了。我只问一句,二位,这是杂技还是气功。杂技做到这个份上,那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也有很多技巧,这是技术,是本事,凭的是本事吃饭!反之,它就是欺骗。二位,这到底是杂技?还是气功?给个答案。” 混江湖的人最后看脸色了,这俩的底气就是,他们不全是骗,之前被拍去的那可都是真表演。 这两人就笑,其中一个还挠挠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这叫啥?就是跟着师父学着玩的。我们最开始也没说这是气功,就是表演了一段。大家觉得这是轻功,是气功的一种,那我们也不懂。要是林大师和在坐的诸位,觉得这不是气功,那这应该就不是气功。要不,我们给大家伙表演一个,大家看看。大家说这是什么,就是什么。” 瞧!混江湖的就是混江湖的,一点麻烦不都沾染。 那就表演嘛,最简单的就是弄俩气球,气球放在凳子上,人踩在气球上,气球不爆。 很多年不接触这种东西的人,猛的一开,一片赞叹之声。 桐桐将话筒放下,抬脚踩了上去,气球也没有爆。 “哇——” 一片惊呼之声,桐桐却笑:“这个确实挺好玩的。”然后朝外面招手,“小石头,过来。” 小石头嘻嘻的笑着,先站在凳子上,然后轻轻的站在气球上,双手伸着保持平衡。桐桐就在边上虚扶着,“别怕!站着吧。” 站了得有半分钟,桐桐才给抱下来,说他:“去玩吧。” 孩子跑了,还嚷着叫在外面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孩子,“走!我知道怎么玩,咱玩去。” 桐桐看向这两人:“这确实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可到底也没在媒体面前拆这个迷的底,这就挺讲江湖规矩了。 这两人抱拳:“咱们也算是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气功了,得谢谢您呐。” “您二位客气。” 这两人就不留了,“咱得去跟人家说清楚,绝不是有意骗人的。” 请—— 于是,除了梁功之外的五个人,别管是什么原因,全给送进去了。 桐桐这才看梁功:“梁大师,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梁功就笑了一声,“这个小同志,你觉得气功是假的吗?” 褚云锋皱眉,这话可不好随便说,一个回不好,这就是很严重的事。 梁功在问:你是在否定气功这个东西吗? 这是个陷阱问题!这个东西存在不存在,值得不值得研究,你怎么回答呢? 桐桐问梁功:“什么是气功?” 梁功皱眉,没有回答。 桐桐又换一个问题:“那什么是武功?” 这有什么好说的,谁不知道武功是什么。 桐桐却看向下面,“武功,顾名思义,就是武术精湛,功夫了得。也就是说,在武术这个方面,做的好,有了功夫,就叫武功。同理,想不同的行业里,把技能掌握的好,让自己的职业或是专业有了深度和技巧,这就叫功夫。” 她举例子,“打个比方,我见过商场里的售货员,我要四两糖,她一把抓来的就是整整四两糖,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银行的点钞员,钞票在手里抹几下,分毫不差,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司机开过陡峭的路面,处理交通紧急避险,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高明的大夫做手术补心,这不是功夫吗? 在我看来,这都是功夫!把我们擅长的,想做好的,做到了极致,这就是一种功夫。同理,气功也该是将‘气’养到最好的一门功夫。中医讲,人体平衡,有阴阳二气。阴阳协调,身体康健,这便是‘气功’的重要表现。 如果非要给它神话,那也有很多!就像是我们的战士,他们长期锻炼,单手能劈砖,这是苦练来的,很多人把这叫硬气功;也有一些道士,上下山健步如飞,这是他长期在山间生活养成的,很多人把这个叫轻功。可不管是轻功还是硬功,首先做的是长期的、坚持的锻炼。这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普通人,非要硬气功去劈砖头吗?非要上下山如履平地吗?如果闲着没事,将这个当做追求,那是大家的自由。可更多的人,我们追求的都是健康和长寿。要想健康和长寿,那我们修习的该是阴阳二气的协调。按照中医理论,早起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该起床锻炼,因为这个时候阳气上升。晚上天黑就该准备睡觉,因为这个时候阳气下降阴气上升。这些理论,跟全世界都认可的‘早睡早起身体好’是不违背的。也就是说,只要是正确的,科学道理就是相通的。” 褚云锋松了一口气,这个回答很聪明,她没有直接否定了气功,这就好。 就听她又道,“当然了,在我们传承了数千年的中医理论上是这样的。可这个道理跟西方的医学又是不相通的。所以,我们研究‘气’,研究将‘气’修养的极好,达到‘功’的程度对身体的影响,这属于医学的一部分。这对于我们将我们的医学推向全世界,甚至于造福全人类,都是有帮助的!这属于生命科学的一部分。 但是,不管是哪种,我们修的都只是自身。就像是技能好的售货员,她的技术再好,不能凭空抓物;就像是银行的柜台人员,不能不摸钱就能数钱;就像是硬功夫再好的战士,也并非刀枪不入;就像是那些健步如飞的道士不能跟武侠小说上描写的一样,凌空而行。一如我们锻炼身体,我们能做到自身百病不侵,已然很了不起了。” 说着,就指着梁功,“就像是这位梁大师,各种报道都说,他能治百病。那么,我想着,他总该是百病不侵吧!可其实呢?梁大师自己患有乙肝……” 这话一出,梁功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桐桐就笑,“你不仅患有乙肝,而且有鼻炎、咽炎,气管炎和支气管炎。你的痔疮很严重,有了外痔,不好处理。你有脚气,脚捂着了就痒。这些,你的气功为什么不自治呢?” 说着,就看向镜头:“如果一个气功大师一身的慢性病不能自治,那他口里所说的气功,真的是气功吗?这个很好检查!其实大家都能判断,他不住的清嗓子,不时的咳嗽几声。若是有个男大夫,带去看看是不是有痔疮,一查就明白了。或者,现在脱下鞋,让大家看看脚上是不是有脚气,就能判断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第411章 花自向阳(128)一更 天气预报播完了,尹重自己爬到沙发上坐好,“妈妈——吃奶——” 你倒是记得准! 做妈妈的搓着奶瓶从卧室出来,“等一下,有点烫。” 孩子便靠在沙发上晃着腿,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他指着广告,“爸爸呢?买这个……要这个……” 电视上的画面正是‘起重机’的画面,这个只有音乐的配音,然后就是图片和字体,这是长江起重机,黄色的车体,一般很少见到。 可现在的玩具里有这种起重机模型吗? 当妈的扫了一眼,就先答应下来,“周末去百货公司看看,看看有没有这种玩具。” “有!有!看——” 真不敢保证就有!幸好奶的温度下来了,“先喝奶!”喝完就睡觉了,明儿就忘了。以后广告之前就关电视,不看到起重机,他也就想不起来要这个玩意了。 果然,奶的吸引力非比寻常。一大瓶的奶自己抱着就把自己给喂饱了。 脸蛋子鼓着,眼睛已经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了。 桐桐把抱枕轻轻的放在孩子边上,人家直接往下一倒,枕在靠枕上就睡了。 这个孩子睡觉特别好哄,睡前一瓶奶,奶里就跟放了安眠的药一样,喝完就能睡。 看他往下躺好了,小毯子给盖上,再等个几分钟,睡踏实了,往床上一抱,这就妥了。 她关了电视,坐过去轻轻的拍着孩子,端详他的脸。 要说像谁吧,是更多的像舅舅。像林楠也像林枫,不过好似像林楠的地方更多一些。 瞧着这是睡踏实了,她给抱起来,回屋睡吧。现在晚上不用奶奶带了,这一觉差不多就能睡到天亮。 抱回去,放床上,今儿一挨床就睁眼,迷迷糊糊,“爸爸呢?” “爸爸一会子就回来了!” “爸爸……”嘴里咕咕哝哝的,念叨着爸爸。 桐桐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8’。晚上八点了,还没有回来。 她半靠在床头上,有点犯困,可也没敢睡。今儿出去的时间有点长,自己在大礼堂呢,都没见他。 他肯定是去处理后续的事了。 别瞧着自己在前台处理的挺顺利的,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可真正能叫今儿的事发挥出真正的作用,那得看幕后能做什么。 就比如,媒体之前扩散的那些东西,它是不是违背了新闻的宗旨呢?可为什么会发出来了呢?在没有私人媒体的情况下,可都是真官方,真喉舌。 这很说明问题的! 你在大礼堂说了,那你就真以为那东西能大面积的扩散出去? 天真了不是? 这里面存在背后有鬼的,也存在好面子的!不说其他,只简单的叫他们自扇嘴巴,他们干吗? 至少,他们认为马上自扇嘴巴不合适! 这也不仅仅是自扇嘴巴的事情,这里牵扯到的人太多了,这是会影响很多很多人前途的大事。 说不定反驳自己的稿子已经连夜在赶了,还请了在某些专业领域很有身份和名气的人。自己打假澄清的发不出去,反倒是反驳泼脏水的已经在筹备中了。 面子上的活,能做的太多的,只是敢做的人不多。 背后的活,才是真正最难的地方。他得调动什么样的关系,以什么办法把事情办下来呢? 时间‘嗒嗒嗒’走着,她不知道啥时候滑下去躺在孩子边上睡着了,还跟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 正睡的香,一只小脚一蹬,桐桐一下子就醒了。 扭头一看表,马上十二点了。 凌晨了,人还没回来。 她起身,端了孩子上厕所,嘴里‘嘘嘘’着叫孩子尿了,这才又塞回去。半夜睡的是正迷糊的时候,塞回去人家照样睡的可踏实。 想出去等,又怕扔孩子一个人在家。 她在客厅,站在窗口等着。 得有小半个小时吧,听到吉普车的声音了。车灯远远的打过来,这是人回来了。 四爷才熄灯,就看见家里的灯亮了,窗帘开着呢,桐桐披着外套正去门口,是准备开门吧。 他锁了车,到家门口的时候门果然是开着的。 桐桐不在门口了,必是又回去拉窗帘了。 等他进了门,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桐桐又不在客厅,厨房的灯亮着,饭菜这不就端出来了。 四爷就笑,洗了手走过去,馒头、菜、粥都是温热的。 两人跟做贼似得,怕吵醒孩子。 “没喝酒吧?” 说的是正事,怎么能喝酒。 桐桐声音压的更低,问说,“都去拜访了谁?” “郑合!” 四爷喝着粥,叹气,“得有人推动,将这个东西与严打联系起来。”这玩意发展下去就是x教,从古至今,凡是在民间蛊惑人心的教义,遗毒极大。其害不在地痞流氓那些恶势力之下。 只有真正杀上几个,你再看看有没有人冒出来了。桐桐咬牙切齿,“其实很应该给这些人建立特别档案,他们想出国,那可得注意了。” 四爷摆手,人家老拿人权攻击你,这若是干涉人家出入的自由,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一点?这么做行不通。 只要有关部门重视了,将它跟诈骗联系起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桐桐也就那么一说,她追问说,“郑合愿意出面?” “他是解放初就被安排到地方上接手京城治安的……”那个时期所谓的治安最严峻的问题是潜藏在暗中的敌人,他的警惕性很高。但是呢,当专家们都冒出来说气功有用的时候,他自然就不往那个方向想了。 可当有人戳破了这一点,他的雷达就响了,当时就说:“这不是简单的迷信诈骗……” 但先打击这些人却没错,“然后呢?” “去跟叶鹏飞聊的时间最长。” 叶鹏飞? “我出面,未必有他出面好办!” 这是助力叶鹏飞了!桐桐就看四爷:“你自己出面……怎么了?” 四爷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问桐桐说,“想不想再生个姑娘?” 啊? 桐桐看着四爷的眼睛,跟他对视。 四爷就敲她的脑门:傻呀? 桐桐在边上坐了,沉默了。 四爷就笑,用筷子点她鼻尖:“后悔了?” 桐桐摇头,“有些东西一旦蔓延,二三十年都清理不干净。”如果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付出代价好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所以呀,干嘛摆出那么一副表情来,“不管为了什么的,近几年你我都不会升职!你的情况还算好,做科研的理论、实验,年限本来就长。五年、十年,工作不停止就成!升职不升职的,对你没什么影响。” 桐桐就说,“但对你影响就大了。” 哪条路都行,无所谓的事!换个身份,该做的一样去做。 “所以,不干了?” 四爷就笑,“嗯!”太慢了。这次的事情一出,更加剧了这种想法。 桐桐:“……”其实她是无所谓的他干什么的。 “你就当我再时髦一回,也下海了。” 行!那就下海吧。 桐桐就等着消息,结果事发第二天,早起拿着报纸翻了再翻,关于昨天的事情并没有报道。 电视上也没有类似的消息。 四爷见桐桐看的认真,就说他:“但肯定也没有再宣传报道气功。” 是的!没有类似这种东西的报道。这是常规的处理办法,就是叫事情先冷却下来,等不蔓延了,事情过了,然后……然后事情就过去了,再没有人来讨论了。 此时,再去澄清,不管是信了的人还是不信的人,都不会再关注这个事情了。 桐桐:“……”无所谓失望或是不失望,能凭着昨儿的事情,叫大面积宣传这个东西戛然而止的叫停,这就已经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了。 触犯了别人的利益,难免的。 第三天,报纸上出现了两篇关于中医理论的文章,讲这个‘气’的,就说这个‘气’是个什么东西。 第四天,报纸上有了一点声音,是说气功,但说这个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有度,过度了就虚假了。好好的东西,被夸大,这是一种误导。 第五天,有中医现身说法,说长期打养生拳的好处这需要三十年、五十年,有固定的研究对象来研究,只是根据历史记载,这确实对长寿是有好处的。但这个机理是什么,还需要研究。 言下之意,短期内是培养不出大师的。 他们在以一种冷静的方式,自己慢慢的将自己的话往回收。意思是,不是他们这些报道的错,而是那些人没说真话。 但是媒体是克制的,是理智的,呼吁大家都回归理智。 直到第七天,桐桐才看到一篇篇幅不长的报道,有自己的照片,说自己和其他专家一起,对气功进行了‘打假、澄清、科普’。 而那天的录像出现在电视节目上,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而且,它并不是将录像的内容全部无剪切的播放,只是把最后科普的东西剪辑了对公众播放的。 这还是四爷调动了关系,多方斡旋之后的结果。 电视上是桐桐科普的声音,四爷轻轻的落下棋子,跟老丈人说,“爸,我今天递了辞职报告。” 林诚儒拿着棋子抬起头来,“为什么?”这样的事你都办成了,你很适合走这条路呀,怎么就辞职了呢? 别看没有凸显桐桐,可这样处理林诚儒却格外满意。尹禛为的从来都不是名利,他也懂桐桐不是为了名利。所以,把桐桐放在什么位置上,是不是要打造出一个英雄来这从不是他处理这事的关注点。 第412章 花自向阳(129)二更 又有了? 季安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芹菜,“又有了?”这种事,人家两口子想要,那没法干涉呀? 但是,家里人觉得没什么,可单位不会答应的。 一般这种情况,做妇女工作的就该上门做工作了,她们一般都管着计生呢。 四爷就说,“她自己号出来的,去医院的话……还没法检查。” 季安:“……”那等等多好呀,等医院确认怀上了你再辞职嘛!说不定弄错了呢。 桐桐牵着儿子摘了青菜回来,就发现都看向她。她站住脚了,“怎么了?” 季安说她:“不方便就呆着,别去摘菜了。”说完,又赶紧道,“今儿多做几道菜,庆祝庆祝。” 桐桐就看四爷:“……”才怀上,例假也才过了五天,你就说了。她只能尴尬的咳了一声,‘哦’了一声。 林诚儒觉得小季同志的态度很好,孕育生命,这是多了不起的事,该高兴才对呀!人的生活方式有很多种,对不对?但这世界上多一个孩子,就多了无限的可能,就该庆祝! 医院也还没检查呢,什么结论都没有,家里还多了一个辞职的无业游民,但是家里很高兴,咱家要多一口人了。 周末四爷带着桐桐和孩子去疗养院,开着自家这小吉普。 车的发动机是二手的没错,可这个二手的却是图全买了人家的新吉普,从新吉普上拆下来的,就这么换来换去的,这车除了不是原装的,其他的至少都是八成新的零部件。 当然了,除了外观看起来……有点不太那个什么之外,性能挺好的。 反正自家儿子属于自从他能被带出门,就有车坐了。 路上车不多,但也开的不快,总有人骑着自行车不定从哪里就窜出来了。孩子稳稳当当的坐在后面,拿着他的小汽车,在他自己的腿上滑啊滑的。 结果从一处工地上路过,车停了停,这小子朝外扫了一眼,就嚷着:“车——车——要这个——爸爸——要这个——” 还没忘呢? 百货公司真没卖这个玩具的! 但他爸说:“好!赶明爸爸想想办法好不好?” 嗯呢! 桐桐扒拉着小子头发,“想办法……想办法……你要的多,你爸就不得不给你想办法。” 尹重头一抬,下巴一扬,一脸的得意:“有办法。” “谁有办法?” “爸爸!” “爸爸有办法?” “嗯!” 瞧这得意的样子!只想着你爸有法子,指着你爸想法子也不行呀! 到了地方了该下车了,桐桐先下来,然后将孩子拎下来。四爷取了带来的蔬菜水果,结果网兜不结实,漏了。 桐桐才要捡,又站住了,问孩子,“坏了……这可怎么办呀?儿子,得想个办法吧。” “爸爸想。” “爸爸想不出来。”桐桐干脆往地上一坐,“妈妈也想不出来,指望你了,儿子。” 孩子眨巴着眼睛,抱爸爸的腿:“爸爸想……” 四爷摇头,“妈妈不让。” 尹重指了指车:“开车……找姥爷。” 桐桐:“……”熊孩子,“姥爷睡觉了,不能打搅。” “找大舅……” “大舅上班了。” “找小舅……” “小舅上课了。” 尹重:“……”想了再想,然后他说:“不要了!”然后拉妈妈,“走!走!” “不行!扔了可惜。” 尹重指着不远处的人:“……捡……捡……” 是说有人会捡走的! “不!我想要。”桐桐盘腿坐着,就是不动,“要不,你跟爸爸走吧,不要妈妈了。” 孩子的嘴一瘪一瘪的,四爷差点都不忍了。可却也站着没动。 然后孩子眼里的眼泪越来越多,一边要哭不哭的,一边捡起杏子给他的衣兜里塞两个,想了想,又捡起来往爸爸的衣兜里塞……塞完了,又朝妈妈的衣兜里塞。 剩下五六个,实在没法子了,将他的衣服撩起来,“放……放……” 桐桐捡起来给放撩起的衣服里,“哎呀!拿上了。儿子你真有办法!这个办法好!以后妈妈没办法了就找你想办法,好不好?我儿子也是个有办法的人。” 然后不哭了,带一堆东西,鼓鼓囊囊的,走两步退一步的往里面走。 万红娥早看见了,见儿子偷偷摆手都不敢过去。 等孙子到跟前了,她才乖啊宝的抱起来,白眼翻儿子:你调皮捣蛋的,什么时候这么收拾过你了!竟欺负孩子。 桐桐就笑,“妈,我们这代人跟父母一块的时间少,什么事不得自己想法子。您儿子是孩子头,谁有事都找他,他自小就这样,这才慢慢的长成现在这样了。你看这熊孩子,不是找爸爸想办法就是找爷爷、姥爷想法子的,这哪成呀?” 是吗?这是省事了,可找别人想法子这真不成呀! 到家了,尹福在厨房,她这还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呢,“想着你们快回来了,快吃饭。” 老尹抱着孙子在腿上,跟孙子说话,拿着新削出来的木头手枪,跟孩子玩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结果吃饭的时候听说儿媳妇又有了,儿子要辞职。 这个事……他端着碗,看老伴儿,“怎么着呀?” 万红娥哪知道呢?“看你们自己的吧!”咱这也不是先有了姑娘,非要生儿子的那种!咱头一胎就是个小子,对吧? 孩子少有少的好,多有多的好! 她用胳膊拐了拐老伴儿:好事呀!说话。 老尹觉得是自家这小子的鬼主意,他必是不想按部就班的上班了,“我就知道,你小子猴屁股尖,干什么都没耐性。” 然后把肉盘子转到闺女和儿媳妇中间,又跟儿媳妇说,“只是辛苦你了,孩子!又要工作,大的这个不到懂事的年纪,小的又来了!连带的你爸你妈都跟着受累。” 桐桐就笑,“我也是真的想生个姑娘。我姐多贴心呀,我们是真想要个姑娘的。” 尹福:“……”真不用孩子像我!真的。她摸侄子的头,“告诉姑姑,姑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 尹福:“……”她愁死了,“要是长成我这样该怎么办?” 老尹直接接了一句:“长成孩子爸爸的样儿,不是更愁人。” 尹福:“……”您到底是安慰我呢?还是气我呢? 老尹喂孙子饭,你自己选的,怪谁?现在愁上了,晚了! 万红娥就说老尹:“你这个人真是的!”然后安慰闺女,“你生下来就知道了,长什么模样那在爹妈眼里都是最好看的!你丑不丑这个事呀,得问你爸!叫你爸说,你跟桐桐长的差不多。” 说的尹福就笑,咱不能这么亏心的比较的。 家里都接受了要在政策外添个孩子的准备,于是,一个半月之后,桐桐就上医院去了,得去医院拿检查结果的。 但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穴位上做了手脚,结果到医院一查,怀孕了是真,可严重的贫血也是真。 医院的大夫是同事,就皱眉,“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贫血了?”还这么严重? 桐桐给的理由的是:“我家那位辞职了。” 啊? “为什么的呀?” 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同事就觉得应该是跟她之前那次关于‘气功’的事有关,“你也是,太耿直了。” 是真的有医学研究所申请了项目的,如今项目也批了,款项都用了,完了你来这一下,肯定很多人都对你们有意见了。 医院、报社、媒体,包括主管它们的单位,上上下下多少人呢!你们这一得罪人就成片成片的得罪。 “你现在生,单位上那些人肯定还得说你!可你要是不生……这手术我是不敢给你做的,做不了。” “那怎么办呀?开个证明,我回去给单位报备吧。”这牵扯到后续给孩子上户口的问题。不在政策内,上户口特别难。户口没有,学就没法上!便是没学籍的上学了,可没法参加考试的。 交罚款都是小事,这还牵扯父母的工作。 不得不生的,顶多不开除,但是升迁是会受影响的。 桐桐这个属于科研,也会受影响,就像是评职称之类的,便是有了成果,估计她的职称想上去也是有些难的。 但一方面的,咱玩的东西别人玩不了,项目咱不缺;另一方面,咱不在乎职称! 就先这样吧。 拿着这个检查结果去找张主任,张主任是张红的妈妈,也眼看就退休了,她戴着老花镜看了好几遍,“贫血?你?” 嗯!这是检查报告。 张主任将报告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后摘了眼镜看桐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贫血了,这院里谁能不知道?”就你家宝贝你那样子,这得是多大的事。 桐桐:“……”彼此太熟悉的坏处凸显了呀,“尹禛因为我的原因辞职了!我这是查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大夫才说的贫血……家里还不知道。” 张主任依旧不信:“尹禛就是个猴儿!早些年混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能老老实实的上班?”就你家连吉普都开上了,高调成这个样子,“他是压根没想一直在单位干。” “哎哟!我的嬢嬢呀,您干嘛呀?” 张主任敲着桌子,“批评你!好好站着。”她起身围着桐桐转,“政策就是政策,你明知道政策,可却处处钻政策的空子,动小心思!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呀?你自己就是大夫,拿这个来糊弄谁呢?还是那个话,政策就是政策,你回去好好考虑好好商量,我给的建议是,一家一个孩子挺好的!” 第413章 花自向阳(130)三更 桐桐真被张主任做主,带去了三家不同的医院,从东城机械厂的职工医院,到妇幼医院,甚至带去了京郊县城检查,结果就是贫血。 职工医院说,“做什么做?做不了,回去呆着!跟单位说明情况,不得不生也是没法子。年轻父母不做好措施,也活该他们倒霉!” 妇幼说,“首先还是要考虑母亲的身体情况的!这是宗旨。这个不建议做,我们开证明,拿去单位上。别弄丢了,出生证明、办理孩子户口都需要的。” 结果到了县城的医院,大夫暗示:“二十块钱,可以安排给做。” 张主任就爆炸了:“我是问你,什么情况下能做,不是叫你冒险做!你就告诉我,养一养,身体养好了……” 大夫没有红包收,直接将张主任给撵出来了。 桐桐靠在外面的墙上打盹,等着张主任。 张主任气哼哼的出来,“这什么大夫?”然后看桐桐,“既然都给开了药,就先回去吃药!我替你请一个月的假。” “不用——” “必须的!实验放一放。”张主任说着就率先往出走,“先养一养,看情况再说。” 桐桐皱眉,“张主任,频繁的化验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而且,医疗条件上,你也该知道,这针头有时候就是传播源。我不觉得养一养还有再来检查的必要。而且我拒绝!您要是还坚持,我不再配合。要么,就这样;要么,你回去就建议开除我吧。” 跟着跑了三次,到此为止。 张主任当时没言语,但看着林桐并没有贫血的这些症状。她是真的怀疑林桐这个懂医的人做手脚了。 当时没言语,可却在开会的时候说了:“她确实贫血,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先停了她的项目,等她养好之后再继续!我也咨询过了,这贫血呀,怀孕的时候贫血,生了之后,可能会因为激素的原因情况好转,也有可能会更糟糕。所以,暂时还是停了的好。” 褚云锋:“……”她的身体她知道呀!要真到了那份上了,她会主动要求的。没主动要求,那就是没事呗! 这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尹禛已经为此辞职了,林桐往后的福利都停发了,其他的硬性指标都会严格执行……那就行了呗! 非要这么较真,还真是,“大姐呀!明年的经费多少,跟今年咱们的成果和进展直接挂钩。你体谅体谅我的难处,而今林桐手里这个项目距离最后的成果,就一步之遥了。现在给停掉,回头上医院那边去试验,成果归那边。那咱不是白忙活了吗?” “院长,咱也有指标的!”张主任一脸的愁容,抽出一个夹子:“这是咱们这边申请生二胎的资料……今年到现在,已经第七个了。” 褚云锋看着递过来的资料,满眼都是心酸,因为这都是头一胎生下的孩子多少有点……有点不康健的。现在这说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什么阶段接触了什么东西,总之,他们在那个阶段生的孩子,智商上都有些缺陷。 当时没看出来了,孩子慢慢大了之后,就明显感觉到了,孩子智力达不到正常孩子的水平。 第一胎是残障,可以申请第二胎。 生下的这个二胎,要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怕父母死了之后,老大没人照顾。 褚云锋递还给张主任:“那怎么办呢?情况就是这样了……完不成就完不成吧!开会我去,我去做检讨。凡是申请的,准生证一律给开,从检查到生产,必须给报销。包括林桐,在这个方面,你不要跟我谈其他。”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桐桐的项目没给停。 但却真的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意思是:装也装的像一点,别叫人给举报了。 然后还专门派了人来看望,张主任就来了。 来的时候桐桐在家陪孩子认字呢,四爷今儿也没出门,不管干什么都得谋定而后动,他尚在考察期,在家的时间很长。 自从不用上班之后,那四爷的状态可太好了。 写字读书,太惬意了。 没事了带着孩子出去溜溜弯,就说想怎么美吧。 客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相机,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在给这母子俩拍照呢。 张主任就看人家这日子过的,地上铺着地毯,那娘俩在地毯上玩耍。这个在脖子上挂着相机!保姆在厨房,探头看了一下就赶紧出来给客人倒水,帮着招待了。 而厨房里,能闻见炖鸡的香味。 再看看茶几上,各种水果摆在盘子里,吃了一半的架势。还有吃了一半的蛋糕,叉子还在蛋糕上放着呢。 知道这两口子过的富裕,可不上这边来,是不知道人家怎么过日子的。 林桐也不是上班的时候一身白大褂,带着白帽子的样儿。她坐在毯子上,穿着短裤,露着大白腿赤着脚,大波浪一般的卷 发披散着,可能正逗孩子呢吧,孩子一脸的笑意,她也笑的眼睛水润润的。 幸而来的都是妇女同志,要不然这多不好看呀。 桐桐只笑了笑,却没起身,“一起身就头晕,坐吧。”然后看向韩慧,“姐,做你的会计就完了,怎么还兼任妇女工作了,不累呀?” 韩慧偷偷给她使眼色,‘嘘’!别说话,张主任不高兴呢。 四爷请客人坐了,张主任一坐下就说:“小尹呀,知道你挣钱,你的路子广!但你要支持林桐的工作……她的工作很重要,很有意义。” “那您放心,赶在她生之前,我一定努力,至少再请两个看孩子的人,绝对不会叫她因为生了孩子就没法工作。” 张主任:“……”讨厌暴发户。 桐桐揽着孩子,指着孩子认人,“叫张奶奶,韩姨姨……” 孩子趴在妈妈肩膀上叫人,在妈妈颈窝里一蹭一蹭的。 韩慧就笑,“这小子脸上就带着淘气!瞧着吧,将来必是比他爸爸和舅舅还淘……” 孩子吹了吹妈妈的头发,起身叫爸爸抱。他伸着脚,举着手,他爸伸出一只脚来,他踩着爸爸的脚,扶着爸爸的手就直接蹦到爸爸的膝盖上了,真跟猴儿似得窜的厉害。 桐桐看了看人家拿来的红糖,就先感谢,“……我自己能调理,叫您操心了。” 张主任叹气,“林桐,你正是做学问的好年纪,你自己要清楚,女人的价值不全在生育子女上……” 韩慧轻咳了一声,“那个……主任,叫桐桐歇着吧!”她看向孩子,示意她: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干嘛? 不合适! 然后她又打岔,问桐桐,“吴红也怀上了,你知道吧?” “是吗?没听说呀。” “陈倩她爱人最近也要出国,给她嘚瑟的,还问我要带什么……你要想带什么,就给她打电话。” 成!我知道了。 见张主任还要说话,韩慧又打岔,跟桐桐解释说,“申请二胎的人多,有几家的孩子你知道……有个比小重大几个月的,这都两岁多了吧,好容易学会走了,还跌跌撞撞的。勉强认人了,说话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桐桐并不知道,她实验室的助手是新调来的,是学中医大专毕业的,仅限于做助手。他们内部的消息不灵通,而她也不怎么接触职工类的人员。 大院现在的老熟人少,聊的少,她真的不知道。 因此还问说,“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啊? “这种问题,单位应该整理出来,内部要通报呀!”桐桐一下子就起身了,说张主任,“能把各家的名单给我,或者帮我通知一下,让我给孩子瞧瞧。孩子小,未必没有补救的机会。” 韩慧愣了一下,“智力缺陷能治?” “我不知道,我得看看!”但是,古籍上有记载,也有验方,但后来没人用过!桐桐不确定的看四爷:我用过吗? 四爷摇头,不觉得你用过。 韩慧起身就跑,“你等等……我马上带个孩子来。”就住我家楼上。 孩子的妈妈桐桐有印象,像是在仓库工作的吧。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孩子身上有些淤青。 “走不稳,一个看不住就摔了。” 桐桐理解的点头,问了出生年月,这孩子竟是比自家儿子还大七个月。 可站着站不稳,走几步也踉跄。 尹重见了小孩子,抓了桌上的饼干给小朋友塞过去,塞了三次就掉了三次。他不解的歪头,看向妈妈。 桐桐将他塞给他爸,这才看这孩子的情况,他的手抓取不了东西吗? 孩子妈妈一脸的急切:“林工,您看……这还能治吗?哪怕是兽医的法子,只要您说能试,我们愿意叫孩子试试。” 桐桐:“……”别闹,“这是孩子,跟我爸的情况不一样。”怎么就兽医的法子了呢?真不能那么干。 她给诊脉,然后挠头,为什么造成这个结果,她还是不知道。但是,对已经造成这个结果的情况,却不是不能补救,“中医上说,孩子的智力问题,多是因为先天有不足,而后天呢,又失养……髓虚神衰,神窍淤堵造成的。我想用针灸试试,看看能不能叫孩子的四肢先协调起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试试其他……” 说着,她伸出手,抓住孩子妈妈的手腕号脉,而后撤走了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像是这个孩子妈妈的情况,她现在再生二胎,情况并不乐观。 这么想着,就一脸深意的看张主任,轻轻摇头。 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指标不能完成心里难受,可这样的情况,她突然心理更难受 第414章 花自向阳(131)一更 这个智力欠缺,手脚不协调,无法走路,双手无法抓取的孩子,在桐桐坚持了大半个月的针灸之后,能走了,几乎不摔跤了,手抓着鸡蛋已经开始能自己往嘴里塞了。 褚云锋在会议上就说:“我认为该专门筹备一个科室,第一任负责人为林桐。化学危害,这不仅仅是咱们从业人员!化学品在以后各行各业的应用都非常广泛,有利必然有弊,它会给人造成哪些影响,这该都是咱们要考量的问题。咱们制造矛的同时,也该想到制造盾。矛是咱们造的,只有咱们了解矛的特性。咱们造的盾,也一定是最有针对性的,安全性能最好的。” 这个无人反驳,但是林桐作为第一负责人,这一点,却有人不同意。 “任何政策都应该执行,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借口。”裘正站起来反驳,“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她违反了政策,那么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就不合适了。若是这么安排,也是违反政策的,不合适吧。” 张主任轻咳一声,“我也反对林桐作为第一负责人,原因呢,倒也不全裘组长说的这个原因。我主要是考虑,咱们隶属后勤的医务室,能不能改成医务科。为什么呢?因为咱们确实有职工、有家属,因为职业病需要长期看诊。我们有这个需要!这个医务科离不开林桐,她的精力有限,领导岗位就算了,在专业上……我觉得给她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也是一种支持。” 褚云锋:“……”就是活得干,事呢,她说了不算。 最后投票表决,反对林桐为负责人的占了一半以上。没有人质疑她的专业能力,但是,违反政策就是违反政策,如果给她特殊对待,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怎么办? 为了这个事,褚云锋还专门上家里来,跟林诚儒谈这个事情,“……还是叫小林受了委屈了。” 林诚儒却只笑,“张主任说的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她的精力在专业上,领导帮着分担其他琐事,这是对她的爱护和保护。我赞成!非常赞成。” 桐桐一边逗儿子和侄女玩,一边回褚院长的话,“有那开会的时间,我给其他人多做一次针灸,这岂不是更实在?要真想当官,去哪不行呀?”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不管单位筹建什么,都跟桐桐没关系。她只负责过去干活,筹备的过程,人员的调整,她都不参与。 不过桐桐还是建议:“医务科的话,我觉得张红做科长挺合适的!她在单位时间很长了,可以说所有的人她都熟悉!而且很尽责!我觉得她能胜任。” 当年那个晚上,头破血流的,张红二话不说给自己处理,她一直记得。 有些事不能单纯的看本事大小,得看这个人。这些年只要谁家喊了,半夜三更,那说上门就上门。贺双喜当时生小石头,张红没推拒说不管。 桐桐就——说张红这些年的作为,“单凭这个心,我觉得就合适!这跟她有多大的专业能力,无关。” 褚云锋再见到张主任,就提这个事,“林桐推荐了,那就张红。张主任的家教好,姑娘不错。” 张主任:“……”自己拦了林桐的路,林桐反而托举自己的女儿。 回去的时候她就跟女儿说这个,“你要细致更细致,别叫人揪出错,觉得你妈我提这个医务科就是为了给你个官坐的。” 张红:“……”一个医务科,算的什么官?“您是当官入迷了吧?”不过是有个正经的科室,人心里踏实,知道这工作拿的稳稳的罢了。 她从厨房拎了甜瓜出来,“我去一趟林工那边……顺便送两瓶医用酒精和药棉,桐桐给针消毒常用。” “那你拿甜瓜干什么?” “我要去一趟,家里有多的瓜,熟的好,挺甜的,我拿去给两个孩子吃,成吗?我不巴结人家,就瞧见人家孩子好看,我爱逗他们,拿点瓜给吃,行不行?” “非得今儿拿?” “今儿有,我就今儿拿;明儿她就是帮我再大的忙,我没有,我就先不拿!她不在乎,我也不在意……别弄那么复杂!我们一个院里长大的……别把你们那一套往我们身上套!一码归一码,咱不是一码事。” 张主任:“……” 张红直接走人了,可去的时候桐桐并不在。 林枫在家吃饭了,说她:“我路过的时候你喊我,我捎带回来就行,还用你专门跑一趟?” “有甜瓜,专门送这个的。”张红问了长辈,这才解释了一句。看见饭桌上有炸的糖糕,就笑道,“表姐,今儿炸糖糕了。” 林枫指了指边上的位置,“坐呀!赶上就吃呗!就跟你会跟人客气一样。” 张红一笑,真就坐过去了。 表姐起身去给盛汤,林枫才问:“你家那口子呢?最近出车可不见他的人。” “嗐!尹禛改那车,喊他帮忙。现在迷上修车了,得空就窜了,哪里有破车哪里去。最近又修什么摩托,折腾完一身的机油,人家再一请吃饭,喝的五迷三道的……懒的说他!” 瞎聊家里的事,都快吃完了,张红才问说,“桐桐现在不在娘家蹭饭了?” “呵!她能不蹭饭?”林枫撇嘴,“是今儿有事,两口子带着孩子出门了。” 出门是上董家和叶家去了,给家里的老人看诊之后,留了方子。 老董好大酒大肉,脑梗心梗那是随时会造访的。桐桐给针灸了一次,老董直喊:“眼睛都亮了。” “可不能再不节制了。”桐桐跟冬妮道,“回头我泡药酒,没什么怪味,这个可以每天喝一点,其他的酒最好别沾。定期服药,不能马虎!” 叶家的情况就好多了,这是两位非常克制的老人。 看诊完了,叶鹏飞和冬妮带着孩子要请客,他家也是儿子,孩子比小重只大三个月。俩小孩也能玩到一起,因为带着孩子,倒是不好去老莫了。 只另选了地方,有包间。 四爷和桐桐只是单纯的带着孩子出来给老人看诊,然后顺便吃顿饭的。 结果都坐到饭桌上了,叶鹏飞才低声道:“稍微等等,我给你们介绍个人。” 四爷也以为是要一块做生意的朋友,并不太在意。冬妮还说叶鹏飞,“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然后跟桐桐两人说孩子的事! 你家的孩子怎么了,我家的孩子怎么了……等有半个小时吧,包间一响,叶鹏飞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且还把散开的领口给扣起来了。 这些动作无不表明,他请来的人很有分量。 四爷和桐桐连带的冬妮也就赶紧起身了,结果进来一中年人,桐桐并不认识。 她不认识,可四爷认识呀,“邱团呀!” 就是之前四爷出国带团的那位。 邱建国哈哈大笑,“没想到吧!你小子,自从回国,一次都没上门。这是把我给忘了呀!” “岂敢?”四爷忙道,“毫无建树,不敢上门!”说着,就把人往里让。 邱建国指了指叶鹏飞,“要不是鹏飞,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打算溜呢。” 这话从何说起! 叶鹏飞就笑,“我给您介绍……” 邱建国摆手,先指向冬妮,“凡是两口子的脸上都带着相呢,这姑娘一身英气,必是将门出身。这是你媳妇!”然后又点桐桐,“这个文质彬彬,漂亮秀气,必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然后就看四爷,“就说呢,什么样的姑娘能拿住你,今儿一见,果然!” “您的眼光好!” 说笑着,将人让进座位了。又叫孩子过来喊人,叶鹏飞事先安排好了饭,这会子菜才慢慢上来。 那边上着菜,叶鹏飞才跟四爷说,“该改口叫邱局了,对外经贸……” 四爷其实早知道这个,他现在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说了许多恭喜的话,邱建国客气的都收了,这才看这个尹禛:“小尹呀,我这次是来三顾茅庐的。” 桐桐有些意外,她看了四爷一眼,其实四爷准备做跟地质开采相关的重装设备。从引进到研发,这还是一个跟环保相关的行业。 可现在还没筹备呢,邱建国找上门来了。 四爷苦笑,“邱局,我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 “你是辞职了,并不是单位要开除你。”邱建国就说,“我知道!年轻人觉得耽搁几年,对未来的发展不利,因此你放弃了。小林做的事,我也听闻了,可以说是很钦佩。年轻人敢作敢为,这是多难得的品质啊!也是从这件事里,我更坚定了把你要过去的决心。”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有点明白了。 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很多企业可以自主的从国外引进设备。这是一种浪潮,前浪已经开始了。 可这种引进都是引进别人的二手旧设备,当全国上下数不清的企业从欧美、从日本引进别人的二手设备的时候,上当受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邱建国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上个月,有企业引进了超过三千万元的设备回来了!可运回来之后,一拆箱……”他重重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那就是一堆破烂,什么玩意都不是。” 说着,一脸的痛心疾首,“还有自主引进回来的设备,倒是先进了!可是企业没有考虑自身的情况,人家的设备需要天然气……可企业所在地的天然气便是全都提供给这个企业,也带动不起这个机器……因此,这机器就是摆设,无用。这玩意花费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这么多!” 第415章 花自向阳(132)二更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但事……真不是那么好接的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示意桐桐只管吃饭,伸手拿酒壶给对方斟酒。 桐桐抬手就给孩子夹了半个狮子头,用勺子喂孩子吃。这小子能自己吃饭,可这是在外面,吃的到处都是就不好看了。 她一边喂着,还示意冬妮,“我尝了,这个肉很嫩,孩子能吃。” 冬妮也就端着碗喂孩子吃去了。 叶鹏飞看了林桐一眼,这两口子刚才对视的那一眼,他可是看的真真的!尹禛这个人在外面很有手段,人有见识,而比起自己,他是有硬功夫的!光是专业技术上的问题,他就比一般的能为官的人强太多了。 事实上,他若因为计划外的孩子的问题仕途到此为止,着实是可惜了。 有他一展所长的地方,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四爷给对方斟酒之后,问了邱建国一个问题:“您觉得这只是甄别的问题吗?” 邱建国并不是搞经济出身的,对此他给不了答案!只是认为这个东西要买,就得钱到地方。 四爷摇头,“没有规划,技术不配套,盲目跟风,这就是一种浪费,尤其是对外汇的浪费。您说的这个,我一直有关注。您也知道,章跃和郭向前在做对外贸易,在一块我的信息并不落后。这么说吧,要是照这个趋势下去,明年咱们对外的贸易逆差得超过一百三十亿美元。” 邱建国听懂了,他这是在问,政策向的东西,现在有了? 叶鹏飞叹气,“现在一打开大门,发展的太快,往往政策……有滞后性。” 就是野蛮性的往前闯,刹不住车,政策在后面撵。 四爷就朝邱建国摊手,“这是第一弊。” “无解的一个问题。”穷的太久了,只要能挣钱,那咱就干。邱建国沉吟了一瞬,紧跟着又问,“第二弊呢?” 四爷笑了一下,“这话也就只能咱们关起门来说了。” “畅所欲言。” 四爷问他:“这各企业采购,初衷是好的,可监管呢?换言之,这里面的水太浑了!” 邱建国朝后一靠,看向叶鹏飞。 叶鹏飞转着手里的杯子,也不言语了。 这气氛,两个孩子都害怕。 冬妮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尹禛其实问的是:“这一笔一笔的交易都清白吗?” 就是食堂里采买食材的,都吃回扣呢,那么这么大笔的采购呢? 企业需要什么,企业自己知道,人家乐意你们帮忙采购吗?有自主的采购权之下,你伸手要这个采购权,你能要的到吗? 你觉得你为企业考虑到了,可有人没从中得到应得的,那你做的就永远不对! 四爷就拿桐桐在单位的事举例,“只给干活,别的一点都不能沾染!她自来也没受过这个气,可为什么温吞的什么都吞下去了呢?第一,她的药再好,过不了人家的关,你就推不出去;第二,你的药出来,转脸就有仿制的,在什么都不健全的时候,一旦脱离单位,她就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连保障机制都没有!第三,没有做出成绩之前,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岂不可笑?” 邱建国将这话套在尹禛自己身上就是:无权无功,虽然兼顾大家之利却损小团体之利,最终事难成不说,还徒增笑耳。 而这些就是现状,谁也刹不住这个车。 邱建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了!再要是拉着人家做这个,就相当于把人家往坑里推。 就像是某厂需要尼龙设备,打算拿出一千万。咱们替人家选了合适的,只花费了八百万。各方面都很合适,短期内完全能够满足生产所需,提高产能之后,很快就能把设备的钱给赚回来。 然后设备到了厂里,大家都不满意。旧设备嘛,真值八百万吗?德国的那一套六百万不选,偏选这一套。那一套其实也很好的! 反正没买,没使用,这种的永远比买回来的好。 于是,大家就会问,为什么选八百万的,六百万的真那么差吗?只怕不是货的差距大,而是两家的回扣差距大吧。 厂里上下没直接吃到这个利,于是,伸手管这个的就被怀疑从中吃了一大口,本来清白的事也成了不清不楚的了。 说一句‘出力不讨好’也不为过! 你要说对方不讲道理……可有利益的时候,谁跟你讲道理? 尹禛说的确实是各方面的弊病,也说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性。 很坦诚,无可辩驳! 邱建国挠头:“你很清醒。” “我宁肯不这么清醒。”四爷给对方又把酒斟上,“清醒……却可奈何,比糊涂着痛苦多了。” “真无解吗?” 四爷没急着回答,“您说的这个事确实是个大事!贸易逆差要是超过一百三十亿美元,那双方得达成多大的贸易额?您容我回去想想,回头不管有什么样的决定,最多三天,我必登门拜访。”好!痛快。 事说到这里了,邱建国就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桐桐在单位的事。 这怎么说呢? “我生在大院,长在大院,很多人都是长辈。”论资排辈这是在哪里都避免不了的问题,“在没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是我需要单位,不是单位一定需要我。这不一样!” 啥玩意都没有,人家只会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不就是仗着她爸吗? 所以,别幼稚了!坐在办公室那些人,一般不去实验室的,他们身上没有职业病,也不是非要她这个专攻这个方向的大夫。 人家凭什么惯着你? 邱建国就笑,“年轻人,还是要受得了委屈,沉得住脾气的!”动辄就掀桌子,那不是本事,那是二百五。 这顿饭吃的,其实是吃出正事了。 饭局散了回家,四爷问桐桐:“从对外贸易里转转型,怎么样?” 采购工业设备? “嗯!” 这玩意肉贼肥! 四爷就笑,都孩子说,“肉肥咱咬一口?” 不要!不爱吃。 “爱吃不爱的,这饭非得喂到嘴边,不吃都不成呀!” 桐桐问说,“那过几天去回复人家。” 嗯!三天之后吧!不着急。 三天后,四爷开车去见邱建国,车就停在单位的大院里。 邱的秘书早早的等在楼下,这人来之前,打电话来约时间了。电话是从人家家里打来的,这出身必然不一般。 再一看来的架势,吉普车停在院子里,看着帐篷旧了,掉漆斑驳了,那可轮子是新的,车窗玻璃是新的,显见车其实是不错的。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一人,白衬衫黑西裤,拎着个公文包。那气度,一瞧就是公子哥呀!、 他特殷勤,“您好!您好!邱局正等着呢。” “你好!”四爷笑着跟着往上走,“路上没敢开的快,就怕邱局等……” 一路说着,一路上楼梯。 好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往出下看,以为是哪个单位来人了呢,劳烦大秘亲自等着。 总办公室靠窗的角落坐了个年轻人,白衬衫纽扣扣的严严实实的,袖子上戴着护袖,头上的汗珠子密密匝匝的,他正在抄讲话稿,晚上领导要用的。 有同事过来借着他边上的窗户瞧热闹,碰了他的胳膊一下,写了大半夜的稿子彻底废了。 “哎哟!不好意思……” 小伙子嘴唇抿了抿,还是笑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撕了起身扔垃圾桶的时候朝外看了一眼。 之前同事们都嚷嚷着的被大秘接走的人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小伙子明显愣了一下,他认识楼下那辆车,而且特别熟悉。 于是,他放下笔问边上的同事,“看见开车的人了吗?”是不是把车借出去了。 “像是个公子哥!” 哦!那就对了。尹禛哥一直就是公子哥。 他转身往出走,假装去问大秘:“您说的演讲稿……还要不要再一改。” “不是说晚上要用吗?不一改了,誊录下来就行。字体大些!” “好!”一边应着,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窗户开着呢,小声说话是听不清的。但是朗声一笑,外面就听到了。 他走的时候确实听到尹禛哥的声音了。 因此,再回去这半小时,就抄的有些心不在焉。 干脆放下笔,假装上厕所。十分钟一趟厕所,直到第三次,看见大秘站起来在门外呆着,就估摸着这是要走了。 等四爷出来,拐了一道弯出来,就碰上手里拎着热水瓶的吴庆。 这一下,碰了个面对面。 吴庆一笑,“尹禛哥,真的是你呀!我刚才看见车了,我还以为你把车又借给谁了。” 四爷愣了一下,想起来,吴庆在这个单位。他就笑,“还怕耽搁你上班,这是?正忙?” “接个水!”吴庆说着,就朝边上让了让,“哥,那你先回。” “行!那就不等你了,小重要吃点心,我去排队去。顺便给你们捎带,下班去家里取吧,鲁师傅也爱吃。” 好!知道了。 吴庆就看着大秘把人往下送,还问说:“您认识小吴呀?” “一个大院里的,自家兄弟。”尹禛哥是这么回的。 吴庆松了一口气,拎着水壶回办公室了。这一刻,心里又轻松又雀跃。 站在窗口,看着车子从院子里开出去,而大秘还站在大院里朝着车离开的方向摆手,他就稳稳的坐踏实了,拿起笔认真的抄稿子去了。 这次交稿,大秘的态度好多了,全程带着笑:“不错!确实不错!这字写的清楚,字句修饰的也更符合口语……小吴,你不错!” 第416章 花自向阳(133)三更 吴庆第一次被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待,很惊喜。 可他却不知道,他走之后,大秘对邱局提都没提他。 稿子就是那么一份稿子,递给领导就行了,多余的不用说!这个小吴就不是个懂道道的人,不管是不是有意碰上那位公子哥的,跟人家认识这其实是算数的。 那位说,“自家兄弟!” 这是一种很亲近的表述,不外道,不是外人。但只这么说,还是不够的! 在对方要上车的时候,他还专门说了,说这个小吴呀,是骨干,是重点培养的对象。然后对方怎么回的呢? 他愣了一下,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却一句都没提别的。 哪怕客气一句:多亏你们培养! 连这样的话都没有。 若是真想给这个小吴走关系,他就会主动问:这小子怎么样呀?进步的快不快呀?在这个岗位上干的还行吗?这小子人憨厚,朴实,或是这小子活泛,能交际,说出这人的优点,就是暗含了希望把这个人往哪个方面调动提拔的意思。 人家没说,那就是:我们认识,我们在一定的关系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得有良好的关系,但还不到我要用我的关系为他铺路的份上。 所以,为啥要告诉邱局呢?没这个必要。 当然了,给一些照顾还是要有的。比如这种急稿子,就不找他了。一些慢活儿,今儿交也行,天后交也不影响什么的也能给他。 另外,可以多叫他跑跑腿,多使唤他几次,像是给哪个科室送个资料传个话呀,这都可以的。 那位公子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小吴感知到态度变化,必然是会反馈给那位公子哥知道的。 这就足够了嘛! “吴庆?”桐桐咬着萨其马,隔着卫生间的门跟四爷说话,“还在办公室混日子呢?” 嗯! 桐桐便懂了,知道怎么应付。吴庆太嫩了,哪有这么巧,就给撞到对面了?你就是看见车了,也看见人了,然后回来上家里来问问,或是有所求,当面直说呗。 这不言语是什么意思?叫对方看在两边关系好,主动提拔他?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人情这种东西,那是需要换的!需得是烟换烟来茶换茶的。 吴庆果然就上门了,带了一个四寸的蛋糕,是给孩子的。四爷忙着呢,是真忙那种,他得搜集各种资料,所以,书房门关上了,不接待无关紧要的客人。 他来了,桐桐就跟他扯闲篇,又是问他姐的身体,又是问钱三宝那边的生意情况,关心鲁师傅现在还在后厨,身体吃不吃的消。 问候了一圈,就喊王云:“姐,给吴庆拿一封茶叶。”说着,就看着吴庆笑,“这个茶叶比较好,有重要的朋友之类的,可以送。” 肯定价值在四寸蛋糕之上。 把人打发走了,走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年节去拜访领导,拿个用心的礼物,你在单位绝对会过的很舒服。要是有能力,领导绝对不会吝啬给你机会的。 相交一场,能助力到这里就可以了。 紧跟着,四爷办理护照,他跟章跃和郭向前一起,人要去日本,从那边找一套冰箱的二手生产线。这个不是对方要升级产业,而是以前生产电器的厂子,想生产冰箱。没有一个人对这个东西懂的。 邱建国转换了角色,给两边的做媒!你们想要,那边能弄来,你们自己谈。 当然了,有其他的公司,你们也可以接触。几方相互比较,最后决定就是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 这种的设备采购,哪一套下来,赚的不在百万以上呀。 桐桐给收拾衣裳,说他:“你现在……可是满天飞了?这见识可就多了!什么金发碧眼呀,什么白美人黑牡丹呀,这次去人家那边,是不是还有风情街呀。” 四爷正在把资料往一块拢,一回头就见她一边收拾,一边搁在那里酸溜溜的嘀咕。 他就笑,“那怎么着呀?你辞职,跟着我飞?趁着孩子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带着一起!那见识可就多了,金发碧眼、长腿细腰、八块腹肌……这次就算了,那个国家也没什么美人?” 谁说没有?“浦友和,人家不就挺帅吗?” 四爷啧啧两声,“山口百惠配人家合适!你嘛……” 我怎么了? “你比山口百惠好看多了……咱干嘛受那个委屈。” 桐桐看了一眼镜子,然后就笑,“我也觉得我比山口百惠漂亮。” 说着,就趴在他肩上,“那边可乱……你那狐朋狗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关键是吧,人家都是温温柔柔的,细细软软的……”我这么虎,对吧? 所以呢?四爷回头看她,“这是在反思。” “没有!”桐桐抱着他的肩膀一摇一摇的,“我是觉得,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喜欢刻意奉承、放低姿态的女人;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是能征服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么有本事的人在家等着呢,对吧?” 这夸的……太露骨 了!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有点退步,得注意了。 桐桐:“……”我拍的这么认真! 行!你有理,“想要什么?” 桐桐还没说话呢,孩子在边上接了一句:“富士山!” 两人都一愣,四爷先哈哈大笑,“你小子不会选时间托生,换个时间,你妈真能把这山送给你。” 说说笑笑的,要走了,还得林枫开车。 对林家来说,这辆车其实是功臣。家里人除了林诚儒和两个孩子,都用这辆车学会开车了。连表姐都学会了。 而且,表姐学开车比其他人学的快的多。林楠是在部队上接触过,单位也有警车,他一学就会。可表姐绝对是第一次摸,就半天时间,人家开着在大院里转来转去。半夜开出去练习几次,这就能上路了。 四爷走以前,先把这娘俩送回林家,保姆也跟着在这边帮忙就行。 这个年月出国成潮,但是要出国门,没有官方的身份,还是会叫人操心的。尤其是这种这个国家一跑,那个国家一跑的。国内治安再不好,其实比起国外还是好一些的。 到了别人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格外小心。 林诚儒和季安不放心,一再的叮嘱。 四爷告诉两人:“两个同伴都是外交大院出身的。” 那就行,方便多了。 要走了,尹重看着那大大的行李包,非拉着不撒手,四爷蹲下给哄,“回来保证给你买个起重机玩具,好不好?” “明天回来。” 明天不行。 “后天?” “后天也不行!” 桐桐直接将这小子给抱起来,“等肚子里的妹妹长到西瓜大的时候,爸爸肯定就回来了。” 然后孩子信了,只盼着肚子什么时候有西瓜那么大。 四爷一走,孩子往林家一扔。要是万红娥白天有空,带着也行。总之,桐桐是不管了,她得上班了。 等肚子真鼓起来谁都能看的出来的时候,实验室最后一次实验的数据出来了,一切症状良好,数据恢复到最初的健康状况。 中药跟西药还不同,中药只是开方开出来的药包,是不用过复杂的药检这一关的。 现在要测的就是,这玩意对相同症状的人群,是不是都有效,效用又如何。 先期在医院实验,因为医院收治了不少这样的病例,这个数据是能够作为参考的。结果服用了七天之后,这些人长期在农药环境里患上职业病的人,九成中特别明显的难受症状消失了。 像是有些人头疼,有些人恶心,有些人视物不清等等,基本都消失了。 而其他的,他们是本身有一些基础疾病的。像是糖尿病,本来就会影响视力;像是胃炎患者,他就属于个例。 但从检查的各项数据上来看,几乎是把毒清除了。 陈德光亲自联系了药厂和化肥厂,职工愿意来参与药物检验。当然了,是要给补贴的!试药一次补贴块。 这是另外批下来的经费。 别小看这个工程量,这需要给职工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要最初的数据。然后得在那边呆着,看着将药熬出来,然后分到每个人手里,看着他们服用了。 张红说桐桐:“你别去了……挺着个肚子。” 不行!得去!不能出错。 况且,中药不同于其他,她不笃定也不敢冒险。 张红叹气,也确实不能出错。最近她至少有两到个小时在医务科守着,但真正找她治大病的却很少,还是不太信任吧。 就像是住在桐桐对门的那个辛岁寒,桐桐给她调理了这么久,总说叫她丈夫也来,结果她丈夫压根就不信中医这一套,认为桐桐的研究纯属哗众取宠。 关于林诚儒这个例子,人家认为只是个例,并没有普遍性。 于是,两人耽搁到现在,依旧没有孩子。 而桐桐之前针灸的能走路的那个孩子,孩子奶奶坚持带孩子来看诊,但是呢,孩子的妈妈却再没去过。因为桐桐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会被影响,对方不信。 因为西医的检测上,她的身体已经健康了,并没有问题。看了很多妇产科大夫,b超也做了,没有一个跟她明确的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健康。 她说她的职业,她第一个孩子的情况,大夫给的答案是:我们没检查出什么来,你看嘛,要是不放心,可以选择不生,我们不敢保证。 只有桐桐笃定的说,别生了。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听的进去的。 第417章 花自向阳(134)一更 谁帅呀? 我也就那么一说,谁真觉得那谁帅了? 不过这衣裳还不错!本来就帅,这一穿,更帅了。风衣要穿的好看,那身形得多漂亮呀。 马屁精的话说了一大堆,桐桐这才问他:“孩子呢?”刚回来,怎么把孩子扔下就跑来了? 回来的时候没提前说,林枫带着孩子去动物园了,不在家。 四爷指了指远处的开着的厂子大门,还有在厂子门口熬着的药,“成了?” 成了! 成了的意思就是连续一周之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之后降低药量,汤药里的味道极淡,都快喝不出来药味了,再坚持一周之后,他们没有因为接触有害物质有难受的反应。 这个结果摆在褚云锋面前,他敲着桌子,看着会议室的人:“当然了,这还是要持续追踪的!张红负责后续问题,汤药继续由咱们监管发放,再过半年,再拿到的数据,这就一定是可靠的。 同时,也可以从全国各地多个药厂和化肥厂作为试点,开始试验了。这一项工作由下面的研究所执行!但总的来说,到了这一步,咱们就该清楚。这已经是有九成的把握了。赶在年底前,若是没有不良的反馈,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个项目是成功的!诸位没有异议吧!” 坐在边上的一位研究员,跟桐桐住对门,辛岁寒的爱人就是他,他的项目近半年进展不错,他职位也升上来了。 这人叫李默,是个格外严肃的人。 他这会子扶了扶眼镜,看向出席会议的林桐,问说:“对中药成分这一部分,我觉得你做的不完备。如果没有完全的掌握成分,你用什么说明这是一种治愈、预防呢?” 桐桐看他:“我反对用西医的标准量化中医,这是两套体系,你非要把西瓜塞到汽车的模型,这是不讲道理的!按照西医的成分分析,萝卜和人参是一个成分,但萝卜不是人参,人参也不是萝卜。人类所知有限,不能根据已知去否定未知,若是如此,这便是无知。事实就是,你们办不到的事,我办到了,仅此而已!当然了,如果否定它的有效性,那可以考虑将成果转到医药研究院去。” 说着,就直接起身,“毕竟,跟外行讨论内行的事,纯属浪费唇舌。” 说完,抬腿就走,出了会议室的门,哐当一声将门给带上了。 众人:“……”好大的脾性!跟换了个人似得! 李默重重的将笔扔在桌上,讨论而已,有质疑有解答,这才是正常的讨论!这位可倒好,拒绝回答问题,撂挑子走人了。 副院长胡刚出来打圆场,“那个……小林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理解理解!” 说着就看才调来的关栋,之前说的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研究‘盾’的。上面批下来了,叫化工类职业危害研究所,所长是关栋。 为什么非加上‘职业危害’呢?这是有些东西的危害,没法说呀! 比如说食品添加剂有没有危害呢?有!但这都是没法宣扬的事。 但设立这个研究所的初衷就在于,从事包含职业危害但不限于职业危害的研究。 林桐是归属于这个研究所的,关栋才是她的直接领导。 因此,胡刚就说,“回头呀,这个常识还是需要关所长做一下普及的!另外,也做一做小林的工作,有情绪可以理解,没有相关的人员参与进行有效的沟通和讨论,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她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 提意见呀? 桐桐摸了摸肚子,那我忍的时间可太长了。 四爷看着桐桐的肚子,她最近穿着蝙蝠衫,这玩意宽,瞧着就是腹部臃肿。可在家里,她换上他从日本带回来的一件高领线衣,这肚子就显出来了。 整个儿的,圆滚滚的。 哪里都没变形,就只怀里像是揣了个西瓜。 尹重还轻轻的敲一敲,得意洋洋的跟爸爸说:“看……西瓜!西瓜。” 是!是个西瓜样儿了。 尹重在妈妈肚子上摸啊摸的,很认真的说:“妈妈肚子里……有小房子。” 四爷本来正在翻书,得是儿子能听的,胎教也能听的,结果听见孩子说了这么一句。 他想了想,就‘嗯’了一声,“这你都知道了。” “嗯呢!我二舅说的。”尹重枕在妈妈腿上,脚蹬着爸爸的肚子,“我在小房子里住过……妹妹现在也去住了。小房子里有……有营养,还很暖和……我们长啊长的,长的不怕太阳照,不怕风吹了,就能出来了。” 说着,脚趾还搁在爸爸的肚子上一戳一戳的,“我二舅说了,只有爸爸对妈妈好,妈妈对爸爸也很好……孩子才会在妈妈肚子里安家……” 四爷抓住这小子的脚抠脚心,逗的他咯咯咯的笑。孩子放在林家,省心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每个人都在教孩子,没有一个把孩子教的走样的。 就连最不靠谱的林枫,听听给孩子教的,这是生物常识,也是人伦道理。 两人正要问舅舅还说什么了,结果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尹重一个翻身坐起来,“我大舅……舅妈说叫大舅给我送芒果……舅妈买到芒果了……” 结果四爷一开门,是个不认识的人。 “是小尹吧,我找小林。” 桐桐听出来了,“是关所吧,请进。” 四爷才知道是谁,“快里面坐。” 尹重喊了一声伯伯,就跳到地毯上去玩去了。 关栋夸了几句孩子,就说明来意,“讨论就是那个样子的……” 桐桐叹气,“您是外面调来的,可能不知道!我呢,是这个大院里长起来的。要说亲近吧,都是亲近的人……” 关栋点头,人跟人的关系复杂,就像是一个再有名声的人,可回到老家,在邻居眼里依旧是狗蛋一样。为啥呢?你穿开裆裤的样子,年少不知事,淘气捣蛋,甚至犯二的样子,这些人都见过。 林桐这是说,她在这个单位可以很舒展,只要乖顺听话,大家不介意宠着她。可要想登高,在很多人眼里,心理上就有落差了,不大好接受。 关栋听着,这怎么像是有点要离开的意思呢? 说起来,她的处境应该就是这样!离开许是发展会更好,毕竟,她手里有完成的项目,这是她的资本。去哪里都会提高待遇要她的! 可她要是走了,这个新成立的研究所谁来做这个业务先锋呢? 关栋就赶紧道:“都知道,你是因着你爸才会单位的。” “是啊!就是因为我爸,可我爸现在的项目也停了。他做什么理论的东西,那都是他的爱好,跟其他的无关。” “你住在咱们院,你大哥住对面,这不就是离不开林工吗?” 桐桐递了茶过去,“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是,不住回来我们没法子。房子这个东西,一般人解决不了,这是跟工作捆绑的!我是真没法子!但现在,我家这位呢,也辞职了,外贸这个生意也还能做。这次回来,别的没买,就是看中了一套院子,两进两出,正装修呢。那院子临街,想想办法未必不能连上下水道。冬天取暖没法子,那就弄个小锅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家:“你看看我这家,挤不挤!我这还是有保姆收拾呢,家里都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常住的就我们一家三口。等回头再添个孩子,大的需要独立的空间,小的需要婆婆帮着带,这都住哪呀?想想我都发愁。” 关栋叹气,“住到外面,周围的环境不如咱们大院对孩子的教育有利,况且,上学也不方便。” 对喽!别的地方再大,可没这一片的教育环境好。桐桐叹气,嘴上却只说,“那也是没法子,上学的话,大不了叫我表姐开车接送嘛!她开车稳,人又靠的住。” 说来说去,就是围绕着房子在这里说话。 关栋就有点听出来了:不解决房子的问题,她就要走。 别的她可以不争,比如职称,比如职务,鉴于她违反了政策,这个不给她,她不强求。但是,她出成绩了,在别的方面不能吝啬。 而最急切的需要解决的便是房子的问题。 关栋沉吟了一瞬,“你的困难我也了解了,就像是你说的,你在这个大院里生,在这个大院里长,对这个大院你是有感情的。只凭‘感情’这两个字,只怕最舍不得离开的就是你了。这样,我把你的困难反应反应……有问题解决问题嘛!”可不能动不动就撂挑子。 桐桐这才笑,“您是领导,我听您的。” 关栋:“……”不给换个一百二的,估计难处理。 送客人的时候,正好碰见急匆匆过来的林楠。 “哟!关所,走了?” 是啊:“林所这是?” “给孩子送点吃的。” 两人在单元门口说了几句话,林楠就往里面去。 尹重早在屋里蹦跶了:“大舅!大舅!芒果。” “来了!来了!芒果这不是来了吗?”林楠将这小子拎起来,叫他骑在脖子上,这才问这两口子,“在单位上怎么了?跟谁有意见。” 桐桐指了指对门,将门拉上才说话,“没事,就是想换套房子。” 从五十多,换到七十,现在……这大院里,除了那一排独院,剩下的最大的面积也就一百二十多,不到一百三吧。 “不到一百三,也足够住了。”这可是实打实的面积,带最好的教育资源,“这一住就得住好些年,别的都是虚的,可以不在乎,但这个不能不争吧……” 第418章 花自向阳(135)二更 回林家后,林楠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父母听,他是觉得得意:“瞧瞧,咱家的小面瓜长着牙齿会咬人了。” 林诚儒心说,她才不是小面瓜。是你们都太惯着她了,她什么都有,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也无所谓……而今到了房子的问题不解决不行了,她才呲牙的。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他直接问儿子:“是那个裘正也担着科研项目的负责人?” 嗯!对他的项目,桐桐好像是说过。 林诚儒靠着沙发,“科研其实是一件极其繁杂,重复性很强的工作,过程是乏味的。她能乐在其中,那是她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是靠这个撑着的。可科研动辄以文章的发表为指标,这是否妥当呢?” 林楠坐在边上,没有说话,他虽然在大院里,但对他们说的这个项目那个项目其实没多少印象,实在不懂。一个项目好些年,谁家过日子老盯着那个东西干嘛? 就像是隔壁住的孙静她爸,也都该退休了,可也没见人回来。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林诚儒也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最近你抽出一天时间,我需要出一趟门。” 干嘛? “拜访几个老领导,反应问题。” 您真是的,要反应什么问题? “就是单靠文章的发表来评判一个科研人员价值的审核标准,这是不客观的!长期以往,也是要出大问题的。” 林楠:“……”行!您别生气,“去!肯定去!您说哪天去,都是可以的。” 季安催他:“赶紧回去,严言和孩子在家,别回去太晚了。” 行!回去。 林楠出来,又饶了妹妹家一趟,得用车,提前告知一声。 四爷在窗户上跟大舅子说话,一听老丈人的意思他就明白了,回头就问桐桐:“你这个方向,有几家有影响力的杂志肯发表你的文章?” 啊? “中医不融入西医的体系,你的道儿向来与别人不同。就像是李默不能懂你的理论一样,他都不能懂,那有几个人能懂呢?别人不懂,又怎么过审、刊登呢?若以此来判断一个科研人员,决定是否给她科研项目和资金,你的路在哪里?” 所以,林诚儒要出门,想到的是这个。他得为你把前面的路给趟平了。 桐桐:“……”所以,在单位上的一些争执都是小事,林诚儒从不插嘴。但这样的事才是大事,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秋风已经起了,可林诚儒还是跑了这一趟。 桐桐早早的在家等着,这一趟下来,人看起来就很疲惫。季安赶紧扶住,“老林……” 林诚儒摆摆手,喝了药躺在床上,看着桐桐给他手上针灸,他才笑道:“还不错,你的项目以后可以走特殊通道……这个方向没有走过,也没人能走,但你证明它是有用的!所以,你的项目走特殊通道审批,不会有人用别的指标卡你,拦着你……” 桐桐稳稳的将针行下去了,然后蹲在床边,将下巴放在父亲的肩膀上,“爸,别难过,会好的……” 谁都以为林诚儒是为自己跑了这一趟,当然不排除这一点。但是,他不仅仅是想达到这个目的,他是真觉得有些弊病得有人讲,得有人说的。 但是,显然更重要的目的没有实现,只是给自己争取了特殊通道。 林诚儒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是啊!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于是,桐桐成了单位里有名的关系户,在背后酸溜溜的人多了。但挤着往她的项目里挤的人更多。 然后李默彻底的看桐桐不顺眼的,这就是标准的学术阀门,学术二代呀! 看不惯就看不惯,我用的着你们看的惯吗? 在内食堂打饭,碰上李默,她就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拿着饭盒。 对方打饭,要一份锅包肉。 桐桐得要两份,“孩子就爱吃这个!还就觉得食堂的好吃。我表姐也做了,怎么没有咱们食堂的味道好?” 大师傅就说,“这个得转大火,家里的锅灶哪有大火,自然是没有咱们这灶炸出来的香了。”说着,还问说,“今儿还有蜜汁肉,孩子爱吃么?” “爱吃!我再打一份那个。”桐桐点了另一个盘子里的隔水蛋,“这个瞧着是放了虾仁吧,给我再要一份,我家清儿爱吃这个。”肉还吃不了。 得咧! 韩慧看的:这丫头怎么这么高调起来了。 瞧瞧!那穿的!大家各种翻领小西装的时候,她穿着个大红色的风衣!大家都穿直筒裤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喇叭裤。肚子都挺起来了,她那裤子必是叫裁缝单做的,瞧着特别舒展。脚上一双白色的小牛皮鞋。 平时在实验室,那打扮也看不出来。现在这大波浪头发披散着,脖子上小丝巾系着,那是怎么绑的,怪好看的。 以前她也穿的不错,但从没有这么张扬过。 这么一收拾,这一朵花哪怕怀着孕,也是格外的娇艳动人呐。 韩慧喊她:“你这风衣哪里买的?” “尹禛从日本带回来的,好看吗?” 好看! “下次再出国,言语一声。” 嗳! 然后林枫就发现,他家那娇气的妹妹又回来了,没有因为上班了就刻意收敛自己。 他问说,“还是不肯给你多发补贴?” 桐桐伸手,“要接济吗?” 林枫一巴掌拍她手上,“我的钱留着周末带孩子出去玩的,有你什么事。” 她高调的故意气人家的结果就是:在给她调整房子的事上,遭到了好几个人的强烈反对。 裘正义愤填膺:“院长,我就想问一句,分房是不是硬指标,她凭什么?”凭他爸是元老?是有贡献的功臣? 桐桐跟着就站起身来,“就凭我没被骗子给骗了,就凭我没想着研究气功祛毒。” 这话一出,满场哄然大笑。 裘正指着桐桐:“……你……你欺人太甚!” 桐桐下巴一扬:就欺负你怎么了?姑奶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就是这里的钉子户,你怎么着吧! 裘正被本子一夹,杯子一拿,转身走了,将大会议室的门摔的砰砰砰的。 李默要站起来说话,辛岁寒一脸哀求的拉着他:别说了!人家给我调理身体,又是针灸,又是开药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别管是为什么没孩子的,但我的身体是好了,这是事实吧。干嘛为这个跟人闹呢?跟咱的利益又没妨碍。 那么大的房子,咱们短期内不出成果,那玩意就跟咱没关系,犯得着得罪人吗? 但李默还是站起来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总有人在规矩之外,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你的研究耗费了八十多万了,我的科研经费是一万八千块。”桐桐回头看他:“这个东西难道不算指标吗?要不然,咱反算一下科研开支吧。” 这回李默还没说话,好些人就站出来打圆场,“老李,干嘛呢?这是好事呀!出成果换大房子,这对咱们也是个激励……” 李默才要说话,坐在李默这边的人,起身拉着李默就走,“小林,别误会,老李就是这个性子。不是针对你!” 然后安静了,没人再反对了。 褚云锋低声跟胡刚说了一句:“我看有必要查一查经费的使用问题了。” 这分明就是都心虚了嘛! 林桐一招制敌,把这事扩大化,然后不用她跟李默讲道理,有的是人跟李默讲道理。 李默这个人就是固执的人,在科研经费上他是不会弄虚作假的。但是其他人呢? 胡刚低声道:“这个林桐是个刺头!”以前觉得这个孩子挺乖的,可现在一出成绩,这刺就冒出来了,扎手的很。 就像是她说的科研经费的多寡的问题,研究的方向不一样,经费的使用当然不一样。拿这个出来比较,这就是胡搅蛮缠。 胡搅完了,她又不真的比多寡,而是比对里面的使用情况。 存在不存在挪用、虚报、浪费、贪污的情况呀? 八十万做底盘,这里面出哪怕一点问题,都是大问题。 一万八做底盘,就是出再大的问题,它能有多大呢? 褚云锋心说:她乖着,不好使!她不乖了,都傻眼了吧! 韩慧和张红冲着桐桐挑起了大拇指:干的漂亮。 桐桐哼笑一声,朝两人挑眉:咱当年也是在什刹海打过架的人,好招惹么? 然后把房子给换下来了,一百二十八个平方多点,不到一百三。 房子下来了,四爷和孩子就想着暂时搬到林家的二楼住,这个房子得重新装修一遍,太旧了。 她回来跟四爷正商量家具怎么办,四爷的意思干脆就不要了,他重新给订做家具。沙发之类的,样式太老了,也不太舒服。 “家具厂都没多少活,厂子半死不活的……”不缺材料不缺工人的,弄些满意的。他忍那家具也忍了太长的时间了。 两口子正里里外外看哪些能要,那些彻底的不要了,就听见对门吵起来了。 先是什么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吓人一跳的那种声音。 再是辛岁寒压抑又低沉的哭声,“我说的不对吗?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没有这个家。” 桐桐叹气:新婚夫妻,中间分开了十年。 好似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可其实呢?分开的年月里,大概给彼此戴的滤镜太厚了吧。 团聚了才几年?七八年吧。 说起来是小二十年的夫妻,可真正相处的也就是最近这几年而已。 只怕回忆起来,分隔两地,彼此挂念,那才是夫妻相处的最好的时候吧。 第419章 花自向阳(136)三更 单位真的审查经费的问题了。 这跟桐桐其实没啥关系,项目完成之后,她的经费使用就是被审核过的。谁担心,这就跟咱无关了。 她搬回了林家,走之前,家里的东西该送人就得送人。 主要也就是家具! 茶几啊,沙发呀之类的,送人还不能直接说送,只能说:“我家孩子小,走路跌跌撞撞的。这东西都是硬直角,看的人操心!想换个不带棱角的……这东西要是没人要,就放到大院里的廊下或是亭子里……” 老人在外面晒个太阳打个牌,这都能坐嘛。 可这家具好好的,扔了多可惜呀!以前的老熟人就不介意:“扔什么呀,我搬家里去吧!把我那个淘汰了吧!那玩意都坐出一个大坑了。” 正在外面分家具呢,鲁师傅过来送驴肉,也瞧见了,就觉得那一对单人沙发挺好的。 八成新的嘛,这两口子又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家里都是保姆给打扫的,这搬回去用完全没问题。 驴肉难碰上,她给这些弄家具的都分了一点,才问说:“这个谁要呀?” 她问了,就是她想要呗。 大家也不抢:“是吴庆要带对象回来了?” “怕啥时候带回来,咱那家具都太旧了。” 那就走,给你搬回去。 换了之后,大家就说,说吴大平现在老了,小心眼又上来了,把手里的退休金看的可紧了,等闲绝对不拿出来。 也说鲁师傅,给闺女家帮忙,真不如回食堂去,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当初说是跟钱三宝合伙,可钱三宝跟吴红一结婚,都成了小两口的的。 鲁师傅能剩下个啥! 都是背后说人小话嘛,桐桐听一听就算了。 她每天都有三个小时在医疗科,但是来的还多是针灸个肩颈关节的。 而今,慢慢的,几个智商有缺陷的孩子也都过来了。因为第一个给针灸过的孩子,确实能稳稳当当的走了,能自己吃饭了,知道自己上厕所了,还能‘爸——妈——’含混的发出音叫人了。 这就证明有效果了。 她也就把重心放在这几个孩子上,研究他们的父母的经历有什么重叠的地方,从而推导这些人到底同时接触过什么东西,是什么物质导致了这种情况。 正忙这个呢,张红就喊:“林大夫……快!” 怎么了? 医务科并不大,里面就一间诊室。 桐桐这边正施针着,还没站起来呢,双扇门就被推开,然后进来好些人,抬着个人进来。 她只扫了一眼就咯噔一下,赶紧过去摸了摸脉,然后看向鲁师傅,“人没了。” 鲁师傅往地上一坐,好似浑身都软了。 只一个高瘦的妇女,往吴大平身上一趴:“爸——爸呀——爸——” 桐桐:“……”她看张红,“谁呀?” 张红嘴角一动,谁能把‘吴大平’叫爸爸? “吴雪?”吴雪回来了? 桐桐看了吴大平的样子,“突发心梗,这是生了大气了。” 鲁师傅点了点头,“是生气了!”她起身,喊人帮忙,“该治丧治丧!” 人抬来了,又抬走了,桐桐到底都不知道为啥的。 只是看在鲁师傅的面子上,下了班跟四爷过去了一趟,上了个礼金。 人准备送到殡仪馆,明儿就直接火化了。 跟吴大平实在是没啥交情,要不是跟鲁师傅走的近,跟吴家姐弟俩一直有人情往来,何必走这一趟呢。 四爷对吴庆很客气,提前就告诉他:“明儿要见个德国客商,是提前约好的。明儿葬礼就不能到了,有啥需要的……” 这又不是吴庆的亲爹!吴庆摇摇头,“不用!哥,您忙去吧。” 那就行了! 桐桐跟着吴红往楼下走,吴红才低声说,“吴雪要回来,要单位这房子……”骂自家妈和弟弟骂的可难听了,又翻以前的旧账,说她落到如今都是她爸害的,什么难听骂什么。 吴太平这些年过的不如意,也不太跟单位退休的人打交道了。没事了,自己喝酒吃肉! 自家妈做的饭好吃,平时又去饭馆帮忙。每天都是给吴太平做成半熟,什么肉啊菜的都弄好,一热就行。 吴太平自己一个人吃饭,每顿二两酒不离。吴雪回来,做了一桌子的饭,陪着吴雪两口子也着实是喝了的有些高了,得喝了半斤左右吧。 这一喝一闹事就坏事,人一激动,谁知道咯嘣一声,人没了。 前面钱三宝跟四爷说话,“吴雪要房子,这绝对不可能!我丈母娘是遗孀,吴太平没了,只要我丈母娘活着,单位就不能收回房子。成年的子女,又不在单位内,她凭什么占房子?她要是讲道理,看在一块长大的份上,给租个门脸,做个生意也能活下来。要是不讲道理,那就滚蛋!” 四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事就是那么个事,人家的家事。桐桐也没觉得跟自家有啥关系,不过是第二天一早,在礼堂要举行一个单位内部的追悼会,桐桐就去了,最多半个小时,她是不会跟着去殡仪馆的。 她跟张红站在后面,听着追悼词,这都是老套子话,换个名字就能用的那种。 张红正说,“吴雪在林场工作,爱人也是林场的……” 正说着呢,吴雪的声音就出现了:“……都来悼念我爸,那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说清楚……我爸不是个东西,但是娶回来这个更不是个东西……自从嫁给我爸,我爸没拿过一分钱给我……” 大喇叭上全是吴雪的声音,“姓鲁的,你就是不要脸……你就靠你胸脯的二两肉……卖了这肉养你那俩娃了……要不然,你们凭啥?吴庆,你还是个男人呢!?上了大学有个屁用!住我家,吃我家,用我家的……到现在了,都靠你妈……接下来了,你把你妈还能再卖一回,说不定能升升官发发财……” 这话可真恶毒!吴雪这是疯了吧。 林枫距离前面近,上去就扯话筒。 吴雪抬手就拽,结果不知道从哪出来一姑娘,拽着吴雪的后衣领,啪的一声,巴掌给抡到吴雪脸上了。 桐桐赶紧朝前面去,“哥,没事吧。” 没事! 林枫叫桐桐靠边站,“挺着个肚子,别叫人给撞了。” 桐桐就看白着脸咬着牙的吴庆,然后问说:“钱三宝呢?吴红呢?” 一个去殡仪馆提前安排去了,一个去安排客人的饭菜了。都不在,鲁师傅在后头帮吴大平整理仪容,前面只吴庆在。 得了!反正就本单位的人,都知道这一家是啥情况,无所谓丢人不丢人的。 她扶着腰朝外走,跟刚才那姑娘走了个面对面。 对方愣了一下,“林桐?” 桐桐指了指自己:“认识我?” 对方伸出手,笑了笑,“好些人都认识你!当年你在化院,我在经济学院,联欢会上,我拉过小提琴。” 桐桐印象模糊,但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原来是校友呀!怪不得帮林枫呢,只怕也是认识林枫吧。 她也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来是?” “我跟吴庆是同事,我们单位一共来了五个人,过来吊唁来了。” 哎哟!原来还有吴庆的同事呀。 桐桐就说,“走!上我家坐坐去。” “就不去坐了!下次吧。”对方指了指几个同事,“我们一块来的,这是同事家的葬礼,也不好中途离开。”说着就笑,“要是想找你,等会子问你哥!我们的经济哲学课是一块上的,跟你哥认识。” 哦哦哦!行! 桐桐跟对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好! 林枫推了吴庆一下,“先去招待你的同事。” 吴庆愣着没动,不知道该怎么去招待。 结果那个姑娘过来了,“吴庆,家里的事你慢慢处理!我们就先告辞了……”要不然都尴尬!她要走了,想了想还是道:“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人,谁都没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不黑?没事!咱们都能理解。” 吴庆红着一张脸,“谢谢!” 这姑娘跟林枫点了点头,朝外使眼色。 林枫愣了一下,跟吴庆:“那我替你送送。” 五个人呢,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林枫客气的给人往出送。 这姑娘问林枫:“老同学,不认识了?” 林枫在脑子里想了又想,但嘴上却道:“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这不是变的比以前更好看,不敢认了嘛!” 这姑娘就指着林枫,跟几个同事道:“别听他瞎扯,他一准不记得我叫什么。在当年,人家可是四九城里的小顽主……在学校,也是有名的才子!而今,大学老师,过几年只怕就得喊林教授了吧。” “哟!我的根底你刨的够仔细的!”林枫打量她,“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领导,说一不二的主儿。怎么着啊?站端了叫你批判批判?” 惹的几个同事都笑! 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伙子就道:“这是我们沈裁沈处!” “哎哟!这么大一官儿,怠慢了呀!” 沈裁就笑:“现在想起我叫什么名儿了?” “沈什么来着?” 一群人越发的笑,沈裁笑骂了一句:“德行!”然后摆摆手,准备上车了,“赶明了有事找你帮忙。” “找我?我能帮你什么?” “早些年我听说你跟一个叫尹禛的关系很好,帮我引荐引荐!有点工作上的事,得找他。他名气大,咱这大院里没有不知道他名声的,可我没接触过!我就跟你有交集,勉强算是认识你。” 第420章 花自向阳(137)一更 桐桐再次遇到沈裁都已经入冬了。 这次是因着几个特殊的病人,跟老林做过同事。而今,人退休了,回来彻底调养来了。桐桐被抽调到专家小组,给这些人问诊。 其中就有孙静的父亲老孙。 老孙的问题出在皮肤上,皮肤起红斑,红斑过后就蜕皮,一层一层的。这种情况看着的人特别不适,做妻子的苏晓梅都不太往跟前去。 桐桐低声问孙静,“大志哥呢?” “进修班结束,给安排去实习了。车辆管理所,你知道的吧!才成立没多久的小单位,他分配去那儿了。才是实习阶段,怎么请假?他晚上过来,我白天照看。”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辞职呗!能怎么办?等好点了,自己干点什么吧。”要不然,放着亲爹不管?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苏阿姨照看不了一点。” 孙静瞧着父亲睡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妈不能看……到现在都不敢到跟前来。一看见了就不能吃饭,恶心的慌。” 说着,也犯愁,“这还好的了吗?” 有点麻烦,“身上得泡,最好是阿姨或是大志哥在身边伺候。要不然就找个男护工……”再有就是,“脸上、手上,还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尤其是脸上,是没有办法埋在池子里泡的,这就得照顾的人不停的给用药!将干净的纱布剪出眼睛鼻孔和嘴巴出气的位置,然后浸泡在药液里,不停的给换着敷……” “行!照你说的做。”孙静扶着桐桐往出走,“这么大月份了,还把你折腾来了。” “这不应该的吗?”说着就朝隔壁指了指,“我过去看看,这位叔叔……情况更麻烦。” “那你慢点。” 嗳! 苏晓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已经走了,孙静皱眉:“您干嘛去了?” “我去找医院和有关部门的领导,问问怎么能不安排贴身陪护呢?你爸是不能享受这个待遇吗?” 孙静:“……”安排贴身陪护,“您怎么想的?”要叫人陪护,我花钱一样能雇来!一百块钱一个月,伺候的老好了。 “那要不然呢?耗着咱们呀?”苏晓梅摆手,“我这身体也不好,陪不起。” 你身体哪不好了? “年纪大了呀!我这不能熬夜,不能站立的久了,不能走的太急,也走不快,上下楼梯也不灵便,一弯腰还头晕……”苏晓梅站在门边,还是那个话,“我伺候不了。” 正说着话呢,隔壁一家客气的把桐桐往出送,看起来千恩万谢的。 苏晓梅啧啧两声,“你是没见呀,那边才是……都化脓了,老不好的那种,看着就不得劲……” “嘘!”说什么呢? 桐桐跟苏晓梅和孙静摆摆手,忙去了。 身后跟着她的助手,一个叫王丽娟的姑娘,中医大学才毕业,才调来的。 桐桐把手里的夹子递过去,“记一下,一号和二号疑似接触过放射性物质;三四五号为不同类腐蚀性物质。” “具体是什么?” 桐桐摇头,“不知道!得溯源,这是接下来工作的一部分。” “可我不懂化学。” 桐桐啧了一声,“所以,关所这不是正调人呢?以后中医这一部分你负责,关于化学的部分有其他人负责。” 好! 王丽娟将夹子收好,塞背包里背上,这玩意她真怕丢了。 看诊完了,得去跟刘大夫他们一起开会了。 刘大夫现在成刘主任了,他是林诚儒的主治大夫。然后每次遇到这种病人,他必是把桐桐提溜来,叫她参与治疗。 在会议室坐了,人就到齐了。 桐桐把诊断结果和治疗办法一说,就不言语了。 总的来说,西医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送到这里来。能送来的,就是办法用尽了,维持原状,没叫发展,就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因此,来会诊的多是中医大夫。 他们不懂化学,就问桐桐:“小林,这四号……就是你们院的人,我看了他的基本情况,他不是一直做的是下面s研究所的领导职务吗?怎么还这么严重?你们这个做领导的也经常去实验室?” 是说老孙? “嗯!” 桐桐:“……”说实话,“这我也想知道!” 这是接触老孙了,才知道他的职务都是行政职务。 按道理,是不会的! 进出实验室有严格规定,他们便是检查工作,若是没有整个防护,那必须隔着透明的防护罩看的,像是腐蚀类的东西怎么接触上的,真不知道。 人家就皱眉:“你回去要调查这个事情!这不是玩笑,要是连行政职务都这样了,这得多严重。这是事故!”“是!我回去就调查。” 说了这个,又说林诚儒的情况。情况就是稳定!极其稳定。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家里人照顾的好,又有桐桐这种大夫在,他的抵抗力便是再弱,这些年也没有因为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看过别的大夫。 可以说,这个得是看护、照顾的周到,才有了一个活到现在还活的很好的林诚儒。 真的!但凡有一点差池,人不能活到现在的。 桐桐听了几句,就看了看时间,“诸位,我得走了,单位还一摊子事呢。” “那你慢点!” “有事给我打电话。” 桐桐拿着医院和专家组的高薪呢,咱吃这一碗饭的,对吧? 出来转弯就是电梯,这边加挂了一部电梯,上下楼很方便。从这里走,也就不用绕到前面的楼上去了。 单位的司机和车在下面等着呢,上了车就能走。 她都坐在车上了,车子也动了,眼看要出医院的后门了,她看见一个之前见过面的沈裁,蹲在边上给几个人拍背。 这几个人像是乡下来的,穿着大棉袄大裆裤,裤腿绑着绑腿,穿着老布鞋,头上或是包着灰头巾,或是带着老粘皮帽。 “停一下!”桐桐喊住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沈处!” 听林枫说了人家的职位,是正职还是副职并不清楚。 沈裁借了人家的扫帚铁锹,正铲了花园的土垫秽物呢,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抬头一看,“林工呀!”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先别过来!”吐下来的腌臜,人家还是孕妇,看的恶心。 桐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她扫了一眼吐下来的,就皱眉,“这是……” 沈裁赶紧朝这边走,“这是我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地方上的老乡。” 这些人站起来拘谨的朝桐桐笑,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 桐桐再扫了这些人的面色,就问说,“沈处下过基层?” “我是毕业分配之后,直接下基层挂职了!挂职期满才回来的,我是八月份回来的。” 也就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之前听我哥说,你找尹禛有事。我还说咋没见你的人呢?你跟吴庆是同事,一打听就知道我们住哪,咋还这么客气不见上门?” “没顾上!”沈裁朝几个老乡指了指,“本来找尹禛也是听单位的人说,他做外贸,主要是进口设备的。我们那个县有三个公社都是以矿业为主!这矿的设备不行,为啥呢?我是注意到那边的水塘里的水、河里的水颜色都不对,而且鱼几乎都死了。我当时想着的是,给两边牵线,解决这个设备的问题。” 桐桐跟着看那些老乡,“这是地下水被污染了?” “县医院说是肠胃炎,很多人都有肠胃炎。给了药吃了就好了!但老反复!这几个是特别厉害的,已经吐到不行了!后来又到市里到省里检查,都按照肠胃炎给治的。但药已经不管用了。 公社的领导我认识,她在京城也只认得我,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带来给检查检查。从上个月,我就开始带着各个医院的检查,有住几天院好起来了,可一回去吧,又犯了!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三院那边的大夫才给介绍过来,说是来找一个姓刘的主任。说刘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 正说着呢,一个大娘又蹲下,‘哇’的一声往出吐。 沈裁过去,蹲下给拍,“没事吧!没事吧?”说着,跟桐桐摆摆手,“等忙完这一阵,我去找你。”说着,突然间想起来了,当年上学的时候就听说林枫的妹妹自学的中医,还会给人针灸。 她马上看过来,“不是林工……是林大夫吧。” 桐桐这才笑,“走!她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我带你们上去,你说的刘主任我认识。” 刘主任只能说给开个条子,叫医院收治。但他这边的科室是不收这样的病患的,只能说看诊的时候过去一下,安排完就按部就班的治疗。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矿污染! 沈裁问刘主任:“像是这样,对身体影响大吗?” 影响肯定是有,“医院其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不解决当地的污染问题,不改善水,不从根源上阻断,只会越来越严重。这就是为啥在京城治好了,回去之后又复发的原因。这一部分不是大夫能解决的。 其实,当地的医院也能治,之所以治疗效果不好,那就是拿了药回去吃,没有脱离环境的原因。不需要多高超的医术,问题在吃水和环境上。” 沈裁点头,先安排人住下,住院费她去交,钱包里的钱明显不够。 桐桐拿出钱包递了七十块钱过去,“先交吧!这钱不着急。” “回头还你!”沈裁叹气,“耽搁你的时间了!” “总不能老自己垫吧。” 第421章 花自向阳(138)二更 桐桐回去跟四爷说这个事:“说是设备的问题。设备的问题能解决这种污染?” “设备是要花钱的。”开采处理的同时还得兼顾粉尘、废料的污染,哪有样样具备的设备?不过是看这方面的重视程度而已! 看的重了,会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看重了,自然就会漠视它。 “这并不是提升采矿设备的功能,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专门的设备,就看谁掏得起这个价钱了。小厂矿哪有那个实力?能解决就业,带动周围致富就是最大的功劳,其他的……谁也变不出来呀。 四爷说着,就看她那肚子,“少操心些吧!谁也不能样样都管!没有你操心,自有人去操心。” 嗯嗯嗯!我知道我自己的事,“就是碰上了,问问。” 四爷抬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懒?”碰上胎动的时候真不多,“我就碰上两回吧?”还是平时动的时候我不在? 桐桐在肚子上轻轻的揉了揉,“还行!”只是没那么勤就是了。 两人在上面换了衣服才下楼去吃饭,林楠和严言也回来吃饭,顺便接孩子。 大人吃饭以前,先把两个小的喂饱了。 尹重一看见爸妈就喊:“爸爸——吃虾——妈妈——吃虾——” 林清跟着喊:“虾——虾——” “好!吃虾。”桐桐扒拉了侄女头上的小揪揪“谁给你扎的呀?太好看了。” 这丫头走路才走稳,就爱美的不得了,见人问了,赶紧看饭桌的方向:“叔——叔——” “二叔给你扎的呀?” “嗯呢!”嘴上应着,那小短腿一倒腾,跑去照镜子去了,证明她真的是很好看。 严言搁在一边不住的笑,“我都没有这巧手。”小黄毛一样的头发,愣是用毛线给缠出个小辫来,这耐心……谁家大小伙子有这耐心呀? 林枫坐在饭桌上得意洋洋,“打小给她姑姑扎头发,这手艺没丢。”说着,又叫外甥,“来!告诉他们,最爱谁?跟谁最亲?将来挣了钱都给谁?” 尹重往一舅身上一靠,“最爱一舅,跟一舅最亲,挣了钱都给一舅。” “嗳!一舅可没白疼你!这话可得记住喽。” 季安笑道:“最没谱就数你!带个孩子,跟和尚念经似得,孩子烦的够够的,不那么说,你还得烦他。” 四爷笑着坐过去,突然想起来了,“二哥最近下班很准点。”在学校还兼着辅导员呢,晚上竟然不守着,天天都按时回来。 这一说,还真是。 林楠就问:“最近学校很清闲?” 林枫‘嗯’了很长时间,才道:“我……我……我还准备读博,所以,我暂时调动到学校的图书馆工作,就比较清闲。” 然后大家都愣住了。 四爷和桐桐对视了一眼,有点明白了:这应该是避开学校的一些风口浪尖吧。当有些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聪明的躲开了。 反正不惹祸上身,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么大龄的,表示他要读博,领导也是他以前的老师,给调动一下好似问题也不大。 之前他还会住宿舍,最近他是连宿舍都不住了,直接回家住了。宁肯回来陪两个孩子玩耍,也绝对不在学校里沾惹是非。 林诚儒嘴里啧啧有声,问小季同志:“老二这哲学是学成了呀?还是没学成呀?” 季安哼笑了一声,“自保的手段学的不错。” 林楠看林枫:“你是觉得危险?” 林枫专注的吃饭,“反正……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就当我想要上进,继续读博就完了。” 严言还问:“那要不要给你介绍对象,没事了一块去看看电影,吃个饭。好姑娘挺多的……” “别!别!别!我更崇尚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桐桐见林枫尴尬,这才打岔,说起遇到沈裁的事,“她是哪个大院的?听着像是离的不远。” “设计院的!她妈妈好像是搞设计的,她爸做经济学研究的,她是家学渊源。”林枫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她爸的文章隔三差五的登在日报上,做经济分析的。” “你跟她熟?” “不熟!以前一块上过课,是最近碰上了,在学校打听了打听,经院那边的老师是知道情况的,听他们说了一嘴。” “我觉得她这个人还怪难得的!是个遇事不避的人。” 林枫就觉得这话有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这是说谁遇事就避呢?” 桐桐:“……”怎么还敏感起来了?真没这个意思,“我是说,怪不得她那么年轻就处级了,感情人家下去挂职去了!真下基层了。” “你在说我不务实?”林枫抓着筷子,“是这个意思?” 桐桐:“……”她扭脸跟四爷说,“老光棍真难伺候。” 一家子都笑了出来,只俩孩子傻愣愣的不知道在笑什么。 林枫将剥好的虾准确的扔到妹妹碗里,让你嘲笑老光棍! 但是老光棍真的烦死夫妻秀恩爱了,吃了饭,大哥和大嫂带着孩子回家。 走的时候拎着饭盒,饭盒里是饺子,要是夜里饿了,用油煎一下就能吃。 然后大哥把孩子往车梁上的小椅子上一放,扭脸又抱了大嫂的腰给放在后座上,因为离得近,他不骑,就这么推着母女俩回去。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逗着孩子说话,别管孩子说了什么,都给他们乐的。 忙了一天了,跟孩子亲香不完。 送走了大哥家,小妹一家更烦人。自从妹妹和妹夫搬回来,晚上人家的房门一关。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妹妹嘎嘎嘎的笑声,以及妹夫哈哈哈的笑声,就没停过。 洗脚吧,人家一家三口一盆水,门一开上个厕所真就随意的瞟了一眼,就觉得:“……”老光棍的日子是没法过呀! 盆里三双脚,相互搓着把水溅的满地都是,但是……人家一家子高兴呀。 这不是诚心刺激老光棍吗? 他跑到楼下,挤在爸妈床上,咱不也是一家三口吗? 但爹妈并不是很待见这种打光棍的老宝宝,爸爸说:“得接触姑娘嘛!你这谁也不接触,便是能有火花的人,你不触碰,自然就错过了。” 林枫:“……”他直接起身,“您早点睡。” 可人一出来,就听见爸爸说,“这小子可算是走了。”然后喊小季同志,“来来来!按摩脚底板确实有效,穴位我认的差不多了,我给你摁摁。” 想出门找个朋友耍吧,发现大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时间了,谁有工夫陪个老光棍。 正自怨自艾呢,就听见楼梯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桐桐。 “你怎么下来了?” 桐桐朝父母卧室指了指,“我问爸爸个事。” “进来。”林诚儒抓了床头的眼镜,“怎么了?” “爸,是隔壁的孙叔叔,他是领导岗位,但现在那个情况,像是接触了什么腐蚀性物质。哪种情况的泄露,能造成这种事故。” 林诚儒皱眉,“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怀疑大规模泄露?还是他们研究所发生了什么失误?” “对!这事发现了就不能瞒着。”这才是自己的工作,矿污染那个并不是,各有各的工作范畴,“若是情况还不严重,我觉得及时处理比较好!但我没那样的工作经历,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能出这种事故?” “不该呀!”规章制度非常严格,一般的行政岗不允许接触实验室那一套东西的。那些东西便是严格防护都防护不住,更何况一个没有养成防护习惯的人,那真是挨着实验室都是错。 门禁制度跟单位的实验室是一样的! 林诚儒说:“别人要进你的实验室,你让吗?” 那不可能叫进。 “你要进李默的实验室,他们让吗?” 那也不可能。 林诚儒摊手,“所以,你怀疑的这种情况我认为不可能。如果不清楚,就找相关部门问问。问了之后,就不算是你失职!你提醒到了就行了。” 行吧! 季安翻身靠床上,“老孙的情况很糟糕?” “很麻烦,全身轮换着长红斑,而后蜕皮……” 林枫在外面只想了想都觉得浑身难受。“可我看见苏阿姨回来了!吃饭前还去食堂买的饭,拎着饭回来的。” 桐桐又靠在门边跟林枫和父母八卦苏晓梅,嘚吧了很久,久到老光棍打瞌睡了,桐桐才指了指楼上,“困了吧?” 困了!不跟你们聊了,睡觉。 桐桐回屋的时候四爷朝对面的房间指了指:“睡了?” 睡了! 刚好孩子也睡了! 越是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越是在各种思潮泛滥的时候,最痛苦的就是半吊子哲人。不思考的人随波逐流就好,清醒的人逆流而上必有作为,就这种善于思考的人,一思考就痛苦。 四爷管这种人叫半吊子哲人。 林枫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他在避世。 桐桐问说,“要是那个沈裁找你,你该说就说!我觉得这个人还是务实能办事的。”不用避讳什么。 说着,往被窝里一躺,又跟四爷八卦,“你说着沈裁跟……”她朝对面指了指,“有戏吗?” 你就是闲的! 四爷打着哈欠:“这两人……是两种人。但若是能接触,哪怕当朋友一样的接触,对他也有好处。沈裁做的是事,哪怕事有不成,但该做就做……” 可林枫呢,是事来了,不行,太难处理了,我躲躲风头吧。 第422章 花自向阳(139)三更 桐桐记着老孙的事,第二天直接找院长说这个。 褚云锋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这个事呀……也不复杂。你也知道,他这个已经好些年了,只是现在更严重了而已!差不多得是十几年前了吧,一个实验员在实验室晕倒了,他进去救人,所以不小心……没有大面积污染。” “那那个实验员也间接染上了?” “没有!对方穿着防护,就只老孙……” “实验室怎么就一个人呢?”桐桐问说,“这符合规定吗?” 褚云锋:“……”这孩子,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只能说,“不是一个人在里面,还有……还有别的同事?” “同事都晕倒了?还是当时不方便施以援手?”桐桐真的是不能理解当时的状况,“我不是好奇!我就是想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他是怎么接触的,几级防护能保证不被腐蚀……” 褚云锋看着林桐黑白分明又满是疑惑的眼睛,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他的声音放低,“这个事呀……是这么回事。那个晕倒的研究员呀,跟老孙非常熟悉,就像是挚友亲朋一样的关系,所以老孙当时只是着急……”明白了吗? 他一副你该懂的样子看着桐桐,把桐桐看的一愣一愣的,“所以……这个研究员是男是女?” “女!” 桐桐‘呵’了一声,“懂了!”吓我这一跳,还以为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故了。 “小林呀!”褚云锋赶紧叫住她,“这事……你知我知,到此为止!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过是一起工作的战友,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越界之处。所以……懂吗?” 懂!这又不关我的事。 “那就行了。”褚云锋摆摆手,“去吧!慢点。什么时候该请产假,你就提前跟关所说……” “嗳!”桐桐出来了,一路上嘴里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男人……什么时候都一个德行……什么时候都免不了……” 结果跟李默走了个面对面。 李默:“……”我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背后骂我。 桐桐想起这个冲媳妇砸东西的男人,又‘呵呵’了一声,绕道走了。 李默:“……”跟这种人共事,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了。 回头去看,人家挺着肚子还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谁也得罪不起的架势。 王丽娟等在楼下,“头儿,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领导对咱的工作不满意。” “不是!我是对男人这种生物不大满意。” “尹总又得罪您了?” “我家男人属第三种生物,跟他们不一样。” 王丽娟:“……”这领导除了自恋一点以外,整体是好的。 回到自家这边的两层老楼的办公区域,才一进去就看见坐在大厅里的吴庆,他这会子正跟打扫卫生的瘦猴站在里面聊天呢。 不知道说的什么,两人还都挺高兴的。 瘦猴示意:“找我们领导,这不,我们领导回来了。” 桐桐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吴庆:“今儿不上班?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话问的,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这姑奶奶大多时候都笑呵呵的,鲜少碰见心情不好的时候。 吴庆从兜里掏出七十块钱来,然后追着递过去,“沈裁从你这里拿的钱,叫我捎带给你。” 沈裁? 你副科员待遇,她处级了,你叫她沈裁? 桐桐接了钱,“怎么叫你还给我?我俩上次还约好的……” “她挺忙的,我顺手的事。”吴庆说着,就跟桐桐摆摆手,“我先走了!今儿可不敢招惹你。” 桐桐拿着钱,啧了一声! 在里面还能听见瘦猴打趣吴庆的声音:“你小子……运道来了?” 吴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别瞎说!我走了。”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估摸吴庆走远了,这才问瘦猴,“吴庆什么运道?” “那个吴大平追悼会上,替吴庆出头的那姑娘,不错吧。”瘦猴一脸的猥琐相,“估计两人有戏。” “胡说!那位是他们单位的领导,至少是个副处。”你品!你细品。 “是二婚?”要不然瞧不上吴庆的。 “不是!我们是大学校友,她跟我二哥认识,他们以前一块上课的!她是设计院家属院的,她妈是搞设计的,她爸是搞经济学的教授……她是大学毕业下基层,才回来没几个月。基层那地方,治泼妇就那一个办法……那是基层工作养成的习惯。可别给人瞎说!我就是上次碰上人家在医院办事,给她的熟人垫钱,钱不够,我借给她几十块钱而已……这回叫同事帮着还钱,这怎么还给吴庆惹出闲话了!人家要说对象的年纪,你们是真能造谣。” “啊?”瘦猴不好意思,“那小子……”得!说不清楚了,“肯定不瞎说。” 王丽娟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道:“人家心气还挺高!”怕不是瞧上人家女领导了。 “找检测机构?”吴庆听沈裁挂了电话,就忙道:“我们大院做的就是化学检测!去我们那边做呗!林研究员您认识……” 我认识才不能给人直接添麻烦,这是要得罪人的事。 沈裁没跟他解释,只问说:“有事呀?” “您托我还的钱我帮您还了。” “谢谢!”沈裁说着,就低头看文件,问说,“还有事吗?” “我是说……要是去我们院的话,我给您带路!褚院长我也认识。” 但这不是私人交情办的事呀,这得官方交接才行。她只点头接受对方的好意,“行!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中间隔了得有一周,沈裁接到了当地派来的工作人员,于是请假,陪着老同事,找人检测。 褚云锋看着拿来的样品,再看看一个县级单位递来的委托函,又看了一眼浑身拘谨的一位副县,“这个……样品检验不难。但是,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是不是法院认可的机构,这个我也不清楚。” 沈裁点头:“我们明白!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这里面到底含有什么,这些物质有哪些危害,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担着风险的,“这样……二位,你们稍微等一等,我们开个简短的会议,好吧?” 当然!当然。 桐桐被叫去开会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沈裁送来的检验样品,只是单就这个事情,其实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但职权范围之内的单位推脱也是事实,这是没办法了,才找第三方的。 所以,能不能接? 桐桐才要说话,李默却直接开口了:“当然要接!明知道有害,还视而不见,那研究这些东西的初衷是什么?”说着就起身,“我接!我来检测,报告我出!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话音一落,人直接走了。 桐桐:“……”倒是对此人刮目相看起来了。 最近单位依旧在审查项目,也就李默的项目干干净净,资金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朝外喊了一声:“若是需要出具危害证明,回头你拿检测结果来,我跟你一起签字。” 李默脚步一顿,扶了扶眼镜,继续走他的,压根就没搭理她。 褚云锋看桐桐:你也跟着裹乱。 桐桐也起身,“我觉得李默说的对。” 嘿!今儿不掐了? 检测结果今儿肯定不能出呀,桐桐慢悠悠的走下楼的时候又碰上沈裁,这才知道是她带着人送来的样品。 桐桐说她:“你太见外了。” “怕给你惹麻烦!我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沈裁跟老同事做了介绍,因着带着老同事,就没法闲聊了,“改天!等忙过这阵了,一定登门拜访!我是真的有心认识尹总。听说才给一家企业引进了一套德国八成新的设备,价格很合适。” 好说!好说。 正说着呢,吴庆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幸好没错过!要等结果,就别来回跑了。我在我们大院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间,正好安顿……” 桐桐能明显感觉到沈裁的不悦,她甚至都摆出官腔了:“你这个小吴,怎么学起了先斩后奏了?好意我领了,但却得批评你,没有调查清楚嘛!” 人家地方来的人,在京城有省里的办事处。不在办事处住,这里一跑那里一住,像话吗? 这位副县有些尴尬:“主要是沈处陪着我跑,耽搁你的公务了!人家吴科长也是考虑这一点!住招待所也挺好……” 看!叫客人不自在,还以为占用了太多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下属才这样办事的。 沈裁哈哈哈就笑,“您呀,别多心!住这边真不方便,出结果的时间不确定,等出来了,咱再过来就是了。” 吴庆赶紧说:“对的!对的!我就住大院,我没事就过来问问,肯定不耽搁。” 沈裁没接话,只跟桐桐握握手,“那就回见。” 回见! 沈裁走了,吴庆目送人走远,才追着桐桐的脚步:“等结果出来了,你能先告诉我一声不?” “我跟你们沈处认识,我们校友!”桐桐就说,“我打你们单位电话吧,一出来就打电话……”非得过你的手吗? 吴庆红着脸,有些腼腆,问说,“你说……她为啥要帮我出头?” 啊? “就是那天,她为啥要帮我出头!别人都看我的笑话,在单位上背后嘀嘀咕咕的,就她主动跟我搭话,不管在哪碰见,都主动跟我打招呼……” 桐桐停住脚,面无异色,“所以说,人家年纪轻轻,说起来跟咱们是一级的毕业生吧!可人家已经是处级了,这是有道理的!可见呀,人家做领导做的很成功。” 第423章 花自向阳(140)一更 这种事,说起来得兼顾人的自尊心的! 就怕自卑的人折了面子,这一坎过不去。 桐桐说着,就一脸的敬佩,“说实话,我就佩服你们沈处这样的女强人,真的!就说咱们吧,别管是你,还是我,或是我二哥,包括我家尹禛,咱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得过且过,求一自在?” 把他跟自家的所有人摆在一个格挡上,表示咱都是一样的人! “就说我吧,我这基本是无升职的可能了!就是干点别人都干不了的活,大家伙都用得到我,混呗!我二哥呢,又跑图书馆去了……” “啊?” “是啊!从咱单位的图书馆,跑大学的图书馆,说是要继续考博!我爸管这个叫职业学生。再说我家那位吧,连工作都辞了!再说挣钱,可到底是经商呀!说是鼓励下海,但咱自己知道,这士农工商,商人办什么事不得求人呀?”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就是我大哥,也才升了副局。他们那是这是严打期间立功才升上去的。你说,这几年专注治安,谁没立功呀?他也就是借了东风而已。” 完了才说吴庆,“你呢,是自有清高气,瞧不上官场那一套逢迎巴结,人情世故。而沈处这个人,为官公道,不需要下属拍马逢迎。你瞧着她顺眼,我瞧着她也顺眼!说起来,咱跟沈处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该都属于瞧不上单位上那些小人得志的,丫的,什么玩意?也就是沈处这样的,叫人佩服。” 吴庆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声音一下子就大了,“你还真说对了!丫的单位上那都是什么乌龟王八?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的,见了下头的人就拿腔拿调的……这还真不是我清高,是这帮孙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咱爷们跟他们计较什么呀?”桐桐说着,就用手里的本子拍了拍他:“得了!我得继续干活去了!”然后跟他发牢骚,“我现在就是被人用鞭子催打的老黄牛……任劳任怨呗!你还能透透气,我这……”说着就摆手,一边走一边道,“我呀,都盯着我这关系户等着抓我的错呢!回头上家里聊吧!再聊下去,又得挨批。” 得嘞!就这吧。 吴庆觉得挺热的心,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林桐说了那么多,其实说的是她从没想着是沈处看上自己了! 到底是看上?还是没看上? 他一路都在纠结这个,结果回去一开门,看见家里有客人。 鲁师傅站起来,“回来了?赶紧进来,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小王……” 吴庆愣了一下,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给自家妈使眼色: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过什么小王?怎么带家里来了? 鲁师傅朝客人歉意的笑了笑,“你先坐……这还不好意思了。” 客人是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的姑娘,她爽利的应了一声,就站着看挂在墙上的照片了。 鲁师傅一脸的笑意出来,拉着儿子去厨房,低声道:“昨晚告诉你了,见见人家姑娘,叫你今儿早早回来,你答应了的。”这不是回来挺早的嘛!这怎么还记一半,忘一半呢? 吴庆:“……”当时在洗手间,水龙头开着,马桶嗡嗡嗡的上水,听的不真切。只听见絮絮叨叨的说早点回来什么的,他心里装着事,也没往心里去! 他就埋怨说:“这么重要的事,下次能不能正儿八经的告诉我,别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说呀。” 鲁师傅哪知道儿子没听清呢:“人家都来了,礼貌点。” 说着,塞了果盘过去,“赶紧端出去,跟人家好好聊聊。”就是不乐意,客人都来了,咱好好招待嘛。 吴庆接了果盘,被推了出来。 客厅里的小王朝对方点了点头,主动问说:“这张照片是你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拍的吧?” 吴庆扫了一眼,“哦!在学校门口拍的,跟同学一起。” “你们学校很牛呀!” “还行!也就那么回事。”吴庆说着,也跟着站了过去,看着照片,说上面的同学,“这个……以前在宿舍,啃咸菜吃窝头的,现在在国资w,是个副处了吧,混的还行;那个穿着的袜子两只都不一样那兄弟,这位回老家,成一方父母官了……还有那个小个子的,丫穷的呀,一顿一个窝窝头,把补贴省下来寄回家去,自己挨饿,现在在他们省的财政厅,副处?还是正处?闹不清楚。” 小王听着附和着,得有半个小时吧,鲁师傅正要招呼人家吃饭,结果这姑娘说:“阿姨,我不吃饭了!改天吧……” 怎么能不吃饭呢? “我姨妈也没提前告诉我,只说叫我来给您送个东西!可我晚上还有事……改天吧!改天再来尝您的手艺。” 鲁师傅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人家没看上吧。她还想试试,就推儿子,“送送人家!” “别别别!这大院我常来常往,都认识!这么客气干嘛呀?”小王摆着手,笑着走人了,临走还给他们把门给带上。 鲁师傅:“……” 她扭头看儿子,“说什么了……人家连饭都不吃?” “不吃就不吃呗!谁稀罕。”吴庆坐回去,问说,“她是干嘛的呀?” “这姑娘中专毕业,学园林还是什么的,现在在园林局工作。”鲁师傅低声道,“别小看人家,虽然只是一个区的园林局,但人家是副局了。” 副科而已! “那可不一样……”这有权管事的和那种坐办公室的科员不是一码事吧。而且,这姑娘的一家都在区里这个圈子里,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可不出这个圈子,就不需要处理太多的人情往来。 这不是考虑儿子的前程嘛!大的别想,下基层直接下到区里挺好!在这个圈子里来回的腾挪腾挪,也差不了。 好歹有老丈人家的关系网,只要在网子里,有时候人身上的很多缺点就不是缺点了!毕竟,不看这一面还得看那一面嘛! 就像是在这大院里,不是吴庆做的多好,是大家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而已。 既然儿子非要走那条路,她想着,放在熟人的关系网里,有人能关照到的,这就比较合适了。 这大院里很多人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但是,关系这种东西,大事上要可靠,还得是家里人。朋友之间,那是不伤利益的小忙,大家互帮互助,问题不大。不能指着两家走动的近,就求人家提携,关键是人情大了咱还不上,就不能因为这个去上门求人。 这要这么着了,人家就觉得咱没分寸,得有多远离多远。 自家儿子的性格就这样,路非要这么走,只能这么着。 关键是,这个姑娘是真的好,多利索呀!长的比一般人强,为人又活泛。这要不是人家一听自家儿子是大学毕业,人家都不来见的。 这一走,鲁师傅心里就有心事了。有心事还没办法说,只拿着抹布把桌子、沙发擦了又擦。 吴庆在边上吃饭,“妈,她一个中专毕业……” 话没说完呢,门被敲响了,是那姑娘的姨妈来了。鲁师傅不敢叫人家进去当着儿子的面说,只拉着想去楼下说。 谁知道人家姨妈很急,一边下楼一边说:“这事算了……我家外甥女说她的条件不好,配不上你们家!” 鲁师傅并没有听见儿子说人家学历低呀,“我事先也没说孩子的学历。” 这叫人怎么说呢?说自家外甥女回去就埋怨,说这个人不行,不大气。 怎么个不大气,她也不说,宁愿去跟一个街道办的办事员相亲,也坚决觉得这个不行。 然后就这样了:话说的再客气,说到底,人家没瞧上。 吴庆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知道,人家没看上自己。 他端着碗吃他的饭,“没看对眼,我也觉得不合适!我俩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别操心了。” “儿子,眼光不能太高!咱看人家也得看看自己的条件……” 吴庆放下筷子,看向母亲:“您也是觉得我窝囊,没本事!考上个大学却没啥用处。”说着,站起来,路过那一对沙发,他轻轻的踢了一脚,“沙发扔了吧!用的起就用,用不起捡人家的算怎么回事?” 拿着抹布擦来擦去的,人家弃如敝履,你却爱若珍宝! “沙发怎么你了?” “每看一次,就像是在证明我的无能!”吴庆转过身来,“在你眼里,能挣钱的钱三宝都是宝贝……你向来看有本事的人都是笑脸相迎……从我毕业到现在,你总是说‘你适合这个’‘你不适合那个’,‘你得找个什么对象提携你’,‘你不会来事’‘你得跟领导怎么相处’‘你得上领导家去’……这工作是你干还是我干?” 鲁师傅:“……”我错了? 她看着儿子那表情,知道再不能说别的了,只能道:“行!不提了!不提了。妈的错!你的事我再不问了!人的时运不一样,你说对,妈老了,爱絮叨了!我儿子有文凭,大学那么难考都考上了,还有啥不能的?我儿子肯定能有出息。” 吴庆默默的低头,回头看向母亲:“妈……我……我不该发脾气!但我保证,我肯定能有出息,我肯定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嗯!妈信你。” 鲁师傅趁着晚上,还是将沙发给丢出去了。她怕尹禛和林桐看见了有想法,木质的皮沙发,她一个人扛着,走了很远很远,且走了两趟,给放在了修理铺的门口。 沙发真的挺好的,要是随便给扔了——可惜了的! 第424章 花自向阳(141)二更 检测结果出来,桐桐没有过吴庆的手。 是李默直接给沈裁打的电话,但同样的,李默的报告单也没有要求桐桐跟他联合签字。 他送来报告单只一个目的:你看你有什么办法配出什么药来,暂时缓解那边的情况。 在公社集体搬迁不可能、治理又很难的情况,叫当地的百姓暂时服用药物,不失为一个办法。 桐桐给医院打的电话,那几个被沈裁带去的老乡,被多留了一个星期,这个医药费就全免了,属于实验,这是要跟人说清楚。 知道是什么物质,有什么特性,这个相对来说,就容易很多。他们是单一的矿污染,主要引起的是肠胃的问题。这是很有针对性的! 她还得了解当地的药材情况,根据当地产的药材来调配药物。他们几个乡镇的土地污染,植被会如何这个还不清楚。但他们县的其他乡镇只要还能找到这些土产的草药,那对他们而言就是零成本的。 也只有这样的药他们才会去用!政府跟企业打官司是需要时间的,政府也没钱采购药品,因此,怎么便宜怎么来。 她这个都没有跟单位报项目,就是帮忙而已。 医院有效之后,李默申请:“我想亲自去一趟当地,看看情况。” 其实这不是李默的活,这该关栋派人去的。 关栋叫桐桐的助手王丽娟收拾收拾,另外再派了两个小伙子,跟着李默一块出差。其实还是想看看服用药物之后的效果吧。 桐桐肚子那么大了,是真的去不了了。 她直接请了产假,回家待产。 四爷把所有的事都推了,就是等待孩子的出生。 在大雪将落的这一天,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哭声响亮的女儿。孩子生的特别白,红皮肤褪去之后,白的发亮。头发乌油油的!眼睛大大的,黑葡萄一样,双眼皮格外的明显。 这个孩子长不像是姑姑,更像妈妈。 季安把桐桐小时候的照片翻出来,哪怕是黑白照片,哪怕是满月的照片,这么放在一起,也看得出五官有多肖似。 轮着抱小的,桐桐和四爷却更多的抱早已经活蹦乱跳的儿子。 等从医院回来,四爷也没去忙,专门弄了钢管和厚塑料薄膜,请了人在林家院里盖暖房。这种塑料膜现在很难找,得找那种给化肥生产袋子内膜的厂子,他们才有。 不要裁剪过的,就是整卷子给带回来。 在院子里给扣个塑料暖棚,钢管做骨架,这个扣起来,冬天在里面活动绝对是不冷的。 然后他自己弄了些水管子回来,用这个管子给搭建攀爬的游乐园。管子搭建,尼龙绳索编制网子,这个攀爬架可以放在暖棚里,便是冬天孩子也能在里面玩耍。 林楠搓着手,“怎么之前没想到弄暖棚呢?” 说着话,就去帮忙,拍着外甥:“屋里暖着去,多冷呀。” 不要!就在这里。 林诚儒在里面看着,却只笑。 尹禛再出国会给孩子订做纯手工玩具,像是起重机,是能动的那种。 心心念念要老二,老二出生了,这么冷的天,又给老大在院子里整这个。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跟大舅子说:“他到了要玩的年纪了,小的要睡觉,老不叫动怎么行?”怕惊扰小的,怕小的那个哇哇的哭,就得委屈这个吗? 老这么说孩子,孩子多难受呀! 现在没有条件住更大的房子,叫他们互不干扰。那就想办法解决嘛。 滑梯、攀爬架,蹦蹦床,都会有的! 尹重穿的跟头小熊似得,靠在爸爸的脊背上不知道多美。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缠来缠去是干嘛的,但他知道,这是爸爸给他弄的。 回屋的时候,妹妹在边上睡着。妈妈手里拿着针线,他歪着头,“给妹妹的?” “不是!”桐桐展开给他看,“管子摸着手冷,给它穿一层衣服,你玩的时候不怕剐蹭,还不冻手。” 做成的那一天,桐桐刚出月子。 她裹的严严实实的,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大棚了。 棚子里有个二十平的地方,里面放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大玩具。地上被铺了好几层的毯子,除了最上面是新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旧的,是严言从一些举行大会议的地方弄来的人家的旧毯子。 最上面把新的一铺,进去穿着袜子就行,不冷。 在里面可以踩着梯子往上爬,爬上去有蹦蹦床,跳起来摔了也不疼。再往上爬,钻到一个桶子里,桶子外面是棉罩子,钻出来这一头是滑梯。滑梯的扶手也穿着衣裳,像是两道七彩的彩虹。 孩子坐上去,刺溜一下就从上面滑下来了。 下面还有一个南瓜房子,房子里有厚厚的垫子,还有小枕头,可以躺在里面的。边上还有一个红辣椒形状的,跟摇篮一样,也可好玩了。 角落里还有一个小跷跷板,小秋千。 尹重带着林清,两人在里面又是滚又是爬,然后攥在南瓜房子里躲猫猫。 太阳一出来,林诚儒也能出来晒太阳了。就坐在毯子上,看孙子孙女玩耍,教孩子背诗。要是累了,在太阳下搂着孩子睡一觉。 四爷给挂了温度计,“低于二十度就不能在外面睡了。” 可晌午这会子,里面的温度二十七八度,比屋里都暖和。 满月了,好些人都来恭贺。有人就逗孩子:“爸爸妈妈爱你还是爱妹妹?” “都爱!”尹重的声儿可大了,下巴扬的高高的。 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说桐桐好福气。 谁家的男人外面如龙似虎的,回家来还细心周到。 张红来的时候带了几个活的老母鸡,跟桐桐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建议生的那个……前儿生了。” 桐桐摇头,“刚生出来一般看不出来,三个月吧,三个月孩子发育明显了,再看看情况。” 三个月的时间,不过一眨眼就便过去了。 寒冬过去,天气慢慢和暖。 桐桐和四爷重新带着孩子搬回自家。接近一百三的房子被四爷装修成了四室两厅。主卧里带了一个卫生间之外,外面也带了一个大些的卫生间。 给两个孩子都预留了房间,肯定是一步到位的。另外把餐厅和阳台连起来,阳台封闭起来,做了一间书房。 房子预留了,但孩子小,依旧是跟父母住的。 靠墙一边是儿子的小床,一边是女儿的摇篮。乔迁这天,来的人可太多了! 他们的关注点在沙发,在茶几,在新安装的电热水器。 沙发、茶几这玩意是订做的,这生意强子他们想做就能做,也是自家的股份。关键是这个电热水器,这玩意是日本进口的,德国也有,价格都不便宜。相对来说,还是日本的更便宜一些。 又有关注安装在客厅的空调,也都是进了口岸的货。 强子看的眼热,“这要进口,也会卖的好。” “有天然气热水器,价格合适!可咱们基本都没通天然气……”你进口都没法进口,配套跟不上。 空调的价格又昂贵,除了单位企业,等闲谁用的起这个东西。 正说着呢,叶鹏飞来了。 他来了,有些奇怪。 四爷给桐桐使了眼色,一边聊着一边把叶鹏飞往出带,挺忙一人,这种小事他不必跑这一趟。 一出来叶鹏飞就道:“出事了,邱局那边被骗了。” 怎么被骗了? “空调生产线带技术……”叶鹏飞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亿,跟日本那边把协议都签了,这才知道拿到的不是三代技术,是二代技术。” 四爷皱眉,二代技术咱自己就有,苏国交换来的。如果没有三代技术,这两个亿买了个什么?“我怎么没听邱局提这个?” “是老合作伙伴了,他没想到对方会不守信用!日本这个株式会社之前打了好几次交道了!” “这是做生意!”四爷看叶鹏飞,“一旦买卖达成,不管是吃亏还是占便宜都这样了!哪怕回头再坑回来呢,那是第二笔生意了。” 叶鹏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我是提醒你,这次的事之后,邱局只怕得退了。这新人一旦换上去,就有了新的规矩,肯定跟之前不一样。” 这个自然!四爷问说:“是永谷株式会社?” 嗯! “两个亿?” 是。 “知道了!” 两人就这个事聊了好一会子,叶鹏飞这才走了。晚上的时候,桐桐才有空问:“是出什么事了?” 儿子睡着了,闺女睡的脑袋歪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被窝里也睡的正香。 四爷老忍不住给孩子那姿势摆正:“……做生意嘛,利益本就大,再加上很多人专业性不够……不过有赔有赚本就正常。这就跟打仗一样,哪有总也赢的?邱建国这次是一个不谨慎,栽大了。” “这才上任多久?” “赔那么大,总得有人负责吧。”这个不是有人补救就行的! 四爷不爱说这个,只盯着他闺女看,这小脸蛋,红扑扑的,是好看!他用拳头在边上比一比,孩子的小脑袋跟他的拳头差不多大,“我照着我闺女的小脑袋,一年给她打个脑袋大的金苹果,怎么样?” 那么大的苹果,实心的话是得一公斤吧。 按照今年的黄金价格,八十到九十块一克,这一公斤就需要八万多块钱吧。 桐桐心里啧了一声,说他:“你照着我的头大小,给我也打金苹果?” 四爷瞅了一眼孩儿娘:“你那个是倭瓜!”打造下来得三十万上下。 一套四合院一两万的价格,三十万够买半条胡同了,还是算了吧! 第425章 花自向阳(142)三更 四爷是真有心给他姑娘打个金苹果的,一岁一个的那种,攒到出嫁的时候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林枫听说了,却劝:“我还说咱几个商量商量,把咱家的积蓄拢一拢,看是买成房产呀,还是买成地。” 桐桐抱着闺女从屋里出来了,今晚是林枫下班回来买了牛排,特别给送来的。 这个点都八点多了,正好林楠过来给孩子送奶粉,是从严家弄来的特供。 三个人在桐桐家这边的客厅里说闲话呢。 家里弄了家电,四爷不可能只给自家安装,像是疗养院、林家,还有林楠那边都给安装上了。 严言心里就过意不去,严家就总送一些外面买不到的东西过来。 兄弟姐妹就这样呗,我想着你,你想着我,谁也不计较这太多。 林枫向来对这些是不怎么在意的,今儿还是头一次提到钱的事!他这一贯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攒下钱没,这个没人知道。反正一直也大手大脚,看见什么就给孩子买,玩的、吃的,喝的,穿的,不管需要不需要,他觉得好就买。 这是第一次这么计划着投资的事,特难得! 桐桐抱着闺女出来,“这是稀罕事!”她说着就跟林楠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跟二哥那个时候过日子,我二哥向来就不算计。每次到了下旬,完了!要不是我抠唆的攒着,那基本就没肉吃了。” 有票就吃,吃完拉倒,算计着过日子,林枫真不擅长。 林楠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说,“就是惯的!我在家,他不管这些事!我一走,他可自由了。后来发现连你都会抠唆了,他才越懒得在钱上动心思了。” 林枫:“……”干嘛挤兑我,“我说的是真的!这住房迫在眉睫了吧!我们学校的老师那都是筒子楼里住,什么居住环境呀?城市的发展,人口的膨胀,这是必然的!你看看矮子他们家,几代人四十平,不是长久之计呀。特区那边有商品房,咱们是京城呀!那边一成功,咱就会紧跟上。这一旦有了商品房,这拆迁呀之类的……少不了的!物价涨的那么厉害,咱家存折上的钱越来越不值钱,叫我说,买吧!买到咱爸妈名下。” 理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理!但对于不关注经济的人来说,突然说起这个话。 四爷想起前儿报纸上的文章,他问说,“二哥是听沈处说了什么吧?” 林枫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啊……碰上了一块吃顿饭,她说她家把父母的积蓄都拿走了,三分之一买了国债,三分之二给她们姐俩一人买了两套四合院。房子租出去之后,租金比现在她们的工资都高。” 她自己这几年的工资攒下一半来,在偏一些远一些的地方买了小小的门脸,租金都跟工资持平了。 用她的话说:“干公职的,一辈子别想着发财。要是脑子清楚一点,趁着风向合理合法的理财,叫这辈子别缺钱,那干公职是没有干扰的。” 林枫被说的心动了,他的工资确实没攒下多少,但父母手里的积蓄确实是有。正好三个人都在,不如商量商量,看这事能不能办?能办就叫尹禛去办,他眼头准,时间自由。 反正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 除了孩子,人人都有工资!尹禛就是什么都不干,只外面入股的生意都不敢想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但咱这总是靠他补贴也不行呀,家里现在其实多是他在补贴,什么贵买什么。 林枫提了,那就这么办吧。 桐桐关注的是:“听说沈处他们单位有人事变动,她没被牵连吧?” “她没被单位内部牵连,倒是之前挂职的地方,人家企业有人向上反映问题,说她鼓动社员闹事……现在被停职,等待调查着呢。” 桐桐愣了一下,“哟!李默带人回来了,确实有问题呀。” “企业不是有意的,他们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叫停产整顿吧,靠厂矿吃饭的工人不干。不管吧,公社的社员不干!两边都闹,政府尬住了!反倒是管这件事的人,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你给沈处讲你的中庸之道了?” 林枫一脸的讶异:“你哥只是懒的惹事,不喜欢招事,并不是怕事,不会管事。” “哦?你给人出主意了?” “那是!”林枫就道,“我说,他们家不缺报社的资源吧!她爸整天发表文章,这个资源是有的!然后呢,我可以帮她写一篇文章,夸企业的贡献,也夸地方政府的尽责。地方与企业依存,也自然存在矛盾。这个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嘛!企业要完成任务,错了吗?政府关心社员健康,错了吗?矛盾突出,问题难以解决,需要有人来关注和协调。” 四爷‘嗯’了一声,以解决问题的心态,而不是非要论个对错,争执个输赢的心态去处理,将小事闹成大事,问题未必不能解决。 林楠问的就直接了,“二十九、三十岁的人了,别磨磨唧唧的,是有结婚的意向,就抓紧。” 林枫猛地一下就‘咳’出来了,“哥——”这一声都叫的变音了,“怎么就结婚了?” “这么大岁数了,又是一块吃饭,又是一起谈天说地的,谁闲着没事,花费那时间干什么?”林楠说着,扫了桐桐一眼,“也别学人家小小年纪就谈恋爱的那种,偷偷摸摸,狗狗祟祟的……” 桐桐:“……”怎么又拉扯我了!我偷偷摸摸有,狗狗祟祟没有! “你们呢,都是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了,清楚的分析过利弊。这种情况下,还能来往,这就证明可以结婚!” 林枫就不乐意:“我们三十岁怎么了?三十岁就不能谈恋爱了?三十岁就老了?” 林楠:“哦!”他问说,“谈恋爱了呀?” 林枫:“……”要么说这当哥哥的人他坏呢! 果然,人家又说,“都谈恋爱了还不结婚?结婚就凭一股子冲动,等再想想,万一又不想结了呢?” “嗳嗳嗳!这话我可记下了,明儿我就告诉我嫂子。” “我跟你嫂子不一样!”林楠靠在边上,说他:“少打岔!老大不小了,要是觉得合适,别叫人家姑娘等。”现在这环境,对大龄姑娘一点都不友好。 谁也不知道这俩能不能成,反正坐在家里说这个纯属在逗林枫。 不过,因着沈裁的关系,四爷又多了一个活,给林家踅摸着置办点产业。这不能声张,就看各自怎么去想了。 别看买四合院,有些四合院他就是能升值,有些四合院也值钱,但就是环境又不好,可能都排不到先期改造上。 现在要考虑的是,要保留四合院,就想住四合院呢?还是哪里最先能拆迁了,然后等着拆迁分房子。咱是要哪种的? 总归是要把价值最大化嘛。 桐桐呢,尹重能送托儿所了。托儿所就在大院里,里面的老师也都是大院的子弟,像是之前保卫科的卫民,他闺女就在托儿所。 都是熟人,孩子见天的都见的那种,塞过去就行了,玩的也还都是一块玩的小伙伴,特别放心。 只要在外面玩,季安就一趟一趟的过去,表姐出去买东西也总绕道,尹重看见了就在里面喊一嗓子,玩的可高兴了。 桐桐从医务科回实验室去,还得从托儿所的后面过,偶尔也会绕行,看见孩子了就摆摆手。孩子压根就没意识到他被关进笼子了,兀自很高兴的只管耍。 只是之前找桐桐针灸的孩子,家里添了小的以后,孩子也就被送去。 送去老师自然是关照的,但明显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像是尹重,什么话都会说,在托儿所吃什么喝什么,老师说了什么,谁推了他一下,老师批评谁了,谁哭了,谁尿裤子了,他回来那小嘴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 但那样的孩子,就不成!只能简单的喊人,‘爸妈爷奶’、‘吃喝尿拉’,放去肯定会不合群。 桐桐就看见卫老师把这样的孩子放在中间,其他小朋友手拉手围着他们跳舞,谁跟不上节奏,就把小红花送给这些孩子。 尹重回来说:“老师说……要保护他们!要是我们都不保护他们,他们就会被欺负。” 所以呢? “我们吃饭,都先给他们打饭,要是排队,他们再慢都不许推他们……下楼梯要拉着他们的手,不能丢下……” 可只这么保护没用呀,等之前那个不叫生的,抱着三个月的孩子过来,桐桐就叹气。 当妈的已经枯瘦的不能看了,孩子还是老问题,跟他们家老大一样,“老大当时就是这样,三个月不能抬头,四个月不能翻身……” 桐桐示意把孩子放在床上,她看看。 确实,这个孩子三个多月,不会自己抬头。这么小,用金针都没办法行针。用药吧,怎么喂? “我给你开药,叫孩子吃母乳。你跟孩子一块调!”桐桐给孩子包好,坐回去,“还是之前那话,治到什么程度我不敢保证。”但肯定是跟正常的孩子不大一样。 嗳!能生活自理就很好了,现在真的不敢多想。 这个一走,又有两个带着孩子来,一个半岁,跑了各大医院之后,得到的结果一样,不得不来;一个是才两个月,不放心就带过来叫看了。 情况都差不多! 这一下,单位上这些真的搞研究的,才真的信了八分:觉得她确实有些本事,她那个课题确实是有搞头的! 第426章 花自向阳(143)一更 正是树木发芽,花蕾绽放的时节。 这个时节吃什么好呢? 桐桐摸了医务科的电话,打到家里,内部的电话来回的打是不要电话费的。 家里是表姐接的电话,一接起来就说:“放心吧,尹仪好着呢,吃了半瓶奶,睡了。” 尹仪是自家姑娘的名字,是老尹给取的! 老尹读兵法,知道尹伊。他说呀,“尹伊乃是商朝大臣,理政安民六十余载,治国有方,权倾一时,三朝元老,史书上的贤相他占一席之地……” 叫四爷说:“老尹查这些也是花了心思的!”只怕光是查‘尹’这个姓连带出名的人,就查的很辛苦了。 别管怎么着吧,老尹坚定的认为,“我孙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面相一般的小子是比不上的。男女早就平等了,难道我孙女只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那书上说的,生个小子就盼着为官做宰,我家添了个姑娘,我也盼着她将来能为官做宰,怎么着吧!说定的,就叫尹仪。” 尹仪,是被爷爷寄予厚望,希望她能为官做宰的小丫头。 是不是能为官做宰这个是看不出来,只是倍儿能吃,倍儿能睡,脾气还挺大。 孩子放家里,她是真放心的。 打电话也不是问孩子,她说:“姐,香椿该下来了吧,咱买点香椿吧。我想吃香椿炒蛋,再做点香椿酱,我想夹馒头吃。” 香椿?想吃香椿了? “今儿不行了,早起的自由市场都散了!明早吧,明早我赶早去买。”季美红估摸着她馋了,“有嫩花椒叶,裹了蛋液给炸一盘,吃不吃?” “吃!” “行!晚上给你炸这个。” 挂了电话,季美红想了想,看了看外面菜园子里先于菜苗冒出来的野菜,出去把那个抠了抠,就是才长出来的灰灰菜,才一指那么高,正鲜嫩,那么一大把,勉强够一盘菜的。 冬菜吃腻了,春上才上来的东西吃什么都觉得适口。 隔壁的老孙也在院子里活动,朝这边喊:“老林,在家吗?” 老林在家,天暖和了,也能在院子里坐坐。 干脆就出来,坐在躺椅上靠着,“我不如你,你现在还能走一走转一转,瞧着精神。我就不行了,走不了太多的路。” 凑活活吧! 老孙坐在矮墙边的凳子上,看着林家的小孙女颠儿颠儿的跑出来,直接坐在老林的腿上,叫爷爷给扎辫子。他就眼馋:“你现在的日子才真是好日子。” 老林给孙女把头花扎好,季安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个洋娃娃,“走!跟奶奶去玩滑梯去。” 天暖和了,塑料棚拆了,上面改成了遮阳棚,孩子一样在上面玩耍。 清儿哼哼唧唧的,“找哥哥……找哥哥……” 哥哥上托儿所了,怎么找哥哥?“走!奶奶陪你玩。”说着又叮嘱俩老头,“都别喝茶,吃着药呢。” 那俩聊着,季安陪着孙女滑滑梯,在边上站着。 苏晓梅拎着菜篮子回来了,看见季美红又在门口挖树坑里的马齿笕,就笑道:“怎么馋野菜了?” 季美红只道:“正嫩,蒸点菜窝窝。” 季安也笑,“桐桐一早叮嘱的,想吃香椿……香椿今儿没有,坑的美红正想法子呢。” “净是吃那些!”苏晓梅将篮子递过去叫季安看:“瞧,今儿这虾怎么样?油爆虾,那味儿一绝!”说着逗清儿,“丫头,今儿上苏奶奶家吃饭。” 清儿蹭的一下藏奶奶怀里,只抿嘴笑。 苏晓梅就说,“这丫头长的不像她姑姑,这性子倒是跟她姑姑小时候一样,腼腆!” “是!都说外甥像姑姑,总有像的地方。”季安看见篮子里还有蛤蜊,牡蛎,皮皮虾,“这是家里要来客人呀?”一水的海鲜,“是大志要带对象回来吧?” “哪呀?瞧着新鲜就买了,自己吃的!做好了给你端一碗,你尝尝我的手艺。” “今儿孩子们都回来吃饭?” “没有!大志在单位,静静那丫头又跑特区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问,就给钱;再一问,塞来的还是钱。非说叫找个保姆,我说找个保姆干啥,我在家闲着呢。”她点了点篮子,“就我们俩吃的,身体还是要保养的,咱得对自己好点。” 说完就摆摆手,跟清儿道:“一会子奶奶做好了,给你送,好不好?” 然后人走了。 季安:“……”她记得桐桐叮嘱了孙静几次,说是老孙这情况特殊,海鲜不能碰,辛辣的不能碰。不能饮酒,不能喝茶,还不能干什么来着?反正忌讳挺多的。 现在这个……苏晓梅给整一桌子海鲜宴,老孙只能吃白饭吧。 等吃饭的时候,苏晓梅真的给孩子送了一份,“今儿我煮了海鲜粥,都尝尝!还剩下一些虾头,晚上爆出虾油,加上水,下点面条,海鲜面……” 季安就把自家做的菠菜窝窝给拿了一碗,这个菜窝窝是孩子吃的,各个都只有丸子那么大,只要点蒜泥醋汁,蘸着就能吃,“你也尝尝这个,春上的菠菜也嫩,热吃冷吃都行。” 拿回去吧,别给老孙饿死了。 老孙没饿死,可还是又复发了,皮肤有些红,有些痒,一觉得不对就赶紧找桐桐。桐桐一摸脉就皱眉,“孙叔,不能碰海鲜。嘴馋也忍着,这辈子是别想了,绝对不能吃。” 苏晓梅坐在边上,不言不语。 孙大志挠头,都急了,“爸,你中午吃什么?” “中午……不饿,没吃!”老孙垂着眼睑,“晚上也没碰海鲜呀,几个菜窝窝……” 菜窝窝是自家做的,就真的只有菠菜和面粉,最多就是放了一点碱,叫菠菜看起来更绿而已。 桐桐问说,“蘸料呢?蘸料放了什么?” 苏晓梅一拍额头,“我忘了,酱油是我熬过的熟酱油。” 用什么熬的?放了什么? “虾皮?蛤蜊壳?还有什么来着?酱油这么一熬,提鲜效果特好。”她一脸懊恼,“哎哟!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酱油是海鲜酱油。” 桐桐:“……”她指了指厨房,“那个……我能看看这个酱油吗?” 看吧!也能尝尝,“要是觉得好吃,回头阿姨再熬点,给你一瓶。吃完了,再给你熬。” 桐桐上厨房一看,好家伙,这酱油熬的,都熬成膏状了,特别粘稠的那种,用筷子挑了一点,桐桐用指甲挑了绿豆大小的两块塞嘴里,满嘴的鲜味,这个……熬的真的挺好的。放到什么菜里都会提鲜。 她尬笑了一下,“那个……从来不知道阿姨还有这个手艺。”苏晓梅的厨艺真不咋好,两家这么些年的邻居了,真的!现在把海鲜做的可太好了。 苏晓梅一脸得意的笑,“专门跟鲁师傅学的,就这个海鲜做的好。回头我多熬点,大家都尝尝。” 桐桐看向孙大志,孙大志胸口起伏,估计被他妈气的够呛。她使眼色给对方,然后才道:“按时服药,最近就喝白粥吧!放点菠菜或是胡萝卜到粥里也是可以的,粥里放一点点盐就行了!白水蛋可以吃,水果也能多吃。觉得寡淡的话,肉沫也能放粥里。” 这么吃是没事的! 老孙的状况就属于:自己要吃自己做,要不然就是这样,不定什么菜里给你放点海鲜酱,就问你难受不难受。 死是死不了的,但是活罪难逃呀! 孙大志说桐桐:“走!我送你。” 老孙客气的朝桐桐笑:“害你大晚上的跑一趟。” “不麻烦!不舒服了记得喊我。”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院子里,桐桐就说这个情况,“辛辣和海鲜绝对不能碰,饮食以清淡为主。营养跟得上就行!有主食,有肉食,有蔬菜水果就差不多了。水产品尽可能的别吃,哪怕是淡水鱼。” “行!麻烦你了。”孙大志说着就又道,“如今买车的人多,尹禛要换新车,回头车的牌照和手续叫他别跑了,我给把车户口办好,直接送过去。” “嗳!等静姐回来,你叫她记得找我,我有事找她。” 好! 桐桐回来的时候,四爷和林楠林枫正在家说汽车的事,“我提了三辆车,我姐夫在那边一辆,方便送我爸我妈。咱家这边一辆,直接放在表姐名下,进进出出的,表姐可能开的更多些。” 季美红‘啊’了一声,“别别别!不能……不能……”那可是小汽车! “就这么定了。”四爷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现在这车没想象的那么贵!” 林枫也跟表姐点头,“有门路确实不贵!海南那边免税,那边的人都做这个生意,弄一张条子,他们赚八千、一万的,转眼就致富。但有关系的话,这笔钱是能省下的。” 严言还问:“不是不许……这么着往外卖吗?” 那边急于发展,含糊了这一条规定,现在那边的汽车贸易特别厉害,人人都在搞汽车批文。 三人正说着呢,见桐桐回来了。老林急的先问:“老孙怎么样?” “就是碰了海鲜……复发了。” 林诚儒看季安,“……”这两口子是有多大的仇呀,非这么着? 严言递了南边运来的樱桃给桐桐,“为啥的?” 桐桐就笑,“男人呀,年轻的时候对老婆不好,老来……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严言看公婆,“年轻的时候,他们夫妻感情不好?” 这怎么说呢?反正老来过成这个样子了。 季安就说两个儿子,“瞧瞧!夫妻就是这样,要是不能亲近,那就是世上距离最远的人!”远的都能恨对方不死,“所以,枕边上一定得是亲人……”要不然,真就是仇人! 第427章 花自向阳(144)二更 春雨细细润润的,桐桐穿着一条大红的长裙子踩着高跟鞋,一手抱着半岁的女儿,一手拉着三岁的儿子,站在新车边上,四爷拿着照相机给拍照。 尹重指着车顶,“爸爸,我上去拍……” 好!上去拍! 不仅把儿子送上去,还把闺女送上去,两孩子坐在车顶上,咧着嘴朝爸爸笑。 等孩子抱下来,交给王云带着,桐桐直接蹦到车头的引擎盖上,像是国外画报上的模特一样,摆出个风情万种的姿态:“拍啊!” 四爷瞪她:“外面呢……”正经点! 哪不正经了?多正经的姿态呀。 两口子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就问谁不眼热。夫妻关系好不好,这不在大家的羡慕范围之内。儿女双全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多要一个孩子,付出的代价一般人付不出。大家真正羡慕的是——钱! 钱呀,这真是个好东西! 一辆车二十来万,尹禛一口气买了三辆!这是多少钱呐? 大家的工资,大院里大部分人的工资算高的吧,可也就一个月二三百的样子。一年三千上下。 十年三万,五十年工资,也才十五万!也就是说,干一辈子,不吃不喝不花销,也挣不来人家一辆车。 就问这个冲击大不大吧! 有意思的是,除了相熟的人问了问,其他的人仿佛不知道他家买了新车了一样,从来没有问起过,或者跟桐桐谈论过关于车子的话题。 最开始表姐还总担心,怕周围的人老张口要用车。其实用车都是小事,关键是会开车的人不多,这个用车,多是指连人一块用。家里离不开人,到时候这是叫用呀?还是不叫用? 结果……并没有人说过要用车。 车整天停在大门口,苏晓梅见天的进进出出的,从没有张口说过一句:“哟!你家换车了?车不错呀?多少钱?费油吗?”从没说过类似的话。 她跟姑姑说,“这要是在老家,车一天都别想闲着。” 季安只笑,这要是在部队大院里,早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了,非要放一天的鞭炮,喝几天的大酒庆祝不可。 她点了点林诚儒:“文化人的小心眼,在这个方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诚儒:“……”话不能这么说,“读书人嘛,视金钱为粪土。” 才怪!背后不知道怎么复杂呢,面上装的怪淡然的。别人有点好,先是不舒服。不管是对桐桐医术的质疑,还是对尹禛致富能力的看法,都一样。 “小季同志,打击面不要这么广嘛!” 季安哼笑一声,“读书人!并不是人人都有朗月清风的心胸的。” 林诚儒跟桐桐告状,“小季同志对读书人有看法,在这个方面你不要受小季同志的干扰,要充分跟同事搞好关系,不要多想。” 多想什么? 其实不用多想,背后的小话多了去了。 晚上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刚好孩子奶奶来陪孩子了,四爷就喊桐桐,“外面新开了一家爆肚店,去不去?” 早些年,两人骑自行跑可远的,就为了吃一次爆肚。 “远吗?” “不远,就在附近。” 四爷不说,桐桐都不知道,她这一天天的不出去,跟生活在桃花源里一样。 她就找衣服,“我要穿那件驼色的毛呢长裙子。” 那个并不好看,没大衣配。你这个穿衣真是太随心所欲了,四爷顺手指了一个披肩,“别搭大衣了,这个披肩合适?” 披肩?披肩穿出去会不会跟周围的环境和人格格不入。 “你衣柜里的衣裳不管哪一件,去小吃店都会格格不入。没差别,就这么穿吧。” 把桐桐给说的,“……”行吧!搭好了对着镜子看了看,“不行,很怪!”她挑了黑色长风衣,穿好,扣好,果然就顺眼多了。 四爷:“……”所以,里面搭那一条裙子的意义在哪?他起身,“走吧!走吧!” 桐桐跑去跟婆婆商量:“今晚上我俩先去试试,明晚上我看家,叫您儿子带您去尝!” 万红娥给笑的,“再顺便看个电影,别急着回来。”还换我?换我干什么? 四爷揪着桐桐就走,“回来给妈带一碗就得了。” “别给我带,大晚上的,我可不吃了。” 能扔下孩子出来撒欢,简直不要太美! 两人也不开车,就在近处嘛。两人溜达着往出走,桐桐一路上跟四爷絮叨,说在单位的事,“……又跟李默吵吵了,他这个人死脑筋。自己跟着研究中医,没那个天赋,理解不了……” 又说裘正贪污经费的事,“一个小组,人均贪污了七百多,他一个人贪污了两千三……这回核实出来了,不仅要退,还得罚,要求公开做检讨。关键是他那个项目,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申请下来的,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李默在会上跟裘正拍桌子的吵吵……” “你没煽风点火?”我猜你就忍不住。 桐桐咯咯咯的笑,“我当然煽风点火了!我就爱看他们吵架。” 你就坏吧! 卖爆肚的店不大,里面坐的满满的,户外也坐了好些人。一桌一桌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小方桌放了二三十个都不止。 四爷朝老板喊:“先来六碟,麻酱两份。” “多放香油,多放香菜,多放蒜泥……”桐桐跟着喊了,又问说:“有青红辣椒没?” “那玩意这个季节可贵,咱没那个!要么给您来点油辣子,要么加点泡椒碎?” “那算了!”这个得是小米辣的辣椒末放进去才好吃,“有喝的吗?” “汽水啤酒要哪个?” “一杯生啤,一个汽水。”桐桐喊完了,才低声问四爷:“羊肚还是牛肚?” “这家店只有牛肚。想吃羊肚回头另外找一家,再去。” 两口子一边等一边说着闲话,只他们俩声音当然就不大了。然后听见不远处有一桌在高谈阔论,刚开始两人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说他们。 只听一个特别粗嘎的声音说:“……人家家里的背景深了去了!这年月,没点背景能发财?弄批文那些,哪个不是家里老子有权有势的。” “他家有什么呀?”边上的人一边吃一边附和着。 “军大院的,你说什么背景。”这人就哎哟了一声,“早几年,那四九城里多大的名声呀,是不是?该考大学,人家考上大学了。一开放,人家致富去了。” 桐桐朝那边看了一眼,心说,这是说谁呢? 四九城有名的?发财了的?她一脸八卦的问四爷:“谁家发大了?” “不清楚!”军大院多了,发财的也多了,谁知道说的是谁。菜上来了,四爷看了看油碟,还说端菜的,“再来点香菜,不够味儿呀。” “得咧,您等着。” 桐桐符合四爷的话,“嗯!这几年发起来的不少。”但他们来钱的道道,都没法说!有些真就是钻了空子了。 就听那边又说,“……他大舅子现在也是往高处走呢!” “听说他大舅子的老丈人那权利可大了去了!” “那是!要不然能升那么快!” “这姻亲都得利!这咱羡慕不来。” 中间横插进来一个声音,“靠老子的靠老子,靠岳老子的靠岳老子,咱既没有老子能靠,也没有本事找个出身高的媳妇,找个能靠的岳老子,这辈子就这德行了。” “谁说不是呢!人家说买车,三辆就到手了,二十多万……” “是买波兰产的那个什么车,一辆七八万那个,坐四个人的那种车,叫什么来着?” “哪啊?桑塔纳……一辆二十多万,不是三辆一共花了二十多万。” “弄错了吧?!这不得花出去六七十万?” “错不了!那新车进进出出的,不瞎都看的见。听说专门给老丈人买了一辆,家里的保姆开着呢。” “我的乖乖!舍得!” “人家媳妇也是真漂亮!谁家媳妇长那个模样,都会舍得的。” 然后几个人没正行的嘻嘻哈哈的,桐桐就又朝后看了一眼,再看四爷:这说的是咱吗? 四爷:“……”他给桐桐夹菜:“吃吧!”就着咱自家的八卦,吃着是不是特别的香。 桐桐小声问,“明儿会不会说你在外面养了几个女秘书,说大哥靠着大嫂吃软饭?” 四爷赞赏的看她:你是懂八卦的。 桐桐:“……”这些人果然是很叫人生气!她将毛肚扒拉到嘴里,然后喊老板:“再要六碟,麻酱两份……香菜、蒜泥别不舍得。” “来喽!” 就着自家的八卦,气的多吃了好些,结果去结账的时候被老板告知,“有人结过账了!”说着话,朝最边缘的一桌指了指:“那边!” 四爷朝那边一看,正是林楠跟严言在那边坐着呢。 桐桐就笑,跑过去,“怎么都出来了?孩子呢?” 严言一脸的忍俊不禁,“我的背景这么深,婆婆能不晚上帮我带孩子吗?你大哥好容易高攀上我了,那不得巴结着我,带我出来尝尝鲜呀?” 给桐桐笑的,瞅自家大哥:“您觉得还行?” “我一个靠岳老子的人,有什么行不行的?”说着就喊妹夫,“多要了几份,你们带一份走,剩下的我们走的时候再带。” 都是在外面吃了,走的时候给家里人带的。 四爷又另外买了十几杯扎啤,给老板说,“给那一桌送去!就说他们说的挺精彩的,我也爱听!但赶明不能说我在外面养女秘书,要是听见谁这么说,请他们帮我澄清澄清……回头再碰上了,还请他们喝酒。” 被请喝酒的一桌人:“……”是尹禛那小子!这孙子,真他娘的损!躲在后面听了这半天。 第428章 花自向阳(145)三更 都知道你家有钱之后,就会有那么一种感觉。 就是去食堂打饭,比如时候内食堂找了个做川菜做的好的厨子,人家做的那个蹄花呀,真的是绝了! 这玩意家里做太费工夫,还没人家的好吃。那肯定就去食堂打饭嘛,老林同志爱吃这个,尹重和林清这俩孩子也爱吃这个,入口即化的,老的小的都爱,那就买呀。 昨儿菜单就出来了,桐桐一直记挂这个事,一下班,火速的往食堂跑。 然后排队,等着买蹄花。她今早上班的时候端了一个铝锅,家里人多嘛,带上保姆,真得一锅呢。 这个有点小贵,但吃的人还是很多。 有些人是一个月顿顿在内食堂吃,就不能多打这个菜,他的内食堂票不够。 桐桐是只有好菜的时候才来,反正每月有九十张票,别管我怎么用,对吧? 排队买这个,大家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这样的: “哟!小林怎么打这个菜呀?那话怎么说的?‘有钱不吃猪的脚,人吃的少狗吃得多’,啥山珍海味你买不来,偏爱这一口。” “小林?这是鱿鱼海参吃腻了,亲民了呀!” “咦?你今儿怎么下凡了?” 桐桐就:“……”我到底是有多飘,干嘛这么挤兑我。 我该说点什么呢?我回家吃饭难道不是因为我家孩子还没断奶?难道不是我家几个保姆,总有人做饭,我没必要顿顿食堂吗? 她嘻嘻哈哈的,“就爱这一口。” “爱这一口,叫小尹专门找个做川菜的厨子,这还不简单?” 瞧这话说的!桐桐摇头,“小尹同志不成呀,我昨儿想吃麒麟的蹄子凤凰的爪,他愣是没弄来。啥也指望不上!” 把周围一群人说的直笑,她这才端着一盘子蹄花走人了。 走出来了,碰上老孙:“哟!孙叔,吃饭呀?” “哦!吃饭。”老孙看着蹄花不错,“吃这个没问题吧。” “叔啊,食堂的饭菜少吃,葱姜蒜、花椒、胡椒、芥末、泡菜、豆腐乳,这些都属于辛辣……”食堂里做饭,有些不放辣椒,但是葱姜蒜这些是基本的,花椒胡椒避免不了,“偶尔一顿没事,长期吃不行!” 老孙站住脚,跟着桐桐往回走,“你爸现在可以不忌口了?” 那是我天天在给调整,一周针灸一次,都是过大穴的那种,叫他基本的生活不受影响,“只是不能吃太硬的食物,面条想吃劲道的,不成。这个蹄花也不敢给多吃,这玩意也不太好消化,控制着量,叫解解馋可以。” 老孙不住的点头,“你说……这从事咱们这一行的,长期头疼是不是也是接触多了引起的?” “我得见人呀!得排除其他的病症,有些确实容易跟其他病症混一起。像是有高血压、颈椎病的,一说头疼往往想到这两种病……是不是夹杂着其他原因还得见人,我得把脉。” 老孙应着,便不再问了。 路过隔壁的时候,闻到一股子炖鱼的味道。 苏晓梅在厨房的窗户上喊:“桐桐,炖鱼贴饼子,吃吗?” “哟!您这鱼炖的,怎么这么腥呀?” 腥吗? “腥!回头您提前买一瓶啤酒,用啤酒替代水试试。” “这是海鱼,海鱼就是比淡水鱼腥!” 桐桐:“……”您那几个退休金全用在这个上面了吧!自己吃不好也要饿死对方的架势。 在院子里拍皮球的尹重一听妈妈说腥,就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的扇,“妈,难闻。” 哪有那么过分?“走!吃饭!” 惹得林清跟着学:“姑姑,难闻。” 学人精! 林诚儒爱吃只敢给吃半个,两个孩子再爱吃,也都是几口。尹仪到了‘羡饭’的时候,嘴可馋了,看见桌上的饭就扑腾着‘哦哦哦’的要吃。 用筷子点着叫尝尝味儿就行,结果一尝到味儿,那眼睛都亮了,‘哦哦哦’的踢腾。 长的软软萌萌的脸蛋子,踢腾开了厉害的很。 尹重吃完了,坐在边上看见妈妈将猪蹄蘸上辣椒放在米饭上扒拉,馋的哈喇子都下来了,“不怕辣——妈妈,我不怕辣——” 林清不会说‘不怕辣’,一个劲的喊着:“怕不辣——怕不辣——” 林诚儒搁在边上咽口水:“好吃?下饭?是吧?” 桐桐把饭含在嘴里:“……”我是咽呀还是不咽呀? 反正家里热热闹闹的,整天的也不见争长论短。 背后人家怎么说呢?说谁家有钱日子都能和乐!说到底,还是没钱呗。 没钱,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导致的结果就是:单位迎来了一波停薪留职潮。 现在也鼓励大家下海,先停薪留职去创业,要是成功了,那就正式辞职;要是不成功,回来再上班,职务还给留着。 比如单位两 口子是双职工的,留一个人在单位,保本;另一个人就先停薪留职,试试去。 这些人是不会想着跟谁商量的,或是觉得尹禛算是闯出来了,咱去取取经去。那没有!就是他都行,我凭什么不行? 桐桐这边药房好几个,都辞职了,她用人手,人手都不够了。 她跟胡刚要人:“这怎么行呢?我这人手不够。” “调嘛!现在只能看从哪里调来试试!”这个其实挺难,人家学历不错的,好好的医院不呆着,跑这里干嘛?医院专业多对口呀,“克服克服嘛!这事……拦不住!你们家那车买的,太刺激人了。给你说呀小林,我要不是知道我没经商的能耐,我都心热。” 桐桐:“……” 这不仅导致了桐桐这边用人不方便,其他一些项目组也一样,都出现了用人慌。 王丽娟就说,“头儿,您知道那些做洗发水的,做擦脸油的,做化妆品的……就这些地方,请一个化学专家,开的薪酬是多少吗?” 不知道! “最开始一个月就三千!一个月三千呐!”可在单位,一年才三千上下!这是什么概念?“有了新品研发,数万的奖呢?好些人可不是去经商去了,人家是去私企去了!尤其是特区那边。那些合资和外企,工资开的更高,有年薪五万的,有年薪八万的,您算算!这钱挣的多得劲呀。” 也是!人往高处走嘛!若不是对科研是真的喜欢,是留不住人的。 那几个家里的孩子不太健康的,都是妈妈留在了单位,爸爸基本都辞职了,要去南边。 用他们的话说:“不多挣点钱,孩子以后怎么办?” 桐桐几次都欲言又止,夫妻分开,并不是好主意。家里越是过的艰难,身处其中才越是想逃离。 一边是深陷泥沼叫人想逃离的苦难,一边是可以做另一种人生选择,再差不会比回到泥沼里更差,那该怎么选择呢? 这个时候别考验人性,夫妻选择分开,赌上的都是良心! 说实话,真不怎么靠谱。 她只能说,“一个人照顾孩子太难了,便是老人在家帮忙……可有时候老人年龄大了,身体随时可能出问题。挣钱也不一定非得去南边,京城现在的机会也很多,待遇也很不错。既能照顾家庭,又能多挣些。” 所以,还是要谨慎! 当然了,这话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懂,但能说也就这些了,能提醒的也只能到这里了。 正说着话呢,辛岁寒带着李默进来了,朝桐桐笑了笑。 李默则没看桐桐,只对着墙上的穴位图。 桐桐叫两人稍等,先给排队的孩子针灸。 李默就看着孩子那么一定点大,长的浓眉大眼那么可爱,浑身扎满了针,不时的手脚还抽搐一下。 大人问:“疼不疼啊?” 孩子一笑,看着有些傻气:“不……噔……” teng这个音都发不好。 扎完针,然后做母亲的艰难的给孩子穿衣服,孩子的四肢没那么灵便,也不会配合,所以穿的特别吃力。 好容易穿好了,大人得抱着走。这么大的工夫,当妈的一刻都没清闲。 不说心理压力,就只这身体……吃的消吗?要工作,要照顾这样的孩子,怎么弄? 他拉辛岁寒:“走吧!”治不治都这样了!就是治好了,敢要孩子吗?真要生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办? 辛岁寒不走,一脸哀求的看他:“治吧!咱别讳疾忌医!” 李默嫌拉扯的难看,到底是坐过去了。 桐桐什么也没说,只号脉。这一号脉就问说:“铅?” 李默意外的一下,跟桐桐默默对视,然后微微点头。 桐桐撤了手,一时没有言语。这玩意……一旦中毒,最可能影响的就是生殖。女性流产、早产,男性那个的数目减少,且液化时间会延长……而且,这东西的毒素会影响子孙后代的发育,甚至于智商发育。 而铅,它属于重金属。 她说:“能……但是,得三到五年的时间。” 李默点头,“我治!”关键是这个东西影响记忆力的!他已经有这个感觉了。 辛岁寒急忙问:“那……过几年能要孩子吗?” 桐桐点头,“可以!”只是要特别小心而已!孕妇也得考虑服药的问题。她开了方子给对方,“去药房抓药吧。” 辛岁寒一脸欣喜的出去了,人一走,李默就问说:“过一段时间……能不能告诉她,治疗效果不佳。” 啊? “她想要孩子,我不敢冒险。”李默看着刚才那孩子躺过的地方,“叫她死心,离婚后她再找还能生。我嘛,就算了。” “离婚?”这能轻易提? 那要不然呢?“我想领养一个,她不认同,想生自己的孩子。”可这真的是在冒险,真不能赌,“干咱们这一行的该清楚,对物质的了解,咱们只是了解了自以为的全部,可其实呢?并不是!” 第429章 花自向阳(146)一更 门外是张红跟辛岁寒的说话声,该是辛岁寒抓药回来了。 桐桐打破了这个沉默:“我不想砸了我的招牌。” 她看李默,“大夫承诺过的事得算数!我告诉人家了,给人家希望了,最后再打破,你觉得合适?为什么大夫总把病症说的好像很严重呢?为什么大夫把各种可能都预先告诉患者和家属呢?不严重,患者会侥幸,会觉得幸运。可大夫若是说的不严重,最后小概率发生了,那大夫就叫误诊,病人和家属情绪上也很难接受。” 所以,“她也是搞这一行,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有什么是不懂的?” 都是懂的,中招也都是懂的人!就跟淹死的多是会水的一样。李默不住的挠头,才要说话,门一把被推开了,辛岁寒一脸笑意的进来,“药抓了……要不走吧。” 整日里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人,今儿突然就鲜活了起来。 李默看林桐:瞧见了吗?就是这样。 桐桐叫辛岁寒进来,“先进来,不着急。” 辛岁寒看了李默一眼,笑意收了收,小心的问桐桐:“怎么?还有别的什么……” 桐桐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医嘱,你得听完。” 好!你说。 “第一,牵扯生育问题,在服药的这三五年之内,夫妻房事不能频繁。生理知识你们懂,我就不多说了,原因都明白吧。” 辛岁寒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明白。” “第二,因为铅这个东西,属重金属,对生育方面的影响很大。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用西医治疗,不能去根……所以,便是精子没有了畸形,提高了质量,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的隐形影响。所以,你将来若是怀上,我建议你孕期继续服药。”防着有些东西带到胎里影响胎儿。 李默看向妻子,“你也知道!孕妇其实是忌讳服药的。生存法则就是优胜劣汰,非要强留,人工干预……你真的放心吗?”再相信一个大夫的医术,这点常识你该明白的。 辛岁寒看桐桐:“能保证孩子万无一失吗?” 桐桐还没说话呢,李默就先说:“岁寒,你也是搞科研的!你该知道的,就是健康的夫妻,大夫也不能保证孩子发育过程中不出问题呀,这个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事……要不然,要产检干什么?便是产检了,还总有各种意外。再笃定的大夫,人家也不敢跟你下这样的保证,没有一个大夫会那么说话。” “我可以用药,坚持产检……” “那几个针灸的孩子,哪个不是过了产检的?有用吗?我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 “小林的医术不错,这么多年了,林工不也好好的?” “林工那叫好好的?家门都不出,你管这叫好好的?林工只是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可人到这世上,并不是只活着就行的。” 李默说着就站起来,“其实,林桐这个人很靠谱,说的也都不是大话!她说你孕期服药,保的是孩子,其实我是觉得九成九……大概率能生个健康的孩子!但是呢,我还是不敢冒险,哪怕概率是万分之一。不生,可能会觉得遗憾;生了,我怕将来死都不敢死。你要是想跟我生个孩子,我不想冒险,所以我不想生;你要是只想生个孩子,我觉得还有别的选择。你再考虑考虑!” 说着,看了林桐一眼,低声道:“我最近的实验可能会用到y320号……” 桐桐一脸的凝重,早几年有人用这个做实验,那玩意有放射性。 她看对方:你需要抗辐射的预防性药物。 李默微微点头。 桐桐朝后一靠:“我没做过类似的预防性药物,并不清楚……” “那你先试试。” “要是弄不出来呢?” “项目申请已经提交了……” 桐桐看李默,朝内室指了指,“你跟我进来。” 李默起身跟着进去了,门一把给关上了。然后辛岁寒听到里面有拍桌子的争吵声,吵什么是听不清楚的,但听的出来,争论的极其激烈。 张红追过来,还有好些等着的人都挤进来看热闹,“这怎么又吵起来了?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是啊!谁知道呢? 桐桐能不火大吗?“你知不知,医人的方法是落后于病症的。是先有了病症,才研究怎么去处理,怎么去治疗。治疗的多了,掌握危害,明白药性,这才能说预防。 就跟你拿来一个漏水的盆一样,我得先知道哪里漏了,才去补。而后我才知道,哦!这里容易损坏,那我下次再用这个盆的时候给这里套一层防护,来抵消这个损害。是这个道理吧? 任何一次医学的进步,都是有没治好的病患为铺垫的!我告诉过你,这个东西我没接触过……” “我知道!”李默站在屋子当中间双手叉腰,“但非做不可。防护已经进步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并不是说一定会用到你!所以,你也不要自视甚高,觉得就非你不可。” “防护?防护!你跟我提防护。”桐桐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我家里还有一个防护的很好,结果只是活着的人。我自视甚高?我从未自视甚高,我告诉你了,我没接触过你说的那个见鬼的东西……” “林桐,那不是见鬼的东西,那是……” 正吵吵着呢,内室的门被拍的啪啪的想,是褚云锋的声音:“嗳!没完了是不是?叫人围着看笑话。” 李默转身一把将门拉开了,看见褚云锋也只点了点头,“您叫我跟林大夫谈谈,我们谈过了,她知道情况了!我还挺忙的,先走了。” 桐桐站在里面,双手撑着桌面,“哦!工作上的事,我们谈过的!情况我知道了,谈的挺好的!都散了吧。” 褚云锋摆手,“都散了吧!散了吧。”然后看一边站着的辛岁寒:“小辛呀,回去好好跟李默说,以后沟通好好沟通。跟同事嘛,尤其是女同事,怎么就动辄吵起来呢。” 辛岁寒挤出点笑来,这才拿着药转身走了。 褚云锋跟进去,问桐桐:“跟你谈过了?” 嗯! “出去走走!”褚云锋朝外指了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其实还好,这里隔音效果不错,原来是储存药品的,一般的音量是传不出去的。 两人走到外面,桐桐才说:“国外不是有防辐射的药物吗?” “你当人家什么都肯卖给咱们?”褚云锋回了这么一句,“我听说之前受到辐射的两个病人,病情稳定。” “院长,只是稳定,不是治愈。”桐桐就说,“活着……他们只是活着而已。” “活着不就挺好吗?本来李默团队那边,其他的人都挺迟疑的,后来听说你在医院那边的治疗效果还不错,人活着……大家也就……一致通过了。李默的项目是团队集体申请的……” 褚云锋说着就解释道:“得往前走!就跟战士打仗一样,前面是雷区,排雷风险很大,可也总得有人往前走,去干吧。他们中就李默没有孩子……” 桐桐站住脚,“我是怕……怕我弄不出保护他们的盾,而他们却成了我造盾的实验对象……” “他们有成为你实验对象的思想准备。”褚云锋看向桐桐:“拜托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动,良久良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褚云锋叹了一声,上班时间去拜访了林工:“林工,这对小林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 林诚儒沉默了,对桐桐而言,她很可能都是在同事的血泪教训上,为后人造盾。她的盾庇护不了她的同事,她努力想要保护,可保护往往后迟到一步。她不仅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她的成功还可能会建立在同事的伤痛之上。 何其残忍?! 他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谈谈的。” 可林诚儒今儿没找到机会跟桐桐谈,桐桐接了孩子没回林家吃晚饭。 四爷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桐桐一个人在楼下徘徊。 已经十点多了,今儿回来的有些晚。 停下车,桐桐已经到了车边了,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 桐桐过去抱他,手缠在他腰上不撒开,下巴戳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 “什么事你解决不了,我去办。”他抱着她轻轻的摇着,“说吧!想要什么或是办什么事……” 桐桐就笑,“我今儿……突然就知道什么叫做人力有时尽了。我们就是人,真的不是神……很多事情,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难?” “嗯!”桐桐看着他苦笑,“我一直以为我……我该是个阎王见了都会怕的人。” 四爷愣了一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能从阎王手里抢人,那他自然是怕你的。” “李默其实没说错,我……确实很自负。”尤其是在自己觉得不会失手的领域里,特别自负,“可现在我怀疑了。” 四爷大概齐是听懂了,他就笑:“以前阎王只是怕你跟他抢人,现在呢?是有很多人不畏惧去见阎王,这不一样。遇到这种事,愁的不是你,是阎王。” “你没懂,我想说的是……” “我懂了!”四爷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 “相传远古的时候,天塌地陷,天下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女娲不忍生灵涂炭,炼五色石以补天……” 桐桐一下子给笑了,逗我呢? 却不想四爷直接问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天塌地陷、巨大的灾难是什么造成的?若是天灾,此乃天数;若是人祸,什么样的祸能叫天塌地陷,世界陷入灾难?若真有这样的人祸,谁来修补呢?防患于未然的事,总得有人做。”这么去想,你的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 第430章 花自向阳(147)二合一 “叮铃铃——” 一声铃声骤然响起,四爷一伸手,直接抓了床头上的电话:“喂——”接着电话,他扫了一眼时间,两点半。 今儿周末,晌午吃了饭在家正睡午觉了。 外面有些蒙蒙雨,这样的天晌午睡一觉正舒服。 家里安装了电话就这点不好,随时有人找。 他还以为公司找他说约人见面的事,结果电话那边声音熟悉,是胡刚:“小尹呀,叫林桐尽快过来一趟,开紧急会议。” 研究所周末开紧急会议?这可不常见。 四爷第一反应就是哪个实验室事故了,他放下电话就喊桐桐:“院里的电话……” 桐桐睡的迷迷瞪瞪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出走,“肯定不是实验室出事故,真出事故了,不能说开会!”得去现场吧! 也对,“那倒是奇怪了!为什么的也不知道。” 桐桐‘嗯’了一声,到门口换了鞋,跟王云说:“算了,晚上不做饭了,上我爸妈那边吃饭吧。” 外面细雨蒙蒙,四月的天一点也不暖和,四爷喊她:“穿个外套。” 好! 四爷没法送,孩子还在家呢。 而今是八六年的四月,尹仪都一岁半了。孩子被铃声吵了一下,不安的动了动。这会子他给小的盖好,大的却已经不睡了,看看时间,瓮声瓮气的问:“电视还放《西游记》吗?” “不放了。” “放《葫芦娃》?” 也不放了,“去上个厕所,上个厕所,咱们开始描红了。” 桐桐是脸没洗头没梳,一脸的木楞气。迷迷瞪瞪的坐到位置上,先看褚云锋和胡刚,这俩面色凝重,但却并不着急。 那就是说,事可能很大,但跟自家单位没太多直接的关系。 那就没事! 等人都到了,褚云锋才说:“刚接到通知,有一组数据,大家先看看……” 复印了不少份,人手一份拿到手里,李默接过去扫了一眼就先说,“这是打仗了?谁跟谁打起来了?用了核武器了?” 然后又摇头,“不对,这是哪里出现了核事故,这个……比二战时期扔在广岛那颗……辐射量大了四百倍上下吧。” 这个技术就这几个国家有,很好猜!桐桐问说:“苏国?” 褚云锋‘嗯’了一声,“其危害……到底有多大?” “这应该是电站!”苏国哪里有这种电站,咱也知道。李默就说,“这么大规模,参照日本之前的数据……以及当地的人口密度,受辐射危害的人数不会低于三百万。” 桐桐将手里的资料放下,“这还有距离远近的差别,每个人所暴露的程度差别,以及附近具体的大环境影响……把这些都算进去,十年之内受辐射死亡人数在二十万上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的情况才会慢慢恶化,其实,直接和间接导致死亡的人数……是难以估量。这甚至都不是一代人的事,在以后的很多很多年,是不是这个东西还会间接的有危害,不得而知。” 说完,她就看向窗外,这就是她接下来工作的意义吧。 会议室里讨论的很激烈,这么大规模的泄露事件,确实是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回家说起来的时候林枫还问:“那当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区域会被隔离,人员全部撤离,成为无人区。在往后的很多年,应该会去研究动植物的变化,以及搜集受辐射的人群的身体变化……” 林枫面色一变:“你可别跑去!” “想什么呢?人家让咱去吗?”这种事故,真实的资料他们自己的高层都未必能第一时间拿到准确的,能叫别国参与?想什么呢?“我们能拿到一些资料,能随时更新一下资料,给咱自己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就不错了,还想亲自去看?” 她说着话,给尹仪穿已经掉脚跟上的袜子,这熊孩子一个劲的踢腾,挣扎着下地。她拦着轻轻拍了一下:“老实点,妈妈跟舅舅说话呢。” 尹仪怪着急的,“哥哥……哥哥……” 这个孩子的声音特洪亮,把想跑的尹重给喊住了。 尹重不爱带妹妹,只站在门口急的跺脚:“那你快点过来……自己走过来……” “鞋子穿上再过去。” 尹仪是个急脾气,自己伸着脚往鞋里塞,也不管是不是穿反了,塞进去就急着往出跑。还是尹重站着没走,往地上一坐,也指着对面叫妹妹坐地上,他自己给妹妹把鞋换回来了。 桐桐叮嘱:“就在院子里玩,不许出院子。” “哦!” 正说着话呢,四爷陪着林楠从楼上下来了,这俩又跑到楼上嘀咕什么去了。 林楠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们开紧急会议?这可稀罕!” 桐桐就说了为什么的,“现在新闻上还没有,估计短期内也不会有,现在还只是内部资料,别外传。就是一次事故!” 林楠就再一次抱怨:“当初就说别学那玩意。” 严言从厨房出来,拿着暖棚里出的小黄瓜递给桐桐,“对百姓来说,真正是天塌地陷了。” 桐桐‘嗯’了一声,就去看四爷:如果灾难和意外不可避免,那炼制‘五色石’就是有意义的!哪怕最后都没炼成,但现在朝前的每一步都是有价值的。 四爷朝她点头,然后打岔,不提这个话,只低声跟桐桐说:“二哥可能会想着五一结婚,大哥跟我商量婚礼的事。” 跟人家沈裁来往了得快两年了吧!桐桐也催:“二哥,是要准备婚事了?” 林枫往沙发一靠,“是这么想过……她最近也有些心灰意懒,正好清闲,干脆把婚事办了吧。” 怎么心灰意懒了? “调到经济政策研究室了。” 桐桐看四爷:这是一种调动法。 四爷皱眉:“这是得罪谁了?” 林枫哼笑了一声:“从她为那些社员出头开始,她往上走的路就注定坎坷。她的有些较真行为,在而今看来,就是不合时宜的!她没错,执行的人也有人家的无奈。但凡有办法,谁不想面面俱到。可她这般的执拗,事情会越闹越大……由此可见,她这个人有心办事,只是还不成熟。她先是被派去学习了半年,之后工作就调整了。”就这么一码事。 不是得罪谁了,完全是她需要成长,事办的不成熟。 提起这个,林枫就说:“现在过度一下,我觉得也挺好。”不是坏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就不能说什么了。 桐桐只打趣:“二哥,史书没少看呀!现在都给人家当师爷了?” 什么师爷?这叫参谋懂吗? “那五一……结吗?” “结!” 他一吐口说结,当真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各个比他都高兴。 林枫:“……”没结婚在家里就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然后五一那天,人家就结婚了。 林枫和沈裁领结婚证那天,碰上了李默和辛岁寒,这俩是去离婚的。 从去年到今年,李默吃了一年的药了,体检的结果非常乐观。要是不考虑别的因素,就只精子的各项指标看,就不能说李默不育。 辛岁寒也跟李默磨了一年了,这中间李默带着辛岁寒去过孤儿院,现在丢弃健康女婴的现象很频繁,可以在孤儿院领养一个健康的女婴。也可以考虑其他性质的孤儿,就像是大地震那一年出生的孩子,到今年都十岁了。 李默就觉得,“若是觉得照顾小的孩子很辛苦,可以从这样的孩子里选一个合眼缘的,孩子都十岁、十一岁了,是大孩子了。能培养起感情,也不需要很细致的照顾。就是好好教养,当咱们自己的孩子养……也可以!” 而且,这些孩子很可爱,也盼着有人能收养。 或是,收养意外丧失父母的孩子,三五岁的都行,孩子没多少记忆。 但是,辛岁寒在这个上面很坚持,她觉得能有九成九的把握生个健康的孩子都不敢试,是李默过度恐惧造成的。 而且,一边是接受治疗,一边又做那样的实验,一点都不肯为家庭和她妥协。 能参与实验有严格规定的,参与的人员得是已婚已育,才能参与某些项目,这是明文规定的。 他在这种情况,先是以不育为由参与了项目,后来不育能治疗了,有康复的希望了,他却还继续参与进去,理由改成了放弃生育孩子。 “你但凡为我考虑过一点,为咱们这个家考虑过一点,咱们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这是辛岁寒说过的原话,李默没辩解,两人决定和平分手。 离婚是要开介绍信的,单位、工会也是劝了又劝,拖了几个月,相互都不肯妥协,然后:离婚了! 两人都很平静,碰上林枫还自然的打招呼,说恭喜。 林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邀请人家去喝喜酒,只客气的在民政局门口跟对方摆手:“你们先走,我们还有点事。” 跟人家客气的告辞了。 沈裁问说那是什么人,林枫才说了,“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民政局这个地方,聚了散了的,好像也不奇怪。” 这大喜的日子,说的这都是什么?沈裁将结婚证放包里,“聚了散了的,是不奇怪!” 诶?这话听着不太对味了。林枫赶紧道:“别呀!咱俩这么大年纪了,聚一块就怪不容易的,还散什么呀?不散了,这辈子都不散了。” “也是!这么大年纪了。”沈裁拉了车门往车上一坐,就说她自己:“三十岁的人了,事业不顺,勉强结婚……” 第431章 花自向阳(148)一更 林枫的婚礼很隆重,但绝不奢靡。 沈裁有公职,哪怕是双方父母来操办婚事,她的要求也只一条,不大张旗鼓。 于是,就借用了单位的礼堂,办了茶话会。 半年后,背后有人嘀咕,说这是林家最后的高光时刻。 五一这天,高朋满座,来了几位确实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像是严言的父亲,像是冬妮的父亲,这真的是得仰着头来看的人物。严家就自不必说,这是林家的姻亲,而老董呢,不管是因着跟老尹的关系,还是那些年里,万红娥连带了尹福尹禛对董家的照顾,在外人看来,老董对尹家的儿子跟对亲儿子那也没差。 但凡去里,家里特供的东西从来都只给四爷拿,不要都不行的那种,直接给你塞包里,拿走吧。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用不好就给他招祸吗? 当然知道!可知道,还从来不避讳,不怕叫人知道他就是尹禛的靠山。 为什么很多人都说,说四爷背景深呢,深的从来不是老尹,深的是老董。 而桐桐也是一直帮着调理他们的身体,从来没有间断。 可有些祸事总是来的叫人措手不及。 就是很普通的一天,这天晚上,雷声不断,大雨倾盆。 凌晨一点多一点,正睡的香了呢,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四爷怕惊了孩子,抓了电话顺手拉开了灯:“喂——” 那边是叶鹏飞的声音:“尹禛,总c医院,我爸没了。” 电话里能听见冬妮的哭声,那这个‘爸’说的是老董。叶家的父亲没了,犯不上现在就通知自己。 “好!”他马上挂了电话,将电话打到了林家。 桐桐已经起来了,看着四爷。 四爷跟电话那边的季安说:“妈,叫表姐来一趟,我和桐桐得出门,董家伯父没了。”说完,挂了电话,看桐桐:“老董没了。” 不可能!老董的身体被自己调理的很好。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先往医院走。 季安亲自过来了,淋的浑身湿透了,“你们赶紧去。” 下了楼,桐桐直接坐驾驶座,“我开车。”你开的没我快。 车辆在雨夜里冲了出去,带着极大的轰鸣声。 赶到医院,里面人极多。 从人群里过去,这才知道个大概。老董是有儿子的,冬妮不是独生女,只是两个儿子早年就当兵了。而今,在空军服役的儿子牺牲了。 新战斗机,指挥员都是驾驶技术更成熟的,需得他们先飞,才能交接下去。 可就是首飞的时候出现了故障,机毁人亡,连遗骸都……没了。 事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家属。 老董在电话里有条不理的安排,说是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多少人家的儿子在牺牲在战场上,见惯了牺牲,可以接受。 当时都顾着晕了的董母了,谁都以为老董确实是闯过了枪林弹雨,这事他能挺过来。 可谁知道……等人手忙脚乱的将董母送上救护车,再回来看这个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过度悲伤,无法宣泄,引发了心脏骤停,导致猝死。 四爷和桐桐过去的时候,冬妮已经哭的没有声音了。 晚上高高兴兴的入睡,半夜一声电话响,哥哥没了,父亲没了,母亲还没有苏醒。 这要是醒了,又该怎么接受。 这边桐桐帮不上忙,她低声跟冬妮商量:“我去照看伯母……” 冬妮点着头,重重的捏了捏桐桐的手,全部拜托给她。 丧事其实不由家属说了算的,追悼会,安葬。然后赶去董家儿子所在的部队,那边还有葬礼没举行。 董家儿子那边还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董母的意思是:想将儿媳和孙子接回京城。 但是人家儿媳的娘家并不在京城,骤然失去丈夫,人家更想留下来,距离娘家人近一点。 那这事就不能操之过急,慢慢的来!看看人家怎么打算的?许是过个一年半载,考虑到孩子的将来,会想着回京也不一定。 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事情处理完了。 安顿董母的时候,四爷就说,“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咱能不麻烦组织就不麻烦。您给我电话,我替您办。” 董母缓过这口气,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房子我再住着就不合适了!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叫我缓一缓。然后我搬出去,怎么安排我怎么住。咱不能赖着,叫人背后议论老董。” 叶鹏飞就说:“妈,要不……您搬去跟我们住。” “这样,你们带着孩子回这边,陪我两三个月,我缓过来后……我还是希望自己生活。有组织照顾,你们周末带孩子看看我就行……”坚决不跟子女住。 可以说这个决定真的是很明智的选择,人家也没麻烦自家什么。桐桐和四爷跟着跑了一周之后,能给予的是什么呢? 就是在干休所分下房子之后,四爷做主给更换和添置了许多东西。 像是电话,并不是每家都有电话的。可董家用电话用习惯了,那就安装一个。 像是空调,之前老董不叫四爷给装,怕影响不好。现在呢,倒是无所谓了。剩下遗孀的,后辈愿意照顾,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叶鹏飞不能随意的这么花钱。那四爷就出面给办了,都知道两家的关系,这点钱花就花吧。 专门给定制了床垫子,家里给墙上安装的扶手随处可见。 给保姆预留了屋子,又给其他房间装修好,子女带孩子回来想小住也是可以的。 对于四爷和桐桐来说,这就是没了一个很可爱很可靠的长辈,但在很多人看来,都在说:尹禛那小子,没了靠山了。 说就说吧,人不就这样吗? 等董伯母搬过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深秋时节了,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清瘦的厉害,一个劲的跟桐桐说,“花费这个钱干什么?瞧瞧……我还能住几年呀?以后不能这么浪费了。” 然后又摸着墙上的扶手笑,“这个好,方便。” 桐桐指着电话,“我们得闲就过来,接您出去转转。别管有事没事,您都能给我们打电话。家里的电话、单位的电话,都在小本本上写着。他有时候出去不容易找到人,我总在,一般不是家里就是办公室……您什么时候找,我们都在。” 好! 等人走了,董母才说冬妮:“你爸其实也没帮人家什么,只是这些年的情分了,你爸没把尹禛当外人,他这也是没拿我和你爸当外人。给什么,我就接什么。往后呀,没你爸了……肯定是有落差。不管是大家对我还是对你,态度上肯定是有变化的。你不要暴脾气!好歹还有你公公和鹏飞在。尹禛是个傲气的人,他跟鹏飞交好,却也说不上依仗你们。你也别拿他当外人。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变故,找他们两口子……” “妈,您干嘛说这个?您这不好好的吗?您这身体好着呢,少说还有三十年的寿数呢。到那个时候我都是老太太,我自己的孙子都满地跑了。您再找我爸去,也就不用担心我……” 董母坐在沙发上看着老董的照片,笑了笑没言语。 桐桐坐在办公室里跟冬妮通电话,“姐,要是胃口还是不好!你就请上半年假吧,陪着……没事就出去转转。车也别从单位要了,我这边的车你们先用着。”原来那辆旧的自家还能用。 再看吧。 上班时间也没闲聊,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十二点了,该是午饭时间了,能准备准备吃午饭了。 她都准备拎她的饭盒走人了,电话又响了。她以为是家里的电话,“喂,鹅肝一会子就回来……” 那边却是林楠的声音,“桐桐——” 这语气,“大哥,怎么了?” “家里的电话占线,你回头跟妈说一声,清儿这几天先跟着爸妈……我跟你嫂子去一趟西南……” 去西南?“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不清楚,去了才知道,就先这样。” 好! 桐桐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林楠不打电话回来,他们也无法联系到那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晚上,四爷才接到林楠的电话,林楠在电话里说,“人没了,我们坐今晚的飞机……” “我这就起身去机场等着。” 嗯! 然后讣告就发了,报纸上就有,只说是因病去世的。 大院里好些人都说:哟!严言她爸没了。 嘴上都挺惋惜的,说着节哀。可其实呢,很多话是不用说到人面前的。 桐桐在路上都听见过嘀咕,有人就说:“严言到现在都用着保姆呢,公婆出钱给雇来的。你看沈裁,她用保姆吗?林家给她花钱雇保姆吗?” 不是没给沈裁雇,是沈裁拒绝了。她觉得没必要,他们现在没那么忙。等以后怀孕了,有孩子了,孩子小的时候,她不拒绝雇保姆。但现在就只他们两口子,早饭在外面买点,午饭在食堂,晚饭是回林家吃的。周末又去沈家混饭,真没有用保姆的地方。 但在别人看来,就是:“林楠靠着老丈人的时候多,那不得处处把媳妇抬的高高的。瞧着吧,没她爸了,她就觉出来不同了……” 严父是去下面检查工作去的,今年贫困调查列入工作重点。结果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劳累加受凉,发烧了。可偏遇雨,引发了山洪堵路,想尽快去就医都不行。 这一耽搁,等路通了,人送到医院,引发了许多并发症,人没了。 别说别人的感觉了,就是桐桐都明显感觉到,有些东西明显不一样了。 第432章 花自向阳(149)二更 从林枫五一结婚,到世人眼里林家两把庇护伞的去世,仅仅半年时间。 当时的气氛如同五月的天,透着一股子火热。 而今呢?深秋时节的凉意铺面。 有人说:“谁能想到,半年前林枫的婚礼,会成为林家最后的高光时刻。” 这话被传的很广,都传到桐桐的耳朵里了:最后的高光时刻? 她‘嗤’的一下子给笑了出来,也是!在很多人来,有背景的人就是碍眼!普通人拼尽全身力气都不可得的事,有些人却只当平常,这怎么能叫人服气呢? 而今,头上的保护伞没有了,你们借来的光消失了,那你们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家都是普通人,凭什么我得让着你,得处处巴结着你? 没有人罩着,你当你是谁? 自己都这样了,可见林楠和严言在单位,承受的到底是什么。 王丽娟将单子又还回来,“后勤说更换理由不充分,再补充一次。” 熬药的药罐子,漏了,就这么大点事。这就跟家里的砂锅一样,这玩意能用三代吗?谁家的砂锅不是用一用就漏了,裂了,有些看着完好,可就是渗水,怎么办? 第一次去的时候被拒绝了,对方认为更换的太频繁了,这东西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东西,怎么动辄就更换了。 桐桐觉得人家问了,咱就好好跟人家解释。像是这种药罐子,使用寿命也就三到十年。若是在极端天气下,骤冷骤热下的使用,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一年。 实验室用的药罐子几乎天天、时时都在用,所以使用寿命比一般的药店的使用寿命比,如果不按照天数算,只按工作时长算,其实是一样的。 补充了这个解释,叫王丽娟第二次去了,结果对方说,你们这个要写个材料,为什么你们是按照骤冷骤热,严重损害用具的方式使用呢? 桐桐给解释,说是煎药有文火和武火之分,武火使用,就是一上去就是大火,这个没办法的事。而关于骤冷,这个就更好理解了,每天这么实验,很忙的!药煎出来之后,药罐子烫手,需要用湿冷毛巾裹着药罐子的手柄,将这个端起来。 所以,药罐子里的七成都是手柄裂了断了。 解释过后,王丽娟又去了第三次,结果人家说:那也不是都不能用了,为什么更换却是全部更换呢? 损坏的,更换了就行了,怎么每次更换都是全部更换? 王丽娟回来将单子递过来,“我看后勤这就是故意为难。” 桐桐:“……”其实这些东西原本是不归后勤采买的,它属于实验工具,是采购部门的工作。但采购部门一般都是采购化学实验用具,这种又是锅又是罐的,还有灶,有煤气之类的东西,这跟后勤是重叠的。 而而今管后勤的方明也很积极的争取,“放心!放心!我们给实验室采买的一定是最好的。” 结果转身,人家变脸了。 其实这个东西那点花费,采购部门都懒的看单子。你就是拉一火车皮的罐子,那才多少钱? 也只后勤这地方,为三瓣蒜两根葱的事,掰扯个没完。 桐桐甚至都想不起什么地方得罪方明了。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淡,就是那种碰见了打一声招呼的关系吧。 觉得没后台了,自己就得缩着? 没后台了,我才更敢放肆了呢!这就跟林楠和严言为什么特别低调,当年办婚礼的时候,一切从简一个道理。这要不是怕给严家惹麻烦,那婚礼还不是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别人管的着吗?我们在乎谁呀? 就跟在单位一样,越是有后台,越是恨不能见了谁都笑脸相迎。在一些小事上,反而不好去太认真计较。 要不然,人家不说你这个人不好相处,只会说:你瞧,她又仗势欺人。 现在,我这也不算是有后台,对吧?老林的关系还在单位,这各种报销,还得找单位。他一没项目,二没兼职,三不能出门交际。 没有这三项,他只剩下不太为人知的光环了。 桐桐觉得这也挺好,真的! 她将那单子一拿,说王丽娟:“你忙吧,我去办。” 王丽娟怕她吃亏,紧紧跟着,“院长今儿不在,去开会了,要不还是打个报告,将这些的采买归到采购科吧。” 桐桐没言语,只走她的。 到了后勤科,里面打杂的一看着架势不对,赶紧道:“我们主任去汇报工作去了。” 汇报工作只能跟主管后勤的副院长霍建。 她转身就走,过去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人都朝外看,这是要干架还是要怎么着呀? 到了霍建的办公室门口,她敲了两下门,里面是方明的声音:“等一下。” 然后门一响,方明把门打开了。 桐桐抬手,一把将方明从里面给薅出来,然后往墙上一推,堵住他要走的路,“方主任,你叫我可找的好苦呀!来来来!就这一批药罐子,今儿我的助手找了你三次。实验室等着用,医务科还有几个孩子等着熬药用药,你这老办不妥,我这不就来亲自办了吗?” “小林呀,你看,我正汇报工作!”方明是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林桐追到这里来,这么来办事,“你先回去……” “先回去?回到哪?来来来!叫大家都听听,后勤的什么事比给咱自己人用药更重要,后勤的什么工作比大家的健康更重要。” “小林呀,没有批,肯定是你的单子有问题。” “有问题,我上门给你亲自解释!第一次,你问药罐子为什么更换频繁,我叫人解释了,这是咱每天使用八个小时以上导致的;第二次你质疑更换频繁是因为我们操作不当,不珍惜实验设备。我也叫人解释了,高温是因为有些药材需要武火,而骤冷是因为熬药后要往出倒药,必须趁热,需要用冷毛巾裹住滚烫的手柄;第三次,你觉得不能成批换,手柄没有坏的暂时可以不换。” 桐桐就道:“请问方主任,你家厨房的用具,有没有正端着高温的东西,突然就破了的时候呢?见过吧?有过吧?明知道到寿命了,再不更换,就会随时在端的过程中突然裂开,那么烫的药汁子就会把人烫了,不该提前更换吗?是多用不了几次的药罐子的价值高,还是我们实验操作员的价值高?是药罐子的花费更高?还是给操作员治疗伤的花费更高?是该心疼寿终正寝的药罐子,还是更该心疼操作员,方主任,你来说。” 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是故意刁难,这都叫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桐桐说着,就见单子递过去,“方主任,还有什么疑问,你问就行了!我当场给你解答。”说着,就冷眼看着他:“问!现在就问。我的助手事很多,今儿只这个事,她浪费了两个多小时。” 方明一下子给尬住了,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霍建皱眉从里面出来,说看热闹的:“都不忙呀?工作去吧,这是干什么?”然后才说桐桐,“小林呀,工作上有矛盾要沟通……” “没有矛盾!就是过来给方主任解疑答惑来的。”桐桐扭脸看他:“能有什么矛盾呢?” 霍建:“……”他只能说方明,“有什么要问的,就现在问;没有要问的,就抓紧去办。” 方明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个……小林呀,我是想问,这个是耗材,能不能用其他的金属锅替代呀?” 桐桐问他:“那您觉得家里要是泡菜,用铝锅行吗?” 这个当年不行呀! 桐桐就又问:“那你知道有些石头和金属也属于中药材吗?” “不锈钢是不是也可以?” 桐桐就笑了,“那你知道不锈钢传热更快吗?而熬药之所以分文火武火,就是有些药是需要慢一些才能熬出药性来。熬药,必须传热均匀,保温性好,懂了吗?所以,这个东西,它有不可替代性。” “你看……这一解释我不就懂了吗?”方明尴尬的笑了笑,“那个……误会!真的是误会。我马上去办,最多两小时给你送到。” 桐桐很好说话,“行!误会解除了就行。” 她还一脸歉意的跟霍建说,“不好意思,打搅领导工作了。” “没事,忙去吧。” 果然,一个多小时候,药罐子都送来了,好大一批。 王丽娟要去签收,桐桐摆手,“叫他们搬吧。” 后勤帮忙给搬下来了,王丽娟去清点数目,结果桐桐给拦了,“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么大的场子,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砂锅,桐桐在中间转啊转的,然后找了后勤的一个小伙子,“你负责,是吧?” 对的!我负责,这是把人家库房里的砂锅都买来了。 却不想桐桐拿着锅换着看来看去,“不是我为难你,这个……我不能签收。” 为啥呀?就是以前采买的,世面上的锅都这样。 桐桐摇头,“咱毕竟是实验用的,你看这个……”她用手在上面敲了再敲,“听出来了吗?这个砂锅锅身薄厚不均,只怕是用不了几天就又坏了!方科长说我们更换频繁……我现在才发现,以前都没注意过质量,现在一看……这玩意谁用也不好用!薄厚不均,受热后容易炸开。太危险了!这应该是一批货,大差不差,家用无所谓,但咱们用,质量不过关。” 她把单子退回去,“货再搬回车上,你找你们主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质量不行,增大试验风险,不予签收。麻烦咱们后勤,严把质量关吧。” 第433章 花自向阳(150)三更 方明拿着单子,忍着脾气去找林桐。 桐桐也准备下班了,手里拎着饭盒都要出门了,碰上方明。 她还一脸一笑,“方主任,下班了!你也要去食堂吗?那走吧!听说今儿有烤鱿鱼,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方明一路跟着她的脚步往食堂去,路上都是要去食堂的同事。他只能道:“小林,您看……你这着急用呢,货也拉回来了,咱就先用着……” “您这一次性买了那么多回来,这一用,用多长时间呀!要是别的什么问题,就罢了。可这事关试验安全,这是大事呀!上半年那个苏国的泄露事件,您知道的。咱们开了几次会议了,只强调一点——安全!我得对实验室和试验人员负责的。这要是出一次事故,伤了人家了,就是大事情。所以,真不成,这个质量一定得过硬。” 这话也没毛病,可是:“您急着用,但市面上就这样的东西了,只有这样的!这样好不好,您先用,下一批我专门找厂家定做。” 桐桐就笑,“再着急,安全不能马虎。所以呢,你刚才找我之前,我就已经给医院打了电话了。医院呢,有中医科室,有中医药房。我先从他们那里借用一批,回头再还给他们。” “那医院从哪里采购的,咱们也可以去哪里采购……” “不行呀!医院用的那种大很多,我现在只能凑活这几天。他们是一次熬很多药给病人,咱们是量小为了试验的。如果咱们用他们规格的东西,会造成浪费的。不合适!所以,还得咱们后勤自己想办法。” 方明:“……”这就是不行呗!这一批非退不可,还得再找一批合适的来。 食堂里人越来越多,桐桐跟往常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跟谁恼了,一样的欢欢喜喜的。 才一去排队,韩慧就紧跟着站后面了,低声跟桐桐说:“我听说了……”差点没把人给笑死。 桐桐也笑,“他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 “你那房子……原本是给霍建分的,方明都跟霍建邀过功了,谁知道你横插了一杠子。霍建是才调来的,主管后勤的。方明急着巴结,谁成想你要大房子。”原则上,先优待科研人员,有建树和成绩的更是优先。在这个上面,便是领导也得退后。 大房子本就不多,这几年科研单位的日子不好过,也没有新建的可能。可不就哽住了吗? 桐桐‘嗤’的一声,“这关我什么事!”我的资格优于他,是我的错吗? 两人在这里嘀咕,到了跟前了,桐桐要了三盒鱿鱼,“师傅,多给我鱿鱼须……我大嫂爱吃鱿鱼须。” 得咧!专给你一盒鱿鱼须。 严父的丧事之后,严母被两个儿子接走了。确实是跟两个儿子聚少离多,对孙子更是陌生的很。女儿这几年一直在京城,想回来随时就回来,随时能见。 严母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跟儿子走比较好。去那边倒也不是说一直跟儿子住,她的级别也不低,地方上也愿意接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去养老。一些地方就建了一些疗养院之类的,服务各方面都不错。 再加上人家儿子就在当地的军区,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走,严言在京城就没有娘家人了。甚至房子单位收回去之后,属于她的就只有单位分的五十来平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林家人都尽量的先照顾她的情绪。 表姐跟一菜市场的东北大姐认识,专门叫问人家能不能叫老家寄点大黄米。知道严言在东北插队之后,就爱吃东北菜。 尤其是冬天,爱吃豆包。 今儿天就挺冷的,院里的暖棚都撑起来了,还另外给以前种菜的花坛也都盖在塑料膜,里面各种青菜都长的挺好的。 桐桐一回来,就闻见香甜的味道。 表姐蒸了豆包,这会子还烫的吃不到嘴里。 季安就说,“干菜看哪里有卖的,冬天炖个菜贴个饼子,严言怕是爱吃。” “卖这个的少……回头我在菜市场问问。” 一开饭,严言才看见桌上的菜。 她爱吃鱿鱼须,小姑子打回来的菜就真就是鱿鱼须。 她爱吃豆包,婆婆跟家学着包了一天的豆包。还因着没有紫苏叶子,只能用人家干净的玉米皮垫着。 季安示意她尝尝,“糖没放多少,我吃着不咋甜。” 所以,边上放了个小碟子,碟子里是白糖,要是觉得不甜,就蘸着糖吃。 “好吃!”严言觉得是真挺好吃的。 吃了饭,拿上来的水果是桃儿。入冬了,桃儿? 沈裁就笑,“我同事去滇省调研,公差,坐飞机去,坐飞机回。那边这个季节,什么都还有。这个桃儿叫冬桃,就是这个时节吃的!要是邮寄,路上太慢了。坐飞机回来,这就还行!给我带了一小箱子,五斤!我其实不爱吃这个……” 这家里爱吃这个的也就是自己了。 桐桐偏爱杏,孩子们是宁肯吃桃罐头也不吃这个的。严言自己都笑,“这么重,多麻烦人家呀。” “没事,下次我下去调研,也能给她带嘛。” 一家人说说笑笑,谁都没说在单位遇到了什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直到半个月之后,方明被桐桐给收拾的招架不住了,自己上门来。 这半个月,真是能磨死人。 这一批货不行,退给人家,可去其他地方找,货都是一样的,来源都差不多,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他真不咋看的出来,这玩意怎么看锅身是不是匀称。 因此,他拉了这个货回来,就直接说,“要不然,小林你带人挑吧。挑到你们满意的,剩下的我想办法处理。” 你这要是挑走小部分,那我就有话说了。 谁知道人家就不挑,“我们只负责实验室,器材工具类有专人负责。确定能进实验室了,他们得签字,我们才能用,再二次验看。要不,你找这个方面的负责人处理吧。” 听起来没毛病,可这个东西只你们中医用,那些人也不懂呀!不懂的,人家凭什么负责? 于是,事就卡住了,来回踢皮球。 这个林桐还挺有她的道理,“我说质量不行,你非叫我挑!那我的态度就是不行嘛,除非第三方来作保。这么说是不是就不大好听了!” 方明没法子,想扔了手里烫手的山芋,“这本来就是采购上的事情,我是主动分担的。但是现在……” “现在也是后勤采买更方便嘛。”那边也不接,明知道林桐是找事了,凑过去干嘛。那位也不是好惹的。 找领导反映问题,领导说:“人家要求合理,对安全重视这不是错嘛!这种具体的事务你要是处理不了,那就举荐个人,看谁能处理。” 难题推给领导,可真有你的。 于是,事不就卡住吗? 他跟厂家订货,长期的供货合同,但就是一点,薄厚均匀程度必须一致,这个得过质检的手。 拿了这个了,林桐倒是认可了,却只说,“那你们把这批货挑一挑嘛,质量好的留库房,备用吧。” 可算是松口了! 松口之后,挑剩下的他打算当年底的福利发给大家,到时采购其他福利物品就能够少采买一点。 谁知道这话传出去,上上下下的人都骂他:那是药罐,再是当砂锅用,那本来也是当药罐买回来的。有给人发药罐的吗? 这玩意还没处理完呢,林桐那边叫采买的单子又来了,像是过滤药渣用的滤网,像是有明火的地方定期更换消防器材,像是药渣需要发酵处理,为了不造成污染,需要发酵池。 这边还挠头呢,紧跟着第二张采买单子又来了:什么防烫伤的手套,什么过滤气味的面罩,什么实验室穿的防护鞋。 用湿的毛巾就能解决的问题,要什么防烫伤的手套?谁家熬个中药,要这个东西。 什么是过滤气味的面罩,他都没听过,这上哪弄去?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防护鞋,这是干嘛的? 桐桐给他解释,“安全第一!这个防护鞋长度得到小腿位置。这万一药罐子扔地上了,有这个东西,保证烫不了。” 啊? “啊!”桐桐一本正经的,“还有哪个不能理解?” “不是,这个东西在哪买?归采购科吧?” “不归人家管!”桐桐就说这个鞋,“类似雨鞋,但又不一样,需得紧口!你之前不是跟人家订做了嘛!这些东西也能订做,多找找,你受累了,拜托给你了。” 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吗? 这么找事谁受的了?而今,谁不看自己的笑话。 扛不住了!找了个晚上,拎着东西上林家来了。 严言就看着小姑子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跟这个叫方明的人说话,“……您是方主任,对吧?怎么敢说为难您呢?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嘛。” “是!是!是!是我配合的工作没做好。” “可不敢这么说!”桐桐慢慢抿着茶,“你看,你这一上门,才真的叫我为难了!我放松要求吧,出了事我负不起责任;不放松吧,你觉得我在为难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很好脾气的人,竟是丝毫不肯退让。 林诚儒和季安在卧室,卧室门是开着的,他们听见了。 林楠和林枫在餐桌边坐着呢,他们跟妹夫聊最近的政策动向。 严言和沈裁带着三个孩子在地毯上坐着,陪孩子在玩。 除了四爷拿着报纸面无异色的看着,其他人多少都有点难受。 在他们看来,桐桐是个温和的人,一般不爱计较,突然这么得理不饶人,必是受了欺负了。 第434章 花自向阳(151)一更 严言擦了眼泪,“……肯定是在单位受委屈了。”她朝楼下指了指,“走!下去吧。” 林楠摆了摆手,靠在楼梯边上,‘嘘’了一声,叫她听。 桐桐的声音隐隐的传来,“……要不这样,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容我几天功夫,叫我想想……” 严言皱眉:这是退了一步? 林楠摇头,不是。要是真退让,她会跟对方修复关系,不会这么不冷不热。 方明却觉得这是林桐在给她自己找个退让的台阶,不能前脚还严把质量关,后脚就又松了口。总要抻一抻的嘛! 行!抻着吧。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得了吧。 因此,他一脸的笑意,“那我就不耽搁你休息了。” “我送你!” 把人送出门了,方明带来的东西也没有叫他带回去。 林枫看妹夫,“什么意思?这就完了。” 四爷还没说话呢,桐桐送了人又回来了,一回来就拎了方明带来的一网兜的礼物,“我出去一趟,一会子就回来。” 林枫急忙问:“你去哪,叫尹禛陪你去。” “不用陪,我不出院子。”桐桐转身要走了,看见林楠和严言下来,这才又解释了一句:“我去霍建霍院长家一趟。” 沈裁眉头一挑,等人走了,她才问林枫:“这个霍建霍院长是?” “主管后勤的。”林枫说着就看妹夫,“桐桐跟他……有矛盾?” “没有!霍院长调来时间不长,而今住的是九十平的房子。” 哦!这么一码事呀。 沈裁特别的意外,自己对小姑子的了解不多,但这绝不是一个小娇娇呀!她这就是摆明了,谁敢给她下绊子,她就给谁踢出去。 霍建看着摆在茶几上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桐桐一脸的歉意:“……我是真不知道只剩下那一套大房子了,您看这事闹的!我就想着,要不然,我打个报告……” “你这个小林,我得批评你。别人几句道听途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咱们单位里总有那么一些人,爱传个小闲话,说些个有的没的……你是有业绩的,表彰马上就下来了!院长之前去开会,回来就说上面很重视。几个试点跟踪检验,你的这个成果受益人群极广!” 霍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不管谁在你耳边嘀咕了什么,都不要听他们瞎说。” “领导呀,您这么一说,我多汗颜呀!怪我怪我!”桐桐说着,语气又一转,“实在是最近,我被方主任折腾的筋疲力尽。” 霍建端着茶碗,没急着表态。明明是她折腾方明,而今话语一转,成了方明折腾她了。 桐桐就细说她要求采买的东西,“……其实,我早该检讨的!之前的工作中,没有把‘医生’和‘研究员’做职业区分,也就导致了没有把‘药房’和‘实验室’做区分。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愿意在会议上公开检讨……做自我批评。” “这个态度是好的!严于律己,对工作严要求,这很好!但是呢,也不能过度的苛责,毕竟这个交叉类,咱们也在摸索阶段。” “哎哟!领导,您可真是一语中的。重点就在于这‘摸索’两个字!摸索这就意味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调整方向,不断优化。之前呢,实验室跟药房没区别,但是呢,方主任那么尽责的一问,我突然意识到,是我的工作出现问题了。后勤采买不严,这不是方主任的问题,这是我没有将药房和实验室区别开来。” 桐桐说的特别认真:“咱们就是做实验,做实验就是要更严谨。因此,我对实验器材做出了一些调整。这您也是有所耳闻的,对吧?” 霍建:“……”所以,方明怎么能说人家折腾他呢?这不是在优化实验吗? 桐桐一脸的无奈,然后指着桌上的东西,“我知道您,上门拎着东西,您是不收的!这个东西,不是我买的!是方主任刚才去我家留下的!他不能理解我的调整,我也是很苦恼。 以后我们俩还要长期配合工作,尤其是在实验室优化的情况下,我可能会有一些在方主任看来无法理解的要求。我如果放弃这些要求,就没法正常工作;可坚持这么要求,方主任不能理解。 所以,没办法了,我来找您来了。有困难找领导嘛!想请您帮我跟方主任沟通沟通,我对方主任没意见,不针对个人,真就是纯工作需要。千万不要误会!” 霍建缓缓的点头,点了点桐桐:“你放心,咱们院一切以项目为先!不管是哪个部门,都是项目执行中的服务员,为你们做好服务,才是这些部门的主要工作。不要有顾虑,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会尽快给你解决。” “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有您支持我的工作,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然后第二天,霍建在领导会议上,点名批评了方明,“简直乱弹琴!不能对专业需求有所了解,没有端正态度……我看呀,这个岗位就很不适合他。我提议,撤掉他现有的职务,另行安排。” 会议表决,方明被撤掉了职务,新的安排还没下来。 方明很不理解,自己都跟林桐说好了,这怎么就突然撤了自己,凭什么? 他委屈,直接找主管领导。他是真不知道是霍建提议撤掉他的。 “领导,林桐这未免太霸道了。” “谁霸道?”怎么说话呢?“我看就你最霸道。你的工作是服务,你要有正确的定位。怎么能喧宾夺主呢?实验室那地方,是你懂呀?还是小林懂呀?小林要优化实验室,做出一些调整,需要向你解释吗?你做好你的工作即可,怎么那么多意见呢?如果你不能做好配合,那就换个能配合的嘛!” 蠢死算了!什么自己没分到房子,林桐怎么会朝这个方面想? 嘴怎么那么长呀? 换言之:她有不可取代性,而你没有!别说她占理,就是她不占理,闹的太过分,你不能处理,那也一定是你的问题。 再这么由着你闹下去,只怕连我也得有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授意的,只因为当时分房子。 到了这个份上,我再不表态,就不合适了。 方明:“……”他以为就他跟霍建的关系,他得是在会议上保自己的人。这会子这个态度他是懵的。 “你先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之后你的工作安排,还得看你这个检查写的深刻不深刻。” 方明心里还存着侥幸,想着是不是领导暗示自己,还能再有机会。 可一出来才听说,是霍建提议把自己撤职的。 怎么会呢? 怎么能呢? 为什么成这样了,他都没明白。 回到科室里,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搭话。 一直都跟隐形人一般的副主任,叫杨虹,四十来岁一女同志,平时没事了就拎着布兜,布兜里是毛线团。然后坐在办公室里,织啊织的。 而今可活泛了,见王丽娟又拿了采买单子,她就笑盈盈的接过去,“这个……好办!好办。” 随后笔一拿,麻利的签字,“你回去跟林研究员说一声,就说我们正在想办法。消防器材,今天下午就安装,另外请了消防部门的同志,也进一步检查咱们的消防工作,要是不耽搁大家的时间,应该也要请大家学一学消防知识和器材的使用。” 王丽娟就笑:“这是正事!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专门腾出时间都行,怎么能是耽搁了。行!我知道了,回去就汇报。” 杨虹亲自给人送出去,然后又叫人:“小张,你去市场上,先采买各种大小、型号、材质的过滤罩,回头拿过去叫人家选。不见东西,人家怎么知道什么用起来顺手。” 这东西才能花几个钱?况且,花的是单位上的钱,只要合理,用的着谁心疼吗? 这种时候不大方着办,可不就是犯蠢么? 小张问:“这要是多余的……” “哪里就多余呢?食堂不是还能用吗?”杨虹说着,就又安排其他人。 马上,人人有事干,都忙去了。 下午,消防果然到位。 杨虹找到桐桐,“林研究员……” “杨姐。”桐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杨虹很客气,“我这是跟您对接工作来了。您说的这个东西呢,我大概明白用处。回头呀,我就亲自去办。我是想着,咱们实验室,冬天还好,防护到位,问题不大;可这一到夏天,明火烧着,八个小时不间断,谁呆里面都热。再加上防护这一套,只怕是很难受的!其他实验室都是安装了空调和通风,温度恒定。我觉得,咱们实验室只怕也是需要的……” 桐桐就笑:看!这不就有会办事的人了吗? 她点头,“这当然最好了。但是这也是需要很多投入的。他们不恒温不行,我们是还能克服。” 杨虹听懂了,桐桐不好亲自提,这没关系,自己来这一趟,就是表这个态的嘛! 桐桐就说,“杨姐,我觉得这个消防课程,都该听听。您呀,去找霍院长,跟他提一提。麻烦人家消防一趟,要讲……大家都听听嘛。” 杨虹笑着应了,跑了这一趟。 霍建明白了,杨虹要是配合工作,两人能沟通,这就行了! 于是,晚上大家都上了两小时的消防课程之后,杨虹代替了方明,管了后勤的工作。 而方明的工作还在空里放着呢,并没有给他安排。 那他就是没有职务的后勤员工,跟其他的下属得共事了。 第435章 花自向阳(152)二更 因为方明的离职,单位的人就更加认识到林桐的厉害。 要知道,一个人离职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方明的爱人不在本单位,是在周围的街道办工作的,也不是领导岗位。她家就是周围胡同里的,她结婚之后,就跟着丈夫。两口子住的是这边单位的房子,而街道办的工作是不分房,只给住房补贴的。 也就是说,得自己去申请公房。 光是解决住房问题,一般人就办不到,很难的。 单位内部的房子,这得级别、工龄、贡献,这些综合因素考量,才看谁能分房子,分多大的房子。市面上呢,从哪弄房子去呀? 今年市里的报纸提了几次了,普通市民的平均住房面积是两点五平。这就意味着,房管局也没有多的房子给你们当公房了。你就是拿着住房补贴,申请不到房子也是没法子。 不过方明的爱人在街道办工作,许是有渠道也不一定。 后来听帮着搬家的同事说,方明家托关系,申请到一间九平米的平房。 饶是这样的房子,大家还得说,人家这关系是挺硬的。好些儿女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一家五六口人还住十平方呢。 真的,房子的问题饶是四爷和桐桐,现在也是没法解决的。 四合院真的能买的起,可是呢,配套跟不上。住房嘛,先是得舒服,得方便,对吧?再大的四合院,如今做不到很舒服的程度,住它干嘛? 八零年的时候,倒是有过一次商品房的售卖,可一共才一百六一套,四百一平。那时候的每月也就几十块钱的工资,这四百一平,便宜吗? 那个时候,四爷和桐桐还在上学,你就是买,谁给开证明,你拿什么买? 反正就是差不多三万一套的,没买成。 这种房子卖了半年才给卖完,后来在京城,商品房就被叫停了。而今的住房是公房销售!租住公房的人,你们可以把这个公房买下来。工龄、房龄啊,这都可以往里面折算,各家的按照大小,一万上下就能买下来。 可这一万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且难呢。 现在的住房就是:第一,租公房!但很难租到;第二,凑钱把公房买下来;第三,单位自建房。 只有这三种住房模式。 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钱顶在脑门上,屁用没有呀。 所以,能提供住房的这种大院,真的不是说一句离开就离开的。要是谁想下海,那得看看父母和另一半是不是能给你提供这样的支持。 在这么难的情况下,对方还是选择了下海,可见他在单位呆的有多难受。 经此一事,再去食堂,很多人开始称呼她为‘林研究员’,确实是老关系的,私下才会叫她桐桐。而除了领导,其他人几乎没有人喊她‘小林’了。 威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立起来的好处就是,负责退休干部职工工作的领导专门上家里来了。 人家跟林诚儒说,“我们工作有失误,我已经批评过司机班了。” 怎么个事呢? 就是林诚儒需得半个月去检查一次,这不是说桐桐说不检查就不检查的。事实上,林诚儒的身体状况,也是人家研究的一个对象,需要定期采集一些数据。这对其他类似情况的患者是有帮助的。 那就配合检查嘛,顺便还能出去透透风。 以前呢,是司机班的司机按时过来接,当然了,像是烟酒之类的,家里也没少给人家司机。 自从家里有了车之后,司机就不来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单位的老吉普确实没有家里的新买的车舒服。 林家没有人计较,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人家不再管配车的事。可事实上,林诚儒有这个待遇。他有随时叫车的权利。 可林诚儒呢,从不叫车办其他私事,除了定期检查去一趟医院,他就没用过这个权利。 不叫车,是他的自我约束。但该检查派车的,人家没用,其实按照规定,得每月给这一部分补贴,像是汽油票之类的,这都属于补贴嘛。 林家不提,他们就默认了不需要给。 而桐桐这次一发威,他们找补救来了,按月给发这一部分补贴。 其实,这事真不大。一个月跑两次医院,能用多少油呢?可再是少,对方还是来了,一月补贴一升的油补,把之前欠的都一次行给补齐了。 人一走,林诚儒就跟小季同志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后继有人的好处。”对我没安排到位,还知道补给我。 隔壁老孙呢?他的待遇可不如我多了。叫派一次车,能在家等三个小时。 从早上八点等到十一点,人家才姗姗来迟。尤其是这天冷之后,早起车发动不起来,老孙就搁家里等着。为了检查的,不能吃不能喝,空腹就这么等着。 要么说,人总是爱培养学生、培植亲信呢?若是没有这些人,人在退休之后,感受到的依旧是人走茶凉。 自己没学生,自己又不做官,更没有亲信。 也就我闺女还在单位上,一发威就如狮吼,把人给震慑住了。 林诚儒颇为得意:“受子女荫蔽,幸甚!” 季安忍俊不禁,其实他们真没把这个事当大事,自家有车真不必麻烦别人跑这一趟。这一趟下来真花不了多少油钱,为这个掰扯,实在不像个样子。 可有人突然这么认真起来,这种感觉是不错嗳! 她给侄女说,“瞧着要下雪了,今儿吃锅子吧。” 季美红应着,自己开车出去买食材去了,买上两条大草鱼,烤鱼之后再涮菜也行。出来的时候就瞧着飘雪花了,“姑姑,要接孩子回来么?” 家里只有尹仪在睡觉,尹重和林清都去上托儿所了。 “你忙去吧!我去接。”季安不觉得非得这么小就总在托儿所呆着。 上托儿所是态度,但接回来叫孩子自由自在,她觉得对孩子更好。 老师在上面教儿歌,林清坐着小板凳,双手背后乖乖跟着老师学。 另一个教室里,尹重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在教室的图书角翻看小人书。别的孩子学唱歌呢,他一个人在后面。 季安隔着窗户看见了,去门口跟老师招了招手,“接尹重。” 老师只笑了笑,就喊:“尹重,姥姥接你来了。” 尹重把书一放,拎了他空荡荡的书包就跑出来了。 季安顺势就给老师请假,“天太冷了,下雪了……暂时先不来了。” 好!都行。 给这边请好假了,这才去另一边接孙女。 一手牵着一个回家!在路上季安才问尹重:“为什么一个人在后面?” “不想唱歌。” “在看什么小人书?” “《三国演义》。”尹重一边蹦跶着,一边念叨:“姥姥,买小人书吧!我看到‘周郎妙计安天下’了。” 好!买小人书。季安又问孙女,“想要买什么?” “我姥爷……给我买琴。” 季安的手揉了揉孙女的脑袋瓜,“嗯!你姥爷给你买了……琴过几天就送来。”回头给孩子买一架钢琴,就说她姥爷给买的吧。 下班的时候,雪已经到了脚踝的位置了。穿着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 才一转过弯,就见四爷双手插兜正朝这边走,看见自己了才停下来。 桐桐笑着往过跑,“今儿倒是没应酬,这么早回来了?” 四爷给她把大衣的帽子扣到脑袋上,“去接孩子了,才知道妈晌午把孩子都接走了。” 肯定是天一冷,就觉得没必要非叫孩子在托儿所呆着。那么些孩子一个教室,活动区域还没家里大呢。 两人慢慢的朝回走着,“本来约好的,跟一家棉纺企业的领导吃饭,他们想买设备,但是这个来谈事的副厂长把事弄反了……” 就是说,这不是诚心来办事的。四爷能做到不叫他们受骗,叫价格公道,这对企业是有利的!但是呢,有些人就觉得吧,我找你办事是看得起你,是我给你赚钱的机会。 这其实还不是最难接受的,最难接受的是,他们奢求回扣。 就是说,这一百万的设备我叫你帮我采购,你私下里还不得给我一万块钱的回扣么? 要是这么着,四爷才懒的陪他们玩呢。 进口设备这一行,能做的很专业的很全面的,现在很少。他不差挣这个的钱! 最关键的是:“没有必要!纺织行业已经几近饱和,现在花这个钱,如果不是材料上有什么突破,那就纯属浪费资产。” “你收集资料,收集的挺全面了吧。” 四爷就笑,才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喊:“尹禛哥——尹禛哥——” 两人回头,是吴庆。 现在很少能碰见他了,几乎也没有交集。 桐桐就先问:“这可是稀客呀!” “客什么客,可别打趣我。”吴庆一脸的笑意,“尹禛哥,我回来看看我妈,也是找你有正事。” “正事电话里就说了,跑这一趟干嘛?大雪天的。” “我就是帮着牵线的!有人要引进车床……找了好些人,都说了,只您靠谱!您给我个面子,改天一块吃顿饭。” “你叫他到公司去吧,我明儿下午……下午在公司。” “行!下午两点,准点过去。” 桐桐不想跟他扯闲篇,就问说:“这是不留下吃饭就走了?家里管的够严的?” 一提家里那口子,吴庆就不聊了,只憨憨的笑,“我先回了,赶明回来再聊。” 三个人在路口分开,吴庆只听到林桐说,“一提起鲁师傅,我又想起卤猪蹄了,好吃。” 第436章 花自向阳(153)三更 公司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个时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而公司呢,纯私人公司在京城是特别少的。现在最流行的公司是各国企甚至于机关所办的有雄厚背景的公司。 公司领导就是单位领导,他们的公司身后是资源的绝对掌控。他们多是在酒店里办公,几个房间长年承包,就是办公地点。 私企上哪里办公去呢? 好的办公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四合院其实也行,但问题是难找。 最后租了戏院的一些房舍,后门挂着公司的牌子。 如今看电影的人还有,看戏的人几乎是绝迹了。剧院的没有演出,工资不再是政府给发,需得自负盈亏。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连维持基本的正常运转都不行了。 可以说,戏院的电话费都交不起的程度了。 于是,这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维持运转,这也是无奈的选择。 这样的地方也就是简单的装修了一下,添置了一些不算是太旧的家当。 这是吴庆第一次来这里,知道挣钱,但不知道办公地点这么寒酸。 四爷的办公室也很小,一张办公桌,对面放着一套木头沙发。 吴庆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左右看看:“哥,你说你挣那么些钱,怎么不把这地方好好装修装修。” “也不是自己的地方!”四爷起身,招呼客人,“请进,坐!” 客人里有个跟吴庆年纪相差不大的人,吴庆介绍:“这是我同学石平,是他们县里管工业生产的副县……” “哎哟!失敬失敬。” 石平一脸的笑意,双手跟四爷握住,“我以前就听过尹总的大名,也知道吴庆有您这么一位大哥。” 四爷就笑,摁着对方:“坐!坐!先坐。”然后喊外面的人,“拿饮料来。” 石平坐下来,看跟着他的厂长:“具体的情况,你跟尹总谈嘛。” 这厂长很拘谨,说他们的情况。四爷也听出来了,一个县的企业,规模小,他们说的引进,其实没多少资本。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试图通过革新来求一存。 四爷认真的听完了,石平就不好意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个生意太小了,找了不少的人,他们愿意采购,但是只能搭着别人的单子。可我们的需求跟别人还不一样……所以,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找了老同学。想着有您这样的大哥,路子广,总能指条明路的。这关乎到厂子里两百多口子人吃饭呢!这背后是两百多家。” 而且,“我们只能拿出不到七万的本钱。” 四爷重重的在对方的胳膊的拍了一下,“能来这一趟不容易。” 石平苦笑,“家里那么些口子等着呢。” 四爷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况,这两人进来的时候一人手里拎个包,大的帆布包,这必是他们出门的全部行李!可以说,住的问题只怕都没能完全解决。 石平也不介意叫人家知道他的困难,咱就是困难嘛!“我们的驻京办,也没有地方。我们是在沙发上对付的,这行李我们得随身带,晚上呀,我们再拎回去,继续睡沙发。” 四爷就叹气,“年纪轻轻,当父母之责,难得!”他说对方,“我们公司,有定点招待所,这样,随后我送你们过去,先住下。” 不!太麻烦!我们这点生意,这都是为难您。 “别管大客户小客户,在我们这里,都是一样的客户。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确实一时之间想不起哪里能找到跟你们匹配的。有些设备比起你们现在用的,许是先进一些,还能撑几年。但既然花钱了,咱就尽量做到钱花的值得。你们容我一天时间,我打听打听。” 这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不麻烦了。 死活都不去住招待所,四爷没法子,起身将人送出去。 吴庆在路上问石平:“怎么样?我这大哥办事爽快吧。” 爽快!爽快,主要还是你的面子嘛! 石平恭维着老同学,“这样,咱们去泡个澡。”他好歹也是在京城念过书的,知道泡澡搓澡真不贵,这个咱是请的起的,顺便还能在里面混一夜。 当然了,麻烦了老同学,得请人吃顿饭吧!可咱囊中羞涩呀。 石平就说“太怀念京城的小吃了!那时候咱一块出去,吃的那什么……” “炸灌肠。” “我馋死这一口了。”石平拉着吴庆就走,“我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这一口!炸灌肠、艾窝窝,羊肉汤、火烧,尤其是火烧,那真是一绝呀!” 于是,在车站边最热闹的马路边,请人吃了一顿饭。 火烧顶饿呀,可这这个就着羊肉汤先吃吧!吃饱了之后,再想吃别的,肚子可就塞不下了。炸灌肠一份得五毛呢,三人一盘尝尝味就行了。 路边看见卖驴打滚,卖蜜三刀的,他都称一斤塞包里。 因为混到明天早上,还是会饿呀。澡堂子那地方,能喝茶能吃点心,但里面的点心很贵的。咱洗了澡,搓了澡,身上搭着毛巾光膀子坐着,叫一壶茶,有几斤点心,还混不到明儿吗? 吴庆是请了两天假,陪了同学两天一夜,跟着同学吃了一顿小吃,洗了澡,吃了一肚子点心喝了半晚上的茶。 也促成了双方六万五的一旦生意,尹禛哥提供的方案是选用苏国的车床。苏国的重工业很牛的,而且,这个时期的苏国好似有很多空子钻。 一样的东西,从美国买一样的东西,价格得翻一番。 但是从苏国买东西,只要用美金结算,价格能往下调三分之一。 货从东北运进来,走铁路可一直运到他们县城的火车站。 可以说,尹禛哥把面子给的很足。 但是把老同学送到火车站了,对方也没提给他表示表示的意思。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趁着石平上厕所的功夫,就跟这位厂长说呢:“……也就是你们领导的面子,一般的……别人都收一份润手费,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嘛。当然了,我尹禛哥也是不会亏待我的。” 这位厂长四五十岁的人了,人情多练达呀!只说也想去厕所,叫这位帮着看一下行李,然后就去找石平去了。 石平有些难堪:自己确实是困难,也确实求了老同学,却没钱请人家吃顿好的,也是自己的不对。 厂长就说,“这生意人家本来就没怎么赚,再要是替咱们出这一份润手费,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石平就问:“那你说该给多少?” “两百?” “两百!”石平一下子就笑了,“你知道我那老同学手上的一块表,多少钱吗?” 不知道。 石平叹气,“那一块表得两千七八。” “工资这么高,那你不留京城亏了。” “是她媳妇娘家有做生意的,送他的!钱这个东西……两百,他不看在眼里。” “两千?” “两千咱们回去怎么报?”石平咬牙,“五百,不能再多了!把这五百归为交际花销……” “可这得有发票呀。” 石平打发对方先走,“你过去陪着,我去去就来。”虚开发票这种事太多了,去哪买点东西都能帮着开一张。 去商店买点路上带的吃的,叫人家开成烟酒的发票,凑够五百拉倒吧。 然后临上车,塞了吴庆五百,“麻烦你了!这次太匆忙,下次一定好好请你一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老子再找你就是锤子! 去他娘的同学情谊,这玩意靠不住。 吴庆把钱攥在手心里,回去的路上却有些雀跃:五百!五百! 回去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饭馆,找钱三宝:“姐夫。” 钱三宝‘诶’了一声,“你今儿倒是闲了。想吃什么,跟后厨说一声。” “随便上点什么!”吴庆坐着,手指敲着桌面,“跟你商量点事。” “得!就来。” 钱三宝从后厨端了两盘菜,喊他:“去后头,后头没人。” 一上酒桌,吴庆才说,“姐夫,你说……怎么能多些来钱的道道。” 啊?现在做什么生意都挣钱。 吴庆从兜里掏出五百:“这是把我同学介绍给尹禛,我同学给的润手费。” 钱三宝:“……”你同学的钱,受了合适吗?当然了,帮的忙许是大呢?“啥意思呢?给尹禛介绍生意……你也不认识那些大厂大企业的领导呀?没戏。”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呀……能不能从别的方面想想!姐夫,有些钱是辛苦钱,有些钱是血汗钱,而有些钱就是随便倒倒手就能赚来的钱。” 钱三宝摇头,“我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你就是我认识的最大的人物。我就这点本事!但是呢,别招惹尹禛……他真不好惹。” “他是我哥,我招惹他干嘛?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我是想问,你说就你们这开门做生意,每天有人来收税……姐夫,税收的管理有问题。”说着,朝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懂吗?” 钱三宝心惊肉跳的,这一顿酒喝完,他晚上就找强子,“我跟我这妻弟其实没你熟,也没林枫跟他熟,他是林枫半个徒弟呀!他这德行,我跟你说,我害怕。” 强子捂着腮帮子,最近上火:“那你找哥们干嘛呀?那是你妻弟。” “我就是怕他来找你!兄弟,他要是说能帮你免税啥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咱不贪这个便宜,他这路就走不通,也就收了这个心思了。” “那我明儿跟尹禛说一声。” “别!尹禛要是知道他不赚钱帮了忙,回头吴庆却没人情味的抽人家五百块的润手费,非翻脸不可!” 第437章 花自向阳(154)一更 桐桐搓着手,把衣服从外面收回来,早就冻的硬邦邦了。这要是敢折一下,衣服就毁了。大人的毛衣、外套,孩子的外罩,围兜,一件一件给收回来,只能在餐厅这边的暖气片附近拥挤的悬挂着,像是孩子的小兜兜,一天换两三次的这种,直接铺在暖气片上烘着吧。 尹仪正拎洋娃娃玩的好好的,尹重拿着个爷爷给做的‘机枪’,需得趴在地上,对准瞄准镜,射击‘敌人’,于是他就趴在地板上。 大冷天的,用的暖气片而已,地上冰凉冰凉的。 她还没喊大的起来呢,小的有样儿学样儿,跟着往哥哥身边一躺,还得叫洋娃娃躺在她的臂弯里,嘴里嘀嘀咕咕的哄洋娃娃睡觉。 桐桐嘴里啧啧有声,这毛衣和裤子明儿又穿不成了,还得洗,洗了还不好干。 “起来吧……咱家的地板都不用阿姨拖了。” 一叫嚷四爷就出来了,扫了一眼却只笑,“别嚷嚷!别嚷嚷。”嚷嚷什么呀?“电褥子现在也不用,给铺地上吧!” 电褥子? “那要不然呢?”还不叫孩子玩了? 得!这又把家具重新挪了位置,给他们腾出足够大的地方。地上铺个席子,席子上铺毯子,毯子上铺电褥子,电褥子上铺床单,把床单给下面的毯子固定在一起,省的滑出去。还得怕孩子触碰电插座,想法子把线塑封到墙上。 一米八乘两米的位置,搁上面玩吧。要爬只能在这个上面,不许在地上给我蹭了。 电褥子这么开着,电表蹭蹭蹭的转。 四爷插手站在边上,看这俩孩子。这俩孩子属于干什么都投入的孩子,这会子给挪上来,一个真就趴在上面瞄准茶几上的茶壶,没子弹自己也嘟嘟嘟的射击。 好容易得一闺女吧,她也是真玩洋娃娃,她也长的跟洋娃娃似得。可这么一个洋娃娃似得闺女,瞧瞧现在。小辫子一个扎着呢,一个头绳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头发就半边散着。 这会子拿哥哥的屁股当枕头,枕在上面哄洋娃娃睡觉。 他叫尹仪:“来!起来,给你把头发收拾好。” “睡觉了!”尹仪头一歪,“睡觉不梳头发。” “把另一个皮筋取下来……”都散着吧。 “自己掉……” 说皮筋过一会子自己就蹭掉了。 四爷:“……” 桐桐憋笑,默默的热牛奶去了,对于有点强迫症,追求美感和意趣的人来说,他姑娘真的是时刻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一个龟毛的爹,碰上一潦草的闺女,就看你们谁先忍受不了。 桐桐一直认为孩子的习惯是可以培养的,该整齐的时候咱就整整齐齐的吧。 可到这个孩子身上好像就不管用。你告诉她,在睡觉以前,必须把洋娃娃放回娃娃的床上,它得回家睡觉。 这熊孩子能直接把洋娃娃塞到沙发的靠垫下面,然后信誓旦旦的告诉你:“她不乖……睡沙发……”懒的收拾到放洋娃娃的柜子里。 这也就是家里有保姆,要不然这家里被造的都不能看,肯定到处都是乱的。 牛奶端过来,“来来来!喝牛奶。” 一喝牛奶这就是要准备睡觉了,大的端大杯,小的端小杯,咕咚咕咚喝了。 喝完一嘴的毛胡子,尹重不等爸爸递来毛巾擦嘴,直接抓了妹妹挂在胸前的兜兜,将嘴抹了,转身趴着继续玩去了。尹仪喝完,见她自己的兜兜被哥哥擦了嘴了,干脆一低头,在哥哥的屁股上用哥哥的裤子蹭了蹭:好了!干净了。 这种行为就说明:四爷教导式的教育方式可以宣告失败了! 桐桐将杯子递给四爷:你起开,我来。 四爷端着杯子去厨房了,耳边就只有桐桐的声音:“起来!我数到三——一——二——” 没等到‘三’,客厅里悉悉索索的,好声好语的不听,非得叫母老虎吼两嗓子,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鉴于尹仪没有成为洋娃娃的潜质,当天晚上,给她洗了头,桐桐取了剪刀,亲自上手,给她把头发剪了,剪个蘑菇头:造吧!我看你能把这样的头型造成啥样。 四爷:“……”头发乌油油的,又浓又密,留着多好呀。 当爸的可惜,人家却很高兴,“给娃娃……剪!” 让给洋娃娃也剪成这样。 当妈的给娃娃扎成丸子头,“你不拆它就不乱,这不挺好吗?” 就拾掇俩孩子,晚上的时间基本什么也干不成。终于可算是两人摁到床上了,桐桐在屋里哄孩子睡觉,大门却响了。 四爷去开门,桐桐听见来的是强子。 强子一进来就笑,挺利索的两口子,这自从有了俩孩子,家里就没真正的利索过。 瞧瞧,家具又挪动了,地上铺着被褥,孩子的玩具、脱下来的小袜子散乱的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沙发上又是孩子的小人书,又是洋娃娃上的小衣裳。满地滚的小皮球,散落在地 板上的玩具汽车。 四爷给把沙发上的东西先收拾了,这才叫人家坐:“刚给摁被窝里,坐。” “都一样!”谁家有孩子都这样,他顺势坐下了,从地上捞了孩子的皮球放茶几上,这才说事,“……吴庆倒是没找我!钱三宝这当姐夫的心里都发毛,我就怕跟这种人走的近了,惹事上身。” 咱这钱真没少挣,相比而言,税就好说了,咱真犯不上呀。 而且,吴庆真不是个会办事的人,这种事你心里想就得了,除了亲亲的两口子,跟谁也别提呀!父母知道了担惊受怕,兄弟姐妹知道的清楚了,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嘴那么牢靠呢。 他就说税这事,“收的人肯定是有空子可钻的!但咱只能当做不知道。” 现在这税是包税制,就是谁负责哪里的税务征收。什么都是手写的,管理不规范的时候,闭着眼都知道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挺大的。 比如负责他们公司的,人家的话是那么说的,“咱取你们一个旺季,一个淡季……你一个季度多少钱,预交半年多少钱……这一年提前交了,又是多少钱。” 零头可能就被人家扣到自己的腰包去了,但是这不归纳税人管呀!他只当不知道,不管出什么事,这怪不到咱头上。 事实上,这么算,咱自己是少缴纳了,对方也有空子可钻了。我不戳穿你,你不跟我较真,彼此都很友好。 这是一种很安全的方式! 可吴庆呢,这孩子大概是真没干过踩灰色地带的事,怎么能把这事直白的说出来呢?这……别说不知道你会怎么操作,就是知道你能操作,我就是有心,敢跟你合作吗? 关键是:“得防着这小子打着你的旗号办事。”越惯着胆子越大。 其实也没那么亲近,要是真亲近,早拉着一块挣钱了。哪里入一股一个月分不到一两千块钱?至于把五百块钱看在眼里? 说实话,就鲁师傅那卤肉的本事,夜市上摆个摊子,一月挣下来,他都看不上那五百块钱的。 四爷就没客气,当即拿了电话,打到了吴庆家。 吴庆没跟老丈人住,他住的是他老婆的房子。 孩子在家写作业,他在辅导继子的作业,电话响了。他老婆一边涂脚趾甲一边接的电话,接起来就喊:“吴庆,找你的。” 找我的?打到家里? 他赶紧过去接了,一听是谁,忙道:“哥?” 四爷没应,只说:“这一单生意是你介绍的,润手费还没给你。这样,明早我叫司机跑一趟,给你送到单位。” “哥,这是干嘛呀?” “应该的!”四爷笑了一声,“五百?行吗?要是给的少了,你言语一声。” “哥……咱们什么关系……” 那边话没说完,四爷直接把电话给撂了,这才跟强子说,“他同学的火车是晚上八点到!”所以,吴庆不会认为是钱三宝说出去的,只会以为是石平到站后跟自己电话联络了。 放心,不会把你和钱三宝装进袋子了,平白得罪人。 强子竖起大拇指,这五百块钱一给,算是把交情断在这里了。 吴庆也是这么想的,他当时就面红耳赤,觉得石平很不地道。他真没打算从尹禛拿这个所谓润手费,只能是石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车就跟这边联络,然后把这个事说了。 尹禛肯定是恼了!若不是这样,啥时候不能说这个事,非得在九点以后专门打电话说一声,还叫司机给送到单位。 言下之意,咱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便是再见面,交情也不要再提了。 搁下电话,他媳妇翘着脚,吹着脚趾甲,才问说:“哟!挣了五百?” 吴庆:“……”自从结婚,他的工资就得按时上交,身上的钱真的是有数的,管的特别严。这五百他是打算回头另外存一张存折,放在老房子里的,现在被她听见了,必是要上交的。 他从兜里摸啊摸的,“还真把这事给忘了。”然后把五百上交了。 “你呀,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跟那些人是交不了朋友的。我们大院交朋友的规矩,家里必须得有来历,没有来历的一律不交……你家啥情况你知道的呀!” 吴庆笑了一下,“现在这社会,谁也别笑谁贫,谁也别得意有来历……” “这话也对!不是一个圈子的,凑过去也没意思!我最见不得男人自己立不起来,老给人家当小弟,还自我感觉能给人家当小弟就是了不起!这叫什么爷们呀?有本事自己弄个圈子,当大哥去呗。那我才佩服呢!这……没有领导能力,谁会提拔?” 吴庆:“……” “我呀,跟贺双喜认识,知道吧?贺双喜当年可是看上尹禛了,他是真爷们,男子汉大丈夫就那样!哪个姑娘不喜欢?也就是林桐长的是真好看,要不然瞧着吧,别说贺双喜想抢呢,谁不想抢!女人喜欢这样的,我觉得挺正常的。可男人老围着这样的男人,什么意思呀?真有本事,也成为这样的男人……那才叫人刮目相看呢!” 第438章 花自向阳(155)二更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是会是在哪里……” 桐桐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扒拉着自己的大波浪发型,穿着毛衣起静电,好好的造型,一脱大衣就得噼里啪啦。 扎起来吗?扎成高马尾会不会好一点? 一边拾掇一边哼唱着,歌声断断续续的,词儿听着也不连贯。 四爷在外面只听见什么:“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听听这词儿,“出来吧,不用求,我哪也不去。”在里面磨蹭了这半天了,干嘛呢? 桐桐出来叫他看:“我这高领毛衣蹭头发。” “换低领的,绑着丝巾。” 桐桐瞪他:我脖子上俩印子,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四爷抬手给她把头发全挽上去,“好了!”利索了。 桐桐:“……”这人!我的大波浪,多好看的造型呀。 两口子打着花腔,往出走正准备吃早饭。当妈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自家那姑娘现在打扮的就像个假小子。 自己的衣裳不好好穿,哥哥的旧衣裳,什么背带裤呀,小军装呀,她特爱。 爱就穿吧,今儿穿了一件白毛衣,一件劳动布做的小背带裤,配上个蘑菇头,手抓着白水煮过的鸡蛋恨不能一口咬半个下去。 “尹仪,你一个鸡蛋分六口吃完。”再那样塞满满一口给我试试。 人家一边点头,一边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鸡蛋,全塞进去,手掌捂在嘴上,可认真的点头。 有鸡蛋黄,不噎得慌吗? 王云只偷笑,把温热的米汤放在孩子面前:“赶紧的,喝点米汤。” 然后米汤、鸡蛋黄从嘴里漏出来了,白毛衣完蛋了,还没出门了,这又得换。 四爷已经放弃约束了,“天性就这样,行了,由着她吧。”要不然怎么办呢? 说着这个,扭头一看,尹重又把蔬菜粥里的胡萝卜全挑出来了,胡萝卜丁像是在排队,摆在了放过鸡蛋的盘子里,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的。 尹重一边看爸爸的脸,一边不住的往出挑。 四爷干脆把孩子的碗拿走了,给他挑出来,然后跟王云说:“以后粥里和菜里不要放胡萝卜了。”甜不甜,咸不咸的,“他不爱吃就别逼着吃了。” 王云看桐桐:不爱吃就不给吃了? 桐桐点点头,回头就蒸胡萝卜馒头,他看不见胡萝卜,一样就吃掉了。 年跟前了,都放假了。孩子过年的衣裳还没给买,今儿打算带孩子去商场、自由市场和农贸市场的。 四爷开车,桐桐和孩子坐后面。出了大院,车还是走不快,自行车、公交车,还有满地跑的出租车,比以前是热闹的多了。 车等着红灯,尹重指着车外:“石头哥——石头哥——” 小石头跟着老雷和贺双喜在摆摊,老雷修鞋配钥匙、给自行车补胎打气,占了一块位置。贺双喜不四处摆摊,只在单位门口,跟老雷一块出摊,相互能照应。 她摆的都是鞋,单卖鞋,也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货,瞧着这会子工夫,摊位跟前走了来,来了走,好些在附近胡同住的,瞧着合适也就买了。 小石头帮着看摊子,像是怕谁借着试鞋把鞋给穿走了。 这孩子的脸冻出两个紫斑,在脸蛋子上。算起来小石头今年都十一了,眼看翻过年都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也都马上要上中学的年纪了。 尹重看见他了,他也看见自家了,一瞧见便朝这边摆手。 桐桐放下车窗,喊小石头:“晚上上家里来取冻疮药,擦擦脸,怎么把脸冻成那样了?” “嗳!晚上去。” 前面的车子动了,自己得跟着走了,从这一家子身边路过。 桐桐的手抚过儿子的脑袋,看着车外常勇蹬着三轮车,车上拉着的该是菜吧,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蔬菜。 “常勇出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也看见了:“才出来不久吧。”又干老本行了!年前不管是菜还是肉,价钱都涨了,也好卖了。 这两年他媳妇带着孩子,照顾着他妈……也不容易。 昔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年轻不见了,成了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糙汉子了。头上戴着绒线帽,身上是‘人民蓝’的旧棉袄,腿上是劳动布的裤子,脚上一双大头鞋。一个人蹬着那么大一三轮车,不住的摁着车铃铛,嘴里喊着:“让让——让让——车来了——” 摁着铃铛的手戴着黑乎乎的手套,搬菜卸菜都不是什么干净活,难免的。 三轮车从车前路过,拐到了不同的方向。 蹬车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只三年不到的时间而已,这京城变的都快不认识了。满地的出租车,高级轿车私人也开的起了。 那车……叫桑塔纳吧! 尹仪坐在车上,一脸艳羡的看着坐在自行车上的孩子,“妈妈——妈妈——看——我要坐那个。” 自行车前面绑着个小座椅,三岁以内的坐座椅,比三岁大的就得斜坐在横梁上了。 寒冬腊月,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风吹着脸,脚悬空吊着,又冻又麻,到了地方脚挨地都没知觉了。 你爸好容易努力的叫你们一生下来就不必受那个罪,你倒是觉得那个好。 “行!行!回去就带你坐那个。”叫你爸骑着自行车载着你们,在大院里溜一圈就知道滋味了。 去逛街,车得停可远。两人一人一个孩子,人多呀,孩子不能撒手。 街道上人挤人,更不要提商场里了,人更是多,好些都是排队买电视和洗衣机的。现在还是一样,一票难求,只要弄到票了,半夜就得过来排队。要不然不到跟前货没了,还得再等下一拨。 置办年货的人也多,一层都没转完呢,尹仪脑袋上戴着的小兔毛线帽都被挤掉了,她伸手拉着,嘴一瘪一瘪的,“不玩了……不玩了……” 到处都是人,一点都不好玩。 那就退出去吧,别边上别的店。 高档的店人少,但是东西贵。而且卖的都是一些大家过日子不太用的东西,就像是有一家帽子店,里面是各种女士礼帽。据说是一个华侨开的店! 四爷指了一顶黑色带红花和珍珠点缀的帽子,“你试试那个?” 桐桐选了帽子扣在脑袋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戴的场合。 好看就行了!买了一顶帽子花了七百多。 四爷又给他姑娘选帽子,“那顶……小飞檐帽!” 然后把小兔子帽子摘了,换一顶小飞檐帽。戴上了,小脸蛋那么一定点大,这小模样,戴上什么不好看呀? 给小的买了,就得给大的买。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戴军帽,军绿的衣裳军绿大盖帽,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个。这个戴上也护不住脸蛋和耳朵,但就是想要。 这条街也有乐器店,有一些老书店,有瓷器古玩店。 尹重是看上人家的书了,手绘本的水浒人物画册,这得是清末民初的东西,不简单的是一本画册。尹仪在瓷器店看中一套小茶具,她以为那是跟洋娃娃玩过家家的东西,就要那个。 老板也不当真,只问四爷说:“要上上手吗?” 四爷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官窑出的东西,新货就更珍贵了。这玩意现金可买不来,得开支票。 然后以买一套四合院的价钱,给他闺女买了第一套古玩。 孩子并不知道它的珍贵,当妈的不得不去玩具店,找一套过家家的塑料碗碟,回去替换了她也不知道。 “可不能再带着他们逛了。”将来有没有挣钱的本事现在真看不出来,但这花钱的本事,可当真是一等一的。 四爷却可着孩子转,像是尹重看中的笔墨纸砚,尹仪看中的小皮包,净是些说有用也能用,说不实用是真不实用的东西。 转到时间去下个馆子,尹重整天听爸爸和舅舅说老莫老莫的,他从没去过。 一说要吃饭,他就喊着要去老莫。 这可真是,有多长时间没去过那地方了。 牵着两个孩子一进去,在里面干的时间长的服务员还都认得。当年的小顽主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用现在才兴起的词儿说,就是这个人,人家现在是企业家! 前台的经理笑着过来亲自招待:“这可是尹小爷,有些日子没见了。前不久还见了叶司长……” 是说叶鹏飞前不久来过。 四爷就笑,指了指自家这俩孩子,“看着给上点他们能吃的。” “好!”应承着又跟桐桐搭话,“哎哟!您可一点也没变!之前还在报纸上看见过您呢。” “你也没见老,别的就罢了,栗子蛋糕要一个,樱桃冰激凌要一个……” 这边正说着话呢,有好几个端着酒过来的。桐桐已经不认识谁是谁了,男人从少年到三十岁,这个变化其实挺大的。 只怕四爷有时候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来人家,不过是瞎问冒答话。 一个个的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各个都是带着媳妇和娃来的。 尹重低声问妈妈:“……爸爸这么多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都挺忙的!”忙着过日子了,“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常来这里吃饭,在这里都能碰上熟人。”现在来这里吃饭的,其实还是当年那一拨人。 菜一上来,这味道跟当年吃到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她挑了冰激凌只敢叫俩孩子一人尝一口,然后问说:“好吃吗?” 尹重摇摇头:“没有二舅带回来的好吃。二舅带回来的是草莓味的,这个只有奶油。” 第439章 花自向阳(156)三更 八七年一开年,桐桐出名了。 起因是春晚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火了,紧跟着兴安岭发了大火。 这火灭了之后,又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风,说是有气功大师发功了,这才灭火成功了。 打假的事过去几年了,媒体没再宣传过,至少城市里也没见太过分的迷信者。打假过的事,现在还在这里叫嚣。 彼时,已然是时过境迁了。 电视台不吝啬将当年录制的全部视频在电视台播放,然后媒体又跟进了当年所谓的气功大师最终的结局,有好几位都因为诈骗造成恶果,被判了无期了。 所以,谁扬言气功可以灭火的?来来来!牢里有的是地方,要进来呆着吗? 当年的影像资料的循环播放,给桐桐带来了热度,使得媒体都涌了过来。有些甚至都没有采访她本人,只了解了她的资料之后,就称她才是独具慧眼的‘东方神女’。 桐桐扔下报纸,满脸的嫌弃:“不造神就不会说话一样。” 这些年的弊病一直在,就是那种造神运动,有一些优点,就恨不能拔高捧上神坛,她烦死这个操作了。 因此她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直就说:“我不喜欢现在的媒体工作者对待工作的态度,‘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最重要!没有人是神,没有人一直正确。过度的吹捧就是捧杀,我觉得这是必须警醒的事。因为,这对于我个人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但显然,他们却把这个当做谦虚。在报道中更是大肆报道这一点,认为能做出成绩,却能谦逊低调,更值得学习。 桐桐:“……”那你采访我干嘛?自己编去吧。 她就接受了这一次采访,之后不管谁说,她都不接受了。 很快的,就有新的时代人物来取代她,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 她忙着呢,最近医院那边有个新项目,就是几个企业送来了一些他们的保健品饮料,想叫有科研背景的单位为他们背书。 其实那就是汽水饮料,添加了碱性电解质,再没有别的。 他们赞助全运会,看广告吧,就是说喝了这个能叫人兴奋,充满力量之类的。然后连小石头开运动会,也都是买这个,坚信这个能调动身体能量,叫身体兴奋起来,跑的更快。 而后又有企业送来了他们的保健品营养液,一种是用禽类的提取物做的,说是对厌食和失眠有效;一种是健胃养脾的营养液,纯中药制剂。 人家几百万的做广告,刘主任就问:“你怎么看?” 桐桐笑了笑,“我不参与这个项目。”有钱你们分吧,我忙着呢。 但是,就现在而言,广告这个东西,大家是信任的!电视和报纸都广而告之的东西,有什么要怀疑的呢? 一时间,这些东西铺天盖地。 大家彼此走动,带的礼物最多就是这些营养液,“这个喝了好,提高免疫力的!身体弱的人,还有孩子喝了都挺好。” 严言问:“能给孩子喝吗?” “没喝的时候挺健康的!喝不喝都行。” 严言就不叫孩子喝了,这玩意也没有那么好喝。收了礼,那就留着,回头去别人家拜访,再送回去就是了。 表姐从厨房端了一盘子‘小柿子’形状的馒头来,其实就是用胡萝卜蒸熟之后和面捏成‘柿子’的形状蒸出来的。 结果三个孩子上手就抓,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严言回过头又跟小姑子说造神的事,“你看最近报纸上,又说那位李厂长……” 看见了,这位李厂长是造纸厂的厂长,本来厂子都要倒闭了,上面就说把厂子承包出去。谁能叫厂子实现一年盈利十七万,就承包给谁。这是要立军令状的。 结果这个李厂长说他能叫厂子盈利七十万,却不想经营了一年,人家盈利了一百四十万。 这不就是改革的先锋嘛!报纸上关于这位当真是大面积报道,夸此人是心系家国天下的先锋改革家。 而这位先锋改革家正坐在四爷的办公室,他是来采买设备的。 总的来说,四爷觉得这是个能人,一年之内,能叫一个厂子扭亏为盈,赚了那么些,这不是能耐是什么? 只这个厂子他继续承包下去,可以走的很稳当。 结果这位叫李华的厂长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跟四爷说他的宏伟蓝图:“我打算打造造纸集团。” 四爷:“……”造纸集团?“多大规模?” “打算整合一百家造纸厂,产纸规模覆盖全国,力争出口……” 四爷被这豪言壮语给吓一跳:“造纸其实造成最大的是污染!如果一家企业打造成明星,能提高产能,能解决污染问题,就是一家很了不起的企业了。李厂长所需的设备是哪一类设备?”你总不能给一百家厂子换设备吧,你没有那个钱。 除非单就你这一个厂,深耕,精细化管理。对方却摆手,“尹总,改革就是要敢于向前冲!越是困难的企业,越是需要帮扶。我们集团,主旨就是帮扶那些困难的兄弟单位。” 四爷朝后一靠,心说:这人是不是被架在高处下不来了。在商言商,这么干不是瞎扯淡吗?摊子铺这么大,真叫你整合了,半年你都撑不下来。 章跃就在边上问:“那李厂长如今是要采购什么?” “我的想法是,以厂子做抵押,能不能先给咱们垫付一部分款项……我以我李华的名誉担保,年底一定结算。” 章跃才要说话,四爷便起身拿了茶壶,给对方添了茶:“你李厂长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你是个有大胸怀的企业家,互帮互助本也是应该的!可是不巧,我们接了几个大型农场的单子,也是需要我们垫付款项。他们要买的是大型的农耕机,价格高昂!这一部分款,得他们秋收以后才能支付给我们。你看,要是不着急,秋收后或是入了冬,咱们再谈。” 就是说这个生意不能做呗。 但李华真没这么想,他的名声极大,在银行贷款都非常方便。一听是他款项立马就能批下来。 只是集团太大了,需要的钱款着实是庞大,这才想着叫对方垫付。谁知道这边不巧,没法接,“那……只能遗憾了!我是听说过尹总的名声的,知道您这个生意做的,对机械上最专业。所选的比企业自身选的还合适!” “您过奖了,这不是没法子嘛!遗憾!真的是遗憾。” 双方你好我好的友好交谈,然后请人家吃了一顿饭,招待了一顿之后才把人送走。 人一走,章跃就问:“这生意不能做?” “怎么做?一百家厂子,谁亏损的严重就帮扶谁。你现在的家底雄厚吧,你要是有一百家穷亲戚,家家都去帮扶,你盘算一下你的家底,看还剩下多少?”何况,他的家底不厚,他只是去年赚了那么一点而已。一百多万,平均到一个厂子,一个厂子分不到两万。其他的大头都是贷款,而后所需的原料、物资,都需要垫付。” 是啊!这玩意不靠谱:“那他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做成集团,大家还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个厂子,一年赚了一百多万。他是想着一百家,家家都跟去年一样,能赚个一百多万,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却没想着原来的厂子他熟悉,他管理起来顺手!这一百家厂子,分散在全国各地,怎么管理?谁监督执行?如果厂子没有大问题,能亏损到特别困难的程度?” 就像是有些地方,是五六十年代的厂子,后来公路铁路网发展,这些地方不在这个网格之类,至少运输就不方便,产品覆盖率就不高。 不能拿京城周边的厂子跟小县城的厂子划等号的。 四爷就说章跃:“你要是认得跟他相熟的人,叫人给他私下里提醒提醒!这么一种玩法,会闹笑话的。” 章跃一拍脑袋:“别说他了!我都上头!” 这可是树立起来的标杆人物,全国上下都在赞扬这个改革先锋,他能创造一个奇迹,就必然能创造另外一个更大的奇迹。 这人的口号是:改革就是要体现社会制度的优越性! 所以,他的改革目标,就是最优先帮扶弱势群体。这个立场,他当时真的有被感动到了。 而今回头一细想,一身的冷汗:差点被这人绑在战车上!真要是应承了,这几年算是白忙了,全都得搭进去。 两人正说着这个呢,电话响了,四爷顺手接起来,是刘建涛的父亲老刘:“刘叔?没想到是您。”电话并没有告知他们家。 刘父在那边也有些尴尬,“尹禛,林楠是不是你妻兄呀?叔想求你点事。” “您说。” “建涛他媳妇……纪敏她……被逮到公安局了。” 四爷皱眉:“犯了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迪斯科厅,跳舞呢……不知道怎么就突击检查,给逮进去批评教育去了。” 只跳舞,人家抓你干什么?“叔啊,得说实话。要不然这事怎么管?” “真就是跳舞,怕是喝酒闹事被人误逮进去了。要真犯了事,叔也不好意思找你。” 章跃抓了笔,在纸上写道:陪外商吃喝玩乐,常在酒店、舞厅出入,刘家并不知道。 四爷:“……”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怪不得桐桐说自己管不了这个事呢! 他给推脱了:“叔啊,我这边还有个客人,等我处理完了,问一下情况再回复你。” 刘父看着等在外面的两个孙子,挂了电话:“放心吧,你们这个叔靠得住。” 章跃问说:“管吗?” 第440章 花自向阳(157)一更 刘家打听到了电话号码,又来求助,怎么说呢? 现在尹家几乎不在大院住,只尹福偶尔回去打扫一下。但是了,尹家的老关系都在大院里,像是方和平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又有白主任这样的长辈,这些年他那儿子白清有事没事的,就跟在四爷后面,‘哥’长‘哥’短的叫,也不是有事求,就是遇到什么事老跟你商量,听你的意见。 谈了个女朋友,会跑来嘚吧那边什么情况;上老丈人家去,又来问一下,您说带什么合适。结婚摆酒席,他来问什么规格的合适。 就是处处把你往高处抬举,贴着你,你拿这种孩子怎么办? 处着呗,处着处着情分就有了。 四爷和桐桐每年年节都去,家里都有长辈,朋友家父母老人健在,这得去给老人拜年的。谁家长辈过生日,桐桐那边都有一本账。就是自己没时间,四爷也会打发司机去一趟,送点子东西。东西不在贵贱,叫人知道他心里记挂着就行。 而今都是有家有业的人,生活的差距肯定也就有了。没有那么些时间整天的耗在一起谈天说地,到处玩,但家里红白喜事添孩子之类的,那一定得相互通知。 若亲戚有区分的话,有一种是‘血亲’,有一种是‘朋亲’。 血亲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戚,朋亲是以朋友之义为纽带相处成了一种类似的于亲戚的关系。 就是那种一年也没工夫碰一面,但不管见与不见,咱关系不断。 四爷跟很多人都保持着这么一种关系,但唯独刘家例外。这几年,年节没有去拜年,过寿没有上过门。在跟那么多人都来往,唯独跟他们家不来往,这态度其实就很明白了。 当年的情分用到尽头了,没有了。 当然了,电话没打到家里,只打到公司,刘父可能并不是从大院里打听到的,而是电话黄页上就有的吧。 四爷回来只跟桐桐提了一句:“不管!”态度就在那里放着呢,不回复就已经是回复了。 桐桐晚上还专门问林楠:“那个纪敏……你还记得吧?” 林楠怎么可能不记得?“已经放出去了!” “啊?”这么快,“谁出面的?” “跟她一起关进去的有个外籍华人,来经商的,也是外商吧!主管招商的部门有人打了招呼,外商这一行人都放了。” 都放了? “不是大事!就是单纯的去跳舞,这外商财大气粗,吸引了小姑娘。几个小伙子看不过眼,双方起了冲突,打起来了。当时正好碰上例行检查,就给带回来了。” 就说呢!迪斯科厅很多,年轻人爱跳舞,冬季在室内跳迪斯科,舞厅极多。会常规检查,但不会动辄抓人。就说怎么给抓进去了呢? 林楠问:“又找你们了?” “没打算管,就是问问。” 可人一回去,纪敏怎么解释这个事呢? 孩子问说:“我爷爷找了尹叔帮忙,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敏含混的‘哦’了一声,“本来也就是打架牵扯进去的,没大事。” “那你别去舞厅呗。” “不是去跳舞的……”纪敏吭哧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吃要喝要上学,不挣钱行吗?我是去联系业务去的,懂什么呀?迪斯科厅消耗酒水最多,尤其是散啤和汽水……卖出去才有钱拿!行了,写作业去吧,没事了。” 刘母冷着脸从厨房出来,“回来了?” 纪敏‘嗯’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刘父在卧室,刘母安顿了孙子,也起身回了卧室,将门关上了。 “回来了?”刘父放下烟蒂,问了一句。 “嗯!回来了。”刘母朝门外看了一眼:“是尹禛帮的忙吧?” 刘父摇头,“不知道。” “我是觉得……她这么花枝招展的,只怕外面……不干净。” 刘父看了她一眼:这谁不知道呀?就两口子那样,她不找才不正常。 可刘母担心的是:“这么着……孩子怎么办?这要是叫孩子知道了,就毁了!要不然,咱把话摊开了说。她以后随意,孩子给咱留着。这都十多岁的孩子了,再两三年,该懂的就都懂了,这事多埋汰呀。她随意怎么都成,但就是一点,别叫人家背后嘀咕孩子。谁那谁谁谁的妈……” 刘父看她一眼:“说的轻松,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对孩子付得起这个责吗?” “可也比……这么着强呀?这是男孩子呀,到了半大不大的时候,人家说他们妈妈,这要是一个闹不好,干出点什么事来……把一辈子就毁了。” 刘父沉默,良久良久才道:“等明儿吧,明儿孩子上学去后,再找她谈。” “你们叫我搬出去?” “搬出去你也方便。”刘母就说,“你们这情况,我也不能说你哪错了。但你得考量,你是有俩儿子的人,你得顾着点孩子的脸面。孩子大了,马上就会懂事了……你呢,别管是租房子还是怎么着,都随你!但孩子得上学,你只当是把孩子留在这里是为了上学方便的。周末你要有空,回来看孩子我不拦着。周围熟人太多了,你那些事……知道的人多了,爱嘀咕,难免不会传到孩子的耳朵里。” 纪敏留着爆炸头,穿着蝙蝠衫牛仔裤,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可以不住这里,孩子我带走……” “你有时间管孩子吗?整晚不回来,孩子学什么,老师姓什么,你知道吗?”刘母坚决不肯让步,“孩子我们是必留的。” “留下你们就教好了?要是教的好,刘建涛怎么那个德行?” 刘母面色难堪,但还是道:“孩子还有大伯,还有大伯娘,他们复员之后怕是快回来了。孩子有人管教,你要真有心,给孩子们挣个家底……那么大的孩子了,谁还能把你们隔开?” 纪敏打量这两老,沉默了良久,“这是你们硬要留的,可别后悔。” “不后悔!” “那就行了!”纪敏起身,“正好有个机会,去香江。我可以会两地跑,做一家香江公司在大陆区的代理。之前人家就请我了,是我顾虑孩子……但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你们照顾吧。孩子的抚养费我会给的,每月一人一百,绰绰有余吧。” 说着就起身,“放心,我会跟孩子说的!现在能去香江工作,怎么说也不是丢人的事吧!第一次去时间长点,三个月的培训期,之后就两地跑了。每周我都会回来看他们的。” 纪敏的消息,在桐桐跟林楠打听了那一次之后,就再没管过。 这事过了就过了,他们没管没问,刘家也没再打听。 结果这都到五月,天都热起来了。 桐桐去开了一场表彰大会,她作为科技工作的先进工作者,青年杰出的代表,在五四这天去接受了表彰。 回来就是一身的汗,洗了澡出来还跟四爷说:“今儿见到蒋小兰了,人家现在可是我的领导的。” “眼光独到,非同凡响!”在冰场上顺手一捡,给自己捡了个领导回来。 桐桐自己都笑,“晌午我俩在外面吃的饭,还说起这个事……” 尹重打岔,问说:“哪个阿姨?” “就是长了一颗痣的阿姨。” 哦哦哦!知道了。 五月了,说热也热,但也不到开空调的份上。风扇先开着,俩孩子身上都挂着褂子,洗了澡了,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玩。 四爷换了一身运动装,他正准备去打篮球呢。运动还是需要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闲人不少,玩一场球去。他喊俩孩子,“去不去?玩球去了?” 尹仪挠胳膊:“蚊子吃人。” 蚊子倒也没那么厉害。 桐桐正说给俩孩子换衣裳,哪怕是遛弯呢。七点,天还没彻底的黑,这个时候吹着风溜达溜达最舒服了。 结果门被敲响了,有人问说:“是尹禛家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没听太清楚。 四爷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一把将门给打开了,这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建海哥?” 桐桐听到动静就往门口走,门口站着一对夫妻。 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女人大致也是这个年纪。男人平头,白的确良短袖,黑裤子;女人穿着一条素雅的格子长裙。 两人手里拎的满满当当的,还都一脑门的汗,显见是亲自提上来的。 这男人是刘建涛的大哥刘建海,那女人只能是刘建涛的大嫂。 “快请进!”四爷接了东西,就将人朝里面让,“建海哥和嫂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建海进来不好意思的笑,“前儿才回来!复原回地方工作。” 桐桐招呼人,“快请坐。” 这两口子很少回来,回来几乎也没有空闲停留。但大院里有大事,刘父以他的名义上过礼金的,就是人没到,礼到了。 上门便是客,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人家带着东西两口子亲自来了。 对了,这位大嫂叫什么名字来着?好似刘母提过,说他们家杜娟怎么怎么样?这就是杜娟了。 杜娟一脸的赧然:“其实建海早就说过了,抽空一定得来一趟,谁知道这一耽搁就到现在了。家里的事……其实麻烦你们的时候更多。他那弟弟……给你们添的麻烦比给他添的多了多。” 这话说的,让人怎么接? 桐桐只笑了笑,喊在厨房的王云:“凉茶就好,走的热了。” 刘建海这才问说:“听说最近纪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说着就叹气,“现在她从家里搬出去,说是在一家香江公司就职,回头出差频繁,把孩子给我爸妈扔下了。我一直不在家,真的是事事都靠你了。” 这事办的,他回来一听说都叫他不知道该怎么登尹禛的门,因为这个求人家,实在是大不该。 反正就是欠人情欠的呀,都不知道该怎么进人家的门! 第441章 花自向阳(158)二更 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 杜娟心说,要是小叔子不瞎折腾,他至少也跟大多数人过的日子一样。 之前在大院就听说,像是方和平,当时几个还是十几岁的小伙子的时候,就方和平跟刘建涛跟尹禛的关系最好。 尹禛很拉拔这些人的,像是方和平开的公司,就是尹禛出的本钱,但却只占了一小股。人家也是私家车开着,要什么有什么。 一样是兄弟呀,谁还给兄弟分个三六九等。听说常一起玩的,在公司里都占一些份子,后来又联系业务,就大院那边,开几万块钱的夏利车的就十几户,人家人情很厚。 这么多兄弟都跟着发财了,就他掉进坑里去了。 小叔子那个人呀,早先结婚的时候还只以为那是心眼小,没想到还是个心眼不正的。 如今看看人家,人家认认真真的处对象,对象家里家风好,姑娘也上进,是科学家。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婚后一儿一女,生活富足,日子踏实。 瞧俩孩子长的,漂亮又机灵。这家里处处都透着温馨。 刘建涛呢?不走正道。 杜鹃拉着桐桐的手,说前不久的事:“……一个月前吧,有个女人找到我们单位,说是跟刘建涛相好过,跟刘建涛生了个姑娘,跟我们要三千块钱,给做抚养费。我给气的,当时就说咱报警吧,你要这么说,那就是通奸,我不在乎刘建涛出来不出来,罪加一等就罪加一等,要是出不来,要是刘建涛也认你生的是他的姑娘,那我把你送进去,你姑娘我们肯定帮着抚养。把人给吓回去了!” 桐桐:“……”估计刘家人都不知道刘建涛能叫女人受孕的概率低吧。就是刘建涛只怕也没想到孩子不是他的!他早跟纪敏在一起了,纪敏怀孕也是正常的吧。 何况,只要还有夫妻生活,就有概率,对吧?别管他那方面的能力怎么样,只要还有那事,大夫也只说先调养看吧,或是‘会有影响’之类的话,却不会说死:你绝对生不了。 不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桐桐现在笃定,刘家人包括刘建涛自己,都当那俩孩子是亲生的。 可这种事,要瞒就往一辈子上瞒吧!孩子的亲爸不知道是谁,当要是能认,纪敏又不傻。 桐桐问说,“嫂子不忍心?” “我这不是害怕吗?”杜鹃气道:“大人造孽,孩子有什么错?要真是亲生的,要真是那当妈的没养孩子的本事,一个月给点抚养费也就是了。这钱呀,我也没多的,少不了孩子的爷爷奶奶拿钱……” 刘建海就苦笑:“你这人……” “实话!”杜娟说着就叹气,“结果回来一问,我婆婆立马就生气了!说绝对没有那样的事,必是骗子。我都没法问了。” 四爷就跟刘建海说,“后来我一上学,毕业结婚直接住过来了,接触的倒是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些事情。” “我不问!”刘建海摆手,“我这上门没别的,就是跟你道一声谢。家里的事你是清楚的,自来呢,那小子就不服我管教。总觉得我爸我妈偏我!早些年,你们还都十几岁的时候,我妈还总跟我念叨,说这小子出去又跟谁打架了,我一听说,就少不了打电话训他,写信接着训他。 结果呢?结果就是这小子越发觉得我妈偏我,我的电话他从来不接,我给写的信他也从来不回。后来,我妈怕我们老这么着……我会对这小子有意见,倒也是能瞒就瞒了。要不是惹出大事来,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是这个德行。” 四爷点头,“你走的时候我们才十四五岁?” “是啊!还都是孩子的样子,一走这么多年,谁知道就变了样子了?”刘建海说着就叹气,“少小离家,中年回!董伯伯也不在了,伯母也搬家了……昨儿给冬妮打电话,她还挺忙。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不提!不提这个了!”四爷岔开话题,“工作分配到哪了?在地方上工作就是一点,得降级别使用。” “分到国企了。”刘建海一言难尽,可张嘴要说的时候只余一声苦笑,“也还好!离父母近,能照看家里。” 四爷只说了一句:“也不容易。”其实,就刘父这种当年也算是取巧派吧,立场不坚定的那种。多少都是会影响刘建海的升迁的。 但是呢,当时边境情况紧张,刘建海去了前线了。他是在前线呆了两年多吧,后来的升迁主要原因是他拼过命,流过血。 正整编制的裁撤,他能回来,且在国企任领导职务,这就已经很不错的前程了。 “建筑公司。”刘建海摆手,“有些我也不懂,现在回来又得重新学了。这一去先去做人事工作,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桐桐就看杜娟:“那嫂子回来是?” “我以前是通信兵,回来去电话局,也算对口。以后要安装个电话之类的,找我!我给你办。” 得咧! 没有刻意说多少歉意的话,就是说说京城现在的情况。大致坐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八点多了,两人起身告辞。 “如今回来了,见面方便了。以后但凡用到我们的地方,只管打电话!” 好!来日方长。 桐桐和四爷就起身把人往楼下送,单位的车在楼下停着,司机正靠着车抽烟。一见人下来了,就听到对方喊了一句:“刘书记。” “久等了!”刘建海应了对方一声,这才扭脸过来跟四爷和桐桐告辞,“回来什么都是乱的,等安顿好了,约你们一块吃顿饭,聚一聚。” 正说着呢,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桐桐扭脸一看,是小石头。 这孩子,真会选时间。 不过天黑了,路灯也不亮,她只催着这两口子,“上车吧!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可不是!正等着呢。 这两口子上车,小石头一手拎着个网兜过来了,“姑姑……尹叔……甜瓜!” 小石头十二岁了,都快一米七五的身高了,也到了变声期,声音嘎嘎的。这么大一小伙子,光着膀子,穿着一大裤衩,拎着这玩意脚步不停,“我给送上去了!” 从两人跟前一绕,直接往楼上去。 桐桐赶紧拦了,“我跟你叔拎着吧!使这么大力气干嘛,压的不长了。” 小石头只笑,站在边上学:“今儿碰上的,一个乡下的大爷,卖自家种的甜瓜。我尝了一个,又脆又甜……有的软的,可面了!那一车我全买下了……把好的挑出来,剩下的刚才推出去卖了,按个儿卖,被抢了……您猜我一车瓜赚了多少钱?” “钻钱眼里了?多少钱呀?” “十六块。” 桐桐也不由的笑,“好小子!” 她在这边跟小石头说话,抽空跟那边车上的人摆手道别,四爷挪了两步,挡住了小石头,跟刘建海摆着手,“慢走。” 好! 人走了,四爷这才转过身来。其实小石头以前是像刘建涛,但这小子长的没刘建涛身上的小家子气,倒是越长越像刘建海了。 原主的记忆里,小时候印象里的刘建海就是这样的。 四爷的手搭在小石头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这一放学,不好好的写作业,瞎窜什么?” 小石头嘿嘿的笑,“叔,我还正要找您问问呢。” 问什么? 小石头从兜里掏出钱来,“这是不是美元,我记得您给我看过。” 四爷拿过来看了看,“哟!还真是美元。打哪来的?” “我五一上景区入口当导游去了,赚的!” “你这是要留着做纪念呀,还是要兑换了好用?” “明儿去银行兑换。” 你这一张怎么兑换,还得说明钱的来历,又不到年纪,四爷直接给收钱包里,又抽了一张一百的递过去,“按黑市价,我收了。钱拿好,滚蛋吧!” “多了呀!叔。今儿的价钱最多七十八。” “那你就留着,要是还碰上好的水果,就买回来,叫人送家来也行。” 桐桐催他,“拿着吧!好好上学去,周末野去没人拦你,不许逃课。” “嗳!”小石头应着,钱往裤兜一塞,直接跑了。 这小子拿来的甜瓜全都是挑出来的好的,尹重和尹仪都爱吃,尤其是放绵软的,用勺子挖着果肉吃,吃的倍儿香。 要么说这个孩子招人疼呢? 放暑假了,这小子窜到树上,把杨树多余的树枝都给砍起来,砍下来之后,直接给拉到林家的院子里。 桐桐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结果四爷扫了一眼就懂了:“搭凉棚。” 哦!还真是的!冬天知道扣个塑料布,夏天怎么就不知道弄个凉棚呢。 有个凉棚不晒着,林诚儒也能出来坐在凉棚下乘凉了。 这小子给他家住的小平房上摆了一层杨树枝,省的暴晒。剩下的全都拉了过来,堆了那么些。 这活儿怎么能再叫一个孩子干呢? 下班的时候还早,好些人来帮忙,给这边搭凉棚。直接搭到几家人的门口,让这一排都阴凉。 而林诚儒呢,抬手叫这小子,“开学要读中学了?” 嗯! “学的怎么样呀?” 小石头只憨笑! 林诚儒拍了拍蹲在边上的孩子,“我早起睡不着,五点就醒了。你五点半过来,我七点半放你回去,不耽搁你给你爷爷和你妈妈出摊帮忙。” 来干嘛? “给外国人做导游,英语会说吗?” 不怎么会。 林诚儒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我会呀!我教你。” 第442章 花自向阳(159)三更 小石头说的这个事,对孩子来说,绝对不是小事。 桐桐晚上特意去钱三宝家,找吴红。 吴红在小学教书,就在小石头上学的那个学校。 去的时候吴红才进修回来,简单的冲了一下澡,饭还没吃呢。钱三宝在饭馆,晚上这个点饭馆正忙,她才说在家里吃口家常饭就去饭馆帮忙。 孩子归钱家老两口管,这会子带着孩子出去遛弯去了。 桐桐一去,屋里就跟蒸笼一样。风扇开着,吴红还是一手扇子一手筷子,“快进来!今儿这天,热死的个人了。” “你们这假期进修……得人人去呀?” “可不嘛!中专的学历太低了,我这进修了大专,再进修本科,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吴红一边扒拉着凉面,一边抱怨,“咱谁也别说谁,就说老师这行业,干的有意思没?工资就那么一点,都不如抱着冰棍箱子坐在树荫下一上午赚的多呢。” 她说着吃着还顺手指厨房,“我不让你了,厨房有西瓜,要吃自己去切。” “别让我了,自己吃吧。”桐桐站在风扇边上,“当老师至少比在厨房强啊,这天儿,站在火边,啥滋味呀?” “这倒也是!看中的就是旱涝保收,有个退休金!两口子总得有个保底的吧。也不怪报纸上说呢,说现在就三个行业最不吃香——科学家,医生,教师。”说着,吴红突然反应过来了,朝桐桐摆手,“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你家也不缺你挣的那几个钱。” 桐桐就笑,自己是科学家,还是医生,二哥是教师,哪怕是大学老师,顶屁用呀?不一样代表着两个字——穷酸。 她这一笑,吴红也跟着笑,“不能提!谁知道怎么的了,这行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然后才问:“光顾着跟你扯闲篇了,没问你来干嘛的?你这一天天的大忙人,等闲可没时间串门子。” “我是问问你们学校的校长叫什么来着?住哪呀?” 这一问,吴红想起来了,“小重五岁了吧?你想叫孩子提前入学?” 入学也行,“主要是为小石头的事。” 小石头?小石头怎么了? 桐桐就说小石头之前说的事,“怎么能那么说孩子呢?” 吴红当即扔下筷子,“这是他班主任说的?” 小石头是那么说的。 “小石头可不说谎!这孩子打小就不说谎。”吴红气坏了,“真该撕了那讨厌的嘴!这孩子也是,哑巴了?不会告状呀?” 谁说不是呢?“我想去一趟。” “他开学都上中学,非得去找以后不打交道的老师?” “非去不可。”桐桐问说,“你别管,只当不知道,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吴红马上回屋,写了个地址连带姓名都在上面,还是好几个领导的,“我说,你要是不着急,我带你去。” “一个单位的同事,你还得跟人家相处,我带着孩子去就行。”纸条一拿,她摆摆手走人,“这也太热了,地板上撒点水吧。” 吴红应着,看着桐桐走了,才又回去收拾碗筷,摔摔打打的骂着同事,什么势利眼呀,狗腿子呀,不就是欺负小石头家里老的老、残的残,贺双喜那妈名声又不好,不大好意思往人前去么? 这跟当年欺负自家孤儿寡母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石头不敢去,都快哭了,“没事……姑姑……” 桐桐揽着他的肩膀,“怎么没事?这是大事。今儿必须去!走!” 四爷拿钥匙开车,“赶紧上车,男子汉,这点胆子都没有?” 愣是带着孩子上了车,去校长家了。 结果校长年纪也并不大,三十来岁的人吧。门一开,就愣了一下,“尹禛?” 四爷只愣了一下就‘嗐’了一声,“秋子哥?” 得了!认识? 这位大名叫仇自革的人,四爷认识。 一看见桐桐,仇自革还说:“我跟你二哥熟呀!你二哥没跟你提过我。” 还真没有。 “来来来!家里坐。” 家里也是媳妇孩子,挺拥挤的。 四爷问说,“早前不是听说你当年考上了师范大学?” “是啊!本该去高中教课的!可我这懒散性子,惯了的。高中得保升学率,初中还不是一样!嘿,我一琢磨,我为啥不去小学呢?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当时毕业,我是主动申请要从事基础教育。把我给分下来了……学历占优势,这不,校长都当了一年了。” 可真有你的! 这人说着就看跟来的孩子,“这孩子……瞧着面熟呀!” 桐桐赶紧说,“你们学校刚毕业的,叫雷石,这孩子在学校遇上点事。” 雷石?雷石?姓雷? 仇自革意味深长的看尹禛:“啊!我们学校刚毕业的……十二了吧?” 小石头点着头,不安的动了动。 仇自革看桐桐:啥事呀? 桐桐就把事说了,“……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叫孩子怎么想?我们小石头很懂事……” 仇自革一下子就懂了,雷鸣的‘儿子’!当年那事闹的多大呀,他们这些人谁没听说过? 他扭脸看尹禛:这个孩子? 一碰上熟人,就瞒不住! 四爷只看着孩子笑,“这小子出生的时候,我家这位就在产房。当时的医务室只有个护士,再就是自学成医的她!她是亲手把这小子接生到这世上的。生来气管不好,十岁以前总咳嗽,也是她亲自给调理的!瞧,长大了,成大小伙子了!就长在我们眼跟前。这是个好小子。他妈平时忙,这孩子懂事也不说!但我们还有家长呢,谁知道了都会管的!小石头的前程大小,可不由老师说了算。” “当然!”仇自革抬手放在这孩子脑袋上,“小子,我跟你爸也认识。” 小石头一下子抬起头来,灼灼的看校长。 “你爸不是个坏人。”仇自革一脸慈和的笑意,“你爸自小的生活环境不好,你亲奶奶护不住他,他继父不待见他……他路没走端正,但不等于说他就是个坏人,这不一样!” 小石头的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 仇自革心说,你亲爹那小子才坏呢,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很认真的说:“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开学之后就会调整,把她调到后勤处,不直接接触学生。我正式跟你道歉,你叔和你姑姑说的对,人的前程大小,不是别人能定的,这全在自己!好好上学,听大人的话,初中的校长我认识,我会亲自跟你们的新校长提你的!你放心,这样的事再不会有了。” 小石头不敢哭出声,憋的脸通红。 桐桐拉他起来,“咱们先下楼……” 确实也有话不能叫孩子听。 确定人走了,门关上了。 仇自革就叹了一声,“难为你们两口子了。”总想着刘建涛这个货麻烦你麻烦到头了,没想到给你扔下这么一个。 四爷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说这个孩子,“有些事,咱心知肚明就得!咱们这一代的荒唐事多了……别叫孩子知道。” 懂!人家孩子有妈,人家妈知道咋对孩子好!不过是住的近,难免照佛一二。 “你放心,孩子上学的事我打招呼。”像是这种孩子,肯定是会受一些歧视的。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又不费自己什么事。 四爷这才说,“这大热天的……回头我给咱们学校的教室和办公区域,安装吊扇,捐赠的。” “这点事真不用你破费。”不带这样的,“你这样,咱以后还见面不见了?” “不关这个事,关键是我儿子,五岁了。能提前收吗?” 这个呀?!仇自革就往后一靠,端着空茶杯示意对方给自己斟茶。 四爷也笑着给倒上了,对方自得的喝着,“这个呀……那是很有难度的。”说着,大喘气,“不过呢……也不是没办法。” “比如呢?” “我们学校那图书啊……跟不上形势了!” “得!再采购一批图书,一批乐器,一批体育器械,成吗?” 说定了!咱可说定了,“你要是再给我弄两台电脑,你要说你姑娘三岁能上小学,我都收。” 你敢收,我可不敢送,就这样吧。 说的挺好的,临走的时候还叫代问林枫好。 回去的路上,四爷还说小石头,“以后学校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回来不要当哑巴。” “那是呀!你尹叔当年可是有名的顽主,号称朋友遍天下!我刚才都没告诉你叔你们校长的名字,要是早知道,咱何必跑这一趟,一个电话过去,问题不都解决了。” 四爷:“……”好好又提那一茬。 小石头只笑,低声道:“我上个星期去看了一趟我爸。” 嗯! “我妈以前不带我去,太奶非叫我妈带着我去……”小石头说着,眼里一下子光闪闪的,“我还当我爸不喜欢我,其实没有……我爸还给我用布头拼了一个书包,书包上有一个这么大的红五星……” “傻小子,你爸怎么会不喜欢你?”桐桐扒拉孩子的脑袋,紧跟着就说他:“得空去理发,头发长了,剃成板寸吧,利索还凉快。” 嗯!改天就去,理发的爷爷从来不收自己的钱!赶明从西城回来,买了那老头喜欢的绿豆糕了,就去找老头儿理发。 他低声问:“叔,我将来……能干什么?” “那可多了!世上的路千万条,你只有两条路不通,其他的都通着呢,还怕没有路走?” 小石头就一脸赧然的笑,下了车又欢蹦乱跳的跑了,“我妈去公园卖冰棍去了,我去接她。” 第443章 花自向阳(160)一更 一九九零年的元月,临近春节,学生也快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了。 “头儿——电话——”王丽娟将电话递过去,“找你的。” 桐桐头都没抬:“是医院打来的?” “不像!” 桐桐这才伸手接了电话,才一接过来,那边就问说:“是尹重的家长吗?” “是啊!”桐桐一下子都站端正了:“我是尹重的妈妈。” “能麻烦来一趟学校吗?现在。” 现在呀?“老师,这孩子怎么了?” “打架!最好能来一趟学校!他爸爸的手提电话没打通。” 那玩意的信号没那么稳定。 桐桐看了一眼手表,“好!我叫人过去一趟。”挂了电话,她给家里打电话,“妈,我表姐在家吗?” “你表姐?去买菜了,开车走了。” 那可不能让你走,家里离不开人,还有二哥家的小子在家,那小子两岁了,满地跑的年纪,得有人看着。 桐桐就赶紧说,“那没事!去买了就算了……” “真没事?” “真没事!” 她又把电话打到大哥家,林清上学了,大嫂正在调动工作期,能休息一两周吧。 出版社这种地方开始改革了,自负盈亏。这就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所有人都得跑业务。林楠也不想叫严言去做这个,严言惫懒,就想舒服的呆着。 林楠前段时间在跑动的给严言调动工作,又因着桐桐总接触一些智力不健全的孩子,她有意去做一些帮扶残疾人的工作,事情差不多是定下来了。她跟原单位请了假,在家呢。 电话打过去,严言才睡了午觉起来,正打着哈欠,“桐桐,怎么了?” “大嫂,您忙吗?” “不忙,闲着呢!” “帮我去一趟学校,尹重跟人打架了,老师要请家长,我这边走不开。” 严言二话不说:“你别管了,我去。” 挂了电话,桐桐才又戴上手套,喊王丽娟,“走!再去实验室看看!”医院那边等着结果呢。 病人的症状就是无症状晕倒,一晕倒就出现呼吸暂停,情况危急。这个人当年也是林诚儒团队里的小组成员,这个情况都没敢叫林诚儒知道。 尹重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一排排站了七八个孩子。有的鼻子塞着卫生纸,有些嘴角还有血,打的还挺惨烈的。 严言一瞧,自家这小子的衣服上沾了血了,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尹重一看见舅妈,嘴角就一翘,然后又乖乖的站好,还朝老师的办公室示意的一下。 严言路过这些熊孩子,抬手摸了摸尹重的脸蛋,冰凉冰凉的,站在风口上,舒服吗? 老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老师,见了来人,她皱眉:“是尹重的……” “舅妈!”尹重跟老师问好,“他爸爸被外贸部门请去了,他妈妈那边真忙着呢,医院有病人等着救命……” “理解!理解。”老师就跟这位家长说尹重:“……这孩子平时很乖,很懂礼貌!学习成绩很好,积极参加班级活动……还是我们班的大队长。但是这次在厕所打架,我们班就他一个人参与了……” 还不是跟本班的学生打的架呀? 老师朝外喊:“尹重,你进来。” 尹重进去了,不畏缩也不惧怕,就跟平时老师叫他的时候没两样,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老师,打架肯定不对,我知道错了。” 老师:“……但你把人家孩子的牙打掉了。” “他的牙本来就快掉了。”谁换牙不掉牙呀?不掉才着急呢?还得用细线绑着往下拽。 “但你们打斗的过程中,导致人家孩子的牙掉了,这性质就不一样。” “我们家会赔医药费的,找我爸要呀。” 老师看孩子的舅妈:“……”看!你家孩子就是这个态度。 严言干咳一声,孩子也没说错呀!那要不然呢? 她问说:“为什么打架的?有人欺负你?” “他们欺负启智!” 启智是那个比他大两个月,智力有些欠缺的孩子。妈妈一直在给他治病最开始自己给他饼干他都抓不住的孩子。 他现在走路还是不快,要是跑起来了,太着急依旧会摔跤。跟自己一般大小,自己都上三年级了,他才读一年级。 林清读二年级了,尹仪读一年级。 到了课间,他要上厕所,尹仪会带着他过去,然后在男厕所外面等等。今儿等了一会子,没见启智出来,反而听见他的哭声,尹仪跑过来喊自己了,说是有人欺负启智。 果然,那些坏蛋把启智推到墙角,正推搡呢他过去把启智带出去,叫尹仪带着他赶紧回教室。这才进去,跟那些人打的架。 启智现在只是稍微有些迟钝,成绩也不好,但是语文偶尔能及格,数学能考个四五十分。他只是差生,不是傻子,不是痴呆。他只是比别人稍微慢一点而已! 老师说尹重:“但这也不是打架的理由呀!遇到这种事情,拳头不能解决问题,你可以喊老师。” “他总被欺负,我妹妹天天帮他告老师!同学还背后叫我妹妹告状精呢!要是告状有用,他们真的听话,那早该听话了。” 尹重就那么看着老师,“他们不听话,那就找个听话的办法!欺负一次打一次,看他们还欺负吗?” 老师:“……”现在这些孩子真是的! 能来这所学校上学的孩子,大部分的父母都不好缠!打不得骂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师管教不听,那就请家长带回去教育吧,限期一周,一周之后再给送来! 再要是犯,再带回去教育。 “凡是参与打架的,不管什么理由,都先回去反省去吧。”这是校规,并不是针对谁,所以,“尹重舅妈,你先把孩子带回去吧。” 严言看外甥,“回吗?”想回咱就回,不想回的话,咱就找学校领导去。 “回吧!”还是别搞特殊化吧。 “那就回吧!”严言拍他:“去拿你的书包,时间还早,舅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老师:“……”所以说,熊孩子的后面可能是一群熊家长。 于是,人家很高兴的回家了。老师在二楼还能听见尹重跟他舅妈说怎么打的架,又是左勾拳又是右勾拳的,好厉害哟! 然后他舅妈还出主意:“再有下次,不要打他们,万一你受伤怎么办?老师说的也没错,得保护自己为先!再有下次,你就直接报警。老师办公室都有电话,如果老师拦着不叫报警,这是老师限制你的自由,是老师的不对!你可以把人名记下来,放学后再报警。报了警了,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的家长会非常重视,老师和学校也会非常重视。像是我们这一代人,被严党吓坏了的,一旦动警察,那坏了,真的会心惊胆颤的。 “只这么收拾一回,你放心,他们再不敢欺负人了。”严言拉着孩子的手往出走,“打架是不到最后,不到最危机的时候不动用的办法。其他时候,一定有别的办法比打架更好用!所以,老师叫你反省也没有错。” 尹重觉得很有道理,“那我还是错了,还吃肯德基吗?” “反省一周,这是对你错误的惩罚,老师正在惩罚你,咱们家就不惩罚了,认识到错了就行;吃肯德基是奖赏给你的,奖你心怀善意,奖你心有悲悯,奖你勇敢无畏。若是事事畏缩,是长不成真正的男子汉的!” 尹重马上咧嘴笑,“我要吃两个汉堡。” 好!就吃两个。 吃了肯德基,回来还给妹妹和弟弟带了。 这么早回来,林诚儒和季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严言给两人使眼色,然后朝厨房喊:“表姐,今晚上加两道菜!咱家的小男子汉顶用了,得庆祝庆祝。” 季红美就笑,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姨妈给你做糖醋肉,成吗?” 成! 季安问老林:“那怎么着呀?今晚喝一杯?” “喝一杯!必须喝一杯。”林诚儒说着,才叫了外孙问怎么了,这么一听,他就一拍大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了不起!别说赢了,就是输了也是虽败犹荣。敢于亮剑,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此乃豪杰也!” 当姥姥的坐在边上,给孩子递了温水,“那么些人,双拳难敌四手,你是怎么打赢的?” “那是个角落,是个墙角……边上还有蹲坑,有些脏,他们都怕脏……” 嘚吧嘚吧的说着,反正就是地利优势,对方不能全力发挥,所以他赢了。 这都说的挺欢喜的,直到两个妹妹放学了,大舅和二舅、二舅妈都下班了。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吃饭吧,妈妈在医院,不能按时回来。爸爸在外贸部举办的跟外商的晚宴上,也不能按时回来。 吃饭的时候大舅和二舅还跟着笑,都挺高兴的。 可饭吃完了,大舅往书房去,喊他:“尹重,进来。” 二舅轻轻的踢在他屁股上:“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尹重看姥爷,姥爷一脸的爱莫能助;他又看姥姥,姥姥耸肩:去吧!没事。你舅舅不打人。 孩子磨磨蹭蹭的进去了,林楠坐在沙发上,紧跟着林枫也进来了,递了一杯茶过去。 林楠端着茶杯,看着这熊孩子,“我就问你一句话。” 嗯呢! “尹仪喊你,你把人打了。如果挨打的人找了他们的哥哥姐姐,这些大孩子回头又找你麻烦,说不定连带的找尹仪的麻烦……你又该怎么办?” 尹重瞬间睁大了眼睛,看舅舅。 林楠身体前倾,凑到这小子跟前,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没想过?” 第444章 花自向阳(161)二更 林楠指了指孩子的脑袋瓜:“脑子得比手快!脑子没想好之前,不要动手。动手之前,只算计输赢是不够的!” 这个时候算不算的清楚得到多少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你得想清楚它的后果你是否承担的起,或者,你心里得清楚怎么给自己善后。 若是承担不起,这方法就不可行;若是不会善后,那就别动。 林楠跟孩子说这个道理,然后问他:“你,算了你能赢,可你算到所有的后果了吗?你有想到要去善后吗?” 尹重摇头,眨巴着眼睛看大舅。 林楠歪着头,认真的看着孩子的眼睛,“小英雄,人可以因为义气管别人的‘闲事’,也可以因为一腔正义为他人主持公道,但是,前提你得搞清楚,‘当为’‘能为’‘可为’这是有差别的。‘当为’的事很多,‘能为’的事有多少你得自己知道,知道之后,你再掂量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 说完,他起身摸了摸外甥的头,“呆着,慢慢想。” 大舅出去了,二舅大马金刀的往大舅坐过的地方一坐,然后轻咳一声,嘿嘿的笑,“小子,是不是想不明白?” 嗯! “这么说吧!假如……我说假如……假如在一条黑巷子里,你看见前面的坏人拿刀拦住一个过路的大爷,说‘把钱拿出来’,你告诉我,这件事该不该管?” “该!” “对!这件事‘当为’!只要看见了,碰上了,都该管。可你正要管呢,发现这坏人有同伙,就分散在周围。手里拿着凶器!这个时候你是‘能为’?还是不‘能为’?” 尹重懂了,“不能为!不仅救不了那大爷,自己还可能搭进去。” 林枫点头,“这个时候,你听见巷子两边的宅子里,有青壮的说话声……” “我可以假装吓坏了,然后哭喊……” “聪明!这种就是权衡利弊之下的‘可为’!这世上的不公平事多了,‘当为’的事也就多了,但是每个人的能力有限,‘能为’的事也有限。只要在‘可为’的时候‘敢为’,你就是英雄!” 尹重不说话了,往地上一蹲。 林枫双脚并起来伸过去,尹重往二舅脚上一坐,抱着二舅的腿叫他晃自己。 “臭小子,你都多大了!晃得起来吗?” 尹重嘿嘿嘿的笑,噘着嘴又哼哼,“我知道错了。”其实把人吓回去就行,等放学之后回家告诉家长,老师不能解决,那就找家长。 要是家长还不能解决,也能叫妈妈的领导去找学校交涉,反应问题。毕竟科研人员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成了这个样子,单位当然要管。 把雪团滚大,领导重视了,老师就会重视。 老师重视了,那些坏孩子就会被管束。真闹的厉害了,学校会勒令转学的。这谁不怕? 这么一想,打架确实是最蠢的办法——没有之一。 “知道错了就出去吧!说你知道错了。” 然后这小子又嬉皮笑脸的往大舅身边凑,“我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林楠就笑问:“那你说,怎么善后?” 谁知道尹重还没说话呢,尹仪一边拼积木一边道:“不管!敢找麻烦,我就告诉他们我舅舅是警察。” 这话一出,满屋除了电视的声音,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林楠怔怔的看着外甥女软萌软萌的脸,她抿着嘴,脸蛋子鼓着,专心致志的在拼积木。 “尹仪?” “嗯!”人家只应着,也不抬头。 林楠挠头,他一直觉得尹重是个小子,会难管些!可谁知道真正难管的在这里呢。 正不知道打哪说起,外面传来车声,怕是那两口子回来了。 四爷一回来,大舅子就把自家姑娘塞过来了,“别光顾着忙,教教孩子。” 孩子怎么了? 四爷看他姑娘:“你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孩子一脸的懵懂,真不知道。 一屋子的大人只笑,林楠一脸的哭笑不得,“回家问去!” 这个小东西,几个孩子心眼全长她一个人肚子里去了。 桐桐过去给老林号脉之后,这才道:“早点休息!平安。” 老林关心的是:“谁呀?这么重吗?” “药已经用了,今晚再看情况。在我走之前,很平稳。” 可到底也没说是谁,老林就知道,这必是跟自己认识的人。孩子不说,他也不问了:“赶紧回吧!都回去吧,我跟你妈也早点睡了。” 这不就都穿大外套,准备走人吗? 林枫家的林扬才两岁大的人,早睡着了。这会子林枫穿了大棉袄,把孩子往里面一藏,沈裁明儿休假,她明儿带孩子回娘家,今晚上要给带走的。 林清都是二年级的姑娘了,帽子围脖给戴上,才把嘴巴用围脖遮挡上,她抬手就给扒拉下来。她妈妈再给遮住,她又给扒拉下来,“不遮!” “来!爸爸背你。”脸埋在大人背上,不怕风吹!林清就可高兴了,往她爸背上一趴,脸埋在爸爸大衣的毛毛领子里,舒服了。 严言没办法:“惯着吧!”这么大姑娘了,动不动就爸爸背。 四爷也逗儿子,“要不,爸也背着你?” 背就背!他就伸着手挂在爸爸的脖子上。 前面抱着一个,后面挂着一个,不勒的慌吗? 桐桐:“……”作兴吧!她从后面扶着孩子的屁股,叫他的腿缠在他爸的腰上,这才松手。 老林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喊:“爸妈我们走了。”那个教孩子,“说再见。” 然后一串一串的,都出去了。三个子女,三房儿孙,福气呀! 桐桐最后走的,她喊表姐:“别出来了,大门我关上了。” 手伸进去,把门锁从里面锁上就行。 大院里家家都亮着灯,电视的声音隐约的传出来,差不多看的都是一个频道。 回家来,保姆也走了。打开灯,没着急问孩子,叫他们先梳洗换衣服。等两口子也都换洗了出来,两孩子在看电视呢。 桐桐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九点了。 孩子九点得上床睡觉了。 她这才问俩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尹重简单的说了,舅妈怎么说的,大舅怎么说的,二舅又是怎么比方的,“我懂了。”不过是,“尹仪说要是有人找麻烦,她就说舅舅是警察。” 桐桐看向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洋娃娃的闺女:“是吗?” “是啊!”她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哪里错了。 桐桐啧舌:“你说你舅舅是警察目的是什么呢?” “吓唬呀!”吓唬都不行呀。 当然不行了,你舅是警察跟你没一毛钱的关系,你得有这种意识! 桐桐朝里面喊:“你看你姑娘。” 四爷:“……”你说她呀,你喊我干什么?他在里面没出去,只道:“不用说她!” 这孩子说是说不听的,得做给她看。 于是,再怎么忙,还是抽空去了一趟学校,见了老师!又见了被打的孩子班的班主任老师,跟人家那些孩子的家长联系。 别管怎么说,打了人家就不对。带着礼亲自上门! 家长又不是不讲道理,之前也没太在意,小孩子打架而已?这一代做父母的人,谁没打过架!打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但这一上门,老师又特地打电话说了打架的缘由,家长就不会不管。 打架是小事,跟人有矛盾,太正常了。 但是欺负别人,这就不对!这就是坏。 坏,这可不能容。 就有一个老欺负人的孩子,这孩子的爸爸亲自去学校,找校长:“这孩子得管,再不管就是祸害!大喇叭批评,得记过,留校察看。再犯错,直接开除。” 而且,期末的时候开家长会,他作为学生家长代表发言,喇叭上都是这个家长的声音:“这样的坏人就不能留!他第一次犯错,大家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再不学好,还有少管所。什么是少管所?那就是未成年罪犯呆着的监狱。我觉得那个地方好,它不一定能把坏孩子管好,却肯定能保护好孩子不被欺负……” 尹仪就看坐在边上给她开家长会的爸爸,她爸看她,低声问:“懂了吗?” 于是,尹仪的寒假在家练字,内容都是她爸选出来的。 林诚儒看了一眼,这孩子那一笔一划写的都是:以言语讥人,取祸之大端;以度量取人,集福之要术;以势力折人,招尤之未远;以道德化人,得誉之流长。 他心里点头,虽然孩子只是想狐假虎威,没有恶意,但其实‘我舅是警察’这五个字,就是以势折人。 以势力折人,容易招致怨恨,迟早会成为祸患。 不能把它当做小儿之语对待。 家里正安静着呢,就听见隔壁孙静喊:“桐桐……在家吗?” 快过年了,桐桐在二楼跟表姐一块打扫卫生,难得一个周末在家。她开窗探出头去:“在呢!” “大院里有清塘出来的莲藕、黄鳝、泥鳅……车马上到了,你要不要?” “要!要!要呢!马上来。” 现在虽然啥都能买到,但是有些东西还是紧俏!大白菜大萝卜还在冬储之列,冬天这鲜菜想买依旧困难。家里的塑料棚下青菜倒也有,但是吃多了也腻味呀。 莲菜这可当真是好菜,家里的孩子管这种菜叫‘窟窿菜’,不管咋做都爱吃。 桐桐一下去,除了林扬正被抱着,其他三个都放下手里的事,跃跃欲试!她大手一挥,“走!买莲菜去。” “姑姑,有鳖吗?” “妈,我没见过活泥鳅!” “妈,黄鳝跟蛇哪不一样呀?” 第445章 花自向阳(162)三更 这俩人,多大岁数了,一天天的净干些没谱的事。 林楠从车上下来,将司机打发走了。站在院子里摘了帽子看着一堆莲藕,又看看站在那里的弟弟妹妹。 孙静和金大志在隔壁院子里呆着,也不干嘛,纯属看笑话的。 就知道,这俩一准得挨训!瞧吧,年纪不小了,孩子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两个不靠谱的真买了八百斤莲菜回家。 可笑死个人了。 林楠一回来,这俩就像是遇见了大老虎,要是有尾巴,尾巴恨不能耷拉下来。 可不嘛!林楠能不无语吗?这莲菜不是土豆,这玩意怎么储存?这个月份,在北方,挖出来的莲藕,不带泥的那种,怎么储存? “造吧!你俩就这么造吧。”林楠看了两人一眼,抬手点了点,见几个孩子趴在屋里的玻璃窗上朝外看,正瞧热闹呢,他这才没继续,“你俩往后一个月,就可着莲菜吃吧。” 桐桐低声道:“我给孩子的爷爷奶奶一拿,给孩子姑姑一拿,就能消耗一百来斤吧。” “我给沈家拿。”这又是一百斤。 沈裁在里面笑:“别打我的旗号!我家就我爸我妈,我姐他们又不回来,可着我爸我妈短期内消耗一百来斤莲菜?你这女婿当的,真孝顺。” 林枫瞪眼:怎么还带拆台的? 四爷回来一看那阵仗就笑:“没事!没事!回头吃不了拉去公司食堂。” 对嘛!桐桐立马理直气壮,“怎么可能就放坏了。” 孙静在隔壁笑的咯咯咯的:“林桐,给你壮胆的人回来了,还敢顶嘴了。” 严言在屋里笑的不得了,出去说林楠:“你得了!买了就买了呗,都进来,不冷呀。”然后问孙静,“买了多少?够吃吗?要不然再给你们拿点?” “我们买了四十斤,够吃了。” “今儿我们做莲藕糯米,炸莲藕丸子,做好了,我喊你。” 好! 吃饭的时候,又叫尹重端着碗:“去给雷家太奶奶送一大碗去。”小石头都高一年级了,放学晚,这个晚上就能吃。 林清也跟着跑,“我也去!我也去。” 林楠夹了藕盒,问妹夫:“我今儿在东街头办事,看见你的车了。” “我在茶馆见了两个人。” “还是为了建筑工程设备的进口?” “也在谈一些电器制造设备和技术引进。” 这几年建筑工程设备引进,数量极大!而刘建海坐在的大集团建筑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最开始,他只是能拿到一部分小机械给四爷这边,后来发现,他们自己采购远没有四爷这边的渠道更牢靠。价钱虽然没低多少,但是他们自己采买的其他开销大呀! 自从交付出去之后,他们集团每年可省下三百万上下。 这三百万是花在了差旅、请翻译和专家,各种应酬等等,这些开销全部砍掉之后,影响公司什么了? 而四爷也没叫他难做,价格没抬就不说了,还给争取到了售后!一定年限之内,哪些地方出故障,对方派了专门的技术人员,常驻帮着解决问题。 当然了,更换的零件还是用他们的。 机械这东西,当然用原装的是最好。 他们早前也想在售后上提要求,可对方十分的傲慢,肯定就没能谈下来。结果这一交付出去吧,省心多了。 当然了,从这些采买中获利的人当然就看不惯刘建海了。 可刘建海在乎吗?做事就是做事,又不是要讨好谁?做领导要是一味的只讨好,不从集团的利益出发,这又是做的什么事呢? 真就是因着刘建海是出于一片公心,公事公办来处理这个事的,四爷才接的这个胆子。 而今,这个单子是越滚越大!高速公路的提上日常之后,各种需求都变大。 正说着话呢,桐桐的鼻子动了动:“什么着了?” 表姐赶紧往厨房去,焦味儿是电炉子上传来的,“现在怎么到处是假货?” 东西质量不过关,要么说都爱买进口的东西呢,这质量,谁糟得住呀? 大家对这种事已经没有过多的反应了,四爷只管说他的,“最近得去一趟香江,要是手里有闲钱,不急着用的,拿给我!” 要干什么?也没有多少钱? “股票!” 啊? “台省那边!”四爷伸出个手指,“翻这么多倍。” “两倍?”林楠很惊讶。 四爷摇头,不是。 林枫瞪大了眼睛,“二十倍?” 四爷还是摇头。 沈裁手里的勺子都掉汤碗里了,“二百倍?” 四爷点头,投不投吧。 严言赶紧说:“我这边有我爸妈给我留下的…不到两万,再加上我们这几年的积蓄,能凑够两万。” 沈裁挠头,“我也能拿两万。”大不了跟爸妈借一些吧,总能凑够的。 老林看季安,两人之前的积蓄买了院子铺子了,这几年租金收着,退休工资没剩下多少,但是还有老林的版权费,“我们凑个三万吧。” 不过沈裁还是担心:“那边的盘子到底有多大?” “我关注那边的股票已经好几年了,要是崩了……大致损失在两千五百亿美元上下。”所以,咱们这一点钱,在里面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桐桐默默的吃着丸子,只怕四爷早就抄底低价购入不少了,而今眼看钱能到位了,这才想这个法子补贴林家了。 不用问,尹福和魏兵两口子也是一样,四爷一定想法子叫凑了一份子,叫搭着这个顺风车赚一笔。 有时候兄弟姐妹难相处,很多时候就在于经济上的不均衡。 不说人人都很富有吧,但至少他们所拥有的可以不太在乎多寡。没钱才计较,有钱谁计较?自家给买空调电器之类的,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大笔的补贴。 这不是长远的办法! 反正合理合法的范围内,都赚点呗。 台省这些年一直在经济高速增长期,增长率在百分之九上下。要照四爷说的这样,可能遭遇的就是大股灾。 这种的就属于,早早脱手的,暴富! 而没意识到危险的,可能就是虚幻泡沫破了,转眼什么也没剩下。 当然了,以四爷的身份他不可能自己在那边玩这个,去不了,也开不了这个户。但是港商可以,外商也可以。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 所以,四爷才说他要出去一趟。 除了自家人的,四爷肯定还替一些朋友买了,但是大家都是常识,不敢多给!有个三千,有些五千,赚了还是亏了,都没有关系。 过年的时候,聚在一块吃饭,大家也默契的不提这一茬。 正吃着,认识章跃的一个人举着酒杯进来了,“哎哟!章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一桌子人都停下来,章跃就笑,“是白总啊!没想到在这里也碰上你了。”说着就给大家介绍,“这是白总,w州来的。” 方和平就道:“哎哟!你不说地方,咱还能称兄道弟。你这一说地方……兄弟,你们那生意做的,怎么什么都是假的。” 这位就笑,“这不是想办法来了吗?”假玩意怕是要出事,很多大机械上用了他们的伪劣零件,一出事就是天大的事,必是会整治的,“我关了厂子,自行整顿!找章总就是为了设备的事……” 好说好说! 章跃为了生意的,喝了对方敬的酒,还很给面子的跟着对方去:“走走走!我也该给各位敬个酒。” 说着,给四爷使了眼色,意思是:我先探探对方的底。 强子一脸的苦恼:“我跟你说,咱们的生意就是被这些假的给挤兑的,再这么下去都没法生存了。” “那就转型嘛!”四爷就说,“前几年晋江出的那个假药案,怎么着了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就是吧,劣币驱逐良币,被这些无良商人快挤兑死了。 强子说着就起身,“我去看看这些,想干嘛呀?” “别惹事!” 知道。 结果强子一去,就看见正位上坐着吴庆:嘿!这小子现在可真牛气呀! 不知道谁带的女秘书在斟酒,这位高坐上首,一副廉洁模样。 自己一进去,吴庆也只抬头笑:“哟!强子哥也在。” “那我怎么称呼呀?吴处?” “嗐!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呀?”吴庆说着,却也没动地方,“怎么着了?打搅你们吃饭了?” 强子朝桌上一瞧,桌上有三盆汤,一盆汤上飘着用百元美钞折叠起来的船,一盆汤上放着个铝制的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只名贵的表。 他还没见过这个,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这是?” 白总见两人认识,就忙解释:“这个……是我们那边的习俗!这个美钞折叠的纸船叫‘一帆风顺’,那个放表的,这叫‘聊表心意’。” “哦!见识了!见识了。”强子拍了拍章跃:没事就撤吧!这些人的生意做的,当真是叫人胆颤心惊。 回去他就跟四爷学:“我是海鲜汤。”他指了指桌上的汤,“这一份多少钱来着?三十八!放了东西的那两盆就糟践了,好好的吃的就糟践了。那飘着的百元大钞怕不是一张纸币折叠起来的,还不定几张呢。一张能换人民币七百多,有个三张,这就是两千多人民币呀!再加上一块聊表心意的表……” 他伸出一个巴掌,“只今儿这一顿饭,吴庆至少能带走五千。” 而今年年初报纸上刚刊登了,说是大家的平均工资大约是每月168元,要知道,这一平均,其实就是拉高了!大部分的月收入绝对没有一六八。反正去年七月的大学本科毕业生,参加工作的工资是85元。 第446章 花自向阳(163)一更 “你们这是干什么?” 吴庆冷着脸,指着汤里飘着的玩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一桌子的人都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吴庆从这些人的脸上——看过去,坐在那里却没有动。 边上的服务员觉得这位吴处当真是有气派,瞧这一发脾气给这些老板们给吓的。再一抬头,就见他像是在往下压脾气,然后左手一直攥着右手的拇指转啊转的,得有半分钟吧,他才又说话了,语气和缓的多了。 他说:“你们请我,我不来怕你们多想;我来了,你们又给我来这一套!这是摆明了要害我吗?我是来给大家解决问题的,不是拿了钱才能给你们解决问题。” 说着,就直接起身,绕过众人往出走。 服务员紧跟着,就见这位吴处的秘书在外面等着。 吴处把钱包提给秘书,“去把账结了,今儿我请客!要是钱不够,你先垫着!要是还不够,问问哪个包间有个叫强子的人,就说我的话,先跟他借些,回头还你们。” 叮嘱完,人家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想拦出租车的,但摸了摸口袋,放弃了,沿着马路沿子自己走了。 服务员赶紧友情提示秘书,“101包间,里面好像有吴处的朋友。” 于是,四爷正跟人吃饭呢,来了个自称是吴庆秘书的人,找强子借五十块钱。说是出门带的钱不够,不够结账的,能不能借点。 强子:“……”这玩的是什么里格楞? 桌上的人彼此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玩味。但强子还是从兜里掏出一百递过去给这秘书,“你就别垫付了,用我的吧。” 这人笑了一下,“回头我们……” 强子摆手,“多少年的邻居了,我跟你们吴处的母亲住一栋楼,这是小事。” 好的!打搅各位了。 人一出去,一桌的人都只笑了笑,关于此人的事便只字不提了。 咱跟他也就是老邻居,别的……可没多大关系,也没多少实质性的交往,对吧? 一桌人说说笑笑,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忆苦思甜,想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想吃个什么,都干过什么离谱的事。 强子就一再的拿桐桐年前买莲菜的事笑话:“咱们这位科学家,是真行!一听说卖莲菜的,带着孩子跑着就去了。她在前面跑,孩子在后面撵……她要八百斤,弄的我家那位都以为不囤菜怕是要过不下去了,跟着买了三百斤。 林家还有院子,我家怎么弄呀?搁在暖气屋里,坏的特块!从年前到现在,我吃的可都是坏莲菜。这一节坏了一点,削了赶紧吃;明儿还继续挑坏的先吃……从头吃到尾,挑的都是坏的。坏完了,也吃完了。” 然后还指着四爷问:“问问咱们尹总,这莲菜还想吃吗?”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郭向前平时在外面跑,很少回来。而今坐在桌上,点着四爷:“这个人呀,现在谁能见他这么笑?只要一提他老婆,那笑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还得说咱们林桐同志,是漂亮!”章跃说着就又压着声音道:“去外面办事,那年轻漂亮的也不少……咱就说……” 强子点着章跃,“哥们,说实话,上回我看酒店的女经理对你可不一般。” “嗳嗳嗳!嘴上贫归贫,可绝对没上手!这一点我跟毛主席保证!别管是谈钱的还是谈情的,咱在这个上面……绝对不变质!” 一群喝酒的男人能说什么?不就是谁又有什么艳遇了,差点把持不住云云的。 喝到这个份上,这就能散了。 桐桐就觉得四爷今儿回来有五分醉意,“说什么了?喝这么多。” 四爷松着领口,往床上一摊,“都夸你呢。” “夸我什么?”她给外套往下脱,“吃好了吗?睡一觉起来再吃点。” “夸你买的莲菜好……”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爷翻个身只笑,“夸你越老越好看!” 谁老了?三十才冒头,这正是女人盛开的花期,开的最盛,最夺目的时候,怎么就老了? 她照着他的屁股就拍:是你说我老了?还是人家说我老了? 四爷才要说话,就见门缝里伸进俩脑袋来,他赶紧闭眼。 桐桐给尴尬的,给四爷先拉上被子,这才跟孩子说:“瞧!睡了,太沉了……” 那没事!妈妈每次给拉被子都会顺手拍拍我们的屁屁。 桐桐朝四爷挤了挤眼睛,这才往出走,“你们俩这是干嘛?找爸爸?” “妈,我牙掉了。”尹仪将牙齿递给妈妈:“看!门牙。” 尹重也伸出手掌,“我也掉了一颗。” 桐桐一看这牙齿就明白了,“你俩是偷着啃甘蔗了吧?”不是说咬不动这个不要吃吗? 甘蔗是来走动的朋友带的,一直也没吃了,“回头给你们榨汁。” 叫孩子漱了口,“写作业吗?” 一说写作业,两人立马溜了:“困了!睡觉。” 鞋一踢,去屋里钻爸爸怀里睡去了。四爷搁那儿装睡,只桐桐靠在门边看的时候,半眯着眼睛朝她炫耀。 桐桐:“……”一边一个孩子,幸福了吧? 本来没睡着的,结果搂着孩子,爷三个半下午的真就睡过去了。 她给把门带上,出门买点鲜菜。最近保姆放假,季安不叫他们回去吃饭,说是给表姐放假。再加上各自有朋友,朋友登门这不得留饭吗?这要都上林家去,最忙的是谁?只能是表姐。 所以都搁在小家过你们的日子吧,别叫你们表姐整天泡在厨房里出不来。十多口子人的饭,想想就知道了,有清闲的时候吗? 桐桐也怕晚上有客人登门,现在也还是有鲜菜的,进货的人也进不了太多,每次都是几根黄瓜几个青椒的买。 菜市场这个时候也没开门,只附近的小摊位上有。 她溜达着看,远远的就听见喊声:“林姨,你要什么?” 桐桐扭脸一瞧,是常勇和王翠翠的闺女,叫常欢!这孩子跟林清年纪相仿,长的敦实的很,这会子围着围脖站在一个摊子前面,蹦跶着招手。 摊子上没大人呀?桐桐就过去了,“怎么你一个人呀?你爸你妈呢?” “我妈没下班,我奶奶又晕了,我爸回家看我奶去了!我看摊子。”常欢吸着鼻子,显见的是有些感冒了,“林姨,你要买什么?” 桐桐掀开塑料布,取了几根黄瓜,一两斤的青椒,五六个西红柿,放在称上:“算算,多少钱。” 这孩子真是好账算,一边称一边算,有零有整的,“七块二,林姨给七块就行。” “整好有零的。”桐桐把钱给塞匣子里,“不是有铺子吗?这怎么还支起摊子了?” “市场没人了!我妈叫我爸在外面支个摊子,说是生意也能好。” 正说着呢,又有路过的来买菜,孩子搁在边上又张罗生意。 桐桐正要走,常勇急匆匆的跑来了,看见桐桐愣了一下,“嘿!你难得买菜吧?” “给保姆放假了。”桐桐也回了一句,“你们两口子心太大了,扔给孩子一个人?” 常勇只笑,“我闺女能干吧?” “反正比你精明。”桐桐说着就叮嘱他:“孩子感冒了,晚上叫用热水烫脚,睡前得喝药,翠翠知道喝啥药。” 成!走你的吧。 走出没两步远,就听到常勇的声音:“哎哟!吴处呀……”他高声喊着,“欢欢,赶紧给你吴叔拿些鲜菜。” 桐桐扭脸去看,常勇一脸的笑意将菜往吴庆车上塞,“拿着!拿着!省的我给婶子送上去,这不是顺手的事吗?” 吴庆坐在单位的车上,车窗摇下来,人却没下来,“常勇……你这个人真是!我是要犯错误的。” “别人给的叫犯错误,我给的你不拿着,这是发达了不领人情,瞧不起哥哥呀。” 吴庆一脸的无奈,“得!不敢不收了。” 然后车窗摇起来,将吴庆的笑脸遮挡住了。车子缓缓的开启,从桐桐身边滑过去。 桐桐站在原地不动地方,只看常勇,常勇揉着他闺女的脑袋,隐隐约约的能听见他说:“……闺女,记着,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这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后勤的杨虹从另一边过来,拍了拍桐桐,“林头儿,这是干嘛呢?” 桐桐跟着她往大院里走,“没什么……就是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杨虹也是这院子里的老住户了,不过是比桐桐这一拨年纪大了很多,当年不跟小年轻一块玩罢了。 桐桐这一说,杨虹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理解的笑了笑,“人不就是这样!人本来就是这样呀。”只是像你这样,轻易不变的人更少而已,“像是吴庆那样的人……”才是常态嘛! 人家现在的关系网大,很多做小生意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像是一般的税收,有人打过招呼,可能每天就是象征性的收个两块。要是有人下绊子,你这生意没法做了呀。 咱们单位的家属,凡是出去做小生意的,哪个不巴结吴庆? “到哪都是这样的人……”吴庆一点也不个例,“小老百姓难着呢,低个头而已,这算什么大事?” 现在这,上哪办事不得拎着东西拜庙门,看人家的脸,受人家的话?有吴庆这个人脉关系,能有个咱巴结的上的人,且偷着乐吧。 桐桐点了点头,却失笑了:也对!自己瞧着吴庆碍眼,哪哪都不对!可叫其他人说,吴处这人还行,求了他他真能办事。 第447章 花自向阳(164)二更 就像是季安猜的那样,一过年,三家都忙。 桐桐回来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严言的电话,问桐桐:“你上次做的那个炸鱼挺好吃的,给上面糊着的是生粉呀?还是面粉?” 怎么就糊的呢? “我哥呢?”平时不是保姆就是我哥下厨,也没叫你下过厨呀,这怎么你就下厨房了? “你哥的几个老同学过来,保姆放假了……鱼我都腌上了,你告诉我用什么挂糊就行。” 桐桐坐在沙发上,细细的给说了,“……记得复炸一遍,皮儿酥脆,也真就熟透了。” “你那是大草鱼片下来的,我这是小黄鱼……” “一样的!炸的好鱼刺都酥了。” 两人嘀咕了半天,这动静四爷就醒了,醒了也不起,扒拉俩孩子,再睡晚上就走困了。 正逗孩子呢,桐桐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她从窗户上往下一看,是图全。 但是,车怎么是从那边过来的呢?她喊四爷:“……是不是他先去爸妈那边了?” 四爷就笑,“肯定去了!”但也不止去林家了吧,“你开门吧。” 图全多是给孩子带的东西,游戏机之类的,一拿出来尹重就乐了,“谢谢伯伯。” “玩去吧!”图全搓着脸,大衣脱了搭在沙发扶手上,说桐桐:“妹儿,还没吃饭呢,做饭呗。” 四爷倒了茶,将茶果往过推了推,“是被撵出来了吧?” 桐桐还想问说,被谁撵出来了。结果门又响了,尹仪跑去开门,一开门就喊:“静姨?”然后朝里面喊:“妈,我静姨来了。” 孙静穿着雕吧,进门直接脱了,里面是套裙,紧跟着就往暖气片上一靠,见桐桐看她,她也喊:“做饭吧!我俩没地儿吃饭了。” 桐桐看看图全,再看看孙静:“嘿!你俩这保密工作做的挺好呀。” “赶紧的,做你的饭去。”孙静那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不好意思了,红的哟。 桐桐看四爷:“你知道呀?” “不知道!”也是猜的,图全身边干干净净的,没有女秘书,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以前还潦草,后来次次见都穿的很得体。再加上孙静一年好几次的跑南边进货,几乎都跟图全的回来的时间重合,便是图全忙,也跟图全派回来的人形成是重合的。 今儿车子从大院里面开出来,他就觉得八成这俩一直在来往。 不过看样子,是被孙家给拒绝了吧。 桐桐去厨房了,招手叫孙静,“姐,十多年前,阿姨就催婚。这没道理……现在不同意了?图哥这人不错,现在这身家……阿姨有什么理由反对?” 孙静自己摸了个黄瓜,掰了一半洗了洗,一边吃一边道:“去年我就提了,我妈说得是京城人。” “图哥地道的京城人呀。” “我妈又说一定得有房子。” “有啊!我记得图哥就在大院附近的胡同里有个院子。”不是所有的宅子都是大杂院那种的,也有小宅子小院子,图全家就属于有个小院那种。虽然窄窄一溜,好似从哪个大户人家那里买来的马房,但这是在解放后,人家就是独门独户。 孙静咽下黄瓜,“我妈不认胡同里的房子,非得有一套单元房。去年这不是开盘了一个么?一等房一千七,二等房一千四,三等房一千二……” “挺难买的!也要开好些证明。” “对!我俩找关系都找到市政府了,拿到一个指标,买了一千七一平的,那边的房子最大七十平嘛。全款买下来了,我看着都装修出来了,拾掇出来,我俩花进去十五六万了。” “这不挺好吗?” 孙静苦笑,“我妈说……我爸和她都需要人照顾,我哥那工作也不挣钱,我嫂子又要添孩子了,顾不上照看他们。要是我再走了,他们怎么办?” 桐桐手里切着菜:“阿姨是不是想跟你去南边。” “那剩下我爸怎么办?而且,我是真不想跟她一块生活。”孙静看着手里的黄瓜,“我呢,非要我跟她一个屋檐下,她活多少年,我受折磨多少年;可要叫我不管他们,我也做不到。那些年我爸不在家,我妈确实不容易。就是觉得大概我哥靠不住,也是这几年,她靠我的时候多,怕我走了……她没的靠了。” 桐桐将菜码在盘子里,“大志哥还不顾家呀?挺顾家的呀!嫂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这不是两口子住出去了吗?我哥也就是抽空回来看看。我妈那人,跟谁住一个屋檐下都不成,受不了她那事事的劲儿。”孙静说着就又道,“也怪图全,他跟我爸说的挺热闹,我妈就有点找事的意思……” “就因为这个,婚事又没谈成?” “管她答应不答应,明儿我俩就去领证去!还由了她了。” 图全一脸严肃,婚事的是其实是小事,老人嘛,别太较真。他要说的是:“老弟,怕是得分家了。” 四爷毫不意外,图全和王小海一起合作了十多年了,越做越大的结果必 然是拆伙。 他就说:“从小海哥结婚的时候,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 王小海娶的是南边本地的姑娘,人家姑娘也挺好的,不过是那边也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圈子文化。那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越牵扯越紧! 而且,做生意少不了跟当地打交道。而当地的不管是官方还是非官方的势力,都以当地人居多。也就是说,两人之间的比重失衡了。 王小海是三年前结的婚,同年添了孩子。而这三年里,自家这边收到的分红就再没变过,跟四年前收的是一样多。 王小海没解释,图海来回办事,几次欲言又止。 四爷却始终没问过,他一直等着图海求助,只要图海开口,王小海做不大。但是图海没有,他甚至一直没提拆伙,只是借着婚事,这才提拆伙的事。 “说到底,是不想子女远离!”图全就说,“那我干脆就撤回来!分家也行,我撤也行,都可。” 孙静在里面听到了,直接甩了帘子出来。 图全看了她一眼,“这跟你无关!我们兄弟当年创业的时候,过程是怎么样的,只有我们自己清楚。”钱是个什么东西?那就是个王八蛋。能为了那点东西,跟我兄弟翻脸吗? 孙静放下帘子又进去了,跟桐桐说,“那王小海的老婆,可是一等一的精明……” 桐桐只笑,切了肉下锅,“小炒肉,下饭!” 留饭了,那就吃口家常饭。 孙静啧啧称奇:“你这也有好些年不亲自下厨了吧?” “偶尔也自己错。” 小炒肉、芹菜牛肉丝、一品豆腐、葱爆羊肉、柿子牛腩、蓑衣黄瓜…… 四爷叫儿子,“去拿酒。” 尹重颠颠的拿了酒来,给客人斟上。 图全一口酒下肚,“我这人没出息,也就这样了。” “这样,今晚我给小海哥打电话,请他回京一趟。咱把事儿了了吧!” 也行! 却不想正吃饭着呢,电话响了,是王小海打来的。 “老弟,图哥在你那里吧。” 四爷就笑,“被丈母娘撅回来了,一口饭都没混上,在我这里混口饭。” 那边哈哈就笑,“那你们等着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到!” “回京了?” “是!等着啊,马上来。” 四爷看着挂了的电话,那边桐桐已经起身了,“我去再收拾俩下酒菜。” “不着急,先吃饭!”四爷喊住桐桐,“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自家兄弟,赶上什么是什么吧。” 桐桐就是结婚的时候见了一次王小海,之后这么多年,反正尹重都已经上三年级了,这才又见到了这个人。 跟当年变的不是一丁半点。 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了。 带着个有些黑的女人,这就是王小海的媳妇张细妹。 一进门,相互客气了半天。张细妹说着粤语,俩孩子听不懂。但是四爷和桐桐肯定是懂的,不仅懂,还能说的不错。 孙静这几年常过去做生意,因此多少也是听的懂的。 三个男人餐厅坐着,桐桐也只给盛了油炸花生米,又拍了个黄瓜就得了!这两口子显然是吃了饭才来的。 跟张细妹不熟,只能聊那边的风土人情。 那边四爷给图全和王小海斟上酒:“这些年,咱们兄弟处的不错……” 王小海把酒先喝了,“老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儿哥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若不是你想法子叫兄弟们去了南边,只怕前几年,哥们就进去了。你这个人,是义气!哥们到现在都感激你这一点。” 四爷‘嗐’了一声,“提这个干什么?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咱兄弟们之间,利益上来讲,谁也不欠谁的。当年小打小闹,现在树大了,自然得分枝。不管是分家,还是拆伙,我都同意。” 王小海还没说话呢,张细妹就笑着插了一句话:“那自然是分家喽!亲兄弟,当然是分家。拆伙是没得情义嘛!照我说,长江为界,图哥占长江北的市场,我们占长江南的市场,公平合理。” 桐桐心说,哪里公平了!开发的重点在男方,而邓之前的讲话说,沪市改革的晚了,应该提早改革的。于是,浦东就紧跟着建设起来。 以建筑配套起家的企业,他们依托的就是建筑业呀。 现阶段南北两边,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市场体量。 图全却只笑了笑,“弟妹说的对……” “对什么对?”王小海看了老婆一眼,叫她闭嘴,然后才斩钉截铁,“要是这么分的话,那就拆伙。” 第448章 花自向阳(165)三更 “兄弟没多少年没聚了?”四爷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从前,“那时候……难啊!谁敢想能过现在的日子?谁敢想日子会是而今这样的。” 是!不能提以前。 四爷给王小海斟酒,“你是海哥呀!海哥是……胡同里的事没有你平不了的!这四九城里,有几个没听过海哥?海哥义气,海哥值当兄弟们信任。我这些年交的朋友多了,可但凡有大事,还得是图哥和海哥!我记得,当年我有事求上门,海哥二话没说,直接就应了!敞亮。” 王小海搓了一把脸,眼圈却红了:“是啊!咱们兄弟凑到一块,讲的就是个义气!就是个脾性相投。” 四爷给他再斟酒:“当年你们南下,我特意叮嘱你。我说图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就是太过于看重轻易,没有利欲心!瞧!这么多年了,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到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了,还是这样。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他是不计利益代价的。” 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四爷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们当年很难!我在京城动了那么多关系,能不知道你们闯的有多不容易吗?” 孙静默默的拿了茶几上的橘子开始剥了:有尹禛压着,图全吃不了亏。 那话啥意思呢?先说情分,说创业之难。 当年给你俩搭配,就是看好了图全不争不抢,否则两头大,难成事。 再说利益,这利益里分三点: 其一,当年的技术是尹禛的; 其二,当年的本钱是尹禛的; 其三,当年的人情是尹禛的。 技术、本钱、人情,他给了你们。给你们找了饭碗,避开了祸事!你们才能做起来,从小做大。 这是基石! 若是你王小海做不到公平,那你得想清楚:技术能革新,尹禛常年做外贸,引进的就是设备和技术,他便是自己不行,但能找来行的更新换代碾压你;人情就是更是如此,这个人情指的是关系网,也能指你王小海素来的名声。 关系网全在尹禛手里!生意在当地你受当地庇护,但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这一点得想清楚。 还有在京城这地方,你若是连尹禛和图全都坑了,那基本可以说:这地方你也别回来了,回来了你也没有故人了。 做事不敞亮,做人不讲义气,你还是当年的王小海吗? 爷们活到世上,活什么呢?这些你都不要了? 所以,得想清楚了,拆伙怎么拆公平,想清楚再说。 四爷一脸的伤感,将杯子里的酒喝了,然后摆摆手,“今儿中午才喝了一场,睡了一觉起来,图哥就来了。喝不了了,一喝就上头。明儿吧,明儿我设宴,请咱们这些老兄弟一块儿聚一聚。” 不谈了! 王小海点点头,“是啊!想起来还是难受……我也得回老院子看看……看看怎么样了?” 四爷坐在餐桌前没起来,桐桐起身把这两对给送出去了。 等门关上,一转身,看见尹仪去柜子里抱蜂蜜罐子,尹重拿爸爸的杯子,这是要冲蜂蜜水。 “行了!别折腾了!你爸拢共就喝了三杯酒,醉哪去了?” 俩孩子回头去看,就见爸爸坐在餐桌边笑着看他们,哪里醉了? 尹重之前其实听的半懂半不懂的,他凑过去问:“那个王伯伯要欺负图伯伯吗?” “怎么那么说?” “静姨的脸色之前可难看了!后来那个伯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行!会看脸色了。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 四爷就笑,“亲兄弟为了利益都能成仇,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是朋友,是江湖义气结起来的兄弟。” “那是咱家的本钱?有咱家的股份,对吧?” “好奇我跟你妈为什么不管,对方给多少,我们拿多少。不问账目,不谈其他,是吧?” 对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 “早些年,最开始,是有对账的!从不开始对账起,我和你妈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然后呢? “然后,我们该装糊涂呢?还是该丁是丁卯是卯?” 肯定要丁是丁卯是卯。 桐桐在边上一边摇头一边笑,抬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端着碟子碗去厨房了。 四爷点着儿子的胸口,“你这个心胸呀,太小了!气量不大,这怎么能成事呢?” 尹重坐在边上看着,尹仪靠在爸爸的腿上,听爸爸跟哥哥说话,她其实听不懂。 四爷一手揽着女儿,一手指着柜子,“柜子里放着一盒子糖,妈妈说一人一天只许吃一个,你们有乖乖听话吗?” 尹重嘿嘿一笑,有时候也会吃两个或是三个。 “你猜妈妈知道不知道?” “知道?” “当然知道!”当妈的从里面出来,“那我为什么不拆穿你呢?” 尹仪指着储蓄罐,“要是拆穿了,可以偷偷拿储钱罐里的钱去买!” 四爷这才弹了弾儿子的脑门,“懂了吗?一旦起了这个心思,这事就一定会发生。我和你妈鞭长莫及,人家管理的公司,我们质问了,然后呢?” “然后想其他办法,不再叫你和妈妈逮住把柄。” “这不就对了吗?”四爷就说,“一旦问了,这就是翻脸了!对方不会拆伙的,还会很好的跟咱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暗度陈仓的事,人家不做了吗?” 哦哦哦!懂了,“不问,比问了好;糊涂着,比精明更高明。”不管是糊涂和精明,都分真假。 看着糊涂的人,未必真糊涂。越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往往会因小失大。 桐桐跟孩子说,“在王小海眼里,你爸轻钱财重情义;图全处处以义气为先,一根筋;你爸不问,图全不理,有些事人家也不费工夫藏。不藏着,事就好办。图全不太计较的事,但是图全当年带过去的跟图全关系亲近的那些人呢?他们也是利益的受害方。他们肚子里都有一本账,而且,以各种方式给到了你爸手里。” 咱家有账? “有啊!这个东西你不想要,那是你的事;但永远得给自己留个后手。如果想,你爸就能把王小海送进去。” “哦!懂了!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是吧?”尹重兴奋了,“明儿请客,我要去。” 四爷又笑:“放心吧,请不了客!王小海不会等到我真请客的,今晚他必能拿出个公平的拆伙方案来!否则,明儿只我一请客,一说要拆伙,他王小海不仅没了名声,京城这边……别管谁,都不会再卖他面子。” “可以给那个叶鹏飞打个电话。”张细妹坐在酒店的梳妆台前,说的云淡风轻,“他的背景更深……” “放屁!”你懂什么呀?“这一个电话过去,叶鹏飞能先废了我,好给尹禛出气。” 张细妹坐在边上不言语:“哪有那么厉害?” 王小海点着她:“我就不该叫你插手公司的事,更不该叫你堂弟进公司,去财务上……”等发现财务上的问题,都已经晚了。 但是图海没提,尹禛也没提,他也就把这事含混过去了。 正说着呢,房间的电话响了,是公司打来的。他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再问了一遍:“你说谁辞职了?” “几个分厂都有人辞职,听说连夜订票,要回京。” 王小海一听名字,就愣住了,这全是跟图海关系很铁的几个哥们。这些人突然辞职? 他打电话给酒店前台:“328的客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回来,先生。” 王小海挂了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个人是图海的助手,住在标间里。他问说:“图哥去哪了?” “去看电影去了,我帮着买的电影票。” “今晚回来吗?” “回呀!还帮孙小姐订了一间房。” 王小海这才挂了电话:“图哥没给特区那边打电话,他是真看电影去了。那是谁打的电话,叫他们现在辞职的?” “尹禛?” “只能是他!”王小海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咱们能叫图哥的助手给咱们通风报信,那尹禛自然能叫其他人给他通风报信。他不言语,是他厚道,不愿意计较!这一计较,就能要人命。” “这还是翻脸了!” “你懂个屁!这是给了我脸了。”王小海颓然的坐下,抓了电话又打过去。 四爷正坐在床头看报纸,等着他的电话。 王小海的声音传来,“老弟,哥哥我真是……没脸跟你说这中间的事!这几年呢,公司发展的太快,财务一直由我媳妇的娘家人管着。我只想着人牢靠,没想到只对我牢靠!兄弟,不说了!该怎么办怎么办?一定不会叫当年的兄弟吃亏的。” “海哥,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四爷的手轻轻的点着报纸,“有时候觉得,钱这个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兄弟成仇,夫妻反目……还是当年好啊!当年都单纯,说兄弟就是兄弟,说夫妻就是夫妻。你老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王小海举着话筒,慢慢的放下。 晚上,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脑子里总是尹禛的话,也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他说:钱不是好东西,为了它,兄弟成仇,夫妻反目。 他说:当年都单纯,说兄弟就是兄弟,说夫妻就是夫妻。 在妻子的鼾声中,他反复的在想这些话:她堂弟做鬼,她知道,自己不知道! 公司一拆伙,图海和他的兄弟走了,那自己那些老兄弟成了她娘家人排挤的对象了。假以时日,公司是她的还是我的? 第449章 花自向阳(166)一更 背后发生了什么,没多少人知道。 只是大家所知道的是:拆伙拆的很体面,很有情义。 方都在谦让,谁都不肯多占。反倒是家共同让出了很大一股分润到小股东手里,谁都无话可说。 做生意的都知道,合伙到最后,想体面分开有多难。 结果这个人就做了一个好榜样。 这事在圈子里传的很广,图全也没叫跟着他的兄弟对外乱讲。人人都拿够了数,多年兄弟,彼此留着这一份体面吧。 再加上王小海之后要大动公司,瞒着他老婆却没瞒着这些老兄弟。 那就行了——到此为止! 以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吧。 而跟着图全的这些人,手里这些年也是攒下资本了,再加上这一次分的,那可以说真是足够的富足。 图全吸取教训了,兄弟还是兄弟,但能不能捆绑在一起做事,这个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现在只要有本钱,干点什么都挣钱。 咱也别为难兄弟们,真要是没别的想法,那就留下来大家伙还一起! 若是自己和家里人还有别的想法,那也不用不好意思!咱这都十大几的人了,都成熟些。不管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 果然,手里一有钱,就各有各的想法。 有的家里有院子,院子的位置临街。人家就想用手里的钱回去盖了房子,至少盖五层。一层是铺面,上面可以做旅馆。 有的觉得电器行业好做,在南边也认识了不少朋友,想批发小电器。 有的则看中服装业,觉得南边更时尚潮流,甚至于港货也能拿到,这个生意也应该还行。 总之,各有各的路子。 人是活的嘛,他们跟着在那边十多年,脑子也活泛了,见识也广了,太知道自己做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差别了。 于是,喝了一顿酒,忆了往昔,喝醉了鬼哭狼嚎的唱当年做混子的时候唱过的歌,然后就这么散了。 孙静跟桐桐说:“我的天呀,那天回去,嚎啕大哭。”非常惊奇于男人之间的这种情感。只是吃了一顿散伙饭,也不是以后不能见面,这怎么就哭成那个德行了? 桐桐看她的婚纱,“理解理解!我哥当年身边也一圈人,后来一上学,自然就散了。图哥呢,是兄弟们就没散过,这么算起来,小二十年了,形影不离,祸福共担,这是什么情分呀?” 她说着就岔开话题,“你这婚纱……月穿会不会冷?” “会呀!但还是想穿。”孙静说着,就问桐桐,“我还没跟图全商量,你说我们做车的生意怎么样?” “车?” “对呀!自行车到摩托车,慢慢来!” 桐桐点头,“挺好的!车的市场在往后的四十年里,都是好生意。” 孙静看了桐桐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一放:“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绕圈子说话我怪难受的。图全对下一步怎么干,也是为难。知道尹禛讲义气,只要图全说一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带着他一起。肯定不会亏了图全! 但你们现在的底盘那么大,图全横插进去算怎么回事?这也是叫尹禛难为的事。单干吧,又怕尹禛有想法!我就说,我去跟桐桐说,话一露,你就知道啥意思。肯定也想不偏!这话搁在肚子里放了天了,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试探着一开口,我先别扭。 咱就有啥说啥,我俩就是这么想的。本来我说,厨卫也是好生意。但是强子和方和平他们两个做的就是这个。这里面也有你们的本钱!他们还带五金零碎,做的挺好的!图全说打死也不掺朋友的行。 我又说不行的话咱干装修建材。这个东西我俩装修房子的时候就摸底了,以后这一行肯定有的赚。但是呢,这玩意的本钱也大,好坏参差,图全说这一行里要不亏人其实很难做。他大概干不来。 那咋办呀?我说不行咱就做车行的生意算了。经销批发,这个是能做的!打听了一圈,发现做这个的个人现在很少,我觉得能入行,也是真心问你俩的意见。” 桐桐:“……”她看着孙静一脸的哭笑不得,“我说的是真话!这个东西做的好了,真的能挣钱。回头叫图哥找尹禛说呗!车这个东西少不了进口,进口的渠道在哪,我也不知道,叫图哥问尹禛就完了。” 孙静用肩膀一怼桐桐:“这不就结了吗?有时候男人也婆婆妈妈的,一点也没有女人的利索。” 桐桐朝隔壁孙家指了指,“我瞧着苏阿姨还是不高兴?” “嗐!她十天里有九天都不大高兴,别理就完了。”其实是老太太又话里话外的,说林家那边都有私家车了,还是女婿给买的。图全不是做生意吗?怎么就不能给家里添一部车了? 这件事没叫图全知道,她给拦了,话也说到前面:“要车也行!我把我的老底子掏出来给你们买一辆面包车,但就是一点,这就算是提前给了赡养费了,以后可就真不再管了。” 不是非不给父母买,而是现在要重新创业,车这个生意,需要多少资金谁也没数,对吧?我当然要省着用了! 而且,我自己有一些钱,别管多少,我拿出来放在本金里,将来就是真有个什么,我也不算是陪这个男人白打拼一场。 等真赚了,我少的了你的车开吗?我是跟人家结婚,又不是卖身给人家,凭什么得人家拿这个钱? 这要是救命,急需拿钱的情况,那没有什么要说的!可这是私家车,非要吗?必须有吗? 因着这一辆车,要结婚了,闹的又不愉快。一会子嫌弃图全没父母,命硬。一会子又嫌弃图全没上过什么学,没文化。 你就是再跟她辩驳,她还是那样的态度。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苏晓梅站在女儿房间外面,说她:“……你的钱是你的钱,男人的钱是男人的钱。就你争气!就你了不起!好像用了男人的钱就低人一等。孙静,你这样的性子,赌的是男人的良心。那些真正过的好的女人,哪个不是自私自利的!男人的钱该花就花,你不花,就有别人替你花。你妈不是眼皮子浅,非得看重人家的车。我就是想看看他图全,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孙静收拾箱子,“我怎么了?他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 “哼!有钱的男人,想找十八岁的、漂亮的还不容易?别说找一个了,就是找十个,都有的是姑娘乐意。你都快两个十八的年纪了,自己没数吗?十八岁的时候就长的不好,你当你这把年纪了,就长的好了?人家图你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孙静站在床边,看着自家妈那一张一合的嘴,憋闷感又来了。 “你别跟林桐比,那丫头自来长的好看,又是个会娇的!十岁的人了,孩子都生了俩了,你看看那小模样。这长的好,跟打扮的时髦是两回事!她那一天天的素面朝天的,人都知道她好看;你就是打扮的再好,人家说你张精作妖。” 孙静看着窗外,问说:“说完了吗?” “你也不要跟严言比,严言她爸没了,但是她爸的老部下呢?她爸的老关系呢?林楠捧着她,是有缘故的。人得有自知之明,我这都是好心的提醒,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有时候啊,男人在外面的事,女人可未必都能知道!你就记住一点,把钱看紧了!其他的,不重要。” 说完,转身下楼,睡觉去了。 孙静皱眉,在后面喊了一句:“妈,要不行,你就离婚吧!按月我给你赡养费,你爱找几个老头找几个老头……” “你能叫我继续住两层楼,我就离婚。” 但不管怎么不愉快,月的一个周末,图全和孙静还是要举办婚礼的。 图全也知道丈母娘不待见,那就把婚礼的声势往大的办,不管是接亲还是酒席,绝对是豪华版的。 大院里过来贺喜的,谁不夸孙家找了个好女婿。 图全没父母了,四爷先去酒店帮着安排了。桐桐留在这边,帮孙静待客。 大家在院子里说笑,桌上都是糖果,孩子们进进出出的跑。 桐桐喊着小石头,“拿桌上的巧克力糖给猴孩子们分了,看着他们别瞎窜。” “好!” 尹重抱着林扬,“赶紧的,抓糖!抓糖。” 林扬这孩子长了一双见人就笑的脸,抓了糖就赶紧往哥哥怀里藏,嚷着:“走!走!” 鲁师傅在边上站着呢,稀罕的不得了,“来来来!奶奶抱抱。” 林扬不让,蹭一下躲了:“哥哥跑——哥哥跑——” 尹重当然就抱着跑了,还教林扬:“跟奶奶说再见!” “再见——” 鲁师傅扭脸跟桐桐说:“说话也清楚!” 桐桐不好搭话,林枫和吴庆是同一天结婚的,林枫的儿子满地的跑,淘气的会玩了;吴庆没孩子嘛。 苏晓梅出来给碟子里添糖,就跟鲁师傅说了一句:“……我跟你呀,是同命相连!你看见那么大点的孩子,想着吴庆有孩子也该那么大了。我呀,是看见小石头,就想着要是孙静肯听我的早早结婚,孩子没有小石头大吧,这也差不多了。瞧瞧!跟人家一比,生生差出一代人去。” 然后问小石头,“你是十五还是十六了?” 吓的小石头装没听见,直接窜了。 桐桐:“……”大喜的日子,这说的是什么呀?她赶紧打岔,“阿姨,一会子新人来了,该敬茶。我刚才可没找见你的茶叶。” “茶叶?”苏晓梅急匆匆的转回去了。 第450章 花自向阳(167)二更 这位阿姨的嘴讨厌到桐桐恨不能一针下去叫她把嘴闭上的程度。 比如见了贺双喜,她问人家:雷鸣快出来了吧?再不出来,小石头都该成年了。这父子不见面,哪来的感情呀? 强子和孟月两口子来贺喜,后面跟着常勇和王翠翠,王翠翠这不是孟月的表姐吗? 她就说孟月:“你现在这日子过的富得流油,也不说帮帮你表姐,你表姐的日子过的,煎熬。” 强子也尴尬,常勇也尴尬,好心给你家贺喜,你这话说的,揭人脸皮了。 等到钱三宝和吴红来了,她说吴红:“给你妈分红了吗?不是我说,你妈那一份可不能少。” 吴红:“……”自己又不蠢,对吧?但这家里的账目,我凭啥嚷的人尽皆知呢?这向来爱嫉妒的都是熟人,给你举报个卫生、消防的,那得花钱的。 咱不想惹麻烦,因此,从来都是说:比上班稍微强点。 不管人信不信,都是在哭穷。 又是店面要扩张,又是租金涨价,反正挣了随后就有开销又花了。 再不行就抱怨,抱怨钱三宝的狐朋狗友多,吃饭赊账,年底还不好意思催。 小本营生嘛,这里一花,那里成了死账,这自然就不是那么很有钱了。 所以,谁也别嫉妒。咱就是干的苦营生,不咋挣钱那种。 但其实呢,自家妈那一份,她给分成了份。一份给自家儿子存着算是给外孙的教育金,一份给自己这个女儿另存着,是留作保障的。她自己再留一份,不动用,是给吴庆的。她自己有退休金,一个人足够花。 但这个我家不会言语的!用自家公公的话说就是:别张扬!咱家没尹禛那背景,就别张扬。太张扬了招祸! 聪明的人人家就不问,你说啥人家就笑着听着,不会言语。 就怕这样的,你家有钱?有钱你咋不花呢?有钱你咋没买那什么呢?给你妈钱了也不见你妈怎么花? 这叫人怎么说呢? 挺尴尬的吧!吴红上了礼金就出来了,店里还忙着呢,看着店也比在这里强。 等吴庆来了,人家又说:“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媳妇呢?还真是,我这几年了,都没见过你媳妇长个什么样子,你们啥时候给你妈添个孙子?你妈这岁数,该享清福了。不接你妈过去?” 人要是有点短处,是不愿意叫人当众提的。就像是吴庆的媳妇,那么个情况,吴庆恨不能叫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尴尬事。结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当众提及。 吴庆饶是已经有了些涵养,知道要喜怒得当,也不由的脸上给带出来了。 大志的媳妇都快哭了,挺着大月份的肚子喊着:“能去酒店了吗?要不咱上车吧。” 老孙从楼上下来,他在清理女儿的嫁妆,看看样数都对不对。下来一看这样,就笑道:“老苏更年期,不由人……” 这才把这一茬给打搅过去了。 哪怕图全把婚礼办的再隆重,席面再讲究,烟酒再贵,也不能阻止大院里的人在背后嘀咕孙家的事。 作的结果就是,婚宴结束了,他们两口子随大巴车回来的。孙静不叫图全安排人送他们,却叫了人把哥嫂赶紧送回去了,她嫂子大肚子,跟着忙了好几天了。 本来嘛,大喜的日子,男方没家属,他们帮着收拾完,送走了客人,最后一起回孙家,把今儿这礼和亲朋的情况碰一碰,在家吃顿家常饭,毕竟新人都没咋吃,包括儿子两口子,都很忙,哪有功夫好好吃饭。 等吃了饭了,叫儿女各自回家,挺好的事。 结果呢?儿子媳妇被送走了,女儿女婿没有再回孙家的意愿,送回来的就他们老两口。 桐桐他们吃喜宴回来,是跟在孙家两口子后面的。眼看着孙家老两口子进去,不等他们走到林家的院子,就听到苏晓梅歇斯底里的哭声,那种拉长了音调,悲悲切切的声响,吓的没去吃喜宴的季安都从屋里跑出来:“这是怎么了?喜宴上出什么事了?” 严言赶紧摆手:别言语!这个人一般人真招惹不起。 反正桐桐在单位,听到的多是同情老孙的言语。 连王丽娟都说,“之前还听说,苏阿姨见人就说老孙有外心,多年不回家,那是在单位上有人了!看两人那样,咱也信这个话。可要是苏阿姨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孙工也挺难的。” 老孙除了对老婆不冷不热之外,跟其他任何人都相处良好。 前一天嫁女儿,老婆哀哀怨怨的哭了半晚上。早起老孙就能心情很好的在院子里招呼老林:“我去买花苗,老林要给你捎带吗?” 林诚儒笑呵呵的:“我这院子挤不下了!倒是想种,没地种了。” 桐桐也懒的关注人家的生活,她跟老孙的关系先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再是研究员和研究对象的关系。 但桐桐不去老孙家给老孙看诊,老孙是能自由活动的,上医务科来就行。 这天老孙来,问说:“听说尹禛要去港城。” “是啊!他哪一月不出门呀?正月还抽空去了一趟沪市,二月又去了一趟羊城。这次去的时间可能稍微久一点……”所以,要捎带啥东西,不急着要的可以,急着要的估计不行,“时间不太确定。” “不急不急!要是有歌曲的磁带或是电影的录像带,帮着带些。之前听小石头哼着唱……好听!” 王丽娟就笑,“这不用专门去那边买,外面影音店就有卖的,书店都带着的。回头我就给你送过去!” 那感情好。 然后老林就在家里,欣赏到好些流行音乐。他平时在家有精神了,还是会在专业上下工夫。不是修订教材,就是看最新的专业杂志,看世界最前沿的科研成果,要么就是完成他的理论。哪怕没人用,他也没停。 因此,家里多数时候是很安静的。 现在不同呢,老孙在院子里种花,录音机也就在院子里放着。 那音乐随着风飘过来,一会子是‘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一会子是‘风呀风呀请你给我一个说明,是否她也珍惜怀念这一段情’,再要么就是什么‘一天见不到你来,就好像身边缺了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 给表姐听的一身冷汗,她怕哪一天苏阿姨忍不住,用板砖拍在老孙的后脑勺上。 老林小声的问季安:“你见过年轻人跳迪斯科吗?” 没有。 “这个音乐配上迪斯科最好!”他一脸的懊恼,“要是身体再好点,我也带你去跳迪斯科。” 然后季安还偷偷的问桐桐:“你爸……能跳迪斯科吗?” “啊?”桐桐连连摆手,“别!别!别……别闹!”那音乐震耳欲聋的,太刺激心脏了。 季安一脸的失望:“我要是跟你爸再年轻二十岁……” 年轻二十岁要干嘛呀?跳迪斯科去呀?我的妈呀,咱别这样呗:不是不支持你们的爱好,主要是怕你们的腰啊腿的,支撑不住。 但都这么问了,桐桐这天从医院回来,看见专门音响店,还是进去找磁带去了。刺激的咱别跳,但挑个交谊舞,这个还是可以的。 比如贴面舞之类的,慢节奏,找的就是那个感觉嘛。 她跑了很多家,买到了一款老式的留声机,然后又买到了老式的唱片。又买了新式的舞曲,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果然,老林很高兴:“这个好!我跟你妈晚上在家里跳舞。” 在电话上,桐桐把这事当好玩的事跟四爷分享,谁知道四爷五月份回来,给老林和季安一人带了一箱的礼服。 男士西装领带、领结,女士各种奢华的晚礼服。 他把箱子一打开,几个孩子都‘哦’的一声,给惊艳到了。尤其是女士的箱子,里面亮片闪亮亮的。 林楠:“……”这什么脑回路,怎么会想着置办这个东西。 林枫:这个马屁精,每次都能拍的这么精准! 这是陪孩子玩过家家还没玩够,又开始陪老人玩过家家了吗? 沈裁想笑,但还是赶紧道:“妈,走!我给你化妆。” 严言挑出一条咖啡色的礼服裙,“妈,今晚上您穿这个……这个好看,您看这裙摆,都是轻纱的……” 季安脸红的,哪有这么花钱的? 桐桐藏在四爷背后,一下一下的扣他的脊背:你这人真是! 但是四爷很认真呀,想跳舞没有这些行头那不行。他很认真的跟林诚儒说这些礼服的搭配,“您也换上,最好还是搭配领结。” 尹仪在边上喊:“爸爸,我要白雪公主的裙子。” “好!爸回头就给你订做。” 林楠看这妹夫:他不是在哄孩子,他是真的要给孩子订做的意思。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一人呀?这就是一消遣,一玩乐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他看桐桐:你不劝劝? 桐桐:“……”他一直不就这样?她很认真的给意见,“回头得给孩子量一量尺寸,把预留的尺寸算进去。还有鞋子,白雪公主得有金色的鱼嘴鞋,软底的高跟鞋得找专门的匠人做。” 林枫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他说大哥:“一个为了跳舞专门买了留声机和唱片回来,一个为了跳舞专门定做礼服……你对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期待吗?” 这两口子,一模一样的,谁也别说谁。 林楠是觉得:“桐桐以前也不这样。”没这么龟毛! 传染的呗!能为了什么? 说句当哥哥的不该说的话,这不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 第451章 花自向阳(168)三更 要说给林家买的东西贵吧?其实并不是。 老尹的爱好才是真真的费钱呢!但是老尹并不知道价格。 他看着儿子拿回来的各种枪械的模型,还有战舰、战机,这些东西的模型几乎都是从国外专门叫人捎带回来的。 可以说是等比例还原,就是材料也不是一般材料,又全是人工打造。 这玩意的价值,每一个都能抵一辆真车的价格。 老尹爱的呀,“从哪踅摸来的?这玩意……好!” “好吧?”四爷靠在边上,说老尹,“回头给您弄一火箭模型来?” “吹牛!”那是轻易能弄到的? 四爷只笑,“用航天材料做的难弄到,但别的也没那么难嘛。” 万红娥悄声问桐桐:“花钱了吧?到底多少钱呀?” 桐桐将香水给收集到柜子里,又摆弄给婆婆买的鲜花,“不贵!没花什么钱。” “你们竟是哄我!”万红娥指着老尹那柜子,“保姆都不敢碰那柜子,都是你姐在拾掇,还说不贵。” 桐桐只笑,“我爸喜欢就行!您管他多少钱弄来的呢?亲儿子给的,又不是旁人给的,您心疼什么?咱要不花他的钱,那您说,他挣钱干嘛?” 老尹和万红娥这两人呢,都不是讲究的人,对生活的要求极其简单,不愁吃喝就行。弄个保姆,还是说服了好久,指控老尹不疼老伴儿,这才给说服了。 这么一丁点的屋子,就老两口子,保姆也很清闲的。 两人这次来,一是因为四爷走了两月了,回来得陪伴父母;另一个原因是,疗养院要搬迁。 要么去有温泉的地方,要么去南边,南边温暖。 但有些病人,其实这两种情况都不合适。不管是有温泉的地方还是南边,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潮。 潮,对老尹并不友好。 疗养院的意思是:要么,就在医院住着;要么,就是住家,定期去医院。 经常发作的病人,人家给的建议就是直接住医院,长期在医院疗养,更专业一点。 可老尹,因为桐桐的干预,他很少发作,便是发作起来了,桐桐给配的药吃了之后,大大的缓解了痛苦,足够等到大夫过来或是去医院。 这个事,人家疗养院不会跟老尹商量。之前给尹福和魏兵说了,两人又给桐桐打了电话。 但人家催的又不急,十月份之前决定都行。 那就等四爷回来再做决定嘛。 四爷才一提,老尹就说,“我有家,住什么疗养院?还真当老太爷了!要回家就回家,其他地方我可不去。” 而且,住回家,跟孩子们的距离更近了,两个大院之间骑自行车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这要是开车,就是三五分钟的事。真就是一踩油门就能到的地方。 要是住到疗养院,温泉疗养得在郊县境内,南边的就更远了。 长期住院没有必要嘛! 住到这小子安排的其他地方,然后呢?跟老伴儿两个大眼瞪小眼吗?谁都不认识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这个老倔头,“主要是咱家在三楼,上下不方便。” “你老子上个楼问题不大。要么,我回家!要么,就听从组织安排。” 拿这倔老头子怎么办? 桐桐说,“要不,跟一楼谁家置换一下房子,咱补贴人家一部分钱?” “不!”老尹很坚持,“一家子生活过的地方,不能轻易跟人换。要住就住原来的家!” 其实,家已经被装修过了,在当年两人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动过了,肯定不落伍!这些年屋子除了尹福去打扫之外,又没住过人。 既然坚持,那就住回去吧。 又给把沙发家电之类换成最新的,这才找人给搬家。 像是魏兵这样的疗养院的医生,现在也是尴尬:是服从重新分配呢?还是干脆算了吧,辞职拉倒。 这次给小舅子拿了两万,说什么股票赚钱。 没想到真的赚了,银行账户上有接近四百万。这钱一到账上,他连着两晚上都没睡着。 他一是不知道这么多钱该怎么办?枕头下枕着存折都不敢睡;他二是不敢想小舅子到底有多少钱,那一定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甚至于,他怕是在港城那样的地方,也置办下家业了吧。 说真的,就自己一个月二百块的工资,一年才两千四,十年才两万四,一百年才二十四万呀。 这都有四百万了,再叫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怕是不能了。 他就跟尹福商量:“要不,咱都辞职吧!服务社……一月还不到一百块钱,何必辛辛苦苦的干那个。” “辞职了,咱干什么?” 魏兵叹气:“你说尹禛为什么一把给了咱这么多?” “赚的呀?” “什么股票能翻二百倍?” 这个尹禛肯定不会骗人,他给他大舅子们也捎带了,还有一些朋友,这都是要有交易记录的!这么大笔的钱财,有公职的得跟组织汇报,省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在这个上面,尹禛也骗不了人。 魏兵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那为啥给咱开二十多万的车。”只这个车就够自己挣一辈子了。 “你说为啥?” “为了你和爸妈的!”我爸妈常年不在京城,长辈就是岳父岳母,说到底,自家两口子守在老人身边,替他解了后顾之忧,仅此而已。 尹福翻身,打着哈欠:“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不,咱在小区门口的街上,盘个铺子或是干脆买个铺子,开个药店。你卖药,我弄个按摩。再有几个店员……”赚几个算几个,反正四百万的利息就够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不用动本金就能过的比九成九的人好。 尹福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看准了我弟弟是不肯叫人吃亏的性子。” “你这人,我这也是真心的……” 行!真心就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既能顾的孩子,也能顾得了父母……还不用按时上班去听人吆喝,就这样吧。” 老尹一再跟女婿说:“以工作为重,我身体没问题。” 他那女婿也一再说:“不行,爸,我实在是不放心你!除了我,谁照看你我都不放心。” 老尹:“……”烦死这个女婿了!他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嘻嘻哈哈,马马虎虎,凑凑活活,得过且过。 咱就说,一个大男人老守着老丈人干什么?你出去闯事业去呀!年纪轻轻的,在老丈人家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魏兵:“……”为什么要不自在?媳妇找对了,躺着就能过一辈子,为什么要用鞭子驱赶我? 老尹说女婿:“你要为魏唯努力,打好基础……” “没事,魏唯有他舅舅呢!舅父舅父,我很放心。” 老尹:“……”这小子也是将门出身,他老子他哥哥那都是英雄好汉呀,怎么就出这么一玩意来。 还没来得及再说女婿呢,就看见自家那狗腿女婿,去收拾那柜子宝贝。各个都小心翼翼的,跟捧着恐龙蛋似得。 老尹说他:“那就是个玩意!”别那个德行,至于那么小心翼翼吗? 魏兵尬笑了一下,却说帮着搬家的人:“这个东西放在我的车后备箱……” 老尹白眼翻他,他也不解释,只是魏唯偷着跟姥爷说:“我爸说,我舅舅给您的这个,都是宝贝。只一个,就够我一辈子饿不着了。” 然后给老尹心疼的,搬过去之后逮住儿子就想训斥。 尹重‘嘘’的一声,恐吓他爷爷:“叫人听见了,招贼!” 万红娥偷偷的叫孙女到屋子里,拿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瓶香水:“告诉奶奶这个多少钱?” “没见过一样的,我妈不爱用香水……有人送过我妈妈一些,有些一两千……有些三四千……”尹仪拿过去对着床上一喷,然后吸吸鼻子,“好闻。” 万红娥抓了鸡毛掸子就出去,“尹禛……这么贵的东西,你不说清楚……”我拿这玩意在屋里喷,在厕所喷,为了去味的。我这都喷了多少年了!一直说是客户送的礼,赠品! 赠品是吧?揍你两顿你就不赠品了。 四爷只笑:“那都是过期的!人家那香水都是往身上喷的,我给您拿的,是叫您熏屋子的!真不是那种贵的,也没花钱。” “还敢哄?”造孽呀!我这心疼的几宿我都睡不着。 然后一整天跟老尹两人都在絮叨:“要惜福,糟践什么都不行,钱也不能这么糟践着花。” 桐桐就问:“爸,您孙子想要定制的玩具汽车,您说买不买?” “买呀!有条件就给孩子买嘛。” “妈,您孙女说想要白雪公主的裙子,也得在国外定制,买不买?” “买!”万红娥摸了摸孙女的脸,“我家尹仪长的这脸蛋,要什么都给买!奶奶攒着钱呢,给买。” 桐桐就笑,“老小老小,没条件的时候可着小的,能满足就满足!咱现在有条件,您和我爸,跟俩孩子一样,喜欢的咱就买!这个花销不叫浪费,更不叫糟蹋。” 把老尹和万红娥给说的,万红娥抬手拍儿子,“你就是花了钱了,我们也不念着你的好!还得是你媳妇好……” 尹福故意逗她:“婆婆不都说儿媳妇的坏话吗?您这婆婆当得不对。” “去!这儿子不孝顺,那一定是儿子先不孝顺,怪人家儿媳妇做什么?但这儿子要是孝顺,不用问,一定是儿媳妇先孝顺。” 把四爷给逗笑了,问桐桐:“听听,这个马屁拍的顺不顺心?” 第452章 花自向阳(169)一更 桐桐站在学术论坛会议的发言台上,头顶贴着粉紫色的彩纸,彩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全国化学科技成果学术论坛’。 头顶上吊扇呼呼呼的吹着,贴着的纸张因为风扇的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用去看都知道,肯定有几个字已经半脱落了。 发言台这个桌子像是解放前的产物,满是历史的痕迹。 下面坐着的一个个的都是年老或是半老的,穿着一种‘东方绸’料子的半袖,灰色的,淡蓝色的,看起来像是绸缎一样,瞧着轻薄又透气,但这玩意不是绸缎。绸缎吸汗,这东西见汗湿一片。 身上的裤子也很统一,都是那种‘洗可穿’的料子,轻薄,但一滴水能湿一片,湿了又很容易干。 到处都是这种料子,这也是化学在染织行业的应用吧。 下面近百位专家,她站在上面发言,也不知道几个人能听懂,关于中医的介入,在这些人眼里无异于听天书吧。 大厅里风扇呼呼呼的吹,大家一个个的面对桌上的资料,资料不时的被吹的翻页,还得用手摁着。 然后耳中是非常悦耳又抑扬顿挫的发言声。小姑娘长的赏心悦目,打扮的简单清爽,站在前面估计也说的很无奈。 陈德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紧跟着翻了一页,又挠了挠头,还是没听懂。 自己这个学生呀,最近这三年多,又出成果了。在针对铅和汞的中毒方面,已经过了一期试验阶段,投入二期了。一旦投入二期,就证明问题不大。 她这个东西是中药制剂,几乎不存在什么副作用。只要有用,那就是单纯的有用,很简单的问题。 只是相对而言,周期很长而已。 一个发言,半个多小时,桐桐热的半袖都贴身上了。 不管听没听懂,发言完了,掌声一响,事儿就算是完了。她走下去坐在她的位置上,拿着折扇摇着。会议方提供的水是瓷茶杯里泡着的茶,热乎乎的……不想喝。 她偷偷的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打开盖子吸了一口。 坐在边上的李默嫌弃的撇过脸,这种会议,抱着袋鼠造型的水壶,拿吸管从里面吸:好看吗? 桐桐:“……”孩子淘汰的!密封性能好,能带!里面放冰块,这水现在还是冰凉凉的。 我哪知道还会叫我参加这种会议呀?一般我不是走哪都带着空杯子,接人家的水喝吗? 就娇气这一回,但是这冰水是真爽啊。 她叼着吸管喝她的,上面又有人发言,对方说的是近几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水变油’的发明。媒体将这一发明称之为第五大发明。 所有的理论根据都是水能分解成氢和氧,氢能燃烧,燃烧需要氧气,燃烧之后清洁。而这中间只需要一种基液就行。 “……据说,只需要汽油的百分之一的成本,每千克就能产生壹万陆仟柒佰打卡的热值,而且,污染排放远远低于国家标准……” 发明这个的人是个初中靠送礼才拿到毕业证的公交车司机,可是有人信啊! 好些地方院校的教授学者给上面写信,目的是叫重视这一项民间的科研成功,但是被上面驳回了。 于是,这件事越演越烈,人家说了,凡事说他弄假的人,都是心怀叵测的人。他不会交出配方,因为这个发明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为了利益,有人要打压他。 一切怀疑他的人,都是不想叫这项伟大的发明得到推广,进而惠及大众的人。 凡是发声质疑他的人,都是要维护某些人的利益,而他正在遭受着迫害。 于是,盲从者,不知情的群众就越发对此事信以为真! 好些心有怀疑的人都不敢说话,谁要是说话,就被盖上一个戳,说你是不是收了谁的钱了,拿着钱昧良心。 本来只要把这个实验拿到相关部门重新做一次就可以,但是对方以有人居心叵测,妄图侵占他的配方为由,拒绝检测。 于是,这个事件就被传的神乎其技,各种给此人和这荒诞言论叫嚣的论调就甚嚣尘上。 “……据我了解,这家‘水变油’的新能源公司,由三百多家乡镇企业和国企,共为其筹集资金上亿,其所谓的‘膨化剂’也属于商业机密,不能公开……” 其实这几年有好些位教授发表过文章,质疑这个发明,但被这个发明者给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侵犯了他的名誉权。 其实这个把戏搞化学的人都会玩,那就是油和水的混合物,所谓的膨化燃料就是叫这不相融的两种物质乳化成一体。相当于把水混在油里卖了! 但这种的加到车里,燃烧要先把水蒸发掉,这会更耗油。除此之外,发动机会被腐蚀的! 不是没人揭发,不是没人戳破这个骗局,但是奈何……大家不信呀!宁愿相信对方被迫害,被可恶的利益集团打压,也不愿意相信那是个骗子。 李默低声说:“这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鬼迷心窍了? 桐桐轻笑,“开成公司了,也不是一个人能玩的转的。就不信没有人窥破这个骗局!一年百万吨的‘新能源’往出卖呢,那是一个人用小瓶子小罐子能做到的?不外是那么多人投了钱进去了,总不能把这个本亏了吧!” 裹挟了太多的人进来了,都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这些人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为此人摇旗呐喊,越发的增加了这个骗局的可信性。 不是有利益集团害他们,而是他们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仅此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大家能做的还就只能是科普,想请电视台拍化学实验,讲这个水变油的过程。到底如何,大家看嘛。 会议开完,李默就说:“电视台科普的事,我估计还得你去。”打假方面,你有知名度呀。 “我可以去做这个实验,把‘水变成油’,但是,大家也不要有太高的预期!”桐桐一边收拾包一边道:“前儿,在医院碰上个事!一个孩子要做手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手术前二十四个小时不能吃不能喝,结果孩子妈妈回家取个东西,孩子奶奶就偷偷给孩子用牛奶泡槽子糕吃,怕给她家大宝孙给饿着……结果,孩子进了手术室了,多亏了同病房的人想起来了,赶紧跑去找医生……” 她就说,“你拿这种人怎么办?厉害关系都讲明白了,给妈妈讲的时候奶奶就在,结果还那么干!科学在有些人的思想里,那就是狗屁。” 说完,摆摆手,“你坐单位的车走吧!我跟老同学吃顿饭。” 李默拎了自己的公文包,溜达着从后门出去。 桐桐往出走的时候正碰上老师陈德光,“您是现在走呢?还是跟老朋友聚聚?” 跟老朋友聚聚,“你走你的吧!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自己的活动。” 得咧! 这会开到十二点半,主办方都不提供饭的。 外面停着好些自行车,有些是自己骑车来的,有些是自己坐公交来的。就那几个钱的工资,干的起什么呀? 蒋小兰朝桐桐摆手,“这里。” 桐桐撑着伞过去,蒋小兰指了指外面,“走!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吃川菜去。” 走! 蒋小兰人家已经是司局级了,三十来岁的年纪打扮的特别的老气,点了菜就说桐桐:“这次你的项目应该是能申请下来重点扶持资金。” 大概有多少? “六十万!” “六十万?”桐桐都惊了一下,“这么多呀!”她赶紧拿起饮料跟对方碰一下,“感谢领导!感谢领导。” “少来!”蒋小兰跟她碰了一下,端起饮料喝了,“就说你家现在,缺那区区六十万吗?你这一天天的,耗费时间,浪费精力,赚那点……你就纯属是赔钱赚吆喝。就你这中医手艺,自己有个门脸,你说一天得有多少进账呀?干这个呢……经费经费难申请,成果成果难推广。你这纯属玩情怀。” 桐桐给说乐了,“会好的!熬过这十年八年,就好了。钱这个东西,是吧……穷怕了,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了,给点时间,迟早还是会找回节奏的!咱不急。就像是你说的,横竖我也不缺那点工资。” 蒋小兰低声说桐桐:“你现在这个情况……资金申请还是保守了!”懂吗?你可以把口开的大一点,再大一点,没有问题。 桐桐把脸都给团成一团了,“姐,我干不了这个事呀!其实我们单位还可以,今年可算是给我把空调安排上了,我打算再争取两台计算机。” 蒋小兰:“……”瞧你这出息!回头有特别帮扶的资金,再想法子给她争取吧!就这胃口,她团队的人吃的饱吗? 这顿饭桐桐吃的挺饱的,尤其是那个糯糯的红油猪蹄,太香了。 两人从里面出来,站在阴凉处说了几句话,蒋小兰还要上班,桐桐要打车回家。 蒋小兰还说,“怎么不自己开车?” 太高调了! 桐桐跟她摆手,“你赶紧忙去吧,啥时候有空约你们吃饭。” 送走了蒋小兰,桐桐一转身,站在路边去拦出租,这才看见马路对面,树荫下面,一个西瓜摊的边上,陈德光跟几个之前一块开会的老专家,坐在那边吃西瓜。 一个个的坐在小板凳上,将裤腿撸到膝盖上面,脚上穿着黑色的男士凉鞋,偏又穿着灰色的丝光袜子。这边吃着瓜,那边拍着腿上的蚊子。 黑色的公文包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却又谨慎的放在大腿面上,小心的护着。 来往的车辆带来的灰尘肆意的飞扬着,这瓜吃的,可真是不讲究。 桐桐干脆直接过来,“老师,吃饭没?” 第453章 花自向阳(170)二更 四爷是犟不过桐桐的,要叫他带保镖,那他就得带保镖。 当然了,这个是不能叫大院里的人知道的,每次来接他的车都在大院外等着,自己的车子出去,外面的车子才动,一辆在前面,一辆在后面跟着。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出门,不算司机和助手,保镖至少八个。 “真不到这个份上!” “可别大意!”名声在外,免不了就有动歪心思的人。 真不至于。 “有些事只是不纰漏,不是说就没有!要真没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都默契的带保镖了?不还是遇到事了,不好讲罢了。”桐桐说着,就低声道,“强子那边几个店面被人骚扰,孟月把娘家的表弟都给请回家,叫前后跟着强子。” 店面被骚扰? “就一群小伙子,也不吵也不闹……”你说它犯法吧,人家没有!你说它没犯法的,见天的上店里去,生意就做不成了,等闲谁进店去?就是报警也没用。 这种的怎么办? 不外乎是给些脸面,请吃请喝,回头再给几个钱意思意思就得了。 四爷顺手抓了电话给强子打过去,问这个事:“没有起冲突吧?” 没有!就是一群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看港片看多了。 四爷问的是:“是不是有竞争对手故意捣乱?这些人是收钱办事的。” “不是!肯定不是。”咱这地头蛇,便是同行也都得抻着劲儿。犯不上得罪咱们,就是一群小混子,欺负咱老了,不混了,“最近真是烦不胜烦。” 四爷说他:“这跟喂狗是一样的!要是一群野狗,你一视同仁的喂,这些狗不会对你摇尾巴,一旦不继续喂了,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恶狗扑食。与其如此,就不如喂狗王,把狗王喂熟了,就不会有别的狗来叫嚣了。” 喂狗王?“我知道了!我能处理。” 四爷这才挂了电话,说桐桐,“带着保镖防备,真不如随手扔骨头去喂狗。” “那不一样!狗咬人不吃人,吃人都是狼!大多数猛不丁的抽冷子,你防备的住?”我决定的事,“不容反驳!带着吧。” 车子这么进进出出,放暑假的小石头最开始就特别警惕,问他爷爷:“是不是有人盯上我尹叔了?” 老雷是老司机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一起的!” 小石头这才知道,这是带上保镖了。他守着摊子,一边卖瓜,一边写作业。 今年夏天热闹呀,又是亚运会,又是什么ufo。 因为出现了疑似ufo事件,少年宫还专门开了太空科普课程。好些孩子都去,还要去参观什么,收费十二块。 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喊他:“走吧!课挺好的,还带参观呢。” “不去了!懒的动。” 老雷看了孩子一眼:“去吧,少出一天摊没事!十二块钱……咱家不缺这个钱。” “真不想去!我有什么不懂的,早起问林爷爷就好了。”小石头放下书,拎了桶重新接了水,这个水是用来泡西瓜的。得换的勤快一点,这样西瓜才凉。 “可不嘛!太热了。”桐桐看着林诚儒也发愁,外面热的不能出门,可空调打开,冷气又太重。 怎么办呢? “别嫌弃耗费电,客厅的空调打开,卧室或是书房的门开着,叫凉气能进去。这么着温度应该合适,千万不能对着空调吹,不能贪凉。” 可这样也不行,风送不过去,屋里还是燥热。 没法子了,季安用蚊帐给空调做套子,叫风隔着帐子吹,好似能好一点吧。 真就是很久没叫为他的身体费心的人了,这气温一反常,真的特遭罪。 忙完了这个,还得去看看老尹,这大热天的,身体里那玩意滚烫滚烫的,可不遭罪吗?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空调昼夜的开着,保持在二十四五度的温度就成。 结果去的时候,魏兵在家守着呢,屋里的温度最多二十二三度的样子。他陪着老尹耗着呢,老尹要是觉得太凉,那就穿长袖。但温度绝对不能高,电费往死了耗,但就是一点,咱不受那个罪。 桐桐跟魏兵竖起大拇指,“回头买个发电机,万一停电,咱自己发电。整个单元都能用,放在外面就行。不用的时候就收在地下室。” 得!那玩意噪音大,大家都受益了,就没人有异议了。 这一凉快,老尹也不寂寞。来蹭凉的人不要太多,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咱不嫌人蹭凉,只要老尹不无聊,呆的住就行! 桐桐开车,专门去买了猪后腿给送过去,“妈,这么多叔婶呢,炖肉吧!都留下吃饭。” 行!炖肉。 魏兵打了手势:懂!不就是吃吃喝喝吗?但凡有人,咱就留饭。 从尹家出来,又专门去了一趟叶家,叶鹏飞下基层了,冬妮和孩子肯定得跟着,基层任职这是少不了的一个履历,但老人得在家呀。 她给号脉之后,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别贪凉,冰箱里拿出来的少吃。 之后顺路又去了冬妮家,看了看董母。 这老太太心态真好,正跟几个退休的老太太一块,排练八一汇报演出的节目呢!老兵也是兵,老军属也是军属嘛。这边凉快,都凑到一块在这里排练呢。 桐桐给把捎带的东西放冰箱里,“看您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尹禛叮嘱我抽空过来瞧瞧,怕您热又怕您贪恋。” 董母给其他人炫耀:“我这呀……就跟多了一个儿子一样。” 等桐桐要走的时候,老太太把桐桐送到门外,给了桐桐一个小本本,“这都是你董伯伯的部下,军转民之后,很多设备也需要革新。叫尹禛多联系走动走动,有时候……鹏飞跟人家走动的太密切了,也不合适。” “嗳!我知道了。”桐桐接了,这里面必有什么缘故是桐桐不知道了,先接着再说,“有事千万打电话。” “好!” 转了一圈回来,下午就两点半了,反正下午上班的点也迟了,迟了要扣钱的,既然都要扣,她反倒是不急了。 这个点好些人都在外面的阴凉处呆着,或是在地下室楼道里呆着,尤其是顶楼的,屋里真的就呆不住人的。 现在不上班的可不就老人嘛! 桐桐路过雷家的平房,心说,喊老太太去林家凉快去。 林家那边一楼开空调,楼梯和二楼都不算太热。 她摁了一声喇叭,里面没动静。她从车上就下来了,怕谁午觉,老摁打搅人家。 结果掀开帘子进去,老太太倒在地上,她面色一变,近前一看:人没了,至少得有一个小时了。 中暑了! 年纪大的人,中暑……人没了。 八十三岁的老太太,壮年丧夫,好容易儿子成人了,有了个公家的饭碗,又因为车祸丢了一条腿。从此,照顾儿子的生活,紧跟着是为孙子提心吊胆,还得看顾小石头长大。 今年,小石头十六了,九月份开学就高二了。 一大院的人看顾着把老太太给葬了,都遗憾,说再等三个月,雷鸣就出来了。 瞧!眼看就熬到日子了,人没了。 有老太太的时候,她做饭送饭,家里浆洗,做的慢吧,总还有人做。而今,老太太没了,哪有那么事事顺的。 还没给人缓过来的时间,也就仅仅七天,老雷坐在平房外的席子上,早起打扫卫生的近前一看,人没了。 边上修好的鞋摆的齐齐整整的,他就那么坐着没了。 天热,在外面睡觉纳凉。谁也不知道老雷是怎么想的,心里是不是没了记挂,就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了。 小石头哭的起不了身,贺双喜都木了:“爸呀——雷鸣出来怎么办?雷鸣出来……你叫我怎么跟雷鸣交代?” 十六年的光阴,当年那个高壮丰满的贺双喜变的黑瘦单薄,三十多岁的人,跟桐桐比起来像是两辈人。 这个叹息,说是:“祸不单行!那个叹息,说是:“都是苦命人,实在是命不好!” 眼看就一家子团圆了,这怎么……就没了呢? 贺双喜和小石头而今只能是母子俩相依为命了,前两年,贺主任家两口子前后也没有了。贺主任是因为冠心病,老太太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当真就是无亲无故了! 最艰难的是:老雷一死,分给老雷的房子就得收回了。 这房子你们母子现在当然不能住了,但是到底是可怜他们,筒子楼的房子得腾出来,但是这一间平房,还是能给你们住的! 否则,雷鸣出来都找不到家了。 但这个平房太热了,住着太熬人了。 桐桐把自家地下室的钥匙给了小石头,里面其实也没有放什么,“平房做个厨房,放些家里的零碎东西。住的话,就先住到这个地下室。”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中暑,要早知道,谁家的地下室不能腾出来叫住一住呢? 小石头攥着钥匙,眼泪噗嗖嗖的掉,问说:“姑姑,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觉得活的好累呀!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所有坏事都围着我。 桐桐拿毛巾给他擦脸:“否极泰来!老太太能保佑你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贺双喜住了这边的地下室,但还是送来了租金,“等到雷鸣出来,我们就搬家!胡同里有一间后罩房,十来平,那房子以前住的人跳塔死了,不好卖,我给买下来了。” 桐桐愣了一下,“是不是住过一个老师?” “对!不远。” 这兜兜转转的,“我知道那地方,那个老师我也认识,挺好的一个人。不用忌讳,别说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老师也不伤人。” 第454章 花自向阳(171)二合一 四爷将手里的资料放边上的床头柜上,看桐桐。她很多时候是大夫的心理占上风,她太知道哪种症状会带来哪种痛苦了,因为知道,所以她总是更有同理心,觉得这样的病人应该怎么去养。 可这天下应该的事太多了! 就算是没有职业病的老人,身上的病痛少了吗?就算是有病痛,又能怎么样?他们能不帮着子女带孩子吗?他们但凡能动,只要子女需要,有几个真不搭把手的? 更何况物价涨了,生活成本高了,退休金有限,去医院治疗或是长期泡病号,原单位能报销多少呢? 企业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各个都在改制的边缘徘徊。正式职工能下发六成的工资就不错了,退休职工又能有多少呢? 没钱的时候,钱才重要。 有钱的时候,谁都会大方。 问题的根本还是那一个字——穷! 他就说桐桐:“你只要能研发出来药,等都有钱了,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事上,“也不能一味的怪企业的当家人,穷家难当!” 是啊!但凡有钱,谁还不会大方? 桐桐:“……”所以说,这个过程很痛苦呢!蜕变的过程伴随着的痛苦超乎人的想象。 她扭脸问四爷:“咱现在也是要钱有钱,设备自己造?” “先筹备!”进出口这里,多数时候叫郭向前和章跃负责,“非重要零部件需得交给其他企业生产……”最近在物色这样的合作企业。 才说物色合作对象呢,结果当年那个叫石平的人就找上门了。 一大早,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桐桐一接电话,那边就笑,“嫂子,我是石平呀。” 这是吴庆的那个同学,当年吴庆非收了人家五百的润手费。这人挺有意思的,回去之后确实是联系四爷,逢年过节就寄一些土特产来。 像是干豆腐之类的,干的直崩牙那种,一寄就是半袋子。这玩意吃之前得泡半天,很麻烦,但是涮个火锅,炖个菜之类的放进去是真好吃。 东西都没有邮费贵,但人家就是坚持给寄。 这怎么弄呢?其实四爷把那个小厂子是列在客户单子里的,逢年过节,别管大小礼物,给人寄一份,是个心意。 可石平这样送礼,就不是公事往来的架势。 桐桐就给单独寄嘛,也把京城能买好茶叶之类的给他寄一份。 一年寄送两三次东西,就这么一种关系。他也没求过什么事,官员的级别不高,也就没有来京城走动的必要。 因此,四爷之后也就没见过他了。 电话一来,桐桐就笑,“是石平呀,都好吗?家里怎么样?什么时候来京城,把弟妹和孩子都带上……” 那边就笑,“嫂子,我现在就在京城,您和我哥要是有空,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怕是有事吧!桐桐就道,“跟我客气什么?我给你喊人……” 四爷正给他姑娘梳头发,那头发整个炸了窝了,用水打湿了,稍微一干,又翘起来了。桐桐一递电话,他才将梳子给桐桐,接电话去了。 桐桐想去翻个皮筋,一扭脸,尹仪自己拿着小剪刀,对着镜子一剪子下去,翘起来的那一撮没了。 她还得意洋洋:看!好了。 当妈的拿着皮筋运气:弄的跟狗啃的似得,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见妈妈好像生气了,尹仪蹭的一下,躲爸爸身后去了。四爷眼睛看着桐桐,一手护着孩子,一手举着电话,嘴上跟石平说话,“……行!那就晚上……晚上五点半,我准点过去。你嫂子那工作没谱,要是不忙就过去……好!” 挂了电话,低头看看自家姑娘这脑袋,“戴的发卡吧!戴个发卡就看不出来了。” 尹重拿了两顶帽子,一顶扣在妹妹脑袋上,一顶扣在他自己的脑袋上,“我二舅说今天带我们出去。” 放暑假嘛,林枫清闲了。他不是在家陪父母,就是负责带四个孩子。 正说着呢,下面是汽车的喇叭声,林枫摇下车窗喊:“好了没?走了!” 桐桐打开窗去看,好家伙,墨镜、太阳帽、花衬衫,给时髦的,“今儿打算去哪呀?” “游乐园!” 桐桐探头朝楼下喊:“小石头!小石头。” 小石头在家呢,跑出来,“姑姑,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不出摊?”最近城市管理,外面摆摊查的挺严。 “嗯!” 桐桐就说他:“那你换衣服,一块去吧!” 林枫也说,“快!我一个人看不住四个猴孩子。” 帮着看孩子?小石头马上应了,赶紧去换衣服。 贺双喜没拦着,只说:“游乐园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贵,门票只一块,但是要玩其他的还得另外收钱。一次观览车一块五,过山车和激流勇进这两项,听说一次得四块。” 这么说着,还是从身上掏钱,给了孩子二十:“自己花钱,别占人便宜。有多的,要是渴了给人家孩子买买汽水雪糕。”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我不爱玩那个,我看见林二叔脖子上挂着相机,我给他们拍照也挺好的,正好学学怎么用相机,怎么拍照。” 贺双喜‘嗯’了一声,“多用心,看着点孩子,放假游乐场人多。” 小石头应着,转身跑出去了。 出来直接上了副驾驶,车子这才动了。 一出大门,这才发现这辆车的后面跟着一辆常在大院门口看见过的车,这不是有保镖跟着吗? 原来不是叫自己看孩子,是要带自己出来玩吗? 他顿时就不自在了,“二叔,要不……” 林枫没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小石头,专心的看着路,嘴上却笑着说这个孩子,“你呀,心思怎么那么重?爷们嘛,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什么?我们当年一块玩,从不看谁兜里有几个钱,反正是谁有钱可着谁的花用,哪个计较过多寡?” 说着,把车停在路边,说小石头,“打开你面前的抽屉,那里有零钱,你拿十块,去买几瓶汽水……都给放车上。” 小石头朝外一看,这是常勇叔的铺子! 这个铺子的位置特别好,在菜市场的外面,门脸朝着大街,人流量极大!卖菜,也带上了水果,门口还放了冰柜,还带了雪糕冰棍,像是饮料和啤酒,都是冰镇的。 也不只他一个人,他是在柜台后面坐着,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店里帮着招呼客人。 小石头下去,往店里去,“叔,拿饮料。” 常勇抬头一看,就指了指冰棍,“自己去拿。” 然后说俩店员:“忙你们的吧。” 说着,就从店里出来。 林枫坐在车里没下去,却扔了一根烟给他。常勇一接,过去说话,林枫摸了打火机给他点起来…… 小石头回头看了一眼,便自己拿,自己放钱,回来的时候只听见两人在那相互打镲。 一个说:“你林教授放假了,拿着工资玩……” 另一个说:“林教授个屁呀!一个月的工资没有你开一天门挣的多。你多自由呀!” “捆在店里,都长毛了。” “雇着人呢,怎么还叫你媳妇去上班呀?这大热天的,司机守着发动机,那罪受的。” “谁说不是呢?我说要不算了吧,人家抱着铁饭碗不撒手,就怕有个什么意外,家里没了收入。由着她吧!怎么办呢?” 林枫问说:“你家那丫头呢?我这去玩呢,跟我去吧?” “去补课去了。”常勇说着,就朝里看了几个孩子一眼,逗他们:“跟叔说再见。” “再见!” 常勇这才拍了拍车门子:“走你的!回头再聊。” 林枫摆摆手,车子起步走人了。 小石头扭脸去看,常勇叔压根就没看冰柜里少了什么,钱匣子里多了什么。 林枫见小石头还在看常勇,就笑道:“当年,他是少爷一个,我们都可着他的钱花……谁计较过?爷们嘛,大气点。钱是个什么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钱就高人一等?没钱就低人一等?扯淡!” 林枫说着就问:“你整天进进出出,在家有人爱唱戏,你没听过?” 小石头想起蹲在院子里干活的季美红,她爱哼唱,她那调儿挺个别的,不是京腔,有一段唱的最好,好像唱的是:“有钱不可笑穷人,富时莫笑他人穷,富贵贫贱世上轮……” 可不是富贵贫贱世上轮吗? 四爷看着眼前的石平:“哟!高升了?” 这次瞧着,可真是鸟枪换炮了。短袖白尘上,打着红色的领带,这个打扮在而今可妥妥的成功人士。 “哥!哥!您可别寒碜我。”石平双手握着这位尹总的手,“多亏了您了!这几年,我们县里这个厂子,当真是盈利了。设备和技术引进的当年,就创造产值七十八万,后来逐年增加。这次来京城,领导给批的经费足足的,也发话了,一再叮嘱我,一定得对您表达谢意。” 客气!客气了。 宾主都落座了,石平叫四爷点菜,四爷只点了四人份的菜,石平带了一个秘书,四爷带了一个助理,就四个人吃饭。 石平的秘书起身要去安排人家的司机吃饭,被四爷的助理给拦了,“已经安排了,安心坐。” 四个人,六菜一汤,酒得有,但也就是一人一杯扎啤。石平一看这菜点的简朴,就是家常菜的规格,忙拿了菜单,“哥,我们是有诚意的!领导给安排任务了。” 四爷伸手摁在菜单上,给拦了,“心意收到了!君子之交,不在吃喝上。我当年看的就不是吴庆的面子,现在也是!有事说事,不来这一套。真要是过意不去,豆腐干加倍,家里人都爱吃,半袋子不够分。” 第455章 花自向阳(172)三更 偷吃是香! 桐桐在医务科上班的时候就瞧见小护士躲在后面一会子偷吃一口零食,肯定是对象又给投喂了。她用手里的夹子敲了敲桌面,“维持秩序了!” 小护士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嘴里含混的应着,“这就来。” 桐桐都走了,又退回两步,“吃什么呢?分我点。” 小护士偷摸的塞了两块薄荷糖过去,“别的没了,就剩下这个了。” 桐桐接了过去,剥了糖纸都给塞嘴里。才塞进去,就听见张红远远的就训斥这个小护士,“怎么回事?排队的人都乱了,你在哪干嘛呢?” 然后脚步铿锵的过来,恨铁不成钢的,“偷吃?上班的时候能偷吃吗?” 桐桐没敢转身,麻溜的跑了。 到诊室的时候李默都在里面等着了,一看见桐桐嘴里塞的挺多,当时就皱眉,桐桐‘嘘’了一声,赶紧把口罩带上。 张红一推诊室的门,桐桐疑惑的看她,以目询问:怎么了? “没事!”张红朝李默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道:“药材人家送来了,回头您去看看质量。” “嗯!”桐桐漫不经心的应着,然后将脉枕递过去,示意李默可以诊脉了。 张红出去把门带上了,李默就听见林桐嘎嘣嘎嘣的咬糖的声音。 他就:“……”这就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护士非给!我这不吃完了吗?”桐桐号脉完,然后收了手,想了想,还是给对方改了方子,“还是老规矩,方子给药房,你吃完饭过来服药。” 自己熬药不方便,药房熬好之后,这边有冷藏柜。特别的病人,他们的药都特别存放。有专人给他们热,保证来了就喝温热的。 李默‘嗯’了一声,“头疼的症状轻了,好长时间没觉得有头疼的情况了。就是偶尔还是会胸闷。” “三个月之后再看看情况能不能缓解。”桐桐也没遇到过他这种的,但辩证下来,对症下药,应该能缓解,至少不会加重了。 李默起身,问说,“你除了辐射这个项目,现在着手的是?” “镉和粉尘。”桐桐手里开着方子,“单纯镉的病例很少见,还是粉尘的多。主要在粉尘上下功夫。” 方子开好了,递给李默,“找属于你的药剂师,别弄错了。” 李默接了方子,转身往出走。结果下一个病人就进来了,正好是辛岁寒。 嘿!这寸劲,碰了个面对面。 两人离婚后还在一个单位,辛岁寒呢,早再婚了,找了个离过婚的交警。这交警之前就有一个儿子,跟她再婚之后,她没孩子,这才允许再生一胎。 可这几年了,今年春上才算是怀上了,现在算是大月份了。入了秋就到了预产期了。 桐桐挠头,喊辛岁寒:“来!坐,哪不舒服呀?” 这才把尴尬的两人给错开了。 然后辛岁寒坐过来,李默自己出去了。 辛岁寒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吃的纯属就是保胎的。桐桐给开的压根都不是药,像是红枣、阿胶、黄芪之类的,就是养气血的。孕妇图的是心安,那就这么着吧。 但这个不能在单位免费抓药,“得你去药店,买了自己熬。” “好!”辛岁寒应着,就问说:“李默……怎么样?” “挺好的。” “其实,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给李默介绍介绍!他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的生活……” 桐桐笑了笑,没接话,将药方子递过去,“路上慢点,小心上下的台阶。” 下来就是孩子们,像是启智这样的,桐桐就逗他:“听说这次期末考的不错呀。” 孩子挺骄傲的,“进步了两名。” 那是因为倒数第一名那孩子是个小马虎,交卷不写班级姓名,不计分。倒数第二的学生,考试的时候睡着了。他倒数第三,语文考了六十二,数学考了五十八。 “名次不重要。”下次不会这么好运,碰上俩不好好考试的小混蛋,“重要的是自己跟自己比,这次跟上次比,你的语文进步了三分,数学进步了五分。这就很厉害了!” 孩子腼腆的低头,桐桐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汽车玩具,“给!阿姨奖给你的!下次要是再进步,阿姨奖你一个巴掌这么大的小汽车。” “我下次语文能考六十五……” “好!有志气。比这个分数高一分,多奖励一个笔记本。” 孩子看他妈:“阿姨奖我!” “奖你你就拿着玩吧。” 然后孩子就蹲在地上,玩汽车去了。 孩子妈叹气,低声问:“您看这情况……” “还是要盯着多锻炼,尤其是四肢,广场上那些器械,就是为了这些孩子专门弄的,我给争取下来的。早晚半个小时,叫孩子锻炼。再有个三五年,协调性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至于说其他方面,说实话,先天的影响,能叫孩子在普通的学校里,成绩在及格线上下徘徊,这就很好了。 ; 这证明孩子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将来初中毕业,学个手艺,人家学三年出师,咱学六年,还学不会吗? 有个一技之长,能自力更生这就很好了!再多了真就是奢望了。 光是这些孩子,桐桐每天就得耗费至少俩小时。所以,一般的小的问题,像是按摩之类的,医务科不接诊。不在医疗范围之内。 然后大家不是特别难受,都不找桐桐。而且,也不总要求针灸,就是给开个方子,咱自己出去抓药去。 今儿回来,鲁师傅就在,“这一歇下来,就不能动!去饭馆帮着剁肉,结果抻着筋了。” “您这倒是图什么呀?”桐桐就站在院子里,给把筋抻过来了。 一扭脸,瞧见一水灵灵的姑娘,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乌油油的头发扎成马尾,带着个发箍,把脑门全亮出来。 长的吧,白白净净、弯眉大眼,特别醒目。 只是穿的很朴素,小碎花的长裙,脚上是黑色的偏带板鞋。一身下来二十块就能置办下来。 桐桐还问:“老家来亲戚了?” “哪呀?是吴庆的媳妇嘛,非得找个保姆过来,怕我一个人。” 桐桐也没多想,儿媳妇不想伺候公婆,找个保姆堵人的嘴,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她就说,“他们出钱,那也是应该的!您受着便是了,辛苦了一辈子了,清闲清闲。” 鲁师傅跟人都是这么说的,大家也都表示理解,还都觉得吴庆这媳妇也不一味的浑。哪怕只是出钱给老人雇个伺候的人,在大家看来,挺好的呀! 日子是儿女自己选的,别管怎么给养老,能用他们的方式照顾老人,这就算是合格了。 然后吴庆每次回来,大家还都挺热情的,夸吴庆出息了,他妈跟着享福了。 连吴红都觉得这弟媳妇算是干了一回人事,还跟钱三宝商量:“那俩孩子过生日,要不要叫吴庆捎带个红包。” 钱三宝是男人,见的多听的多了,现在这样那样的事……乱糟糟的可别提了。 雇保姆?还找那么一漂亮姑娘? 呵呵!你看看尹禛和林桐家的保姆是什么样的?那位叫王云的大姐,那才是标准的保姆的样子。家里的采买,人情往来,处理的利利索索的。平时去家里吧,你又觉察不出这个人在。 他就提醒了一句:“你说……那么漂亮一大姑娘,现在这世道,上哪不挣钱呀?一个月七十?”挣这个钱?“从南边来,跑北边挣钱?”合理吗?不都是往南边跑吗?挣钱就得往南边去呀。 处处都反着呢,你怎么就那么心大,觉得那就是一保姆? “那是吴庆的媳妇找来的,又不是吴庆找来的。”吴红想着,“怕不是在老家遇到什么事,躲出来的?” 钱三宝:“……”许是吧,“你探探那姑娘的话头子,要是你猜的那样,那大概就是我想多了。”他就说,“小心着吧!吴庆是咱孩子亲舅舅,政审得审直系三代,旁系亲属和社会关系也很要紧……” “瞎说什么呢?吴庆是那样的人吗?” 钱三宝:“……”我就只想求老天保佑,他搞的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别啥时候被逮住了就行。 吴红低声问说,“消防检查,叫吴庆想办法给人家打个招呼。” 钱三宝看了她一眼:“不用!他当官不容易,咱别给他惹麻烦。”他那个路子怕人,不想沾染。不过,这还真是个事,“我出去一趟!” 出去就找林楠,林楠没推辞,“回头我找一朋友,他怎么说,你怎么改,那就成了!这些东西都是小投入,别为省这一点惹出大事来。” 钱三宝就觉得没毛病,我就是找关系了,请人吃饭了,但是请了懂这个人,按照他们说的要求去改,回头再要有人挑毛病,想着叫咱白掏钱,那时候再找人家来管这个事,问题都不大,谁都不违规。 这事挺简单的,一句话的事,这不就结了了吗? 反正,宁肯过来找林楠,也绝不麻烦自家那小舅子。 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呢,桐桐和四爷回来了,车一停,窜出来一群孩子。 钱三宝还纳闷呢,“都这个点了,你们干嘛去了?” “去城郊逮知了猴去了。” 真是会找乐子,专门开车带孩子去城外抓知了猴? 三个孩子一串子的往家里跑,“姥姥、姥爷,逮了一桶子知了猴……” 灯一照,小小的塑料桶子里,盐水里真就泡了大半桶子知了猴。 钱三宝一拍大腿,“我叫人收这个去,这玩意一盘子五块,瞧着吧,抢着点呢。”说着就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说四爷和桐桐:“也就你俩,想起这一出了……” 桐桐跟他开玩笑,“等这一季挣了,你得拎着猪头来谢我。” “行!等着吧,回头烀个猪头谢你!”钱三宝出了院子了,见林楠也回屋了,他又窜回来,问四爷:“哥们那儿羊鞭羊蛋向来不对外卖,得空去吃呀!给你留着。” 第456章 花自向阳(173)一更 九月一开学,桐桐给孩子报名之后,带孩子买了文具回来,就瞧见自家二哥从理发馆出来。 这怎么还……剃了个板寸呢?太短了!头发都贴着头皮了。 尹仪看着舅舅直笑,“二舅,好丑呀!” 林枫扒拉扒拉头发,将这坏姑娘抱起来叫骑在他的脖子上:“丑?嗯?哪里丑?” 真挺丑的!桐桐也瞧着别扭,“你当老师,头发不能留的跟小年轻一样长,但也不至于那么短吧。”太别扭了呀。 林枫:“……”没法说呀,“在大学那地方,丑点好!你二嫂不觉得丑就行,别的不重要。” 哦!年轻英俊的男老师,在大学里容易惹事。女学生年轻貌美,师生恋什么的……男老师要是没歪心思,这玩意也挺苦恼的。 桐桐笑的,“我二嫂收拾你了吧?” 一去学校报到,收到很多信件。都是暑假期间,学生写的。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就以书信的形式转达。 那天也是巧了,带着老婆孩子回老丈人家。信这不就收包里了! 他对老婆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顾着看儿子呢,特别信任的叫老婆帮着处理,看信上都写了什么。 这一看,可是完犊子了。 家里的醋坛子翻了!可现在这女学生有时候你拿她们真没办法,不知道怎么想了!他说了很多次了,他结婚了,他老婆是校友,虽不是校园爱情,但也是在思想成熟之后,对感情的谨慎选择。 已婚,已育,感情稳定,婚姻幸福! 他不介意跟学生聊私事,聊父亲那些能对外说的工作,聊从哥哥那里听到的治安案件,聊妹妹的科研,聊妹夫的企业,聊跟老婆之间的趣事,聊育儿的乐趣。 然后:“……嗯!”一言难尽。 当有人告诉你:爱你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林枫认可这个话,可既然跟我无关,你告诉我干嘛? 于是,要开学了,他打算改造自己。先是把头发给处理了吧,都快跟出狱的劳改犯一个发型了,还要怎么样。 然后是衣服,平时穿的衣服来源很杂:大多有桐桐给买的,她一天天的把尹禛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顺带的给爸爸和哥哥们也买。 林诚儒老先生,很爱美的!什么时髦的款式都很乐意尝试。但大哥要穿制服,他又是领导,便服以夹克居多。所以,买回来的很时髦的衣服都归他了。 时髦了不好!咱不时髦了。就照着大哥那严肃款的夹克穿。 家里新买的车也不开了,跟桐桐要钥匙,家里最早的那一辆改造过的旧车,我就开那个玩意得了。 桐桐给笑的,将钥匙给他,还问说:“小姑娘好啊!单纯热烈……” “打住!打住。”这话叫你二嫂听见了,你哥真没好日子过了,“你呀,有这工夫笑话我,不如多盯盯尹禛。” 他?我很放心。 林枫不阴不阳的笑了笑,“你呀,在大院里呆的,是不知道外面的世道。” 外面的世道呀? 这天,四爷说:“头发长了,得理发了。” 理发吗?现在这不太正经的理发店还挺多的。 晚上了,他这都洗了澡了。桐桐就说,“院里的理发店还没关门呢,走吧!我陪你去。” 四爷:“院里理发?” 那理发馆开了得有四十年了。从五十年代有这大院开始,那位大叔就露天,挑着担子给大家服务。当年还不到二十岁,而今都是快六十的老人了。 桐桐拉他:“走走走!借人家的工具,我给你理。” 这又是哪一根筋没搭对? 大叔晚上还挺忙的,泡澡出来的在这里理发的退休老头还挺多,也有些老太太会想着烫个头发,要那种碎碎卷。 这两口子来理发,可不稀罕吗? 桐桐就笑,“叔,你忙你的,我们自力更生。” 大叔也不管,理发的专属座椅都没他们的,有板凳,自己坐过去理吧。 桐桐拽了个白色的围兜给四爷围上,然后就上手了。 围观的人都笑:“哟!还真会呀?” 四爷:“……”连镜子都没有的,谁知道理成什么样了。 桐桐理的专注,又是推,又是剪的,得有半个小时吧,好了。 这一让开,没遮挡的大家都瞧见了,然后都笑:“……当年这小子进出咱们院的时候不就这样。” 什么样呀? 四爷起身对着镜子,突然都有些恍惚:这是当年穿着将校呢时期的发型!小碎发盖在前额上,后面很短。 当六七、十七八岁,乃至于到二十出头,留的都是这个样式的发型。 而今十出头了,保养的是很好,脸上不见细纹,这突然一回归,还真像是个二十五六、二十六七的小伙子! 桐桐上下的端详,“阳光帅气、朝气蓬勃……”不比大背头好看?非要大背头大哥大?这不好! 还是这样的更招人稀罕。回头带帽的运动长t恤配上牛仔裤运动鞋,那才叫年轻又时尚。 别觉得就男人喜欢年轻的,谁又不是呢? 矮子洗了澡出来才说剃个头,兜头碰上这两口子出门,猛地一瞧,朝后退了好几步:“……这是……闹什么妖呢?吃了长生不老药了?” 当年想摁住尹禛这小子教训他一顿的时候,他就这个模样。 现在自己的小肚子都挺起来了,发际线有点危险了,头顶的头发也开始稀疏了:嘿!人家怎么还这么模样? 四爷扒拉了扒拉前额的头发,一脸的一言难尽。路过的时候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咱俩谁的苦恼多,还真说不好。 桐桐得意了,专门带着回林家,找已经躺床上的林诚儒和季安看:“怎么样?好看吧?” 林诚儒跟女婿相互对视,然后:“……”觉得女婿有些可怜吧,“这个……”男人该有威严的时候,你不能把他打扮成男孩。 季安看的可稀罕了:“哎哟!好看。” 是吧? 季安就说老林:“你还记得我买海魂衫吗?那个时候这些小子穿着海魂衫多好看呀。就数尹禛穿着最出挑。” 老林:“……”他歉意的看女婿:“嗯!挺好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比那些留着大背头的好吗?” 四爷笑了笑,“行!您和我妈觉得好……那就好。” 说完就拽桐桐,“叫爸妈早点休息吧。” 桐桐给笑的,出了林家还在那咯咯咯的笑。 进单元门的时候碰见下晚自习的小石头,小石头一愣:“……叔?” “嗯!赶紧写作业去吧。” 小石头站着没动,嘴上应着,却愣是等到两人上楼了,才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他扒拉了扒拉他自己的头发,回头也留一个跟尹叔一样的发型:奶萌奶萌的,还怪好看的。 这发型一留,就是穿的西装革履的,也显嫩。 往酒桌上一坐,进来一些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礼仪小姐各个身材曼妙,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是各种样式的酒杯。 领班扫了一眼,这是圆桌呀,看不出主次。但一般情况下,脸嫩的,长的很萌新的,这肯定就不是主要客人。要么是谁家带来的后辈,要么是带出来的秘书助理之类的。 领班一示意,安排专门给倒酒的礼仪小姐,安排了四个,连四爷的助理都安排了一个。 助理要挑明,四爷摆摆手不叫言语,就这样吧。 今儿这客是日本的合作伙伴请的,对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用外语聊,也不怕谁听。 这些姑娘呢,附身倒酒的时候,会身子比较低,用她的身体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蹭人一下。助理示意了几次倒酒的姑娘,人家都只当听不懂。 而国外的客商,可能被人带着这么应酬过,他们应该是以为,这样的应酬应该是才是礼遇和尊重。 主人请客,你还不能推辞。 助理提了一次,表示不用这么多人。 人家一再表示,没有关系的,不用这么客气,还一再坚持让身边的姑娘去给四爷倒酒。 四爷摆手之后,礼仪小姐也不去凑。他们会看着四爷脸红,但不会这么轻佻。 反正这副打扮,进出一些常去的酒店饭店,相熟的老板都笑:“尹总,您这是唱哪出呀?” “嗐!家里那位喜欢,就这么着吧。” 这两口子玩的,还挺热闹,“晚上约个饭局?” 不了!今儿有事。 半下午就回家了,车也不要。自行车一骑,接桐桐下班去。 今儿下午桐桐开会,单位来了一些新人。有几位是从国外引进的人才,有一些是七月份毕业的学生,现在正式入职了。 迎新之后,从礼堂出来,乌泱泱的人。 桐桐正跟褚云锋和胡刚说二期实验的事,就听到关栋在边上说:“小林,那是小尹吧。” 啊? 桐桐抬头去看,四爷骑在自行车上,双脚撑着地面正在树荫下等着呢。 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跑过去就钻到前面,坐在横梁上:“走喽——” 四爷跟其他人摆摆手,“先走了。” 胡刚:“……三十多了,这也不年轻了。”怎么这么不稳重?这要是当领导,哪里有什么领导的威严。 两人就这么着在大院里溜着,擦着边上停着的一辆车过去了。 车里坐着个人,一个是秀秀,一个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还有一个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摘了墨镜,问秀秀:“那就是尹禛夫妻。” “是!您说的京圈……吴庆其实一直没混进去!其实,要合作还是得这个人。” 第457章 花自向阳(174)二更 四爷骑着车子转向的时候,桐桐扭脸朝路过的车看了一眼。 “怎么了?” 桐桐只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辆车我在大院里看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现在私家车很少,看停的位置,“应该是找吴庆的。” 这种事怎么说呢?有时候人在一定的位置上,就会有人来巴结。家里的老爹老娘只要健在,只要能打听到地方,那肯定会有人上门的。 这一点吴庆本人可能都未必知道!人家不时的过来一趟,巴结一下家里的老人。老一辈的人嘛,就觉得帮些小忙,收些人情往来的小礼,这不是什么大事。 过去的环境就是大集体,没有人情味怎么行呢?谁还不求着点谁了? 四爷就跟桐桐说,“你是不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很会钻营。海关有一位爱吃牛舌,就有人专门买了牛,先送去屠宰场,专车等着。牛舌从牛身上下来,到爆炒了送到餐桌上,不超过三个小时。” 这不是送钱的事,人家就是很认真的就讨好你。 这种的示好,几个人能招架的住? 像是吴庆的位子,没人巴结才奇怪呢!他老丈人又在位子上,再怎么费力巴结都值得。 可能未必送什么贵重东西或是钱,但是专挑老太太爱听的讲,没事陪陪老太太,情分有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桐桐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那辆车脱离视线的时候,她又瞟了一眼,看见秀秀从车上下来,然后将车门子给关上了。 人从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是空着手的,甩上车门之后先看后面的车门。 这一闪就过去了。 桐桐早前还觉得,许是吴庆的媳妇雇佣保姆,未必就见过秀秀。谁给婆婆找这么一美貌的保姆呢? 可一看见这一幕,她就知道:鲁师傅撒谎了。 这姑娘绝对不是正常途径找来的保姆,也不是吴庆的媳妇不精心,没事先见人。 当然了,别人背后议论,说鲁师傅不被儿媳妇待见,吴庆结了婚就不孝顺,儿媳妇也不待见吴庆,要不然不敢这么对婆婆。 这一类的议论多了,出于对儿子和媳妇的维护,将保姆说成儿媳妇雇来的,也是合理的。 其实,吴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咱们什么事,只是……这是科研单位。 有时候不要太高看不法商人的良心,真正好好做生意的人是不会玩这种送女人的把戏的!这至少说明,秀秀背后勾连的是不法商人。 不法商人控制的人,频繁的在大院里接触科研人员极其家属,这是好事吗? 其实,这样的人该踢出去的。 于是,桐桐再碰到鲁师傅的时候,就站住跟她多聊几句:“这是嘛去了?” “矮子的媳妇晚上出摊,这不是要穿串串嘛!我这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给搭把手。”鲁师傅笑眯眯的,“今儿没去食堂打菜?” “今儿的只有肘花还行!可后厨的李师傅,前儿上我家去,给带了那么些肘花,家里还有老些没吃完呢。”桐桐跟她并肩走着,问说:“秀秀在家做饭?” “嗯!就两人的饭,也简单。”鲁师傅说了,还问说,“他怎么上你们家去了?现在这后厨想进人,可太难了。” “倒也不是为这个。”桐桐就‘嗐’了一声,“这不是他儿子开了个录像厅嘛,治安上清查,录像厅放了一些那样的片子,又有十四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在里面看……被派出所给查封了。录像机这些都给没收了不算,执照也收走了,还要罚款三千。” “哟!这小子,不好好正经经营,这是干什么呀?三千呐,他爸一年的工资也没那么些呀!他爸他妈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一年也就那么些了。” “谁说不是呢?”桐桐就叹气,“这不就上我们家,找我大哥嘛!意思是,人关进去半月都行,这钱嘛,少罚点吧。你说我大哥多为难呐!现在呀,这有点权力……太难做人了!不管吧,大家说你没人情味儿。管吧,乌纱帽难保。不出事则罢了,这要是出了事,那一定是能摘乌纱帽的大事。” 鲁师傅一把抓住桐桐的胳膊,“哎哟!桐桐呀,这话还真就是这样。就说吴庆吧,也不知道管的是什么事,这上门的人多的……我都应付不了。人家拿点点心水果,我还不好意思不收!我跟你说,我这卤猪蹄卤鸡爪卤肘子,我都不知道回礼回了多少了。” 桐桐啧啧啧的,“现在这商人呀,真的是眼里只有钱,唯利是图!不是图的大,谁愿意伏低做小?” 那肯定呀! “给您送点点心,那其实不叫事,您也别怕,这种的属于人情上推脱不开的,您也回礼了,对吧?” “对对对!” “最怕的是哪种呢?就是那种恶的!尹禛之前不是合伙在南边做过生意吗?听他们说呀,有些人为了拉拢当官的,就诱惑人家儿子女儿赌博,更有甚者,还吸毒……那钱无底洞的往里填,为了孩子,不得不帮着办事,这就是设套。” 哟!这么坏呢。 “可不嘛!还有些就是美人计!一顿酒喝的,醉了,安排到酒店,睡下了吧!人家买通酒店的人,弄个漂亮的大姑娘进去,拍个不穿衣服的床照……您说,这说的清楚吗?除了跟他们那些人同流合污,还有什么办法?” 鲁师傅心里抽了一下,手都揪住衣摆了。 桐桐不住的摇头,“那些年虽苦吧,但人心哪有那么复杂?就说人坏吧,他能坏到哪里去呢?现在这,谁知道这背后是人还是鬼?听说呀,朋城那边,有些也养二奶,这二奶一怀孕,不是送到港城就是送到国外,孩子都攥在人家手里了。这往后,就是人家那些人的一条狗,看起来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些人也乖顺,但谁掌控谁遇事就知道了?有时候读书出来的人,真算计不过那些鬼蜮之辈。” 鲁师傅心说,桐桐向来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 说到这里了,桐桐就又笑,“所以说,那话真没错!万恶的资本主义!一沾钱,一朝钱看,恶的本性就出来了。” 是啊!是啊!人心坏了呀。 前面就是岔路口,桐桐摆摆手,“那您赶紧回去吃饭……我表姐泡的无骨鸡爪估计能吃了,回头您也尝尝。” 好!好! 鲁师傅回家看到厨房里忙活的秀秀,吃饭的时候没言语,吃了饭却第一次坐出租车往儿子的单位去了。 单位门口,吴庆出来,看到母亲:“妈,出什么事了?您上这儿来干什么?” 鲁师傅手都抖了:“你告诉我……你跟这个秀秀……到哪一步了?” 吴庆皱眉:“什么哪一步了?您这说的什么呀?” “儿呀,我知道你瞧不上吴大平,但吴大平的一些话,我觉得是有道理的。” “提他干嘛?” “你听着!”鲁师傅抓着儿子的手,“第一,别招惹有本事的人!凡是有本事的,干出一点名堂的,他一定不是纯粹的好人。有本事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但他绝不是你以为的好脾气的好人。” 吴庆松了松领口,“你不是喜欢林桐吗?她也不是好人?” “她不是坏人!她人很好……但她不是个善茬。”鲁师傅看着儿子,“这么说,你懂了吗?” “嗯!您想说什么?” “别得罪有本事的人!别故意与谁为敌,那长久不了。” 吴庆笑了一下,“我哪有跟谁为敌了?您想多了。” “行!记住这个就行。”鲁师傅又道:“第二,干什么都别叫人揪住了尾巴!你想想常勇他爸,因为一个女人,叫吴大平给拿住了把柄……平时吴大平怎么巴结人家的,可一朝翻脸,常勇他爸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吴庆没言语。 “跟人交好!别管什么人,跟人交好……不得罪人,这才能长久。”鲁师傅说完,气都泄了,“帮小忙,结人情;不结怨,不落话柄,不留把柄……不坏事呀!” 说完,转身走了。 一个人落寞的背影,沿着街道慢慢的走远了。 吴庆扶额,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这几乎是被母亲给戳穿了,他将收的钱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找有关部门说明情况,说他的摇摆不定,以及后知后觉对方更大的恶意。 回头又找了白总,将秀秀退了回去。 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他:“相交一场,忙还是会帮的!咱们君子之交,以后还是朋友。” 已经收了五万了呀! 有关部门当然会约谈白总,这属于贿赂。第一次犯,给予批评,钱给退回了。 白总:“……”行吧!不过这吴庆怕是还得高升。 不过,也好!朋友嘛,朋友挺好的!此人……不能控制,那就当朋友好了。 他不明着联络对方了,只背着人的时候打电话道:“您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但凡我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到。能为您办事,那是我的荣幸。” 吴庆轻笑一声,挂了电话: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然后桐桐就觉得紧跟着好几天都不见那个秀秀了,听说秀秀在北方呆不惯,回南边去了。现在家里的保姆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有点碎嘴子,但人还怪勤快的。 这就可以了!居心叵测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回家的时候大院的广场上有一大卡车的苹果,吴庆远远的喊:“赶紧的!帮帮忙!我一同学老家种的,卖不出去!帮我消灭消灭。你可是大户,怎么着?不来八百斤吗?” 一群人轰然而笑,吴庆好像还是当年的吴庆。 是不是当年的,咱也不知道。 她也笑,“吴处吩咐了,敢不从命?八百斤,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去喊人去。” 第458章 花自向阳(175)三更 八百斤苹果真买了,吴庆喊人给桐桐送过来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正往家里搬呢。 吴庆站在边上跟四爷和桐桐说话,“……我申请学习了,这官当的呀,有些飘了。” 桐桐只听着,也没言语:尝过甜头了,会罢手吗? 这话很难叫人相信。 只能说,这小子学聪明了,之前拿的都退了,这样的态度很过关呀! 她其实更倾向于,此人是进阶了!从被别人掌控的身份,改换成了掌控别人的身份。 如果说,之前犯下的错还是小错的话,那之后这孙子要是再犯错,难说喽! 商人掌控他,他没逃脱陷阱,他尚有辩解的余地。 可这一个不好,他学会了怎么去掌控商人…… 其实,有时候掌控与被掌控这个角色的反转,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都说,本性难移!一个小人……成不了君子,他若有一天看起来像君子了,那一定是学会了伪善。 更会伪装了! 桐桐从袋子里取了个苹果,又红又大的,她抬手擦了擦,咔嚓就咬了一口。这一咬,才看见里面一个虫眼。 皮上只有一细小的孔,不容易发现。这一咬开:“坏了!可惜了的。” 说完,远远的朝院子里的垃圾筐里一扔,转身走了。 四爷只朝吴庆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旁的话一句没有。 吴庆刚才只跟对方对视了那么一下,只觉得对方的视线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 他再次决定:以后还是离这两人远点吧!他们看人,像是在抽骨扒皮。 这一次,他说服了母亲:“动用那个您给我存的那个钱……亚运村的房子在售卖,咱买一套,您住过去吧。” 啊? 鲁师傅觉得住在这里很好呀,生活设施各个方面成熟,自己又熟悉环境和人,关键是跟女儿女婿在一个大院里,这房子要是退了,太可惜了。听说单位的房子最后会卖到个人的手里,咱不能白白的不要这个房子呀。 “不退!叫我姐跟我姐夫住过来,对外就说……就说您跟我去住一段时间,叫我姐给您看房子呢。” 鲁师傅不解:“你这是……怕什么呀?我住在这里,碍着你了?” “熟人太多了!有时候一些人情来往的小事,陌生人不会总记着!可熟人呢?家里来个亲戚朋友,他们都能把老底掀开,带个什么,他们比你清楚。有时候,这办事呀,就像是水至清则无鱼。我太清高了,可行吗?咱避开这些熟人的视线,那您觉得,收个果篮,收个点心,真就是多大的罪过吗?” 然后也就三两月的时间吧,鲁师傅说是被吴庆接走了,会回来,只回来看看外孙就又走了。吴庆在大院里的名声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说这小子越来越和气了,有点啥事只要找他,他都会很热心的帮忙。 其实搬走不搬走,无所谓!那个白总就是个活靶子,你真要干了什么事,逮住这家伙,你就跑不了。 这家伙知道吴庆的真面目,而吴庆再不会叫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事了。所以,他还是会继续跟这个人拉扯不清的。 桐桐一直觉得,科研人员身边干净一点,这比较保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就有一股子风,说是味精致癌。 报纸上关于这个的报道还真有,说是美国的科学家说的。 林诚儒拿着报纸拍着推到桐桐面前:“这个裘正……又开始大放厥词了。” 桐桐接了报纸,上面是裘正的文章。 这人在文章中没说他怎么研究的,没说他的实验结果,只是说,美国的中餐馆因为使用味精而门可罗雀,说很多的餐馆都在门口挂牌子,表示菜品了不用这个东西,才会有客人光顾。 又说日本已经在研发味精的替代品了,如何如何。 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职业,他的身份,代表他把什么都说了。这就是信息上的误导。 桐桐将报纸放下,他要是没收谁的好处,闲的蛋疼呀,写这玩意干嘛? 可你要说他收了人家什么吧?证据呢? 裘正的儿子去年出国求学了,好处必在他儿子身上,你在国内是拿不到把柄的。 可你要说有国外背景的别搞科研,那不是扯淡吗?今年还高薪聘请回来五个,那待遇比老林高多了。 请回来的都能搞科研,反倒是儿子出国留学的,你就说我这个那个,上纲上线的搞政治那一套,这是科研的态度吗? 你要说裘正哪里说错了,他只是陈述了事实——仅此而已! 桐桐也发表文章:警惕学术沦为商业资本的工具。 她也举例子,比如味精,实验证明,它适量的使用是安全的!那有没有可能是有别的产品要挤占市场,而一些昧着良心的专家已经沦为他人的工具了呢? 再比如,食用了数千年的动物油脂,这怎么就有害了?来来来!看一下所谓的无害的东西他们的市场占有率和价格。 这些谣言,大的媒体也给辟谣,这篇文章发的顺利就是明证。可是,有些东西的传播超乎人的想象,所谓的学术良心,在有些人那里,它真的被喂了狗了。 一时之间,桐桐被群起而攻之! 当然了,只能批评她出言误导,存恶意揣测之嫌,却无法否认她在专业上的能力。 还有人说,她的专业方向,注定她在有些领域的发言,不具有权威性。 桐桐:“……”可去你的权威性吧!专家这两个字,就是被你们这些东西给玩坏的。 她搁家里偷偷的记小本本,好似一下的偃旗息鼓了。 可我要是不把你们都一个个的拽下来,那也太便宜你们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一个人拿着本本在那里琢磨。他看俩孩子,孩子朝妈妈那边嘟嘴:好长时间了,吓人着呢。 尹重已经是一米六五上下的大男孩了,尹仪矮了一头,也不小了。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着妈妈坐在餐桌边写写画画,边上是一摞子报纸。 四爷过去扫了一眼,那一页正好是——裘正。 他轻咳一声,这是裘正要完蛋了?被她盯上了,还能有好? 桐桐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回来了。”四爷拉了凳子坐在边上,“人家不会叫你抓住把柄的!好处都在他儿子身上,人家国外你能逮住什么?” “是不能证明什么!法律制裁不了,那至少不能叫他们继续靠着现在的身份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吧!他们一句话,很可能毁了一个行业。法律上难抓把柄,那就从道德上入手!只要有官方承认身份的,道德的瑕疵如果足够,他就得滚蛋!没了这个身份,谁听他放屁。” 四爷:“……”这种人道德底线不高,细查肯定总有点什么的。 “那要是还找不出来呢?” 桐桐没言语,看了孩子一眼。 四爷读懂了她这一眼的意思,她说:那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裘正跟桐桐现在是见面之后互不搭理,人家且傲着呢。 用他的话说,“她林桐富家太太,不知道别人的苦楚。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太顺遂了!就得叫她知道知道,有些事不是她那么一厢情愿的。” 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拿这种人没办法。 其实很多人是隐隐有些羡慕的,只要豁得出去的人,哪有过不好的?就怕咱这种,想坏还不敢,当好人又不甘心的人。 裘正现在过的很潇洒,来来回回的,还是骑着个自行车。一下班,哼着小曲就出门了。 有的是人嘀咕到桐桐耳边:“……喜欢喝两口,就在菜市场门口的一个小店里。人家那日子,过的潇洒。” 去那里吃饭? 是! 桐桐皱眉,菜市场她去的少,但也不是没去过。菜市场门口有小饭馆,主要做的是一些小摊小贩呀,来回进货的骑着板车的那种菜贩子的生意。 那样的饭馆,追求的就是量大,实惠,热乎。 裘正去那里吃饭?还喝两口? 那地方难道不是端着碗蹲在外面赶紧扒拉了饭了事?要喝酒也找个清闲安静的地方吧。 这么寻思着,就也骑着自行车去买菜去了。 小饭馆距离常勇的铺子,隔了一个菜市场大门和几家铺子。 这些铺子有批发作料的,有批发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品的,都属于很便宜的那一类商品,摆放的很乱。 门口平时调货车的地方,这会子也空了。 菜市场这个地方,小商贩都是凌晨三四点来进货,菜新鲜。晚半晌,菜价比早上低,因为摆了一天了,剩下的都是得赶紧处理的。 尤其是一些绿叶菜,一过夜不好卖。 所以,这个时候除了下班买菜的,没有摊贩。 该停车的地方就很空旷。 然后小饭馆里的人……确实是不多了。 她路过了一下,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差不多半个小时,结果裘正还在里面吃呢。小饭馆的饭,一个人吃,小四十分钟没吃完? 于是,她第二天在家简单的吃了一点午饭,就又过来了。 这就是卖面食的摊位,主要是炸酱面,煮好面条捞出来,菜码子一放,早就炸好的酱往面条上一浇,一碗面一块五,这就得了。 而且,那面条都是事先煮好,用油拌好。要的时候往锅里一套,等热了就成。一碗面的制作时间最多一分钟。 泡菜什么,一小碟,蒜自己剥。 桐桐要了一小碗,马马虎虎,没食堂的好吃。 厨下做饭的是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有点结巴。桐桐的面吃了半碗了,进来个围着围裙的半老徐娘。 第459章 花自向阳(176)一更 面很一般。 单吃面有些腻! 蒜就算了,还有个小菜就是用莲花白切成细丝,然后用醋和花椒腌出来的。脆倒是脆,就是那股子菜断生前的怪味,再加上花椒粒泡出来的麻味,还有醋精勾兑出来的醋味,能是什么好滋味么? 这么着吃,特别的一言难尽。 很不想吃,但……浪费是可耻的! 咬牙也得这吃完,老板娘大概也不太见女人来吃饭,跟熟客打了招呼之后,就看桐桐:“哎哟!姑娘,你怎么上我这地方吃饭来了。” 这一身行头,可不便宜!怎么着也不像是来这里吃饭的人? 桐桐就笑,“转到附近,饿了。” “味儿怎么样?” “咱都那个年月过来的人,才吃了几天饱饭?又是细粮又是肉的……”她说着话,把面扒拉完,掏了钱放桌上,然后摆摆手,“挺好的!顶饱,差点吃不完。” “吃饱就好!”老板娘把钱一收,往围裙的兜里收。 桐桐在她那围裙上看了一眼,“大姐以前在胡同菜站上班?” 这老板娘拍了拍围裙:“知道这地方?” 那时候的围裙是单位发的,按月发放。旧的还能用,新的就攒着吧!说不定还能改个门帘什么的。攒着攒着就攒了好些新的,如今也不用它改东西了,倒是饭馆里穿着也挺好的,蹭油污嘛! 桐桐一边擦嘴一边道:“十多年前,晚上还专门跑到菜店里买香蕉酥,那个点菜站上新货……”她跟四爷真的去过,“我记得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姐站柜台……”这是瞎胡说的,谁记得售货的姑娘长什么模样。 老板娘就笑,“那肯定就是我了!那个时候那就是好工作,家门口,站几个小时柜台,收个票和钱,多清闲呀。” 桐桐心说,那就对了!这一片的菜市场,她家肯定是附近的。一说具体胡同,那桐桐就大致知道了。 她就笑,“大姐,胡同里有没有谁家的房子是私人的,且想卖……” “有钱买亚运村的房子多好,买到胡同的平房干什么?” 桐桐一副不多说的样子,“就是想买呗!” 老板娘就打量桐桐,这穿戴不是个差钱的主儿,“买多大的?” “多大都行!五六平的可以,整套院子也可以!只要在你们那一片的胡同里,就可以。” 这不是要自己住的意思!所以,买房……拆迁? 桐桐还补充说,“大姐,真要是联络好了,不叫你白忙一场。百分之一的润手费,您帮我留意留意。” 百分之一,那要是成交价钱一万,这就是一百块钱的中介费呀。 老板娘真的在意了,却只摆摆手,“帮个小忙,不至于!不至于。”说完又道,“那联系好了,上哪找你呀?” “我是胡同边上研究院的,家里保姆天天都来买菜,我或是叫她来,或是三五天之后,我再过来,成吗?” 成!成,“那你慢走。” 说着话,直接给桐桐送出来。 桐桐回头看对方进店了,这才准备转身呢,就听到打口哨的声音,是常勇在他的店门口站着呢,朝这边打招呼。 桐桐走过去,一到跟前常勇就问:“你跑那地方干啥去了?” 哄老板娘的话哄不了常勇。她只能说,“我看里面的人吃的特香,还想着小店做的味儿好,就想尝尝……” 常勇:“……”你是不是蠢,“人家那是……”那是为吃饭吗?“那是干苦力累了,吃啥不香。”中老年男人没点爱好了!喜欢半老徐娘,喜欢那风骚劲,在他们的眼里,那是秀色可餐,懂吗你? 跟尹禛过的,傻兮兮的,这地方都是些满嘴瞎说八道的糙汉子,跑来干嘛来了? “赶紧走!没事别瞎跑。”常勇说着,见她两手空空,“你到底来买什么来了?” 桐桐:“……”只能说:“想找粮食醋……”菜市场周边都是带着作料批发的,聚集在这一片,“表姐分不出来,我家保姆也分不出来!现在那醋都是醋精泡出来的,你不知道?” “啊?是吗?家里买的可都是整瓶醋,不是以前那散醋。”怎么就是醋精泡的? “以前的散醋也是粮食醋,现在别管是散醋还是包装的醋,都是醋精兑出来的。”桐桐摊手,“我转了一圈,都没找到粮食醋。” “嘿!”还真不知道,“我跟人打听打听,回头弄点粮食醋,运到大院里……” “用五十斤的塑料桶子装,醋又放不坏,肯定家家买。你找见了,言语一声。” “得咧!知道了,你赶紧回吧。” 桐桐摆摆手,真就走了。 人一走,面馆的面西施就过来了,她记得这个小伙子也是那个大院的。 搞研究的,条件好也有限。就那点工资,说实话,还没这些菜贩子有钱呢。别看这些人穿的破,瞧着埋汰,但这一天的生意下来,可不比那些做学问的十天半月挣的少。不过听这姑娘说话,财大气粗的!穿戴体面就不说了,又是保姆,又是买院子。 真的假的呀? “常老板!”面西施过来,指了指香蕉,“给我来几根。” 店员就切了五六根下来,“成吗?” “成!” 面西施一边掏钱一边跟常勇打听,“刚才那个……长的真漂亮,认识呀?”说着还一脸暧昧的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打趣常勇跟漂亮女人说话。 常勇‘哎哟’了一声,“可不敢胡说!一个大院的,打小就认识。” “你们大院的都来这里买菜,这么漂亮的,从咱门口进进出出的……我一次都没碰见过。” “家里有保姆,谁跑这儿干嘛?”常勇还顺便问:“你做饮食生意,知道哪有粮食醋?” “粮食醋的成本多大呀!现在都是醋精,这玩意买一包,我给你勾兑,味儿也行。”面西施说着,又继续打听,“那么个人上我店里,我还纳闷呢,怎么跑我那边去了?” “她找粮食醋,瞎窜呢!一天天的工作也忙,出来看见什么都稀奇……”常勇将零钱找给她,打岔问说,“这会子生意不忙?” “不忙!咱这一天天的,挣那么三瓜两枣!就是瞧着,人家年纪轻轻,漂亮脸蛋……肯定嫁的好呀!我要年轻的时候会挑,也找个好的……” 这话说的,“她是高材生,自己就是研究员……”别弄的跟你们是一样的人一样,那可真不是! 他懒的跟这女人再掰扯,多的话肯定不露的,就催说:“再想要什么喊一声,我叫人给你送店里去,别耽搁你生意。” 面西施像是没听懂逐客令,还笑道:“我这没见识的,还真信了那话,说什么‘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有学问做研究……也不是说的那么穷呀。” 常勇当然知道大院里有些搞研究的收钱干的那些事了,就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那你可小看人!人家那钱挣的……随便动动嘴,在国外都能买小洋楼小汽车了……” 是吗? 面西施就问说,“那你说……咱那一片,像是我们那胡同,能拆迁?” “你们那胡同可不偏。高校云集、科研单位密集……”常勇‘啧’了一声,“这要拆,肯定把你们这种夹缝里的先拆迁了呀。” 这么一提,常勇都觉得:对呀!这玩意迟早得拆迁。 当年我爸跟那个女的偷情的宅子,说是朋友的……真是朋友的吗?可别自家爸还藏着一手的吧。 回头这事还得再问问。 面西施觉得大致是懂了:人家就是消息灵通,要事先买院子,等着动土拆迁好赚一笔。 可说实话,自家现在住的还是公房。这几年也攒了些钱,还心说,再攒攒,好买商品房去。其实呢,可以先把公房买到手里,等到拆迁岂不是更划算。 房子能买多大就买多大,这将来拆迁……补偿的岂不是更多? 可自己现在手里这钱……不够呀。 钱不够,自然就会找有钱的人想办法。 那些下苦力的人,想从他们的兜里掏出大额的钱来,且难呢!他们的钱来的不容易,吃个豆腐,有点露水姻缘,三五百的,这些人肯花给女人。但数额要是大了,那可真就未必了。 有些不正规的理发店,二三十也能去一次,怎么可能舍得花给你。 但有些人呢,有些花花肠子,偏又不敢去污糟的地方,也有些不屑去那些地方。这样的人,拿住了他,这个钱他不拿也得拿。 桐桐坐在办公室里,后勤的杨虹拿着单子过来,“上一次的防护面罩还行?” 还不错! 桐桐签了单子,然后问杨虹,“杨主任,我能提点建议吗?” 杨虹就笑,“提!只管提。” 桐桐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包,“老大姐呀,这包的质量堪忧!我们出去开会,带个资料什么的,背带直接裂开了,您瞧瞧……磕碜不?”这可都是单位发的。 嗐!也不是一个人说这玩意质量不好了,“回头我看看上哪订做去。” 桐桐就说,“包上单位名称醒目一些,看起来大气一些,上下班或是出差,带着方便一些……那可就太好了。” 行!这个意见认真听取了,过几天就给发新的。 过几天果然就发了,里面一层一层的分开,小偷想把手伸进去,且难呢。想往手里拎了,还有个腕带,可以挂手腕上,谁想抢了去都难。 一发下来,就成了大家的新宠。钱包、钥匙之类的,放这种包里多安全呀。 裘正每次都是下班后直接出去吃饭,他老婆以为他有应酬,并不多问。 这要是去了面馆,只要不眼瞎都看得见包上的字。 果然,面西施看见了。还心说,这人常来,假正经,不敢调笑,眼睛却不老实。她还以为是哪个单位的会计或是哪个学校的穷教书的,就是没想到是那个单位的。 第460章 花自向阳(177)二更 钱这个东西,裘正能怎么解决呢? 他只有两个途径:其一,动项目资金;其二,跟金主再合作赚一笔。 第一种风险太大了!这种风险来自于单位,也来自于家庭。再等单位揪住,公职保不住,还得退还;这钱不是用在家里,老婆知道了还得了? 鉴于这种情况,那就只能从外面捞一笔了。 这种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单位管不着,如果不叫老婆知道,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当然了,他不作死,这就是白费。 可他扛得住吗? 只要扛不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他就跑不掉了。要么,他被面西施给笼络住了,因情而动;要么,他被面西施给胁迫了! 要知道,他跟那些菜贩子可不一样,那些人没单位,不怕谁胁迫,各家的情况面西施未必拿的准,更不怕她闹腾。 而裘正不一样,他有工作,他的家就在大院里,他是个读书人要面子的。 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敢失去。 面西施只要说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上你的单位闹去! 这一句话,必能拿捏裘正。 况且,现今通奸不止是道德问题,更涉及法律。这是要判刑的! 他敢不从? 男人有没有别的动向,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这才没几天,开会的时候桐桐就觉得裘正有点不一样了。 首先,头发。 京城这个时节,天都冷起来了。奔着五十岁的人了,并不是整天的洗头梳头。平时不修边幅的多,头发支棱着,半花白的,基本都这样。 但而今,裘正不一样了。头发染黑了,梳着大背头,红光满面的。 其实搞化学的人对染发之类的,不是那么热衷。 结果这位染发了,往会议桌上一坐,特别的违和。那头发给染的,比桐桐的自然黑都黑,乌黑乌黑的。 其次,衣着。 白衬衫红领带,v字领的灰色毛衣,外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夹克。西装裤笔挺笔挺的,大皮鞋可不只是擦的没灰尘,那是才上过鞋油的。 最关键是袜子!现在这男袜,除了夏天的丝光袜子之外,其他季节都是尼龙袜。袜子多是那种带着各种花色的,单色的袜子很难买。而且多是浅蓝、深蓝、灰色的,大家也不甚在意脚上的袜子。 只是大院里做生意的人不少,桐桐很注意这个,多是买黑色的,配西装裤。或是纯白的,穿运动鞋的时候穿。 于是,像是强子的媳妇孟月,就跟着学的买。 得是专门到高档的服装店里,才能买到人家顺带的这种纯棉的袜子。 巧了,裘正在每个细节上都很注意。当男人连内衣和袜子都注意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将要到实质性阶段,或是已经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有人就问说:“哟!您这是……时髦起来了。” 裘正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嗐!这不是……一个日化企业想聘请顾问么?去见人家,不能穿的太随便。” 做顾问,现在并不拦着。其他人有在大学里兼职的,也有像是桐桐这样,在医院兼职的。而去企业兼职的话,看什么性质的企业。 如果是国企,这就是组织关系内的,不管是工资还是补贴都是属于个人。 如果是私企,那这一笔钱就要给单位上缴一部分。 而且,这个企业也得看是什么企业,外企不行!合资企业的话,外资占比大的不行。 再加上企业虽然挣钱,但是拿了钱就得伺候私人老板,很少有人去。反正本单位的,裘正第一个提出他可能要跟企业接触做顾问。 桐桐心里记了一下:日化企业。 只要做顾问的合同签了,那他就有合理的跟对方接触的理由了。 况且,合同分阴阳。 比如,明面上,一年的顾问费是一万,这得给单位缴纳五千,剩下的五千可以自己留,这是光明正大的合法收入。 而私下呢,还可以签订一份合同,顾问费或是五万或是十万的,这个钱单位不能知道,家里也不会知道。 他完全可以私下支配。 这种事便是被人发现了,最多就是阴阳合同的事,这东西属于潜规则的一种,就算是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下了班,大家都喊着,去大门口买醋去,常勇拉了纯正的粮食醋回来。有香醋有米醋,价格不低,但是味儿真好。 桐桐随大溜买醋去了。 这个说:“五十斤一桶,太多了。” 那个说:“谁家这么吃醋?” 常勇就笑:“这是咱林研究员建议的。” 还有人喊桐桐:“来八百斤?” 桐桐:“……”干嘛起哄,“放不坏!一家要不了一桶,两三家分一桶就行了。” 但大家也就是说说,醋嘛,五十斤真不算多,也不是贵东西。买回去亲戚朋友一分,也没有多的。 桐桐没要多的,但也要了六桶子,尹家林家,大家小家,得这么些的。 四爷的车一进大院就摇下车窗,“怎么又买那么些?” 有人起哄:“桐桐爱吃醋!” 众人轰然而笑。 正在这里调侃这两口子呢,门口一辆面的停下来,从面包车上下来三个人:小石头、贺双喜……还有雷鸣! 还真是:雷鸣出狱了。 众人静了一下,马上就有跟雷鸣关系好的喊:“哥,回来了?你先回家,我在澡堂子等你,咱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这一喊,大家才又都动起来,这个催那个催的,尴尬的再见面就这么给打搅过去了。 回家的时候,天上慢慢飘起了雪花。 晚上家里就吃酸汤面,这个醋的味道特别好。 夜里都躺下了,四爷才问:“你设的套子,起作用了?” “嗯!快了!快收口了。” 直到这一场大雪之后,桐桐才从杨虹那里知道,裘正签下了一年五万的顾问费,给单位交了两万五,自己留了两万五。 这两万五,就是年底大家的福利。上上下下,都能得一点好处。 于是,裘正本不算是太好的人际关系,因为身价的飞升,一下子被大家尊敬起来了。 桐桐问说,“私企做日化的不多吧?” “合资的,日本一家日化公司占股百分之四十,听说这家叫星河日化的公司,用的是人家的配方和技术,而今也是要推陈出新,这才请的顾问。” 星河日化?日本的公司占比百分之四十? 桐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么说,这位星河日化的老总是个能人了?个人控股百分之六十,他的资本不小嘛!从哪捞的第一桶金?” “听人说,这位十年前……也就是八零年,去日本留学,在那边上了三年学,又工作了两年,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就带了资金回来,参加国家建设了。” 桐桐皱眉:“八零年……出国?公派?”公派不应该是毕业了就回来吗?怎么可能在国外又呆了两年? “这倒是不清楚。” 桐桐就跟四爷说这个事:“这个人的资金来路正吗?” 四爷这几年,世界各地凡是发达些的地方,他都去过。 就说日本吧,“肯定是发达,五年前我去的那一次,像是一般的住户门口,八成新的电视、冰箱,这些东西直接扔到外面,应该更新换代的快。像是一般的家庭,除了这些基本的家电,相机、摄影机也都是家中一般的配置。那时候在那边也见了几个留学生,他们勤工俭学,课余打一份工,每天大约三个小时左右,再加上周末,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三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两千七左右。” 那时候国内的平均月工资不到九十块钱。 “就按照一个月这个标准算,一年……” 桐桐说:“三万两千四百。” “三年下来就是……” “九万七千二百,接近十万块钱。” 四爷点头,“随后两年,全职,挣三十万问题不大!” 桐桐就琢磨:“咱国内简朴惯的人,在国外不会奢靡。像是家电的之类的,他宁肯捡也不会买……所以,他的开销应该很小。挣了差不多四十万,但带回来三十万问题不大。” 差不多:“这笔钱,带回来是八五年前后吧。如果在朋城,从八五年到现在,这几年不管投入什么行业,都能翻个好几番。所以,手里有个二百万上下,问题不大。这些钱如果做日化,是合理的。” 桐桐‘嗯’了一声,“也应该是合理的!”尤其是涉嫌一些其他事情的时候,这些资金更应该是合理的,“我得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去的?” 如果公派,他不按时回来,签证就会有问题,一般会被遣送回来。一旦这样回来,这辈子都难出头了,这个可以排除。 如果自费,八零年自费,这家庭条件就不差。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一般人弄不到名额的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不是合法途径出去的。偷渡这种事,一直就有!尤其是沿海地区,很常见的!日本的工资是真高!但是一样,这样过去的人是黑户。在那边也是!他没有合法的入境手续,就没有合法出境手续。 他总不能再偷渡回来吧?若是这样,他怎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 四爷问说:“间谍?” 桐桐摇头,“不好说!这很难界定。因为人家严格说起来,它就是商业手段而已。国内的商业刚起步,还嫩着呢!人家的商业手段成熟……” 商战利用舆论,错了吗? 打开国门,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因此而指责对方是间谍,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461章 花自向阳(178)三更 没到周末,第二天雷鸣先来了。 孩子们对雷鸣都没有印象,只知道这是小石头的爸爸。 雷鸣光着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大头鞋,手里拎着几只剥皮的兔子站在门外,“不忙吧?” 大晚上的,忙什么?“快进来!” 雷鸣看了看脚上,桐桐朝里面指:“进!没那么些讲究。”然后说俩孩子,“这是雷叔。” “雷叔!” “嗳!”雷鸣将兔子给桐桐,“几个朋友送来的,野兔子,昨晚刚打的。” “得!回头卤上。”桐桐应着,那边四爷手里还拿着话筒,给雷鸣点着头,又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先坐。 桐桐把兔子给了王云,叫俩孩子去书房:先写作业去。 雷鸣坐下了,环顾了四周,却有些局促,“一出来……就跟换了一个世界一样,有点不适应。” “三五天的时间,什么都适应了。”四爷跟那边挂了电话,坐下给雷鸣倒茶,“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打算南下?” “不!往北跑一跑,有几个朋友一直跑苏国那条线,什么都倒腾,挣的不少,我先跟着看看去,看看能不能做。” 那边的情况特殊,日用品紧缺,国际倒爷这几年确实挺挣钱的。 而今就是这样,逮住什么机会便是什么机会吧。 四爷就问说:“是资金不够?需要多少?” “不!不!”雷鸣赶紧摆手,“不是钱的事,我就是……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几年,我也听说了,家里多亏你们照顾。老的小的,没你们照拂……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我也听小石头说了,你们两口子对他……可谓是尽心尽力。” 四爷眉头都没抬:“主要是老太太……”他是这么说的,“从小石头出生,就一直是桐桐在照管,多少年了。老太太呢,和善。我家这俩孩子小时候穿的鞋,都是老太太给做的。” 所以,对小石头好,不干其他人的事,就是因为老太太知道人情厚重,是小石头是打小就照看的孩子,仅此而已。 “不是那意思……”什么意思呢,这话又没法提,最好谁都别提,他干脆开门见山,“我是寻思着,租你家的地下室还得再租一段时间。一则,地下室里没那么冷;二则,这边距离小石头的学校近。三则,胡同里的平房,我怕是得做一段时间的库房。之前,我媳妇说租到我回来,我怕你们用!就想着问问,要是暂时不用,我就不折腾了。先这么住着!” 嗐!这个事呀,“住吧!地下室也没什么要放的,你们只管住。” 那就行!雷鸣干脆起身,“那我就先回!明儿一早的火车,得走了。” “这么急?” “大男人在家一分钱不挣,也不是个事。” 四爷就起身送人,喊桐桐:“人呢?雷鸣要走。” 桐桐从厨房出来,一手拎了一壶醋,一手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块蛋糕。 醋是五斤的壶,装满的,然后递过去,“你们那天没赶上买,这个先捎带回去吧,粮食醋!”顺手又把盘子塞过去,“给小石头,他该下晚自习了。” 成!雷鸣拎着醋,端了盘子,走人了。 回去的时候,十平米的地下室亮着灯,这地下室只有顶部有一溜窄窄的小窗户,这会子帘子也都拉上了。 这屋里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中间拉个帘子,另一边是只有一米宽的小床,给小石头睡的。 柜子桌椅板凳的一放,屋里也就是能转身。 平时做饭在那间平房里,做好再端回来吃。这会子贺双喜不在屋里,肯定是做饭去了。 他坐在床沿上,摸了摸被窝的温度,然后抬手把电褥子打开,想了想又关上,起身给小石头把电褥子打开了。 这里的用电没有独立的电表,连着的是尹禛和林桐家的。贺双喜说给人家的房租是加过电费的,如果用的多了,怕是人家得吃亏。 给小石头打开了,想了想,还是把双人床上的电褥子也打开了,回头两家轮流交电费吧。 贺双喜端着锅进来,锅里是羊杂汤,篦子上是饼子,“你先吃,等小石头回来再给他热。” “等着吧!该是快了。” 贺双喜看了看那蛋糕,给小石头放一边,才要去给孩子把电褥子打开,一看已经打开了。再看到大床上的指示灯也亮着呢,就想关。 “开着吧!这回跟着跑一次,至少能拿三百,电费都是小事!回头我跟尹禛去说。我在不在,都开着。”地下室再是如何,跟有暖气的屋子还是不能比的。 反正在家不能脱大棉袄,还有些冻脚。 贺双喜才要说话,听见自行车响了,然后是极快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就听见一声:“妈,我回来了——” 门一推,才反应过来,“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吃饭!”雷鸣很不习惯,但还是往桌边一坐,开始盛饭。 贺双喜接孩子的书包,给孩子拍打身上的雪,“推着自行车回来的?” “嗯!不能骑,太滑了!”小石头说着就去抱碗,一边暖手一边道:“羊杂汤,真香!你们没顾上吃晚饭,还是又专门做夜宵了。” “你爸说大小伙子晚上不加一顿就饿的慌,催着给你做的。”贺双喜说着,就偷眼看雷鸣,然后在儿子身后轻轻的推了儿子一下。 小石头没特意去说谢谢之类的话,尹重从不会对尹叔说谢谢,他永远都理直气壮的说,‘爸,我要这个……’,‘爸,我要那个……’,‘爸,我想干嘛……’。 于是,他就说,“爸,还得你在家!我妈抠门的很,你不在,她克扣我伙食!”说着,就把凳子往边上拉了拉,跟爸爸挨着,胳膊碰胳膊,哥俩好的样子,“爸,这次你去多久?” 雷鸣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看了贺双喜一眼,这才道:“最多一个月,一准回。” “说定了啊!别一走又很多年……”小石头呼噜呼噜的喝汤,含混的道,“下次回来带我去新侨吃西餐呗,新侨比老莫便宜……我没去过老莫,就想去新侨一次!就一次!你带我去呗,我放寒假肯定给挣回来。” “要去就去贵的,老莫,成吗?下次回来带你去老莫……不是还有什么快餐厅……叫什么鸡……” “肯德基!” “对!吃肯德基去的。” 小石头一脸不可置信:“真的?答应了不许反悔!” “还爷们呢?爷们答应的事能反悔?”雷鸣将手里的饼子再递给小石头,“好好上学,给老子考个大学回来,想要什么老子都给你买。” 小石头扭头看妈妈:“您听见了啊!我爸答应的……您不许从中作梗!” 说什么呢,这孩子! 贺双喜也跟着笑,“少吃点饼子,这不还有你林姑姑给的蛋糕么?” “那个我明早吃!今晚上就想喝羊汤吃饼子。” 吃了饭,贺双喜端着碗筷去洗去了,小石头才要跟,雷鸣拦了,“写作业去!我跟你妈去洗。”然后拎着暖水瓶出去了。 小石头坐到床上,床边靠着一个折叠桌,是尹叔叫人给做的!坐在被窝里,电褥子开着,不冷。 家里没开电视,爸妈再回来,就悄悄的躺着去了。帘子拉上,屋里重新安静,只有小石头刷刷刷的写字算题的声音。 雷鸣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想什么呢贺双喜也不知道。 等孩子写完作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贺双喜这才低声道:“雷鸣,小石头他……” 雷鸣翻身,闭上眼睛,“睡觉!明儿得早起呢。” “小石头他……” “下雪上学要人送?我知道了,早起我去送,该是来的及的。” “不是!是那个……” “周末别叫孩子去挣钱了,他老子活着呢,养他、供他上学的钱能挣来。”雷鸣面朝外,看着挂着的帘子,说话的音儿却含混,“叫孩子学吧,考个大学……有文化的人更有出息。我雷家还没出过读书人,这也算是给雷家光宗耀祖了。” “雷鸣,小石头是……” “小石头是吃了苦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双喜躺的平平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良久,才翻身,将额头抵在雷鸣的背上,却什么声响也没发出来。 早起王云来的时候,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道:“到底是亲爹回来了,小石头上学,他爸送去了。” 是吗?碰见了? “碰见了!书包他爸给拎着,小石头连说带比划的,说学校的事……听着像是上次月考,考了全班第五,年级第十九……” 桐桐心里一松,转身就往卧室跑,趴在四爷耳边,低声道:“雷鸣送小石头上学去了……给小石头背着书包……” 四爷抬手拍了拍桐桐的脑袋,然后头又缩在被子里了,“乖!叫我睡会子。” 桐桐在家里高兴了还不成,还专门跑到林家,跟家里人说,“小石头他爸送小石头上学去了……给小石头背着书包……爷俩有说有笑的……” 真的? 真的!王云姐亲眼看见的。 这事听了谁心里不替那孩子高兴?林诚儒就说,“这一家人也看缘分的!”有些血亲恨不能彼此成仇,有些无亲无故,却也能处的骨肉相依。 季安跟着叹:“要不是这娘俩,雷鸣连个家也没有!”家这个东西,要是没了,那得是什么滋味呀? 是!有个家,有俩亲人,回来亲亲热热、热热闹闹;出门有人记挂,有人坚守,能患难……还求什么呀? 第462章 花自向阳(179)一更 今儿周末,要出门吃饭。 孩子先走到林家,要走的时候季安想起来了,“你二嫂昨晚上过来接孩子,给你捎带了东西……” 什么呀? “说是同学从苏杭来京办事,给她带了许多,那些是分给你的。” 桐桐也没看,拎着就走,只叮嘱孩子,“别瞎跑,老实在家呆着。” 林清从厨房探出头来,“姑姑,回来带吃的吗?” “带!今儿去吃粤菜,给你们带海鲜回来。” 孩子们挺高兴的,老林和季安也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毕竟人这个口味呀,一旦形成,还是喜欢吃自己常吃的那种。别的口味,尝鲜可以,未必真吃的顺口。 吃粤菜……不过今年突然就流行起粤菜。 其实京城的人很多时候,口味偏鲁菜,油大盐大。粤菜讲究个清而不淡,油而不腻,吃惯鲁菜的人,吃粤菜是有些不适应的。 桐桐送了人回家,四爷正在接电话,示意桐桐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四爷在外面打电话:“……一千?缴纳一千?好的,知道了,周一就叫人去办。” 听着外面挂了电话,桐桐就问:“什么就缴纳一千?” “邮局要出黄页,不想电话号码出现在黄页上,一个号码一年缴纳一千。”四爷说着就起身,抬手取他的大衣。 桐桐一边拉扯着身上的羊绒衫,一边往外走,“不出现黄页上,还得给他们钱?这不是敲诈勒索吗?” 用的起私人电话的,没人在乎这一千块钱。 四爷就说,“那怎么着呀?人家还能为你破例?” 桐桐对着镜子将衣服整理好,要是不想被骚扰,这个钱是非缴不可的,“叫谁去办呀?表姐去?” “我那边的办公电话,十几部……家里的电话,咱这边……”尹家,一次性都给缴了吧,“明天叫助理去办。” 桐桐狠狠的扯了一下衣领,“小两万不见了!”冤不冤吧!钱这个东西,该省则省,该花则花。凭良心说,这个钱该花吗? 四爷:“……”垄断行业,它本身就是规则,赶紧的吧。 桐桐要去选大衣,顺手打开了二嫂给的袋子,里面十几条颜色鲜亮的丝巾。 她抽出一条来围在脖子上,问四爷:“怎么样?” 还行! “不围!”因为今年流行围这个,所以我不围。 四爷:“……”被人讹了小两万,这是被影响心情了吧。 “它们就是欺软怕硬!单位负责安装的电话,除了唯——个对外公开的,其他都不会给印在黄页上……”就像是大院门房的电话黄页上有,但院长的办公电话和家里的电话都不会公布,一如老林那边的电话,绝对不会出现在黄页上。 但是私人单位,私人电话,你要是不出这个钱,就给你印上去。 这是公布他人隐私,“你说叫律师发律师函给他们,会如何?” “会电话线路故障,三天两头找人家检修。耽搁了很多事不说,还得再回去求着人家……”四爷在玄关处站着,好脾气的等着,看她这一拨牢骚什么时候能给发完。 桐桐重重的踩着高跟鞋,也唯有如此才能表达她的不满。 “行了!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遇上搬白菜的邻居,人家就笑,“哟!这是嘛去呀?”鲜少见桐桐穿成这样,大皮草都穿出来了。 桐桐就笑,“陪尹总应酬去,这行头还行?” “行!好看。” 四爷侧身让了让,“高桩白菜?今年冬储没买够?” “寻思着现买也行,谁成想一斤白菜贵了五分。” 说着话就下楼,就见小石头搓着手正在单元门口帮忙呢,好几家买的白菜正往过搬,堆在楼下。 小石头蹲在边上给白菜打捆呢,手又冻的红彤彤。 “傻小子不怕冻呀!”桐桐说他,“收拾完要写作业去楼上,屋里暖和,回头又把手冻破了。” 小石头抬头看,没说去,只笑,“不算冷!” 然后起身看,“尹叔,以前我不知道‘珠光宝气’是什么意思,还专门去人家金店里看了看,可也没觉得珠光宝气呀!今儿我姑姑这一出来,我一下子就懂了,这就是珠光宝气。珠宝不稀奇,光彩和气质才稀奇嘞!” 四爷就笑,“行!小子,有前途。” 给桐桐笑的,抬手拍他,刚才的小情绪瞬间没有了。都要上车了,突然想起来,包里有一张图书馆的出入证,她给翻出来,“小石头。” 嗳! “这是大院图书馆的出入证,我也没用过!”现在那里还是没什么人去,但暖气什么却是通的,“你去那里写作业看书,安静,暖和。” 小石头这次没客气,手在衣服上一擦,接过来揣兜里,“我不乱动里面的东西。” 现在也没人在乎里面的东西,“管着图书馆的都是大院的人,你都认识,跟你爸也都挺熟悉,不会为难你。我这脑子,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一出?你矮子叔家的婶子就管着图书馆卫生,你要是人不熟,找她。” 好! 车子慢慢走了,还有楼上的邻居给小石头说,“屋里该升炉子笼火。” “我一上学,我妈一天都不在家……晚上就睡前那两小时,忙的且顾不上冷,洗洗又睡了,有电褥子倒也不冷。” 就是周末或是放假在家才冷呢。不过住地下室比住平房好多了,好些住胡同里的同学,那条件还不如自家呢。 这邻居瞧着那边的车转弯,就叹了一声,“而今呀,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前大差不差,都过的去!现在嘛,富的富穷的穷,没法比……没法比喽……” 贫富确实是看的出来的! 坐在车上看车窗外,这条路以前骑着自行车来回,现在马路上翻新扩宽过了,两边开了许多店铺,不是早前的模样了。 公交车一会子过去一辆,亦或是出租车,人力三轮车,更多的还是二八大扛。 桐桐看着那半新不旧的车子,指给四爷看:“这自行车是真扛造。”当年可都是一水的新车,骑了十多年了,他们依旧在马路上活跃着。 自家那自行车放在车子棚,只偶尔才用一次。 四爷顺着他的视线指过去,“这些人还是当年那一拨人。” 可不是嘛! 说了几句闲话,桐桐才问:“怎么想办法把人约到粤菜馆的?”哪怕是偶遇,但你得想法子知道对方去那里,或是就是你想法子约的人家。 “一家法国的化妆品公司正跟日化国营四厂谈香波生产的事,四厂的厂长叫唐周,有印象吗?” 桐桐在脑子里找,“礼簿上见过这个名字,尹仪满月还叫人捎了一百块钱。” 对!就是他。 “他家在东城。” 哦!厂区大院那一片的。 “对喽!他家就是日化国营四厂的,他爸以前就是厂领导,他是大学毕业又回去了,厂长现在是他在干,引进外资合作就是他推动的。” 哦!这么回事呀。 “京城这地界,出现了另外的合资日化公司,同行业不可能不知道。”四爷就说,“给唐周打了个电话,他约的对方。产品会不会互冲,私下里碰一碰头,正常的。况且,四厂是国营的底子,对方不会不给面儿。” 桐桐:“……”这么直接的吗?“你跟唐周怎么说的?” “有闲钱,也想做日化。” 啊? “咱家有化学专家,这个行业的投入本也不大,在市场几乎空白的情况下,做了就赚,这理由不合理吗?” 桐桐:“……”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四爷就笑,这点事还要你曲曲折折的去办?犯不上。叫你去见,只是想知道这人是间谍的可能有多大。如果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又何须你动手? 车子停在门口,两人从车上下来,马上就有穿着统一的红色羽绒服的人迎过来,“先生请进——太太请进——” 从旋转门进去,唐周的秘书在大厅里等着,“尹总——”看见桐桐了也很热情,“林工。” 桐桐点头应承了,四爷才说,“你们领导早到了?” “也刚到!您请——三楼——” 饭店的经理陪同将人往电梯门口带,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将电梯门打开着,等着人上去。 上了三楼,电梯门一开,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 站在外面的是纪敏,刘建涛的老婆,她好似急着要下楼。 这一撞上,都愣了一下。 桐桐点了点头,“有急事呀?快去吧。” 纪敏笑了一下,“这么巧!我下去接个客户……” 两边错开,四爷和桐桐跟着带路的去包间,纪敏上了电梯,摁了下行的按键。 电梯里,蹭光瓦亮的电梯门映着她的影子,她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得跟客户应酬。人家呢,一副富太太的打扮。 人这命啊,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唐周拍着桌子,满脸的笑意:“尹禛!怪不得都说呢,你艳福不浅!弟妹我见过两面,十年前吧,那是真漂亮!谁知道十年过去了,一点没变呀!” 桐桐就笑,“不行了!这什么东西看的久了,也都稀松平常了。” 唐周哈哈大笑,“哎哟!还有这事呢!来来来,弟妹,坐下说!坐下说。” 一看这德行,就知道当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儿。 四爷帮桐桐把大衣挂了,这才说唐周,“差不多得了!回头我见了嫂子,那可不定说出点什么。” “少吓唬我!我这人不好赌不好色,最多有点口腹之欲……” 第463章 花自向阳(180)二更 这个人叫桑贵民,唐周给两边介绍之后,桑贵民一脸的惊讶,“尹总的大名自不必说,自从来了京城,我常听到,一直无缘得见。便是林工之名,我也是如雷贯耳!裘正裘教授,他是我聘回公司的专业顾问呐!” “原来是桑总!”桐桐跟对方握手,“桂香日化,合资企业,却非常有本土气息。” 桑贵民哈哈就笑,“我知道,现在都追求洋气,可我觉得只要东西好,叫的本土一些,更亲民,更容易叫市场接受。” “有道理!” 唐周招呼客人:“都坐!坐下聊。” 大大的圆桌,只坐了四个人。服务员上着茶,四爷就跟对方聊,“今儿过来,冒昧了!之前听唐总说,他们的生产线主要是生产香波……” 洗发水嘛!现在大部分人还在用洗衣粉洗头呢,市场空间很大。 桑贵民就笑,“这个我知道,有所耳闻。我们桂香还不一样,我们主要是生产护肤品。” “护肤品?”四爷看向唐周,唐周指了指脸,“你要是不懂,问弟妹,弟妹懂。” 桐桐也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是我擦脸的东西。” 四爷‘哦’了一声,“嗐!我家这位从来不用外面买的,我出国也从没给她带过这一类的东西,市场如何还真不知道!” 桑贵民‘哎哟’了一声,“林工您……是有什么自己用的方子吧?您这个状态……”说着又看尹禛和唐周,“咱们该是同龄人吧?” 唐周哈哈就笑,“我比尹禛年长一岁,我现在瞧着,人家都说奔着四十了!尹总呢?当年二十上下的时候就这样,现在还这样……嫩着呢。” “是啊!保养的真好。”桑贵民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不由的落在林桐的手上:这手,肤如凝脂也不外如是吧。 再一对比这服务员的手,单看,在这里服务的姑娘也是选好的,手也是护养的不差,但跟人家那双捧着杯子的手,这就不能看了。 他的视线又挪回来,瞧见尹总放在桌面上的手也比一般的男人更年轻细致。 “林工,您是高人呐。” 桐桐只笑,“过奖了!你们所说的日化……我轻易是不碰这些东西的。我是搞中药材的,对纯化学制剂,我研究的少!在这个方面,你们找对人了,裘教授确实不错。” 然后她就一脸好奇,“桑总也是学化学出身的?” “那倒也不是。”桑贵民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呢,是没考上大学。但是有个叔叔,差不多是六十年代,闹饥荒那几年偷渡到港城的,八零年年初,我叔叔病了,叫我堂弟回来,当时我爸不在了,我堂弟就给我叔叔打了电话,我叔叔就说想叫我过去探亲,我是以探亲的名义去的港城……” 桐桐认真的听着,跟着唏嘘。 唐周就说,“有亲戚肯帮忙,确实能改变人一辈子。” “话是没有错!我去了之后,我叔有个修理家电的铺子,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人。咱过去了,不能吃闲饭,就得在店里给干活!我婶婶是在那边娶的,那边的住宿环境不好,地方狭小,我是只要在那个家里呆着,我婶子就看我不顺眼!结果没两月,我叔病逝了,我堂弟又要结婚……” 唐周理解的点了点头,“别人许是没那么想,咱自己先觉得寄人篱下了。” “可不,我就那么想的。”桑贵民一摊手:“那我还怎么呆呀?但要是回来,又觉得不划算。正好,两个月的时间帮忙采买家电的零部件,认识了一日本供货商,他给我想了个办法,先在港城办个暂居证,只要有担保,是可以的……我再拿这个暂居证,去他们电器公司报到……” “遇上好人了呀!” 桑贵民不住的点头,“可不嘛!可真是恩人呐!我在电器公司任职三个月,刚好有个机会,可以回总公司参观,这一去日本,这可真是涨见识了!咱们跟人家的差距大着呢。当时,有个特别巧的机缘,就是公司有培训计划,可以送优秀员工去电器技术学校学习,我就拿到了这个机会……这才又上了三年学。” 桐桐的手慢慢放下杯子,朝后一靠。这个人的经历,其实一直到他在港城去日本在港的分公司上班,这都没问题。 因为业务接触,他的遭遇叫人同情,然后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办个证,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将其录取到公司,这都能说是遇到好人了。 可之后嘛,人家这么帮他,什么原因呢? 第一,他的业绩突出,足够优秀;第二,赏识他的是个女人,看上他了;第三,就是遇到个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极其善心不求回报的好人。 可业绩突出这个……他当时去了港城才几个月,英语不会,粤语不流利,业绩是要与人沟通,这种的情况,怎么沟通?如果不能沟通,又谈何业绩? 若说遇到好人,好人会帮,但不会无缘无故的,持续持续再持续的去帮一个人。这个人如果有难,则还罢了!问题是,他当时的情况糟糕到那个份上了吗? 说句不好听的,那地方比他惨的人多了,怎么不见这个好人去帮呢?所以,赏识他的人是个女人吗? 此人皮相不错,高瘦斯文,当时内地大多数人都很纯粹质朴。 人家公司也不是开慈善,培养了你三年,你毕业了干了两年,然后回来了,不干了? 敢问培养你人家得到了什么?当时跟你的合同又是怎么签订的呢?对你没有约束吗? 是不是不合理了? 桐桐的手放在四爷的腿上,手指划拉了几下,四爷感觉到了,她写了一个‘女’字! 于是,四爷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谁起家的时候都不容易!”瞧见菜上来了,就问说,“公司在京城,但厂子得在南边吧?朋城?尊夫人没跟来?” 桑贵民的手拨动了一下筷子,又重新摆好,然后将茶杯朝边上挪了挪,眼睛也看向了桌上的菜色,这才道:“我……还没结婚!这几年净瞎忙了。” 说完,又将袖子往起撸了撸,身子挪动了好几下。 然后喊服务员,“林工怕是不能喝酒,有鲜果汁吗?” “有的!稍等。” 唐周一脸歉意:“瞧我,没有桑总细心呐。” 桐桐就笑,“所以说,桑总这样的男人,必然能讨女人喜欢。”说完还问:“桑总想找一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 桑贵民连连摆手:“……不……别……别……” “这岁数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桐桐问说,“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不好意思带出来吧。” “可别打趣我了。”桑贵民的手又去整理身上的毛衣,往下扯了扯,这才道,“创业初期,成败难料,别拉着人家跟我一块辛苦了!等真的步入正轨,再找一个合适的。” “也是!”桐桐便不再问了:此人不是什么间谍,这个人什么也藏不住。 但是他有一个不能叫人知道的女性伴侣,许是对方有家室? 他自己不是间谍,但他却花钱收买裘正这样的人,只能说明,他应该是替人办事的。 裘正写的那些文章,跟桑贵民所从事的行业屁关系都没有。 那么,跟谁有关呢?只能是跟他身后那个女人的生意或是身份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女人为什么又是电器公司,又是化工行业,跨度太大了。 什么生意有这样的跨度,相互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吧。 所以,这只能跟此女的身份有关!什么样的身份会做这样的事呢? 间谍! 剩下的时间,桐桐就很少说话了,只听他们之间闲聊日化行业的情况。 她中途去了一趟厕所,用四爷的大哥大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叫再来一辆备用车。桑贵民才来京城不久,他一直住酒店,是不可能有专用车的。 除非酒店提供车辆,但酒店的车辆送一趟可以,接的话不能专门等在外面的。 自己得知道对方住哪个酒店,那就不如安排一辆车过来。 结果吃了饭,下楼的时候,桐桐就说:“叫车送一下桑总吧。” 桑贵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四爷就说,“我一个人出门带好几辆车,送一趟不妨碍什么。” 唐周也说,“送一送,尹总的车可都是豪车。” 说说笑笑的,把桑贵民塞到车上。 唐周这才说这两口子,“这生意你们是真心要做还是怎么个意思?跟他掺和什么?他的本钱也没那么大?” “主要是看对方的技术、配方是哪里的?是请顾问自己搞呢?还是直接用国外的……那些顾问什么成色,桐桐知道!可国外什么水平,咱一无所知。” 这也倒是! 聊了几句话,各自上车,各回各家。 等送桑贵民的人回来,桐桐就知道是哪个酒店了。她不叫四爷跟了,“我自己过去。” 好的酒店如今也就那么几个,这个女人必然在国内,那么能住的也只能是酒店。现在这联系并不方便,在人没有防备心理的时候,住在一个酒店不会有人提防的。 这个酒店里,长期住的客户里一定有这个女人。 桐桐拿了工作证,拿了身份证,甚至于户口本,去酒店直接问了:“有一位客商给我们打电话,说是要跟我们单位搞合作……”说着就不停的翻包,“条子找不见了,名字也没记住!反正是外商,女,长期住这里,年岁还真听不出来多大……有没有这样的……” 不能查! 桐桐将工作证递过去,“你看我的工作证……真的挺着急的,我还能骗你?” 对方打开工作证,里面夹了折叠起来的百元大钞,绝对不止一张。 第464章 花自向阳(181)三更 这一查,符合条件的,一共三位。 这三人,一个是新加坡人,住了几个月了,她是跟丈夫一块来的,酒店的开销是一个朋城口音的老板帮着支付的,双方应该是合作伙伴关系;一个是美籍华人,说起来也是外国人,她是演员,应该是在京城拍戏,住了得有三个月了。 “这位珍妮小姐,她住了有半年了。” 桐桐就笑了笑,“那大概我记错了,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前台犹豫着要退钱,桐桐摆摆手,“算了!麻烦你了。”她说着就道,“我们单位也想给合作伙伴安排酒店住宿,我能看一下你们的房间吗?回头等他们住进来,你得帮我一个忙,要是有别的单位想找他们合作……” “那我给您打电话。”前台就笑,这哪里是要找人,分明就是想办法叫自己收钱,然后帮他们看住客商。 现在不管哪里的客商,那都是财神爷。来回抢人的事太常见了,没什么稀奇的。 桐桐给了对方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然后问说,“那叫你们的工作人员带路呀,我看看房间和设施。” 前台马上用对讲机喊了服务员,安排看房间去了。 上了电梯,桐桐才问:“最好的房间是……” “最好的相当于总统套,您要看吗?” “那倒是不用!没那么些经费。” 服务员就摁了二层,“二层是标间……” “两张床?带卫生间?” “对!” “那不看!之少得是大床房吧。” 大床房还剩下两间,“4a和4b……” “四层?用字母代替房间,你这不会是404和414吧?”桐桐连连摆手,“这不是得罪人吗?六层、八层这吉利,要不去这两层看看,数字吉利……这两层是大房吗?” “八层规格高!六层是套间……” “那就先去六层看看。”桐桐提出去六层。桑贵民住的房间号应该是608,而珍妮住的是606。 这两个房间在六层,这种房间号,不是对门就是相邻。 地上是地毯,脚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路过606的时候,她将手里拎着的包往起扬了扬,像是要单肩背包,结果一个‘不小心’将包撞到606的房门上了。 她轻轻的哎哟一声,好似没站稳,手拄着门的时候重了点,像是在敲门。 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服务员笑了笑,跟着她继续走,快到顶头的时候,服务员要开616的门,而那边也有开门声传来。 桐桐抬手捋头发,遮住侧脸,余光却看见探头出来左顾右盼的女人。 这女人身高不足一米六,裹着浴袍,年龄却在四十五上下,其貌不扬。 只这一眼,她就跟着服务员进了616,那边的门也关上了。 房间也看了,桐桐又提出看三楼,最后挑挑拣拣的,定了三楼的大床房,里面不带沙发茶几之类的东西,订了一周,交了钱,然后直接走人了。 回家的时候都快晚上十点了,俩孩子都睡下了。 四爷看她:“怎么样?” 桐桐将包挂了,脱了大衣,顺手拿了纸笔,将这个人的素描画像画下来,然后推给四爷:“没戏!” 什么意思? “商业间谍!”桐桐将手里的笔一扔,“这种没法弄。” 她就说,“这种不同于搞军事和政治的,经济商业性质的……他们身后是利益,为的是钱。当然了,如果高精尖技术,这就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了。而国内现在,企业哪有高精尖?法律上关于这个的规定是,个人通过盗窃、贿赂、欺诈、胁迫、电子侵入等等的不法的手段,获取商业秘密,这才能定商业间谍罪。便是情节严重,也就判刑三到七年。” 问题是,对方没有获取商业秘密,她算间谍吗? 四爷明白了,“确实是受雇于人,一定程度上搞破坏,但是,这一类犯罪属于非正当竞争一类,对吧?” 桐桐点头:就是这种性质。 “而非正当竞争,除非被损害利益的企业去告,否则……”桐桐摇头,“谁管?怎么管?” 知道有人使坏,然后呢? 这就跟街面上新开了一家饭馆,生意不好!于是,便找人去祸害生意好的那一家馆子,说人家馆子吃出苍蝇了,说人家馆子卫生条件不好,说人家厨房的抹布和擦卫生间的抹布用的同一块。 这个性质是一模一样的! 差别只是新开的馆子是外国人开的,祸害的是咱自己的馆子,就这点事。 四爷皱眉,“问题是,就算是有苦主,咱们现在也没有相应的法律。”像是 类似于《反不正当竞争法》之类的,还没有出台。 “是的!就是这样,咱就是什么都知道,甚至能拿到证据,但你就是拿这些人没办法。”桐桐自己都笑了,“奈何?” 四爷就好奇,“你怎么判断对方只是经济间谍?” “人家就没有遮掩!毫不防备!”其他两项一旦被怀疑,那就别想跑。一旦被逮住,那就完蛋了。作为专业性干这个的人,绝对不会不防备。 而这个珍妮不防备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是叫人知道了也没事! 四爷‘嗯’了一声,在这个方面,桐桐身上像是安装了雷达,她这么笃定就是十分的确定了。 但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代价。 律法和各种规定,那一定是滞后的!也一定是吃亏吃的多了,这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 他就说,“必然不是只有咱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肯定还有人也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所以,等着吧,一两年之内,必然是会出台法律的。像是不正当竞争法之类的,一定会有。” 桐桐愤愤的起身往卫生间去:“我这一天,都干了什么?” 什么都干了,但什么又都没干。 四爷先看着桐桐的背影笑,而后才伸手拿了茶几上的画像,“窃取商业秘密……才算商业间谍吗?”谁又告诉你,我这里不能有个商业秘密呢? 等桐桐洗了澡出来,四爷看她:“明儿叫人注册一家公司,以中药护肤为噱头。”然后指了指桐桐正在不停搓着的手,“你的擦脸油,拿两瓶……咱们跟这个桑贵民再接触接触。” 设套? “嗯!这个女人太自大了!咱们的商家确实没有这个防人之心……”一直以来,国内所有的企业都是国家的,哪里有什么保密意识?只要兄弟单位需要,来学习吧!这是咱自己的习惯。 所以,这种状态就像是懵懂的孩子闯入了狡诈的大人的世界,人家说什么孩子都信,人家用什么手段孩子都没见过。 于是,大人在面对小孩的时候,防备心也没那么胜了!事实上,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咱们要是再鲁莽的把机密展示给桑贵民,这个女人……能不心动? 她会以为又碰到两个懵懂的蠢蛋,必然会伸手的。 伸手就摁住,这可就是捉贼拿赃了。 只要证明她是商业间谍,那收了她的钱,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桐桐‘嗯’了一声,“就这么干!” 中间间隔了得有半个多月吧,三周怕是有的! 公司有了,然后四爷又约了唐周和桑贵民,来来来!看看我们的产品。主要是我们是纯手工,味道呀、质感呀,还得请你们来把把关,看看怎么样。 这次就在公司这边,桑贵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那个女人珍妮。 介绍说,“这是日本的日化专家。” 这个女人穿着高跟鞋,看起来一米六二三的样子,很瘦!妆容精致,打扮的年轻,看起来比那天晚上看到的年轻了一些。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轻言慢语,恭维桐桐:“桑总说林工保养的好,果然……” 桐桐就笑,“你是专家,我是自己配着玩的!我和我的家人也试了很多年了,效果确实挺好的!” “是您自己配的?还是古方?” “当然是自己配的!要是古方这么好的效果,不早就传开了。书谁都能看,对吧?天下这么多中医大夫呢,难道都没发现方子的好处?” 珍妮朝桐桐笑了笑,满脸都是赞叹:“您真的是一位奇才。” “过奖了。” 两个瓶子,里面的颜色也是乳白色的,闻起来有淡淡的清香味,这种味道像是玫瑰香? 桐桐点头,“玫瑰养颜,是有玫瑰的香味。” 对方就不解:“按理说,中药粉末也该是颗粒状的,怎么你的这种乳膏会有这么细密的质感?” “这不能说!”桐桐朝对方摆摆手。 对方又道:“那我能试试吗?” “我来!”桐桐用指甲挑了一点,给对方涂抹在手背上。 珍妮感觉那温润的触感:“大冷天的,竟然不凉?” “是!有些东西它……就是会有一点点发热,适量就会感觉温度叫人舒服!而且,从中医的角度讲,温度合适了,对皮肤的滋养更好。” 珍妮缓缓的点头,“真的是好东西!” 于是,五天里,三方一共接触了四次。 等到了第六天,四爷报警了:“有人盗取了我们的商业机密!” 珍妮人在机场呢,就被摁住了,从包里搜出了被偷走的样品…… 第465章 花自向阳(182)一更 逮住一个这种性质的商业间谍,从来就不是全部目的。 在公司的筹备期,桐桐忙着上班呢。这些事都是四爷在处理! 而四爷呢,做这个不是为了挣钱,更不是单纯的为了抓这一个小喽啰的。这件事的根子是得给大家敲响这个警钟。 只有事闹大了,成了大家都关注的事了,这才可行。 而这个的前提却不能是破坏大的投资环境,叫大家对外资有太大的反对情绪。 就是说,一方面得大,大到上上下下都警惕起来;另一方面,又怕太大,一说起来就觉得外商奸诈,欺负咱们、压榨咱们,外企终归是要落地的,周围的环境不和谐,影响的就是招商和发展,这跟大局是相悖的。 别管什么事,不考虑大局都不行!个人或是小集体利益受损,与大局比起来,其实前者的利益就成了不得不牺牲的。 得权衡中间这个平衡的点才行。 因此,这个公司四爷得考虑的就多了。 首先,桐桐是有公职的。在她的工作期间,她的任何成果,都不独属于个人。那么,研究院和总参医院,人家就是有共享成果的权利。 如果为了钱,如果为了别的什么事,四爷可以找个第三方,别叫方子跟桐桐扯上关系就行了。你也抓不住把柄,对吧? 但咱不能这么干! 于是,四爷就跟人家单位谈,这是研究成果转化为经济价值的事,人家有什么不答应的。 因此,研究院和医院都占一定的股份。 如果这个技术股占总股的三成,那么,这三成中,桐桐占三分之一,研究院占三分之一,医院占三分之一。 剩下这七成,四爷也不是独占的,拉了国营化工四厂跟他平分,也就是说,七成里四爷占股三成半,国营四厂占股三成半。 看起来是一样多,但前提是桐桐有一成的占比,也就是说,两人合起来几乎占了百分之四十五。 而国营四厂也没觉得吃亏,因为几乎没出什么资金,四爷出九成的资金,国营四厂只出资一成。他们拿来入股的是厂区、生产车间以及成熟的工人。 得承认,其实老二批工人真是好的!不管是管理还是其他方面,那是成熟的班底,生产线一开,马上就能投入生产。 何况,现阶段来说,他们不管是资质和渠道都是现成的,又跟外资合作其他的项目,搭着国际品牌的顺风车,新的渠道马上就会有。 这就是两好合一好,能合作。 背靠科研单位和医学背景深厚的医院,又和改革较为成功的国企联手,公司的大框架就有了。 这个时候一出事,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才成立的私企公司的事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很不一般! 科研院所上面通着科技部门呢,是直属单位。科研成果转化,也是要报备的。中间差点出了问题,不汇报? 医院直属卫生部门,这也是大衙门。 同理,有日化国营四厂,那自然有一二三厂,规模这么大,这是直属轻工部门的。 那这足以引起上面的重视,这一点很重要。只有上面重视了,才能通过内部文件的形式给大家发出提醒。开会的时候提一提,这属于内部通知! 总比闹大了由着媒体肆意渲染要好,一旦被渲染就很容易走偏,然后自然会有很多负面情绪,影响了大局就不好了。 到了这里,示警却不坏大局的目的咱就达到了。 当然了,这里面牵扯到很多科研人员,他们被人收买,这是非常需要警惕的事情。之后肯定会开会,甚至把这些人严肃处理,以警示人心。 这也是一个目的。 不是说给桐桐出气不出气的问题,桐桐气的是这些人干的事。她跟李默现在还掐架呢,也没见她要收拾李默。这不一天天的,还在给李默调理吗? 只不过是,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顺带的叫桐桐在单位更有价值了而已!谁能给单位带来经济效益,谁就有地位,这是到哪都不能变的道理! 桐桐一看这动静,就什么都懂了。 她就:“……”别人都说贼不走空,自家这黑心贼那是一件事里不多捞点好处,他都觉得他亏了。 之前四爷应该是跟合作方谈好了,并没有声张。 再加上产品需要检测呀,需要生产许可证之类的,都需要四厂那边去申请么,等一切到位了,咱办个开业仪式,请些媒体,比较正式。 那边流程极快的走完了,这边样品差点被人偷了,差点带到境外。 而之前聘请裘正的桂香日化公司,就牵涉其中。 褚云锋专程去汇报了一次,回来就召开会议,在会议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之前小林写文章,叫大家警惕……可是有些人,偏偏不放在心上。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这是出卖自家人,给境外势力卖命!在我看来,这就是叛徒!” 裘正脸都白了,头上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 “小林的成果重要不重要呢?能被国外的间谍看重,那得是什么样的成果,有多大的经济价值……都好好想想!” 桐桐转着手里的笔,心说:哦!这件事顺带的还有打广告的作用。 还是那个话,连间谍都看中的,你说这是不是好东西吧?是好东西,那这玩意价格就不会便宜。 四爷怕不是想走出口路线吧? 正说着呢,会议室门被敲响了,是办公室主任,进来先看了裘正一眼,这才凑到褚云锋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褚云锋面色一变,赶紧起身出去了。 不到两分钟,会议室门又打开了,带进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褚云锋指了指一脸惊慌的裘正:“那个就是裘正。” 对方出示了工作证明:“是裘正吗?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配合!配合!肯定配合。”裘正说着,都不敢看单位的同事,半低着头,跟着人家走了。 目送一行人离开,褚云锋站在会议室前面,看了看大家,也没有单独要跟桐桐说什么的意思,只大手一挥:“散会!” 一散会,这事才彻底传开!大院里像是炸开了锅。 间谍这种事很敏感的,尤其是在科研单位。像是安全意识的教育,也算是常抓的问题。就跟单位内部没人会问老林之前的工作情况,没有人去打听老孙是怎么身体不好的一样,这属于保密的范畴。 这事一出,大家就真的意识到了:有些东西距离咱们真的不远。 就像是裘正,有时候不是你干没干什么,而是给你钱的人他是什么身份。 珍妮这个女人,裘正不认识。他只是认识桑贵民而已! 桑贵民呢?他其实也没觉得怎么着了!不就是商业竞争吗?危害国家安全了吗?开放市场,那就是竞争关系嘛!国外的企业和国内的企业,都在市场上。我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帮助了国外的企业,我犯法了吗? 如果没有最后窃取人家的商业秘密,那就是没犯法。 但现在这不是逮住了吗? 这个很好查,珍妮和桑贵民在酒店也没有背着人,一起吃饭,酒店的人看得见。他们同时入住,偶尔在两个人都在酒店过夜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房间床都没被动过,而另一个人的房间明显是住过两个人的。 服务员私下嘀咕,原因不外乎是这一男一女相差太大了,在而今保守的风气下,女比男大十多岁,太少见了。 男人三十出头,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长的文质彬彬,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什么样儿的姑娘找不到? 偏跟一个外国女人,四十五上下的年纪,身高不到一米六,长的其貌不扬…… 哪里般配了? 而且,你要说两口子吧,你们要一个房间就行的!哪怕是恋人呢,住一起……外国开放,服务员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就是这种,不是两口子,不是恋人,偶尔睡一起,这是什么关系? 谁不八卦呢?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多好的八卦素材。 所以,桑贵民你要说跟珍妮不熟悉,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桑贵民也没那个心理素质,这不就说了吗?十年前认识的,认识的时候他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没处过对象,对方也才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人又洋气时髦。 他境遇尴尬,对方施以援手,两人就有了男女关系。 对方受雇于哪家公司他并不清楚,他回来帮着对方做了一些事,但都是出面帮着收买一些人而已。 就像是裘正这样的专家,经他手的就有七十三个,各方面的都有。 但保证,就是商业性质的,没有一件跟国家安全有关。 而像是裘正,他儿子在国外收了一万美金,这是他第一次发声的价码。后来,又想要,至少要五万。 然后跟他签订了聘请顾问的合同,是阴阳两份。明面上有五万,背后还有十万。只要等这边日化公司的产品上市了,他再帮着站台。 对方收的是现金,这个是有照片录音和录像的。 每次交易,都在他约好的地方,他带着录音设备,珍妮会带着相机和摄影设备,把交易的全过程拍下来,而这些人也一直没有察觉。 这些证据都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来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确实想要尹禛公司的样品,也确实做了,但是这不是叛国。 等拿到影像资料,林楠他们系统内部都先开会:看看!看看!看看到底有多触目惊心。 像是裘正这样的,这是收钱了!还有些是经不住女色诱惑,被拍了不雅视频了。更有儿女收了钱,已经用了,又退还不了,做父母的不得不跟这些人妥协。 第466章 花自向阳(183)二更 林楠看着影像,再看看这手里的资料。 资料上的名字……很多他都有印象。这里面大多数都在报纸上攻击过桐桐,然后这些人全都陷在同一个案子里了。 而这个案子的报案人是尹禛! 林楠:“……”这要不是尹禛下的套子才怪了。 这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最近常开会,令五申,反复强调提高警惕的事! 开会!开会!再开会! 不光开会,像是桐桐他们单位,重新开始进行安全教育! 要搞搞清楚,一时脑子发热,可能就被人拿住了一辈子的把柄。就像是这些人,人家钱给了,录音、录像、照片,一样都不缺。 只要这些东西在,你能挣的可能没那么多,只要你不干,他们就会用这些威胁你。 所以,真想挣钱,还得走正道! 包括对家属的约束,要是万一发现了不对劲,一定先报警,跟单位汇报,不要隐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有教训的呀! 就像是裘正,出了这样的问题,是否触犯法律这先不提,就只违规收的那些钱,人家受害的企业会告的,他需得赔偿。而且,他的钱呢? 他儿子在国外收了一万美金,他老婆在家拿到了两万五的顾问费,还有阴合同里的十万,去哪了? 配合调查的时候,裘正撂的很干净。 用他的话说:“……不是乱搞!我们之间是爱情……我跟我爱人之间早没有感情了,想离婚!对方又要安家,需要一些钱……这才……并没有出卖什么信息给别人,也没有干过其他什么事……” 然后他老婆才知道,裘正在外面有人了。 这两口子都是单位上的,裘正被开除了。而他老婆了,该留下吗?你说你不知道那背后的十万,而收着的两万五当时看也不违规,所以,你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你儿子收的那一万美金,你知情不知情呢?这个你肯定是知情的。 这一万美金你既然知情,那就是说你知道裘正背后收钱,行诬陷之事! 当然了,不开除你,但请你自己辞职吧!你这个情况,不适合在咱们单位工作。 这位其实五十岁都能退休了,非要在工会呆着,想在五十五的时候再退。现在好了,退不了了,辞职吧。 要是顺利辞职,能拿退休金。而今这……啥也没有了!五十多的人了,房子单位得收回,限期搬离,收入也就彻底没有了。 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种情况,他们是被限制离境的!只要案子一天不处理完,只要她还和裘正是夫妻,她想出国投奔她儿子都不行。 她找面西施,闹的对方不能开门做生意,非要将裘正给出去的钱要回来。 可面西施不认这个钱,“他说给我了?证据呢?” 是的!没有证据。晚上偷摸给的,只两人知道,给的现金。裘正拿到手的是现金,给到面西施手里的也是现金。裘正哪里会想着留个什么证据呀!那钱是给两个人打造爱巢的! 只要面西施暂时不叫这钱露面,人家藏哪里不行?反正不会还。 至于说她跟裘正的关系,她只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想占便宜的男人多了去了,说跟她有点什么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再要纠缠她,她也要告对方诬陷。 捉贼拿赃,抓奸拿双,只要没拿住,真就没法子。 这次涉及到的专家,几乎都被这么处理了。甚至还有已经退休,又被返聘回学校的,可以说是一辈子的体面,全没有了。 因此,别说在职的要开会,就是退休的,也在组织学习。像是老林这样的,会有专门的领导上门,做这个方面的工作。 这是上面硬性要求,是内部文件规定的。 不光是科研单位,像是高校,机关衙门,都是一样的。 便是四爷也有企业座谈会,专门在座谈会上,谈这个问题。这是从上到下都要开会布置下去的事情。 报纸上没有什么报道,但是,上面又相当的重视。 事到了这里,就真不关四爷和桐桐的事了。 这个时候,四爷才给公司办了剪彩仪式,和合作方一起,请了媒体。 门口是红毯,两列花篮,还有巨大的热气球拉着红色的条幅在空中飘着。 桐桐就笑,这也太土了。 四爷也笑,“下面的人操办的,别笑……”今年最流行这个,咱这算是在时代的前沿了。 最近晚上老培训,开会,四爷又筹备公司,不知道哪里没注意到,偶尔的,桐桐听见尹重不知道跟哪个孩子在楼下玩了,嘴里唱的都是那个什么:我是你爸,多么伟大,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 现在这熊孩子,怎么那么多顺口溜一样的骂人话呢? 尹重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妹妹都站在茶几的这边不敢动窝。 他乖乖的站过去,这是怎么了? 桐桐才要说话,门一响,四爷回来了。 进来一瞧,哟!这是犯错了。 王云不敢说话,只把尹总带回来的吃的接了,赶紧去了厨房。 四爷换了鞋,挂了大衣,俩孩子的眼珠子跟着爸爸动,就是站在那里跟站桩子似得,不敢说话不敢动。 “这是怎么了?”四爷往桐桐边上一坐,看俩孩子:“自己说。” 尹重:“不知道!”真不知道! 尹仪偷看了哥哥一眼:“我哥跟同学学脏话,我们刚才都听见了。” 尹重:“……”同学都那么喊!就是那种,我是你爸,多么伟大,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要不听话,我就把你嫁给某某某。 这个某某某可以是任何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 “我没说后面,我就是学他们前面说的那个……那个不是骂人,那就是歌词!”流行歌的歌词,真的,“我没自己续后面的话骂谁。” 四爷:“……”就这点事呀?他轻轻的碰了碰桐桐,“饿了,准备吃饭吧!我跟孩子说。” 桐桐看了他一眼,瞪了俩孩子一眼:发现苗头不管教,就修不好口德了。什么都跟着学?这是什么毛病! 当妈的才一进厨房,俩孩子就委屈:“爸,你看我妈。” 当爸的指着两人:“站好!” 尹仪乖乖的站着,“我们同学都骂人!骂人不一定就是坏人,有些人就是习惯于嘴上习惯……” “没说骂人的都是坏人!”四爷看俩孩子,“骂人也不是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对嘛! “骂人有时候表达的是情绪,宣泄的也是情绪……” 对呀! “但是,骂人和出口成脏这是两码事。”四爷说,“多读书,书的多了才会‘雅骂’!”然后给俩孩子布置作业,“你们看国,动辄骂人‘竖子’!最近的作业就是要搞清楚,竖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词就是骂人的。咱们花半年时间,从典籍里学一学如何正确的骂人,好不好?” 尹仪就问说,“我骂的对方听不懂,我骂什么?” “骂,是宣泄自己的情绪。若是你因为被伤害要反击,那骂的作用不大,这种的情况不用回嘴,想办法收拾了完了,为什么要对骂呢?从手段上来说,骂是最无用的手段。”四爷就问俩个孩子,“之前报纸上那么多人攻击你妈妈,你妈妈回嘴了吗?” “没有!” 还是啊!四爷就起身,拍了俩孩子的脑袋,“那那些人现在在哪呢?” 俩孩子:“……”哦!懂了。 懂了就吃饭吧! 两人也钻到厨房,帮着端碗筷摆桌子。 桐桐瞪两人:“知道错了?” “知道了!” “祸从口出,等闲别用嘴惹事了!惹事了,嘴也不管用……” 真懂了! 饭桌上俩孩子偷眼看妈妈,尹重主动挑话题,“妈,等我们放寒假了……你和我爸不忙吧。” “干嘛?” “滑冰去呗!”尹重一边吃一边比划,“周末我同学去滑冰了,说今年的冰场夜里有灯,特好看……” 行!等你们放假了,带你们去滑冰。 现在的滑冰装备,那可是今非昔比了。当年的冰刀鞋其实还能穿,尤其是桐桐的,她的刀刃没什么划损,但就是一点,不时髦了。 专门带着孩子去滑冰,果然,五彩斑斓的霓虹在夜里格外的好看。那么多带着孩子来滑冰的人,没进冰场呢,先找卖冰糖葫芦的。 家里也不缺这个,可一到冰场外,尹仪就挤过去买冰糖葫芦,“大爷……我要那个大串撒着芝麻的……” “得!给你芝麻的。” 尹仪咬了半个,“嗯!好吃——” 大爷还在后头笑呢:“我跟这里卖了十年了,你爸你妈兴许都吃过,可不好吃吗?” 尹仪跑过去夹在父母中间,又叫哥哥咬一个山楂,然后问说:“爸,你给我妈买过糖葫芦吗?” “那没有!”桐桐先说,“你舅舅管的严,不叫在外面迎着冷风吃东西。你爸不敢给我买,怕你大舅知道了不叫他带我出来。” 四爷顺手就把他闺女手里的糖葫芦夺走了,自己吃了一个,又把葫芦串喂到桐桐嘴边,然后才说孩子,“我觉得你舅舅说的对,不该对着冷风吃!” 所以,吃两口得了,还真迎着风吃冰碴子呀? 桐桐才咬了一口,就朝不远处指了指,叫四爷看:那不是雷鸣和贺双喜带着小石头吗?人家一家口也出来滑冰了。 正瞧着呢,就听到常勇的声音。 常勇带着他家那胖姑娘,在教孩子滑冰,“哎哟……你爸当年可是在冰上能拔份的,你怎么就不会呢?” 第467章 花自向阳(184)三更 大晚上的,也别给孩子表演了。这会子来的都是白天要上班,晚上才有功夫的大人。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没正经的事干,有工作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斗争是主要的,生产是次要的。 人闲的,可不就是找个地方图个乐吗? 而今呢?能大晚上的,带着孩子出来玩的,那都是日子过的还成的。 一是得经济过关,这才能有这个心情;二是两口子的关系还算是过关,要不然谁愿意硬往一块凑呀。 这一个个的,算起来,至少也都是结婚十年了吧。 十多年的夫妻,人到中年那日子就过的,够够的了!一出门呢,还怕人笑话,反正就是两口子维持个体面。在家呢,你不说话,我不说话,非必要谁不搭理谁。 这要是再碰上人口多,住房小,避无可避的……那锅碗瓢盆的叮当响,家庭能和谐吗? 还滑冰呢?可去球吧! 冰场和满冰场举着糖葫芦串滑冰的大妞,跟他们的青春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说,能来的,证明日子还成! 有点小钱,吃喝不愁,夫妻处的还成,这才抽个空出来遛遛孩子。 满场都是大人带着孩子,难得出来,孩子们滑冰那不都是学呢吗?桐桐满场子滑,影响孩子们。出来不就是图一乐吗? 她只教两个孩子怎么在冰上转圈圈,可现在能这么转圈的也很少呀,尤其是单脚站立在冰上,一圈两圈三圈的转动,引得一群孩子欢呼鼓掌。 小石头指着那边:“我姑姑——我姑姑——滑冰这么厉害呢!” 雷鸣摸了摸鼻子,“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转的好!现在是长时间没练了,生疏了!瞧着吧,明年……明年老子转给你看……” “您这岁数了,可别闪了您的腰。” 臭小子!我哪个岁数了? 常勇冻的斯哈斯哈的,跟王翠翠说:“我就说买那个滑冰服,你非说贵。”当年穿着毛裤滑冰,觉得时髦的不得了!现在那自然是不成了,但这个买一条问题不大,又不是买不起。 王翠翠才不惯着他,“那一身顶的上我两年工资,你买它?”显着你了?不穿那个滑不了了?然后用屁股把他怼开,“你让开,我教我闺女。” 胖人有胖人的技巧,你不懂又教不会,却非得说孩子笨。 桐桐给孩子拔份了,俩孩子乐了,得意的不得了。 结果真就三分钟热度,滑了顶多四十分钟,完了,尹重先喊:“爸!饿了。” 这就饿了? “嗯!饿了。” 饿了还滑什么呀?“那走吧!找个老店,涮羊肉去。” 瞧!滑冰马上就不香了,就想涮羊肉。 桐桐喊小石头,“涮羊肉去?” 不了!我们再滑会子。 这边桐桐又喊常欢:“走吧!叫你爸你妈自己滑,咱去涮羊肉去。” “我要学会……我爸老骂我。” “别听你爸的,他滑的也就那样。” 常勇:“……”你赶紧走,“怎么拆台呢?” 惹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着笑。 往出走的时候还能听见有的爸爸训孩子呢:“瞧那没出息的样儿!老子当年这么滑几个小时……饿?谁不饿?饿就忍着……这么会子,票钱不白花了吗?” 得!这是听见有人喊涮羊肉,小祖宗们饿不饿的都喊饿了。 结果最火爆的是涮羊肉店,好家伙,一桌一桌挨着一桌的。 晚上八点半了,吃了顿涮羊肉,出来的时候就见店外面一米距离就坐着个人,前面放着个碗。 有些人身上有几分的,一毛两毛的零钱,就给这些乞丐放碗里了。 在之前的几十年,谁在京城见过乞丐呀? 尹仪摸了摸买冰糖葫芦找的零钱,就要伸手给出去。 尹重一把给拉住了,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小摊,那里卖火烧呢,“走!咱多买点火烧。” 桐桐和四爷也不管,看着俩孩子买火烧去了。 一口气买了二十个火烧,尹重拉着尹仪,尹仪手里拎着塑料袋。 见一个,尹重就取一个火烧递过去。结果有个人犹犹豫豫的,接了火烧,有的乞丐假装没看见,不要火烧。 七八个之后,尹仪拉着尹重就走,“不给了!”都是骗子! 只要钱不要吃的的乞丐,都是假的。 车停在路边,得上车回家了。 结果才一上车,车前和车边就有好几个人,伸着手,也不说话,意思是:给点吧!给点了就叫你走。 尹重看着那伸着的手,这种情况其实不是没见过!之前坐车过红绿灯的时候,凡是停下来等红绿灯,就有人跑过来,在车边上不走。这要是不给钱,绿灯一亮,后面的车就会摁喇叭,会阻碍交通的。 于是,司机就常给车上放一些零钱,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车窗开出小小一条缝隙,塞五毛或是一块出去。 但像是这样,看车停在这里,就一拥而上,等着要钱的,真的是第一次见。 今儿出门是自家玩,来的时候是四爷开车。回去的时候桐桐开车,坐在驾驶座上,车灯开着呢,车前有人,边上的车窗有人不停的敲。 她摁了几声喇叭,人家一点都不带怕的。 今儿要是车稍微动一下,前面立马就会有人往下一躺,不讹一把是不肯罢休的。 只能把车窗打开一点,然后塞一两块钱出去。 这一给,人一下子就走了。 车这才能动,上了马路。 尹仪问:“他们来城里找不到工作?” “四处都在修路,新动工的工地也不少,很缺民工。” “那为啥要饭!”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尹重看着外面,几乎每个饭馆外面都有乞丐,“这不是不要干活吗?一坐就是一天。” “这些人住哪?” 尹重也不知道,“不知道能要多少钱?” 当爸的才告诉他们,“会找地方乞讨的,挣的不少,一天好几十都有可能。这些人租城郊民房住,只当上下班!出门拎了包,带着行头,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那要是挣不了那么些呢? “火车站、汽车站、天桥下面,哪里不能凑活!天冷的时候,多是火车站和汽车站的候车室,这些地方每天晚上至少收容二三百人。” 这又是俩个孩子压根就不知道的一个世界。 放假了,他们陪姥姥、姥爷,间或去爷爷奶奶那边,孩子把所见所闻说给老人听,他们都不太相信。 季安是陪着老林,很少出门,她几乎没见过。 万红娥也是差不多,不是陪着老尹在家吗?大院里有服务社,卖什么的都有,非必要连大院都不出。她上哪见这个去? 尤其是老尹:“打了那么些年仗,为啥的?不就是为人人有饭吃吗?农村人人都有地,种地就有收成,就有饭吃……还多了乞丐了?” 孩子一再说:“不是乞丐!那是骗子。那种翻垃圾桶的那种,好像脑子不正常的……那些人都不会伸手从人要的!一般伸手要的,都是骗子。” 那更坏了,“说明风气坏了。” 老尹在家里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人不能只要钱,不要脸呀!尊严在哪里呢?” 他抓了电话打给儿子,“你是不是市里的日党代表?” 四爷正在商务部门召开的企业家座谈会上,这是专题讲对外贸易政策的,会议的间歇,跟几个领导正在餐厅喝茶,电话打来了。 他不好意思跟人家笑笑,然后才道:“您说,您是有什么意见要我反应。” “我听我孙子说了……外面乞丐遍地走。”老尹就说,“这个事情很重要!证明思想出问题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四爷顺着他,“我开完会,回去认真听取您的意见和建议。给我妈说一声,晚上不做饭了,桐桐买了炖好的牛头回去……” “好好的吃什么牛头?” “嘿!您怎么还健忘了,上个星期不是您说起早年吃过的牛头么?” 老尹嘟囔他:“老子说的正经事,你从来都是敷衍;老子随口一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比谁都准。挂了!” 然后把电话给撂了! 电话一挂,一桌的人都先是笑,笑着笑着也就有些沉重。其实老爷子说的是对的,这个问题很严重! 桐桐从钱三宝店里给预订的牛头,要不然上哪弄这个菜去。 钱三宝故意说桐桐:“你就是偏心眼!林工还没吃上呢,你只给婆家拿。” “你少撺掇!”桐桐看着那桶子,“回头再弄一个,我得带回我那边去!我爸碰不得这个,吃了不好消化。只能偷偷摸摸的,把我妈和表姐叫到我那边吃去!” 钱三宝给笑的,帮着拎到车上,“小心汤汁撒出来。” 这边才坐好,钱三宝又想起来了,“你等一下,我问问牛蹄好了吗?” 还做牛蹄了? “顺手的事。”说着就朝里面喊:“妈,牛蹄好了没?” 鲁师傅应着,“正给捞呢,叫等等。” 那就等等! 桐桐应着,看着越来越大的饭馆门脸,知道人家这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的,她就问:“鲁师傅又来帮忙了?叫老太太歇着呗。” “嗐!一个人呆不住。过来也是打下手,可不敢叫真干活。”钱三宝说着,就又问道:“听说了吗?咱们大院有意把最里面那筒子楼拆了,在原址上盖高层……这回是自建房,单位职工或是退休职工,都有权买。” 听说了,要自筹资金建!现在各家住的房子都属于单位的,不属于个人。 第468章 花自向阳(185)一更 集资房,首先得集资吧。 这种房屋的面积也是有规定的,比如一般职工七十五平,但要是楼层高,原则上可以上浮二十平。 不是住的拥挤吗?咱这又是盖高层,因此,房屋面积至少也在九十五平。 九十五平,赠送一个阳台,这其实差不多就有一百平上下了。 核算完了之后,单位给的报价是四万。 “四万?”王丽娟看着下放的通知,喊韩慧韩会计,“四万!一套房子四万呢!” “便宜多了!咱们这一平算下来才多少钱?四百多一点。你问问那些买商品房的,一平一千四到一千九呢!” 王丽娟看着韩慧:“姐,咱这工资才多少,我的工资才升了一等,把各种补贴都算上,满打满算的,不足三百块钱。我这一个月能攒一百五,一年也攒不下两千。这可是四万呢!攒下四万我得二十年!我的天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摆手,“不不不!我还是住单位的福利房吧,集资房我真买不起。” 桐桐抬头,然后怔愣了一下,原来房子对工薪阶层从来都不便宜呀! 韩慧就说:“谁能有这么些?找亲戚朋友借、凑!父母的积蓄往出拿吧,这个价真的便宜!我也没有那么些,我爸妈赞助一万,我公婆赞助一万,我们两口子手里只有六千,还差一万四,找朋友借一部分,再从银行贷一部分吧……” 说着就往出走,桐桐起身把人往出送,到了门外了,才低声道:“姐,别扑腾的姐了,钱我那儿有,晚上你跟姐夫过去拿。” 韩慧愣了一下,紧跟着就笑,“成!那我不跟你客气了。” 嗯! 趁着开小组会议,桐桐把一组人集合起来,也是这个意思:要是有意向,钱的事情,我私下给解决,等以后有了再还就是了。 自家这一组的人跟别的还不同,他们不是大院里的老关系户,都是新调来的。 为啥单位盖集资房呢,不就是原本的房子不够分了吗?新来的小年轻住的都是宿舍。 像是韩慧这样的,父母都有退休金,一直也在单位里生活,这些年了,手里攒个一两万是有的,能帮子女一些。 可自己这个小组的,家在京城的都没有。各地的人,有些是小县城的人,有些是小城市的人,父母能拿出来的特别有限。他们又都不是独生子女,父母不可能只贴补他们。 王丽娟就担心:“头儿,我怕好些年我都还不起……” 桐桐就看她:“你怎么死心眼呀!你想想现在说的最多的是什么?是改革,是开放,是跟世界接轨。这个接轨包括方方面面……” 现在钱还值钱,过后钱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另一个小伙子就笑,“头儿,我明白了。”钱值钱的时候欠四万,等钱不值钱的时候还四万,这不能等价。 说白了,就是头儿在补贴咱们。 “就这么定了!想买就填资料,回头来我这里拿支票。” 项目上,咱们干干净净的,我没叫大家沾上便宜,这也现在的政策有关。但之后,政策调整之后,大家还是有钱可以分的。 要不然,这些人真未必能一直留在科研单位。 可饶是如此,大家的一直反应是:太贵了!买不起。 然后都说,房子面积太大了,面积小点,想办法还能凑个七七八八。 于是,建筑的设计就成了参差的:一层至少四户,两户九十五平带阳台,南北通透,四万。其余两户不通透,五十二平不带阳台,两万。 喧喧嚷嚷的,直到过完年了,登记下来的要五十二平的人很多,递交的晚的都没排上。但是九十五平的户型,还剩下六成都没人要。 那这怎么弄呀? 集资不上来就动不了工,大家的呼声很高,觉得没必要非得九十五平的房子嘛!五十二平的面积,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一家三口够住了,要那么大干嘛呢? 林枫搁家吃饭的时候端着碗无奈:“得了!五十二平的房子就没必要买了。” 沈裁把炸鸡翅给几个孩子端出来,这才说林枫:“单纯了不是?呼声高是没用的!单位那些领导,他们不想住小房子!还有那些请回来的专家,也不能不给人家便宜买集资房的权利,你瞧着就是了。” 果然,最后原本计划两栋楼的,最后定下来三栋。 将原本外食堂拆了,裁撤了这一部分,在这个的原址上另外设计一栋。这一栋的面积就大了,一梯两户,每户的面积再往上调,一户一百三平,外加南北两个大阳台,但价钱却是六万。 于是,原本想买九十平的,很多都改去买五十二平的了,有六万够买三套五十二平的了。买这个明显就很吃亏嘛。 买的人少了,但外食堂都拆了,说建还的建! 因着‘集资不起来’,于是,下通知了,还得是本单位的,有余力的,鼓励大家买第二套。 林枫目送人家专门送来的通知,意思是:房子总要盖的,要是买的起呢,鼓励林工买!您住的房子是您该的的待遇,您买了集资房,并不会妨碍您现在的住房。 做工作,毕竟要留住人家专家,咱得给人好的待遇。其他人不给力,楼不就盖不起来嘛。 好像求着人买一样。 沈裁看他:“看懂了吗?” 林枫:“……”我又不傻!这么一来,下面那些对能买两套大房子的人也别有意见,对领导也别不满,这都是‘无奈之举’嘛! 但是,该给的福利都给到了!叫买不起大房子的,都买到了小房子。毕竟,原计划的两栋都给普通的职工了嘛!这大房子纯属计划之外,价钱也贵一些,算一下就知道了,单价比小房子贵呢。 五十二平的,一平算下来,不到三百八十五。 但是一百三这房子,一平得四百六十一。 言下之意,单位没赚钱。但从大房子那边赚的能补贴小房子这边。 于是,皆大欢喜,上上下下都满意了。 林诚儒啧啧了两声,“那就买吧。” 他有两个名额,桐桐有两个名额,林楠和林枫都拿钱了,相当于是多出一套,这一套是给表姐预留出来的。 像是老孙,他也有两个名额!闺女不缺钱,儿子手里没有多余的,但家里能凑出来,这边房子大,地段好。 其实脑子机灵的人都知道,这种房子只这一批,错过了真就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这边一集资建房,林楠心里也急:他现在是分局领导。 分局的家属院只有一栋筒子楼,而今,筒子楼住的全是分局的退休人员和家属。在职的,领的都是房补。 单位安排不了住宿。 而现在还面临一个大问题,那就是:通货膨胀。 晚上了,他靠在床头放下经济学一类的书,见严言进来了,这才问:“孩子睡下了?” “睡下了!”严言坐在梳妆台前,将擦脸油往脸上慢慢的涂着,这才笑道:“她姑姑给买了睡裙,就这么冷的天,睡前非要换上。我说半夜上厕所,还是穿着秋衣秋裤更好,不着凉。人家非不,又让把她姑姑买的睡袍拿来放在床头,她半夜起来穿好了再上厕所。” 林楠就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由着她。” “跟她姑姑一样娇,这没什么。就怕没她姑姑那能力和运道……”严言说着就回床上去,“但凡有她姑姑一半的能力,我就该偷笑了。” 说着话,扭脸一瞧,见他又翻经济学一类的,“这是想干什么?” 林楠低声道:“系统内,升迁是纵向的。朝上的路得慢慢拓宽……”再说了,“而今这情况,通货膨胀厉害,工资跟不上高通货……不趁着这一拨给下面的人谋一次福利,只怕……” “集资房?” 林楠‘嗯’了一声,“还是得想法子。” “有法子吗?” 有!但还是得找尹禛问问。 于是,这天晚上都九点半了,孩子都睡下了,大舅子上门了。 来的时候还拎着烤串和啤酒,这可是难得!作为领导,他晚上又时候得在单位值班。得空了,还得陪父母,真的特别忙的。 很多时候吃饭都碰不到一起!他们按时回来吃饭的时间也不多了。 桐桐先是惊喜:“大哥。” 林楠看了看桐桐手里的雪糕,“这种天非吃这个?” “小冰糕!”俩孩子偷吃,“被抓住了,吃剩的扔了可惜。” 四爷出来的时候也拿着半个,“大哥,快进来。” 桐桐接了东西,把烤串放盘子里,又给拿了啤酒杯子,还有脱骨鸡爪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听林楠的声音,“问你点事。” 四爷点头,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反正已经是正局级了,“问人事还是?”他一边给倒酒一边问。 林楠接了酒杯子,端手里,问说:“想请你帮着引荐几位银行的行长。” 找银行?“你们单位……跟银行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除了案子,有什么需要跟银行打交道的? “集资房!谁愿意要,我事先给跑好路子,比如,单位做担保,每月从工资里拿出五分之一还银行的贷款,每月三十来块钱……亦或是分期付,三年、五年都可以。” 单位担保?拿什么担保? “我们每年也有一些收入的。”黄赌这两项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不完的,怎么能争取从罚款里留一部分,这是我的事,只是以此为抵押,“能不能跟银行把款项贷下来。” 四爷:“……大哥呀,这事属于管了未必落个好的事!” 第469章 花自向阳(186)二更 四爷又给林楠倒上:“这件事的麻烦不仅在你们单位内部。” 林楠没言语,只‘嗯’了一声。 桐桐坐在边上,就说:“现在说是福利分房,也没说不分!但就是排队,等着吧!单位没那么些房子,哪个单位不都一样。” 分房子得看工龄,得看贡献,得看职务,得看是不是双职工。 可以说是有些人排了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排到呢。什么时候能排到,鬼知道呀!反正一入职就给你登记,登记完了之后就……没有以后了,遥遥无期。 林楠叹气,“你是不知道,我们单位一退休老前辈前段时间住院了,听说不大好了。他老伴早没了,儿女又不在我们单位。人要是没了,这房不就空出来了。人还在医院呢,局里各个领导的家都被下面的人踏破了。也就是你嫂子会处理这些事,谁也没得罪,把人好好的哄回去了。可其他领导呢,吓怕了,十二点以前都不敢回家。” 就为了抢那即将空出来的一套房的。 林楠就说,“我们开碰头会,有人提议,谁能押五千的记名存单,就先优先获取分房资格。” 桐桐:“……”这不是耍流氓吗?五千不是小数目,对于工资低的民警而言,够花就不错了,能存出什么钱来。 “是啊!这也幸好,老前辈抢救过来了,瞧着腿脚不利索吧,好似暂时没什么危险。” 嗐!白等了,腾不出房子。 林楠靠在椅子上:“咱是大院出来的,再不济,还有父母的房子,跟父母一起住。只要父母活着,就有收容的地方。但像是矮子、瘦子他们,也住单位,挤不挤吧!四十平,对吧?这次集资房也没买,凑不起那两万。你就是借给他,他也不敢跟你借,怕还不起。 可我们单位,大部分都是胡同出身。一家三代,不超过二十平。就我们刑警队队长,他父母,他和媳妇带孩子一家三口,还有个没结婚的弟弟,六口人住十三平的平房。从我到分局,这都几年了,他是年年问……可这事怎么弄呀?没房呀!能把谁撵出现在住的房吗?” 还有处对象好几年了,因为没住的地方,跟对象吹了的。可别提了! 而后林楠又说了一句话:“谁不想当个好警察呢?可要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法解决,你说……纯洁性怎么保障!外面那些……多乱呐!有些场所明知道有问题,可一查什么也没查着,问题出哪了?” 有人收娱乐场所的钱了!未必干多大的坏事,单纯就是提前通风报信,省的被逮住罚款。这些人宁肯花些钱找这样的关系。 四爷皱眉,话是没错:“但是,前提是福利是政策!每个人都知道拿的是铁饭碗,分房是最基本的!现在,没说不分房,没说不给房子……只是在排队!你知道排队没戏,房改必然会有!我也知道,商品房是趋势!但是他们不知道。而现在,你提出以贷款的形式集资,其结果就是你叫大家每个人背上了债务。” 本来无债一身轻的! 本来是国家欠我一套房。 现在呢?你这个领导不仅不给我这套房,不从上面给我争取我的福利房,反而还得叫我背上债务。 凭什么? 四爷就说:“而且,这个头儿一开,上上下下,包括其他的兄弟单位……怎么处理才算是对的?若是其他人不认可,就会有人叫停。” 林楠问说:“所以,不可行?” 四爷转着杯子,“若非要行,只有两个办法。” 你说。 “第一,你将集资的事拿出来说一说,若是有人愿意,那不妨碍征集大家的意见!这个东西,得说清楚。福利房,不传子女!但是集资房,可传子女,是有一定产权的。至少在单位内是能流通,能变现。在这个前提下,若是超半数同意,那就可行!至于钱从哪来,那先是他们个人的事……” 林楠‘嗯’了一声,“然后呢?” “肯定是都很拮据,那么房子的大小上可以斟酌!可以再小一点,布局合理一点,四十平的房子行不行呢?其实也是可以的。卧室小一点再小一点,有厨卫,这也能住。这个房价算下来,一套不到两万,一万五六就行。这个时候,他们再拿不出来钱,你再出面,可以跟银行沟通,用单位发的房补来还贷款。” “第二种方法呢?” 第二种呀,四爷才要说话,桐桐就笑,“要是我,我就集资一部分,比如一家三千,先把这一部分收起来,不着急,叫大家分期给!分五年给单位结清。” 可单位也没钱垫资呀。 桐桐看着自家这大哥,“您怎么突然老实起来了,有了这个,就有了定金了!您拉上您的上级单位,找建筑公司,请他们给你们盖……” 林楠恍然:“赖账?” “不是赖账!是分期给!建筑公司接了工程,替你们垫付资金,若是没钱,他们会跟银行贷款的,那是他们和银行之间的事。他们有工程车,有很多资产可以抵押的,这谁都不违规,谁都不为难。不过就是分期结算的工程,要比其他工程价高一些。比如我们一平方四百,可能对方会给你们报价要四百三?四百五呢?这就不算是白垫付了,对吧?建筑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 林楠抬眼看自家这妹妹,“一年三千分期还,要是我们还不上呢?”太高看我们的工资了! “那就能还多少算多少?”桐桐就说,“跟人家建筑公司说的时候,只说是一次少借点,好筹措款项!谁都有亲戚朋友嘛,今年一次性拿不了那么多,可一年三千,大家凑凑,还是能挤出来的,这听起来至少合理吧。” 嗯! “可要是还真就凑不齐,那……中间有上级单位作保,对吧?到时候实在不行,房子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盖好了!这边还不上,人家又催着还!僵持住了,大家再坐下来谈。这个时候着急的是建筑公司和银行,你急什么呀?他们又不能再把现成的楼给拆了。” 林楠听懂了:“这个时候,三方面对面,我们把个人欠款转成个人贷款。银行先贷款给我们的人,我们拿了钱给了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再归还银行贷款。事就成了!” 对啊!桐桐理所当然:“这么处理,不是你求银行,也不是你给大家做工作他们还未必理解……而是,事到了那一步了,他们不得不按着你指的路走下去。” 不是我求着他们,而是他们求着我出面来处理。相当于:“我先挖一个坑,把大家都坑进来,都蹲在坑底了,我再把大家拽上来。” 桐桐:“……”倒也不用这么打比方!没坑谁,哪一步不是正常操作?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林楠认真的打量桐桐,打量完看自家这妹夫:“你也是这个办法?” 四爷:“……”我能有那损色吗?但不得不说,“我的办法没她这损办法简便。” 林楠起身,点了点桐桐,“这办法一用,以后没人乐意跟我打交道了!”太混蛋! 桐桐尬笑了一下,“你这个职位,也不会跟建筑公司和银行打太多的交道!一锤子买卖,砸完拉倒吧!何况,也不是只一家建筑公司,更不是只一家银行!咱换着坑,还能坑好几拨呢!” 林楠抓了外套,瞪眼看她:“你跟着尹禛,就没学到好的。” 四爷:“……”我一般不用这流氓办法。 林楠轻哼一声,“我走了。” 桐桐啧啧啧的,追着问了一句,“哥,真不用这办法?”挺好用的!立竿见影的效果。 林楠没搭理她,下了楼,冷风一吹,想了想,还是用吧!损就损点吧!搭进去的也不过是这么多年经营起的好名声罢了。 人走了,桐桐看四爷:“……这烤串还挺好吃的,不吃了?凉了再热热?在锅里炸一炸?” 四爷朝她呵笑了一声,“以后学着点好!”好的永远学不会,坏的不用学,你从骨子里往出冒。 桐桐:“……”见人家起身走了,她还追问问:“真不吃了?” “不吃了!” “那我吃吧!这么好些……可惜了的?”吃完了毁尸灭迹,得把签子之类的都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下楼的时候雷鸣和贺双喜正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坐着呢,过道里有灯,两人坐在那里算账。 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见是她还问说:“这个点了还出去?” “扔垃圾!偷吃了,怕被孩子逮住!”桐桐说着往出走,回来上楼的时候还顺嘴问了一句:“最近生意还行?” 还行!雷鸣还说了一句,“正商量着买个铺子。” 哪有铺子卖? 雷鸣指了指这大院门口的方向,“凡是外围临街的,一楼都往出卖!对着街道重新开个门就行!” 咱们大院? “对呀!”能住人,能当铺子用,可不能错过了。 这个事桐桐都没听说,“那原来住里面的人怎么安置?” “咱先买!房子腾出来得等新楼盖好之后了。原先住里面的人安置到新楼里,价格打对折。” 相当于是谁恰巧住这种屋子,谁就腾出房子。他们只要出一万就能买到五十二平的!而腾出来的这个房子再按照商铺价钱出售,单位获利,“一平得多少钱?” “两千五!” 好家伙!这么高的价儿呢。 雷鸣没敢大嘴巴的告诉林桐:这么高的价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光是这个买铺面的资格,背地里就花了两千,也是买来的,这还不算私下求人给送的其他礼。 第470章 花自向阳(187)三更 而今做倒爷,尤其是国际倒爷,那是真挣钱呀! 这才多久,人家雷鸣敢买两千五一平的铺子了。可单位卖了这个铺子,筹措这么多钱用来干嘛呢? 四十平的房子改成铺子都值十万呢,这一圈下来,这得是多少钱? 原来呢,大院的楼都不是贴着街道的,但后来街道扩宽,这一拓宽,围墙都没了。最外围的楼一开窗就是街面。 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也受罪,噪音太大了。 而今一楼这么一处理,没人不乐意!再说了,房子是单位的房子,产权不属于你,怎么改那都是单位的事。 只是这么一弄的话,粗略的算一下,怎么不得数百万呀! 要这钱干嘛? 桐桐也没刻意打听,直到四月了,天慢慢暖和了,她这才知道,李默出成果了:是一种硅酸盐的晶体材料。 这个东西的应用非常的广泛,生物、节能、电子元件,乃至于喷绘,等等方面都有非常广泛的应用。 之所以筹集这个资金,就是想在‘研’之外,拓展到‘产’。 李默的研究方向不是这个,这个成果完全是意外收获。本来是去挖人参的,结果挖着挖着,意外的碰到个山药根。 以李默这脾性,他一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褚云锋说:“科研就是这样,带着一定的偶然性。” 李默摆摆手,“人家去钓鱼,说钓草鱼那钓上来的就是草鱼,说钓鲤鱼那钓上来的一定是鲤鱼。我呢?去钓鲢鱼,结果钓上来一王八……”炫耀什么?怕林桐笑不死我吗? 但这个东西确实能给李默带来经济效益呀! 以技术成果入股,占总份额的三成! 而这三成里,单位跟他们小组平分。也就是说,他占总比例的一成五,也就是百分之十五。 而这百分之十五里,小组成员参与了。他又占这百分之十五的一半,剩下的按照工作的重要程度再细分。 这跟桐桐之前那个化妆品还不一样,那个小组成员没参与。 之前针对性的药品实验还在第三期,只要过了第三期,一旦产出,相对的,自家这小组也就有了相对的经济收益了。 一说有钱拿,就说谁不受刺激吧! 桐桐这边,组里的人一下子就冒出许多想法来。 比如:灭蚊蝇喷雾——中药制剂的灭蚊蝇喷雾。 因为每天其实打交道的都是毒,搞解毒的,一定比其他人更了解毒性。 他们在私下里开过小会,觉得这个玩意是可以搞的。虽然磕碜了一点,但是副作用小的灭蚊蝇喷雾,应该是很有市场的。 于是,他们拿来在开会的时候跟桐桐正式的提出来:“其实在我们的设想里,喷雾应该是比较昂贵的!不做成喷雾也行,可以将中药和化学结合,做成一种药片!药片挥发气味,达到效果。” 桐桐问说:“什么温度都能保证挥发一样吗?” “温度越低挥发的越慢,但要是最优的挥发温度是四五十度呢?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最节能了。因为家中的电器长时间使用,所达到的温度大致就在四十多度,有些甚至到了六十度。因此,这款产品的优点就是,可以利用家里的家电,将药片放在插排上,电视上,冰箱的散热部位,灯罩上面,等等地方。便宜、实惠,好用!尤其是农村地区各种蚊虫最多,灯可以吸引蚊虫,灯罩上放药片,用以杀虫,一举两得!” 虽然便宜,但是薄利多销,就问全国各地哪里不需要吧!尤其是南方! 桐桐就提醒,“南方潮湿,影响不影响挥发呢?” “但南方也富裕呀!喷雾就是更好的选择。这东西出口不妨碍吧!”蚊虫又不分国界,哪没有呢? 桐桐看他们:“那诸位的意思……顺道的申请个项目?” “对!这个东西简单,很容易就出成果了,马上就能转换。”毕竟咱平时用的灭虫药,难道不是咱自己用药渣自己做出来的? “行!那你们动笔写申请材料吧!回头我去申请。” 褚云锋拿着报告看桐桐,一眼一眼又一眼,“你这……真申请?”高大上与乡里巴转换的可真快。 桐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个……也是做实验之后的副产品,主要是看中市场价值,咱跟钱没仇,对吧?” 褚云锋将这个放下了,“行!开会后给你答复。”而后又递给她一份通知,“今年的科技大会有你,这是邀请函。另外,人家也是个推介会,给企业家和科技成果拉媒保牵的,你也多留意看看谁对咱们的其他成果有兴趣。” 不是别人没成果,是转化不了。 桐桐接了邀请函:“行!”然后又问:“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李默和黄天。” 李默去不奇怪,桐桐问了一句:“黄天就是那个国外回来的博士后?” 对!就是他,“你们不熟悉?” “他特立独行,内部会议从来不参加,我上哪跟他熟悉去?”平时都有各自的实验室,完全不用碰面,“不用给我派车,我自己开车去。” “车补自己去后勤报备!” 好! 回来跟四爷说,自己受邀科技大会。 结果四爷也有邀请函,“科技部门通过商业部门邀请的,不去不合适。” 那也不能一起走,得各走各的。 会议在五月,需得穿正装。 四爷穿个白衬衫,黑西裤,必须得有领带才算是正装。可这见鬼的天气,这么穿有多热呀! 桐桐自己开车,就不能穿裙子,她也白衬衫黑西裤,但女士的领口得有领结才算是正式。会议九点开始,八点半得入场。怕迟到七点就得出发,就怕路上堵车,自行车大军有时候可怕的。 这个点孩子也该上学了。 尹重还罢了,尹仪是个赖床精! 六点四十了,闹钟响了,尹仪将闹钟一摁,往被窝里一藏,又睡了。 过了两分钟不见动静,当妈的催:“赶紧的,六点四十八了。” “再睡两分钟。” 再过了一分钟,当妈的又催:“六点五十四了……” 尹仪蹭的一下坐起来,迷瞪着套衣服,那牙刷的真潦草,然后脸用湿毛巾随便一抹,头发简单的一梳,从抽屉里取两块钱,在学校门口买早饭吃,紧跟着就往楼下跑。 尹重一个人拎两人的书包,“你慢点!今儿爸爸送……” 四爷看了一下表,六点五五分。 桐桐就笑,“你送去吧!我得跟李默和黄天碰个头。” 本以为黄天自己开车呢,结果这家伙说:“路况不熟,得单位的车送。” 桐桐摁喇叭:“那我前面走,你们后面跟着。” 司机喊桐桐:“林工,等等!到处修路,昨晚跟胡院长回来的时候车胎怕是扎到什么了……” 嘿!你这还真是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上车吧。” 两人往后面一坐,桐桐成了司机。 李默理了理领带,在路上就问:“听说你现在连蚊虫药、耗子药都做了?” 怎么说话呢?一天不挤兑我你难受是吗? 她就说:“那是我想做!我想做灭蚊蝇的,肯定伤不了蟑螂;我想要灭蟑螂,不怕耗子误食!” 李默冷笑,不语! 桐桐也嗤的一声,“我家尹仪前儿摔了一跤,本来想去门口买烤鱼的,结果一跤摔下来,在路上捡到俩水果糖……那狗屎运绝了!” 李默:“……”这嘴是真讨厌! 黄天将脸撇到一边,实在想笑,忍不住。 到了地方,停了车了。 一下车,黄天整理了衣服,这才看李默:“李工,你正装……褶皱太明显了。” 坐了一趟车,衣服后面都是褶皱,这不合适吧。 李默看了看身上,又看看黄天,再看了看林桐身上的衣裳,还真是,人家的怎么就那么笔挺。 桐桐问李默:“大哥,你这一身多少钱?” “门口的夜市摊子上买的,衬衫八块,裤子十五,领带七块。”李默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质量不错。” “挺好!”这个价钱真挺好的,“走!进吧。” 然后黄天跟着去排队,这一排队才发现,他跟林桐才是异类。其他排队的这些科研人员,比李默邋遢的多了去了。 前面那位头发花白的,衬衫没全塞进裤子里,有碍观瞻。 再前面那位,皮带上为什么要缠着红布条呢? 回头再一瞅,新来的这位走路过来丁零当啷的,钥匙挂了那么一大串,这家里是有多少门呐。 还有皮带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严重变形的;有穿着皮鞋不穿袜子的;有裤腿一个挽着一个拖地。 衬衫也是一言难尽,纽扣都能用不同的颜色,打领带都遮不住的那种。 再有就是那手里拎着的包,五花八门。有些是单位发的,有些是自己的,磨损掉皮面的,拉链拉不上的。 很难想象这些人做的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 排队的人多了,再看看……凡是穿的没毛病的,大部分都是国外回来的。当然了,林桐不是,她纯属有钱,没便宜的衣裳。 而且,他们……抽烟! 这么多人排队,还有人忍不住抽烟,他提醒前面的人:“您好,这里有女士……”说着,指了指那香烟,示意他:得灭。 这人朝后看了一眼桐桐,然后‘哦哦哦’了三声,直接将烟给掐灭了。 黄天才想告诉对方哪里有垃圾桶,结果就见这人把半截烟往裤子口袋一塞。他惊愕的嘴巴张那么老大:这都是搞科研的? 第471章 花自向阳(188)一更 开会就是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听领导发言。 相关的文件就在桌上,一边看一边往下听。今儿这会议,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应用。 而这个应用,只在军事技术的革新方便,几乎占据了文件总页码的一半。 高科技应用于国防,这是今儿强调的重点。 黄天从国外回来,在单位内很少开会,反正桐桐是没碰见过他。因此,在这种会议上,很多东西只看字面,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会议的间隙他就问说:“是有什么项目……” 不是!桐桐低声道:“年初的海w战争知道吗?” “知道!但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黄天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咱说的是这个!” 回来最不适应的就是说话那个绕劲!本来觉得听懂了,可实际上自己的懂和别人的懂不是一个概念。 桐桐看他:“你倒是听完呀!”她的声音更低,“那不能称之为战争,那是降维打击。一方伤十万,死亡两万;另一方伤亡人数二百二十三。战争模式变了,懂吗?” 李默在边上补充,“新闻上说的海陆空配合……你没听过吗?这就是在做调整。” 黄天:“……”哦!那话是这个意思呀?“所以之前不重视……” “闭嘴!”桐桐朝他瞪眼,“不懂就别说话!不是不重视,是想重视却没钱。那是忍耐期,懂吗?日本一个自卫队每年花费337亿美元,咱们呢?一年只能拿出330亿人民币。想干点什么不得用钱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你不懂!” 哦!十年,攒下点了,也确实知道落后了一个时代,所以,要追? 黄天想问一句:追的上吗? 话到嘴边了,见林桐又看过来了,他闭嘴了:不说了!不问了!投降。 桌上的陶瓷杯子里,杯子会有人来蓄水。边上放着小包的茶包,想喝茶自己就把茶包放进去,不喝的话…… “为什么不喝?”桐桐看了黄天一眼,问李默:“要吗?” “要呀!”这么好的茶,外面可买不到!然后李默直接装包里了。 黄天:“……”茶包带走?不太好吧? 反正坐在这里,可交际的人也不多!不是不想交际,是干这一行的吧……好似也很少碰见那种特别擅长交际的那种。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铭牌,听过这个人,或是对这个人研究的东西有兴趣,说不定还坐在一起聊一聊。 然后……就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些,他们一起开的会多,彼此认识,这会子聊一聊是有的。 像是其他人,就是客气的相互点点头,微笑一下就得了。 而四爷开会的地点,跟桐桐不在一个大厅里。两人排队进出的门都不一样。 只看午饭能不能碰上了。 今儿的午饭是主办方提供的,自助餐。 一进餐厅转悠,李默碰到以前的老同学,端着盘子走了;黄天在西餐去碰到了一留学回来的,两人说着说着,还全英文开始交流了。 她看了黄天一眼:“我听得懂,很多人都听的懂。”少吐槽点吧。 黄天:“……”知道了!知道了。 桐桐对牛排、披萨之类的不感兴趣,只取了一块蛋糕就走人了。不过路过的时候看见小吃区有一款新糖果,市面上没见过。 她取了一个放在餐盘边上,等会子吃完饭了再吃。 而后又去选了其他菜,端着盘子看穿的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的人群,他们是受邀前来的企业家。 结果还没瞧见四爷呢,边上先有个女声:“请问是林桐林研究员吗?” 桐桐一转脸,看见一……阿姨?就是年纪得奔着五十了吧?嗯!差不多五十上下,黑色的头发里混着银丝,但整个人的状态却不显老。脸上的皱纹不多,皮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人很清瘦,五官很明晰,现在很少看到这个年纪还这么优雅,这么知性的女性了。 但桐桐真不认识她! 就只能先问好:“您好,我是林桐。” “我叫温雅,我是你的病人,你是我的大夫。” 对方这一说,桐桐想起来了,她的很多病人她都只能拿到体检报告,然后给予治疗建议,但一直没见过人。他们都是有一些症状,但是还不太严重的病人。 这个年纪,这个性别…… 桐桐的脑子里闪过病人的资料,“八十三号?” 温雅愣了一下,“那可能大夫是那么排的……” “您现在……是工作调动了?” 温雅点头,“是!我今年四十九了,手里的项目也完成了,正在等着工作调动。” 桐桐了然,就说呢,你们的工作单位,不是调动了也不会突然冒出来说是我的病人。她朝靠窗的角落指了指,“去那里坐吧。” 好啊! 面对面坐在卡座上用饭,桐桐看了对方盘子里的菜,两块牛排,一份蔬菜沙拉,一小块蛋糕,一杯酸奶,这个搭配,是遵了医嘱的,“坚持的不错。” “很少吃到西餐,今儿尝尝这个,换换口味。”温雅说着就看桐桐,“到底年轻,饭量不错。” 桐桐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跟对方聊:“身体还行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一天三顿药,早起还是有些昏沉。我一般是早起六点吃药,七点吃早饭,这么着赶在上班的时候,昏沉感才能下去。” 桐桐放下筷子,“我给您号脉看看。” 温雅将胳膊伸出来,桐桐一拿脉就愣了一下,然后撒手了:“这个情况……跟我另一个病人很像。他也有这样的昏沉感……” “孙所?”温雅点点头,“我的老领导了!他的情况比我的严重,当时我穿着防护服,防护服破损导致我晕倒了……刚好赶上孙所来突击检查……他不管业务,实验室的规章制度没有执行好,出了那样的实验室事故……我也是一直觉得很抱歉。” 桐桐:“……”防护服破损只是露进去一些,不是全失去防护作用。所以当时实验室的其他同事将人带出来,对温雅的伤害还能轻点。 因为老孙这一进去,大家都先忙着那个没穿防护服的了,没帮上温雅,倒是害的温雅多吸入了一些东西。 有害的东西,别说多吸入一两分钟了,就是三十秒,它对身体的伤害也是不一样的。 桐桐就问:“防护装备那么不完善吗?之前也破过吗?” “那个时候有防护就不错,还敢想完备不完备?”温雅就失笑,“也不光是我晕,其他同时也一样,稍微不小心,坏了……十好几年前,那都是家常便饭,不说一月三回吧,半月一回是有的。” 那是不容易!桐桐就叹气:“这个年岁了,不比年轻人了,确实该调换出来了!也跟家里人团聚团聚……” 温雅摇头,“从六六年到现在多少年了?” 二十五六年了。 “是啊!六六年的时候,我也才二十五岁。我是跟我未婚夫一起去的单位,结果没等结婚,他……实验中意外丧生了……我也就没再结婚。” 温雅说着就又道,“不过,七九年的时候,我收养了同事的女儿。我同事他妻子在地方上工作,乳腺癌没了。他后来也……没抢救过来,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我收养了,交给我母亲抚养。今年春上,我母亲也病逝了,我女儿现在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 “孩子的学业重要,调整工作也能陪伴孩子。”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吃了饭,各自得回位置,下午还要接着开会。 这会议得三天! 第一天晚上回去,桐桐洗了澡出来,先朝孩子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凑到四爷身边:“你知道老孙……那个相好的吗?” 我看见你跟人一块吃饭了,“那是老孙的相好的?” “老孙怕是单相思!”桐桐撇着嘴,“咱院里的人嘴上不说,但各个都觉得老孙外面有人了,魂儿都勾去了,可人家压根就没那个意思。老孙比温雅年纪大十六七岁呢!温雅是未婚夫没了,耗到现在都没结婚。但人家收养了一个女儿,孩子都到上高中的年纪了。眨眼就成年了。这就摆明了,就没想跟男人怎么样!她是手里的项目交手了,才被要求调动工作的。” 这证明人家出成果了,完全就是一干事业的脑子呀!但凡心思在男女那点事上,科研这种东西她钻不进去。 四爷听的认真,一开口却只问:“是不是褚云锋要高升了?他来了多少年了?你们这成果出的也不错……” 桐桐:“……”我跟你说老孙的单相思呢! “我跟你说的是,可别是你说的这个温雅要调过来给你当领导。”四爷说着,就换了个坐姿,然后一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个糖果来,他给放茶几上。 桐桐看着那个糖果,突然想起自己换下来的裤子了,然后也从口袋里取出个糖果放茶几上。 好了!俩孩子一人一个。 去开个会,没拿人家的招待茶叶,却把人家的糖果给装回来了。 给孩子放在桌上,桐桐这才‘哦’了一声,“怕是已经确定下来了吧!”温雅肯定是被谈话了,“就说呢,好好的怎么跟我说起了那些私事,感情是在剖白呀。” 四爷就笑,一天天的一听八卦就迷糊,一听桃色八卦那更来劲。人家见你第一面,把私事都说给你听了,凭什么?凭你更讨人喜欢? 桐桐朝他呲牙,然后抓起糖给俩孩子送去,“我今儿问人家那些招待人员了,他们说这个糖只定点的酒店有,一斤得二十八……” 第472章 花自向阳(189)二更 二十八一斤的糖,结果两孩子说:“没有橘子糖好吃!也没有大白兔好吃。” 可这糖当父母的也没舍得吃,给带回来的。 然后第二天桐桐就特意去尝了尝这个糖,糖是好糖,是手工做的,没有色素和香精的糖。但是肯定没有小卖铺买的那种糖果好吃。 属于无添加的那一类。 回头买一点,给老林吃!喝完药吃个这种糖没事的。 尝了糖,又去点心那个区域,拿了一块肉松蛋黄酥,这个昨天都没顾得上尝。这一尝,顿时眼睛一亮,酥脆咸香! 叫她觉得惊艳的吃食,那就是真的很好吃。 她马上拿个盘子,夹起来半盘子,端着就去找四爷。瞧见李默去还盘子,还推荐他:“去尝尝,绝了。” “我吃饱了。”嘴上这么说着,可脚下一转方向,还是诚实的去尝去了。单位上的人都知道,林桐嘴刁!她要是排队去食堂买什么菜,那这个菜的味道一定不差。 这回这么极力推荐……李默拿起来尝了一口:哟!得再拿个盘子。 四爷看着桐桐送来的一盘子点心:“……”这种规格的会议,你是怎么在饭后,端着一盘子里点心从那头走到这头的。 这里有领导,有同行,都是业界大拿,你这是挨个去尝了选出来的吗? 他正跟两位机械专家在说话,国产的一款汽车眼看要停产了,他们正在这里说机械上国内和国外的差距,短板在哪里,结果桐桐来了,笑盈盈的走过来。 其实这会子八成的人都吃完了,倒杯茶,坐在这里闲聊而已。 桐桐一脸的笑意,将点心放下问好:“我尝着好吃,专门送来了!吃自助餐总也没有在家吃饱读……” 俩专家都五十大几的年纪了,挨过饿的人对食物没有抵抗能力。 吃饱了又如何?吃的不扎实,松松皮带还能再吃一拨。 这么一尝,果然是好吃。 四爷跟着吃了一块,嗯!是好吃。 桐桐正要说话,听到身后有问好声。都是问候领导的! 蒋小兰陪在领导身边,指着桐桐就笑:“您刚才瞧见的就是她,林桐……”然后说桐桐的来历。 领导就笑着伸出手,“林研究员呀,我知道你。” “您好!” 然后又跟周围的人再握手,等到了四爷跟前,就又笑道:“我知道你父亲,他的身体还好吗?” “劳您记挂,都挺好的。” 领导回头又笑着看桐桐,“林工呢?身子好吗?” “也挺好的!谢谢您。” 领导说着,也拿了一块点心,尝了尝,而后不住的点头,“味道是不错!都可以尝尝。都要跟林研究员学习嘛,不要客气,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惹的一圈的人都笑。 走的时候蒋小兰还低声问:“还有什么特别好吃的?” “卤面!东北角。” 好的!卤面。 果然,领导说卤面的味道不错。 吃了饭,蒋小兰走的时候低声问桐桐:“我吃着卤面也一般呀。” 桐桐跟她咬耳朵,“领导的母亲是中原人。” 啊!自来家里的饭菜多是随母亲,这个地方的人擅于做这个地方的特色饭,自小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味道了。而今再吃这个,至少不会不合胃口。 蒋小兰拍了拍桐桐:你不当官可惜了!太会琢磨人了。谢了! 干嘛这么客气!我可不信人家顺势就能过来。没有你在边上敲边鼓,这是不可能的。 不要小看过来这几句话和问候,这能带来极大的便利: 首先,四爷跟这些专家接触,不管认识不认识,信任度是绝对高的。在到处都在警惕怕被商人坑的情况下,有一个相对值得信任的企业,如果都有意向,合作问题会很容易达成。 其次,是接触桐桐的企业家一下子就多起来了,有些是请她推荐的! 所以,会议到了第三天,桐桐主要是跟这些人在聊。 有做涂料的,有做化肥农药的,有多家装材料的,很杂。 正说着话呢,肩膀被人拍了,黄天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借一步说话。” 桐桐跟对面的几个人歉意的笑了笑,“稍等!”然后才跟黄天往边上走了几步:“怎么了?” 黄天问说:“你们不是说做什么蚊蝇药物吗?我给你介绍个人,他原先是j城的,做的是生物制药。” j城?这地方早几年做的是假药,那么大的案子这你不知道? 黄天低声道:“那不是早前吗?他们那一片前几年造假成名的,后来打击了一拨之后,人家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质量很过关。不信你问你家尹总。” 是吗? 黄天低声道:“人家的生意不仅包括生物制药,还包括了医疗……你不是也是医院的……”说着,他就朝不远处指了指,“我一国外的同学,在那边做着经理,这次也跟来了。给个面子,见见?” 桐桐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两人的身边跟着一个跟黄天年纪相仿的男人,都在朝这边客气的点头。 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先去招呼,稍微等等我!我跟这边说完了就过去!” 跟这边的聊完,桐桐过去的时候都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黄天给桐桐介绍,“这是陈德陈总。”然后又介绍边上的女人,“这是钱琳钱总。” 桐桐跟两人分别握了手,这才落座。 陈德像是个慈和的长者,“林工年轻的超乎我的想象!之前就看到过关于林工的报道,从您开始打假气功师,我就注意到了。我当时就觉得,您真是有大功德的人,敢说实话敢说真话,叫多少人免收欺骗……” “过奖了。”桐桐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问说,“你们是做制药的?” “对!” “我的项目……现在才启动,什么时候能投产,其实现在不好说的!至于我的其他药品项目,它不同于其他的药品,因此它不在咱们能合作的范围之内。”那个东西要是出口,那也是严格限制的!真不是一个企业就能生产的。 桐桐就说,“你们真要看中我正在进行的小项目,那得等等,等一两年才行。”故意把时间线拉长,倒也不是不想找买家,而是以造假起家的,他做药的心就不诚。 说到底,这是被坑害的人多了,大家闹起来了,这才发现了大案,上面这才严厉给打击的。若不然,他们会觉得他们错了吗? 无医者心,做的什么药呀? 难道打击了一次,他们就幡然醒悟,进而生出了悲天悯人之心? 不会的!做药的就怕药便宜,太有效对他们而言,未必真是好事! 三毛钱的感冒药和五块钱的感冒药相比,成本差别在哪呢?但不用问也知道,三毛钱的一定会有人说各种副作用,而五块钱的就不会有。 三毛钱的吃半片还睡呢,五块钱的吃半把都没事。 三毛钱的买一瓶,一家子用三年,到过期的时候还有半瓶药没用上。 五块钱的大致是一天半的量,想吃够七天,算算得几个五块吧。 他们做的是生意,这是前提。 真正的中医大夫,那是大夫和药不分开的!大夫有医者心,那药至少不会是假的!医术或许只是太平医,但肯定不会拿假药害人。 这是差别。所以,从她的心态来讲,凡是跟药有关的,想谈合作,看的不是他有多大的资本,有多大的经营能力,而是此人的心性如何,是否有底线。 若是没有这个——免谈! 过来这一趟,是给黄天面子,但要是选择的话,她宁肯选择小规模的企业,也不跟这种的合作。 结果这位陈德陈总说:“等!我们一定等。我也知道,您的项目不愁嫁不出去!我们不敢说一定定下来就是我们,只盼着您给我们一个竞争的机会!这个项目可不是小项目,它是日常用品,比别的药物还常用的药品。况且,也无所谓淡季旺季。咱们冬天用的少,但别的地方有夏天,对吧?全球这么大,尤其是非洲……便宜的东西在那边很有市场。” 钱琳也笑道:“是啊!林工,您看,什么时候我们能详细谈谈!哪怕给我们的机会,给您把资料送过去,您了解了解我们。请您吃饭,怕冒昧,也知道您忙。就给您送个资料,不敢耽搁您太多。您若是有兴趣,随时可以去我们的企业考察!市面上我们的药,您可以抽查检验,绝对没有您担心的问题。若是不过关,这个地方我们也进不来呀。” 桐桐看了两人一眼,“是这样!你们做的是生物制药,对中药不算是熟悉,对吧?我肯定是要考虑其他的企业,看看他们的生产资质。所以,还请二位理解。” 理解!理解。 忙活完了之后,桐桐开车往回走,紧跟着朝东边的路口看了一下,四爷作为企业家,他们是从那边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他的车,两人汇合。 结果没看见四爷的车,反倒是看见一辆自己之前在大院里看见过的车。且那个秀秀就从那辆车上下来,不过车上是谁她并没有看见。 一如现在,这辆车从她面前开过去,她只能看见车牌号,一样看不清车里的人一样。 这是恰好从这里路过呢,还是车里的人也是会场上,开完会也才刚出来? 她把车窗摇下,探出头去,那辆车里的钱琳‘咦’了一声,“那是林桐的车——” 陈德只‘嗯’了一声,“这个林桐好似没有跟咱们合作的意向。” 嗯!很难打交道的一个人。 第473章 花自向阳(190)三更 当天晚上,桐桐才进门,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说去林家那边,结果蒋小兰叫司机过来了,拎着两个崭新的篮子,说是给孩子的吃食。 不是礼,就单纯的是给孩子送吃的。 以双方的关系,送就送呗。 结果一篮子是手工糖果,一篮子是桐桐吃着觉得好的肉松蛋黄酥。 她放到边上,正要给四爷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结果他的电话先打过来了,“不用等我吃饭,我十点以前回来。” 这肯定是请哪些专家一块去吃饭了。 那她就不管了,取了个大盘子,拿出了半盘子的糖果,半盘子的点心。这才拎着篮子,端着盘子下楼。 这个点小石头还没放学,贺双喜也没做生意回来,雷鸣肯定也不在。 地下室门口也放着家里经常用的锅碗盆之类的东西,桐桐就把点心给放到锅里,然后等把锅盖给扣上,这才去回林家。 往过走的时候见老孙在大院路边的健身器材上锻炼呢,她就问说:“孙叔,该吃饭了,不回家呀?” 回!这就回。 老孙应着,从兜里取出口罩戴上,这才跟桐桐一起往过走。 桐桐拿了糖果递过去,“您尝尝,这个可以吃。” 老孙摆摆手,“戴着口罩,不吃了,给孩子留着吧。” 桐桐好奇怪,“您干嘛捂的这么严实?” 不等老孙回答,桐桐明白了:就这几天功夫没过来,苏晓梅种的花开了,开的如火如荼,红灿灿一片。 这玩意种了一院子,墙上爬的都是。好看归好看了,但就是花粉……这玩意对容易过敏的人来说,不太友好啊! 不过,你收拾老孙就收拾老孙,我家也有病人呢! 这玩意不仅对容易有过敏反应的人不友好,对气管弱的人也不友好。 老林只能天暖和的时候在院子里呆着,天稍微一凉都不敢出来,你这花粉飘到我家,算怎么个事呀? 桐桐脚步都快了,老林在家坐着呢,她疾步过去,“爸,有没有觉得喘气憋的慌?”自家也种花,但是错开季节,每个季节就那几株,哪有这样的? 老林其实觉得还行的,“也没有……很憋的慌。”就是出去不大舒服,不时的咳嗽几声。但不出去,还好! 可五月份了,这个季节不出去,啥时候出去?等六七八月,热死人的时候出去呀? 桐桐将篮子递给从厨房出来的季安:“我表姐接几个孩子去了?” “啊!马上就回来了。”季安看自家闺女,“你这急匆匆的干什么?” “花种的多了,花粉过敏。”桐桐往出走,“我去找苏阿姨说说,然后给她把花拔了!回头我给她买更名贵的花赔给她都行,这么着真不成!” “你爸出去就咳嗽不是风吹的?是花粉?” “我爸咳嗽了?”桐桐瞪着老林:“就这你还瞒着?” “就是出去咳嗽两声,嗓子不舒服……”又不是病了,“很不用大惊小怪!”不出去就不咳嗽嘛。 桐桐不说她了,急匆匆的往出走。 季安喊道:“你好好说,别吵吵。” 知道。 苏晓梅正在家插瓶呢,就是剪了院子里的花,在那里长短枝条的来回换位置,看怎么协调。 桐桐在外面喊了一声,苏晓梅就应了:“进来吧!听见你回来了。” 然后一边看着花瓶一边道,“你可是出息了!前儿我在新闻里还看见你了,虽然一闪而过,可还是瞧见了。这种会议,你参加了,多了不得呀!你爸你妈是真跟着享福了。跟我家孙静不一样呀,她就是个劳碌命,做那生意……做生意说巴结人的话,处处讨好人,卑躬屈膝的,叫人瞧不上。” 桐桐人还没进去呢,她一个人就絮叨了那么好些。 都说的是什么呀?桐桐假装没听见,只急吼吼的道:“苏阿姨,您这花不能留,这花粉……我爸受不了!” 苏晓梅愣了一下,“怎么你爸受不了?你爸不是啥都能吃吗?” “气管弱的人受不了这个。而且,我大志哥家的孩子,那么小,气管还在发育,你这花粉弄的,周末孩子怎么过来?我静姐还是孕妇……你这弄的,不光是四邻遭罪!” 啊?孩子还不能闻。 “啊哟!我的阿姨哟!您能给人气死呀!有些孩子闻见味儿还吐奶呢,孕妇正是对气味敏感的时候,真给折腾的咳嗽,用药都没法用,您这倒是图什么呀?” 苏晓梅这才急了:“哎哟哟!你怎么不早熟呀!” “你这不开花,我也不知道你这种的是什么。”桐桐说着,还问:“您种的这什么呀?” “不知道呀!那谁家的保姆是南边山里的,说是山里人管这种叫‘年年红’,一年四季都开花,常开不败。” 桐桐出去凑近再看了看,也不是啥危害人的东西,就是单纯的开野花开的猛的一种植物。 她回头看苏晓梅:“拔吗?” “拔!” 林枫开车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给人干活:“这是干嘛呢?” 桐桐赶紧喊:“帮忙!帮忙!回头还得把这些拉出去,扔远点。” 苏晓梅站在边上一脸的可惜,“伺候了两月了,可算是伺候的开花了,嘿!这叫什么事。” 桐桐叹气:“回头周末吧,我去花卉市场给您买其他花,错开了种,一年四季有花就行,少点没事……” “那倒是不用你赔。”苏晓梅说着就进去了,“你们忙着吧,我还没吃饭呢。我先去吃饭去。” 行!这点活也不值当什么。 人走了,林枫这才问怎么回事,桐桐一说把林枫后悔的,“我昨儿还说,这什么花呀,开的这么好……说开一下子就都开了,不等败,下面的花苞又长出来了,一拨一拨的不断茬……” “这玩意别随便种,气管弱的人真受不了这个。”开在山里没事,山里人少。城里着,四处都是建筑遮挡风,人又密集。 林楠和严言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兄妹俩把人家院子里开的好好的花拔出来打成捆了,“干嘛呢?” 桐桐和林枫只笑,笑着说事。 老孙在二楼看着,瞧瞧人家这孩子,哪天这些孩子不过来?林楠忙吧,这晚上要置办的话,早起必要早早的来转一圈!若是早上也有紧急任务,那中午无论如何都得抽空回来吃饭的。 更遑论林枫这个闲人,大学老师清闲呀!他不争课时费,不争其他的任何东西,他过的富裕,什么也不缺,他就相对自由。课少,在家的时间就多。早起带着孩子过来送托儿所,他是在这边吃了早饭才去上课的。一下班就回来,回来这就得等晚上孩子困了才回家。 而周末和放假,他基本都在这边,陪着父母很少出去交际去。 就不要说林桐呢,一个单位里工作、生活,抬脚就到,一天窜多少回呀? 这几天林桐开会,忙!这一回来先看他爸哪里不舒服,一看见花想到的就是怕他爸咳嗽,嫌花粉阻碍他爸在院子里转悠。 自己呢?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子浓烈的香水味直冲鼻子,一回身就见苏晓梅拿着香水瓶子四处的喷,这是那种五块钱一瓶的香水……香水的价钱不一样,这配方就不一样。便宜的香水……太刺激人了。 人家喷完,直接下楼了。 桐桐给拾掇完,用扫帚把院子里的路面扫干净,这才打算回去,进去想给苏晓梅告辞的,一进去:好家伙! 这味儿呀,她直接出来了。 然后在楼下喊:“孙叔,要是觉得憋气,千万记得打电话,叫医院派车接你。之前给你的丸药,在医生来以前服用。” 老孙道:“你不是在院里吗?” 我就是在你家隔壁,也得有人喊我我才能知道呀!可这话没法说,她只能道:“我这一下班,有时候也会出去见见朋友……不一定都在。” 好!知道了。 老孙是真的觉得有点憋气的,他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叫通着风,可还是不行。然后他只能下去,打电话给医院,把症状说了。 挂了电话,他就看着苏晓梅。 苏晓梅听见了,她只要出去喊一声,林桐就在隔壁吃饭,一喊她就过来了。 但是苏晓梅没喊,还是坐在那里继续的吃饭。 老孙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把口罩摘了下来了。 急救车来的时候,老孙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来的大夫一进来就知道怎么回事,急着把人往出带,回头就喊:“看着点孩子,把香水瓶打碎了,就不能叫孙所在屋子里继续呆……” 桐桐听见动静跑出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倒出去了。 老林急切的问:“老孙怎么了?” “没事!”住两天院就好了。 桐桐手里的碗还没放呢,看了一眼隔壁。隔壁的电视打开了,新闻播报的声音传来,特别的清晰。 应该是屋里的窗户都开着呢,一点也不隔音。 间或的,还能听见苏晓梅的哼唱声,“陈世美啊……好贼子……你既读诗书应明礼义……你却弃旧迎新……对妻子无结发之恩……” 桐桐:“……”怎么连秦香莲、陈世美都出来了?你不算是秦香莲,他也不至于是陈世美。你没秦香莲苦,他没陈世美坏。压根不搭嘎的! 严言跟着出来瞧热闹,朝隔壁指了指,然后低声道:“就怕一个自以为比秦香莲还苦,一个自以为坚守底线大丈夫……” 诶!这话还真对。 姑嫂俩在外面嘀咕,林楠在里面喊:“差不多得了!”然后说桐桐,“你不给孙静和图全两口子打个电话说一声?” 第474章 花自向阳(191)一更 老孙住院了,桐桐第二天得去一趟。 平时主要负责他身体情况的,就是桐桐。 当然了,老孙的情况,主要是他被照顾的情况,桐桐是必须要跟刘主任汇报的!病人嘛,三分治,七分养。 大夫再怎么高明,也经不住家属这么折腾。 而怎么跟老孙谈,就不是桐桐的事了,有刘主任呢。 刘主任也跟老孙谈过,他给的建议说:“要是这种情况不能完全改善,那你就考虑看看能不能跟子女生活。”两口子分开。 谈的时候桐桐就在外间,她听的清清楚楚的。 反正都到了那个份上了,刘主任也没劝过人家过不下去就离这样的话。 事实上,子女成家了,跟子女住是个法子。他退休金高,跟着儿子,那退休金大多数就给到儿子两口子手里了。 要是住的逼仄,那做儿子的可以做主在他家附近给老孙租个房子,这也是一种方式。 况且他女儿的条件好,女婿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再加上无亲无眷的,想来并不介意家里多个老孙。 事实还真就是这样,图全就提过,打着叫老孙给他帮忙的借口,说车行里事多,要是不愿意住在家里,可以去店里嘛!店在城外,买了三十亩地,这地都是咱的,盖的房子也是咱的,后面有员工宿舍,也带着食堂。 白天您就是跟着去店里,中间也有休息的地方,给您专门拾掇一间房子能怎么着呀? 晚上咱回家睡,白天咱一起去店里。 结果老孙自己不愿意,用老孙的话说:“我常年不在家,现在你们管我,你妈会觉得你们疏远她,算了。” 于是,不了了之。 桐桐今儿去医院,还是孙静和图全在。 孙静怀孕了,折腾不起了。桐桐就问说:“大志哥呢?” “我哥昨晚在,今儿我叫上班去了!我嫂子要带孩子,我就没叫她来。看好孩子就行了!”孙静拉着桐桐坐,“大夫说幸好你叫吃了急救的丸药……” 吃了急救的丸药还呼吸急促了?按说戴着口罩呢,不至于呀。 她就道:“我先进去看看。” 见孙静要跟,她忙道:“叫图哥跟着就行,你安心的呆着吧。” 两人进去了,图全才低声问:“折腾的这么邪乎?” 桐桐‘嘘’了一声,这才靠过去,抓了老孙的手腕,号脉之后就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老孙摆摆手:“……”六十大几的人了,死了就死了!死了干脆。 桐桐没法说,只给图全朝外指了指:出去说。 出去自然要找刘主任,这话得说清楚:“……我见到的时候是戴着口罩的,所以,我估摸着难受是有一点的!但这个情况……孙叔是摘了口罩了。也就是救护车到的及时,要是不及时,便是急救丸服用了,也够呛。” 其实,他完全可以从屋里出来!出来走到林家,自己就在林家。 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放弃求助,甚至摘掉了口罩。 孙静就问说,“那要是夜里,我爸睡着了,给床边倒一瓶香水,再关上窗户,会怎么样?” 图全拉了孙静一下:不至于!要是想要他的命早这么干了,这不就是在他清醒能自救的时候才这么干,摆明了就是故意折磨他呢吗? 她要表达的意思是: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你就是真的快死了,那我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孙静真的是:“……我之前每月按时给我妈钱,后来我看她跟我爸的情况糟糕,我就再没给过!我爸的工资一直就是分四份,他自己留四分之一,四分之三给我妈。我妈要养我们呀!一直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爸的退休金和补贴,他留四分之一,四分之三在我妈手里。我就想着我不给我妈钱了,叫她知道知道……她花钱大手大脚那花用的大多数都是我爸的……” 总想着有这个前提,两人哪怕谁也不搭理谁呢,可好歹不至于闹的太过分。 可谁知道竟然到了这个份上。 孙静问图全:“有没有可能,子女做主叫父母离婚的!或是起诉离婚,找律师,起诉!”说完又问刘主任,“或者,我爸是病人,不具有完全的民事责任,可以由我们做子女的做主,替他起诉,跟我妈离婚。” 离婚是夫妻双方的事,只能是夫妻双方的事,谁也不能代替! 刘主任就说:“这事组织上一定会管的,你们先等等。” 孙静抚着肚子,在外面等桐桐出来。 桐桐一出来,她就问说:“工资得去财务上领,是吧?” 当然!工资不是存折,是现金。直接去财务领就可以了!“能代领,对吧?” 当然!夫妻、子女,只要当事人同意,这个钱就可以委托对方来领。就像是有些老人瘫痪了,那这工资不还得子女来领么? 孙静‘嗯’了一声,“回头我爸的工资我领!” 桐桐:“……”也是个办法!老孙的工资和补贴都很高,而苏晓梅她的退休工资现在有一百没有?差不多就是一百零几块吧。 要是她一个人的话,吃穿肯定是不愁的。但要想有太好的物质生活,那不大可能。这个工资就属于会心疼电费,会心疼水费,会在买菜的时候斤斤计较的工资。 如果子女不补贴,那就只能这样生活。 但是,也不能说子女不赡养,因为大病之类的,还得子女掏钱。单位会报销,但报销比例不一样。老孙花多少钱,国家都管。她作为普通的职工,就属于报销一部分那一类。 单位知道了当然要管了,张红的妈张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就是那个当时不同意桐桐要二胎的那位阿姨。 她是人老心不老,妇女工作嘛,小年轻搞不定,她亲自上马。 苏晓梅说:“家里坐吧。”已经被她怼回去几拨人了。 但是这位老张主任可不进去,人家就站在院子里,“苏晓梅,你是家属,记住身份。如果老孙死了,那么,单位会给予你一些别的照顾,但是这房子是不会再给你住了……” “凭什么?”苏晓梅站在院子里,“他就是死了,我也是遗孀……” 桐桐站在院子里,一边间苗一边叹气:冬妮的父亲没了,董母只在那楼里多住了一个月,适应了适应,马上就搬走了。为什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呀! 当然了,要是非赖着不搬,也确实不好撵人。就是不体面而已! “这地方是给功臣的……” “他的功劳有我一半!没有我,他的孩子长的大?男人不在家的苦,我一个人吃了。” “你吃不了男人不在的苦,那你离呀!谁也没拦着你离婚!婚姻是自己选的,自己经营的!男人不在,你住的是最大的房子,有那么大的院子,领着最高的工资和补贴……” “那又怎么样?你们照顾我们了吗?我的孩子还不是一样下乡了?” “谁逼着你的子女下乡了?不是他们最先报名做的积极分子?这不是你教的!怪谁?”就是要下乡,也允许留一个在身边的。何况,老孙这状况,单位事先安排一个上班,哪怕去下面那个实验基地呢!这么着就能顺理成章留一个在身边,哪个孩子都能不下乡的。 老张主任朝她哼了一声,“苏晓梅,我现在就是来通知你,叫你有个心理准备!老孙如果死了,单位会给你安置房。最多四十平,不能再多了!而今单位没空房,但是不要紧。新楼动工了,明年就交工,明年年底就都能搬进新房。单位福利分下来的老房子就清退出来了。” 这种房子主要就集中在临街的几栋楼,住户嫌弃吵,多是买了新楼了。 老张主任就点着她:“回头呀,你抓阄去吧,一楼肯定没有房子,都是铺面。最低也是二楼!你这小别墅住惯了,怕是得适应适应!” 苏晓梅脸憋的通红:“你别欺人太甚。” “不欺人!你最好走到老孙的前头,要是走到老孙的后头,那就是这样的待遇。”你家儿媳妇太老实,你欺负人家,你儿子直接带着媳妇搬出去了;你姑娘只恨不能不跟你碰面,你还能飞了。 作!你还能怎么作?! 苏晓梅冷笑,“这个时候组织冒出来了!他有别的女人的事,组织怎么不管?” 老张主任摊手,“他有别的女人?谁?说出名字来。说!” 苏晓梅张嘴结舌,说不出名字:她只是感觉老孙有人,但真不知道是谁。保密单位,她也不可能知道是谁。 老张主任一脸严肃:“你要搞清楚两点,第一,他要是真在外面有人,你拿住实质性证据,那就算是功臣也是犯了大错,这些优待一律取消;第二,他要是外面没人,没有他,这个优待也一律收回。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转身就走,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 桐桐起身,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老太太下巴一扬,满脸都是:一个小小的苏晓梅而已,我还弹压不了? 尹仪本来坐在秋千上听热闹呢,这会子抓了她手里的糖就追出去了,“张奶奶——张奶奶——” 那边一停,扭脸一看,就瞧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跟林桐长的极其肖似,那眼睛亮闪闪的,灿然一笑,就塞了一把糖过来。 老张主任一愣,看看这小姑娘的脸,再看看手里的糖,问说:“你是尹超……不是!叫错了,我是问,你是你爸你妈超生的那个?” 尹仪嘟嘴,将糖往回一拿,脚一跺转身就走:超就超了!还私下管我叫尹超!之前觉得这个奶奶挺牛,现在嘛…… 第475章 花自向阳(192)二更 尹仪其实是个心大的孩子,没有太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们的同班同学九成九都是独生子女,她只要一说有哥哥,大家就都知道她是超生的。但是不是说超生的就被人歧视,她得到的更多的是羡慕。 她上学有哥哥给她被书包! 小卖部会有卖炸火腿的,她哥课间就挤进去买,买到会给她送到教室。 不管有什么事,可以找哥哥一起呀! 就觉得好羡慕,她有兄弟姐妹。 最开始尹仪还不太明白,跟人家说,她舅舅和姑姑家还有表姐和表弟。然后大家就都不太羡慕的样子,表示他们也都有。但是这种的,又不在一个家里。 而且,好些人家还经常吵架。比如妈妈不喜欢姑姑,比如妈妈不喜欢舅妈,比如妈妈和奶奶吵架等等等等,她就发现,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不都那么亲近呀。 二班有个男生,他也是超生。但他有一个姐姐,大家就都说他是宝贝蛋蛋,他爸他妈为了生男孩才生的他。 可自己又不是,自家已经有哥哥了,还要了自己,那是为什么呢? 她跟她姥爷说:“一定是我爸我妈太想要个女儿了。” 然后她姥爷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样子,“这都被你猜到了?还真就是!” 被姥爷认证了还不算,她又找爷爷奶奶认证,然后她爷爷说,“当然!我和你奶奶也想要个孙女,其实全家就你姑姑不乐意……” “为什么?” “你姑姑怕你随了她,长的不好看!”老尹说的一本正经的,万红娥接着就道:“我们哪管好看不好看呢?长啥样我们都觉得好看!瞧,多好看!” 然后尹仪很自信,我是尹超,但并不多余。 有了这双重认定,她倍儿得意,被司机接回来上楼的时候都蹦跶着呢。 天热了,小石头在楼道里写作业,位置正好是对着单元门的,风能吹进来,还凉快。 车一响,他就知道尹仪回来了。 果然,小丫头心情不错,一走一蹦跶的。 小石头喊她:“就你一个人?你哥呢?” 尹仪又退回来,探着脑袋看:“石头哥,你放假了?” 这几天是高考期,占用教室,就放这几天。下学期他就高三了,往后整整的一年时间,都不可能有时间了。 他‘嗯’了一声,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哥被学校选去,不是水灾吗?水灾晚会募捐,他们有节目。” “水灾你捐钱了?把你的小猪储钱罐给砸了?” “嗯呢!”把小猪给杀了。 可不是吗?今年这水灾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大。 单位内部也要募捐,温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大家捐款。 桐桐的捐款随大溜,大家说捐出一个月的工资,那她就跟着捐出一个月的工资。要捐的多,从四爷那边捐是一样的。 像是老林和季安这样的,他们就把积蓄往出拿了。事实上,她们用钱的地方实在不多,子女又没什么可操心的,那就捐吧。 桐桐代为处理的,给捐出来了。 在大会议室里,温雅坐在领导席位上,见桐桐递过来的捐款数额,一再的叫她替大家对老林表示感谢。 有在职的,有退休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拿出来一部分,尽心而已。 那边会计正数钱呢,后面又有人来,桐桐扭脸一看,是老孙。 老孙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里面的钱来,“这是一千四百三十六……”他自己只抽出六块又放回衣服口袋里,然后把这一千四百三十,全放桌上,“捐这些吧。” 温雅笑着跟胡刚说,“瞧瞧,这就是老领导的格局,值得学习呀!” 胡刚也笑,“孙所呀,您这……专门取钱去了吧?” “啊!专门取了!之前攒下的不多,多是这两个月,我闺女给的,我也没用钱的地方,领导号召了,咱们就要响应呀。” 胡刚起身,跟老孙握手,“感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这样,我喊个年轻人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老孙跟这边握手完,扭脸看温雅,温雅正跟老张主任两人手拉着手的说话,并没有看他。 他朝胡刚摆摆手,“不用叫人送了,我走了。” 这一声,温雅才像是听见了,“哎哟!老领导您走呀?”她喊秘书,“去送送孙所,那么大的年纪了,腿脚不灵便,小心给摔了。” 桐桐:“……”其实老孙腿脚挺灵便的,他自己出来锻炼,只要不是太剧烈,问题不大。 但是,温雅对待老孙,就是对待一个老年人的态度。 新领导上任了,先要看望像是老林这样的人。 于是,选在周末,她就叫上办公室主任,往这边来了。见老林的时候,她提了两点,征求老林的意见:“第一,我想请您给年轻人把把关,尤其是方向上的选择。也就是说,想请您继续给院所里做顾问;第二,如果您的身体允许,年轻人都很愿意来听听您的课,包括我在内,三五人,偶尔过来,您看成吗?” 林诚儒就不懂她的意思了:“温院长这个想法跟谁提过?” “那倒是没有!只是发现年轻人有些浮躁了。报纸上广播上,吵的乌烟瘴气,永远都在讨论是姓‘社’还是姓‘资’!咱们是搞科研的,若不精于专业,人心就容易乱,进而变。”一旦沾染上钱,那就坏了事了。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转移一下注意力,“上面要做的项目,但是……咱们人才中间断层了!您这样的退休了,小林这样的又还年轻,李默倒是年长一些,但是他中间有十年什么也没干,经验一样欠缺。而像是我这个年纪的,一直又在一线的,咱们单位几乎找不到第二个……” 温雅一脸的恳切,“林工,得给李默和小林这样的中生代加上助推器,得培养更新的一代,给他们成长的机会。如此,五年、八年,十数年之后,等我退休的时候,人才才算出储备到了,成果必然能喷井一般爆发。而这些,需要时间,需要您这样的人来做这个助推器。” 桐桐:“……”我都中生代了?我这就算是中生代了? 老林安抚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没事!温院长说的是能力,你的能力进入中生代了,没说你人到中年了。” 温雅:“……”她看向这父女俩,愣了足有半分钟,这才道:“对!林工说的对!我是说你的能力,早已经进入中生代了。之后我会跟你单独谈谈你的工作安排。” 桐桐自觉的朝书房外走走,“那我先出去?” 嗯!出去吧。 然后桐桐出来了,季安正在外面端着西瓜要进去。桐桐接过来,朝季安摆摆手,“人家有正事要谈,再等等。” 结果这一谈就是一个半小时,桐桐在沙发上,枕着自家妈的腿都睡了一觉了。客人出来的时候桐桐才一脸迷茫的醒过来,“我送您?” 温雅:“……”三十多岁了,在家还是个宝宝样儿。 她没拒绝,只是很热情的跟季安告辞,“打扰您了,大姐。” “打搅什么呀?”季安说着就拍拍桐桐,“这孩子不会说话,您见谅!我才说要留您吃饭呢……”结果我闺女一开口就说要送客,“睡迷糊了,您别见怪。” 桐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知道您得回去陪孩子吃饭……肯定不留。” 温雅就跟季安道:“您也别上火!有本事的研究员是真的不用巴结领导,也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我这能不能升官,得看她给我出多少成果。您放心,别说不留我饭,就是跟着我非要在我家混饭,我也得管饭。她有这个实力!” 说说笑笑的,就往出走。 季安也一路往出送,“也就是你们都把她当晚辈,她在单位上也才一直这样,没心没肺的。” 表姐在院子里,给桐桐递了两个篮子:咱家院子里的菜,给人家带上。 桐桐就帮着拎到大门外,“没用农药,吃着放心,这个不算是贿赂。” 嘚!拿着吧。 把人送走,一扭头看见隔壁院子里,老孙躺在躺椅上,身子一半在阴凉处,一半在太阳下晒着。 夏天,今儿的最高气温是三十三度,这会子的温度不到最高,但也上了三十度了。 桐桐就喊了一声:“孙叔,是睡着了吧?太阳追过去了,挪挪地方吧……可别中暑了。” 其实桐桐只跟四爷说过温雅跟老孙以前是同事,老林估摸也知道,像是褚云锋、胡刚这俩肯定是知道。 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以前的工作单位不能拿来说嘴,所以,大家普遍的应该都不知道两人以前就认识。 老孙也只在院子里坐着,也没干什么。他应该觉得伪装的还挺好的,就是那种忍不住相见,死等也得等到,远远的想看人家一眼。 可那种是你自以为的,事实上有心就会被人看出来的。 老孙也配合着,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睡着了……睡着了……怎么睡着了呢?” 苏晓梅站在窗口看着呢,她想的是:老孙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是见了人家领导一次,瞧人家好看,这是又动色心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于是,她打开窗户,喊桐桐:“……回头你上后勤帮我问问,就说着捐赠是不是得夫妻双方都同意?我要是不同意,那捐赠是不是就无效!我家的日子也不富裕,老孙不当家,不知道日子难熬,就说我家捐款三十,那一千四给我退回来吧。” 桐桐:“……”别找我呀!我管你这事干嘛? 那边老孙直接站起来,指了指外挂的空调机,“你吹着空调,说你没了这一千四不能过日子,这像话吗?” 苏晓梅大声的喊:“是啊!我吹着空调,家里凉快的很,可有些人就爱搁外面晒太阳,你说这是为啥的?” 第476章 花自向阳(193)三更 桐桐回家跟四爷嘀咕这个事,四爷就说她:“人家温雅能走到如今,那是吃素的?”替别人操心的事,很不必做! 你看不顺眼就别看,不要擅自插手别人的事!你能知道人家温雅怎么想的? 桐桐看他:“你说我太清闲了?” 四爷:“……”话题到此打住,他指了指一边的包,“去看看。” 什么呀? 桐桐过去将包打开,里面都是市面上的化妆品,其中有一款包装的不错,但不是知名大牌。 她直接给挑出来,“这个……是新产品?跟咱们竞争?” “不是!就是摸个底,看看他们大致都是什么成色的东西。” “那这个多少钱?”桐桐将东西打开,“就这个包装,怎么不得十块上下?” “十六!” 啊? “十六。” “这个十六一瓶?”这么一丁点,就得要十六。 一个月工资一百五就算是不错的收入了,得拿出十分之一来买一瓶面霜。 相当于叫月薪五千的人买五百多的面霜。 桐桐看量:“六十克?早晚各一次,这是一周的量。”我的个乖乖!这么贵呀。 是啊!就这么贵,“这事该不该你管?” 该! “那就抓紧管!”别老凑别人的热闹。 桐桐就是单纯好奇,她凑过去,挨着四爷,低声问:“你说……男人是不是真这样呀!喜欢上哪个女人,就有事没事的,老想凑过去。哪怕是瞧人家一眼,说一句话呢?一般男人都是这种心思吧?” 四爷:“……”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我饿了。” 啊? “今儿没吃饱,去吃西餐去了……” 那是没吃饱,“想吃什么,我去做?” “大热天的,想吃点能出汗的。” “给你揪点面片?”这个快! 行! 桐桐去厨房了,四爷跟出去了,说他今儿忙什么了,见了什么人,“……一家外资企业,也想要李教授手里的专利技术,对方明显更有竞争力……” 这么一打岔,桐桐最开始问啥的,临睡前就不太记得了。 孩子放假了,不用上学,现在晚上都不回来睡了。一直就在林家那边!他们也大了,晚上不用太管,爱住就住吧。 只两口子在家,临上班前还是得先瞧瞧孩子。见林枫拎了个小黑板来,两人就麻溜的走了。 这肯定是要学点什么的,不可能由着他们这么撒欢。 怕这俩小崽子又想跑,比如去爷爷家躲几天之类的,免开口吧!当爹妈的直接溜了。 桐桐还跟四爷说:“那个……你说的事我今儿就办。” 行!办吧。 桐桐拿着样品找温雅去了,反正单位也是合作方嘛,这点事直接叫温雅看着办! 温雅看看这些样品,“你是想看看这些东西里有没有铅汞超标的问题?” 对!一般号称美白的护肤品,都会添加铅汞,这俩都是重金属,像是汞,它能抑制黑色素细胞中的酪氨酸形成,从而达到美白效果。 铅、砷都有类似的效果,像是铅,对光泽感有作用。 这个东西会通过皮肤吸收,而且是累积性的。就像是这种化妆品,看着安全吧。人家说明书上说早晚一次,可你使用的时候是洗了脸就用,一天四五次,那慢性积累的作用会如何呢?现在还没有太多的这种病症总结。 桐桐就说,“这种东西的危害,可能很多人都不太清楚。像是神经衰弱、乏力、失眠、烦躁等等等等,女性宁愿相信心情不好、例假期、被对象气的,被孩子烦的,操心的事太多,也不太会怀疑可能问题出在化妆品上。我所做的,就是化学品危害的研究,这个东西应该算是其中的一种。” 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 温雅懂了,她是说她这不算是为了她家的公司和产品,故意坑人家。 实事求是,这确实是事实。 温雅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坐下说。” “好!”桐桐坐下了,这是要谈工作。 温雅起身给桐桐倒了一杯水,“是这样的!你的研究里面包含了‘核污染和辐射’,对吧?” 对! “我是这样想的!医务科你做的一直很好,尤其是智障患儿,我真的是非常惊讶。”温雅坐在桐桐对面的椅子上,又拉近了一些,“我是这样想的,医务科作为内部的科室,太小了!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咱们能不能跟其他医院,甚至于康复中心联合,整合一个危害性病学的医疗康复中心。一些罕见的病例,可以从国外找。你也能更好的总结经验。” 桐桐还真就动心了,“国外找?”本就有许多辐射病的病人,俄国也有。只要想做,就有办法。”温雅说着,就道,“这样一来,医院那边你就不能去了!当然了,咱们跟医院合作,你只是主要负责康复中心。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是你把去医院的时间,挪到去康复中心。 那边会有整套的班子,把刘主任也拉过去!像是你父亲,他当年工作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大夫看诊。现在这些大夫年纪也大了,他们会常驻康复中心。具体的安排,到时候再详谈,我是征求你的意见,你觉得这可行吗?” “可行呀!可行性很高!” 温雅这才道:“尹总是生意人,我想你也应该懂!现在这什么都在升值,就是钱不升值。因此,我想以单位的名义贷款,在城郊买一块地皮。地皮建起来要花钱,所以,我是想买现成的。” 哪有现成的? “怎么没有?”温雅就说,“我看中一块地方,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建起来的,都是一水的三层楼。那是当时造反……那一群人‘练兵’的地方。后来归地方上,大致有个一百来亩吧!” 嚯!桐桐眼睛一亮,这玩意贷款买真的值了,不说这个康复中心本身的价值,就只这一块地皮,真不会亏的。 紧跟着温雅就轻描淡写的说:“像是林工这样的,单位上的顾问,还离不开,只能住在后面的楼里。但像是老孙我这位老领导,其实去康复中心对身体会更好!专门有护士每天监护,保证他的身体健康。” 桐桐:“……”这就很厉害了,她只能提醒说,“有些家属住的一直宽松,因此对住宿条件要求很高。” “理解!理解。”温雅不住的点头,“那房子是砖瓦结构,很容易改!咱们要改动的也多,比如水暖电,顺便呢,也可以给改成联排别墅嘛,大小面积不会变的。” 以前你住二百平,两层。 而今还叫你住二百平,不过是三层而已。 桐桐就笑,“只要有人带头,子女支持,问题就不大。” 温雅一拍大腿,“老孙是老领导了,高风亮节,会理解的!”她说着就起身,“那就这样!回头周末,抽个尹总有空的时间,咱去看看这个地方,参谋参谋。回头呢,我请你们吃饭!” 成!说定了。 桐桐笑着出来了,给人家把门带上。 站在楼道里,她耸耸肩:四爷说的真对!自己就是闲的,管人家那闲事干嘛?各自管好自己得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人家知道自己的事该咋办。 回家她还跟四爷嘀咕:“可见我还是小看天下人了。” 你就是觉得她被欺负了,又想抱打不平了。可你不想想,那个年代里,人家说不结婚就不结婚,谁在乎你那闲言碎语。这样一个人,出成绩了,还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是一个一般人吗? 他打岔:“是说三层楼……民兵训练用的?” 反正是类似于兵营的地方。 “那我还真知道!这个周末一块去看看,把孩子也带上,放放风。” 于是,周末一大早就出发。温雅和几个领导用单位的车,自家这边也是司机开车,四爷和桐桐不想开。 司机走的是才修好的路,“这要不是路通了,地方就太远了,路上得一个半小时。但现在就是四十分钟,就能开过来了。” 四十分钟,不算是远。 车从公路上拐进去,能看见一片荒废的建筑。 路也是煤渣路,有些坑坑洼洼,幸好只几百米而已,回头这路重新一整修,问题不大。 到了地方,尹重和尹仪满脸的惊讶:“这也太荒凉了。” 荒凉吗?一点也不!不难想想十多年前,这里有那么些穿着‘军绿’和‘人民蓝’的人在里面拿着木棍训练冲刺。 而今,曾经的大铁门也没有了,不知道被谁拆去卖钱了。 尹重指了指墙上的标语,“文化……什么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 嗯! 胡刚看看这满地的荒草:“这……只装修出来就得多少钱呀?”这地方太荒凉了,“谁愿意来这里上班?” 言语里有些不太支持的样子。 温雅不疾不徐的,“等买下来,装修好,这里就不荒凉了!很快周围就动工了,公交车也会从这里过……”说着还问四爷,“尹总,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地方买到手就赚了。” 胡刚看过来,“尹总,这么笃定呀?” 四爷就笑,“这地方,两年内周围要是还荒凉,我在你们买地皮的原价上,翻一翻再买回来。装修的花销,我另外出!” 温雅朝桐桐笑了笑,微微点头,意思是:你们的支持我心里有数了。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俩孩子逮蚂蚱。人家温雅也不是叫四爷做参谋的,纯属就是怕内部的反对声太大,找个人给她声援一二的。 谁都知道四爷会做生意,他一说话,胡刚心理上立马就发生了偏转。然后转的也兴致勃勃了,“这训练的广场也不小,将来要盖,在这个地方先盖,再拆旧的……” 第477章 花自向阳(194)一更 秋雨连绵,打在枝叶繁茂的杨树身上,声响特别大。 尹仪趴在奶奶家的窗户往出看,手伸出去,都能拽住杨树枝了。爸爸说他十几岁的时候树没有这么粗壮,也没这么繁盛,但是一下雨,声音像是奏乐似得,特别好听。 好听吗? 家里的电视哇哇哇的,这声儿不着意留意都听不见的。 这会子开了窗,似有似无的听见喊声,不知道谁在喊:“炒肝儿好了……食堂……” 家里还不到开饭时间,但是大院的食堂炒肝儿好了。 她立马扭头喊:“哥——哥——去食堂买炒肝儿——” 尹重撸着袖子从爷爷奶奶卧室出来,“哪有炒肝儿?” “食堂!”尹仪蹦下去要换雨鞋,“一起去!快!拿个盆儿……”说着就朝里喊,“爷爷,我们去买炒肝……” 万红娥跟出来,“奶奶去吧……” 桐桐在里面喊:“妈,叫他们去吧!又不出大院。” 下雨了,怕老尹难受,她专程跑过来的。今儿周末,有的是时间,她在针灸。 老尹趴的时间长了,爱动弹,万红娥怎么给扶他都不舒服,结果他孙子咋摆弄他,他都不吱声了。 这会子一听孩子去买炒肝,就嘟囔:“以前都是早饭吃炒肝……这一到周末,一天顿都给做炒肝……”说着,‘嘶’的一声,疼了一小下下。 桐桐就笑,“知道馋猴子在家。咱们这边做的味儿是更好。” 说着话,大门一开一关,这是兄妹俩跑出去了。 老尹说万红娥:“你不跟着?再给烫着了?” “给拎了个小塑料桶。” 红色的塑料桶,拿上五块钱,跑了。 一去排队,有大孩子,有大人,那么些呢。 认识的长辈,俩孩子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都跟人家笑笑。 这个问说:“这是尹禛家的?” “大的是儿子,小的是闺女,都是那小子的。” “嘿!满院子野的时候才像是昨儿,他家的小子都这么大了?” “这还大呀?他这结婚算是晚的!跟他一起的那些,孩子都快成年了。” 是啊!还真是,“一代换一代,日子过的快。” 然后又品头论足,“这小子像他舅舅多过像他爸爸……” 那边马上就嘀咕:“他舅舅现在是……领导,听那谁说,怕是能调到政法系统……” “哟!这要是跳出公安系统,那前程不可限量呀。” 谁说不是呢,“他家这姑娘长的真俊,像他媳妇……” 尹重拎着桶子站在那里,由着大家对他和妹妹指指点点。 他都做好准备了,叫他们拿话题一直叨咕。结果说了一半人家不盯着他们看,也不动不动朝他们指了,而是换了目标。 顺着这些人的视线,他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一对双胞胎。 他朝后面摆摆手,来的是经常在大院里碰见的人,这俩总也会给爷爷奶奶拜年祝寿之类的,他知道两人一个叫刘威,一个叫刘武。 他们跟石头哥差不多大,好像要小一岁吧。石头哥高,这俩上高二了! 刘威将手里的钱塞给刘武,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然后人就走过来了,揉了揉尹仪的脑袋,“小丫头片子,怎么舍得上我们大院来?” “哥?”分不清是哪个,只瞎搭话,“你们也买肝儿?” 嗯!难得碰上一回。 好容易排到了,买了五块钱的肝儿,满满的一桶子。 京城的炒肝是黏黏糊糊的那种,跟爸爸说的外地的炒肝不一样。吃的时候得顺着碗边‘喝’。 因此,拎着这个东西就得特别小心,总怕撒了。 刘威直接给拎了,“我拎着吧,你们跟着。” 然后站在边上又等刘武也买了一盆,四个人才一块走。 不用他们兄妹拎,他们就举着伞,两人一组。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个组合。 刘威远远的看见了,还笑道:“尹叔,回来的巧,刚赶上热乎的。” 四爷就笑骂:“你小子是真混!话能那么说吗?” 骂人的话说:吃那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一说,那哥俩就笑,“叔,我们可不敢!没那意思。” 四爷接了自家的桶子,才问这哥俩,“周末回来看爷爷奶奶了?” “是!只放半天假,下午就得走。”说着话,就摆摆手,“叔,那我们先回了。” 好!慢着点。 万红娥在窗户上瞧见了,就先去把门打开,这才跟儿媳妇说,“碰着刘家那俩孩子了。” 桐桐知道那俩孩子,自从孩子上初中以后,就在刘建海单位的附属学校上学,初中完了高中,一直就归他们大伯大伯娘管。 因着跟刘建海和杜娟有些来往,一年也总能见几次,孩子被养的挺好的!之前初中毕业的时候,纪敏想叫孩子读中专,说读完中专她想法子给孩子送到港城,然后再出国念几年书。 结果俩孩子都不愿意,他们想读高中考大学。 上次见杜娟,杜娟还发愁,说是孩子高中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不算是特别好,考好的大学估计有些难,闹不好要读大专。 还跟桐桐打听哪个学校的大专比较好,当然了,还是想叫孩子读土木一类的,以刘建海现在的职位,只要孩子读相关专业,毕业之后他一定有办法安置。 她就说:“杜娟把那俩孩子养的挺精心的……没叫住校,一直住家里,跟他们两口子的孩子似得……” 正好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管上下学,管吃喝拉撒,开家长会都是他们两口子去。她只管负责照管,有问题了,当大伯的管教。 管的结果是俩孩子怕大伯,但是更亲近大伯娘。 纪敏赚的挺多,买了自己的房,甚至给俩孩子都一人买好了一套,但就是一点,忙!很忙。有时候应酬完更半夜!她就出钱嘛,狠命的给钱。 结果给的钱杜娟都给孩子攒着呢,一人一个存折,一分都没动。 当然了,他们两口子也没补贴多少。因为爷爷奶奶都有退休金嘛,老两口拿出一个人的退休金就够养俩孩子了。 而今瞧着,人家这也把孩子养的挺好的。 老尹就说:“老刘也是早年积德,他家老大娶了那么一个媳妇,要不然……”难说! 谁说不是呢? 而后今儿在饭点之前,一人又吃了一碗这个。四爷其实不爱吃这黏黏糊糊的东西,不过是老老小小都爱吃,他才跟着吃了一碗。 所谓的陪伴父母,不就是在家里折腾点吃的折腾点喝的,然后说点没营养的片汤儿话。 老尹问自家儿子,“你这忙忙叨叨的,到底在忙什么?” “那忙的可太多了……” “除了挣钱还是挣钱?你银行里现在趴了多少钱?” “那没多少!钱放在银行不值钱,都转着呢。” “那一年能进账多少?” “哎哟!这是商业机密,我能告诉您吗?” 老尹抽了背后的靠枕就扔过去:这混蛋玩意,在他嘴里是别想听到一句实话。 嘻嘻哈哈的,没有个正行。 晚上了,今晚四爷就不回了。怕老尹半夜难受,他留下!叫司机送桐桐和孩子回去就完事了。 老尹就说:“老子不难受,回去吧。” 每次都这么嚷嚷,他嚷嚷他的,大家各自忙自己的。 桐桐说:“明儿要穿的衣裳叫司机给你捎带过来。” 行!四爷应承着,说俩孩子,“回去洗澡就睡着了,别闹腾。” 这一留在这边,晚上都快九点了,大门被敲响了。一开门,是以前一起玩的兄弟,不过是后来当兵去了,再没几年退伍了,回来安置工作被安置在了路政上。 路政挺忙的,上班也远,也是周末才能回家。 这些年的来往自然也就淡了,从少年到十多的人,变化很大,四爷愣了好几秒才想起对方,“哎哟!兄弟,是你呀!快进来。” 来干嘛的呢? 也是很拘谨,“……我家那小子,初了,再有半年这不是就毕业了吗?在初中都是倒数几名,您说这考什么学校有谱呀?我就寻思着,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孩子总得有个前程吧。” “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呢,有一老战友,他在警校当教官。现在这警校……有那中专的,毕业包分配。我家这肯定是考不上。但人家也有高价生,代为培训安保之类的,我想叫我家小子去上,上完了,看能不能做个协查或是什么的岗位过渡过渡……” 这是冲着林楠来的!知道林楠是干嘛的。 但是,不管是不想走后门,还是真为这家的孩子考量,这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你知道辅警的工资是多少吗?” 知道,“七八十块钱吧。” 四爷:“……”一个大小伙子,一个月挣七八十块,够干什么的? 他没直接拒绝,“这样……兄弟,你这猛的一说,我还真就不知道人家的政策。回头我问问再给你回话。” 这人就从兜里掏,拿出一千往桌上一放:“哥,不管走什么人情都得用钱打点,这一千您先拿着。” 四爷:“……”这一千怕是人家家里一年的积蓄。他给推过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对方非不要,“哥,不能叫你往里搭钱呐。” 四爷愣是给装回去,“我先问!问又不值什么。你先攒着,等用的时候你再拿!” 就这么推推搡搡的把人送出去了,一般的客人来,他必是不会送下楼了。偏是这样的,还就非得送到楼下! 反正,当年的少年什么模样他慢慢模糊了,但现在半佝偻着,揣着钱陪着笑脸找关系的模样他算是给记住了 第478章 花自向阳(195)二更 林楠属于躲都无处躲的人。 求他办事的人太多了,有时候是真的很为难。就像是妹夫问的这个事,能那么办吗? 不能的!哪有那么处置的:“放在小乡镇,这么操作可能能过的去,但是想留在京城这么着绝对不行。” 严言就说:“其实,这种的叫孩子学个手艺多好!现在搁在路边摆个摊子,哪一天挣的都比干这一行一年挣的多。”这大人怎么想的? 桐桐将切好的果盘递过去:“一听就是老实人!”说实话,路政那地方,还这么苦哈哈的,不是老实是什么? 林楠取了一块梨,说妹夫:“这样,你跟他说,孩子还小,明年才初中毕业。看哪里能学开车,叫孩子学个车去。环卫车……城市规模大了,环卫也在改进,要求也不高,初中毕业,能开环卫车的就行。事业单位,事业编制!就是偏一些,在周围的区县,但发展也快,要是瞧的上这个,我帮着问问。” 四爷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人喊:“您好,林局在家吗?” 林楠马上看严言,连连摆手,意思是不见。 他不能见,但还不能其他人出面,这些人来是带着东西的。这东西是收还是不收呀? 只能严言去! 在里面能听见严言跟人在外面的说笑声,得有小半个小时,才把客人送走,不仅没收东方的东西,还把院子里暖棚下面扣着的嫩韭菜给人割了一大捆子叫带走了。 林枫早早的端了茶在家等着,严言一进来就马上递了茶过去,“大嫂,请喝茶。” 这是干什么呀? 严言战战兢兢的接过来,“你直说,想要办什么事。” “我大哥这官当的顺利,少了您肯定是不行的!”怎么能不收对方的礼,还不叫人家怪罪,这是一门学问呀,“将来沈处高升了,有人来求着办事,我也好做好沈处的贤内助……您教教我!” 沈裁抓了花生壳扔他:“别烦人!”老磕碜谁呢,我升不上去的事你老提,“不过,你放心,求不到咱们身上!尤其是咱大院的熟人,更不会求到我身上。” 为啥呀?“要对自己有信心!会升上去的。” 沈裁白了他一眼,这才道:“吴庆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咱们大院好些人求到吴庆那里!咱们是忙,不大知道!可其实呢,人家现在是一大红人。不说别人就说卫家吧,那姑娘是不是一直教幼儿园,还教过小重?” 嗯! “人家现在前半年在城郊的育红小学教了半年,今年九月份,这又给调回来了,就在咱们区的重点小学。” 桐桐都愣住了,“教幼儿园的,学的不是幼师吗?” “嗯!进修一下,去城郊那种没人去的地方一转,再以抽调优秀教师的名义给调回来。吴庆办到了!”沈裁摊手,“上哪说理去?人家这也没违规的地方。”但你一般人就是办不到。 现在大学生都是双向择业,没点关系想分配到好工作,做梦呢。 可能更专业更优秀的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就进不了这么好的学校了,但是不太符合标准的,可以想办法把她变的符合标准,然后占据岗位。 吴庆可能不是好人,但卫家一家人不坏。其实一直以来,两家很亲近!卫家没朝林家开口,转而求了吴庆,吴庆很麻溜的帮着办好了。 季安还问侄女,“你听人说了吗?” 表姐‘嗯’了一声,然后一个一个的往过数,反正只她听说的,就有几十个,有帮着孩子入学的,初中没考上高中,找关系,叫人家写个条子,读高价生;有中专毕业分配工作,护校毕业给分配到三甲医院;有违规车被扣,他给想办法弄出来…… 说大事吧,不是大事。 说小事吧,也都不是小事。 “不过听说,吴庆不收钱不收礼,只要是大院里的事,他都帮着办。大院里的人都夸吴庆出息了不忘本,没想到咱们大院藏龙卧虎,能出这么一个能人。”表姐说着,就住嘴了,笑了笑没言语。 不说的话大家也知道,肯定是林家也有当官的,但是他当他的官,谁也没吃上利。 也就是桐桐在单位上,她的成果转化之后,大家间接受益,那这名声更不能跟人家比了。 “就连关所家家姑娘那工作,好像都是吴庆帮着安排的。” 桐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关所?关栋?” 对!关栋。 职业危害研究所的所长就是关栋,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属于存在感并不高的人!因为这个研究所是以自己为圆心转动的,核心是自己,所以他做领导,更多是服务自己。 有什么需要沟通和配合的,他才去做。业务和专业上,他插不上手。 这几年,两人配合的还不错!也没有过冲突。 “关栋有个姑娘,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非闹着要学什么美容美发,要开店……” 表姐就说,“说是去了招待所了。” “哪里的招待所?” “接待部门的招待所,具体哪里的倒是没听说!关栋的老婆跟人聊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 桐桐:“……” 之前的一条线是:吴庆——秀秀——那辆出现了几次的车。 最近出现的的一条线是:吴庆——关栋——自己——黄天——自己遇到过的那辆车。 这两条线重叠处是吴庆和那辆车。 而那天,自己通过黄天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德,一个是钱琳。 林楠看了桐桐一眼,“怎么了?” 桐桐朝书房指了指,“哥,你进来一下。” 这么严肃? 林楠跟着进了书房,将门关上:“跟关栋不合?” 桐桐摇头,只把这前后的事说给林楠听:“……秀秀那样一个姑娘,出现在吴庆家做保姆,最开始我以为是腐蚀吴庆。后来我看她空手下车,跟车里的人很熟稔,我就觉得她怕是那些商人掌控的女人!后来吴庆该是警醒了,我也觉得可以放放了。再加上尹禛说,那个跟吴庆联系很频繁的白总,在南边很少回京。就好像我多心了一样!” 结果呢?吴庆贪的多了? “我害怕的不是贪!”桐桐低声道,“那辆车在科技大会的时候出现过,肯定是从会议现场的停车场开出来的,而那天,黄天碰到了他的同学,然后又引荐给我两个人……” 桐桐说着,就将车牌号写下来,递给林楠:“您帮我查查,这辆车是谁的座驾。” 就这个? “就这个!” 如果是一辆车,“……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有各种办法在靠近我们研究员,那你说这是为什么?什么行业都挣钱,如果只盯着钱,机会多的事,何必费心费力,这么多人扯进来,都是大院这个圈子里的。” 林楠:“……”他‘啧’了一声,“你们有什么叫人盯着的项目?” 桐桐朝外指了指,“家里有爸这样的人,单位还有很多像是爸这样的人……”你说我们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被人觊觎。 林楠把纸条一收:“行!明儿给你查。” 这一查,还真就给查出来了。车在一家公司的名下,但这家公司的法人叫钱琳,最大的股东就是陈德。 下班后,林楠将资料给桐桐递过去,“这就是!但就现在看到的……非说来历不明,目的不纯,是有些牵强的。毕竟,人家想跟你合作,那么,跟关栋搞好关系,也不奇怪!争取项目这种事,有些商人做的比这个露骨。”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在我面前提起吴庆?毕竟他的车拉着吴庆的‘保姆’转悠,跟人家‘保姆’都那么熟悉了?” 林楠叹气:“只凭这个,报安全部门……不足以说服人呀。” 那就等等!再等一年看看。 再等一年,蚊蝇药试过了,整个夏天都在尝试,一个个被夜里守在户外,就那么检验效果,结果是实验成功,完全没有问题。 这得叫人家检测的,结果还得等。 这一年,日子还是那么过的。四爷的重型装备正准备投入生产,主要的零部件就一半以上来自于国内专利。像是李教授这样的专家,到底是舍弃了外企,跟四爷合作了。 康复院那边也装修好了,晾了一个夏天,这一入秋就能搬过去了。 自家单位这边的三栋楼,也已经竣工了。而今正在简装修,装修后,明年就都能入住了。当然了,想自己装修的,现在也能找施工队,开始干活了。 林楠正忙着跟施工方和银行扯皮,忙忙叨叨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说高兴的事,也有——小石头高考完,考上大学了。 录取通知书八月初送到手里,他被清华计算机专业录取了。 雷鸣在大院里大摆筵席,开了几十桌,庆贺这个事。 一个夏天,小石头帮着出摊,晒的黝黑发亮的。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一笑一口白牙,个子不算太高,也有一米七八上下。常干活,一身的腱子肉。 拿到通知书,孩子就上林家,郑重其事的说他考上了。 考上了,四爷和桐桐就给他买了两样东西:一个台式电脑,一个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台式电脑都极其昂贵,更遑论市面上还没有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这个东西,小石头真不敢要,太贵重了。 “等尹重和尹仪上大学了,你再买新的送给他们。”桐桐拍了拍这东西,“学这个的,没有这个不行。学习的效率提高了,比什么都强。” 小石头看父母,雷鸣点头,叫孩子收了:自己又不懂这个!人家置办了,就收下吧!等人家孩子上大学了,还礼就是了。 第479章 花自向阳(196)三更 桐桐看向关栋,然后抓了电话,直接给黄天打过去。 关栋还以为是联系对方呢,谁知道林桐对着电话直接就问了一句:“黄天,你告诉关所,我跟人家说好了,跟你同学的公司合作?” 黄天正忙着呢,他摘了口罩:“姑奶奶,我哪那么清闲呀?你不是说要考量嘛?我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自然有你的考量。我那就是个同学,给你介绍了,你给了我面子,事到这里我就管不了了。” 那我犯得上跟关所说这个吗? 他说着,就换个手拿电话,“况且,这不是你个人能决定的吧?”回国之后,对流程他还是认真学习了的,“这需得你们小组集体决定,需得你们所里决定之后,报院里,院里通过了,才可以吧?” 这么没谱的事,我跟谁说呀? 黄天就问说,“谁告诉你是我说的?污蔑!我这人不爱多嘴,也没时间多嘴!”解释完了,他就没兴趣知道什么了,只问说,“还有事没?没事我就挂了!我今儿忙着呢,且心情不好。” “实验结果不理想?方向错了?白忙了?” 烦人,“挂了!” 一阵乱响,电话真挂了。 桐桐放下电话看关栋,“关所,黄天没跟您说过,我确定跟谁合作的话。” 关栋:“……”他眉头皱起来:“这是什么大事吗?我许是理解错了,总归是有这么一码事!要是不合适,那就再找嘛!你这么着……我还当是有什么大事呢。” 桐桐笑了笑,“也是!太紧张了。科研单位,安全这个东西得重视。” “嗐!这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谁还能盯上他?” “也是!”桐桐说着就看其他人,“放心吧,‘好姑娘’不愁嫁。” 王丽娟这些人吓的都不敢言语了,不知道为啥的,头儿和关所起了争执,这种事见着就躲吧! 于是,都表示不着急,真不着急。 关栋脸上没法表现出来,见他没言语,会议就散了,他也就起身,直接出去了。那僵硬的面色表示:他很不高兴。 桐桐坐在座椅上没动,这不是自己能查动的事,自己也没那个权限呀。 这个陈德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呢?自己依靠什么去查呢? 她干脆起身,直接去找温雅。 事先打了电话,温雅在办公室等着呢。 桐桐的脚步声才靠近门口,她就笑着喊:“进来!” 桐桐进去,顺带的将门带上了。温雅哈哈大笑,“听说,你们又出成果了。”别管大小,能有经济价值的成果那也是好成果。 赚回来钱了,就能反哺其他大项目,也能更好的提高科研人员的福利,这是大好事! 因此,她心情大好,起身跟桐桐去会客厅坐:“来来来!尝尝我的好茶。” 桐桐坐下,没叫她沏茶,低声道:“您心情好……我偏不是个识趣的人,有个不好的事,得谨慎处理。” 温雅愣了一下,顺势坐下。见林桐说话的声音小,她就挨着对方坐,“你说!” 桐桐把来龙去脉说了,“……我不信关栋关所会出卖……但是,不能再往下了!再往下才是真害了他,他一定会被扯进去的!这事……跟一个叫吴庆的有关系……” 温雅是后来的,并不知道吴庆是个什么情况。 桐桐就细细给说了,“咱们内部很多人欠了吴庆的人情,关栋只是其中之一。若是陈德和这个钱琳真是我想的那样,背后还有事,那吴庆便是不知道里面裹着的事大,他也已经成为了人家的一颗棋子,在不知不觉中通过他把触手伸进来了。” 温雅一直在保密单位,她的警惕性也很高,她只听到这里,就觉得问题当真不是个小问题。林桐的所有猜测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桐桐低声道:“您想想,财务上有人欠了吴庆的人情,若是通过吴庆再认识了陈德,陈德要是想知道咱们内部的资料,难吗?从姓名、年龄、收入,什么能瞒得住?若是人事上的人呢?对方想要哪个研究员的情况会要不到?每个人都有弱点,就是我的资料,人事也有!我父亲,我哥哥,我嫂子,我丈夫,我的孩子在哪个学校就读……软肋就藏在人事档案里。” 她说着就叹气,“这并不危言耸听,我那个小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十几个人呢。他们的家人要么在小县城,要么在小城市,家境都普通。我并不能了解这些人他们家里的情况……要真是谁家藏上十几万、几十万,谁能知道?真就是背后将方子什么露了,你查都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温雅问说:“上报?” “没有证据,确实是很难!可为了等证据……导致的结果可能是,很多人没想身陷,却已身陷!况且,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能估量吗?我只说我这一个小组,其他的呢?人事、财务,会不会已经有人把这些研究人员的消息给卖了,我不敢赌!” “那就上报!”温雅起身,“要是没有什么要安排的,你就跟我一块去吧!” 好的!这就走。要走了,桐桐就停顿了一下,“开我家的车吧,别用司机。” 行!谨慎,一点不走漏风声。 这一去,就是四个小时。 把情况说明之后,也见了相关的领导,这才回来。 回来已经晚上八点了,两人都很沉默。 坐在车上良久,温雅才说:“这是遇到你了!你可能是听你爸说过保密单位需要注意的东西,警惕性高!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闹不好,这就是成了长期渗透,我们的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把很多重要的东西就给‘卖’了!当然了,他们不会察觉是‘卖’!” 他们只会以为跟谁关系好,对方帮了个忙,他也同等的帮人家一个不大的忙——而已! 却没想着,你凭什么叫人家帮你,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帮你。 若不是林桐,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于十年都发觉不了。 温雅就说:“我觉得……还是要提高科研人员的待遇!另外,纯洁科研氛围,这也很重要。” 是!有时候,“后者可能比前者更重要!人能够忍受待遇低一些,但不能忍受学术圈里的很多恶习。” “嗯!”温雅说着,就拍了拍桐桐的胳膊,直接下车了。 桐桐等对方进了单元门,这才开车回到楼下。 楼下有个人站着那里说话,有两个人点着烟,另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聊什么。 没抽烟的应该是四爷,那俩是谁呢? 灯光打过去,才看见是钱三宝和雷鸣。 桐桐熄了火,下车,甩上车门子,说钱三宝:“哟!钱老板,您今儿怎么得闲了?” “瞧!又挤兑我。”钱三宝点着桐桐,“我的大科学家,这是嘛去了?叫咱尹总这么等着?” “巴结领导,带着领导去办了件私事。”桐桐面无异色,以这个借口回应了,这才过去,看个人,“你们怎么凑一块了?” 雷鸣才说,“办了宴客酒席,没给老钱结账。” “雷鸣这孙子叫了我几次,我说不急,他非说着急。”钱三宝笑呵呵的,“我还怕他欠我呀?” “我这不是又得走吗?这回是弄了几十个车皮的罐头,往俄国运!从那边换了大摩托,沿着沿线各个城市批发……” “嚯!这生意做的。” 雷鸣吸了一口烟,“我家这小子出息了,得给孩子买大房子呀。” 那是!儿子出息了,你现在一门心思的挣钱就得了。 贺双喜在里面喊雷鸣,“洗脚了,一会子水凉了。” 得!不聊了!雷鸣摆摆手走人了。 钱三宝笑着调侃了雷鸣两句,这才转过来,小声跟这两口子道:“哥们,问你们点事!”其实今晚来结账是假,没那么着急,他就是来找这两口子的。不过是碰上雷鸣了,顺便把账给结了。 四爷是知道他有话说,才一直没走的,“说!怎么了?” “我家那小舅子……说叫我做定点招待饭店,你说这个事……能干吗?” 定点招待?“不管是政府单位还是企业单位,跟你们吴处有交集的,他都给安排到你这边定点招待?” 是啊! 桐桐就说,“那……是信任你嘛!过手多少钱,只你知道,对吧?”八毛一盘的青菜,你收八块,只要人家认,那就没事。 就看你敢不敢了!当然了,这个钱肯定很‘干净’,反正要查吴庆,是查不出毛病的!他姐夫的饭店,他妈妈有股份,仅此而已。 这么多人非要去消费,关他什么事?钱过一道手,能洗涮的特干净。 钱三宝是真的蠢蠢欲动,钱这个东西,诱人!但是,家里老爷子死活不愿意,撂下话了,要是自己敢这么干,他就举报自家那小舅子去。 这事给闹的,有那么邪乎吗? 他这才过来问问:“你说……现在这谁不收点好处呀?当然了,你家不用,你家不差钱。我家那小舅子,其实没比别人更那什么……”真的!要非说他十恶不赦,那像是他这样的人太多了。 可能、也许、大概,只是你们这样的人碰不到而已。 你们能接触的人是什么级别,你们本身就有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你们根本不知道像是我们这样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所以,为啥那么多人都夸吴庆呢?因为吴庆真的帮了大家的忙了。 你们讲原则,你们无欲无求,所以你们不会冒这个险!但这么做了的人,就真的全是坏的吗? 问问去:大家想的或许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呢? 你们是君子,可谁不想当君子呢?事实上,不是谁都有条件做君子的,对吧? 第480章 花自向阳(197)一更 钱三宝会动心,一点也不奇怪。 首先,肯定是利益!现在这办事,哪一件事不是坐在酒桌上聊的?公关费用是一项可以报销的费用。菜品、酒水、香烟,这样样都是只讲面子不讲价钱的东西。只要足够体面,把面儿给足了,那就是好的招待。 这种的,利润是不敢想的。 其次,风险评估。在钱三宝看来,那么些人这么干,甚至干的比这露骨多了,结果怎么着了呢?不都好好的。 凭什么别人都好好的,就我家得出事?既然是小概率事件,那为什么就不能做呢? 况且,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我合法经营,其他的我一盖不知,饭馆有我丈母娘的股份,还占一半!我只是按照合同把该给我丈母娘的我给就完了! 毕竟,我开饭馆要在我小舅子发达之前,真要是出事了,我只要一问三不知,又能有什么罪呢?不能因为小舅子有点权力,就不叫我经商了吧!我开门做生意,还得问客人来处?得问问客人看谁的面子来的? 不用吧!只要没违法,谁也管不着。 钱三宝应该就是这么想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办法,总有可以钻规定空子的办法。 其实,真要是想做,做就完了,很不必说给我们听。这种事也就是说给自家听,你要是说给别人,谁不眼气? 嘴上不言语,也确实会羡慕,但嫉妒这种东西无处不在。 四爷拍了拍钱三宝的肩膀,“有些事,你听听老爷子的意见。”钱一元那人,官是不大,“但是呢,老爷子是从建国初年一直走过来,经历了那十年,以至于后来运动结束之后的数年。一辈子,经历的多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那是个什么境况?到了运动开始,可以说是乱,乱极了。结果呢?这大院里过的最平稳的是谁?是你家老爷子。有时候,‘平’和‘稳’胜过所有的东西,看你怎么选!” 说着,拉了桐桐的手,“走!回家!吃饭了吗?” “没!” “给你留了饭,先吃饭。” 然后人走了,钱三宝站了半晌,烟抽完了,这才回家。 钱一元头发全白了,也是真老了。一看儿子那德行就生气,钱三宝犯倔:“我怎么想,我那都不算是犯法。” 二货!这种怂儿子真是能气死人,“你不犯法,但你是不是跟你小舅子搅和到一块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有没有利益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知道又怎么样?不犯法! “你怎么就知道吴庆不得罪人呢?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人想拉吴庆下更深的水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把你搅和进去,这就是风险。”钱一元就问说:“万一有人要拿捏吴庆,在你店里生事怎么办?” 生什么事? “弄些毒放到你店里,你能知道?弄几个女人在你店里,咬住你那地方是淫窝,你怎么解释?” 害我? “不是害你!要是谁想给吴庆个教训,就能那么干!收拾你,断的是吴庆的财路,打的是吴庆的狗。这么着,你的生意能做不?你怎么还会想着,你能置身事外,只沾好处没坏处呢?这自来就没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你要是觉得这坏事你能扛,你不怕,那你随意。” 钱一元看着儿子,低声道:“你老子这一辈子,不上不下,可也太太平平。谁再倒霉,我尽量不去踩;谁再走运,我巴结归巴结,绝不在一个锅里搅和。所以,我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倒了的、挨收拾的、高升的,我还是我!没被谁带着飞,也没被谁给拉沟里。 你要真敢干那惹祸的事,我就敢找吴庆的领导去谈谈。你们两口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娶个离过婚的,我们没硬拦;但她弟弟要拉着你一块往下道走,那这亲不做也罢。你那丈母娘,也就是女人家的人情世故懂一些,外面的事情她知道什么?她又懂什么?儿子长成这样,尤不自知! 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这个当姐夫的,心也不诚!他干的事有风险的时候,你眼看着却不拦着,一句过心的话都不说;他要拉着你发财,觉得有便宜占了,你又成了亲姐夫了。什么东西!在这个上面,你不如常勇,也不如雷鸣!” 常勇有糊涂的时候,却没有不真诚的时候。 雷鸣有混蛋的时候,但对跟他有瓜葛的人,一旦认下了,那就掏心掏肺,拿命填都行。 你呢?你瞧着四平八稳,没出过大毛病。可最不是东西的就数你了! 钱一元说着,就转到卧室去了,心说:尹禛那一年的招待量有多少?你要真能真讲义气,他那一单子吃下去,肥不死你!可他跟你嘻嘻哈哈,两口子见了你永远跟你有说有笑,你问什么人家都答,可实际的呢!实际的帮助呢? 给过你吗? 这大院里,强子跟着尹禛发了大财了,光是股票,多少人跟着发了。这件事,尹禛为什么没带着你?你拿不出这个本钱来么? 常勇坐牢那几年,他媳妇、他姑娘、他妈,林桐少照顾了么? 这还是跟常勇闹的不咋愉快的情况下,现在依旧不亲近,但落难了,他们嘴上不言语,但却未曾给老弱妇计较。 当然了,这些话只能心里想,不能说出口!要不然就成了挑事的了。人家一直跟自家这小子没出过歪主意,这就很好了!儿子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哪怕不是交心的兄弟,但只这样的,就不错了。 说透了,就没法再靠近了。就这么着吧,糊涂着挺好的。 钱三宝被自家老子描述的那些东西给吓住了,真不敢了! 可这有些事不由他定呀!就是很突然的,非饭点的时间,店里一下子就涌入了客人。包间有限,有些人来都没地方,可人家还是跟他们预订了包间。 他没改菜单,还是以前的价位,就是人家什么价咱就什么价。 可饶是如此,人家也有办法,“……老板,这样,你按照我给你说的做,回头我另外给你付价钱……” 比如,菜单上有芹菜牛肉丝,有莲菜肉片,他们就说,“拿莲菜炒个牛肉吧……你这个单子上没有。” 于是,两块钱的菜,结账的时候按照十二结算的。 言下之意:我们另外点的,不在菜单上,就这个价。 吓的钱三宝关门了,跟吴庆说:“咱的包间太少了,我想重新装修……” 合情合理的先把门给关了,但还是没劝过吴庆一句别的话。 他跟桐桐说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人家是大学生,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他有什么不懂的?不教训我就不错了,我说的道理,他能听的进去?我也就懒的废话了,也省的自讨没趣。” 桐桐:“……”这种的无所谓对错,只要吴红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毕竟,男人嘛,想指望他对你娘家人掏心掏肺,那也是奢望。 她才懒得管他们家这些事呢,她现在就等着,等着看看调查的结果。 结果就是十一月,暖气通了,天真的冷了,然后关栋被请去调查了。 当然了,调查的原因并不是间谍之类的原因,而是涉嫌收受贿赂等职务犯罪。 关栋被带走的时候,尤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他觉得是有人整他!而这个人非林桐不做它想。 两人在走廊里碰面,关栋冷笑一声,这才跟着走人了。 关栋很清楚,他没收贵重的东西。收人东西是有价值限制的,到了什么价值,那就是罪,他很清楚。因此,他十分笃定,他真的没受贿。 林桐以为自己为一个公司说话,就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那她可就错了。 桐桐站着没动,心说:人家说价值五百,你就觉得应该是价值五百?可要真只是价值五百,又拿什么拿捏你呢? 这个道理,直到关栋坐在审讯室里才明白过来。 人家问说:“你是不是收了一块表。” “是!那就是一块普通的表,三百七十块钱,不算是贵的!” “那可不是一块普通的表,那是一款限量的手表。” 什么是限量款? “就是只出了那么些固定的数额,再没有多余的了!品牌标识都是一样的,但限量款的价格跟普通的价格不一样。” 不一样?“那是多少钱?” “一万七!” “一万七?一万七!”关栋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手腕上的表也开始发烫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收了人家两瓶酒?” “是啊!两瓶‘光屁股’红酒……” 审案的人就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就是认知的差距了。 他嘴里的‘光屁股’就是没包装的酒,这种酒只有一个酒瓶子,不像是咱送礼的酒,都是放在酒盒子里的。一般,这不包装的就是没有包装过的贵。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收的两瓶是拉菲,市场价格是一瓶一万到两万之间,这东西还在升值。前年一瓶一万二,去年一瓶一万五,今年已经到了一万八了。 关栋眼睛瞪的极大:“一瓶……一万八?还会升值?” 是的!所以,你收受的贿赂一共是五万三,属于数额巨大。 “不……我没有!我要是知道这么贵,我肯定不敢收!我就是帮吴庆吴处的朋友一个小忙!人家又是请客吃饭,又是拿个小礼物做个纪念,又不是贵重的东西!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我是真不知道这个东西这么贵!” 那问题是表还在,酒呢? “酒?酒……以为不值钱,喝了!” 第481章 花自向阳(198)二更 这种事关栋以为是桐桐干的,单位上这种事说不好的!办公室倾轧什么时候没有呀?因此背后嘀嘀咕咕的人不少,有人怀疑是,有些压根不信,说桐桐不是样的人。 可也有人说,难说嘛!毕竟成绩是林桐干出来的,关栋其实是捡漏的,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等着出结果他跟着一起领功劳就行了。 这种职务,那肯定是关栋也很有背景呗,要不然这位置轮不到他。 关栋的老婆人家更绝,直接找到单位,拦住桐桐:“小林呀,我给你跪下都成了……你对我家老关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说……我叫我家老关改!你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 闹的那么些人都在边上围观。 桐桐:“……”她当时就道:“嫂子,你要弄清楚!关所是被带去调查的!也就是说,事不是从他身上坏的!很可能是里面有谁把他给点了!若是有人举报,那他是主要人员,而不是配合调查,对吧?所以,问题不在咱们单位内部!” 也对啊!这措辞肯定是有差别的,人家说配合调查,那就是主犯被抓到了呗。 就有人劝说:“嫂子,打听打听去,误会了。” 桐桐点头,“真的!你得打听打听,跟你们牵扯上的人谁被弄进去了!别在这里盯着我。就像是你说的,我俩有什么利益冲突吗?没有关所,还有别的领导。谁坐在上面不一样,对我有影响吗?我干嘛要干这出力不讨好的?” 可关嫂子想了半天都是摇头,“真没……真没干什么?”她叫起了撞天屈,“我家买的是五十二的集资房,还跟我娘家借了一些才凑齐的!要真有钱,我不知道买大房子?” 张红就说,“哎哟!嫂子,别是关所背着你在外面……” 放屁! “你先去打听嘛!桐桐又不跑,你要真有证据了,你再回来说话呗!”况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什么时候有问题被查了,反找别人的不是了。 启智的妈妈就冷笑道:“嫂子,别那么信男人!我也信男人呢,结果人家在南边孩子都生了我才知道……你怎么知道钱没拿回来,人家就真没收什么东西了?” 把人说的当时就不自信了!心说,别是那挨千刀的真在外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看着人走了,大家才一哄而散。 张红摆摆手,忙去了。 只启智的妈妈陪着桐桐走了一段,也没说关栋的事,就是后悔:“当初该听你的建议,都在京城就好了。” 桐桐:“……”这怎么说呢?“是准备离?” “怎么离?离了孩子怎么办?”两个呢,老大四肢上很协调了,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能跑能跳,“在家也能帮我干活了!我陪着弟弟锻炼,他在厨房做饭。焖米饭、炒鸡蛋、拍黄瓜都会了。” “你公婆……” “走了!那边孩子小,要照看。”她平淡的说着这个话,冷漠的像是说别人的事。 桐桐低声道:“他就是找一个没毛病的女人,生的孩子八成还是没那么康健!” 概率会小很多吧! “这不是概率的问题!只是说,孩子的情况便是没有启智当初那么严重,但多少跟正常的孩子还是有些差别的。” 怎么还能心存这样的侥幸呢? 桐桐说着就叹气,“若是那女人心狠,将孩子给他扔下走了……他过不好;若是女人不走,可这辈子都会恨他,若不是他,孩子不至于那样,她也不会跟着搭上一辈子,相互争吵折磨,耗着一辈子。” 其实,她是觉得时间长了,家外有家不可避免!只要有钱,常换女伴,过的一样潇洒。或是再过几年,远离这个行业时间久了,做了各项体检之后,说不定试管可以。 可谁能想到人家这么着急,这就有家,连孩子都生了。 按照对方的身体情况,这个孩子康健的概率不大。 启智妈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其实,守着启智他们就好!不聪明,不机灵,只是笨一点,不是傻,对吧?” 对啊!孩子不傻。学的慢而已,又不是学不会。靠着手艺那是一样挣钱,这样的人不偷工减料,本本分分的,这还不够吗? 好似丈夫会过的不好,叫她心里痛快了,话也多起来了,“启智将来的孩子会受影响吗?他将来长大能结婚吗?” 这可真是给桐桐出了一个难题,“我……现在无法准确的回答你。但科技在发展,等孩子大点了许是就有答案了。” “不能有孩子也没关系!这孩子稍微有点笨,我就想着,将来要是能给他找个身体上有点残疾的媳妇也行,或是腿脚不灵便,或是视力不大好……他出力气,媳妇有脑子,这就能过活下去了。不能生孩子,就捡人家遗弃的孩子领养一个……” 这些打算,在桐桐听来全是心酸。 她打算从自己的项目成果获益里,拿出一部分用在这些孩子身上。多的管不了,但大院里出生的这样的孩子,得有人能保障他们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 晚上回去她跟四爷商量这个事:“规模不大,就是一个初步的想法。” “这得有心人去做!” 尹仪正写作业呢,跑出来接水,听见了就插了一句:“我大舅今儿接我们放学。” 嗯!怎么了? “咱们大院附近这几个路口,一到我们上学放学的时间,过马路秩序都是最好的!还总有派出所的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很好啊!怎么了?”桐桐将水给她接了,水杯子递给她,“写作业去吧!” “不是!”尹仪接了水杯,手却指向大院门口,“在我们学校门口维持秩序的人,我都认识了!他每次都跟舅妈和姨妈打招呼……” 四爷听懂了,这孩子说:他大舅每天必经的地方,秩序都是最好的!为什么呢?因为做给她大舅看的。 反之,你要做的这件事也一样!只要高处站着关注这件事的人,那每个人都能是有心人。 懂这个意思了,他有些惊喜。 然后挑眉看桐桐:懂了吗?说不定还真让老尹说着了,这是个能成为伊尹的人呀! 桐桐看向自家这抱着大象水壶喝水的姑娘,“你呀?行吗?” 尹仪一脸迷茫,还问说:“我什么?什么行吗?” 四爷就笑,抬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去吧!写作业吧。” 尹仪都快烦死作业了,“我们老师说了,会的都得会,一个小组若是有一个人错了,全组受罚!我们组有一个人错了个字,我们就得每个字改一百遍。” “你不是跟启智一组?他都对了?” “没有!我跟老师说了,我要跟启智坐同桌。他要是赶不上的,我就给他抄!要不然别人都骂他,他更不想学了。” “干的不错!”桐桐起身去厨房,“给你们炸个薯条,成吗?” 成! 孩子写作业,桐桐钻厨房去了。 四爷才要起身看孩子的作业,电话响了,是钱三宝:“尹禛,吴庆被带走了。” “嗯?”四爷假装很意外,“今天被带走的?” “就今儿下午的时候,说是配合调查!不仅他被带走了,他的秘书……不是!他的通讯员也一并带走了。我们现在才收到消息。” “原因呢?为什么的?”四爷坐在沙发上,见儿子拿着作业出来了,就伸手要,一边看孩子的作业,一边跟那边说话,“关栋的事是不是跟吴庆有关。” “八九不离十!”钱三宝低声道,“这事能打听吗?我丈母娘和我媳妇哭的要死要活的,找了吴庆媳妇那边,人家说吴庆的事她一概不知,别问她。这现在怎么弄,整个儿的抓瞎了。” “要是贪的数额巨大,那肯定是要公诉的!但是,只要退还款项是能减轻刑罚的。当然了,违规用人,这个有党纪……得看他涉及多少个方面。他的情况我现在也不了解,这得他说实话……不过,一旦被请进去了,就肯定是有证据的。准备钱……比四处碰壁强!该退还的退还,这在量刑上应该是有帮助的。” 钱三宝在那边‘嗯嗯嗯’的应着,“行!那我先挂了。” 嗯!挂了。 电话一放下,尹重就指着电话说,“宝叔最抠门了,一听要准备钱,他才不会为吴庆找人求关系了!肯定一退六二五,什么也不管。” 四爷将作业给他,“要不然呢?他上门不是求你大舅,就是找你二舅妈打听消息。再要么看看你爸我还有什么关系能动用!不管结果怎么样,他总是要上门问一问的。一说非得出钱,他就躲了,不会再瞎折腾了。” 钱三宝就是那么想的,跟坐在一边的吴红说,“妈那股份钱,之前不是给你一份,给咱孩子一份吗?这两份你拿出来,给咱妈!” 不占丈母娘的便宜,但是再多的想叫自己补贴给小舅子,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鲁师傅就觉得:“怎么会呢?怎么能呢?也没干什么,就是帮街坊邻居点忙,这算是什么大事?” 说着就起身,“我得找他们领导反映情况去,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不能冤枉我儿子!给人办事是有,可一没收东西,二没收钱……这只不过是他自己出息了,还不忘本,帮过他的人他都记着呢,且能帮就帮了!这怎么说……也不能是犯罪!这顶多……顶多就是人情多,抹不开面子,犯了错误了而已。” 这犯错和犯罪,它不一样! 第482章 花自向阳(199)三更 随后的几天,研究院里又被带走四个人:人事处、后勤处、财会处,还有一个是李默小组的一个实习生。 温雅站在楼上,看着人被带走:果然,林桐的猜测是正确的。 怕什么来什么,人事处有人在酒桌上聊了单位上各个研究员的家庭情况,很详细;后勤处掌握着退休人员的信息,他们也确实将退休的老专家的信息泄露出去了;至于实习生,还不知道泄密的程度有多深,怎么被拉上船的就更不知道的。 桐桐站在行政楼大厅里,其他三个人她不在乎那是谁,可这第四个,在财务处的人,“韩慧姐?韩慧姐!” 韩慧:“……”她看着桐桐,然后道:“叫我妈看好孩子!告诉我妈看好孩子。” 桐桐满脸的都是迷茫,她看向拿着拖把的矮子:“韩慧姐?怎么会有韩慧姐?” 矮子摇头,“不知道!不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桐桐转身就跑,她始终记得她第一次去澡堂洗澡,是韩慧和陈倩带着她一起洗的,那天,她们给她戴好毛线帽,将半干的头发藏在了帽子了,只露个脸蛋子在外面。 那天,她们还给她买了吃的喝的,她还给她们还礼了,给了她们一人一份切面。 她也一直记得,去滑雪的时候,是她们带着她。 所以,在买房子的时候,韩慧说钱不够,她追出去告诉她,钱的事好办,缺多少自己可以借给她,不着急还。 不管是原身还是后来的自己,有那么些年,颇受这些姐姐的照顾,她一直都没忘了。 她跑到办公室,先给二哥打电话,“哥,韩慧姐被带走了?” “什么?”林枫一时没明白,“被谁带走了?带去哪了?” “跟关栋一样,被带走了,你知道她是有什么难处……”不是非要求情,她就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你等等,情况会有通报的。”林枫看着窗外,京城的冬天还是那么冷,雪飘下来了,很快就又能出去滑雪了。冰场越变越好,可原来一起滑冰的人,却各有各的路,谁也不知道一脚猜不对,会滑到什么地方。 带走了这么些人,这事就复杂了,远不是一个人的职务犯罪那么简单。 得到的通报结果是:人事、后勤,这两人都是跟吴庆吃饭的时候,碰上了陈德陈总,还有一个叫钱琳的女人。 人事、后勤找吴庆,吴庆带他们到他经常去的一家饭店,恰巧遇到了吴庆的另外两个朋友,于是,大家坐在一个桌上吃过一顿饭而已。 人事找吴庆是给想给他自己调动工作,在科研院所里做人事,这辈子的前程可以看到头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想跳出这个圈子,吴庆也答应他了,说是给他调动到高校里,再从高校里跳出来,去贫困地区挂职做一任父母官问题不大。 他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很高,而各地又注重招商,像是陈德这样的企业家,几百万的投资都不算什么。但他要是带着资金下去,意义又不一样。 因此,他非常看重跟陈德的关系,于是,陈德一约,他就出去。在酒桌上,对方随口一问,他也只当闲话,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真的不知道这会泄密。 而后勤那个,他只是想给他儿子安排个工作。高中毕业,大专没考上,甚至连中专都没考上。现在这中专也还从高中毕业生里录取的。但那孩子的高中本就是高价生就读,高考成绩一共都不到一百分,学了个开车,有高中毕业证。开公交车这种的,看不上!就想去机关单位里做司机。这才给找上了吴庆。 吴庆没推辞,只说得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个也能理解。 刚好,陈德就抛出橄榄枝,说是长时间不开车手生,不如叫孩子去他们公司,一个月给四百的工资。 这个待遇很高了,他自己一个月才不到二百,这孩子一下子每月挣四百。 认识了这个人脉,再加上儿子开车后经常顺路捎带点东西叫他出去取,这一取有时候赶上饭点,陈总说吃顿饭,那就吃嘛! 跟人搞好关系,人家好提拔儿子嘛!至少在正式工作下来之前,能多挣点钱。 没什么聊的,人家好奇大院,他就说一点。 要知道这是泄密,他能说吗?恨不能一头撞死,也绝对不会说的。 包括韩慧在内,真不是故意的。 韩慧的丈夫学开车,将人给撞了,伤者送到医院,没救过来死了。哪怕意外撞死人,这也是有刑事责任的,不是不坐牢就可以的。 可这一坐牢,工作就丢了。 为了保住工作,只能找人。韩慧想找林楠,但找林楠没用。林楠会说,安置好人家家属,该赔偿赔偿,只要家属愿意求情,可能判的没那么重。工作的事你放心,出来之后咱们一块想办法。 他会帮的,肯定会这么办的!可这不是自家要的结局,最后找的吴庆。吴庆通过陈德的手,找了个地痞二流子顶罪,判了两年,陈德垫付了五万给那个顶罪的。 这相当于是吴庆欠下的人情了。 韩慧从陈倩那里借了五万还人家,人家不要这个钱,只说他们是生意人,为了能拿下一些项目,只要一些内部人员的收入情况而已。 可也就是她的这份资料,叫李默手底下一个实习生被人给拉下水了。他是想兼职赚钱,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工作,若是待遇好,不是非得留下的。 结果电话打来,说是看了他的简历,需要面试。 面试的酒店,喝了一杯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跟一个女人在床上,被人拍了照。 他父母只是清洁工,他是他父母的一切,这东西要是露出去,他都毕业不了。 一边是人家拿着把柄,逼的你不得不从;一边是十万、二十万的钱在那里摆着呢。 于是,他便答应了。 而吴庆呢?他知情吗?他说他不知情。 但是,很快的,他查出了秀秀。秀秀没南下,就在京城里住着,且已经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是吴庆的。 这些是被吴庆的老婆举报的,她找了律师,要跟吴庆离婚。对于吴庆婚外有人的事,她知道!但是因着已经有一次不幸的婚姻,便不想再叫人看笑话,所以一直没离。 但其实夫妻早就貌合神离了。她也掌握了对方的情况,除了这个秀秀,连白老板一起给供出来了。 秀秀住的地方在京郊,一块地皮上盖了很大的别墅,而随后在秀秀的别墅里发现了大量隐藏起来的现金,加起来有五百多万。 案子到了这里,那就是得慢慢的审了,只要吴庆不认,可能三两年都无法宣判。 而且,这个案子对外未必会公布。 但都知道,吴庆这辈子怕是出不了了。包括那个秀秀,也一样,出不来了。 吴庆能否离婚,咱更管不着。 只是鲁师傅把手里的钱和新买的房子都上缴了,希望能减轻他儿子的罪过。而且,父母都坐牢了,还有个一岁多的孙子需要抚养。 孩子的亲生母亲那边的亲戚暂时还没找到,至亲的人也只有她这个奶奶和吴红这个姑姑了,那孩子只能跟奶奶。 除了这个孩子,还有韩慧家的孩子,这相当于是案子中套着案子,韩慧丈夫撞死人,她包庇了,只这些就够坐牢了。 孩子不小了,比尹重还大,都已经上初中了,正到了孩子中考的关键时刻。 林枫出面找人,给孩子转校了。在原来的学校,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知道父母坐牢了。那就给转学吧,去个没人知道情况的学校,先安心的念书,把学上完。 这个案子出的,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内部会议一开再开,强调安全意识。有时候真就是不知不觉中,被人给牵着鼻子走了。只要还在科研单位,一辈子都不能放松警惕。 然后温雅跟领导班子开会,意思就一个:化妆品那个项目已经赚钱了,尹总说了,明年下半年就能分红。我觉得,分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返还自建房的资金。 什么意思? “就是不管别人的政策怎么样,咱们单位挣了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住房的问题,要解决。之前有买两套的,单位只退还一套。之后,咱们逐步解决住房问题,一定叫每个科研人员的住房面积在九十平以上。” 这一点,大家都欢欣鼓舞。 桐桐只笑了笑没言语,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当他们住上九十平了,他们一样会想着豪车。好了豪车,九十平就不够了,还会有人想别墅的。 回家的时候老林也不由的唏嘘,“干这一行,随时都得有一根弦,那就是跟任何人说话,不提单位,不提同事,不谈项目。” 桐桐摇头,“科技发展的很快!电子技术、电脑应用,这些东西一旦应用,你就是闭嘴不说,也许身边的什么人都有可能从你的电子设备上窃取。他们的眼镜,他们的纽扣,他们手上的戒指,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老林‘嗯’了一声,然后又一脸的郑重其事,“小林同学,你呀,想的都对!但是,这样的事再频繁,可咱们还是朝前走的,谁也别想拦,谁也拦不住!人家有矛,也会有有识之士去钻研盾。你得对未来有信心,也得对人心有信心,更得对人性有信心。” 说着,就朝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这一点上,你就要跟老林同志学习!老林同志身上最大的优点是自信,最最大的优点是乐观!乐观中见我,乐观中见人。” 话一说完,就端详桐桐,而后歪头道:“我女儿不忧国忧民的时候,特别好看!”然后又问一边装作很忙的女婿,“是吧?” 第483章 花自向阳(200)一更 大雪纷飞里,钱三宝上门了。 这都快晚上了,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都从尹家回来了,一家子正准备晚上在家涮锅子呢。桐桐从尹家带回来两只乌鸡,表姐正说稍微冻一冻,冻起来给切片,好涮肉。 沈裁说这个涮了不好吃,回头炖汤喝。 电视开着,孩子们楼上楼下的窜,大的叫小的闹,不知道有多热闹呢。结果钱三宝上门了,请林枫和四爷过去一趟,做个见证。 一进来见桐桐也在家,就说,“你也顺便去一趟吧!” 桐桐这大衣才脱下身,回头就问说:“干嘛呀?这么严肃?” 钱三宝垂头丧气的,“走吧!我还请了强子和常勇,人都到了。” 桐桐看自家二哥:嘛意思? 林枫从沙发上起身,说几个孩子:“吃暖气片上的橘子,不能吃凉的了!再叫我逮住,都给我罚站去。” 四爷给桐桐拿了大衣,“走吧!去一趟。” 留下林家人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路上钱三宝也不说话,直到到了家里,强子和常勇朝边上让了让,林枫也没坐主位,四爷更是往边上退了几步,坐了单人沙发。 钱母拿了板凳,桐桐摆摆手,干脆靠着四爷坐在沙发扶手上,这才看向坐在餐桌那里的鲁师傅和吴红。 钱三宝家的小子嘟着嘴靠在吴红身上,鲁师傅的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孩子睡着了,不哭不闹的。 吴红很憔悴,鲁师傅的头发全白了,人一下子瘦了好些。 林枫看了看这境况,就先问钱三宝:“见证什么?”闹的跟分家似得。 吴红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妈带着孩子没地方去,我就说叫我妈住在店里。一是帮着看店,二是白天在店里帮忙,看着厨子下料,注意着些采买……” 桐桐看钱三宝:“这不挺好吗?”鲁师傅是手艺人,做饭的手艺尽有!当初要不是鲁师傅的手艺,你这饭馆也开不起来,也做不成大饭店吧。 地方大了,给鲁师傅和这孩子隔出五个平方,放张架子床的地方,都足够了。一能方便带孩子,二能多一双眼睛。 孩子也不是吃奶的孩子了,一岁多了,再有个两年,孩子能去托儿所了。鲁师傅有一半的股份,攒的钱也够买个房子了。她在大院里有房子,不过是不愿意面对故人而已。 而且,她儿子牵扯到那样的案子里,单位未必没有清退她之前那房子的意思。 鲁师傅是聪明人,必是不会再回来的。吴红也不想叫母亲难堪,这么安排都照顾到了,很合适。 钱三宝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把我原来的店,叫老太太经营着。我呢,重新开个新店去!反正这个店已经关门这么长时间了。现在都流行分店……” 四爷朝后一靠:老店还是两方各占一半的股份,新店肯定就是他一个人的。 鲁师傅一个人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店里帮着照看一二是可以的。这么大的年纪了,一个人经营一家店,还得照看到孩子,还得应付这里那里的检查,忙的过来吗? 吃食这个行当,其实是个苦行当。半夜得起来,批发新鲜的蔬菜肉蛋,提前准备好食材。看起来是十点开门的店,可能凌晨四五点已经开始忙活上了。这一开门,一天不得清闲。 至于说结束的时间,那得看客人喝酒闹到什么时候。 林枫就有些生气,人在落难的时候,不能相帮无所谓,但也不能欺负人呀!这么一弄,叫鲁师傅怎么办? 钱三宝可能算计的只是多挣一份钱,他开新店,老店那边还能分他一半。可在鲁师傅和吴红听来,这就是在逼着鲁师傅退股呢。 吴红一边哭一边说:“都不是外人,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我要跟他离婚,请大家伙来……就是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得把家分了……孩子归我,存款平分,我妈撤股……” 撤股可不能说是啥钱也不出,人家以后不分红了,你不拿一笔钱出来不合适吧。 先把撤股的钱一支付,再剩下的两口子一分,钱三宝还能剩下多少。 但饶是这样,自家还是被请来做见证。 就证明吴红拿离婚威胁,钱三宝也没退让。 常勇坐在最边上,踢了踢坐在板凳上的钱三宝:“两口子赌气说的话,当什么真?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过不了几年都成年了,瞎折腾什么?” 强子也说,“离什么婚呀离婚,动不动把离婚挂在嘴上!要不这么着,你们给老太太买套房子……”算是撤股了,“吴红的工资拿出三分之一给老太太做赡养费……”这不算是过分吧! 有房子,老太太有退休金,再有吴红三分之一的工资,就够祖孙的生活了。 钱三宝赶紧说,“我肯定没什么意见……就看吴红怎么想了?” 吴红看着儿子的方向,没言语。 桐桐就看鲁师傅,鲁师傅的视线从她女儿的身上收回来,然后慢慢的垂下眼睑。 是啊!吴红要是再离婚了,可怎么办? 鲁师傅就道:“我不要什么楼房,胡同里找一间平房就行。我也不要赡养,我有退休金要什么赡养费。这房子就算是赡养了!没别的了。” 说着就看桐桐:“还劳烦你们跑这一趟,总给你们添麻烦。”说着就道,“我自愿退股,想要一进出方便的平房养老,写个契书就成了。” 话一说完,抱着孩子就起身,“回头吴红给我送过去就成,我就不留了。” 钱一元抚着胸口从里面出来,指着钱三宝:“另外拿三万块钱!否则就给老子滚。” 给!给!给还不行吗? 三万块钱,一间平房,鲁师傅从女婿的铺子里退股了。 结果,隔了一天,鲁师傅带着孩子上门,这都晚上了,鲁师傅递了一张借条来,“这是三万的借条,麻烦你们转交给钱三宝。心意我领了,这钱就当是借的吧!以后还给他们。这东西还是从你们手里过一遍,好叫人知道我没拿他那么些。” 桐桐接了:“行!回头我送去。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言语。” 哪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你帮我号号脉!看我该吃什么药!桐桐呀,我至少得再活个十七八年,等我那孙子成年哪。” 桐桐给号脉,“心怀放开,能长寿的!” 嗯!得长寿呢,“我就是得想开点!要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然后鲁师傅在附近的胡同里买了一间平房,平房很靠近路口,一半是有产权的,一半是搭建的违建,但现在也不会拆除,反正加起来一共二十三平。 违建的那七八个平,有个对外的窗户。鲁师傅带着孩子上街道办,要办营业执照。就在那小铺子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卤肉店。 早起背着孩子去进货,蹬着个三轮车。回来就卤上,胡同里的人进进出出的,这家三两那家半斤的,要猪蹄有猪蹄,要猪耳朵有猪耳朵。量不大,卖完拉倒! 就是煤炭的炉子,量也大不了。 大院里的人谁不说鲁师傅这人是有本事呢,那真是咬牙能扛事。 其实一提哪个胡同,桐桐心里就有谱了!鲁师傅选的那个胡同,怕是马上就要拆迁了。这个消息肯定没提前露,但显见的,市里几次开会都在提这个问题,这一批胡同一定是最早被拆迁的。 之前桐桐糊弄面西施的话不全是假话,否则人家凭什么信? 果然,年底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那胡同口的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那么敢问,鲁师傅留下了那三万,却只认是借去的钱,她拿那钱干嘛了?不用问也知道,她必是没言语,却都买成胡同里的房产了。 只怕是吴庆在家念叨过的也未必! 钱三宝若是不来那么一出,这件事鲁师傅一定会拉着女儿女婿一起的。但是女婿玩了这么一个心眼,她也就不言语了。 丁是丁卯是卯的,摆到明处嘛! 紧跟着,老太太又以她原来的平房也是铺子为由,跟人家闹,搬迁过去的小区外面的铺子,她必须得有一间,这才合理。 不管谁处理问题,都怕这种老的、小的。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带个一岁多点的孩子,天天来这么闹,意思是没这个铺子,她养不起孙子,怕是得饿死。 这谁遭的住呀!最后给了一个小区门口的,很狭窄的铺子。铺子进深很深,十多米,可宽度却只不到四米。 但这个也行,老太太答应了。除此之外,几处的平房给老太太换了三套五十多平的小两居。 这种拆迁小区动辄数万人一个小区,小区门口的位置便是再小,那也是黄金位置。 贺双喜早前就在那里买了平房,他家也能有一套。像是图全和王小海,那都是有个整院子的。这两人又不会再住回去,一说拆迁,那要的就是门面房。 这事鲁师傅不说,大院里谁能知道? 是孙静刚好也在处理拆迁的事,这才听到一些,回去就给桐桐打电话说了。 电话放下,桐桐也没甚在意这个事。 四爷敲了敲桌子,叫俩孩子集中注意力,然后顺手写了一句: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之后将纸条摆两人中间,今儿就这一句话,记准喽。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这也是解释了刚才妈妈打电话里说的话题。妈妈知道那地方先拆,为什么没多买些宅子等着拆呢? 无外乎是:但凡有办法,都别挤压弱势人群的生存空间。 尹仪在这一句话后面又续上了下一句: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 第484章 花自向阳(201)二更 年底桐桐的表彰大会最多,单位里表彰了,还有部里。 尤其是一些药物说起来又隶属医药研发,化妆品又属于轻工日化一类。因此,她被多个部门授予‘优秀青年科研工作者’称号。 就跟孩子期末拿到奖状一样,每拿一个奖,先拿给老林。 老林摆在他的书房里,这里是他接待老同事和老朋友的地方,这些奖杯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三期实验结束之后,就可以说,成功了。 这个成果出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院里上上下下的,包括所有的领导在内,都不会再称呼她为小林了。哪怕是温雅,也开始称呼她为林老师。 这种称呼其实早该给她了,可在专业领域就是这样的,你干出名堂了,这个尊重不用争取,它自己就来了。 眼看放假了,院长办公室那边打电话,说叫桐桐过去。 一进这边的办公楼,碰上的进进出出的人都点头致意。 “林老师好!” “你好!” “林老师。” “嗯!” …… 这种感觉还不错,一路心情甚好的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见里面除了温雅,还有两个人。 这两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安全部门见过。 她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 温雅就道,“不用介绍了吧!林老师快坐。” 桐桐跟两人分别握手,然后请人家坐下。 人家是来通报案情的,意思是除了人员信息的泄露,其他倒是还罢了!那是个实习生,没参与很深,所以损失不大,这次是侥幸,真要是晚上一年半载,可能就不好说了。 桐桐心里有数,一个实习生,李默也不可能叫接触太深的东西。 关于案情更深的东西,是不能主动探听的,问了人家也不一定说。 因此,对方说什么,桐桐就听什么。人家也只是通报而已! 这个通报完了之后,人家问了桐桐一个人:“夏至,林老师认识吗?” 夏至?夏至?夏至! 桐桐想起来,“认识!她家原本就在大院附近的胡同,吴庆也是,她跟吴庆认识!” 说着,她就回忆,“那是七四、七五年那时候吧,夏至通过吴家姐弟到我们单位的图书馆借书看。那个时候我二哥,也就是北大哲学系的副教授林枫在恰好是图书管理员,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但是不熟!”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指点二哥拉过手风琴,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林枫能跟对方有点什么呢。 不过:“当时……看书怕被人逮住了,因此,我二哥不叫对方再来图书馆,要看什么书就由吴庆借出去,来回传递。我、我二哥、吴庆、夏至,包括我丈夫尹禛,都是图书馆的常客。后来,高考恢复招生,我们几个都考上了大学。夏至跟我和我二哥是同校校友,不过,八零年的时候,公派一批留学生,夏至通过了外语简拔考试,出国了。之后就断了联系,不知道她的近况。” 这两人就对视了一眼:“从现在的调查情况看,吴庆并不是他们偶然的选择。只是夏至应该就只认识这个大院中的你们,而你们中,只吴庆最容易接近,比接近吴红更有价值。” 桐桐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一再求证:“夏至?你们说夏至在国外……” 很惊讶吗? 桐桐苦笑了一声,“我的印象里,夏至是个好学,有才情和见识的人。那个年月里能有读书意识,且想尽一切办法读书的,很少!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英语基础都很薄弱,她却能脱颖而出……她曾见我二哥读西方哲学名著,还推荐他去读史书……她会乐器,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一个熟读史书的人,至少是一个文化认同感很高的人,她推崇我们自己的文化,她是个精神世界很富足的人,她跟吴庆不一样!吴庆念的是书,念书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出人头地。但是夏至不是,她只是爱读书,她有自己的思想……一个有主见的人,一个是非观的人,怎么会入歧途?我很难接受她这个改变。”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道:“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夏至参与了!夏至留学四年之后回国了,在朋城工作。两年之后,她的老师从国外来旅游,他们又重新联系上了。后来,两人相恋在国内结婚,他丈夫因为她的原因,来做了一年多的学术交流。 后来,夏至怀孕了,请了产假顺便陪丈夫回去探亲,之后夏至再没回来。后来单位将其开除了,认为她……留在国外,不会回来……” 桐桐摇头,“她父母呢?父母在,她不会失去联系的?” “她父亲早七八年就去世了,她母亲也已经在五年前去世。” 也就是说,她走的时候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是!我们查到一个美国人,他跟陈德有些瓜葛,而他恰好跟夏至的丈夫过从甚密,他们当年一起来国内旅游,出入境都有记录……” “现在呢?夏至……她人呢?” “死了!前两年有人控告她虐待婴儿,她被剥夺了抚养权,而后她被诊断出精神疾病,而后因精神疾病发作,药物服用过度而死。” 桐桐坐在那里久久无言,“夏至……夏至……” “美国的信?”林枫停在大院门口,搓着手,大爷递了一封信过来,“是美国的,都是洋文。” “怕是我的哪个学生寄来的!”可想了想又不对呀,学生寄信为什么不寄到学校?他吆喝着几个孩子,“快!往回跑,被我追上了罚背三首诗。” 几个孩子撒丫子往回跑! 放寒假了,猴孩子在家不锻炼身体不行。他给带出来拉练了! 这会子看着孩子们跑了,他拿着信看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 地址是什么街区多少号,咱也分不清楚,他只看名字,名字在一串英文里格外显眼,是用汉字写的:祥风。 祥风是谁呀? 才要打开,猛的一愣:夏至的别称为祥风、永日等。 夏至? 夏至! 她在国外?她怎么来信了。 拆开信,孩子都跑回家了!他慢慢的走着,无所谓的读着信,信的行文很怪,半白话半文言,而且用一些‘身在曹营身在汉’这样的话,又谈戏曲,什么‘苏武牧羊’,还夹杂一些‘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满足自己的愿望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变的粗暴无礼。 而她把这句话夹杂在跟丈夫结婚,后又跟他回去探亲的话里,表达是她的丈夫对他野蛮无礼。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说的是她在敌营,心却在国内。 苏武牧羊,表达的是决心,再苦再难,不变节。 什么事情,用到了这样的典故? 林枫当时就站住脚,这信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不像个正常逻辑的人写的!可其实呢?它的逻辑是通顺的! 拿着信,他直接去桐桐的办公室,桐桐也刚回来,“哥,怎么了?” 林枫将信递给桐桐:“是不是跟你们的事有关?这是求救吗?” 桐桐拿着信从头看到尾,而后看着林枫摇摇头,“不是……她知道回不来!她这是预警,也是剖白!” 培养她的老师成了她的丈夫,为了她跨越半个地球,她跟他结婚,将他带入了她的世界。她一定带那个男人回来过,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她会告诉她,她长在胡同里,她拉手风琴,她想看书很难,她去那里借书,在里面认识了好些朋友,包括她喜欢的男孩子……她把所有的过往摊开给他看。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欺骗。对方也许最初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后来见她很难从他们的心,又发现了更有价值的一个部门,于是才出了这样的事。 她意识到不对,也知道走不脱了,她其实都不太确信这封信能不能顺利的寄出来。 看看信封,信封上也只是哪条街第几号,这要是写单位名字只怕都寄不出去。 桐桐把信收了,“我得转交上去。”夏至其实是被害了。 林枫摆摆手,出去了,他重新走到图书馆外面,那些久远的他几乎忘了的记忆重新的鲜活起来: “这个调是咪……你太着急了……琴不是这么拉的……” “我觉得西方哲学你可以放一放,多读读《老子》、《庄子》、《中庸》、《大学》……我觉得读懂这些,可能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觉得等待的日子太过痛苦……” “我是叫吴红带我进你们院的……对……我们一个大杂院……认识一下,我叫夏至……” “你放心,我肯定保存好,三天就还回来……” “胡同里那些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看不惯他们,心气也高,他们更看不惯你们……” “我觉得,事得处理,最好能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 如今再想,竟是清晰起来了。那天她趴在楼梯的扶手上,他的头朝后仰着,看到倒立的她,她穿着军绿的裤子白网鞋…… 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觉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淡淡的从生命里划过,没留下什么痕迹,一过经年,早就忘却的一个人,突然之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也不是离开了,她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人的心底,叫人记住了她。 夏至啊夏至,当年你不来借书多好?我不借给你书……该多好! 我借给你书,你第一次出现就给我预警。 我借过你书,你最后一次出现还是为了预警。 第485章 花自向阳(202)三更 斯人已逝,奈何? 这件事叫林枫伤感了很久,过年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亦是不能冲掉这种伤感。 沈裁不时的看他一眼,大家都在看春晚,就他一个人怔怔的出神:哲人嘛,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在思考灵魂的归处,在思考命运无常。 她拍了拍他:“听见放炮了吗?陪我出去看看……” 林枫:“……”他起身,“走!可能有烟花。” 孩子还小,已经睡了。 林清正在吃丸子,且不愿意动弹呢,出门还得穿衣裳。 她光着脚丫只穿着秋衣秋裤在家正舒服,不愿意出去。 林枫再一看,哦!忘了。今儿尹禛和桐桐带着俩孩子在尹家守岁,不在家。 他只问老大家两口子:“大哥和大嫂不出去看看?一起!” 严言摆手,“我可不去!我等着看小品和相声呢,这一年的乐子就指着它了。” 沈裁这才拉着林枫出门,林枫要往大门口去,沈裁却拉着他往图书馆的方向,然后跟他一起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着灯火璀璨,听着鞭炮声声,鼻尖满是火药的味道。 抬起头来,远处的天空被五彩斑斓的烟火点缀,格外的好看。 林枫:“……”专门陪我?倒也不必。  沈裁问说:“难受?” 林枫浑身放松,干脆抱住膝盖,“就是想,人的命运真的很奇怪。不管是吴庆还是吴红,他们本不属于这里,中途闯了进来,还顺道的,他们将夏至牵引了进来。吴庆若是不来大院,他可能考个中专、大专,最多在街道办这样的地方安安稳稳的吃一碗太平饭。他如果不带夏至来,夏至可能四处搜寻书籍,以她的底蕴,也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然后,不管人生走向是哪里,都不会跟这个大院有牵扯……不来这个大院,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沈裁没说话,就静静的听着。 哲人嘛,大概更敏感吧。 林枫将头转过去,“你怎么想的?” “想你什么时候能从这件事里挣脱出来。”沈裁缩着肩膀,“人生里的过客多了,那是咱们世界里的过客,可也是他们自己世界的主角。她打造的世界就是那样的,她以她的方式谢幕了。” 说着,就指了指天上的烟花,“谁的一生都一样!时间这个东西可能只有在三维的时间里才有。换个角度,时间若是本就不存在呢?那生命又何分长短?” 林枫:“……”这个逻辑,怎么那么绕呢? 沈裁看他:“怎么了?不对吗?” “时间本就不存在?” “它一定存在吗?”沈裁问着,就站起身跺跺脚,然后拉他起身,“走!冻死了。”对付这种动不动就爱钻牛角尖的哲人,就得跟对付小狗似得。 有那犟狗狗,死咬着一根骨头不撒口,给肉都不换的那种。 那怎么办呢?扔一块新骨头叫叼着吧。 “蹲下!”尹仪指着奶奶养的小狗,发号施令。 小狗摇着尾巴,叼着骨头,乖乖的蹲下了。 她不好好吃饭,又跑去撸狗:“它怎么这么乖?” 老尹一百个看不上那哈巴狗,“要养就养条大的。” “可别提大的!”万红娥跟儿媳妇告状,“你爸要养一条土狗。” “土狗怎么了?土狗最灵性了,懂什么呀?” “咱家有院子,回头放在大院子里养。”桐桐夹了带鱼,喊自家闺女,“不吃了吗?” 吃呢!等会子,就来。 “重新洗手去!”撸了狗得洗手。 今年尹福两口子带着孩子南下跟公婆过年了,自己一家四口就住回来了,在这边过个年。 尹重一边端着碗,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电视,跟着电视直乐。抬筷子夹鱼,他爸直接把鱼夹走了,换了挑过刺的给放碗里。 这就不是正经吃饭的样子。 正吃着饭呢,敲门声响了,方和平、白清跟其他几个一块过来了,“哟!饭没吃完呢?” “吃完了!进来。” 大年三十的,凑一堆喝酒聊天。 老人房间有电视,俩孩子利索的跑进去看电视去了。老尹也不爱搭理年轻人的事,只把地方腾出来叫他们自己聊,跟他们耗着还不如陪孙子孙女呢。 老的小的挤在床上,看春晚去了。 什么瓜子花生水果的,果盘全都端到床上,由着他们闹去吧。 桐桐从里面出来把门带上,这才又去厨房给收拾了几个凉菜。什么都是现成的,凑几个下酒菜多容易呀? 喝酒闲聊,男人到了这个岁数,能聊什么? 就是心里有花花事,那也不能拿出来说了,不体面。聊别人的事行,再掏心掏肺的说自己的事,那绝不可能。 到了三十多岁了,婚姻都十多年了,坐在一起也是说一些,那个谁谁谁,那小子不老实,跟那谁谁谁勾勾搭搭的之类。 这些,属于传言,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这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听听就完了。 白清这孩子小,这么些哥哥,他当年又不跟着一起玩,因此这些话题他就没办法加入进来。于是,他就打岔嘛,挑起话题,问社会集资的事。 “现在好些人做项目,银行贷不出钱来,都在集资。”白清说着,就道,“我之前听说说了一个项目,高科技项目,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 四爷当听错了,“多少?” “百分之二十四。”白清就说,“我手里还有些钱,正说不知道该不该投呢。这玩意,一万块钱进去,拿两千四回来,这抵得上一年的工资呢。” 今年的人均工资是两百五,其实大部分在两百上下。这一年也就两千四。 桐桐挺惊讶的,“银行最高也就百分之十二吧。”这利息已经很高了!外面这能到百分之二十四?我的天呐! 白清点头,然后扭脸问说,“嫂子,你说敢不敢投?” 金融乱象,投资过热,集资这东西不咋靠谱。 四爷就提醒,“八六年还是八几年的时候,南边闹的那个‘抬会’,不就是集资?最后怎么了结的?”惊动了上面,酿成了大风波。 白清还真就想起这事了,“我听尹禛哥的,不集资!”只是个人借贷这个利息也挺高的,比银行高!之前就有朋友,愿意以百分之十八的利息跟他借钱。 百分之十八也不少了,个人的倒是可以,也不怕他跑了。 东一句西一句的聊,都快十一点了,就有人喊着走吧,也呆的时间不短了。 方和平就叫其他人先走,“在楼底下等我,我马上下来。” 这是有话单独说呢。 其他人就先走了,门一拉上,两人就站在玄关处说话 方和平把大衣穿好,跺了跺脚,这才低声道:“刘建涛前儿回来了。” 谁? “刘建涛!” 这是减刑出来了? 方和平轻笑一声,“前儿晚上我有个应酬,司机开的车,进大门的时候车灯亮着呢。我看见刘建涛提着个包,自己走回来的。车灯一照,他一回头,我在车里看了个正着。他……我还能认错了?后来刘家也没张扬,咱肯定是过年不再去了……他儿子上你这边拜年,你也别问,权当不知道吧。” 行!知道了。 “哥,咱可说好了,谁都不许心软!这孙子啥心性咱心里都有数呢,都别搭理他,爱咋咋去?” 知道了!忙着呢,哪有时间。 桐桐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心说,别说你不想搭理他,他估计也是躲着你的。 谁都别见谁,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果然,第二天来回拜年,刘家的孩子都来了,刘威,刘武连带着刘建海家的女儿刘新爱,过来拜年了。 老尹和万红娥给了一份红包,桐桐跟往年一样也给孩子一个大红包。 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跟尹重和尹仪玩了一会子,也没说家里有个刚出狱的人。 同样的,尹重和尹仪要出门拜年,家里叮嘱了,不认识的人不要问。两人机灵的很,跟其他孩子一起,串门拜年去了。 刘建海一见尹重就笑,“这小子,又长高了。” 过了年就十二了,长的一米七五的身高,肖似大舅的脸看起来端正的很,“给您拜年了!祝您……万寿无疆?” 滚蛋!混蛋小子,学的都是些淘气的话。 杜娟摸了摸尹仪的脸:“冷不冷?”然后抓了巧克力糖,“吃这个!” 尹仪取了一个,“我妈不让多吃。” 那就少吃点!也不说给装,只取了红包,一个孩子给了两个,“一个是爷爷奶奶给的,一个是大伯和伯娘给的。” “那我攒着偷着买糖。” 杜娟就笑,这姑娘怎么这么乖呢! 刘父在边上只笑,这俩孩子很体面,家教也好,规规矩矩的。 领了红包,外面一喊,两人就要跑,还喊刘威、刘武,“有新款的游戏机,来玩呀。”又叫刘新爱,“玩不玩?人多才好玩。” 刘新爱跟这边大院的人不熟,就认识尹家这兄妹,“玩呢!我跟你们一起去。” 抓了一把花生,直接就跑了。 孩子一走,门一关,刘父就扭脸看次子。 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专注的看电视,就像是谁都没看。 刘父说:“那俩孩子来了,你没看见呀?小子闺女都是尹禛家的。你妈提前给了你红包,叫你见了孩子给孩子……” “我一个坐牢出来的!不混个人样,有啥脸见人?”刘建涛说着就起来,“我的事你别管了,过完年我就搬出去!你放心,不连累你们。世道大了,还能缺我一碗饭吃?” 杜娟说刘建海:“时间不早了,去转转拜个年就该回了。” 第486章 花自向阳(203)一更 有钱了,日子好过了,街上也真的漂亮起来了。 大红灯笼高挂着,四处装扮着霓虹彩灯,张灯结彩就是这个样子的。 街道上大人带着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老老少少的,都在街上慢慢的溜达着。 桐桐挎着四爷的胳膊,跟在孩子后面晃悠。尹仪指着买元宵的,“妈,买这个?” “现在买有点早!”十五的时候现吃现买吧,或是家里自己做也行。 不买吗?尹仪跑过来,一手拉了爸爸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贝雷帽,往前指着,“爸,我想吃那个?” 什么呀? 他爸一瞧,就不禁的笑,“栗子面窝头。”小小个,一寸来高,黄澄澄的,她怕是瞧着好看吧。 从那个年月过来的人真不咋爱吃这玩意,孩子怕是不知道,它并不是全都是栗子面的!当妈的提前给说清,“那是一半玉米面,一小半黄豆面,栗子面加的很少,再放了点糖蒸出来的,要吃?” “看着好吃!”尹仪有手比划,“看着很香。” 那就去买吧。 这个才走,尹重自己做主买了呲花回来,一回来就往他爸身上蹦,蹦上去就挂在身上,叫他爸背着,“我们回去放。” 行!回去放。 街边一家咖啡店还在营业,临窗的位置面对面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纪敏,一个是刘建涛。 纪敏大波浪长发,高龄羊毛纱,艳丽的妆容,手里端着咖啡杯,长长的红指甲轻轻的敲打在咖啡杯上,然后对着窗外的街景不由的笑了笑。 她没看对面的人,话却是对他说的:“看见了吧?” 尹禛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像是没变一样。当年穿着大衣最出彩的人,而今穿着呢子大衣走在街上,依旧是最出彩的。老婆看起来年轻漂亮,笑容明媚灿烂,两口子挽着胳膊,亲热的走在街上。 儿子挂在背上说笑,女儿拉着手在身边撒娇,男人到了这个岁数,事业有成,娇妻作伴,儿女绕膝,妥妥的成功人士。 刘建涛将视线收回来,没言语。 “那大院里,当初你们一起的兄弟都发家了!”纪敏一脸的幸灾乐祸,“早几年,尹禛光是在海外的股市就狠狠的捞了一笔,那可是一百倍的利润。他带着老兄弟们都赚了一笔,数目少的,都赚了二十多万了……好些人都猜测,他大概才是首富。不过,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低调!不爱张扬。到底有多少钱,谁也不清楚。” 说着就指了指,“不过你看……看那几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你数数,七八个有吧!那都是保镖!跟着尹禛进进出出。听说人家儿子女儿上学,校外都守着保镖呢。当然了,都是道听途书,也没去验证过。回头你可以替我问问,我也挺好奇的。” 说完,就转过脸看着刘建涛:就你这小心眼,气不死你! 刘建涛‘嗤’的一笑,“我今儿找你来,有话说。” “离婚?”纪敏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可以……”孩子马上就成年了。 可话还没说完,刘建涛就直接打断了,“离婚不离婚的,都行!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咱得说清楚。” “什么事?” 刘建涛眯眼看纪敏,“孩子的事。” 纪敏心里咯噔一下,“孩子……孩子什么事?” 刘建涛冷笑一声,“我之前从没怀疑过!”自己在受伤之前就跟纪敏好上了,虽然是还有别的女人,但跟她确实是搞到床上去了。随后自己受伤了,她怀孕了……孩子可能是受伤之前怀的。 这些年,他觉得老天待他不薄,这么巧,给老子留下了种。她的肚子也争气,一生就生了俩。 可这次出来,一看见这俩崽子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这绝不是自己的种! 他靠后,“纪敏,当年你就是顽主们嘴里有名的臭圈子,好上手。光是那时候传的,跟你上过床的就不是一个两个……” 纪敏端起杯子,将咖啡泼到对方脸上,浑身都开始抖:“你放屁!” 咖啡店里没什么人,只要还置办的店员朝这边看了两眼。 刘建涛毫不在意,同袖子把脸擦了,冷笑了一声,“我放屁?你跟我之前,跟谁相好的?人家为什么不娶你?你倒是稀罕人家,可惜人家听了你的名声,不肯娶你吧。孩子是那个时候怀上的!你怕是有了人家的孩子,才找了我接盘的吧。” 纪敏铁青着脸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他现在怕是官运亨通吧?” 纪敏沉默了半晌才道:“刘建涛,孩子就是你的!你少……” “纪敏,你不知道吧?港城能做亲子鉴定,国外也能做!许是要不了一两年,国内也就能做了。这东西,骗不了人!是谁的种就是谁的种,脸上就带着呢。” 刘建涛说着,就指了指外面,“尹禛的儿子像他大舅子吧,可你细看,那表情、那说话的姿态,那举手投足……你说不出来哪里像,可就是像!一看就是亲的。他那闺女像林桐吧,可你要再看,不想尹禛吗?那一挑眉一翘嘴的,哪一点不像是她爸?” 纪敏没有言语,他说的是对的!就跟自家人很难看出自家人是不是长的像一样。自家再说彼此之间没有相似的地方,可外人打眼一瞧,还是能看出相似的地方。 她看对方,“你要搞清楚!孩子是你爸你妈亲手抚养,你不在这些年,也都是你哥你嫂带在身边……他们带孩子的时间比我长的多,你嫂子跟孩子比我跟孩子都亲近……你当我没想过告诉你爸你妈?” 开始没说,那是恨! 可后来,老大家两口子对孩子掏心掏肺的,便开不了口了。 而且,孩子再有半年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什么也别提! “这样,我把我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你。”心里恨的恨不能吃了他,可那些恨随着时间也淡了,淡到不想因为这个东西搭上自己,搭上孩子了。 况且,哥哥们就真的那么好吗? 跟着刘建涛做生意,他在外面的花花事,自家哥哥瞒的可好了。当年,那是宁肯帮着刘建涛,也不肯帮着自己这个妹妹的。 那个丧亲之痛,淡了!活着的亲人长久的不联系,她也不想联系和面对了。 谁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呢?我养好我自己,养好我儿子就得了,别的人……再不肯背负到身上了。 刘建涛威胁……威胁对了! 自己怕孩子受到伤害,也怕没法面对刘建海两口子。 既然当年没说,那这辈子就都别说了! 她看着刘建涛:“但你得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想生你的孩子,咱们可以离婚,你随便去生。但这俩孩子,姓刘,是刘家的孩子。你别指望他们对你多好,但他们肯定不会在你病了、老了之后完全不管你。只看着这一点,我觉得你不亏。” 刘建涛看了她一眼,“行!就这样。”说着,看向纪敏,“另外,再加十万块钱。” “十万?你疯了?我哪有那么多钱?”纪敏紧紧的攥住杯子,“我不骗你,我真没有十万。” “我可不信你这些年那么干净?一个野男人凑不出来,三五个野男人还给你凑不出十万?” 纪敏恨不能咬死他:“我没有守身如玉!但我也不是人尽可夫!我赚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卖身钱!你这些年在里面呆的,不是学好了,是学的更坏了!那里面……” “那你以为那里有好人?”刘建涛看着她,“那就是人渣聚堆的地方!除了个别的倒霉蛋,有几个好人能上那里面去?你指望我学好吗?我这已经拉扯着自己没往更坏的学了。你骗我在先,是你不对!而今,你不想你儿子受影响,这是你在求着我。我提了条件,你看你能不能应!” 纪敏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我挣的是不少……”但攒下来给自己买房子,给俩孩子买房子……给孩子生活费抚养费教育费,那些都在孩子大伯娘那里攒着呢。 以刘建涛贪婪的样子,孩子的房子和钱不能叫他知道。 她只能说,“我只能给你凑出五万来!你容我几个月的时间,半年之后吧……半年之后,我再给你五万。”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刘建涛回来了,可除了大年初一有人见过他之外,这个人又在大院里消失了。 长时间不在的人,谁去关注他干什么? 大家习惯于没有这个人,他不在,转脸就又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年一过完,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急着挣钱的赶紧去挣钱去!而今,走到哪谈的都有各自——钱! 四爷坐在办公室,这边跟桐桐正通电话呢,另一部电话就又响了,他抬手又给接起来,一边一个电话,“喂……” 桐桐:“……那我挂了,你先忙。” 四爷另一个耳朵听的是:“尹总,科技部门的李主任打来电话,给您接进去?” 他‘嗯’了一声,那边桐桐挂了,这边有电话接了进来。 李主任不算是熟悉,特意打了电话来,又是给谁说项。 结果那边说,“尹总,高效节能的电机……这个项目我觉得很好!但风机的效能提升,每年就能为国家节约四百亿千瓦的电。第一拨社会集资,我就想到了你!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四爷看了看手边的报纸,报纸上大范围的都是这个广告,说什么三百多项专利,还没有生产对外就有十五亿的订单。 高科技噱头、多方位宣传、官方推荐,在而今这种项目值得信赖的项目。 第487章 花自向阳(204)二更 这个项目太叫人动心了! 大院里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取钱拿去投资的人。 年轻人都在上班,他们大部分是不信这个的,便是信,也都是刚买了集资房,单位虽说会退这笔钱回来,但那得等盈利之后呀! 反正现在手头上肯定没那么些闲钱。 但是退休的人不一样,他们有工资,又一直不物质,省吃俭用惯了。每次都对子女嚷着说没钱了,可总也能拿出钱来。每次都说是棺材本,可这棺材本完了还有棺材本。挤一挤,还真就能挤出来。 这家五千,那家一万,排着队去投资,就怕抢不到机会。 孙静过来看她的房子装修情况,然后跟桐桐说,“我家老太太是疯了,逼着我拿钱!我给了一万还不行,再叫我给她取五万,她要投资……我没给,人家又跑到店里跟我闹!我躲出来了,给店员交代了,再要去闹,就直接报警。” 桐桐就笑,“闹两天也就闹不动了。” 孙静其实觉得,“真的不靠谱?图全说看着你家,你家要是不投,对着东西避之不及,那八成就是有坑。你说,人家可都是大媒体报道的,像是《科技报》报道了,相关的领导多次去视察……这能有问题?” 桐桐低声道:“当年气功还不是一样?有差别吗?” 孙静:“……”这怎么就都能受骗呢?“节能电机又是骗局?” 桐桐叹了一声,“把稳!这年月,一朝穷一朝富,说不准。” 还真被桐桐说着了! 半年的时间,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图全跟四爷面对面坐着,“王小海,他是不好意思面对咱……我听说又南下了,公司全赔进去了。” 四爷给他把酒倒上,“不过是从头再来!” 王小海是去炒房去的,海南的房价前年是一千四,去年是五千,今年一开年就是七千五,其实全国平均房价才九百九十五一平。 王小海一脚踏进去,泡沫全碎了。这个跟头跌的,十多年的辛苦全搭进去了。 这几年房产涨价涨的厉害,自家大院这集资房,当时一平不到四百,现在呢?平均都接近一千。这就已经涨的很离谱了。 边上的强子道:“我听和平说,刘建涛这个货发财了。” 这小子还能发财?这半年的时间就翻腾起来了? 强子也觉得老天很不长眼色:“这小子拿一百车皮的罐头、牙膏,再俄国换了两架直升机,卖给民航了,这你们知道吗?” 桐桐听的都愣住了,“飞机?” “飞机!”门路广吧! 桐桐就纳闷:“罐头现在不值钱了,送礼都拿不出手,到处都是积压品。但一百车皮,这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的本钱从哪里来?” “先拿货后给钱的!” 就是说白拿人家的罐头,运到俄国,换了人家的飞机给民航,民航付款给他,他再支付人家的罐头钱,剩下的就是赚的。 相当于空手套白狼,借鸡生蛋。 咱就说,没点扎实的背景,这‘鸡’是想借就能借出来的? 强子还猜呢:“是刘建海的面子?”现在这三角债,说不准谁欠着谁的,许是就有这个面子呢? 四爷摇头:“刘建海不肯能叫他再用这个关系网。” 那就奇了怪了!再要么:“就是在里面长本事了。这一笔下来,转了一千多万!”可以说是一夜暴富。 富吧!人家能赚来,对吧?谁也不碍着谁,爱咋咋去! 人家富了,能不炫耀吗? 高考了,人家俩儿子都考到了京城城市建筑学院,土木工程专业。这是一所才升本的二本本科学校! 为了这个本科,杜娟专门给请了辅导老师,晚上在家补课。这第一学历特别重要!只要是本科,以后的路就平坦了。 可以说高三一年可费了劲了,好在孩子考上了。 考上了,刘建海的意思是:自由了!叫孩子把钱带上,可以去港城去玩一个假期!孩子妈经常两地出差,对那边也熟悉,也顺便叫孩子出去见见世面。 再不行,哪怕叫老两口带着孩子去南边!他在南边有朋友,有战友,可以帮着安排。那边发展的快,在那边呆到开学再回来也不迟。 都商量好了,结果刘建涛跟谁都没商量,又是打电话又是发请柬的,要请客! 四爷这边的请柬是刘建涛的司机送来的,助理收了,四爷接过去直接扔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请柬中,他甚至连酒宴的日子都没看。 回头只问司机说,“狗送到院子里去了?” “是!送过去了。” 四爷打算周末带老尹去院子里看看买来的狗。 孩子也稀罕呀,“是能长大的那种狗吗?” “是藏獒!专门叫人从拉萨买回来的。” 他们并不知道藏獒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但特意找来的,那一定不差。 早早的接了老两口过去,老尹一瞧:“嚯!这小东西养大了还得了?” 还是幼崽呢,就别别个更威武。 尹重稀罕的呀,“谁养呀?谁养亲谁……” 四爷就看老尹:“您不考虑住过来?”上下楼太不方便了,而今这边气也通了,下水道也连接上了,卫生间什么都有,可以住过来了。 为了能住过来,特意弄了这几只小东西,“城市养狗得有证,只有院子里养的住!要是觉得狗闷了,我姐夫开着带着你们,城外我弄了一个园子……您在园子里遛狗去!” 老尹斜眼看儿子,“你小子到底是弄了多少钱呀?你把稳吗?现在这钱遍地都是,谁都能捡着一样……” “我办事,您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四爷搀扶着老尹,“我那园子还没盖完,我是打算等盖完了,时不时的叫我岳父和岳母过去住住。尤其是我岳父,圈在那么大一点的地方,一圈就是这么些年……” 嗯!应该的! 老尹不免絮叨:“你老子这一辈子,有朋友,有兄弟,过命交情的人更有……没大出息,可运道却也不差!儿子,稳比什么都重要!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别结怨!跟谁都别结怨,结怨容易惹是非。” 桐桐跟在后面,万红娥也说,“我瞅着刘建涛那小子邪性,他当年起来的邪性,落下的邪性,而今再度起来,还是邪性。到底靠什么的,谁也不知道……咱心里没谱呀!你爸也知道瞎操心,可也忍不住要操心!外人摸不准尹禛的性子,倒是不怕!就怕身边有个熟人,不定什么时候挠一爪子,那才坏事呢。” 桐桐就笑,“刘建涛是个欺软怕硬的,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最多就是再炫耀炫耀?就他那点家产,真惹急了,再给他吃了就是了。说句不自大的话,我爸那一柜子玩具,都比他的资产贵……” 老尹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看着俩孩子玩耍,也不知道是狗撵人还是人撵狗,给他笑的前仰后合的。 晌午天热,呆了两小时就往回走。 结果大院的广场上,搭着宴席棚子,客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的,坐了好些。 桐桐还问:“这是谁家办喜事呢?” 万红娥叹了一声,“刘建涛给俩孩子办升学宴,没通知你们?”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是今天?”倒是没看日子。 尹仪问说,“那给他们红包吗?” “给!等哪天我约你们刘家大伯母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了就是了。” 车从边上路过,人就在尹家,但是就是没去参加。 大院里的很多人都叹气,“当年这俩小子那是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得!现在呢?”那一伙子人都没来,来的都是老人,给老刘家两口子面子。 桐桐和四爷送二老回家,这都该吃饭的时间了,干脆去食堂买算了,也省的做了。 尹重去抽屉里取钱:“我去!” “不用!大热天的。”桐桐端了盆,“妈,咱今儿吃凉皮成吗?我去买几张凉皮,再买几个烧饼,称二斤卤肉,咱吃凉皮和肉夹馍?” 成!简单吃点就得了,热的人没胃口。 万红娥应着就喊儿子,“你去吧!大热天的,别叫桐桐跑了。” 桐桐把盆塞给四爷:“妈,我跟着他去!要是今儿没凉皮……我看着买其他的!” 万红娥忍不住的笑,孩子都这么大了,两口子还整天腻腻歪歪的,走到哪都得跟到哪,“行!去吧。” 人走了,她就出来趴在窗口上看。 两个孩子不知道奶奶在看什么,也凑过去。 然后就看见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妈妈走路不老实,拉着爸爸的胳膊使劲的甩啊甩的,甩前甩后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尹重问说:“这怎么了?”奶奶至于笑成这样吗?“我爸我妈在家都这样!”还见过爸爸回来,妈妈拽着爸爸的腰带,爸爸走哪她都跟。 老尹在卧室的窗户看了一眼,然后嘟囔了一句:“不害臊的!” 害臊什么呀? 食堂里今儿人少,很多人都去吃喜宴去了!要是去酒店办喜宴,一家去一个就行!这都摆在家门口了,家里有一个算一个,不做饭了,顺便把饭吃了得了。 因此,食堂里窗口一个个的都闲着。 见这两口子手拉手进来了,还笑桐桐呢:“哎哟!小二十年了,还是个小媳妇的样儿。” 桐桐也笑,没瞅见凉皮,就问说:“想吃点凉快的,有啥?” “荞面饸饹?菠菜凉面? 这俩都行! 正在这里说着话呢,就听见大喇叭响了了,是刘建涛的声音,听的特清楚:“感谢今儿亲朋好友来参加刘威刘武的升学宴……刘威!刘武!你们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今儿说一句实话,你们叫我一声‘爸’,我愧的慌!因为,我压根就不是你们的爸!” 第488章 花自向阳(205)三更 小石头正蹬着三轮车停在边上! 这一家预定了一车的西瓜,他放假在家,近处送货的事都是自己的。 其实这种生意也不太多。有时候会有些饭馆会有送货的要求,一个电话他就帮着给送过去。 夏天主要就是西瓜,拉一卡车直接停在大院里,又没有人偷,还不用看管。需要了卸下来放在三轮上给送就完了。 今儿这一单是临时加来的!他问说:“西瓜提前没泡,可能不太凉……” 对方说:“不要紧,是西瓜就行。” 他就直接开了价钱,现在这西瓜,“两毛一斤……” “行!你送吧。” 价钱也不讲,也不问西瓜打开了万一不熟怎么办。 他赶紧又问说:“你那边能过称吗?要我带称吗?” “你说多少斤就多少斤!送就行了。” 一说完,直接就挂了。 小石头就觉得这怕是大户人家,人家不愿意在一块八毛上计较。咱也不坑人,挑了大个的装车,然后蹬车过来。 好家伙,在大院里宴客,是人家的双胞胎儿子考上大学了。 专门叫餐车往这边送菜,他蹬着车来都不知道该找谁结账。只能问一个瞧着像是主家的老爷子,毕竟他在跟来客打招呼,人家也只恭喜他嘛。 等人不忙了,转到边上没人注意了,他才拦住叫了一声:“老爷子,是您订的西瓜吗?” 那老爷子盯着他看了良久,怕是自己声儿大,吓着人家了吧。 他指着边上阴凉的地方,“是!车放在那儿,你凉快着……” 那哪能呢?卸了瓜自己就能走了,“那我给您把瓜卸在那儿……这一共是五百二十斤西瓜,一斤两毛,您给一百就成。” 说着话,他就给把瓜卸下了。 结果老爷子只看着,他还问说:“要不,您再过一下称!” 那老爷子摆摆手,“你等等……等等……我去拿钱。” 等了好一会子,老爷子带着个老太太来了,老太太过来也只打量,“孩子,你留下吃个喜宴吧!过去坐!” “不!不了!我这还有事呢。” 非不去,才把老两口子给打发了。 他守在西瓜边上,坐在三轮车上等着,正等着结账呢。眼见的,那老两口子也过来了,他就在这里等着。 谁知道人没等来,等来个热闹,那个爸爸竟然说他不是孩子的爸爸。 这乐子,大了嗳! “……这也才知道,我竟然是当了接盘的了!纪敏跟人家苟且……” “你住嘴!”刘建海起身,拽着刘建涛就是俩巴掌! 杜娟过去,抱着俩孩子,试图捂住俩孩子的耳朵:“听话!先回家!你爸跟你妈吵架了……又耍混蛋呢!”说着话,就喊道:“新爱!带哥哥们回家!” 俩孩子都傻了,一时不能分辨这话是真的,还只是这个爸爸太不当人了,夫妻吵架,却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 来的人多是大院里的,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会子都说:“胡说什么呢?你糊涂了。两口子闹矛盾,你顾着孩子的脸呀?” 然后这个跟孩子说:“算你们倒霉,遇上这样的老子!他就这德行,别理他!” “你们哥俩是这么多人看着出生的,满月的时候你爸炫耀的呀!不信回头问你们和平叔去!你们出生的那天,就是你和平叔结婚那天。” 方和平是在家里听到刘建涛的声音才跑来了,他拉着俩孩子就走,然后骂刘建涛,“你当不了好儿子,你倒是学着当爹呀!孩子不是老子,当老子能容你,当孩子的也得这么纵着你?”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俩孩子的肩膀,“走!跟叔回家,叫你婶子给你们做好吃的,咱不理他!等他老了,也别养他!这种爹不要也罢!” 刘建涛看着方和平把那俩野种都带走了,这才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哥,那真不是我的种……我是被纪敏给骗了……” 说着,就转头四下里看,直到看见小石头,他才笑了,“瞧!那小子才是……” 话没完,就听到有人接了一句:“才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可不就是尹禛一头大汗的过来了,直接将对方的话给打断了。 刘建涛朝那边指,人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的时候,桐桐跑过去,一把将小石头抱住,将他的脸扭到一边,手捂住他的耳朵,怒气冲冲的看着刘建涛,“才是什么?有什么冲我们两口子来!这是我侄儿,跟我儿子一样,金贵着呢!谁要打量我们好欺负,就试试?” 小石头被姑姑抱着,大小伙子了,耳朵被捂住,脸蛋连同脑袋都不能动了,他倒是不别扭,反正小时候一直就这样,有时候抹药扎针,一直就是这么半抱着过来的。 是今儿这个事不对! 那个预订西瓜的客户不对!今天这家的事不对!姑姑和尹叔的反应也不对。 “姑姑?” 桐桐抱着小石头一下一下的拍:“不怕!姑姑和你尹叔在。不怕!不听不看不言语!乖!乖!听话。”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看着刘建涛的眼睛:“做兄弟,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刘建涛不言语。 四爷这才又道:“既然没对不住的地方,你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哥,我没跟你过不去,那孩……” “既然没有跟我过不去,你特意叫我侄儿过来干什么?”四爷看着他,眼神冷厉:“我跟那孩子的爸爸是兄弟,情分比亲兄弟还亲!他出生的时候,是我媳妇亲手给接到这个世上的!他生来不太康健,是我媳妇给养壮的!我们看着,护着,孩子长大了,长的很好!去年靠上了清华,马上就是大二的学生了!他前程远大,我们两口子对孩子寄予厚望。” 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问说:“这话……你听懂了吗?” 刘建海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被林桐抱在怀里保护的死死的!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建涛做的孽,是人家尹禛在背后默默的看护着。愣是护着孩子成人成才了! 这个时候冷不丁的来这一下……而孩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要是想不通…… 刘建海抡起巴掌,狠狠的又扇了刘建涛一下,“自来只有你对不住别人的……谁对不住你过?你还活着干什么……死了倒是干脆了!” 这便的话才落,刘父老泪纵横,想看那俩亲手抚养的‘孙儿’,孩子被带走了。想回头看看这个亲孙子,可林桐护着,死活不叫露脸。 是!桐桐才不叫孩子露脸呢! 自家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就停在边上。桐桐拉着小石头下来,“走!上车,回家。” 上了车,车门子一关,车子直接划走。好些人都没看清小石头的长相! 车里,小石头看着姑姑:“我……我……” 桐桐替孩子擦了头上的汗:“什么?” “我……”小石头想问一句的,可看着姑姑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桐桐从钱包里取了一百块钱,塞小石头手心里,“车在那大院里,丢不了,回头我叫司机给你送回来!西瓜是我买的,给老人往家里存的。” 小石头愕然的抬头,“我爸……他……”他必然是知道我不是亲儿子吧!也唯有如此,幼年的很多事情才能解释的清。 桐桐看着孩子,“小石头,你爸想给你买大房子,想给你攒许多钱娶媳妇!想叫你不必受他曾经受过的苦!你考上大学,你爸像是按上了发动机……” 小石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然后嗯了一声,擦了眼泪,却又笑了。 车停在店门口,雷鸣正在卸货,拉了一车的甜瓜,各个上面都带着一串绿叶子,瞧着特别新鲜。 一看见车就转过头,结果下来的是小石头。 雷鸣就骂:“你小子,又瞎跑!不是说送货去了吗?怎么叫你姑姑送回来了?” 小石头跑过去,往雷鸣身上一蹦跶,抱着脖子,双腿挂在他爸腰上,侧挂着,只嘿嘿嘿的笑,“爸,我想去游泳。” “晚上去!大中午不热的慌呀!”雷鸣一边笑一边把这小子往下甩,“滚下来!干活!少腻歪。” “爸——”小石头就是不下去,“那你后儿去东北……带上我呗!我还见见世面。” “路上哪有那么舒服?老实呆着。” “爸!爸——” “没有!再缠也没用,不带!” 桐桐朝两人笑着,然后摆摆手,“给我留两筐甜瓜,回头送办公室!” 雷鸣打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 车子走了,贺双喜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纸条上是儿子记下来的送货地址!她怕雷鸣看见,给撕掉了! 小石头进去看记录的本本,再看看缺的那一页。 他猛然看向母亲,母子俩对视,贺双喜先躲闪了一下,“去给尹爷爷家送了?”肯定不是!尹禛和林桐才不会叫孩子主动去那边的院子。 小石头‘哦’了一声,“没进去,就在尹重姑父家的药店……”他说了谎,怕妈妈在自己面前觉得难堪。 贺双喜果然就放松了,“以后送货的事你别跑了!” “嗯!走了我就后悔了,别人看店更不放心。” 然后贺双喜高声问雷鸣,“他爸,吃点什么?叫小石头去买?凉粉行吗?” “你问我干啥?你问儿子要吃啥?听他的。” 小石头一把抢了妈妈手里的钱,直接跑了,“那我要吃干锅虾!”说着,才又想起来,“爸,明儿进货的时候,弄点新鲜的虾!尹重和尹仪爱吃。” 第489章 花自向阳(206)一更 是啊!好些人都不知道刘建涛这发疯是为了什么的? 有几个钱就膨胀了? 刘建海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了,他搬出去了,刘建海能放心?一直就注意着呢!从纪敏从她自己的房子里搬出去,到刘建涛直接住进家里,他就警惕起来了。 必是纪敏有什么短处被刘建海给拿捏住了。 纪敏的哥哥因他被枪毙了,这仇其实是结大了!结果他一出来,纪敏连房子都给他了,还不敢言语。 从年后开始那么长时间,她没跟家里提,不跟孩子提。 最开始他们两口子在家还琢磨呢,说别是有什么事纪敏先忍了,为的是不打搅孩子高考的,他们也就没言语。 那两口子之间的事,邪性的很!就像是刘建涛在里面坐牢,纪敏在外面肯定是有相好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瞒着孩子而已。这种关系,纪敏要是不找才不正常。 成人的世界嘛,不戳破,大被一盖,糊里糊涂能过去就过去了。 要是刘建涛用这种事拿捏纪敏,纪敏为了不叫孩子知道,做了妥协,也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刘建海两口子就不好说,他们只要不叫孩子知道,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就算是等高考完了,纪敏叫人打折了刘建涛的腿,再把房子要回来,那是他俩的事。 可紧跟着,刘建涛发了。 真就是一眨眼的事,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叫他把事干成了。 运气?能力? 谁的成功都不可能只靠运气,如果运气太好,处处顺利,就得想着是不是一脚踩到什么坑里去了。 至于能力嘛,他要是有正大光明的来钱的道道,他不早就发了吗?哪怕他有自知之明的能力,他也能跟大院里那一伙子一样,跟着尹禛发了一笔。 因而,这所谓的能力,更是扯淡。 刘建海就得考虑,他这是跟谁要勾搭上了。要是只是单纯的勾搭上了,那就是平分利益,这种事,有一大半的概率能安全过度。 像是他赊欠来的罐头,这不是一般人的面子能办到的。这人要是从中也获益了,那只要不倒霉的查这个事,那基本没事。现在发这种财的人多了去了。 可等刘建涛一嚷出来,说孩子不是他的,他一下子就通了。 之前的事就全串起来了,他拿这个威胁纪敏,纪敏妥协了,连房子都给了。那他会不会去拿这个事威胁这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关于纪敏,他早前也有耳闻,她名声极其不好。当然了,那个年月里好些孩子都是混,但早前混,不等于以后也都不好。当时大院里很有一些姑娘,就是属于……爱交际!周旋在各个男孩子之间,享受被人追捧的过程。 对刘建涛娶这姑娘,家里不是很赞成。但是就像是爸爸说的,这小子就这德行,岳家要是能是助力,这媳妇配他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结了婚都踏实过日子就成。 而在纪敏的交际圈子里,可都是这个大院范围内的子弟。出身一般的人,纪敏可压根就不交往。而这些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要么,就像是叶鹏飞似得,主政一方,官运亨通。 要么,就像是尹禛一样,时代弄潮儿,家财万贯。 像是林楠,像是林枫,像是方和平,这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主儿。那方和平看似跟在尹禛背后,可他要是没能耐,他和强子能单干一摊子给做大了? 当年那一个个的,谁是好鸟?谁是好招惹的。 这个人不管是谁,他现在大致都是这么几类人。要么手里有权,要么手里有钱。 但不管是哪种,那是能由着你刘建涛拿捏的? 你威胁人家?人家面上不会答应你,怕落人口实。可背后,一定在‘助你一臂之力’! 你发财了,误以为是你的能力,可你却不知道,你这顺利的背后有一双手,为的就是捏死你去的。 闷声发财之后,你要不言语,再不折腾攀咬,有事私下解决,人家能放过你也不一定。 但你要是还不知足,对方的绳子套在你脖子上,就问你想怎么死? 刘建海将举报电话打出去,然后就看跪在地上的弟弟,“……你信不信,这一查起来,马上就会有人把你的罪证送上去,完完整整!” 刘建涛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谁?” “你威胁过谁就是谁!” “我威胁过……” 刘建海一脚踹过去,而后站起身来,“我不想知道你威胁过谁。这俩孩子姓刘,是我侄儿,到哪都不能变。” “可我儿子……” “住嘴!”刘建海俯身看着他:“你有脸吗?”说着,就看向一直哭却在提起那个孩子转过脸来的母亲,“都有脸吗?早干嘛去了?” 他扭脸问母亲,“妈,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母:“……我……我……”她想起尹禛和林桐订婚的时候,那个摇摇晃晃着走路,才一岁多点的孩子,“我回来问他了,他说不可能是他的……” “那你见了一个孩子,为什么得问他?” 因为长的像! “哦!人家姑娘生了一个像他的孩子,您是宁肯相信满嘴谎话的他,也不信你眼睛看见的?”刘建海将脸打的啪啪啪的响,“孩子长大了,想要了?脸呢?藏着、瞒着,为了他能娶个好媳妇的?看看那孩子,什么活都干……那是过的好的样子?什么都知道,却只装作不知道……” 说着,又看刘建涛,“你呢?你发现这俩不是你的孩子,就又想起当年那事了!怎么就想起来了?可见你当年心里怕是认了的!知道那边生下的,八成是你的!” “是尹禛和林桐作假!我在医院碰见尹禛,是他亲口告诉我,那孩子是早产生下来的!是林桐亲自接生的!如果是早产,那就是贺双喜婚后怀的。” “还怪别人?你跑了,人家姑娘嫁人生子了,非得叫人家闹出更大的丑闻?孩子怎么办?人家不言语,孩子就长在两口子眼皮底下,好好的看护着把你儿子看护大了……那一家的情况你知道?那雷鸣闹出多大的案子?这种家庭里面,孩子是怎么考上好大学的?孩子是谁在背后培养,你想过没有?人家给的情分够厚了!” 就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的时间,下面警车响了,紧跟着人家来了,要带刘建涛走。 刘建涛都懵了:“……”这么快?不是不怕查吗?不是手脚都处理干净了吗? 刘建海眼睛一闭:可见人家的关系网有多大!这边举报,那边就有动作。 这也说明了,可能很早很早,大家心里都知道那俩孩子是谁的,只不过都不言语而已。当然了,作为当事人一定是最后知道的。 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 刘建海再没言语,一句叮咛的都没有:侵吞国家财产,按照数额和主从定罪,数额巨大的,无期!极其巨大的,最高可判处死刑。 死刑不至于,但无期的可能在八成以上。 活着吧,一辈子活在高墙里面,就是你最终的归宿!出来害人,那就不如圈着吧。 刘母看着被带走的小儿子,看看一脸决然的大儿子,眼睛一闭直接晕过去了。 晕过去,这个丧事也要办的。 桐桐和四爷第二天要去参加葬礼,结果这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是叶鹏飞带来的。四爷一见就笑,“哥,有些年不见了。” “尹禛!”这人很威严的长相,跟桐桐握手,“弟妹。” “您好!”桐桐请了客人入座,然后给倒了茶,就直接去孩子房间陪孩子练字去了。 这人必然是那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应该也是才知道!去刘家吧,不合适。不去吧,也不合适,毕竟人家把孩子养大了。 哪怕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但问题是到了这个份上了,这不是逃避的事。 给抚养费之类的,这纯粹就是糟践人,人家就更不会这么办事了。 找上门就是想找个中人,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置才恰当。 其实,这是很强硬的态度。就是孩子的事,可以好好的说,但是威胁他,这却不行。 她才要听外面怎么说呢,手机响了,是冬妮打进来的。 她示意俩孩子抓紧写,这才靠在衣柜上,低声问说:“姐,怎么没跟着姐夫一起回来?” “他去开会的!”顺便就是办那件事,“那个谁……我昨儿见了他爱人。这件事,人家也知道。” 嗯? “纪敏当年确实是个混蛋玩意!人家当年已经谈着了,她跟人家的表姐认识,订婚的时候她跟着凑热闹……那时候家里大人多数都不在,狐朋狗友进进出出,大门钥匙放拿谁都能知道。夜里没处去了,谁爱留谁留。订婚高兴,都喝了些酒……黑灯瞎火的,纪敏钻人家床上去了。当时对面都说清了的,当时她就把人被惹毛了!只是人家要脸,没言语。你当这些年她为什么不言语……” 冬妮说的,其实是实话!当年就是那样!林枫不带人回来过夜,是因为家里有妹妹;尹禛不带人在家过夜,是因为家里有姐姐。 其他的没什么避讳的,那家门跟敞着都没区别。 夜里黑灯瞎火,很多时候也停电。订婚了,人家两口子在当年有个什么亲密的事,也不算是太出格。纪敏钻进去,对方迷迷糊糊的,以为他未婚妻。 这种的,在纪敏生了孩子之后,说实话,人家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假装不知道!心里有多厌恶这俩孩子,这都没法说。 果然,外面那男人说的就是:“你帮我问问,刘家有什么要求。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第490章 花自向阳(206)二更 刘家什么要求都没有! 刘建海只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完了,纪敏做的孽,怎么办?这事怨得着人家男方吗?纪敏想攀高枝,知道人家瞧不上她,就耍了一次流氓,这事男女调换一下试试?看恶心人一辈子不? 那边便是后来知道纪敏生下俩孩子,人家能上赶着管吗? 就凭人家跟他发生了那种事,人家都不肯跟她结婚,她就该知道人家的态度,对吧? 当然了,她没敢纠缠,就一定是被人给震呼了。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那么容易拿捏的? 刘建海甚至都怀疑,纪敏是不是怕人家报复她,才生下孩子好叫人家网开一面的。 这种事太……恶心! 这就是冲着毁人姻缘去的。 咱就说说,缺德不缺德!非要在人家干净的人生里甩一把鼻涕,真他娘的……没想法子弄死她,都是人家大度。 他的态度就是:不必见面,只同陌路就好!孩子是刘家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谁也不要提,到此为止!这个秘密就往棺材里带吧。 跟这件事很多人心里都有数但都不言语一样,叫它就此埋葬,永远也别叫孩子知道。 其实,俩孩子不小了,心里不怀疑吗? 但同样的,孩子大了,也有是非观了!亲的如何,不是亲的又能如何。 事实上就是大伯亲手把他的亲弟弟送进去了,而奶奶并没拦着。在那个人和他们之间,他们都选择了保护他们。 那么敢问,这不是亲人吗? 这如果都不是亲的,那什么才是亲的? 所以,有些事情到底是追根究底好,还是糊里糊涂好呢? 糊涂着吧!除了爷爷去世了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纪敏跟俩个孩子商量,“要不然,妈妈送你们出国念书吧。”不回来最好了,不必受闲言碎语。 但两人都不去,谁爱说就说呗,“我奶奶年纪大了,离不了人。” “可以上完学再回来,为了你们的前程的……” “我们学的专业,我大伯会看着安排的!回头听我大伯的意见。” 纪敏:“……”说不了一点,“随你们高兴吧。” 孩子说,“妈,你该离就离,找个合适的人再婚也行,找个伴儿。” 纪敏摆摆手,起身走了,“那个……那开学你大伯送你们?” 嗯!我大伯送。 “那就行了!”我就不管了。她认真的在考虑,等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她移民的可能性。有些事,她理亏!她也盼着,这事别给孩子知道,最好是一辈子! 杜娟跟桐桐提起这事的时候纠结的呀,“我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孩子出去好,还是留下来好。” “都好!”桐桐就说,“你们把孩子养的好!心里念恩的孩子,几个都不多。” 是!这么想着,好似这些年也没白忙。自家只有一个闺女,想多要都不成。上哪找个孩子给咱养呀,现在有俩,成人了……等将来,父母老了,孩子们还都有个作伴的人。真遇到事了,有商有量,也挺好! 她就说:“什么都没有人贵!”人丁兴旺,热热闹闹,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那是!福报在后头呢。 杜娟临走了才说了一句:“我家那口子……不叫问!但我还是得说一声,要是这边这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言语……” “我们看顾着呢!”有什么难处都不会上门的,“就这样……只当陌路,对谁都好。” “好!”那就只当陌路。 出了小区,杜娟看见了,那小伙子高高壮壮的,穿着背心短裤满头大汗的搬货,笑容灿烂,不见阴霾。当母亲的坐在柜台后,当父亲的站在路边跟谁聊天,夸耀儿子是高材生。 她从水果店前路过,跟那孩子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谁也只当不认识谁。 而今是如此,此一生都是如此,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刘家的事在小范围内被热议了一段时间之后,逐渐被人遗忘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呢。 就像是热度极大的集资,那么些人扔了钱进去了。 这边四爷还在写稿子,这是要往上送的。像是高利贷风险大,金融秩序紊乱,法律滞后,要急事处理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投资热等等的问题,他都要阐述清楚。 这种问题就不是一个做企业的人能办到的,这需要政策上的跟进和改革。 四爷是从这个角度关注呢,但像是沈裁这种本身就是搞经济政策研究的,他们就已经给反应问题了,这个现象是不正常的,对金融秩序的破坏太大了。 更有一些学者教授在报纸上发表类似的文章,想给这股子高热退烧。 银行也很警惕,他们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风险,马上就发出通报,叫他们限期清退所筹集的资金。不仅发到企业,更是把这个通报给刊登到报纸上。 这就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诉大众:这种集资不靠谱!可这些搞集资的人,被钱冲昏了头了。 大半年的时间,通过在十七个城市的二十多个分公司,一共筹集了资金超过十个亿。而这十个亿里,有百分之九十三来自私人集资。 公司上上下下,一共三千多人。这些人不生产,也不见产品,也不出去拉业务,就一件事,拉集资。 从这个所谓的高科技炒起来到现在,一共只卖出去五十多台,拢共六百万元。但对外总是宣称,已经接了十几个亿的订单了。 银行这么一闹,人家不向银行妥协,反而把银行告了,说银行损害了他们公司的名誉,向银行索赔一个亿。 紧跟着,人家有给国家缴税,说是半年营收了三点一个亿,向国家缴纳一楼一千一百万的税。 这可是真金白银呀!顿时,像是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瞬间给炸了。 真的太挣钱了! 舆论闹大了,人家就又说:“以前百分之二十四的利息,现在翻一倍,百分之四十八。” 也就是说,投资一百块,年底就能收到四十八块的红利!这玩意只两年就回本了,赔的了? 于是,越发的红火起来。 林枫在家里点着报纸,“疯了!疯了!都疯了!” 是!是真疯了一样。以前只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上头,可现在呢?年轻人也上头了。 好些人零星的拿出一些钱里投资进去,再紧张,挤出两个月的工资还是能挤出来的。 桐桐一直跟下面的人说,回去好好看马列去,那话怎么说的?资金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 这都百分之四十八,接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你们竟然相信这能是真的? 有人听劝,有人不听劝。 王丽娟拿三两百的试试水,常勇家两口子拿三两千的偷摸尝试,强子家的孟月禁不住诱惑,从她的私房里拿了两三万进去,要万一真能呢? 量力而行,这都是他们拿的起的钱。 而钱三宝呢,这小子把饭馆子抵押了,再加上积蓄,一共投进去三十万。 结果十月份,这个公司被查封了,主要人员被逮捕了,牵扯到官员一百二十多位,还有上百位的退休老干部。 主要负责人是在机场被摁住了,他身上带了三张身份证,打算逃了。 筹集的资金还剩下百分之九十上下,也就是说,筹集了十个亿,有一个亿被各种开销掉了。人员、广告之类的,不得花钱吗? 这些钱花了就是花了。 只能说着九个亿给人往回退。先紧着小户退,退了稳定社会情绪。大户先慢慢等着!钱三宝等啊等的,等了得有一个月左右,轮到了吧,可人家在公司没找到他的入资资料。 人家的解释是:“你是后期投资的!对方已经准备跑了,这些东西整理的时候就不怎么精心!” 意思是,人家就是坑你们呢!还真给你做那么详细的资料?前期是为了显得正规,那票据一对,对上了就给退了。 你这种……先等等吧! 明知道有一个亿的缺口,这一等,还有他的份吗? 这家伙找上门来,“尹禛,得帮哥们这个忙。你人头熟,想想办法叫他们先给哥们退了。哥们把饭馆抵押了,积蓄全投进去了,这要是不退回来,就真倾家荡产了。” 桐桐就说,“这是上面盯着的案子,谁疏通都没用。不信你问强子去,他也偷着投了……现在也一样,一点都退不回来。” 她又开始瞎编乱造,“别说强子了,我姐夫还不是一样!我们说不靠谱,他非不听。你才三十万,我姐夫搭进去一百万,怎么着呀?等着吧。看看人家是不是留下一个亿的资金,拿这个资金利滚利,慢慢的偿还你们这些人的。” 钱三宝:“……”还怎么说呢? 论关系近,比不了强子! 论关系亲,比不了尹禛的亲姐夫。 为了这俩,人家都没问,说了找关系也没用,那就是真没用。再叫人家去找,就是为难人。 嘚!就这样吧。 桐桐就又说,“你是干饭馆干熟悉的!那个,要是用钱开业,你言语一声。” 钱三宝摆摆手,没好意思开口:人家满大院的说,这个东西不靠谱,一个个不信邪的非扔钱进去,咱也不好意思。 然后鲁师傅上门了,还那三万块钱了。除了还钱,什么也没说。 三万元……在而今是开不起馆子的!尤其是好的位置,真的开不起!除非自己下厨。 可他开馆子的时候那时候是才允许个体经济,房租便宜,人工也便宜!又有鲁师傅亲自下厨,这才立住脚,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是经营,厨子都是外面找的。 第491章 花自向阳(208)三更 今年入冬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搬家,集资房盖好了,装修好之后晾了得有小半年了。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给老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坐车进入地下车库。从车库上电梯,上三楼。 自家要了四套,抽签之后,桐桐又花钱从别人手里将房子置换到手里。 没别的,就是想叫几套房挨着。 一梯两户,三楼和四楼整整四套。 四楼就林楠和林枫住,她和四爷住三楼。对门就是给老两口和表姐准备的房子。新房子比老房子的设施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个小楼单位没有收回,老林也需要有个院子转转,因此,房子照旧留着。 桐桐扶着老林,“爸,咱晚上回来住,您早起过去上班……那边什么都不变,晚来住回来,您嚷一嗓子,我听的见,我哥哥们在楼上也听的见。” 老林只笑,家里的物质不缺,又考虑到孩子要就学,所以,子女也是尽可能的同时满足老的少的的全部所需。 推开房门,所有的装修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卧室、书房、茶室,还有个房间是内侄女的。 表姐看看自己的屋子,带着独立的卫生间,有单独的电视机……以现在的标准来说,她这里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床也软硬适中,床单简单素净,样样都是规整好的。打开衣柜,里面的衣裳按照春夏秋冬挂着的,都是崭新的。 可以说,真不用动那边,这边说住下就住下了,一应俱全。 阳台上养着娇贵的花草,厨房里各种电器都带着。 而主卧呢,还安排了衣帽间,连个人的衣裳挂的满满当当。老林攥了攥季安的手,只笑着说‘好’,一句多余的都不说了。 他还能活几年,没人知道。桐桐那时候说,咱就按照二十四年算。 回家的时候,小石头还没出生呢。而今小石头已经成年,都读大一了。 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几年呢? 这怕是只有老天才知道的问题。 他那个时候放心不下,家中还有幼女未成年。而今,她已经独当一面了!她是单位最骨干的人员,是部里点名的重点扶持对象,她的科研项目是相当受重视的。因她在单位上,他这个退休的一线人员才总屡屡受优待。 长大了!过的很好。 他很放心。 要是自己真没了,这就是小季同志养老的地方了。她会在这里,在儿女的陪伴下,好好的安享晚年。她一定能看到孙子孙女成年成家,若是有幸,她还能看见重孙的出生。 老林看的很细致,然后问桐桐:“听说你又有新的项目了?” “是!”桐桐敲了敲墙面,“这一装修,接触的材料多了之后,我又不免担忧。而今的化学危害无处不在。从孩子的文具,到居家住宿,处处都充斥着呢。这以后房地产的兴起,紧跟着就是装修……因此,我的项目是添了这一项,家装材料对人的危害。康复医院已经收治了几十个因家装而受影响的孩子了。” 嗯!一步一步稳稳的推进,不疾不徐。 老林又看女婿:“你呢?家里的事忙来忙去的,我都不知道你的正事忙的怎么样了。” 四爷扶着老丈人在沙发上坐了,“外面投资的生意多,我不太管!我主要精力是在能源重工设备上。而我们的核心零部件的生产,放在一个县里!这个县的位置很好,在交通枢纽上。” 老林想起来了,“是那个产豆腐干的地方,那个县的父母官叫……” “石平!”季安记得这个小伙子,“每次来京城,都会来家里,有时候你在休息,就没叫你。” “对!就是那个小伙子。”老林就笑,“你真的很大胆。” “那个地方将来会成为重工设备基地,全国的乃至于世界的。”四爷就说这个石平,“我在那个穷山沟了,碰到了不止一个石平。企业需要好的平台,石平以及像他一样的地方官员,给了我们这个极其良好的平台……” 明白了,“他们搭台子给你唱戏,你带动一方,造福一方,这也就给他们铺了向上的台阶……他们继续给你搭建更好的台子,你来唱更好的一出戏。” 是!就是这样。 老林就不免感叹:“一样的父母生出两样的孩子,一个老师教的,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好坏参差……” 这是说刘建涛和刘建海是两种人,也是说同一个班的吴庆和石平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儿。 石平家是真正的穷,他也见过繁华,见过富贵,可他没被迷了眼,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在做人做事。 说起这个,老林就又说,“由此可见,孩子的教育轻视不得。不管是哪个孩子,都一样。” 是! 看完了这边,老林兴致勃勃,“走!去楼上看看。” 楼上的房子都是按照女主人的喜好设计的,林楠家色彩柔和,有许多艳丽的小点缀。 除了主卧、孩子的房间,有一间书房之外,还准备了一间客房。 林楠说,“孩子姥姥年纪大了,偶尔想接回来住一段时间,这个房间是给孩子姥姥留的。” “应该的!应该的。”季安——看了,又叮嘱严言,“要是不适应南边的气候,接过来常住也好!如今住的宽敞……” 肯定不会常住,“我也是想着,一年能小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安排的好。”老林说着,转出去又看孙女的房间,房间里一片粉色,他马上就笑了,说清儿,“你姑姑小的时候,我跟你奶奶就想着,要是能给你姑姑布置这么一个房间就好了。可那时候要什么没什么,有些东西只能想个大概,不像是现在……这么具象。” 清儿可得意了,“我就说我跟我姑姑很像吧。” 老林哈哈就笑,爱娇乖巧上是有些像的。他摸着小孙女的小脑瓜,这才说林楠两口子,“一个孩子一个性情,一个孩子一个能力,能按心意生活的,那都是了不起的人。” 事实上,清儿这个孩子很多地方并不像是他们的父母一般出类拔萃。当然了,这种出类拔萃,是世俗意义上的。 在老林看来,这个孩子注重自我感受,随性又自信,她一定是个能按照她的性子活的人!若是这样,那可太好,太了不起了! 人不是只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才算是成功的,她若是一直是她本来的样子,这该是多了不起的一个人呀!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孩子说的。 清儿问说,“那样就了不起?” “那样还不是了不起吗?能活成自己的人,千万人中无一!你能做到,那你就足够出类拔萃!就是了不起。” “那我要穿那双粉色的皮鞋去学校,也可以的!”妈妈觉得不合群,不让。 老林却说,“除了学校有重大活动必须全校统一的情况下,你当然可以选择穿你喜欢的鞋。” 严言哭笑不得:“爸,皮鞋磨脚。” “那就给找人做一双粉色的不磨脚的小羊皮皮鞋。”老林说的斩钉截铁,“爷爷出钱,给你做。” 孩子乐了,咯咯咯的笑。 严言也只无奈的一笑,“行!听您的。”咱就往特立独行上去呗,往自我的活。 从林楠家出来,又去林枫家。 林枫家的风格很符合沈裁的处事风格,就是那种黑白灰极简的装修风格,家里的家具也是一样,去繁就简,一切都规规整整。 但书房里,风格却格外不同,整个一慵懒风。这是林枫常呆的地方,按照他的节奏走。两种风格迥异的装修,却奇异的并不矛盾。 小孙子抱着玩具到处的跑,骑着他的塑料马马在略显空旷的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跑,很是活动自如。 这倒也罢了! 他说他家哲人儿子,“一个哲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包容,包容一切,接纳万物……你现在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林枫:“……”这是夸我吗?您确定您不是讥讽我怕媳妇?什么叫包容一切?什么叫接纳万物?不就是我媳妇说什么我都说好,我媳妇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反对吗? 看这话给说的文明的! 他只笑,“我家有领导!”领导说一不二,这是职业习惯!她呢,需要一个顾家的人,刚好我顾家;她需要一个懂她又不似她的人,刚好我是;她需要一个情绪稳定的人给她做休憩的港湾,刚好我是。 我情绪超级稳定,她做什么决定都行!对了自己给她鼓掌,错了自己帮她再来过。 这个东西,属于哲学影响的范围吗? 他没这么想过,也永远不会这么去想!他一直都跟沈裁强调:包容啊,接纳呀,这都是因为为夫爱你啊! 他觉得,这是这一生里唯一的正确答案!这个答案能叫生活更美好。 父子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等到了女儿家,这个调调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文雅、秀气、素静,精细。 就是那种进了这个家,轻易不敢触碰人家的东西。那个东西摆在那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高级感。 没错!这个审美真的是极致的高级。 布置好之后,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来。林枫转啊转的,转到餐桌上,“你这……弄的,大家还真就不好上你这边喝酒了。” 一般的糙人,一进来就束手束脚。 桐桐看了看:“不至于,这是没住人!一住人就有了人气,一有人气……”看上去也就真没那么‘雅’的不接地气了,“这不是有我吗?”我这个大俗人往里面一住,气场立马就变了。 第492章 人生向暖(1)一更 桐桐一睁眼睛,满头的大汗。 四周黑漆漆的,身子下面垫着的像是衣物,一动,碰到的也是衣物吧? 这是哪? 衣柜里? 怎么会在衣柜里? 耳朵里嗡嗡嗡的,像是耳鸣!她憋闷、恶心,本能的抬手四下里推搡,然后门子应声打开。一股新鲜的热空气铺面而入。 光也撒了进来了,她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从这个角度去看,只能看到满地的狼藉。 碗碟的碎片,菜、面这些食物和汤汁撒的到处都是。板凳乱七八糟的倒着,桌子被掀翻在地! 她从里面钻出来,光着脚站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四处的打量。 这个空间最多三十来平,东北角放着一张大床,帘子隔开的地方放了一张折叠的小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 桐桐感觉头晕目眩,坚持不住了,她往小床上去,摁压着穴位,她是中暑了,有些严重。 热浪席卷,她慢慢的便没有知觉了。 睡了多久呢?她不知道,只是迷蒙中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依旧那么躺着,没动。但是她感觉到了,嘴里有一股子怪味,应该是被喂了藿香正气水了。而额头上凉凉的,这是湿毛巾。小床的边上有风吹来,这是有人将台扇打开了,正对着她吹。 耳边的争吵声不大,各自都压着声音。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烦躁:“……这大夏天的,风扇呼呼呼的,我不知道开着凉快?可电不要钱?家里的粮油还是我赊来的……孩子要补课,这补课费眼看可该交了……” “厂里不发工资,我有啥办法?!你少叨叨几句?” 女人将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我叨叨?你看谁不叨叨你找谁过去!” 男人沉默着不言语,女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一个大男人,不发工资就没办法了?我们娘俩就得跟着你饿死?” “哪一天饿着你们了?”男人起身,好似打算出门。 “又去哪?” “车间!” “晚上去什么车间?” “上晚班!” “车间连活都没有!上的什么晚班,又一群人聚在一块打牌……”女人抬手去拽男人,结果拉着了男人身上的背心,男人一挣扎,背心蹭的一下裂开了。 本来就穿了好多年的背心,真就是轻轻一撕扯,破了。 男人的脊背有几道子抓痕,汗一流,蛰的生疼:“田易阳,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田易阳头发凌乱,面色浮肿,她抬手指着对面的丈夫,“林守道,我就是疯了!跟你过的这个日子,人能不疯么?” 林守道将门一拉开,扬长而去。 田易阳将手里的扫帚冲着男人的背影一扔,没砸到,便又拎起什么扔什么,乒铃乓啷一阵响之后,她往地上一蹲,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桐桐睁着眼睛,心里叹了一声气。而后起身,穿了床边的塑料拖鞋,将没摔烂的捡起来,这才慢慢的收拾。 这姑娘十四了,开学就上初三了。暑假学校要补课,要收一百三十块钱的补课费! 她将地上的洋瓷盆子捡起来放在门后面,大门的后面挂着日历,日历上显示的是七月,而年份是1993。 1993,最重要的一个词条是——下岗。 原主脑子里留下最多的也是这个词,隔一段时间就公布一批下岗名单。下岗了的很慌张,还没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也一样很慌张。 现在应该是七月底前后了吧。 她正在寻思呢,就听到身后传来问话声:“我要是跟你爸离婚了,你跟谁?” 桐桐:“……”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跟谁都是负担,这是理智的想法。 但从原主留下的记忆和情感出发,她突然就哽住了,委屈、惊慌、惶恐、无措,一瞬间所有的情感就这么涌了过来。 父母离婚,孩子选择跟谁? 桐桐停下手里的活儿,只道:“你们谁觉得养我没负担,我就跟谁。” 说完,她也转身出去了。 楼道里的灯明明灭灭的,接触不良吧!窄小的过道里堆满了东西,有些人家是铁栅栏门,哪怕关着,也能透风。 因此,从楼道过能看进去。 当然了,这也就不隔音,那么大的争吵声,谁听不见呀? 桐桐没下楼,这楼顶能上去,上面是露台,上露台的梯子是挂在墙上的直梯,除了贪玩的孩子,谁没事上这个干什么。 她麻溜的爬上去,坐在这个孩子惯常爱坐的地方。 在孩子的记忆里,父母不是今儿才吵架的,这种争吵贯穿了整个成长过程。自从记事以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小时候躲在衣柜里,那是偶然。 后来大些了,她躲到露台上。 再后来,不堪这种争吵,她曾经不止一次萌发了从这里跳下去的想法,后来她就不敢再上露台了!要是能跑出来就跑出来,要是跑不出来,就躲柜子里。 今儿也是,她正在家里看电视呢,就听到父母的脚步声。 看电视耽搁学习,看电视浪费电,会被无休止的念叨,她得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然后提前关掉电视。 电视一关,就听到父母一边走一边争吵的声音了。 好似听说这一拨下岗的名单上有他们,然后妈妈责怪爸爸不会办事,给厂领导送了那么些礼,怎么还要他们下岗。 而爸爸在辩解,说他当时就不愿意去,那是知道胡胜利那狗东西就是个只干吃不办事的,送多少都喂不饱。 两人在门口就为这个吵吵起来了。 这孩子一害怕,当时就有藏衣柜里了。衣柜里空气密闭,大夏天的,身下是冬天穿的大衣,上面挂着的也是毛衣之类的东西。 能不热吗?一身一身的出汗,憋闷、热,他们吵啊嚷的,一边吵嚷一边做饭,等着孩子回来。结果饭菜好了,想起还不见孩子。 两人为了谁管孩子多,谁管孩子少的事又吵吵,吵吵的砸了一通,这才想起要去找孩子。 大概是是找了一圈没找见,回来看见她在床上躺着叫不醒,才给喂了水喂了去暑的药。 桐桐正坐着呢,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来的也是个小姑娘,她跑过来往桐桐身边一坐:“我猜你就跑上来了。” 小姑娘就邱艳,两人不仅是邻居,还是同学。 桐桐问说:“你不是去奶奶家里了吗?” “晚上才回来。”邱艳把裙子往下拉了拉,想把整个腿都藏在裙子里,然后才用肩膀撞了撞桐桐,“嗳!咱俩走吧。” “走?去哪?” “打工去呀!南边的电子厂……一个月三四百呢。”邱艳嘟着嘴,声音也低下来了,“我爸我妈今儿送我回老家,是跟我爷奶和叔叔婶婶商量,想叫我回乡下念书……” “啊?” “嗯!”邱艳将头枕在桐桐的肩膀上,“我不想回乡下去。” 怕真的很难很难,才这么打算的吧。 “我不用人养,咱去南边吧……” 桐桐吓唬她:“可不能去!你没去过,谁知道是真是假!真要是出了门,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能知道了。” 真要是离家出走,大人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可能做孩子的永远无法理解那种感受,婚姻到了一定程度,真的是能把人逼疯的。做父母的人……首先也是人呐! 但凡能过好,谁又愿意把日子过成这个德行。 可吵闹归吵闹,孩子一旦出事,那父母后半辈子就没法活了! 还要再说什么,田易阳就喊了:“林雨桐,你又上哪野去了?” “回来了!”桐桐应了一声,拉邱艳,“走!回家。” 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桌子上也摆着一碗挂面,用凉水过了一遍的。面里没有葱花没有臊子,只放了一点盐一点酱油和醋,好像没有放油。 她吃着饭,稍微一动,折叠桌便摇摇晃晃的发出些噪音。 然后田易阳颇为烦躁的看过来,“吃个饭也不能消停。” 桐桐看了看桌子腿儿,这不是摔的变形了嘛!她干脆端着碗坐在一边吃去了。 田易阳一把将桌子折叠起来,重重的靠在一边:“多大的人了!一天天的在家里能干什么?现在还不能说,一说就发脾气。让你小心着些,别毛毛躁躁的……还说不得了?” 桐桐:“……”气不顺!絮叨着骂吧。 她把这一碗饭吃了,起身去隔出来的小厨房洗碗去了。 结果水龙头一开,田易阳一把将桐桐推开,拿了她的碗,“盆里有水,不能用?在盆里洗了,再把水龙头开小涮一下就行。你这样水哗啦啦的,不浪费?” 桐桐只能轻手轻脚的出去,坐在小床上沉默的呆着。 厨房里传来絮叨声:“女孩子嘛,你都多大了!一天天的爬上爬下的,你看看你的衣服,穿不出个什么样子来……” 桐桐看了看衣服:没脏!注意着呢。 “天这么热,早早的洗漱了,看看书,抓紧学习多好……”絮叨声继续传来,“你呢?自己不抓紧。你当大人供你念书容易吗?那么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体谅大人,看不见大人的辛苦……” 桐桐看了看床边桌子上一堆书,什么都砸,但就是书还整整齐齐的摆着。 那边说着,就又带上了哭声,“你要懂事!妈要不是为了你,早跟你爸离了。” 桐桐:“……”贫贱夫妻,生活难以为继,走到现在难免的! 她什么也没说,身体太累了,挨着枕头就又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当中,能感觉到湿润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在量她的体温。 第493章 人生向暖(2)二更 刷牙洗脸,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桐桐将头发全都梳上去,扎成一个丸子。这是个很清瘦的姑娘,长的嘛,很清澈很清纯,大约用‘初恋脸’来形容是恰当的。 十四岁了,大约有个一米六的身高。不过是瘦,特别的瘦,看看纤细的手,还有那细的看起来一撅就能折的手腕,她搭手号脉:中暑症状还有一些,再就是稍微有些营养不良。 才洗漱完,门一响田易阳回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出去干嘛去了? 桐桐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摆摆手,‘嘘’了一声。 门外有人问:“易阳,你起来了?” “哦!才起。”田易阳靠着门,顺手将手里的包放在柜子的顶棚上。 “我听见你们家门响,还思量着你这要出门呀!” 桐桐开了门,“张姨,是我出去背书了……” “这孩子真用功。” 外面说着,桐桐还专门走出去问了一声,“您这么早?” “嗯!出去……转转。出去转转!”一个有些高胖的女人摆着手出去了,这是隔壁的张晓娥。 桐桐又把门关上,这才看田易阳:干什么了?不能叫人知道。 田易阳将布包拿下来,里面有小葱、香菜、韭菜、黄瓜、茄子、辣椒,乱七八糟的混做一堆。小葱上的泥,香菜拔了叶子,韭菜不是铲下来的,像是揪下来的。黄瓜这些老的老、嫩的嫩,连带着叶子。 很明显,这不是买的,这是在谁家的菜园子里偷的吧。 她就:“……”她只能把那钱递给田易阳,一百三十五,暂时能用,倒也不用为了这点菜…… 田易阳一推,“装身上,别丢了!不是今儿给老师交钱吗?早上八点,趁凉快赶紧去!”说着又叮嘱桐桐,“出去不要多话!要是邻居问你学费交了没有,你就说交了,你姥姥叫舅给送了二百块钱,听见了没有?” 桐桐看向床的方向,干啥苦力活,也不能说一晚上挣两百!这肯定是林守道跟厂里的其他人一块,偷了厂里的什么东西去卖了。 钢铁厂,废料都值几个呢。 但这要是被逮住了,可真的就坏了。 田易阳将菜倒在桌子上挑挑拣拣的,分类呢。一边忙着,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听不清,就是在自言自语。 很多人心里还叨咕,但是很少这种小声自言自语却自己没有察觉的。 边上的人知道她在嘀咕,可她自己全情投入全然不知。 桐桐:“……”这种情况就是病,医药无效,是精神原因导致的。 她干脆将书包背了,钱放好,然后就出门,“妈,我去学校,要是报名完教室开门,我就在教室学习了。” 田易阳像是被猛地一出声给吓了一跳,然后转身从厨房取了几个馒头片来!馒头片不是油炸的,就是在锅里炕出来的,有一点点干一点点焦!这是先用馒头片蘸着盐水再上热锅干炕出来的,有点咸味儿。 才把这个塞过来,又去拿水壶,一个塑料水壶里面是凉开水,“背着。” 桐桐接过来背着就出门,田易阳叮嘱说,“钥匙拿好了,晌午回来我们要是不在,你自己吃饭,饭给你扣在案板上。” “好!” 桐桐一边应着,一边往出走,带上门,外面清新的空气叫人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下楼路过邱艳家,隔着铁栅栏门催她:“走不走?” 邱艳才起来,脸没洗头没梳,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妈要送我回乡下,不叫我去学校了。” 桐桐只能跟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她抬脚就走,邱艳妈妈开门问说:“桐桐,你补课费交吗?” 田易阳在家里听见了,才说要出去,就听见桐桐说:“我舅今儿给我送,我先去跟老师说一声。” “啊!”那没事了,“你赶紧去吧。” 田易阳松了一口气,继续忙她的。 从楼上下去,顺着记忆的方向往学校走。学校就在家属院内,这个厂有工人十万。这十万个工人,数万的家庭。 这里的学校规模都是市里相对大的! 家属院里挂着大大的横幅,上面的标语是:做好改革试点排头兵。 这个厂子是试点,也就是说,真正的下岗大潮还没来。但基本都改成合同制了,发些补贴,给一些在职工人的其他福利,比如医疗之类的,工人们都认了。 就是说,哪怕在温饱线上徘徊,可只要不彻底的下岗,大家都不愿意丢了这个饭碗。 而在之前,必然是有试点的。 而这个春城钢铁厂就是试点之一,最早的开始了尝试。 十万人呐,突然没有了收入了,怎么生活? 早起,好些人骑着自行车还是要去上班的,哪怕闲着,也得去上班。也有像是桐桐这样的,背着书包去学校的。 而今暑假去学校的,不是初三就是高三的学生。 走了得有二十分 钟,这才到了学校。桐桐看了看旗杆的位置,这里最醒目。她跑到教室,只拿了一个粉笔头就往外跑,在旗杆正前方的水泥地面上,踩着粉笔留下个记号,他要是看见必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站在这里太奇怪了,她留下记号,跑回教室。 这孩子平时讷言,不太爱说话,就跟邱艳关系好,现在邱艳没来,她连个熟悉的女同学都没有。 才把书包放下,身后的桌子猛的被人一拉,她稍微闪了一下就坐稳了。 不用问都知道是男生恶作剧,她没回头。不回头却一群起哄声! 老师说的八点交补课费,可实际上,九点才有个穿着连衣裙的女老师进来,是个新老师,“来来来!从第一组来,把钱上都写上名字……” 桐桐给钱上写上名字,慢慢等着。 一个一个的上前去,有些交了,有些得上去跟老师说一声:“老师,我妈说明儿交……” “老师,我爸说等两天他来交……” 十个人里至少有五六个没带钱。 老师拉着个脸,“你们这都不带钱是怎么回事?这个不交那个不交,那咱这课还能上吗?” 桐桐坐在没动,老师拉着脸有情绪,很正常。 学校隶属厂子,一直是厂子发工资的。现在这种情况,老师的工资一样发不下来,老师也得吃饭的。 而今,只能说把学校归到市里的教育部门,但是市里的支柱产业突然垮塌,市里的整体财政就受影响。教育吃的就是财政饭,这是一个连锁反应,人家只这么拖着,两边踢皮球,就问老师夹在中间难受不难受吧。 轮到这一组了,她将钱给老师,老师每张钱都认真的看,然后在花名册的后面写上‘已交’两个字。 花费了四十多分钟,都过手了! 老师将花名册合上往桌上重重的拍了几下,等下面都静了,这才皱着眉道:“第一件事,没交补课费的抓紧,争取三天内交齐。不交的就先不要来了,看看这学还能不能上。我把话说到头里,暑假补课,咱们讲的都是新课,要充分给中考复习留下时间。要是错过了,自己想办法,但肯定是跟不上的。” 说着话,又走下讲台:“第二,借书!初三的新书暑假发不了,你们都去借,借毕业生的书,咱们明天要用。” 然后下面嗡的一声,明天就要用,现在才叫借书? 老师说完,转身就出门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喊:“那个谁……你最后走,把教室门锁了,教室不留人。” 都急着去借书了,也没人留。 桐桐先出去,下楼后却走的磨蹭,看看能不能碰见四爷。 结果都等到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没看见四爷。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的。 等到现在都不见,那就是没有呗。 记号上除了被脚印踩过,没留下什么特别的符号。 所以,他能在哪呢?能通过什么途径找他呢? 结果一出校门,她就听到口哨声,几个靠着墙根站着个小伙子叼着烟朝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六七的样子,“妹儿,哥带你玩去?” 这小子叫周鹏,在桐桐家楼下住,算是很熟悉的人。 桐桐摇头,“不了,我要借书去。” “借书呀!哥给你找。”周鹏指了指不远处的摩托,“带你去火车道玩去?” “去不了,我昨儿中暑了……” “走!哥带你去医院。”周鹏说着就拉桐桐过去,“中暑了怎么不去医院?” 桐桐没硬挣扎,这小子看着不像个好人,但其实也没欺负过桐桐,还总帮她!打小一块长大的,楼上楼下的一起玩的人。 去的医院也是职工医院,一见大夫,大夫就说:“中暑!去领个藿香正气水。” 得!那就领药去吧。 药房外排着队,周鹏指着边上椅子,“你坐着去,我排队。” 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十五六样子的少年,脸苍白,眼睛黑沉沉的。两人视线一对上,就都染上了笑意。 桐桐顺势坐过去,手搭在少年的手腕上一摸,就撤了:“溺水了?” 溺水了!醒来的时候在水面上,好悬没真的再把自己溺了。 “意外?还是?” 意外!几个人一块游泳去了,一下水游的远了,这个孩子都飘上来了,其他人才察觉。但好歹发现他一醒来像是脱力,把他拽到岸上了。 吐了一肚子里的水,还是不成,在医院输了一天的液,不能报销,得自费了,家里拿不出钱来,就暂时先出院吧。 顺便过来拿些药来! 桐桐念叨了几味药,“抽空抓了,自己熬。” 第494章 人生向暖(3)三更 摩托车没骑到楼下,周鹏停下来了,“你在这儿下,要不然你妈又说你。” “嗯!”桐桐下来了,周鹏给车调头,“你先回!我给你借书去,回头叫邱艳给你送去。” 好!桐桐摆摆手看着他走了。 回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屋里已经热起来了。厨房里有饭,米饭上盖着一层炒韭菜,还是没有什么油,韭菜爱出水,放点盐在锅里一扒拉就成了。但确实比昨儿的饭更有味儿。 吃了饭洗着碗,看着一点油星都不见的碗,她就叹气:这么着可不成呀。 而今这下岗还不叫下岗,叫‘厂内待业’,或是‘放长假’,亦或者是‘两不找’。反正厂里不安置活,不发工资,你要不同意,那就暂时不发安置费,你就这么在空里搁着吧。 桐桐洗了碗出来,屋里热的待不住,就出来在楼道里。 楼道里好几个阿姨在聊天,骂骂咧咧的。 听她们那个意思,是工龄补助的标准下来了。什么十年到十五年,一人补贴两千;十五年到二十五年,补贴三千五;二十五年以上,补贴五千。 桐桐一时没明白她们的意思,这个工龄是说已经干了二十五年以上的补贴五千,还是那种还有二十五年才退休的补贴五千。 几个意思呢? 但不管正着算还是反着算,林守道和田易阳都属于第二档,一人能补贴三千五。 也就是说,两人领七千块钱,以后自谋出路去吧。 张晓娥声音都大了,“七千块钱够干什么的?我可听说了,这一旦下岗,那这住的福利房怎么算呢?不能给了吧。要住,就得自己把房子买下来!就咱这破房子,说是一平得按照一百八还是两百的卖,咱这家家都在三十五平上下吧。这个钱一交,厂里把钱就又收回去了!咱还落下个什么?” “不交!都不交,我看他们还能给咱撵出去。” 桐桐心里摇头,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是不交,那就别交。短期内人家未必撵你,可政策会变的。等到了大趋势来了,你怎么办?那时候房子涨价了,人家把房子卖给别人,这换了房主,你就说你腾不腾? 你能跟厂里闹,还能跟人家买房的闹? 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把房价往下压!这房是旧房,当初盖的时候是什么造价,现在就按照什么价钱来。 那个时候普遍工资三四十,所用的钢筋水泥可都是特批下来的,这地皮是国家的,但房子是集体的,对吧? 能把房价这么压下去,就解决大问题了。 打着不交这笔钱的主意,只是把麻烦甩在了以后。 正站在外面吹着风,就看见邱艳妈拉着邱艳出门,邱艳哭的脸都肿着了,他爸在后面拎着两个包,这是非要给送走的。 桐桐就追着撵了两步,“现在就走么?” 那几个聊天的也说这两口子,“不至于的!咋能把孩子送走呢?” 这俩口子两月前就在名单上了,这两月啥都没有了!工资没有,补贴没有,去职工医院看病,不享受职工福利。 邱艳的妈李梅一言不发,邱山瓮声瓮气的道:“在家也没人管,在老家我爸我妈管。” 老家在郊县的乡下,不远,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乡下再如何,粮食是尽有的,吃喝不愁! 反正不管邱艳愿意不愿意,都被送走了。 这个说:“都初三了,这高中……县里没有咱这边的好。孩子一辈子的前程要紧!” 那个说,“初三毕业念个职中或是中专,三两年就能工作了……克服克服。” 但各有各的难,谁也不知道谁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如谁都不知道这边两口子一个偷着卖厂里的物资,一个偷了谁家园子里种的菜。 有空地种菜的都是厂领导家开辟出来的,家里连买根葱买个蒜的钱都舍不得往出拿了。 邱艳这一走,桐桐就留心着,怕周鹏回来送书找不见邱艳。 下午才四点多,林守道和田易阳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了,带了不少的东西。这是也回老家了吧! 姥姥家和爷爷家都在乡下,这是去借钱去了吧。 张晓娥站在门口搓衣服,一瞧见就道:“带了不少?” “啊!新粮食下来了,非叫带回来些。”田易阳应承着就喊桐桐开门,“快!接着点你爸。” 门打开,五十斤的面粉袋子,整整两袋子,就这么扛着。 田易阳也是蛇皮袋子装的满满的,手里还拎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 她的语气很轻松,难得的笑起来,接了桐桐递过来的水,说林守道,“瞧!你姑娘长眼色了。” 林守道只笑,“叫你妈给你烙鸡蛋饼!”瘦的呀,一阵风都能吹倒。 桐桐也笑着过去帮忙收拾,“把鸡蛋放罐子里。” “嗯!鸡蛋是你奶奶给你攒的!”田易阳说着就收拾这些菜,“粮食是你爷奶给的,专门磨出来的。菜是自家园子里的……” 说着,拿出南瓜来,“太嫩了,做馅饼吃吧!这要是秋里摘,得长多大,可惜了。” 这个时节的菜,可不就是这样。 桐桐收拾边上的袋子,“这是豆腐干?你们回姥爷家了?” “哦!你姥姥给你晒的豆干。” 看见了,这么老些。她问说,“姥爷还磨豆腐?” “不忙了做点,这段时间忙,等秋收完了,怕是要做的。” 做好了推着走街串巷的去卖! 说着话,田易阳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来,有两张整的,有一百是零钱。见桐桐盯着看,她就说:“你爷奶卖了粮食给的,这一百是你姥爷赶大集卖山货挣的……” 都是零碎钱,最大面额的十块,有一两块、五块的,还有五毛的。 桐桐:“……”得!日子过到需要两边的老人补贴才能过的下去,作为儿女什么心情呢? 田易阳把那整钱藏在相框背后,这才拿着零钱,喊桐桐:“去商店,去不去?” 那就去吧,怕她买的多,拿不上。 厂里就有服务部,去的人人家差不多都能认识。这些年都来这里的!以前这里是厂里的,现在这都承包给私人了。 周鹏的妈就承包了一部分,啥都带着。 他们家跟自家是上下楼的住着,因此,田易阳才能赊欠来。只怕是赊欠的都不好意思上门了,这才去了老家一趟。 货架摆的满满当当,后面还有一间库房。 周鹏的妈赵大美有些丰腴,这会子坐在吊扇下面,把连衣裙的裙摆撩起来,露出大白腿这么吹着。跟一个穿着两个兜别着钢笔、戴着眼镜的男人说话。 男人靠在柜台上,小声说了什么,赵大美抬手轻轻的一拍对方。抬头一见是这母女,这才笑着跟那男人道:“行!你要的东西下次进上货,货到了喊你。” 这男人应承着,转过来就收了脸上的笑,侧着身子出去了。 赵大美这才说田易阳:“要啥自己拿,我给你记到账上。”然后又笑眯眯的说桐桐,“桐桐越长越好看!这长大了还得了?” 田易阳看了姑娘一眼,“哪里好看了?跟个豆芽一样,她爸总觉得他姑娘像是没吃饱饭!”说了两句闲话,这才说,“把以前的账也结了吧!我再看看要点啥。” 成!结账。 桐桐看着那账本上,卫生纸、卫生巾都有赊账。 其实现在很少有姑娘用卫生巾,但是这姑娘一直在用。自从半年前来了例假,田易阳就给买的卫生巾。 女生们上厕所一起,也相互借这些东西。她们上学,书包里都是装着折叠好的卫生纸。只她算是个例中的个例。 从油盐酱醋到米面,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之前就欠了人家七十九。 田易阳先把这个钱给了,然后才挑拣其他的。 她低声问赵大美,“小姑娘穿的胸罩,我上次看那谁买,你从柜台下面取的,还有没有?” “有!”赵大美取了最小码的,撑开叫她们看:“桐桐太瘦了,穿这个码就成。” 田易阳上手摸了摸,“多少钱?” “八块!”赵大美说着又取了一个白色的,“两个给十五就行!孩子总得有个换的。”说着指了指库房,“要是怕不合适,去里面试去。” “不用!可以。”桐桐赶紧摇头,真不用试!这个无所谓塑形,就是像个背心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穿就会很尴尬。她给里面穿的是奶奶做的褂子,肯定不咋舒服。 田易阳又取了十五,给买了,这种小东西,她卷起来直接塞到裤兜里,不好意思叫人看见。 这一花,带出来的钱就只剩下六块了。 再把罐子递过去,“灌六块钱的油。” 六块才多少? 赵大美直接给灌满,“我给你记到账上,啥时候有空啥时候来结账。” 嘚!又有了新赊账。 田易阳还是接了,“行!回头我过来把账结了。” 母女俩慢悠悠的往回走,落日的余晖把人影拉的很长很长。田易阳不时的跟人搭句话,但路上得空还是小声的跟桐桐说:“……买东西的时候,少跟赵大美说有的没的,不要太听她说话。” 怎么了? “姑娘家,像那样撩着裙子,跟人嘻嘻哈哈的,这就不好!”田易阳低声说:“从你周叔出了意外死了,她是豁出去了。” 是说赵大美风评不好!言下之意,一个寡妇能承包商店,能把生意开起来,背后肯定有点什么。 桐桐心里叹气,嘴上却应承着。 做父母的当然希望孩子远离做派不太好的人,但其实,赵大美这个人不坏。 第495章 人生向暖(4)一更 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周鹏,周鹏一看母女俩一起,他都没敢停。 桐桐主动喊的:“周鹏哥,邱艳回乡上学去了,书先给我吧。” 周鹏一下子刹住车:“回乡下了?”他起身从摩托车上把蛇皮袋子取下来,“找了几个朋友凑的,也不知道凑齐一套没有,你回去自己分,多的就当废品卖了吧。” “嗳!邱艳肯定还是要用的,回头她怕是得回来取。”桐桐接过来,看了田易阳一眼,就跟周鹏笑道:“我妈今晚烙饼,周鹏哥上我家吃饭去吧。” 周鹏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忙道:“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下馆子。”然后跟桐桐妈摆手,“阿姨,再见。” “再见!” 田易阳就看着这么大个小伙子不务正业,跟个小流氓似得,骑着摩托直接走了。 她说闺女:“不要跟这种孩子走的太近!都是大孩子了……”男孩女孩的,凑那么近乎干什么? 桐桐:“……”行吧,“知道了!”别刺激她,她说什么嘴上应着什么就完了。 回去也不用桐桐帮忙做饭,“收拾你那书去。” 这是语数英物化政,六科一门没少,借了四套来。 给邱艳留一套,剩下的都装书包里,看看谁需要吧。 鸡蛋饼、嫩南瓜的馅儿饼,不知道是手艺的事,还是作料有限的原因,其实做的很一般,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妇正常的范围内。 想说靠手艺谋出路基本可以不用考虑了。 这不是说你有方子对方就能做的,比如卤肉吧,最后一道手续是飞糖色,这个糖色全靠手艺,稍微有点掌握不好,不是挂不上色就是味道发苦。 这就跟养花似得,一样的养花,有些人养的叶绿花红的,有些人就属于养什么死什么。 她其实是想问:多数情况下,下岗不会同时叫两口子一起下,对吧?双职工会先留一下在岗。但你们这样,这就不是太公平。 是有什么原因吗? 夜里躺下了,桐桐很快叫自己的呼吸平稳。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两口子压着嗓子说话。 林有道的意思是:“……直接买断,拿了钱咱另做打算。” 而今改制裁员有几种方式:一种是下岗,下岗现在给的解释是,你先离开你的岗位,之后说不定还能回来,再安排你上岗再就业; 另一种是合同制,你先签了合同,但等合同到期,甚至不等到期,合同维系不下去,那就是失业,永远没有再上岗的可能。 最后一种是买断工龄,一次性把补贴给你,你自谋出路去。 哪怕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但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差别的,且差别还不小。 林有道觉得不如直接买断,“这么吊着不上不下的,不是个办法!人总得顾眼前的日子,这笔钱拿到,咱去买辆二手的面包车……跑短途,不管是拉人还是拉货,总有个营生。” “钱买了车了,那这房子怎么办?”田易阳躺着看着屋顶,“住哪去?” “东城那边……” “那边乱的,住的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孩子上学也不方便。” “那要么……咱先赖一年,不交钱也先不搬走!等孩子考上高中了,叫她先住校了。到时候咱俩回乡下住……孩子周末我捎带了她回家。” “回乡下住?” “乡下不缺住的地方,冬天有的是柴烧!承包两亩地随便种些粮食,院子里种种菜养养鸡鸭。你在家弄些这个够咱一家三口吃就行,我跑车,天天有进账……”日子也能过。 田易阳翻身背对着丈夫,没有言语。 林守道就说,“你要是不愿意种地,这也好办!咱天天收些土产,我出车的时候你跟着,捎带着到城里,你在城里摆摊在哪都能卖了。我收车的时候把你一接,咱就回。农村粮食尽有,给爸妈点钱,从家里匀出来些粮食就行……” 桐桐没敢出声,其实这也未尝不可。挣钱分什么城市农村,不管在哪,能好好的生活就很好了。 其实种粮食是最省心的,比种其他经济作物省心的多。 像是小麦,按照一亩八百斤算,两亩一千六斤,按照百分之七十五的出粉率,光是面粉一年就一千二百斤。 当然了,这要交公粮的。那就按照两百斤面粉交公粮算,还剩一千斤面粉。 三口人,一人一年能有三多百斤面粉,这么一算,一人一天一两多的细粮,口粮是没问题的。瓜菜自己院子里种,吃不完的。再养个鸡鸭猪之类的,能自给自足。 另一口人赚着活钱,不会大富大贵,但肯定能吃碗安生饭。 比现在的情况那自然是安稳的多!但就是一点,不管是农民还是跑车的司机,都特别累,且受各方面影响比较大,跟工人不能比。 工人旱涝保收,万事不操心。按时上下班,节假日休息,生老病死单位全管,子女从生下来到将来的就业,厂里也都包了。考上了大学有前程自然好,但初中毕业了考不上,也能进单位工作。再是能生活,可生活质量千差万别。 就是只种两亩地的农民,那也是一天到晚不得清闲的。 田易阳说,“咱就是从乡下出来的……”当年招工招进来的,“现在说走就得走?我倒不是吃不了那份苦……” “咱保留城市户口,回去就是承包地,不是给咱分地。” “户口当然要紧!可这也不光是户口的事!咱这一回去,人家咋说?背后咋笑话咱?”田易阳摇头,“不回!累死也得留在城里。” “那我还是在城里拉拉散活……”先活着吧。 桐桐心说,田易阳就是个仓库保管员,她管着仓库物资进出,是真没有什么手艺,一天到晚的在岗位上呆着,来入库的时候清点一下,填个单子;出库的时候再清点一下,再填个单子。 自从十八岁从农村到厂里,这十多年的时间,这个厂子,这十万人的厂区家属院就是她对社会的全部认知。 其实她是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害怕的吧。 果然,就听她说,“你是偷摸的学个开车,又不熟!要出了事怎么办?听说干哪一行的都有行霸,你突然跑到人家地盘上抢饭吃,那人家能不跟你急眼吗?” 林守道就急了,声音也不免大了起来:“你这个人……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啥行?” “喊什么?你姑娘睡下了,把孩子吵起来?” 林守道收声了,干脆啥也不说了,直接闭眼睡下了。 不大功夫,屋里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噜声,桐桐睁着眼睛,想着这个家的出路在哪。 衣食住行,没有手艺,又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能干什么? 做不了吃食行业,住更不在他们能经营的范围之内,行的话,面包车拉货确实是个谋生的手段。 可田易阳这三个行业都不行,那就只能在‘衣’上琢磨了。 服装店,专卖一样服饰。像是鞋店、牛仔店,这都行吧!可就是一样,这玩意得进货的。得会进货,敢跟人去打交道,会讨价还价。 但这些她做得来吗? 难! 桐桐辗转反侧,在名单公布之前是不是还能改?要不要叫田易阳留在单位。既然是试点单位,那最后一定得叫改制成功,而不是直接叫它破产。 如果是这样,那留下的这个,一定能吃一碗稳当饭。 试点改革,一定有专门的督导组盯着这个事!厂里的领导上面并不是没有婆婆。就凭他们干收东西却不办事上来看,他们哪里就真的清白如水了? 可要是这么干了,就只能一个人买断工龄,也就是说,只有三千五,不够林守道买二手面包车的钱。 死结!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除非从哪弄几千块钱来补上这个窟窿。 而今却只能先解决一个是一个吧。 田易阳想留,那就叫她留。 桐桐睡着的晚了,愣给自己摁睡的。不等她起床,林守道先起了。 “你要上哪去?”田易阳朝外瞅了一眼,拉开窗帘,天还黑着呢。 林守道轻手轻脚的收拾,“我去别的工地上看看……” “干啥去?” “工地上有活,不给钱也有饭!我瞅瞅那吊车、铲车都是咋开的。哪怕白干上几个月呢,混个饭,混个脸熟,把这个学会了。” “不买面包车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在工地上也成,不走远,就是不能天天回来,可抬脚也能到。” 田易阳这才道:“要是实在不成,看看工地上其他的能不能干……” 女人家不懂这个!你当吃苦力就能赚到钱?辛苦干一年,拖欠工资的多着呢,反正不缺劳力! 如今厂子里先叫咱下岗还不明白啥意思?咱那活是个人都能干。 而今再学本事,就得找个技术工种。咱没有铲车,也买不起铲车,但能给铲车老板干活也行! 林守道去厨房拿了俩剩下的饼子就直接出门了,门一响,桐桐才醒来。 田易阳的心情看起来还成,拿了窗外晾晒的小胸衣,“换上!”说着,又把帘子拉上,“等忙过这一阵,得叫你爸弄些砖头或是板子回来……咱把这家里拾掇拾掇,隔成两间屋子……”姑娘家大了,这么着不方便。 单位这房子,说三十五平就是三十五平,十足的三十五平,改成两室一厅问题都不大。 洗漱好出门上学,她路过厂内的报刊亭,里面有自己厂办的报纸,报纸上厂领导的名字都会出现,照片也常见于报端。真想找他们,很容易。 第496章 人生向暖(5)二更 少年干干净净的,白体恤牛仔裤,倚在栏杆上保持回望的姿势。 桐桐将书包打开,抽了一套书出来递过去:没有吧? 四爷就笑,接过来看了看,书上干干净净的,这就不是一个好学生的书该有的样子。从哪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手里借来的? 桐桐低声说:“我今天想请假……” “不用!今天摸底分班考试……上午考两门,下午不来,分三天考完……”不用请假,你有一下午的时间,“所以,这个你也不知道吧。” 好吧!考试。 上午语文数学,初一升初三的考题能有多难? 七点五十到九点五十,考语文。 十点到十一点,考数学。 七点半老师就到教室了,“咱们这班是临时的,考完之后要重新分班。现在搬着你们的凳子,去操场上,考试。” 拎着板凳,在操场上每个人间隔两米,可以坐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写。也可以把凳子放倒,夹子放在膝盖上垫着,这么着写。 桐桐没带夹子,只能扯一张白纸铺在地上,坐在上面趴在凳子上答题。 语文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答完了,得写作文嘛。 写完就交卷,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 数学她故意放慢速度,也才用了三十五分钟左右吧。她也没手表,根本就不知道用了多久,只是估摸了一个大致的时间,余光瞥见四爷将笔合上了。她这才起身,直接交卷。 这姑娘学的也不错,属于班级前三,年级前二十那种学生。 老师也不甚在意,交卷她一收,然后就说:“凳子放回教室,就可以回了。”说完又问:“你补课费交了吗?” “交了!” “那就行了!跟你没关系。” 等到四爷交卷的时候,桐桐听到这个监考老师又问:“你的补课费交了没有?” “没有!” “那你就抓紧,后天考物理的时候一定得带来,要不然先不给你分班。” 四爷:“……”一百三十块钱,从哪弄去?别说桐桐想干坏事,他也想。 两人从学校出来才十点四十不到。 这个点,找个地方呆着,说一下现状。 这家属院区域极大,也不都是平整的地方,它其实是依着地势建造的,高高低低,上坡下坡的,挺不平整的。 顺着不常走的道转过去,翻过围墙,不远处就是小树林和小河。走正门得绕四十分钟,翻墙五分钟就到。 这里靠边,也有一片小院。院子是真不大,但外面都带着菜园。桐桐终于知道田易阳的菜是从哪里偷来的了。 出来的时候桐桐也顺手摘了俩根黄瓜俩西红柿,坐在小树林了,看着河流,倒是凉快。黄瓜和西红柿也别洗了,凑活着吃吧,解渴。 桐桐一边咬着,一边说家里的现状,反正不咋好。 四爷那边:“住的房子大,七十平。本来是两居室,愣是隔成了三居室。” 那很宽敞呀! “住六口人,还宽敞吗?” 六口?怎么会有六口? “祖父母、父母,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家里有俩退休的老人,有一对等待下岗的父母,下面还有一对正上学的双胞胎儿子?” 嗯! “我的天呀……”这日子够呛。自家这边好歹还有乡下的亲戚补贴,四爷这边,只怕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在这个厂里,他们家属于最早在厂里的一拨人,他是厂三代! 四爷点头,还真说对了!家里俩姑姑,俩姑父也都在厂里。舅舅、舅妈、姥姥、姥爷,姨妈姨夫,沾亲带故都没跳出个厂子这个圈子。你就是想借你都没地借去。 桐桐就点头,“但肯定也不敢说马上叫夫妻都下岗吧?” 那不会! “看吧!”家里盘根错节都在厂子里的,那处理起来且得温和着些。桐桐就问说,“厂里这些领导,谁的把柄最好抓?” 一家子都在厂子里的,他们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什么事能瞒住他们的眼睛? 把柄那太多了!肯定没那么干净,尤其是经济上。但这个东西牵扯太广,真要从这个上面揪,没用!撬不动。 好拿住把柄,且能威胁到的,只有一个东西——色。 “胡胜利!”四爷说了一个名字,厂长,能拿事!至于说这事上为啥没出事呢? 原因只两个:第一,后院不起火;第二,你情我愿。 很多人慕强,女人也是!在这个小社会里,这个人掌握所有人的‘命运’,愿意跟对方在一起,谁管的着? 只要不叫摁到床上,怎么都好说。 家里的女人多,同在一个单位,那消息可谓是灵通。只原主记忆里的,跟胡胜利有关系的十七八个都不止。有些是多年前的老相好了,但后来年纪大了,不太来往了。 这个很好理解,永远找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媳妇。 惹上大姑娘很麻烦,她们较真。只有那种年轻媳妇,有家庭,也不想闹的很难看。属于好聚好散一类。 之前听了一句,“附属医院有个年轻的护士,也是厂里的子弟。跟这个护士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没有在名单上。” 有些双职工,都给安排下岗了。 有些全家三亲六故,都能留下。 凭什么?就他了。 桐桐起身拉四爷起来,“走!” 去哪? “走大路回去,上台球厅去。” 这个点,周鹏一般都在台球厅。他也不是完全不挣钱,这不是在街上开个台球厅吗?七八张台球桌子,打一台球两毛,但这里经常聚集着一伙子无所事事的小伙子大姑娘。 从十四五、十五六到二十郎当岁,可以说是混混们的聚集地。 正经人谁上这里来? 周鹏叼着烟蹲在台阶上,树荫下都是他的球桌,几伙子人围着台球桌,有的打,有的看。 桐桐一走过去,就有人冲着这边打口哨,喊周鹏:“你妹妹来了!” 周鹏扭脸看过来,见桐桐跟一个小子一块过去,就蹲着没动,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面熟:“金思明?” “那是我哥。”两人孪生,长的极其相似。只是金思明多在外面混,原主性格更文弱一些,现在也只是长的像,别的地方毫无相似的地方。 那小子初中也没毕业,但肯定不可能补课。科科都是二三十分,他就没想着初中念完书还得再继续上学。 周鹏点点头,他们家这些表兄弟长的都有点像。 问完就不搭理了,问桐桐:“不上学,跑出来干嘛?” 桐桐朝边上指了指,“过来说话。” 成!还神神秘秘的。 到了边上,周鹏又去买了一根雪糕塞给桐桐这才问:“谁欺负你了?”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哪里能借到相机?” 干什么? 桐桐看他,咬了一口雪糕才道:“拍点纪念照。” 不是!周鹏看她,问说:“你是想找胡胜利。” “真没有!” “你少骗人,最近光是找我借相机的,没有五十个人也有三十个人,为啥的,都知道。”周鹏说着,面色一下子就变的难看,眼神变的晦涩难言。他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两年前的事,妈妈去找领导,因为爸爸是在车间出意外似得,炼钢炉里化的骨灰都没剩下。 这种情况,单位该给抚恤,也该给他们照顾。 但是,该给的抚恤金迟迟不发,妈妈就去找了,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天晚上,妈妈没回来。 当时他都十五了,有什么不懂的?果然,随后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再加上周围人的嘀嘀咕咕,背后的那些话他都知道。 “找他?”吃亏没吃够吗?“离他远点。” “不是真去找他,是想……” 想什么也不行,“别犯蠢。” 不是犯蠢,“是邱艳她爸她妈都没工作了,她被送到乡下了……马上就是我爸我妈……可其实,我们俩家都是能留一个在岗的!无外乎就是欺负没根基的人,好给关系户腾位置。我们不多占,但谁也别欺负。” “这事叫人逮住了,会被打死的。”周鹏左右看看,然后才道,“这事都在晚上,你爸你妈在家,你能出来?瞎胡闹!就算是能出来,你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见面?上面的工作组还在呢,就在招待所住!以前胡胜利都是带着人在招待所……安全!有一层楼一般人都不能上去。” 整个儿的土皇帝做派! 四爷摁住桐桐,不叫她说话,她表现的太出格就吓人了。他问周鹏,“那个护士你知道是哪个?” “知道!他男人常来这一片,对面的游戏厅和录像厅,晚上要么舞厅酒吧,要么上了赌桌。他媳妇的事他知道,花钱且随心呢!他媳妇偷人,他拿媳妇给的钱,常在外面混……” 这样啊! 四爷就摆手,“那没事了!桐桐是瞎想的,这事确实不能干。”说着就拉桐桐走,“走!回学校了,下午课该开始了。” 周鹏心里松了一口气:恨胡胜利是真的!可真要是胡胜利倒了,自家的日子会更好过吗? 桐桐说说气话就罢了,不能当真!她这种想法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样,可真等细想想就知道了,根本拧不过大腿的。徒惹祸事,何必呢? 自己想过那么干,这个厂里想那么干的人太多了,可结果怎么样了呢?还是不是一样,偃旗息鼓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得从那个护士的丈夫入手。 不是好赌吗? 赌! 四爷叫桐桐先回:“你别管了,我今晚去办。” 第497章 人生向暖(6)三更 今儿晚上,金思明在家吃饭。 四爷回来的时候,一家子都在,正准备吃饭。 贴饼子炖鱼,难得的好饭。 肯定是金思明跑水库弄鱼去了! 李翠正在骂金思明吧,见又回来一个,也没好脾气,“人家上午都考完了,你下午野哪去了?” “有点事!” “事!事!事!人不大,事不少!都是你们的事。”李翠说着话,将勺子敲在碗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然后又喊:“喊你爷奶、你爸吃饭。” 大热天的,不动都热,在家做饭的人热的烦躁在所难免。 金思明陪着笑脸,“爷奶,爸,吃饭了。” 金子光也拉着脸从里面出来,屋里只老太太出来了,端了两碗,每个碗里两块饼子,直接又回屋去了:就着儿媳妇的脸色,饭吃下去也消化不了。 李翠全程都垂着眼睑,没看老太太,也没留老太太在桌上吃饭。 金子光端了碗只尝了一口,就一摔筷子:“打死卖盐的了?这么咸,能吃吗?” “爱吃就吃,不爱吃别吃。”李翠拉了凳子坐下,“一家子六口人,都等着天上掉两块饼子刚好喂到嘴边上。大男人家,从晌午睡到下午,再吃个饭,天黑了!楼下一转,扑克一打,这一天就算是混到头了。也不看看你儿子多大了?上学的得花钱,不上学的整天的混,连个正经的营生都没有……” 四爷:“……”这饭吃的得顺着脊梁杆子往下咽! 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反正塞肚子里了。而后他直接出门,就要走,“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补课就好好补课!补课费不急着交,你姨夫的姐夫跟你们校长关系好,打个招呼,这钱不交了。” 四爷:“……”行吧!“我去借书。” 李翠这才不言语了,催另一个儿子,“吃你的饭,贼眉鼠眼干什么呢?吃了饭跟我上你舅家去,看看职校你能不能上,学个厨子去!” 金思明跟弟弟晃了晃筷子:有话说也不行,妈不让走。 四爷拍了拍对方的包:我要带走。 金思明龇牙咧嘴,但还是默许了。 四爷笑着背上,又看了看对方的板寸头,出门第一件是先去找理发的大爷,去理个板寸。 大爷在树下坐着,剃头的家伙在包里放着。要理发就往板凳上坐,他起身给剃了就完了,一个头两毛,五分钟就处理完。 这两毛钱他身上还是有的,理了就给了人家。 名声这个东西还是紧要的,金思明是混混,什么地方都去,他今晚上就是金思明。 孪生嘛,再是不一样,对方的朋友,对方常去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至少游戏厅他就常去。 天擦着黑,他上游戏厅去。包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游戏币多。走了一路,响了一路。 他一进去,就有人喊:“明哥来了?” 四爷点了点头,投币玩游戏去了。开游戏厅的这个也才十七八岁,叫王强。他过来看了一眼,递了一根烟。四爷接过来没抽,将位置让给边上的人,叫他用自己的游戏币继续玩。 然后起身跟王强走到柜台边上,四爷看了看人这生意:“看的多,打的少,好些机子都空着呢。” “一条街面上开了好几个,都抢生意呢。”对方抽了一口,“回头弄几个水果机。” “游戏币通用的,这个东西关键看游戏好不好玩,不在于一块钱能给七个币还是八个币……”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玩的人少,一个币两分钟就结束了,这些小娃玩不起。” 也倒是! 王强问他:“你今儿咋过来了?不是上炼铜厂去了?弄到东西没有?” 四爷这才知道,金思明上炼铜厂找废料换钱去了。他也点了点头,“能换几个,想试试手气。” “找几个刚上手的?” 四爷摇头,“五块八块的钱,没意思。” 王强朝外看了一眼,“瞄上谁了?谁最近发财了?” “那个周贤,最近在你们这一片混?” 周贤?那个窝囊废,“全靠媳妇供,他能有几个钱?” “那你可小看人家。” 王强不知道金思明知道了什么,他马上张罗,朝后指了指,“你先进去,我叫人喊他来。” 周贤本来不想去,他等着这边上场呢,这边麻将馆已经三桌了,还多余两个人,再来一个人,老板帮着‘支着腿儿’,四个人就起来了。 结果王强跟这边的老板娘说,“姐,来了几个兄弟,没玩过!找个人带两圈。不收台费,就今儿一回,会玩了就上你这边来。” 老板娘嘻嘻哈哈的,不跟这种计较,说周贤:“几个小娃子,玩两把就回来了,人也就起来了。” 周贤这才跟着去了,这边就不是打麻将场子,应该是私下玩的。仓库房里一张桌子,桌子正中间挂着一盏灯泡,桌子照的通明,可对面坐的人却好像总在阴影里。 王强又拍了一个帮着看摊子的兄弟,四个人凑了一桌。 牌打的漫不经心,坐在牌桌上,瞎聊!聊聊谁干什么挣了多少钱,四爷就说起来了,“之前听人说,这是谁弄了一个壁画,三千运回来的,被哪个厂的领导给私下买了,花了两万八?” 王强出了一张牌,“一笔下来赚了两万五?” “嗯!但也不知道真假,领导就是再贪,一把拿出两万八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那要是这样,那他得有多少钱?” 几个人就都笑起来了! 周贤笑了笑就又抿嘴,第一把输了六毛,他利索的给了钱,没在意。因为这小子说的壁画,他见过!就在胡厂长家,客厅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很阔气,但谁也不知道这玩意的价值呀。这东西竟然价值两万八! 他妈的,这么一算,这孙子真说不定有多少钱呢?给老子那几个钱,打算叫花子呢? 四爷又说,“我估计这些人在外面吹牛的情况比较多,还有一个兄弟说,有人私下找他们炼铜,结果铜皮里包着金子!看起来像个铜蟾蜍吧,掂量起来挺重的,谁都以为里面是铅,可其实呢?人家里面包着真金,就摆在明处。我倒是没听说哪个厂哪个领导有摆摆件的习惯!” 王强就笑,“挂字画的有,摆摆件的没听过。” 周贤又输了一块七,也没在意,胡胜利家真的摆着一个,那不是蟾蜍,那是貔貅。这些小孩子家家的,根本就没什么见识。估计是大人说话的时候没防备这些小子,他们当炫耀的资本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四爷摸着手里的牌,“不过现在这些领导怕着呢,怕干的那些事被翻出来,也怕人告!真要是手里捏住点什么把柄,说实话,我估摸着叫拿十万八万的出来封口,是能拿的出来的。” 王强哼笑,“你还是开价太小了!二十万、三十万,绝对能要来。” 话题到这里,四爷就不继续说了。说起来其他的话题,好似那些都是随口一说。 打了四圈,周贤没开胡,输了七十八块。 可输了这么多,却也不急不躁,很好脾气的摆摆手,走人了。 输了一家,三家都赢了。王强赢了十一,他伙计赢了八块,剩下的都是四爷的。可四爷只带走了五十,剩下的留下当台面费了。 这么一会子挣了王强挣了二十,也满意了:“兄弟,走了?” “走了!” “想玩再来。” 好! 四爷回去的时候还不太晚,除了金思明在看电视,其他人都不在。太热,外面乘凉比较舒服。 一回去,金思明先抢他的包:“输完了!”那么些游戏币。 四爷给他塞了五块钱,“用了几个,赔你了。” 谁要你赔,“你从哪的钱?” 四爷吓唬他:“我跟王强设局,赢了别人!王强没认出是我……”他扒拉了扒拉跟对方一样的板寸,“以后你躲着点牌桌,凡是跟赌博相关的,你都躲着点!他们憋着劲儿要套你!到时候被剁了手指,别怪我没提醒你。” 金思明手里的包一下子就掉了:“你假扮我去了?” “没假扮,他们认错了,我没解释。” 那还不是一样?“那到底坑的是哪些人?道上的?” “嗯!大概吧……你要不试试去……” 金思明看着去冲凉的弟弟,差点没气死:出去被人砍了都不知道是为啥的。 四爷提醒他:“学校其实最安全了!不是叫你学厨子吗?学吧!躲上两年,事就过去了。” “你到底赢了多少?” “别问!以后你需要钱了,找我拿。” 金思明:“……”这混的比我黑呀?!“我就说不是我!” “只要有人信,你就说!”熊孩子,圈起来学个手艺挺好的。 不管是偷铜还是偷铅,这里面有些物质接触了不好!炼铅厂的工人每年得有两个月的时间专门去住院排铅疗养,你是真不知道死活。 金思明看着洗澡出来,哪怕剃了板寸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弟弟,斜眼咧嘴,看的出来,心里骂的很难听。 四爷折腾累了,挨着床就睡着了。周贤和他媳妇要是不笨,两口子就会联手从胡胜利要钱。 没错!周贤跟他媳妇说,“你还指靠他?一两年新鲜劲过了,马上换一个。你也是这厂里长大的,你不知道他那德行?趁着上面有人在,咱要一笔,一辈子吃利息也吃不完,钱可不会翻脸!” 枕边的女人要是想算计,那是怎么都能算计着的。 不方便见面?那我怀孕了,你出不出来见呢? 只要见面,只要说话就能录音,要是把持不住干点什么,躲在衣柜里的男人就能拍照,然后跳出来摁住你:写张欠条,这不过分吧。 第498章 人生向暖(7)一更 不管是要二十万还是三十万,都是一大笔现金。 现金这个东西,贪污来的,存在银行太容易被查出来了。便是还有别的身份信息,用假的身份信息开了真的户头,但现在贸然的动这个钱,都是危险的。 除非动用私藏起来的现金! 而周贤两口子必然也只要现金,只要两人当面锣对面鼓的拿出的是现金,那就好办了。 他们见面必然不会在密闭的空间里,胡胜利上了一会当了,警醒着呢。 也不会走很远,又是甩开司机,又是单独用车,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漫不经心的,出门遛弯散步就能把事给办了。 但在哪里碰面,四爷拿不准,他只能问桐桐。 桐桐对着间隔一段就有的小区整个标示图,这是为了外人走里面不迷路的。十万工人,那住在这里的就不只是十万人,孩子老人家属,得有二三十万人口。 有些小县城,县城里面的常住人口也就那么些了。 大型厂子的领导,行政级别不低的原因就是,人家就是管着这么多人口。 这么大的社区环境,占地极广,又依地势,她感觉原身这小姑娘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没有把这里转完。 而今她只知道胡胜利住的大致位置,“这里……” 四爷在另一边指了指:“周贤夫妻住这里!”楼多,且密集,都是小户型的房子,有些也不过二十七八平。 桐桐踮起脚尖,朝胡胜利住的那一片北边的一条道儿指了指,“这里你去过没有?为啥没有盖楼?” “听说原来有楼,后来拆了,十多年前大地震的时候,这里陷下去。人员没损失,但是住不成了。后来填平,种树,种花!没几年,就有人偷着开垦想种菜,去的人多了,厂里就给拉起铁丝网……” 白天有人伺弄,晚上有人去偷瓜菜,不安生。距离领导家太近,人家当然嫌烦。 隔开之后呢? “保卫科有个保安亭子……”小区里好几处都有保安亭子,保卫科平时上班也分好几组,整个社区大致有三十多个保安亭子。 这东西太常见了,桐桐倒是忽略了,其实来来去去的,很少在亭子里见到人。她以为是已经不用了。 “其他的不太用,就厂领导那一片,三个亭子晚上都有值班。上次翻墙的地方,白天没人管,晚上就不行了。” 桐桐点了点,“那不是这里又能是哪里?”领导家有钱,他们也怕有人耍浑,因此保卫科值夜班就是怕被人骚扰。 胡胜利拿那么些,那他们这个班子肯定都不清白!毋庸置疑的。 所以,胡胜利防的不是其他的领导,防的是工人。他们彼此有把柄,谁怕谁? 内部不设防,外面有人守,哪有比这里更安全的? 桐桐就嗤的一声,“这地方周围三五十米都没有建筑,这是天然的隔火带。弄点油,往里面一撒,随便在哪个位置扔个火把,这都烧起来。一烧起来得救火吧!你带一群半大小子在附近晃悠着玩,一见火所有人都急。周贤两口子拿了钱着急跑,他们必是逆向!趁乱把钱撒出来,这事见证的人就多了……” 谁也包不住! 四爷问说,“谁扔这把火?” “我呀!”别人也扔不准,“既然是散步,不惹人怀疑,七点半天黑透,八点左右就该是出来溜达的时间。我今儿跟家里说一声,就说老师留我帮着阅卷……八点不晚!” 成!这就简单了,油不是非汽油柴油才可以,无故买这个东西太招人怀疑了!就是食用油,谁还管谁家打多少油? 白天保卫科不管,来回窜着从墙上翻出来的人多了,假装撒尿进去也把油给撒进去。 晚上,四爷买了卤肉啤酒,招呼金思明:“不是要去上学不能混了吗?把你的兄弟请上,晚上喝一顿得了。找个人少凉快的地方,别叫妈知道。” 知道!乱花钱敢叫妈知道还不得完蛋。 半大的小子,哪有那么多心眼,说什么他都信。 桐桐在家吃了晚饭,跟家里说了一声,“……昨天的成绩出来了,语文118,数学满分……” 林守道正擦汗,一愣:“满分呀?”哎哟,“姑娘,想要啥?爸给你买。” 田易阳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卷子带回来了?” “嗯!”昨天阅卷,今早就发了。就是学生阅卷的!但都是老师常叫的那几个,比较活泼的学生,她不在其中。 她把卷子递过去,“要签字!我得去学校一趟,老师叫带上红笔帮着阅卷,今天是英语和政治。”其实政治学生阅不了卷,而原身的英语单科成绩不算是最好的那一档,阅卷当然也就不叫她了。 田易阳接了卷子,看了分数,从兜里摸了一块钱递过去,“跟同学买冰棍吃。” 桐桐接了,“我最迟八点半就回来。” 好!去吧。 桐桐早早的从家里出来,两人搁在家里看卷子,也不管能不能看懂,就单拿着看。满卷子的对号,林守道指着作文:“……作文扣两分,不是哪里错了。作文难有满分,人人都得扣。” 知道!知道! 两人都像是有干劲了,把卷子又给孩子放书包里,林守道说:“明儿割点肉……” 成!明儿吃肉。 日子再是昏暗,可孩子在,就有希望。那红对号,就像是生活里突然有了亮色。 天黑透了,有人把电视搬出来,好些人在外面摇着扇子看电视。先是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再是天气预报的声音,紧跟着是广告的声音,这证明时间在往八点走。 八点多电视剧就开始了,要是没错的话,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 她背着路灯溜达着,看着有两口子脚步匆匆,女的在前,试图甩开跟男人的距离。男人默默的跟在后面,一步不肯放松。 得!这两人必是那两口子了。 她开始往这一片的后面走,白天藏起来的火把没人动,蘸着油,一点就着了。保卫科的人被四爷叫人送了卤肉和啤酒,正在喝着。四爷跟一群十五六、十七八的小伙子在空场子的乒乓球台子上坐着,吃喝吹牛瞎聊。 桐桐心里默数着数,从进去到验看钱,大致需要多大的时间,恰好这个点了,她拿出火柴,将火把点起来,抬手直接一扔,而后转身就跑。 那边火蹭的一下就燃起来了,好些人都朝这边涌来。 有坐在楼顶乘凉的,有在楼下下棋聊天的,有聚在一起看电视的,他们是奔着家里去,然后拿家伙要救火。 但四爷带着这一伙子距离出口只五十米,他看见周贤空手进去,拎包出来,脚步匆匆的,他媳妇寸步不离,只怕跟不上。 那就没问题了,里面绝对是钱。 他喊了一声:“这是有人放火,不能放人走……” 保卫科怕担责,当然就先把人控制住,“拿的啥东西?” 周贤死活不撒手,那边非要,四爷过去拉架,将拉链‘无意’的扯开,两边一拉,钱一下子就飞出来了。 然后火不重要了!这么多钱呀!整沓子的。 马上有来救火的年纪大的工人喊了一声:“谁都不许动!马上报警,马上通知工作组……” ‘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这钱确实不能动,因为背后藏着更多的钱。保卫科科长要处理,老工人一圈一圈的把这一片给围住了,紧跟着是更多的年轻工人赶来了,转眼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今儿敢硬来,非死几个人不可。 保卫科当然就不敢硬来! 桐桐都跑回家了,才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快走!周贤从胡胜利手里拿到了三十万。” 林守道正在家里量尺寸,想赶紧隔出房间,这么着不耽搁孩子学习。一听这话,扔下手里的尺子,光着膀子就往外跑。 田易阳说桐桐:“把门从里锁上,我跟你爸出去看看……” 好! 桐桐坐在家里,闹大了好!闹大了,这么多人都能得一公平的结果。谁拿了国家的,谁占了大家的,都给吐出来。 至少现在而言,大家都是双职工家庭要保一个,他们给关系户开后门,失去基本的公平性,那就不行。 上面几层的工作组,共同常驻厂里和工人代表一起商讨改制的事。 领导层基本都被停职了,纪w介入调查。 会调查多久,调查到什么份上,能不能真的叫真相出来,桐桐不知道,也不好估量,总之,她不是很乐观。 但至少现在给的结果是:严格执行下岗分流政策,也会尽可能的给大家解决再就业的问题。 而且,会有人提前跟工人谈话,这要签协议的。 厂里的决定是,叫林守道留。 桐桐:“……”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吧。林守道好歹是车间里的熟练工,且正值壮年,他的价值更大。 反之,田易阳没技术,没力气,从事的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工作。 而且,两人的工资一直也不一样,林守道是重体力劳动,且有各种补贴,而田易阳的活轻松,工资就是最低档的。 厂里留了林守道,这个决定没错。 桐桐感情上希望田易阳留,因为相比较而言,林守道去外面未必没机会。可现在这种,怎么办? 田易阳很高兴,觉得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林守道却不是很想留在厂里了,他一直在琢磨,这些领导谈话,总是说什么产业升级,升级意味着什么?升级意味着淘汰。 第499章 人生向暖(8)二更 林守道说服了田易阳:“我要留,工资高点,一个人的工资养三口人,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你要留,我就是拉板车去,是不是也能挣点,这么加起来,顶的上高工资了!况且,我未必就只能拉板车,万一挣的多了呢?咱这日子不就好过了吗?要不然,你就得出去干活,或是永远在家,没工作。” 田易阳想了一晚上,还是答应了。 桐桐安稳的睡踏实,太累了。 林守道抓紧在家里隔房间,也领了三千五百块,这就算是买断工龄了。因着还有田易阳,这房子还是福利房,不用买到自家名下。 给老师开了工资,然后要求学校给退费,收取上去的一百三十块的补课费,再原数给退回来。 邱艳家,邱艳爸爸邱山留在厂里,邱艳妈妈李梅下岗,等着再上岗的机会,因此就没领到那三千五百块钱。可也因着这个改变,又把邱艳给接了回来。 桐桐的日子顺畅了起来。 三十五平,被林守道用转头水泥和木板给隔开,隔成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大人住的卧室,只能放一个双人床,和一侧的床头柜,进出的过道只有床头柜的宽度。容一个人过而已。床下是收纳空间,当季的衣服放在床下的几个小木框子里,平时往里一推,取的时候抽出来,都是窄长形的,要不然那么个过道放不下。 平时床单放下,遮挡起来,看起来还成。这个空间不超过七个平方。 桐桐的屋子呢,只放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床头放一张长不足一米的书桌,收纳都是一样,全放在床下。只要生活习惯好,这是可以保持整洁的。空间也就是七个平而已。 推拉门一拉,隔绝视线。 家里的衣柜没地方放,那就是老家做的,林守道给拆了,做成了收纳筐子放在床下面了。 客厅里放沙发最好,可这么大点的地方,放什么沙发?林守道上外面拆了人家的旧沙发,不要海绵套子,底座啥的是稳当的。他在这个基础上改了改,改成长木头架子,又给订上木板。 这种的,说是沙发吧,肯定不是。说是公共场所里的那种木头长椅吧,又没有靠背。就这么个东西靠墙放着,把旧毛毯做成套子,给上面一套,坐着还行。 所谓的茶几,不就是一个木头桌子吗?用旧家具改一改,上面铺一层花布,花布上铺一块有机毛玻璃,这是不是也像个茶几了? 再有从乡下老家拿来的木头板凳,这就行了。吃饭待客,这就足够了。 之前那餐桌也用不成了,该扔就扔了吧。 照片之类的往墙上一挂,对面保留了一个‘高低柜’,上面要放电视,柜子能收纳一些杂物。边上刚好放下家里的缝纫机,平时缝纫机也是用花布罩子套着呢。厨房只有三个平方左右,一墙的置物木板,这才好收纳。 卫生间也只有四四方方一平米多一点的位置,蹲坑而已。洗手池和卫生间隔开,洗手池跟外面也隔着,用鞋柜做的格挡。 洗澡肯定不行,夏天可以在家用盆冲一下,冬天必须去澡堂子洗去。 桐桐是眼看着他在楼下做好,然后运上去。每天回来都有点变化,愣是折腾了半个月,给这个家完成了一次‘装修’! 这活做的吧,并不算是细致,但是比起之前,这当然就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弄好之后,惹得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都过来参观。 赵大美就找来的,“林哥,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给我那边也装一次,一百块钱,成吗?我家周鹏大了,那么大个小伙子,有个房间方便。” 林守道可以干,但说了:“木板不好寻,我把我家的柜子都拆了。你找好板子了,就容易。半个月就出来了。” 找这个多难呀,“这样,我再加五十,你看着给拾掇出来。” 林守道这才接了,家门口挣钱,可以了。 可桐桐觉得,这个钱挣的呀,也是不容易。 她现在每天早上起床按时去上学,跟邱艳也并不是一个班的。但作息一样,邱艳在门口等着,两人一块上学。 年龄所限,能干的事情有限。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家吃了早饭,十点一过还是会饿,肚子咕咕咕的叫唤那种。 一摸口袋,五毛! 一个白吉饼需要两毛五,一个素包子三毛,猪油包子三毛五。 桐桐对着手里五毛钱陷入了深思,这一周还有三天,五毛钱的零花钱如何度过?今天特别想吃猪油包子,她递给同桌钱:“……两个百吉饼!”跟四爷一人一个。 至于明天吃什么?不行的话从家里带个馒头吧。 同桌是个女孩子,没借到书,桐桐把多余的一套分给她了,她跟桐桐就成了好朋友。 这姑娘爱跑,周围的同学要买什么她都爱帮着捎带,这会子正收钱呢,接了她五毛,这个课间送来的百吉饼还是热的。 结果同桌没回来,四爷从前门进来了,给桐桐递了两个包子:“猪油的。” 嗯?你还有钱? 没钱不行呀,日子太难熬了。桐桐看见四爷手上没洗干净的……机油? 从学校一出来,四爷包一背,塞给桐桐二十块钱,“我去攒摩托车去!”一星期能抽空攒出两台就不错了。 会修车的人都会攒,但手艺有好坏。攒的好了,用着就顺。他一辆车单收五十块的攒车费。这是白给人干了两周,攒出来的确实是好,人家才开始给钱的。 桐桐:“……”看着手里这二十块钱,她咋办呢?等着人养也不是自己的性格呀。 还是得挣钱。 可这又能干什么呢?经历了文化人值钱的年代之后,现在这写文章之类的,是真不咋值钱了。 考试成绩好,在学校也并不能拿到奖学金。发奖状的时候发几个本子,最好的就是床单和毛巾,这就是极限了。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吃食吗?原身这孩子连厨房都很少进,突然就什么都会了?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邱艳跑出来了,“作业可多了,不知道跟你的作业是不是一样……叫我抄一下你的作业……” “我给你讲!” “还得背英语单词。” ……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好似觉得家庭的经济危机终于过去了,她又没心没肺起来。 桐桐回来的时候林守道还在楼下干活,“爸,吃饭了!” “我吃过了,你赶紧回吧!吃了饭写作业。” 哦! 家里饭确实好了,茶几上摆着呢。田易阳在楼道里洗衣服,跟邻居几个阿姨聊天。见放学回来了,就喊她:“洗把脸,喝点水再吃饭。” 好! 洗脸池里放着个小塑料盆,水龙头开的很小,一滴一滴的滴答着。桐桐没开水龙头,用盆里的水洗了脸,拧了毛巾,这才把水端出去倒在田易阳正在洗衣服的盆里,回去有把水盆放好,继续接着一滴一滴的水,这么着水表不走。 茶几上一碗米饭,上面盖着红烧肉和茄子炒豆角。旁边一杯水,一个碟子,碟子里是切好的西瓜块。 一看这饭就知道,今儿还是只有她能吃到肉的一天。 她的西瓜应该都是西瓜瓤的部分,挨着西瓜皮的切下来他们吃了。 吃完碗筷送到厨房,果然,西瓜皮在盆里泡着呢,明儿又能炒一盘菜。 田易阳喊:“不用你洗碗,赶紧写作业去。把风扇打开,热的学不进去。” 哦! 桐桐坐到小屋里,看着边上点燃的蚊香:初三了,对家长来说,中考就是头等大事。 写了作业,硬是熬到八点,外面凉快了,林有道也干不成活,回来了。桐桐得出门,“考体育,我得锻炼去。” “别走远!” 嗯!肯定不走远,就在社区里,九点之前回来。 社区里的小卖部门口也有台球桌,放那里,谁想打就打一场,结果跑过去的时候,都是班里的同学在那玩,见了她都喊:“会不会打!来一局。” 桐桐看着这个东西,有点挠头,“这个东西……嗯……没怎么玩过。” 试着玩呗。 她停下来打了几杆,它有它的技巧,还挺好玩的。 “打的挺好的,不玩了?” “不了!一会子我妈出来找我。” 跑了一圈,浑身舒展。看的出来,并不是家家都把孩子盯得那么紧的。她到家的时候九点,田易阳都絮叨:“跑这么长时间……” 才要说什么,见这孩子内外都湿透了,才笃定她没玩,真就是去锻炼了,“赶紧去洗漱去!洗澡出来睡觉。” 别人家的电视呜哩哇啦的,但是自家的电视,只要她在家,就绝对不开着。 自己这样的,跟四爷现在那种散漫的家庭环境还不一样。父母对学习抓的紧,对孩子管的相对严格一些,这不是说你想干点啥就能干啥的。 结果第二天去学校,一进教室,就见一群男生围在一起搁那笑,她也没太当回事。只听见有人喊:“……别扯!这是我小叔从国外带回来的……” 今儿她们小组值日,其他人都得去跑步,四爷看桐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蔫头耷脑的,就知道这是没想到什么办法。 可等出操在回头,她靠在后门外朝他招手,眼睛亮晶晶的。 哟!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桐桐低声道:“你借一下那个谁的外国杂志,我晚上看看,明早给你,你再还他。” 四爷:“……”发育期的男孩子看的杂志,都是三点式的泳衣或是内衣,那就是内衣杂志,看什么? 第500章 人生向暖(9)三更 有外国杂志的孩子叫吴放,他叔叔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机关单位,这几年都流行出国考察,考察带回来的。 这本杂志,在放学之后直接交到了桐桐手里。 桐桐自己都忍俊不禁:“怎么借到的?” “没借,他交到我手里的。” 凭啥? “我告诉他,三班班主任在搜每个人的书包,他觉得这东西被搜到了老师就不可能还,叫我帮着藏一藏。”老师不搜好学生的书包。 桐桐:“……”人家老师为啥要搜书包?“这么巧?” “我告的状。”有人书包里藏了刀具,有人把锉刀带在身上,腰里带着钢管的就有七八个,这些熊孩子为了个姑娘打架,可这哪里是打架?一个不小心就出人命了。 告个状,检查出一堆凶器。 搜书包这个事是真的,委托我藏书是以防万一。 桐桐:“……”行,算你有办法,“今晚人家找你要,你拿什么给?” “金思明趁我不注意,偷拿去看了,明儿再还。” 行吧!反正不管为啥,拿到手就成。 邱艳急匆匆的跑出来,“又是你等我。” 桐桐给四爷摆摆手:走吧!不方便说话了。 四爷转身走了,桐桐把杂志往书包里塞。 邱艳没注意书包,只看向四爷的背影:“那是金思晔?你俩好了?” “什么好了?” “别骗我,我看见他给你东西了,每天都看见你俩站在这儿说话。” “给的习题。”桐桐打岔问说,“你要借吗?要不要我抄一份题给你?” “不用!不用。”邱艳拒绝着,又开始抱怨老师压堂,又说特烦回家吃饭,“你家吃啥饭呀?我家今儿又是贴饼子炒咸菜疙瘩。腻味死了。” 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没改制完成,其实拿到的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这个钱真的是维持温饱就不错了。 高高兴兴的回家,结果一回来就觉得气氛又不对。 楼下不见林守道,楼上田易阳又是低气压,这又是怎么了? 桌上碟子里两个花卷,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再有一碗紫菜虾皮汤。田易阳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子切好的甜瓜,“洗手,赶紧吃饭。” 那种硬的都能感觉到棱角的语气,从中医角度来讲,这种气氛中进食,对身体的伤害是潜移默化的。关键是情绪上,太难受,太想逃离了。 桐桐洗了手,尽量不受干扰的去吃饭。才抓起筷子,就听见李梅的声音,她在训斥邱艳:“……贴饼子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吃的嗉子有油了,啥也进不了你的口?我跟你爸小时候,天天天天的吃不饱。现在是叫你饿着了?还是叫你光着屁股跑了?这饭还不好,你要吃啥饭?” 桐桐将花卷掰成小块,泡在菜汤汁子里。西红柿炒鸡蛋,但是鸡蛋应该只一个,西红柿至少两个,汤水特别多。她其实喜欢吃这个,馒头吸饱了汤汁,很香。 那边李梅的叫骂声也没停:“你看看你……大姑娘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人上门说亲!你大姨比你只大一岁的时候,都嫁给你大姨夫了!你呢?衣服不自己洗就算了,你连你自己都收拾不干净。洗个头,这都几天了,你头上的洗衣粉沫还在头上沾着呢。叫你多淘洗几次,别偷懒……你呢?真正是好吃懒做。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桐桐在叫骂声中吃了饭,吃完自己要收拾碗筷。 在一边缝纫机上忙活的田易阳放下手里的活,起身从桐桐手里把碗筷夺走,“抓紧学习去!这些东西不用你管。” 可桐桐看见了她重重的将碟子放在碗上,筷子撞击在碟子上发出的刺耳的声响。 然后又是生硬的语气问说:“水果不吃?” “我端进去,等会子再吃。”桐桐起身,端着往里面去,将门拉上了。 哪怕拉上门,李梅的声音依旧在耳边环绕:“……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好歹把你自己管好,把自己拾掇利索,把学习成绩提高提高……你说你这不上不下的,将来能干什么?我能指着你干什么?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何必这么辛苦!你呢?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大人……一点苦都吃不了……” 桐桐:“……” 第一,她的衣服脏许是因为她只有这件衣服最体面,换洗的那一件不是短了就是窄了,总是有什么地方叫她不满意的,她觉得穿不出去。 第二,这样的家庭环境,不是谁都能真的不受干扰!要真是不怎么受你们的干扰,那也得想想,等她长大之后,你们的喜怒哀乐,她又能真的在意几分? 第三,把自己收拾利索,是需要条件的!头发用洗衣粉洗,洗衣粉结成疙瘩,搓洗在头上,有残留很正常。你们又不让用大水淘洗,这得怎么洗才能看见后脑勺?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叫她再洗洗。发脾气就干净了吗? 第四,嫌弃辛苦别生了,生了又各种抱怨?何必呢!你问问孩子愿意来给你们当孩子吗? 第五,吃苦无所谓呀,请让人心情愉悦的吃苦!她只是抱怨了一句伙食不好,是天大的错吗? 骂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初中即将毕业的女孩子,她没有脸面? 无力吐槽! 在叫骂声中划拉完作业,而后才看那本杂志,从头到尾看的很仔细,该记得信息记下来,就收了起来,夹在书里。书包放在书桌下面,凳子朝里一推,然后往出走,“妈,我去锻炼。” “嗯!”田易阳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头都没抬。 桐桐下楼去,有意去听别人聊八卦,想听听这两口子又怎么了。 张晓娥在广场上站着,摇着蒲扇,跟周围的人说呢:“……赵大美现在就是个不要脸的!没有胡胜利当靠山了,到处撩拨男人!找林守道给干活,你们是没看见……殷勤的哟!” 然后开始学着赵大美的语气,“林哥……今儿天热,专门给你买的雪糕……你赶紧吃一根……” 学的娇娇柔柔的,骚骚哒哒的! 桐桐皱眉,可扯蛋去吧!赵大美啥时候那么说过话?一个人的性格在那里放着呢,叫一个高声大语的人捏着嗓子说话,矫揉造作的,她干不出来。 就是真勾引,也不是那么一副作态吧。 要是换个语气,那话怎么了呢? 雇佣了邻居干活,那你就拿人家真当干活的?人情世故上,顺手捎带一根两毛钱的雪糕,这不是会做人吗?不过就是个寡妇,才招人议论了而已。 张晓娥一副你们都不知道的语气,嘴里啧啧啧的:“田易阳就是个瞎子,人家在她眼皮底下勾勾搭搭的,要不是我喊她,她都不知道……” 桐桐看了看那边,然后去小卖铺,“我用一下电话……” “用!” “报警电话不收钱吧。” 啊?怎么了?怎么报警了? 桐桐就拨打妖妖灵,报警,“……有人聚众闹事……”然后把地址一说,抓了台球桌上的杆子就往过走。 张晓娥的声儿慢慢的大起来了,“……要不是我叫了田易阳,那两人还不定躲在屋里干啥呢?” 桐桐靠近,一杆子抽过去,照着她肥硕的屁股就打。 这一打,疼的对方一下子就跳起来:“谁敢打老娘?” “打的就是你!”桐桐抡着杆子朝着她的屁股又是一下:“我让你胡说八道!我叫你造谣生事!你这是诬陷!这是诽谤,关进去判你三年都是轻的。” 边上的几个人想朝前来阻拦,谁朝前来,她抽谁。一时间吱哩哇啦的叫成一片,这个喊林守道,那个喊田易阳。 把大人喊来了,警车也来了,“谁报警?聚众闹事……” “我!”桐桐把手里的杆子一扔,往出警的民警跟前就跑,拽着人家的衣服,‘哇’的一声就哭,指着那一群长舌妇,“她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 “你这娃子咋胡说呢?”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叽叽喳喳的乱成一片。 民警将小女娃护在身后,指着这一群婆娘:“都闭嘴,一个一个的说!”然后扭头问桐桐,“你先说,怎么了?” 桐桐就问:“《刑法》上是不是有规定,如果行为人故意实施了捏造并且散布某种虚构的事实,贬低他人人格和名誉,是不是就构成了诽谤罪!诽谤罪会被拘役,管制甚至于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懂《刑法》?对!这是诽谤罪。” 桐桐就指着张晓娥,“这个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低了我爸的人格,损害了赵大美的名誉……” 然后将始末讲了一遍,原模原样的学张晓娥说话,“张晓娥说她听见的,可她和我家都在五楼,赵大美家在一楼,一楼说私密话,五楼怎么听见的?我妈也在五楼,家里热,门是开着的!请问,她都听这么清楚,我妈为啥没听见,还要她去叫我妈!” 说着,就看向田易阳,“你听见什么了?五楼的其他人都听见什么了?你要是没听见,你凭啥就认定张晓娥听见了?” 田易阳脸红透了,“先回家……” “回什么家?”桐桐指着张晓娥,“事实上,她站在楼道里,看见赵大美阿姨拿了一根雪糕给我爸,跟我爸说了几句话。然后我爸做好了个木板,一个人弄不进去,赵阿姨帮着抬进屋了……然后在她嘴里,就绘声绘色!楼就在那里放着,你们谁试试两个人正常交谈,楼上能听见啥?要是听见,那就都该听见;要是听不见,那就是他们压根就没怎么说话。” 说着,她看向张晓娥:“你说!你是真听见了,还是瞎编的!” 话才落下,赵大美就从人群里走出来了,“对!她就是诽谤,坏我名声!我告她!非告不行!”这种环境下,出任何事都能成为你被下岗的理由!这姑娘看着文静,可逼急了,咬人呢。 第501章 人生向暖(10)一更 事情的起因是她们造谣,事情的结果是她们一个个的站着,人好好的!但人家的孩子晕倒了。 林守道和田易阳是真的吓坏了,抱着孩子就跑。 警车在边上,出警也不可能一个人来出警。里面的司机一摁喇叭:“快上车!” 那边送晕倒的上医院,这边还留下处理事情的,人家民警就抬手点着这一个个的:“……好了!惹出事来了!你们这几个都不许走,人家孩子晕倒了,是你们造成的……” 这牵扯到个医药费的问题!全身检查检查,完了给你装个头疼腰疼的,你怎么办?哪一家不拿个百八十块钱这事能了? 可钱这个东西在而今,那是十分紧缺的东西。很多人真都是身上十来块、七八块,过了今儿不知道明儿的钱在哪寻的人。她们就听句闲话,叫她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谁愿意? 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说张晓娥:“她过来说这个事,我们就是听听!” “对啊!这不是刚听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别人么?怎么也不能算是散布谣言诽谤?” “就张晓娥来说了,我们不知道真假……听了听……” …… 反正有错都是她一个人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挨了几下咱也不说了,只要别惹上麻烦,对吧? 民警就说,“那就过来签字……” 这不就是口供吗?你们的口供一致,都证实了张晓娥确实是说了那些个话。 只要说了这个话,那就看这个话是不是编造的。 事实上一楼正常交谈,五楼是听不见的!赵大美‘勾引’人,人家老婆在楼上的情况下,她会大声的‘矫揉造作’的喊吗? 这肯定不符合常理! 民警觉得那个孩子很聪明,她没有用什么品行之类的话作为证据,而是摆事实,事实就是那个距离,事实就是一楼正常说话五楼听不见。 再加上夏天,知了叫声大,楼上楼下又一直有人活动,发出各种声响,这种嘈杂的环境里,准确到捕捉到特定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压根就不可能。 违背了事实,你不是编造的是什么? 人家小姑娘摆事实、讲道理,证死你,叫你辩无可辩。 当然了,小姑娘不是当事人,她不能直接告你!小姑娘的父亲看起来也不是擅于处理这事的男人,但这个赵大美可不是善茬子。 他们派出所主要负责这一片的治安,他们是大所。因为辖下人口多呀!当然了,大企业有保卫科,一般不需要他们处理。可也因着两者之间是这么一种紧密的关系,他们跟保卫科的关系很熟,人头熟就意味着厂里的什么花花事他们都知道。 赵大美名声在外,跟胡胜利那花花事都在传! 真假不知,但胡胜利倒了,很多女人都跑去说是被迫的,可赵大美没有。 赵大美在面对调查的人,她的说辞是:“我男人意外死了,厂里本就该给我们照顾。我去找了胡胜利是真的,但真没咋的!我威胁他了,我说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什么事也干的出来!实在不行,我就拉着我家孩子也跳到炉里,一家三口死一块算了。” 这些话只有胡胜利能证明,但赵大美却说的信誓旦旦的:“他怕我总靠着这个讹厂里,就想打发了我这个麻烦!答应好的,抚恤金给我们,房子分给我男人的,厂子永远不许收回!我下岗,但得叫我承包服务部的一部分。我拿我男人的抚恤金开了个小卖部,就这么点事。” 反正,她没有品行不端,都是别人胡说的! 那现在可算是坐实一个造谣的,她不管告不告的赢,必是要告的!为的就是闹大了,好洗涮她的名声的。 这个张晓娥真正的麻烦不是那两口子和那个小姑娘,而是赵大美。 所以,人家那孩子闹了一出,实际上没惹出大麻烦来。 所谓的聚众闹事,压根就是别人聚众她闹事! 闹事的罪魁祸首真晕倒了,大夫说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情绪激动、激愤异常,人都晕倒了,所以以十四岁的年纪来说,今儿这事……提出批评就行了,还要怎么着呢? 关键是得教育父母,“看给孩子气的!一天天的吵吵啥。她这一小半是气造谣的,一大半是气你们。遇事自己想好怎么处理,别自己闹腾!闹腾完了,别人安宁了,就自家不能安宁!”脾气这么大的孩子,遇到这种父母,那真得给气出个好歹来。 完了年纪上来的民警还说两人:“不许说孩子!讲道理就行,这种事下不为例!但不能揪着没完没了!” 有揪着孩子没完没了的时间,你们倒是揪着那造谣的人没完没了去呀。 小姑娘躺在急救室的病状上,瘦瘦小小的一个。 值班室的护士一边给挂针,一边说:“你家姑娘的脾气大!” “没有!我家姑娘乖,没什么脾气。” “那这不是脾气大,是气性大!气性大的人比脾气大的人更不好惹!心里能藏事,能忍,但一旦发起火来,那也是怕人。适当的叫发发脾气,总比这气极就总厥过去强。” 林守道连声的应着,自家这孩子自小说什么都听着,骂什么都不言语,不哭不闹的,咋能给孩子气成这样,“要紧不?要住院不?” “不用,醒了就没事了。” 针打完就醒了,时间也才十点半。 田易阳一看见孩子醒了,先是急着问:“还有哪不舒服?头晕不晕?疼不疼?磕到后脑勺没?” 桐桐摇头,自己坐起来。 见真的没事了,田易阳抬起手就往脊背上拍:“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大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掺和……” “行了!”林守道拉开田易阳,抬手摸了摸自家姑娘这额头,“没事了……没事了就回家!走,爸背你回家。” “我能走!” “叫你爸背着吧!”田易阳拎了女儿鞋,“走!” 那就背着吧。 路上一家三口沉默的走了好一段,田易阳才主动说话,“明儿我出去给桐桐买双鞋吧!我瞧着她这鞋顶脚趾了……”大拇指顶着的那块都已经磨的要破了。 “买吧!今儿又接了一个活,还是一百五……先给钱再动工,他们家是想给儿子结婚,我寻思着弄些砖,稍微隔音点,这个其实比木头省……回头我回趟村,拖拉机啥的也能用……” “钱都给了?” “明儿取了就给。” “那买双回力的吧,一双三十一还是三十三……她得买大一码的,最近长个了!今儿我给把裤子边儿往下放了放,要不然这一入秋呀,怕是得露脚脖了。” “光长高也不行呀!”林守道将桐桐往起掂了掂,“姑娘,说你呢,光往高的长也不行,得长点肉了!怎么总跟没吃饱一样?”最近肉隔天吃一次,蛋天天的吃,怎么还这么瘦? “我姥爷说,受了惊吓就不长了。” 胡说! “真的!我姥爷以前养鸽子,就总怕老鼠猫的吓着鸽子,鸽子一受惊吓,就不生蛋了。好些动物都是,一受惊吓就不长了。人也一样,老受惊吓,就不爱长。你们一吵架我就害怕,我一害怕,我就不长了。” 田易阳抬手轻轻拍在女儿屁股上,“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一出一出的,我跟你爸吓的心都快停跳了。这是人家没真的想打你,你还当你能耐呢?那么些大人,真叫人摁住了,一人拍打你一下,怎么办?” “嗯!下次不了。”桐桐也说她,“别总那么着急,您也不想想,赵大美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人家家里还那么大一个儿子。周鹏就一开台球厅的,这种游戏,今儿流行明儿就不流行了,又不是正经营生。她要找,也得找一个能想办法安置他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找我爸?” 林守道‘嘿’了一声,“你倒是会埋汰你爸?” “那现在都朝钱看!”桐桐就说,“您再是长的一表人才,可有老婆有孩子有职业病,没房没钱没工作!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都有,她眼瞎呀?” 田易阳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林守道就乐了:“哎哟!这是夸我长的好看呢?” “嗯呢!”桐桐插科打诨,“我妈呢,肯定是稀罕您!人家一说她才着急。可咱心里得有数,我妈宝贝的东西,人家未必宝贝。我妈是看人,别人都看钱。真等有一天,您发财了,我妈看的还是人,其他人看的一定先是钱。” “呸!谁稀罕他?”大姑娘家家的,“跟谁学的这不着调的话?” 林守道将背上的孩子又往上颠了一下,“成!我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发财了也得记着,外面的人没真心。” “对嘛!”桐桐就批评他,“您也是,别总说我妈着急!她着急您倒是解释呀。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知道谁肚子里咋想的?我是觉得人长了嘴不光是为了吃饭,还得说话。说话就是沟通,有什么说什么呗。” 听听!这小嘴叭叭叭的,一套一套的! 桐桐说他们,“你们要是不听劝呢,咱周末就回老家,把我爷我奶,我姥姥姥爷,还有我舅舅都叫上,咱坐一块说说。老这么吵吵的,都咋想的?我的态度是,妈您要是受不了这个穷,能给我找个有钱的后爸,那就离!爸您要是没了我妈絮叨,明儿就能发财,那也离就完了。我都这么大了,明年我直接考个中专,住校三年,出来就工作,咱各奔各的幸福去,谁也别拦着谁过好日子,都解脱了。” 要什么家呀要家?拆了就完了! 第502章 人生向暖(11)二更 回家来,一上楼就有人出来问:“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 没事还叫她爸背着呢?李梅就拉了田易阳低声说,“叫张晓娥赔!”至少都得叫拿三五十块的营养费。 田易阳尴尬的笑了笑,以后不搭理她就完了,拿钱不拿钱的,她可说不出来这个话。 张晓娥的男人叫郑武,长的五大三粗的,他是运输队的。这会子人就站在门口,一身的酒气,估计是被从酒桌上叫回来的。 见邻居一家三口回来了就赶紧问,一张嘴就是酒气:“桐桐怎么样呀?我家那婆娘就是欠收拾!我把她狠捶了一顿……”说着,就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这是给孩子的,千万收下!” 林守道叫田易阳收下了,“咱自己说说笑话没啥,孩子们都大了……” “对!对!兄弟你说的对!她那人一辈子都那德行,要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早都一脚把她蹬了……” 桐桐打岔了一句:“爸,我困了。” “困了!困了赶紧叫孩子回去睡!”郑武退回去,看见隔壁一家三口进了门,亮了灯,又拉了帘子,他这才回去了。 张晓娥家乱的呀,三十五平的家,两个儿子,真就是啥东西都堆的满满当当的。 郑武抬脚踢走碍事的洋瓷盆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盆里的水倒出来,流到铺在地上的凉席上。 张晓娥就在凉席上睡着呢,她是屁股真疼。回来这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抡拳头。 打的浑身青紫疼的怎么躺着都是难受,这会子她也只看着那污水流过来,侧躺着睡她的,并不起身收拾。 郑五走过去,又气不顺,抬脚再踹了一次盆子,盆子砸到张晓娥的头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张晓娥也只是捂住头,一点声都没发出来。 桐桐都躺下了,还能听到隔壁不时的发出一些响动。 她朝隔壁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家三不五时的就摔摔打打的,怕是两口子又拌嘴了,拿东西撒气。 发了一次脾气,日子好过多了。 林守道一天天的早出晚归的忙着干活挣钱,田易阳也去上班,在后勤上跑跑腿,活儿也不多。 桐桐看着偷偷画出来的图纸,问四爷说:“你说这寄到国外,有用吗?” 谁也不知道呀!这赌的是对方的人品。赌对方并不会真的将它据为己有。 先寄出去,寄出去看看! 尝试呗!谁知道哪里能开出花来?不是不在国内找公司,而是大家初步起家,就是在仿制,谁跟你谈版权? 这东西又不是高科技,在哪个更能有可能换到一些钱就是哪个,又不是打算长期干,单纯的就是觉得现在用钱极度不便而已。 寄出去就得留地址,留学校的地址肯定不行,这玩意不保险,现在内衣之类的在大家的意识里,就是不正经。 留家里的地址更不可能了,叫家里知道了就完了。 桐桐就看四爷:“留你的地址?” “可以!收件人留‘金思明jin si ming’就行!”回头给金思明五十块钱零用钱,叫他收件后不拆,替自己收了。 万一被拆开,那也是寄给金思明的,关我啥事。 桐桐就问说:“万一……万一……万一人家有汇款单呢?”寄到家里,自己一样用起来不自由。寄给你,这东西就过了明路了,你家不可能不从你要去‘保管’? 四爷就说:“那就写一封信……”说着就自己动笔,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觉得这些稿件还有价值,能否用其酬劳的一半购等价金币,另外一半便作为您代为采购的酬谢。 这个可以寄给自己,只说交的笔友送的礼物,至于金币的真假,对于没怎么见过真黄金的人来说,真的金币有时候看起来反而更像假的,很大概率会将那东西当游戏币。 不管行不行就这样了,慢慢等着吧!国际信件没那么快就是了,只要明年能有回复就不错了。 对于桐桐和四爷来说,年龄受限,就真的是认真的长大而已。 所谓的学习就是糊弄人的,他们其实更多的时间在运动上。四爷是篮球爱好者,抓紧每一个课间去打球。他对身高不太满意,觉得没长到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他就觉得不够瞧。 桐桐单纯就是不运动不把身体调整到敏锐的程度就难受。 跑步多了,脚上的鞋真不行。 这天回家,田易阳给买了一双运动鞋回来,三十三块。桐桐之前穿三十六码的鞋有点紧,其实穿三六半的正好,结果田易阳买了三十七半的,“肯定能穿上,这鞋耐穿,这一穿就能穿三五年。你都十四了,姑娘家长到十六基本就不长了!你的脚最大也就三七半,不可能再大了。就是到高中都不用再买运动鞋了。” 桐桐:“……”爱运动的人,穿大鞋和小鞋都不舒服,太磨脚了,“先不着急穿新鞋,我想穿我奶和我姥姥做的布鞋。” “穿布鞋?土不土呀?”“不土!我姥姥过年的时候不是给我拿了好几双吗?单的、棉的都有。”布鞋穿几天就松了,紧一点其实没事。 田易阳给把鞋又拿出来,“这双红条绒的你试试?” 愣是把脚给塞进去了,脚趾还有点往下扣,不过穿三天就合适了。 桐桐跺跺脚,“挺好的!” 于是,暑假结束,九月一号开学的之后,她就成了全校唯一的穿老布鞋的土妞,但这玩意是真舒服。 邱艳看了看自己的脚,早操跑了一半,路过操场上的厕所的时候,她果断的脱队了,假装要上厕所。 上厕所的人很多,她就那么等着。其实,她不是很想上厕所。只是脚上的鞋磨脚!她不想跑操。 那双鞋是她看见林雨桐的妈妈打算扔掉的,也是她亲眼看见自家妈给捡回来洗刷了一遍,又花了两毛钱叫修鞋的给把脚尖的位置补了补。 黑色的人造皮补在运动鞋上,特别的难看,刚好就在脚尖的位置。 她死活都不穿,最后又花了两毛钱,把补丁放在里面了。 放在里面——会磨脚的! 她以为塞上棉花就不磨了,可其实不是,该磨还是磨,磨的脚尖生疼生疼的。 本来就已经很窘迫了,可这入了秋,秋雨就下来了,真的特别的讨厌。秋雨不断,得穿雨鞋才成。 她有一双雨鞋还是小学五年级的,那时候穿三十五码的儿童鞋,雨鞋也是儿童款的。这种是塑胶鞋,早已经刮破漏水了,可在大家都穿雨鞋的情况下,她穿什么呢? 妈妈说:“雨鞋都比正常的鞋码大的多,是为了方便穿的。你现在试试,肯定能塞进去。” 可漏水呀! “没事!”李梅取了两只塑料袋,“裹在脚上,这个丝滑,好穿还不怕漏水。” 可真的塞不进去。 “穿着袜子当然塞不进去了。”李梅蹲在边上,说女儿,“把袜子脱了,套上塑料袋,这么穿。” 然后穿上了,不光长短不够,其实是宽窄也不够的。 秋里的雨是冷的,积水也是冷的。 厂区和社区这几年都破败了,效益不好嘛!水泥路面早就破烂不堪,四处都是积水,一积水就积的很深。饶是走水浅处,可也没过脚面。 邱艳撑着一把生锈到不好开关的伞,穿着这样的雨鞋走在这样的雨里。 她扭脸看林雨桐,她穿了一双很大的雨鞋,男士的大雨鞋,结果一进教学楼,她就收了伞,脱了雨鞋。结果她是穿着布鞋直接踩在大雨鞋里面。 脱完桐桐拎着雨鞋就朝邱艳笑:“没想到吧?这么穿舒服。”雨鞋太捂脚了。 邱艳也跟着笑:“你爸不用上班,我爸得上班,他的雨鞋他穿走了。” “那你给书包里塞一双布鞋,到教室了再换。”桐桐就说完就跑,“放学我等你,老地方。” 到了教室得把雨伞雨鞋放在后面,四爷坐在最后,他帮着看着。 结果都这个点了,四爷还没来。 四爷走不了,家里闹成一锅粥了!起因不过是一双袜子的事。 他周末跟桐桐出去的时候顺手买了几双袜子,天冷的,旧的实在是不能穿了。确实冷,他就换上了。旧的自然就要扔! 结果还不等扔,母亲李翠就进来了,“啥时候买的袜子?哪来的钱?” “替人写作业挣了几块!”攒摩托的事始终都没叫家里知道。 李翠看了看,就又给放下了,“放到你的柜子里,别再跟你哥混着穿。” 说着,就把旧袜子收走了,而今她下岗了,在家没啥事,直接拿了针线簸箩坐在窗口,把旧的快要有洞的袜子给补了起来,袜子底重新缝一块布,这不就还能穿吗? 补完了,从厕所出来的金思明就喊:“妈,厚衣服得带!”天冷了,他专门从技校跑回来拿厚衣服来了。 李翠顺手就把旧袜子给金思明收拾到小塑料袋子里,然后塞到包里,“都给你带上了。” 结果金奶奶看见了,可不干了,直接把旧袜子掏出来扔到李翠的脸上:“两个都是你儿子,你这心偏到哪儿去了?给老大打补丁,老二就穿新的?” 李翠气坏了,“你这老不死的,挑拨不散一家人你就死不瞑目了吧。”老二的袜子是他自己挣钱买的,他穿呗!旧的扔了可惜,本来他们哥俩的衣服鞋袜就是相互拉扯着穿的,自小到大都是!那老二不穿了,这个袜子好好的,补一补还能凑活。 老大又不挣钱,家里收入就这么一点,我这当妈的到底是怎么偏心了? 本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小伙子,谁都不言语,这事就过了!就你这老不死的眼尖嘴长,就你长了嘴会说话? 第503章 人生向暖(12)三更 老太太哭着抱着她的大孙子,委屈的呀:“……我的大明呀,我的大明子呀,受可怜了!爹不疼娘不爱的……” 金思明:“……”这一出哪一年不上演一回?女人是真麻烦。 才说哄老太太几句的,结果见自家那坏怂弟弟伸出一只手,‘五’?五块还是五十? 四爷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来,偷偷展示了一下。 金思明:五十?想叫我干啥? 四爷眼睛往暴怒的李翠那边一看,金思明立马从老太太怀里挣脱出来,过去抱着亲妈:“妈,咱不生气!我奶老了,糊涂了……计较啥!”然后抱着亲妈就往卧室去,“走走走!咱再睡会觉,睡个回笼觉……妈,我哄你睡觉……” 李翠:“……”老大不着调,但就是一样,大大咧咧的,万事不过心!而且长了一张好嘴,要是想哄人,那真是会哄人。 都在说自家老大成了个混子,可她觉得老大比老二对人亲昵多了。 老二乖巧讷言,双生的俩兄弟就两个性子!老二现在都算是好的,以前还动不动哭一鼻子,家里一吵吵,老大两边哄,老二两边哭。 现在倒是不哭了,却也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咋办。 金思明一边拍自家妈,一边朝外喊:“你不是要上学吗?赶紧走,要迟到了!那个什么……你给放包里!” 四爷将包给拎屋里去,塞了两双新袜子,袜子里塞了钱。但老太太有翻腾家里的习惯,他又拎着包出来,敲了敲门:“哥,给你说个话。” 金思明这才过去把门打开,一看就拉了包进去,“行了!包给我,你赶紧走吧。” “我是说包太小,羽绒服塞不下,得另外拿个袋……你把咱俩的羽绒服都带去吧……有个换洗的!” 哦!好!知道了。 剩下个老太太站在外面,四爷问说:“要不,我叫我爸回来,哄哄您?”哄妈是亲儿子的事,您得找您儿子,看我没用! 老太太哪是那个意思,她拉着小孙子的手,“小晔呀,奶不是偏着你哥,你俩在奶心里是一样的!” 四爷:“……嗯!一样……一样……都一样……” “奶奶最宝贝你俩……你看看,你表哥他们,奶奶可都没管……” 四爷还没说话呢,李翠在里面又炸了:“……啥一样!上回给了你大闺女家的孩子一人五块,你打量我没看见……” 金思明摁着自家妈:“……妈呀,您快快睡呀……”哄着这个,就又朝外喊:“金思晔,你赶紧走你的!”搭什么话?会不会办事?这么搭下去,今儿得吵吵一天。 四爷跑了,真就是一双袜子的事,一睁眼这给闹腾的呀。 几年不能全额发工资了,再加上两年前金子光病了一场,做了一次大手术,厂里效益不好,迄今没有给报销医药费。 而今,老两口子这不是退休了吗?退休之后,而今拿半额的退休金。说是明年纳入社保,不从单位领钱。 但总的来说,不是完全没有收入。 可老太太呢,这退休金是一分都不往出拿,只问说:“儿子该不该赡养父母?” 该是该的! 老两口住这边,是应该的!正是因为四口子都是厂里的职工,才给的七十平的房子,这是有二老一份的,必须住在这边。 但是住过来,吃饭开销,老太太觉得儿子该承担,他们的钱得攒着应对大病。 人老了,病了子女不给看怎么办?还是得手里有钱。 因此,不肯往家里贴补,理所当然的叫儿子养着。 李翠就说,“你有两女一儿,其他两个女儿一人一月得给二十块钱伙食费,这也得算是赡养。不能只儿子赡养!” 然后老太太给了,不是从她闺女要的,是她自己补上来的。 也就是说,老两口每月以俩个闺女的名义给李翠交四十块钱的伙食费。 这种情况下,又发现老太太偷着给外孙钱,李翠当然就憋着气呢。 她两口子也是俩儿子,孩子还都大了,家里老人特别的健康,六口人只有七十平,夫妻俩还一个下岗了,看不到以后。 老大学手艺,肯定是想着将来哪怕摆个摊子,但这不要本钱吗? 老二上学,这是花钱的大头,不省着怎么办?高中、大学,这得多大的开销。 所以,省吃俭有,怎么抠唆都不为过。 桐桐在课间听的直笑,“就盼着时间过快点……”真的!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时间过的好慢,我想快快长大的感觉。 春城的秋格外的短暂,好似秋雨绵绵还在昨儿,结果转眼霜就下来了,这一下霜,竟是有些冻手。 今儿周末,她又要出门,借口永远都是:“妈,我要去书店。” 去就去吧,“得把棉袄穿上。” 结果之前的羽绒服拿出来,穿不上了!买的是长款的羽绒服没错,但就是袖子是固定的,胳膊往里一伸,刺溜,手腕露出那么些,毛衣都在外面晾着了。 田易阳自己都愁,孩子不长总怕她长不壮实,这一长吧,就这么往上窜,衣服都小!刚给毛衣袖子、毛裤的裤腿续了一截,忘了羽绒服了!总想着当初买的大,谁知道这大着大着就不大了,“你这从夏天到冬里,这几个月你窜了多少呀?” “没量!”桐桐看了看这袖子,“算了,我穿毛衣就行,不冷。” 可别说不冷,且冷着呢,“要不,咱出去给你买一件羽绒服?” 其实不光羽绒服,秋衣秋裤都短了。总说秋衣该塞进秋裤里,可我的秋衣没那么长。总说秋裤该塞进袜子里,我的秋裤也没那么长了。 田易阳转身给准备出门的林守道说,“这一入冬,你姑娘这衣裳置办下来,一百都打不住。” “打不住也得买!在教室冷的咋学?怕是今年学校难供暖……” 一家子正在家里说着话呢,外面就有人喊:“守道,老家来人了。” 桐桐抬脚就往出跑,看见记忆里的那些人。 骡车拉着好些东西,车上五个人,四个老人,赶车的是舅舅田容阳。 林家和田家是邻村,年轻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后来因为儿女结了亲家,两家走动的挺频繁的。 姥爷田有才农闲的时候卖豆腐,所以有一辆骡车。 这是秋粮收了,都带着秋粮秋菜的,给他们送来了。 记忆里,她的童年假期基本都是在乡下度过的!不管是跟着爷奶还是姥爷姥姥,她都是舒展自在的。不像是在家老被吓的战战兢兢。 因此,这种高兴也是发自肺腑的。 她站在楼道里了,扶着栏杆喊:“爷奶——姥姥——姥爷——老舅——”喊完了顺着楼道就往下跑。 带那么些,可不得赶紧去接吗? 大米整袋子的,拉好的苞米面、苞米茬子,又有鸡蛋、鸭蛋、鹅蛋,有新鲜的,有腌制好的。 田容阳指了指后面的筐子,“看看去,给你带了啥?” “梨!”梨拿了那么些过来。 又有木耳蘑菇这些山货,还有好几只宰杀好的大公鸡,今儿就能炖。 奶奶上下打量桐桐,跟老亲家说,“她姥呀,长高呀!我还说怕棉袄做的大喽,瞧着怕是刚合身。” 回去试试去! 家里堆满了老家带的东西,房子改了之后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每次来都少不了嘀咕,城里这地方太逼仄,住着一点也不宽敞。 那边奶奶和姥姥坐桐桐的床上,从包裹里往出取,小碎花的秋衣秋裤,拿出来两身。 奶奶说:“我跟你姥一块挑的,赶集的时候碰上的。你姥说粉的好看,我瞧着那青色小花的也鲜亮,我俩一人买了一身。” 桐桐拎着那秋裤,“嗯!这个暖和!”腰长,能拉到腋下的位置呢。 姥姥也觉得好,“现在那秋衣秋裤的,不如这个好!那松紧带子三天两头的断,不如这个耐穿。” 肯定的!这个就特好。 然后又翻腾老棉裤,前面带着棉兜兜的那种,跟背带裤的样式有些像。小孩穿这个,特保暖!这么大了还穿这个…… 田易阳真就觉得没必要,她才要说话,桐桐忙把她关外面了,“我试试!” 然后试穿了,黑底小红花的,特合身,就是上厕所没那么方便罢了,但整体保暖,没毛病,“天一冷我就穿,比穿毛裤暖和。” 姥姥又给翻棉袄,有夹袄,有厚棉袄,再往上一套,扣好纽扣,她才拉开门叫外面的人看:“好看吧?” 林守道:“……”真不至于艰难到给孩子置办不起过冬的衣裳,“这才商量着,今儿……” “今儿回老家还来不来得及。”桐桐打住了对方的话,“我爸还说起的迟了,赶早班车的话就能回!才商量着,要不然下周回去一趟,结果你们就来了。” 她抬了脚叫老人看,“我都穿我家里给做的鞋,比运动鞋舒服。” 林三桥就说林守道:“过的难就说难,又没外人,回去拉砖收木料,也不言语一声。”家里压根就不知道他下岗了。夏天回去,只说是暂时发不下工资,周转周转。之前回去,把借的都还了,还当情况好了呢。 谁知道一进这社区,才听说下岗的人挺多。再一想他总往老家跑,这肯定是铁饭碗丢了。 这一没收入,日子咋过呀? 一条儿女一条心,家里能不记挂吗?心说过来看看吧,就看见孙女衣服短的露手腕,布鞋都穿成半旧的了。 奶奶和姥姥在桐桐的卧室抹眼泪,孩子换下来的秋衣短的都遮不住肚脐,还硬撑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家里有人过生日,还总给几十块钱。 第504章 人生向暖(13)一更 老家来人了,那得在家做饭的。 田易阳喊桐桐:“去买包大料,再买瓶酱油。” 嗳! 桐桐应着,又回去换出门的衣裳。虽说天冷了,但还不到穿大棉裤的季节。秋衣秋裤换上了就不脱了,把毛裤换回来,却不穿毛衣了,直接把夹棉袄穿上,再把宽大的校服往上一套,一点也不臃肿,肯定也不冷。 出去接了十块钱,自己跑出门跑腿去了,顺道得跟四爷说一声,他今儿忙他的吧,不能跟着他出去转悠了。 远远的看见四爷也是穿的挺可怜的,出门干粗活没有穿着校服的道理,结果把旧衣服翻出来,裤腿都给放到尽头了,还只是刚刚遮住脚面。 看见桐桐跑过来了,四爷才说,“今儿不能出去了……” 刚好!我也不能。 四爷那旧羽绒服叫金思明带学校去了,他得买新的。买衣服还不到自己做主的年纪,揣着钱你都没办法用。平时买个吃的,吃完拉倒了,家里也不能知道。可这穿的衣服,你不能把衣服放学校,在学校穿,放学的时候再给脱下吧。 他是急切的想:是不是参加个竞赛之类的,高一只要成绩足够好,足够突出,就有大学提前录取。虽然可选择的余地不大,但至少自由度高了。 耗着干什么?犯不上。 桐桐将校服的衣领拉开,叫他看里面的碎花小夹袄:“这个暖和。” 行!暖和就行。 四爷才说暖和就行,结果被李翠带去买衣裳,什么羽绒服呀?想什么呢?不知道哪个厂里的职工偷偷弄来的劳保棉服,军绿色的那一挂的,棉袄棉裤一身。 偷卖的人许是没干过这个事,慌张的四处看,压着声音说话,“大姐,这都是全新的,一身十五,十五你拿走!质量杠杠的,回家我大哥穿,十年都穿不烂!这玩意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那一般人都买不到这样的……” 四爷看着那衣裳:“……”是!穿上直接回到二十年前,七十年代秋衣外面套毛衣,毛衣外面套毛马甲,马甲外面套这个棉袄,棉袄外面再加一件军大衣,脖子上挂个围脖,潮流! 但这个东西……真挺暖的!买吧!不受冻就行。 李翠挑挑拣拣,“我得拿两身,还得再拿两双大头鞋,你看四十五行不?” 四十五哪够呀? “五十!大姐,五十你拿走。” “四十六!不能再多了……头前那边喊我,我瞧见沾了土了,没要。其实那个也行……” “四十八!大姐,不能再少了。” “四十七!四十七!就这么着了……”然后直接掏钱,“行了!大兄弟,把你手边的那件给我拿来,我比划比划……” 拎起来在四爷身上一比:“……我咋觉得你这裤腿短呢?” “不短了大姐!大头鞋这个鞋帮子高,不冻脚脖子……” 什么商场呀,什么服装批发市场……不用!就在附近的菜市场外面,这种偷摸的小摊上,四十七块钱把过冬的东西置办齐备了。 这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的,还有金思明的。冬衣棉袄棉裤还想要换洗的?想什么呢? 外罩套上,里面有秋衣秋裤衬着,还用换洗?棉衣拆洗多麻烦呀!连棉花一起洗那不就不暖和了吗?所以,脏了也那么穿着,要不然呢? 要是敢把钱给家里,家里就给买羽绒服了?怎么可能?钱要攒着,以后有大用,这个能穿,讲究什么? 所以,四爷连挣扎都没有,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叫穿什么就穿什么,不费那个劲。 李翠就说,“咱顺道给你哥送去?” 行!送吧。 技校离家又不远,不过是人家要求住校,这才住的。 老旧的校舍,把头发留的很长的小伙子,李翠一脸的嫌弃,“宿舍……我记得的在东边。” 周末,他怎么可能乖乖的待在宿舍?四爷问迎面来的几个学生,“麻烦问一下,操场在哪?” 人家指了个方向,“那边。” 果然,一群人叼着香烟围在操场的兵乓球台子边上,有的站有的坐,高声说笑。 金思明一看见自家妈,赶紧藏了烟往过跑,偷偷的给嘴里塞了口香糖,一边嚼着一边笑,“妈,你咋来了?” 李翠沉着脸,大巴掌往脊背上拍:“叫你不学好!抽烟!” “没有!我又没钱买……都是人家给的!妈,我这以后在社会上混,爷们家不抽烟成吗?”说着就偷眼看弟弟,然后又嬉皮笑脸的去看两人拎的包,“这是给我送什么了?” 李翠把手里拎着的递过去,“天再冷就穿这个。” 金思明掏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塞回去了:“我不要!穿这个会被人笑死的。” “谁笑?谁笑?”李翠硬给塞,“拿着,暖和就成了!那挨冻的不是傻子吗?” “我跟我朋友混,他的棉衣我穿着挺好……”金思明说着,就看那倒霉弟弟,然后意有所指,“他家做服装生意,有那种……有毛病的衣服,不要啥钱,我跟他关系铁。说不定还能给我弟要一身!” 所以,给钱!给钱!我拿钱给咱买去。 四爷微微点头,两人推搡的时候,四爷偷偷给塞了两百块钱过去,差不多是够的。 李翠买的这个愣是没被接受,“你就冻着,冻着了你别回来取。”这小子一点也没有老二乖顺! 老二是给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挑拣;做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不抱怨。 出了这边大门,李翠看向自家这小儿子,怎么看怎么乖顺,“买个鸡架给你吃?” 一个鸡架子才三四块钱,主要是便宜,吃的起。回去炖汤,孩子啃鸡架上的肉,这一锅汤一家子还都能吃一顿。烤的鸡架最好吃,可一家嗦不了两口就完了。 四爷对那个没兴趣,只说,“那劳保棉布鞋也挺好的,也就三四块钱。给我买双那个鞋……”那个轻便,不下雪的时候穿着大头鞋干什么?在家也没那么暖和,穿着棉布鞋舒展。 李翠心疼的摸了摸自家这瘦成麻杆的小儿子,“走!给你买去。你哥就是没有你懂事,不要跟他学。” 买了棉鞋,要回家了,愣是割了一斤肥肉。 肥肉炼猪油,带着的一点瘦肉给切下来,留上一指宽的肥肉在上面,“妈给你熬肉酱,放在瓶子里,晚上热个馒头,饿了自己夹着肉酱吃……” 小伙子正长,爱饿!总也啃馒头就着咸菜,这不成!弄点肉酱,也有点荤腥的东西。 四爷:“……”行!怎么都行。 李翠去买酱,她那乖巧的儿子都跟着,不急不躁的。 她说,“回咱厂去买,服务部的酱是最好的。” 还是习惯把社区说成‘厂’,把服务部开的所有的小卖部,都称为服务部,坚定的认为全春城别管什么东西,都没有那里的地道。 结果还没进去呢,就听到桐桐的声音,“……大酱要五斤,芝麻酱要两斤……” 李翠一进去,就说:“咱也要上五斤,芝麻酱就算了……” 桐桐才接了酱过来,用手指蘸了蘸,直接塞嘴里尝上了。 李翠还问说,“怎么样?味儿变了吗?” 桐桐摇头,见是个瘦高的女人,前额和两鬓的白头发比较明显,她瞧着面熟,但也不认识。不过肯定还是这个厂的人,她就笑道:“没变,还是那味儿。” 她付了钱,一转身就看到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四爷,她:“……”好吧!认识了,拜拜! 没法打招呼,没法说话,她拿着她的东西走了。 李翠回头看了一眼,跟卖酱的人笑夸:“谁家的姑娘,美人坯子!” “哟!那姑娘可厉害着呢。”这人朝边上的店指了指,“知道赵大美告那个谁的事吗?” “知道!听说了,闹的沸沸扬扬的,传票都收到了。” “也是张晓娥嘴贱,胡说八道的!现在给拾掇房子那个男的姓林,叫林什么来着……他媳妇现在在后勤上,两口子都是好脾气的人。张晓娥传闲话,挑拨的人家两口子吵架,这两口子没把张晓娥怎么着……可却被这姑娘给逮住了!哎哟!你是不知道,那谁被打的,屁股上红肿了好长时间,还不敢叫人知道!” 是吗? “是呢!抡着那个台球杆子,专往屁股上打,谁靠近打谁,打了好些个……听说把张晓娥都打的皮开肉绽了……” 四爷:“……”这就夸张了!哪至于打的皮开肉绽的?青紫肿是有的,别的真不至于。这人言呀,真是天下第一凶器。 李翠啧啧有声,“瞧着文文静静、乖乖巧巧。” “人家孩子学的确实是好!跟你家那老二不差上下吧。”说着就看人家孩子跟着呢,这才问说,“娘俩这是干啥去了?” 李翠被转移话题了,马上炫耀她买的劳保服:“……四十七,买了两身。” “你也是的!买这个你来就行了嘛!我这里四十七两身,还带两个保暖的帽子,你买贵了。” 四爷:“……”完了,是不是真的便宜不知道,但李翠会觉得她买贵了。然后不闹心的唠叨三天这事是过不去的。 真要不是跟桐桐把日子过的,听她唠叨习惯了,光这日子过的,他得偷跑。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李翠闹心的,“早知道走的时候顺便问问,至少多花了五块。” 四爷:“……”不能不告诉她,“下次先问了,不着急买。去外面再问问,比一比就行!不过估摸着你要真买,她这边的可能更贵。” “诶?你不知道,我跟她熟,我主要是怕跟熟人讲价……她肯定不敢胡要价。” 第505章 人生向暖(14)二更 老家人也只在这边吃一顿饭,住又没地住,厨房只那么丁点大,锅灶都小,哪能留那么些人呢? 鸡和蘑菇炖上,再酱些土豆、茄子吃。 饭上桌,两只鸡的鸡腿和鸡翅都给桐桐了,她是一口米饭都没吃,只吃肉给吃饱了。瞧见酱土豆香,可肚子没塞上。 吃着饭,田易阳跟家人学桐桐:“……真就给人打了!她能先去报了警,再抓了杆子揍……人家大夫都说你家孩子气性咋那么大……” 姥姥气的够呛:“你还有脸说?”说完了姑娘又说姑爷,“你也是!她脾气上来不讲道理,那你过后就要说嘛!总也吵吵啥?两人愣是没个孩子明白道理,还有脸提!孩子也是倒霉,碰上你们俩这不懂事的。” 舅舅只笑,把切的果子递过去,“解解腻!以后就那样,谁也不能欺负咱。” 桐桐笑着应了,拿了梨往嘴里塞。 爷爷奶奶叮嘱说,“放了寒假就回去,给你炖鹅。” 可今年这寒假够呛,“初三了,寒假最多放个三四天。”要是赶上下雪,路不好走,都未必回的去,“看情况吧,要是没雪,我就回去转一圈。” 等把人送走,桐桐摸了摸兜,这里面有长辈给的零花钱。 田易阳伸手,“拿来我看看都给了你多少……” “我自己看!” “你这孩子,我还能不给你?你叫我看看,我好记下!家里有你大伯,你姥姥家还有你舅妈……你打量总补贴咱们人家没意见?这是人情往来,别不懂事。” 桐桐:“……”收缴小孩钱的大人都是讨厌鬼!她将钱掏出来,“我姥爷给了五十,我爷爷给了五十,我舅给了二十……” “这是怕咱们过年不能回去,他们也不能来,提前把压岁钱给你了。”田易阳接了这个钱,又抽了十块递过去,“妈给保管,你拿着就丢了!家里也没那么安全,妈给你保管。这十块你先拿着,别乱花。” 十块钱,早起吃一个包子三毛,晚自习吃个烤油饼五毛,也行吧。 但这钱到底也是花到了她身上,第二天晚上一放学,田易阳就喊:“我给你盛饭,你先去试试给你买的衣裳。” 果然……是买衣裳了。 桐桐去看,两条特别薄的裤子,拎起来一看:“健美裤?” 田易阳端了饭出来,给林守道挤眼睛,然后语气夸张的道:“一条二十三,给你买了两条。” 桐桐摸了摸,这个肯定不是二十多的那种,那种是光面的,弹性大约束力强。这个属于条纹粗,也不是光面,容易穿着穿着就松了变形的那种,一条最多十块,不能更多。 这两条都没二十三! 但她选择相信对方的谎言,“二十三?这么贵!” “嗯!穿上看看。”田易阳大声给里面说着,却悄声跟林守道说,“十九买了两条。” 桐桐把这裤子套在毛裤上,然后看看新买的鞋:“雪地靴?”朱红色的。靴子高度到脚腕,撕开一粘就行。其实这玩意除了下部有一点磨砂面的不怕雪之外,真不如棉布鞋更暖和。 穿好再拿了羽绒服,这其实不是羽绒服,就是一件成品棉衣,保暖性没棉袄好。大红的颜色,一看就廉价的质感。 真羽绒怕是不会低于四百,家里是绝对不会买的。 边上还有一顶鹅黄的帽子,一条米白的毛线围脖。 这种穿戴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只那么出去叫他们看:“挺合身的。”自己的审美是不怎么好,但自己哪怕热闹,凡是套上的也都是上乘品质的东西。 像是这种价格低廉的衣服,再加上这个搭配,她觉得四爷说的对,按部就班下去,会熬死人的。 吃饭的时候桐桐才说:“老师说叫我参加数理化和英语的竞赛……” “好事啊!” 嗯!好事!绝对的好事。 十月下旬,便开始结冰了。住宅区开始试供暖,但是学校还没有。 这个温度,桐桐穿着棉鞋还在轻轻的跺着脚。她的毛线手套上面套着棉袖套,手袖着,还是冰凉冰凉的,甚至得不时的把手伸进衣服里,在秋衣上面暖着手。手能保护,耳朵不能呀,结果只三天,桐桐把耳垂给冻了。 四爷说她:“把头发剪了吧。”剪了齐耳短发,护耳朵。他不停的搓着他的耳朵,他的也冻了,却也没法子,冻着吧。 行!剪了吧。 放学之后,吃了饭写作业,她在家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把头发剪了。只齐耳也不好看,就她给下面剪出一些小层次,头发一放下来,这个脸更显的小了。 这边才把剪刀放下,就听见邱艳‘吱哇’一声的嚎哭声:这是又咋了,挨打了? 她手里还拿着剪刀呢,就跑出房间。田易阳踩在缝纫机上,回头看桐桐,看了一眼再一眼:“你那头发……” 桐桐把剪刀递过去,朝后退了两步:“冻耳朵,我剪了。” “你戳到耳朵怎么办?”田易阳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过来,“我看看……” “没戳到!” 正说着呢,李梅过来了,敲门喊着呢:“易阳,你家有碘酒没?”这是伤哪了吧?家里还真有,林守道做那个活,少不了受伤的。她过去开门,“先进来,我给你拿。” 过来的还有邱艳,哭的呼哧呼哧的,头发被剪的跟狗啃的一样就算了,关键是手捂着耳朵,血从缝隙里往下流。 李梅拿着碘酒给擦拭,“我说我给剪,她老乱动,剪刀一下子给划了一下……”说着就看桐桐,“你妈给你剪的挺好的……” 田易阳拿手电照着伤口,看伤的深浅,“哪是我剪的?自己搁在屋里自己剪的……” 李梅揪住邱艳:“别动,躲什么?你看看你,啥也不会干!看看人家,也不知道那么大个人了,会干啥?” 桐桐打岔,“伤口有点深,怕是得去缝合两针吧,也得打破伤风针。” 田易阳细看,“是有点深,带过去叫缝合一下。” “不用!”李梅给看了看,“我以前伤的比这个深,几天就长好了……” “教室太冷了,总想搓耳朵!这得请一周假。”桐桐就说,“太受罪了,又疼又冻的,多难受呀!伤口不容易愈合……” “还得请假?” 邱艳捂住耳朵,“疼!” “得!去缝合去!开点止疼药,学校得去。”李梅看的发愁,带着女儿往出走,出去了这才想起来,“那个……这次期中考试,你们桐桐是第一还是第二?” 第一吧?跟那个谁家的孩子并列的。 李梅点了点邱艳,“你都不知道我家这个考了多少……英语不知道咋学的,只考了三十八分,化学给考了十七分……你说这怎么弄!” 邱艳觉得尴尬的厉害,她都不敢看林雨桐的眼睛,成绩出来自己就没提过,只说没考好,榜单也只张贴前一百名的。 桐桐就说,“这次听力,好几个教室的喇叭都刺啦刺啦的听不清楚,影响的人都不想答题了。化学卷子是老师刻出来的,有一半的试卷字迹都不清楚,这种的肯定考不好,都没考好……所以成绩两极分化很严重……” 李梅这才说:“是吗?” “嗯!” “学校咋弄的……” 是啊!谁知道咋弄的。 邱艳这才抬眼看过来,朝桐桐笑。 桐桐给她使眼色,然后叮嘱,“你回来了就喊我,我给你把头发修修?” “好!” 门关上了,田易阳低声问:“邱艳成绩退步那么大?” “还好!可能这次没考好。” “那不能次次都考不好!”田易阳拿了扫帚,去闺女的房间打扫去了。 桐桐追过去:“我来!” “你站外面,一会子看看衣服上沾了没有……赶紧把秋衣换下来,要不然扎的慌。”田易阳一边扫着,一边说桐桐,“啥也没有学习重要!那孩子也不知道咋想的,她要是放学是跟男同学玩,早恋……你就不要等她了,就说作业多,自己回来。” 桐桐:“……没有!就是偶尔没有考好。” 母女俩正说着话呢,楼下有人喊:“林守道——林守道——林守道家有人没有?你妻姐叫人给捎带了东西。” 是说桐桐的姨妈家! 桐桐问说:“我下去取?” 不用!田易阳挺高兴的,“你学习,我下去。” 结果上来的时候拎了两个蛇皮袋子,看样子像是衣物。 姨妈在城郊的农场工作,很少进城来。田易阳喊着桐桐拿剪刀:“看看你姨妈送了啥东西。” 袋子打开,一件一件的往出拿,取到最后,田易阳脸上的笑意全都没有了。这拿来的都是旧衣服! 旧衣服洗的很干净,然后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一件一件的。 有外套,旧裤子,旧棉衣,还有旧鞋子,女孩戴的旧帽子旧围脖,连带的手套都有。 拿来的两蛇皮袋子,全是的。 姨妈家两个女儿,一个比桐桐大两岁,一个跟桐桐童年,月份上比桐桐大半岁。但两个表姐都不像是桐桐一样,跟没吃饱饭似得,因此,这俩穿小的衣裳桐桐应该是都能穿的。 但桐桐不爱穿人家的旧的,她宁肯穿的土一些,那也得是新的。 田易阳拉着个脸,直接把衣服全都塞到袋子里,拎着就往出走,直接给扔到垃圾桶边上,这才往回走。 一边走着,眼泪一边掉着,回来就坐在缝纫机前,趴在缝纫机上哭出来了,“林雨桐,你得给你妈争口气。” “您看……想多了吧!我姨妈就觉得衣服好好的,跟您又不是外人,才拿给我穿的……” 第506章 人生向暖(15)三更 桐桐没言语,却急匆匆的跑下楼,将两个袋子给捡回来了。 事不是那么个事! 这衣服自己未必穿,但挑合适的送合适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吧。像是有一条牛仔裤,应该是磨了裤腿边了,桐桐挑出来递给田易阳,“这肯定是大表姐穿过的,你嫌弃?” “那我外甥女的,我嫌弃啥?” “那您给裤腿这点截下来就成了,你没我大表姐高,您要不嫌弃您就穿呗。” “那你不嫌?” 桐桐朝后一退,“我有我奶和姥姥做的新衣服,不穿就小的!干嘛有新的不穿非穿旧的!我不嫌手工的衣服土气,不行吗?” 说着,就往出走,看见李梅和邱艳回来了,就喊她:“李阿姨,我姨妈给带了两袋子衣服,很多我都穿着大,您看您能穿吗?反正我大表姐的裤子我妈能穿……” 田易阳干瞪眼没法子,只能把眼泪擦了,“李梅,进来吧!我那大外甥女你见过,长的人高马大的,这衣服又穿不成了。” 桐桐在边上给邱艳把头发修了修,邱艳坐着,不停的指一双人造皮的棉靴子,“那双你能穿吧?” 桐桐看了一眼,“我的脚瘦,那双版型宽,我穿着磨脚。”说着就看了看邱艳,“你应该能穿,等一会你试一下。” 然后被邱艳挑走了一条黑裤子,两件外套,两双鞋子,帽子围巾都挑走了。 李梅给她自己又挑了一些,就把一半带走了。 剩下的就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外罩和不合适的大外套棉衣,桐桐把外罩全拆了,“您给缝成四四方方的……把厚棉衣往里面一塞,这不就是个靠枕么?放在咱家的‘沙发’上,好看又好用。” 干嘛呀!急赤白脸的! 桐桐就说她,“我姨妈找这些衣服不费劲呀?找出来浆洗,这种天,手伸到水里,洗出来拧,拧干了晾,晾晒干还得熨烫叠好。你看看,连那袋子都是洗涮干净的,叠好放进去的。那可是棉衣……” 棉衣洗起来有多费劲,洗不干净的话,那污水印子会留在衣服外面,跟画上去的‘地图’似得!一定得淘洗很多遍才行。 反正是穿不了的旧衣裳,扔了不就完了吗?费那劲儿干啥?还那么艰难的给洗了俩袋子,图什么?就图专程托人情给你捎带来,笑话你的? 犯得上吗?站在高处看笑话岂不是更好。 林守道回来的时候就听见自家姑娘在那里叨叨叨、叨叨叨的,叨咕她妈! 她妈坐在缝纫机前,在那缝啊缝的,一句都不说。 他歪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转脸看地上那拆成片的衣裳,这是啥意思呀? 桐桐就说:“您洗去吧!多冷呀。洗了脸吃饭,我给您热饭去。” 真给热饭去了。 人一进厨房,林守道问老婆:“你挨训了?” 田易阳拿手里的布片给他看,“我那姐姐,接济我来了。” 旧衣服? 嗯! 林守道拍了拍她,好面子嘛,谁不爱面子呢!那咱现在的日子,要不起面子。 才要说话,就见桐桐端着饭菜出来了。 林守道赶紧道:“以后看上什么咱就买。”咱站出去不比谁低,“爸下岗咋了?下岗是国家政策,爸又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咱不低谁一等。” 田易阳低下头,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催桐桐,“你去睡吧!不早了。” 桐桐:“……”工人有优越感,挣的再多的小商小贩在他们眼里,那干的都不是正经的营生。对他们而言,下岗远不是失去工作、失去收入来源那么简单,他们因为贫困和窘迫,丢失的更多的是尊严。 下岗的人,他们走出去会觉得丢人! 她去睡了,外面出来田易阳的声音,“出去都不敢说哪个厂的,一提人家就说,‘那你们不容易,一个人的工资,够干啥的’……给孩子去买衣裳,我穿着工服去的,人家商场里的售货员咋说的?说‘那是二十多的,你可别摸!那边那个十块,你拿那个……那个便宜’;我去买肉,人家说,‘你们都要吃肥的,这个就你们厂那边来的爱买’……咋了?下岗了就比别人低一等了?” 林守道却接了一句:“对啊!就咱们厂下岗了。” “我说这个呢,你说哪个?” 林守道一拍脑门,“我这脑子也是不好用!为啥只在咱们厂接活呢?咱都是熟人,不好要价!今年冬天就算了,户外没法干活,还得借咱厂的老仓库用,就先在咱这一片接着!等来年开春了,去别的单位社区看看去!他们都在岗,日子比咱们好过一些。他们的孩子大了吧,是不是也得嫁娶,这房子是不是也得翻腾?挣的要比接近处的活挣的多呢。” 田易阳把缝好的布袋子扔到林守道的脸上,“你这个人……我这正难受呢,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要是两手空空,光安慰有啥用?挣了钱了,你腰板硬了,不用安慰,啥毛病都好了。” 你才毛病!都是你的毛病。 “行行行!我的毛病。”林守道把布袋子捡起来,“这是干啥的?装什么?” 田易阳指了指边上那不合身的棉衣,“你姑娘说能放进去当靠枕,摆着。” 林守道就给卷起来叠好然后塞进去,这才又递回去,“收口吧。” 要不了一分钟,口子就收好了。 林守道往自家这‘沙发’上一摆,小女孩的衣服上带着绣出来的花朵,靠枕这么一摆,带花的朝外,毛蓝的颜色带一朵粉红的桃花,“好看又洋气,我也没见谁家有靠枕的!这不挺好吗?”说着,又往背后一塞,垫着,“正好不用靠在墙上。” 冬天了,墙都是冷的,“回头弄个旧毛毯订在沙发背后的墙上。”靠着能舒服些。 成! 两人一会子商量事,一会子拌嘴,一会子又笑几声,十点一过,鼾声起来了。 桐桐缩在被子里,冬天真的来了,她这边的窗户用了双层的厚塑料封起来,还是觉得有风钻进来,窗帘已经很厚了,做的很大,比窗户大了好些,就是怕钻风的。 可怎么还是有风呢?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早上闹钟一响,她眼睛一睁,就觉得:完了!下雪了。 天这么亮,只能是雪光照的。 她一起来,田易阳就听见动静了,喊林守道:“她爸,起来送你闺女上学,下雪了。” “妈,不用!我自己能走。” “这雪不得小,叫你爸送你……你把厚棉裤穿上,毛裤可不成,腿能冻烂喽。你把绒裤也套上,穿到棉裤里面。”说着话,就披着衣服过来了。 绒裤绒衣套在秋衣上,把老棉裤穿上,肚兜护的严严实实,腰高,都能到半脊背上。 “先洗脸刷牙,收拾完了再穿棉袄……擦脸油抹上……” 嘴上叮嘱着,又去厨房热饭,煎了两个鸡蛋,炕了个馍片,馍片夹鸡蛋就好了。回头再冲了一杯麦乳精,倒腾着等温热了,这才端出去,“赶紧趁热吃,吃了就走。” 桐桐两口的就吃完了,这才一层一层的穿戴好。 林守道已经裹上军大衣了,开门前先叫田易阳躲开:“风野的很,快进去躲着。” 果然,门一开,风呼一下就进来了。 这楼当年不知道怎么设计的,面朝阳,大走廊,一出来视线极度开阔,可也意味着冬天有的受了。 天一冷,大家都用塑料布把前面遮挡住了,风一刮晚上呼呼呼的。昨晚的雪下的很安静,只天亮的时候才开始刮的风。 从走廊走出去,邱艳听到动静,这才出来了,跟着一块下楼。 一下楼,那雪深的呀,都能到小腿的位置。 林守道就不叫桐桐走了,“上来,爸背你!” “不用,我能走。” “灌一鞋里面的雪,不冻脚?”林守道蹲下,“快!”一边催着自家姑娘,一边说邱艳,“你踩着叔的脚印,别蹚着雪走。” 桐桐趴在林守道的背上,看着他顶着风冒着雪,就叫了一声:“爸?” “嗯?”林守道往前走,“贴着我的背,不露头!风太大了。” 这背并不很宽很厚,可却叫她免受风雪之苦。 这一送,一下子给送到教学楼里面,“赶紧去教室呆着!尽量不出来,放学不自己走,就在这里等着,爸过来接你。” 好! 一路上邱艳摔了好几次,摔是摔不坏的,这么厚的雪,不过是脚上的鞋在低温的时候就会硬邦邦的,其实远不如棉鞋更保暖。她穿的是昨晚挑回去的鞋,很好看,但真的是不保暖也不是很方便。 桐桐赶到教室的时候,就见四爷正从腿上解塑料袋。 他竟然弄了两个塑料袋缠在鞋口和小腿的位置,蹚着雪过来竟然没沾上雪。大头鞋确实是更保暖。 四爷看只露着两只眼的桐桐,就笑:遭过这罪吗? 桐桐摇头:没有!真的!真的是没遭过这个罪呀。 他说:“别急,我想想办法。” 想的办法就是要准备竞赛,不跟着班上课,混老师办公室去。办公室当然没暖气,但是有个炉子,炉子里烧的不是炭,是老师们自己弄来的柴火。因此上,这办公室没有暖气屋里暖和吧,但觉得手是能伸出来的。 呆在老师的办公室就要勤快一点。比如水开了,给壶里灌水,比如加柴火,比如拖地,比如收拾老师的办公桌等等。 然后听老师们八卦,说试点是全面试点,包括房改,这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各家住的房子还得各家买,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要是觉得价位不合适,那就只能腾房。春城有棚户区,那地方有些屋子也往出卖的,比较便宜,可以搬去住。 第507章 人生向暖(16)一更 这个气温,这个环境……多少年都没病过的四爷,生病了。 早晨起来,鼻子囊囊,他没太在意。结果跟桐桐一碰面,桐桐就直接跑去请假了,“你发烧了。” 他其实没感觉到发烧,觉得还成。 “成什么呀?没觉得浑身都发冷?” 这气温,穿多厚都是冷的。 桐桐先给自己请假,得抓药去!现在是要针灸也没有针,叫他回去,家里肯定也是给点感冒胶囊之类的,这个看似退热快,可接下来肯定是咳嗽。一个护不好,这得咳嗽到明年春上去。 “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医院。”用方子抓药,在医院熬好,拎回来再送他回去。 本来也没那么难受的,桐桐一说,四爷还就打了个哆嗦。 桐桐说了手上的穴位:“你拿笔顶着这里,不停的摁着。” 顶风冒雪的跑医院,而今这熬药要带走都是用塑料壶,医院顺便卖这个东西,能装两斤的、五斤的都有,熬好了,放的不那么烫了,给灌到塑料壶里,告诉你这是几碗,一次一碗的量,倒出来热一热就得了。 这玩意一出门就冻成冰了,带回去放在暖气片跟前或是泡在热水里,叫冰化了倒出来再热。 只这一圈,桐桐就跑了两个多小时。 老师管的特别松散,尤其是听说房改的时候,老师也愁呢。他们的工资按时发放了几个月之后,又开始按照百分之六十的比例在发了。 如今房子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了,这一房改很多事都得变。 就像是取暖费吧,之前是不交的,都是单位负责。今年单位还给负责了,但是之后就不是了,得自己交了。 今年给学校不供暖,甚至于职工电影院,职工澡堂子这些地方都不开放,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单位负担不起了。 老师们愁过日子的事,至于学生考成啥样,随缘吧。 这边发烧了要请假,那就请吧,老师多余的一句都不问。 桐桐给四爷送到楼下,“能自己上的去吗?” 没那么娇弱。 “药冻住了,回去直接放锅里,添半锅水烧着,水半开了,冰坨也就消了,倒出来一碗再烧开……” “嗯!知道了,赶紧回吧。” 久不生病的人,一个感冒都觉得特别的难受。扶着楼梯上去,没到家门口呢,就听见屋里的吵吵声。 李翠给儿子炸的肉酱又有一瓶基本空了。她平时一次就给炸的多,这东西又放不坏,夹在热馒头里,油自己就化开了。炸好之后晾着,把洗好的罐头瓶子控干水分,然后把肉酱装进去,盖子封好,就在厨柜里放着呢。 她也不盯着儿子晚上几点吃饭,之前她也找了个活儿,在商场下面找了个不到两平米的地方,能放一个缝纫机,放个筐子,能坐个人。那个地方卖衣服的多,裤子裁边,一条裤子七八毛钱,一天总也能挣点。 后来也有人眼热,地痞子老来捣乱,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干不成了。 可幸好在商场认识了点人,她知道有个进货的地方,能批发到做健美裤的料子,比起成衣来说,做的健美裤还更合身。尤其是冬天想套在棉裤上,那就得做。 然后她就跟赵大美合伙了,赵大美帮着接活,帮着量,一条裤子抽一块钱。她在家给做就成了。 做的人多了,她就得在家加班加点的干。 平时白天出去好多次,时间不定。做好的衣服总得给送到赵大美那边去,谁试了不合适,她还得再见见人,看看怎么改。 家里的事她真就没注意过。 肉酱下去的快,她也以为孩子吃了。吃就吃了吧,做了不就是为了孩子吃的吗? 结果一下雪彻底在家了,突然间发现这不对呀!明明早起给孩子做早饭的时候,她用肉酱给孩子做汤面的臊子,是自己开的瓶子。 挖了两勺出来,叫孩子吃了一碗龙须汤面。结果中午要做饭了,一进厨房,一开瓶子,发现一瓶就剩下个底子了。 大冬天,猪油凝结成坨了,一中午没开火,这肯定不是公婆自己吃了。 不是自己吃了,这是去哪了?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又是偷偷给她闺女送去了。 这就很叫人生气了,你要是自己吃了,自己当然会不高兴!孩子长身体,要学习,晚上饿了垫肚子添味儿的东西,非要馋嘴的跟孩子抢着吃,那我能高兴吗? 可不高兴我也认了,不能不叫老人吃吧。 但你偷着拿出去,这就不行! 她一说,老太太就还嘴,“小国病了,我给孩子拿点怎么了?” “你拿你倒是说呀,我没在家吗?我就是不在家,你回头告诉我一声也行!我都没有听见你进厨房,你是偷偷摸摸的拿,偷偷摸摸的走……” 然后就呛呛起来了,摔碟子绊碗,谁都不让一句。 四爷开了门,两人这才停嘴。 李翠一看表,“今儿放学早。” 四爷将药递过去,“发烧了……妈,给我热药……” “发烧了?发烧你不先回来,还自己去医院?”李翠接了药,帮着脱大衣,“快屋里躺着去。” 李翠先热药,饭这就做不成了!本来今天手里的活多,做饭就有点迟了。想凑活的给做个炖菜,放点肉酱就直接调味了。要不是想凑活这顿饭,也发现不了炸酱少了。 现在这一热药,一耽搁,金子光下班回来了。 一回来就往桌边一坐:“吃饭!等什么呢?” “等会子!老二发烧了!” 金子光这才起身,艰难的把大衣脱下来。胳膊抻着了,疼的一抽一抽的。 李翠问说:“膏药不顶用?” “有点用!”金子光扔了衣服,去儿子房间,见捂着被子,嘴唇都是干的,“不行就挂个针吧,这个快。” “他自己去医院开了中药回来。” “中药顶啥用,被人给哄了。我叫老程他妹子来一趟,叫她过来挂针……” 四爷睁开眼,“不用!有同学用过这个药了,一喝就退烧,先试试……吃完饭再不退另说……” 李翠端了半温的药过来,金子光转身去老太太那屋,老太太塞了个铁盒子来,“冰糖!” 金子光看看柜顶,“我取那个点心……” “点心干巴巴的!” 老爷子靠在床头,说老太太,“叫孩子吃嘛!”说着就看儿子,“取!取下来。” 老太太瞪了老头子一眼,转身开了柜门,从里面单取了一样,“别拿那个了……那个真的干!”就好像我舍不得给我孙子吃一样,“这个是你姐上回来买的……” 金子光也才罢了,拎了一袋软面包。各个都是单独包装,软和! 李翠看见了也没言语,把冰糖塞到儿子嘴里,问说,“妈给你荷包几个鸡蛋,再吃个面包,成不?” “荷包蛋要咸的……”甜的吃不进去。 “成!等着。”只要还有胃口,就没大事。 吃了五个荷包蛋,吃了一个豆沙馅儿的面包,李翠把手搓热,伸到儿子的秋衣里面摸温度,别扭的四爷想躲,但又不能动! 李翠摸了,然后看丈夫,“还真给退烧了。” “那就不要紧了!这几天先别去学校了……” 李翠操心的是:“也不知道耽搁课不耽搁。” 金子光往出走,先说儿子,“睡觉!睡你的。”出来把门给带上,这才说老婆,“上次碰见他校长,人家也说了,老二这情况,老师教不教都行,那竞赛题,那些老师也没几个能辅导的……病了就先养着,急啥?” 李翠不勉强了,“我给咱烩个菜,随便吃一口。” “成!”金子光又往出走,“我出去一趟……” “干啥?” 金子光没言语,去服务部看人家的水果,把盖在水果上的被子掀开看了看,“这橘子咋卖?” “一斤两块。” 两块?这么贵呀! “来点不?挑几个?” 金子光没言语,指了指黄桃罐头,“那个多少钱呀?” “大罐的一块二,小罐的八毛……” 金子光指了大罐的,“来两罐。”都把钱摸出来了,又看了看人家的橘子,挑了几个,放在称上,“看看这有多少?” “两斤一两……两斤吧,给四块!加上罐头,六块四。” 金子光把钱付了,将橘子揣大衣的内兜里,又把罐头也踹怀里,要不然就都冻了。这才回去,回去饭都好了,他直接去了儿子那屋。 四爷扫了一眼,就见金子光从兜里往出掏,先拿了罐头,把罐头盖子给拧开又扣上,放在靠在暖气片的桌子上。又从兜里掏,掏出几个橘子,放在暖气片上。 这都放好了,又给桌上的一摞子书挪了位置,遮挡住罐头。伸手取了毛巾,盖在橘子上。啥也没说就往出走,将门给带上了。 李翠紧跟着进来又看了几眼,低声叮嘱说,“先睡,睡起来那个不凉了再吃。” 门被带上了,四爷看着暖气片的方向,心里也是滋味难言。 药劲上来了,困意上涌,有些迷糊,只能听到外面有轻声说话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却也听不清楚。 李翠低声问:“橘子花了几块?” “四块。” “六个就四块,一个都快七毛了。”她低声说,“买上两三个叫尝尝就行。” “啰嗦!”金子光说着,端了饭碗给爹妈送屋里。 老太太看了看饭,炖的白菜和粉条,孩子跟着一块吃的时候,还总有个冻豆腐、几片肉,这孩子一不吃,这饭就是糊弄人的。 第508章 人生向暖(17)二更 天冷,感冒的人多,再加上感冒是会传染的。 没几天,教室里一片咳嗽之声。然后家长就觉得这不行呀,中学的孩子大,这还罢了。小学的娃们一点点的年纪,这不受罪吗? 抗议,必须给学校供暖。 厂里不出面,只叫学校出面:可以供暖,但没这个钱。每个学生收二十块钱,马上就供暖。 一个班按照五十个人算,每人收二十,就相当于一个教室一个供暖季需要一千块钱的暖气费。 家长觉得收的多了,但学校却觉得:不光教室供暖,老师的办公室不得平摊吗?实验室、图书馆,这些地方不供暖吗?这一平摊,二十块钱哪里多了? 林守道说田易阳,“把钱给孩子,早交上去早供暖,受那罪干啥?” 田易阳不叫往衣服口袋里装:“不小心掏个什么,再把钱给掉了。放文具盒里,一到学校就交给老师,看紧点。” 桐桐前儿刚丢了一支钢笔,她没声张,自己去买了一根新的,回来写作业田易阳看见了! 当妈的絮叨了几天了,觉得桐桐在学校马马虎虎的,看不住自己的东西。 因此,这二十块钱就叮咛了好几次,塞完了,又递了五块钱过去,“听说学校的食堂里有炸油饼卖?” “嗯!”闻起来可香了,“焦香焦香的,还有葱香味。” “想吃了买了尝尝。钱别跟卫生纸装在一个兜里。” 好! 雪一停,路清扫开了,她就自己上学放学了。遇到下坡路,边上有踩出面的冰面,她就爱走这种路,踩上去滑着走,特别稳当。 邱艳不敢,总在后面撵着。 她追着桐桐问:“你交暖气费么?” “交啊!”桐桐看她,“你先不交?” “我妈说不急,先看看有多少人交……” 结果桐桐帮着老师收钱,这一收,一个班五十二个人,只有十七个人把钱带来的,剩下的不是说忘带了,就是说过两天交。 四爷肯定不会从家里要的,他用自己挣的交了,家里问了,他只说还有很多人没交。 那没交就先等等。 老师在上面一遍一遍的点名,催没交钱的:“赶紧交,不交要不了几天就又得停暖。” 桐桐不想叫四爷去攒摩托了,冬天冻手。 四爷:“……”所以,这漫长的冬天就没有什么收入了?这不成呀,“周末去找周鹏。” 干什么? 四爷看中周鹏这里的地方了,他这边有院子,认识的人也杂,四爷问对方说,“废弃的铜矿石能弄来吗?” 炼铜厂那边多的是,“现在那边盈利也不行!以前一个月三四百万吧,听说现在只剩下几十万了。你说铜这东西还能赔了?搞不懂。” 当然是赔不了的,这里面的猫腻大了。 “咱要人家废弃的,不敢动人家的原材料。” “知道你的意思,你要那玩意干啥?”周鹏把炉子里烤的红薯先挑了最软的递给桐桐,然后问说:“每人要的东西能干啥?” “炼铜!” 自己炼? “那要不然呢?”古法炼铜本也不复杂。 “要铜干嘛呢?” “打首饰呀!”铜耳坠、铜手镯,“往乡下卖。没有钱拿粮食换也行!” 桐桐眼睛一亮,对啊!对啊!女人爱美这个挡不住的!铜的怎么了,只要样式好看,有的是人动心。别说往乡下卖了,在城里也一样能卖的出去。 这个比台球厅挣的多!这天一冷,台球厅哪有生意?温度上不去就没人玩,要叫温度上去,就得买煤炭,那本钱就大了,挣个屁呀!于是,干脆就歇业了,周鹏就闲下来了。 这玩意就是得花费时间弄些废矿石来,还需要点炭,还有什么? “我给你列个单子,像是孔雀石之类的,怕不是不好找。” “好找!那些工人偷出来卖呢,咱从别人手里买,这总不犯法吧。”周鹏从兜里掏钱,“我这里有二百闲钱。” 四爷也摸出两百,“那就二一添作五,手艺活是我的,其他的你负责。” “啥时候弄呀?” “晚自习我不上了,六点半过来,九点走。” 成! 四爷又叮嘱说:“这事瞒着点,我妈跟……” 知道!你妈跟我妈在一块做生意,咱挣点钱怕被没收,都偷摸着弄。 桐桐问说:“那我干点什么。” 四爷理所当然的说:“图样你来。” 我设计图样? “土法炼铜……购买这种首饰的人群,他们更喜欢你的审美。” 桐桐:“……”不逮着机会挤兑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吧。 但桐桐还就给设计了,然后没多久,连赵大美的店里也代卖首饰了。用盒子装着,里面垫着红布。 桐桐跟田易阳去买东西的时候,见她正给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介绍呢:“一对镯子二十,你要给你算十八!这个寓意好啊!你看这做工,你看上面图样,这叫‘多子多福’……” 桐桐扫了一眼:不是!那叫‘瓜瓞绵延’! 赵大美还在介绍呢:“还有这一款,这个我也喜欢……它叫‘子孙万代’……” 桐桐:“……”不是!那叫葳蕤繁祉。 然后两对都卖出去了,本来给一个客人介绍的,结果边上围观的一个听着也心动。 这玩意是留着送寿礼的,就像是家里的老人要过寿,给二十块钱吧,拿不出手,但这个东西……送的人离的远了,也未必知道多少钱买来的。糊弄一茬算一茬吧!就算是后来知道不值钱,那咱也是‘上当’了! 我‘上当’了,心却是真诚的。 桐桐看着这玩意就这么成交了,一对镯子,自家差不多能赚七块。这个活儿是守着炉子做的,不冷!这个冬天就靠这个挣钱了。 回家来,看见林守道抱回两个箱子。 “用的老库房,给人清理的时候翻出来的,都是些彩纸……裁下来订成本子,给你当草稿本,成不?” 大红的、紫红的,这是厂里写宣传语的时候准备的,而今纸张看起来有些边子都潮湿有印子了。 桐桐赶紧拦住了,“您别动,我练毛笔字用。”从现在开始写春联,年前至少能把过年的钱挣回来吧。 凡是学习用的,家里就不管,摞在房间角落由着她折腾。 她一个人在屋里,每天晚上都写十几副,屋里晾不下就拿出来。 田易阳看了看:“还写的怪好的。” “没有!”桐桐故意叫笔触生疏,“您看,这一笔就没写好,笔再向下压一点就更好看了。” 这谁看的懂呀!就觉得比往年大街上买的那春联对子好多了。 桐桐就笑,“那等干了,您给对齐卷起来,用红线头给缠上,放筐子里,过年前咱去大门口去卖,肯定能卖出去。这东西可没有啥本钱!” “那两箱子纸怕是不够。” “纸又不贵,回头用完了再买,我能一直写到过年,一晚上十几副字要不了半个小时。”桐桐也不是纯忽悠,“您不看报纸不知道,我听老师说,各个重点高校都提前招特长生。有些擅于写作、擅长书法的,大学就提前录取;还有擅长其他学科的,也都有对应的专业来录取。这可不是不务正业。” 是吗?这个田易阳不知道的,但老师说的那肯定就是真的,“买!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买纸回来,该练就练。” 家里的书桌写起来太逼仄了,就在外面的茶几上写,大冬天的一进屋子,就是满屋子的墨香。 林守道一进门,一闻这味道,一看这满屋挂的这字,心情怎么能不舒畅?活到这个份上,活的就是孩子。 孩子穿的好,吃的好,长的壮壮的,要是再懂事听话,学的好,那真是能激发出人的干劲来。 桐桐叫他:“爸,在厨房干什么,出来吃饭!” “我在厨房吃。”油粘在茶几上污了纸张就不好了。 然后两口子一个厨房里,一个厨房外,就说房子要不要买的事。房管科已经开始统计了,不打算买的话,房子就往出挂了,有些人家儿子长大了,也在厂里,人家或许想给儿子单买呢? 田易阳就说:“一平八十,比原来预想的低。这房价在哪都买不到房子了。三十五平,一平八十块钱,这就得两千八。” 林守道就说,“那就买!买断工龄的钱是三千五,这个钱当时还了一些饥荒,但这半年咱又攒下一些,这钱应该是填平了。” “不算咱身上家用的零钱,存折上还有三千七。”田易阳就跟男人商量,“这机会就一次,咱能不能买一套别人腾出来的五十平上下的房子。” 啊? “有四十八平的,有五十四平的……四十八平的得……” 桐桐给报数,“三千八百四十。”买这个基本不拉饥荒,积蓄三千七,距离房款只差一百四。 “要是五十四平的?” “那就多了,得四千三百二十,还差六百二十块钱。”桐桐写好一副,坐直伸伸腰,六百多块,不算多,但肯定家里拿不出来,得借钱。 林守道就有些犹豫,借肯定不能只借六百二,家里还得过日子,孩子上学还得开销,至少得借八百块钱吧。 田易阳就说,“五十四平,两居室的房子够住了。这次一买,咱这一辈子都不再说房子的事了。” 林守道将饼子往嘴里塞着,“那我抽空回老家一趟,凑凑看。” 回了一趟老家,爷爷奶奶喂的两头猪卖了,一共三百六十块钱,又把家里的鸡鸭鹅提前卖了,给凑够了四百。 第509章 人生向暖(18)三更 这房子真的不是家家都买的起的。 就像是邱艳家,李梅并不是买断工龄,她是一直在等着返岗。这几个月单位也给介绍了一些工作,再就业嘛。 但是试用之后并没有成,拿不起人家的活,或是受不了新制度的管理,不适应,一直也没能上班。 像这样的人,他们考量的是:等着安置工作总比拿上三千五买断一辈子强吧。咱自己又找不到工作。 可如果没有这个买断的钱,奔着以后有工作考量,家里自然就凑不出来几千块的买房钱了。 于是,像是这样的人就四处鼓动,意思是大家都不交这个钱,看厂里能咋办。 可这么干之后呢?有几个跳的特别高的,工作上的小疏忽马上被逮住了。然后小事按照大事办,直接给开除了。 改制小组的人不怕人说,这是必须改,要是不愿意买,可以协调你们联系城市的公房。每个在职的,每月给一份房补,这还不成吗?而且,房钱真的压的特别的便宜低,厂里并没有在这个上面沾到啥便宜。 这个钱收回来,企业是要办大事的。 有人怂恿闹事,可一口气开除了带头的五个人,一下子就没人蹦跶了。 李梅和邱山不得不考量,看是买房子呢,还是干脆搬出去住平房。搬出去需要粉刷房子,需要取暖买炭,这都是极大的开销。 最后怎么办呢?两口子凑来凑去,借遍了亲戚朋友,只能凑来不到一千块钱。 厂里最早盖起来的两层老楼,住在里面的人觉得花钱买这个纯属脑子有毛病。有的干脆买其他大一些面积的,有些宁肯去住平房也不住这个。 那个房子是共用厕所,共用水房,是最早的筒子楼。 这个房子便宜呀,一平只六十块钱,一个房间差不多也就是十二三平,一间下来七八百,这两口子借钱买了那个房子。 邱艳很遗憾:“以后不能一起上学放学了。” 是啊!住的远了。 桐桐心里叹气,说四爷:“最近赚的那个,家里要是买房用,就先拿出来用吧。”确实嘛,八十块一平,这也就是单位的房子才这个价钱,以后真买不到了。 这一买,产权就明晰了。 四爷也是这么想的,他这边能拿一千二百出来。家里的钱肯定是不够的,他也是打算先把这个垫进去! 要问是怎么挣的,就说之前攒摩托的事,反正现在也不干这个了,也不怕他们干涉现在的生意。 家里住的七十平的房子,得五千六呢!李翠买断工龄有三千五,还差两千一。自己这一千二添进去,就还差九百。 老爷子老太太手里攒着钱,不敢说都叫拿出来吧,但多少都应该添一些进来。 就是不拿出一千,还不拿五百出来? 这么一算,就只差四百块钱了。 这四百就是自己出去跟周鹏借,也能借来。或是干脆跟单位说说,延迟两三个月补齐,这应该也可以。毕竟从购买到腾房,这中间是有时间的!赶在最后的时间补齐不就行了。自己那边的生意见天都进账,迟一个月,都能凑出这四百来。 这么一算,觉得钱也不是很紧。 但是,回家来,家里的气氛沉的都能叫人窒息。 老太太突然不愿意跟儿子媳妇一起过了,非要她自己和老头单独去住,“我两女一儿,你们一人给我出五百块钱,再加上我们老两口子手里的钱,我们买个三十五平的,也就能住。” 家里正要买房的时候,她不添钱反而要抽走五百。 金小姑觉得自家妈不讲道理,“您干嘛呀?您不是添乱吗?您跟我哥住,那就一直住呗!钱拿出来先把房子买下来就得了……” 在这个事上咱不能胡说! “你少多嘴!有你啥事?”老太太瞪了小女儿一眼,“我在家过的啥日子,你知道?”说着就抹眼泪,转脸又说儿子,“你要不想叫你妈看你媳妇的脸色,这钱你就拿!省的你们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四爷看着金子光一脸为难,闷坐在边上不说话。 而李翠站起来要说话,四爷又一把给摁住了,手在裤兜里数好五百,然后拿出来,直接递过去,给老太太:“这是五百,您数数,把钱看好。” 李翠瞪着儿子:你哪来的钱? 四爷看着金子光只笑,“爸,分开挺好的!咱家男丁多,都要成家,占面积小的房子好处多。” 意思是树大分支,总得分家吧!大面积的买不起,给儿子成家有个三十五平的,其实也行。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老太太看了小孙子一眼,借了钱,心肝肉的拉着小孙子的手:“你爸你妈总把你奶奶我往坏的想,还是我孙子知道我。咱家多买个小面积的,吃亏了?” 金子光因着儿子突然拿出的这五百块钱,倒是没再坚持反对,算是默许了父母另外买,然后分开住。 自家这五百给了,只有大姐和小妹给不给,那就是老太太的事了。 老太太说小女儿:“明儿你就去取钱,给我拿五百来。” 金小姑:“……”本来是想看看父母这边有没有多余的支援一下,谁知道又要拿五百!自己哪有那份钱? 她起身,只跟嫂子说了一声,“那我先回。” 李翠起身把人送出去,干脆直接回卧室了,而今自家住的这个七十平的房子,现在肯定是买不起的。 四爷跟进去,从兜里掏钱:“往小的买。七十平是三室,五十来平也是两室,够咱们住的。”说着就把剩下的七百塞过去,“加上三千五,这就是四千二。还差一百来块钱……” 李翠看着手里的钱,数了好几遍:“哪来的?”加上那个五百都一千二了。 “攒摩托车挣的,最近天冷了没活了!听说家里要买房,才去找老板把账给结了。” 金子光进来问说:“什么攒摩托车。” “就是周末出去,给零件攒起来,这车便宜,农村买的多。” “挣了一千二?” 嗯! 李翠看儿子那手,有一段时间总是黑乎乎的,像是洗不干净:“那不是偷着碰人家的摩托车沾染上的?” “不是!修车、攒车沾染上的。” 李翠拉着儿子的手细看,上面还是有些细小的伤口。 她坐在床上眼泪滴答滴答的掉,抓了枕头就扔金子光:“我们娘仨跟着你过的是啥日子!”老二闷不吭声的,跑出去挣钱去了。 娃得学习,得挣钱,学习没拉下,还攒下这么些。 金子光接了枕头,坐在看向儿子的手,“以后别折腾了,专心学你的,能养起你。” 四爷抽了手,“艺多不压身,没事!”他转移话题:“换小的,够住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金子光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换小的!换小的好。” 省的在一个屋檐里,婆媳俩整天吵吵个没完。 他还说老婆,“别总置气!咱俩儿子呢,爸妈占着一套小的,没什么不好。” 李翠擦了眼泪,也是想着以后,不管哪个儿子结婚后,有那么一套房子这不是婚事就好办嘛。 因此,老太太提的时机虽然不合时宜,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和平的解决了。 房子得赶在年底前腾出来,林守道抽签的时候,抽到了一楼,不算是特别好的位置,但也还行。 用他的话说:“上下方便,等将来老了进出不用人操心。” 也算是个优点吧。 田易阳也觉得好,“咱把厨房挪到阳台上,把厨房腾出来做一间房。过冬的时候,以后把爸妈接来都能住。” 她来回的规划,“就是两边父母都来,也好办!给桐桐做一张一米五的架子床,俩老太太陪你姑娘住,俩老头住客房。” 也是个办法。 但是像是他们一样,从小房子往大房子里搬的是少数。 现在最紧俏的反而是小房子。好些一家几代在厂里的人,他们都是几代人在一个屋檐下,最大的心愿就是单独住。哪怕房子小些,也是愿意的。 像是住七十平的人家,人家愿意换成两个三十五的,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的那种人家,那就是给儿子预留出来的结婚用的。 想法其实金子光的想法很像,这么着方便以后安置孩子。 可等金子光去抽签,本来要替父母抽一次的。但人家房管科的人说了:“金大妮是你的谁?已经抽过了!一次性抽了三个签,都是三十五平的。” 金大妮是他大姐,这是也把家里的大房子给换成小房子了? 金子光没有多想,只叫查查,看抽到的房好不好。 他想给父母换到一楼,不用上下楼。 结果一查,这可好:这三套房子,一套在刘大国名下,一套在刘小国名下,还有一套在金大妮名下。 大国、小国是自己的亲外甥,金大妮是自己的大姐。 也就是说,大姐把她家的大房子换成了两套三十五平的,一个儿子一套。她占了父母的房子,打算跟父母同住。 这房子八成的房钱是父母的退休金攒下来的,自己又添了五百,剩下的差额也就是几百块钱。 她只添几百块钱,房子就落在了她的名下。 就说呢,老太太好好的,为啥不跟自家一起住了,感情是自家这大姐在后面撺掇的。 这事他回去没法跟媳妇交代,可这种事办的可谓缺德,传的沸沸扬扬,赵大美那边是个消息集散地,李翠能没听说吗? 还有更绝的,金大妮说通了以前也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公婆,叫他们搬出厂区。 第510章 人生向暖(19)一更 其实,房子这么处理,有个前提,这是老两口有资格才买的房,也是老两口出的钱占了大头。 那么老两口是有处置权的! 就算是被金大姑这么来了一手,但老两口没有反悔的余地吗? 房子买到手里,房产是需要明晰产权的!产权证现在是集体办理,只要老两口坚持,这个房产证就还能改过来。 而今只是登记在了金大妮的名下而已! 老太太如果坚持,闹到单位说单位弄错了,单位也会出面的。哪怕房产在金大妮名下,过户回来很难吗? 事才发生,一改就行。 但问题是:老太太又哭又闹,骂的大女儿狗血淋头,却没有真的这么做。 首先,做父母的不愿意跟女儿撕破脸;其次,金大姑家的日子更好一些。 半年前还都很艰难,但这半年时间攒出这么些来,这可都是大姑父挣回来的。现在这贫富差距难以想象,好的酒店接待的都是什么资产的人呢?吃好,对客人来说尤其重要。 好的酒店二十四小时有点菜的服务,叫客人满意的厨子,工资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这里面有许多隐形的好处。 比如老太太那边的零嘴,也不是说买来孝敬他们的。酒店里总有一些食材食品,即将要过期或是过期了,后厨和服务人员,大家分一分。有时候客人喝不完的酒,把瓶子里的酒折到一个酒瓶子里,大家就带走了。 服务员带走淘汰下面的床单被罩,清洁工整理纸箱子水瓶子自己卖,这都是正常的。 这些大家都看得见,谁都知道大姑家日子好过了。 两口子不都下岗,大姑父有手艺,找工作容易,现在拿的高薪。 金大姑还在岗,工资拿的按部就班。 人家家里俩儿子,都跟着亲爹学了厨子。老大承包了学校的食堂,老二这一过年也都十八了,跟着他爸在酒店的后厨,后厨有西点师傅,愣是被塞去给西点师傅打杂去了。 虽拿的是打杂的工资,但包吃包住,附带的学了手艺。 这一家子没有花钱的人,只有挣钱的,那这日子能差吗?就是她家的公婆,虽然住平房,但有退休工资。家里不缺老人的买煤炭买柴火的钱,就是住平房,人家那日子过的也不为儿孙操心,不缺吃不缺喝,这不是好日子? 反观其他的一子一女,日子看不见头。 就像是金小姑家,俩孩子一个初中一个小学,家里的公婆是个药罐子,把所有子女拉扯的日子艰难。小姑不属于买断工龄,拿不出买房子的钱是一个方面,负担重是另外一个方面。 俩孩子要上学,将来要成家,往后二十年都难。 自家这边呢,又有俩小子,还一般大。老大学出手艺了,哪怕摆个摊子,这不也要本钱吗?好容易立业了,马上面临着成家;而老二呢,学的挺好的,能继续学。这下来就是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了才一工作,就面临着娶媳妇。 可以预见的,往后十年都不得轻松。不仅不轻松,可以说非常的艰难。 就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咱就说实话,跟着哪个子女能过上好日子。真要是生病了,哪个子女是能负担的起的? 这不是比孝心就行的,得你真的有能力尽孝才成啊! 这么一比,老头老太太默认了大女儿继承了他们的房子,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有分配这个财产的权利!唯一有争议的就是自家出的那五百块钱。 李翠生气呀,但能说叨的也就是那五百块钱。 年跟前了,要搬家,四爷跟着打扫。 听着絮叨,他就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这个妈:“这里面有个问题,您跟我爸都默认老头老太太的房产该我们哥俩中的一个继承!传男孙,对吧?” 金思明撞开弟弟:怎么说话呢!哪不舒服你往哪说。 他嬉皮笑脸的,过去给自家妈揉肩膀:“妈,咱不听那书呆子说话。读书读傻了的!” 李翠指着自家这老二:“你哪头的?” “咱就事论事嘛!”四爷站在边上偷懒去了,“您生那么大的气,是因为这个便宜被我大姑给占了。”你默认那个东西是咱的,你才觉得像是被抢了家产一样。 李翠想找扫帚疙瘩,今儿不捶老二几下,过不去了。 金思明把扫帚递过去:给!打啊!狠狠的打。 李翠接过去,狠狠的敲在凳子上:“还说?” “您往屁股打!”金思明抓着亲妈的手带着她打,结果亲妈挣脱了,扬起来反手照了他屁股来了一下。 金思明嘻嘻哈哈的躲,“成了!成了!多大点事……咱不气。” 四爷也笑,“您心里也知道,房子给谁,老头老太太说了算。这里面也就咱那五百块钱的事,对吧?其实呢,当时您能反对,比如说,房子该属三家继承,人人有份。我大姑要独占,工会的人都在,叫我大姑写个欠条!房子她得了,但得拿钱买属于我爸和我小姑那一份,这才算是把房产分割清楚!可您没提,我小姑也没提,为啥?” 李翠甩给儿子一个白眼:“你说为啥?” “您是因为我爸!”小姑单是因为那是她爸妈她大姐,真就立马跟至亲翻脸,永远断绝关系,那比损失多少钱财都疼。 李翠轻哼一声:谁为了他! 四爷只管笑,“您呐,以后随便拿捏我爸,在这事上,我爸后半辈子都觉得欠您的。” 李翠得意的一扬眉,没言语。 “您也能坚持要那五百回来,我奶奶要是非坚持打个欠条给您,您能不接着?钱这东西,人家死咬手里现在没有,叫你等着,以后慢慢还,你还能逼出钱来?您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提。” 四爷就不知道她唠唠叨叨的,一直在嘀咕什么:“老头儿说以后都不用咱们管……您就说,按照以前的老规矩,赡养父母每月给二十,一年就是两百四,两年的赡养费加起来就四百八了。这五百块只能算是两年的赡养费!” 而其实呢,咱能消停的不止是两年:“就老头老太太那身体,不说十年内不出问题吧,至少五六年内,那是没大毛病的。只这几年省下来的赡养费,远不是五百块钱!所以,您要从好处看,咱吃亏了吗?” 第一,省下不少赡养费;第二,不用跟老人住一块,你心情舒畅;第三,有助于改善你们夫妻关系;第四,有助于扭转你恶媳妇的口碑。 “有这四点好处,其他的不重要。”就算是以后金大妮反悔,那是以后的事!等她反悔了,再说那时候的话,“如今只看看好处,是不是就不气了?” 李翠狠狠的啐了一口,“可没那个房子,你们将来娶媳妇怎么办?你大姑不缺钱,为啥非要换成小三套呢?错过了这次机会,上哪弄房子去?跟房子比,那些好处算个屁。” 是的!问题是春城还没有商品房,这才是争夺这套房产的根源。 金大姑没有前后眼,不知道商品房是以后的趋势。要不然,她真未必会这么干。 四爷就说:“特区有商品房,去年市里的报纸上也有加快福利安置房建设的相关会议报道,你们都不看报纸,不听新闻,不了解政策。最多两年,有钱就能买到房子。” “也八十块钱一平?” 四爷:“……”那不会,得在九百往上,一千左右吧。 李翠甩了儿子一个白眼:“还是啊!上哪弄钱去?” 四爷就看她,“您呐,这房子够您和我哥住就行了!我的房子我看着办。” 金思明马上接了一句:“就是!您操什么心呐!再不济把他招赘出去……” 李翠就又想揍老大,这熊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那要不然,您把我招赘出去。” 李翠嗤的一笑,“你这德行,谁家敢要你进门?” “您看您这人真是!我招赘出去,您说没人要;老二这样的,有人要,您又觉得您家老二有出息,舍不得给。”金思明就哼笑,“您放心,回头呀,我们哥俩合伙把这五十四平的卖了,跟人兑换两个三十五的,再添补一点钱也能倒换来!到时候我们哥俩一人一套!至于您跟我爸嘛,我们学学大姑,直接给撵出去住平房去……” 李翠抬手就拍:“你有没有点正行?” 两个儿子,这个说道理的,那个插科打诨的,把李翠心里气也平顺了,这才说:“你爷奶就是自私!要是换个真心疼孩子的,就光明正大的提分家,直接说要带着你小姑过!话也能敞亮的说,谁过的最艰难,做老人的就补贴谁!这话说出来,我能有这么大的意见?” “那不能!您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金思明又说好话哄着。 李翠把手里的活扔给哥俩,“你们收拾吧,我去置办年货去!”年总得过的! 可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李翠想红红火火过个年,四口人割上五斤肉,老二爱吃排骨,再买两斤排骨。结果到了大门口,看见好些人围了一堆,凑近看,那绳子上挂着春联,地上摊子上还放着好些,买的人还不少。 大冷天一个个包裹的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熟人。但应该就是一个厂里的人吧! 结果近前来才知道,人家带的还挺全:一副春联一块钱,一张中堂画一块一,一张日历画一块。 能零买,也可以组合一起买!三种都要的话,一共三块,外送一张福字。 新搬家的,这中堂画大部分都愿意要,而且过年嘛,也该换新的了!就是不想挂也不行,原来挂了,留着旧的显得陈旧,可把旧的撕下来墙上就有一大片颜色跟周围的颜色不统一,更难看。 贴这个东西,不是为了好看的,它更大的作用其实是为了遮丑的。 谁家都大致是这个样子,没法子,继续挂着吧。 第511章 人生向暖(20)二更 钱都是规整好的,整整齐齐的。 桐桐问说:“也不知道邮局还开门吗?”邮局是有储蓄功能的!这么大的单位,厂区里就有两个分所,“咱把这钱给换成整钱,今年回老家,该还的先还了。” 林守道看田易阳,“你把这钱记上,这是孩子自己挣回来的,咱先挪用了,回头给开个账户,单存起来。” 好! 林守道将钱数了一遍,一张都没有错,一捆一捆都是用纸条打的捆,跟银行里出来的没啥差别。 田易阳摸了摸裤兜,“再添二十七,给凑成整一千,还是?” 林守道没要那二十七,反手把七十三的零钱单推给桐桐,“留着零用!” 能还多少还多少,也别把咱弄的紧巴巴的!这一搬家,少不了添置拾掇,挣着花着,反正也没攒下多少。 这个年都不敢大手大脚,要不是孩子挣回来这个,说不到还账上。 但欠人家就是得抓紧还! 本来今年都没想着过年回乡下的,但而今得回去:“先紧着这九百还!你舅舅和你大伯一人一百,你姥爷那边的五百先给!一共欠你爷奶四百,这次先还他们二百。剩下的二百过了年,到了三四月里,地里开工之前,肯定能给你爷爷还上,不耽搁开春的事。” 嗯!对林守道而言,欠亲爹妈的什么时候还都行,但欠老丈人家的肯定得抓紧。要不然媳妇回娘家不光彩。 桐桐没留这七十三的零钱,还转手把田易阳拿出来的二十七给拿过来,“爸,我跟您一块吧,这个钱换成新的,回去得发压岁钱。” 老家的压岁钱给的不大,给小孩一毛两毛五毛都行,十分亲近的,给上五块十块的,就很多了。 其实,也该给老人孝敬钱的。但现在不是没这条件吗? 说去一趟,不给老人表示一下,面子上不好看;可表示吧,都知道咱艰难。 桐桐就觉得,“换成新钱,给我爷奶一份,给我姥姥姥爷一份,他们给亲戚家孩子发压岁钱的钱就有了。新钱嘛!” 反正就是换个方式给老人一点,算是心意!大家都体体面面的。 田易阳:“……”可这么一给:“就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等我长高了,衣服不合适再买新的!”倒是不讲究那个,说着就穿大衣,“爸,走吧!咱去换钱去。” 林守道正愣神呢,被这一喊才反应过来,“走!把钱装包里。” 他这会子寻思的是:谁能想到这种小生意这么赚钱! 这就不由的叫人得反思反思,自己之前的办法是不是正确。靠着给人干活,下苦力,十天半月的挣那点辛苦钱,还不少操心,这只能说能挣到钱,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挣钱了。 要说给人干这种活能干吗?肯定是能的。 但只下死力气,啥事都亲力亲为,挣来的真的就只是工钱。 自己那是干活,不是做生意。 真正挣钱的其实是生意——只出力的人,一辈子都是发不了财的。 许是挣了钱了,自家这一直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姑娘,开始欢蹦乱跳了。路也不好好走,见了冰面,就一手抓着他,一手伸着保持平衡,然后滑着走。 滑的高兴了,一路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邮局这里好热闹,专门有肉摊子卖肉,排队买。这要是过年回老家,就不用置办这些年货了。买些糖果之类的回去就行。 林守道脖子上挂着包,跟认识的老工友打招呼,“割肉呀?现在肉啥价钱?”年前这肉一天一个价! 那边喊:“前脖两块一斤……那边排骨一块八。” 前脖的肉最不好了,要吃都吃后肘子肉!排骨反而没有纯肉贵。 “老林,你打算割几斤?” “不割肉了,我回老家一趟,陪爹妈去!” “那感情好!你这是……这是存钱?” 财不露白,谁都怕人借钱。 林守道摆手,“哪呀?这不是回老家吗?给老爹老娘,给老丈人换些新钱。” 人家就笑着夸孝顺,而后又瞧桐桐:“你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啊!大姑娘了。” 桐桐跟人打个招呼,叔叔伯伯的一叫,就抱着林守道的胳膊往邮局里面去。 排队买排骨的李翠朝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戴帽子包围巾,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性的很!跟那个会忽悠人的小丫头一样一样。 再一听那声儿,这可算是把人对上了。 之前去赵大美那边买瓜子糖,结果赵大美送了自己十几张年画,说是卖剩下的不值啥,回头退货跟纸一个价钱。 买了那么多,人家又送这么些,她就告诉人家,“要知道你最后能剩下,我就不买了!”又跟对方学,学自己在大门口买的,图样都一样。 这一聊天,这才知道卖那个是谁,对方能赚多少。按照赵大美说的那个本钱,这丫头赚走自己五块八。 一斤排骨才一块八,自家老二爱吃,自己才舍得买二斤。 结果呢?叫这小丫头给自己赚走三斤! 钱等价成排骨之后,李翠就更心疼了:“我的三斤排骨呀!白送那小丫头吃了。” “白给可不能要。”田易阳在那爷俩走后,还是去赵大美这边采购来了。赵大美抓了不少糖,说是给桐桐,咱能要吗?“给我把巧克力糖和奶糖,一样都称四个二斤。” 四个二斤? 就是巧克力糖要四份,奶糖要四份,一份两斤,是吧? “对!” 赵大美就笑,“咋还分的这么清楚?” “我公婆一份,我爸妈一份!给我妯娌一份,我弟妹一份,她们回娘家带上,体面。” 成!就这么包。 都买好了,田易阳想了想,还是道:“一样再来两斤,我小姑子回娘家,回头叫她带回去。” “你这是面面俱到呀!” “都是甜孩子的嘴儿……”贵的咱也送不起。 赵大美就问说:“今年新流行的丝巾,我才进货回来,乡下肯定还没有卖的!一条两块五,给你算进价,来几条不?送人合适。” “那就拿四条吧!” 真的就是在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第二天上午有个十一点,林守正来了。 林守正是林守道的亲大哥,到了楼下了,这才听说搬家了,周鹏正要出门,碰上了给送过来了。 他是赶着马车来的,马车上被褥齐全,他穿的跟个熊瞎子一样,估摸着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桐桐开了窗户喊:“大伯,我们才说回去呢,您就接来了。” 林守道已经迎出来了,“能回我就回了,肯定是爸妈叫你接来了。” 可不得接吗?怕你们没钱不好意思回家过年,也怕你们手里太紧张,过年也扣扣索索的。 林守道拴好了马车,跟着往屋里去,“赶紧收拾,咱这就能走。” 田易阳:“……”这收拾且得俩小时呢!她就喊丈夫,“你跟大哥去趟澡堂子呗!搓洗完,出来吃顿饭,回来咱就走。” 是呢!洗个澡去。 林守正没拒绝,这一点乡下肯定不如城里。城里的大澡堂子泡一泡,那是真舒坦。 桐桐昨儿跟田易阳去洗了,社区里的大澡堂子年前被人承包了,承包人具体什么来历不清楚,反正一直停了大半年的澡堂子又开始营业了,生意好的不得了。 人走了,田易阳忙着收拾回家要带的衣服和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道:“回去你大伯娘肯定要问东问西,不能啥都实话往出说!要斟酌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她是个‘包打听’,嘴上爱叨叨!不是怕家里人知道,是怕她管不住嘴,出了门说给别人听。” 桐桐不住的点头,应承着,“我知道!我肯定不乱说。” “回家过年肯定能碰上你小姑,你小姑要问城里的事,你别说的太好了!她一直想往城里来,你姑父不愿意,为这个两口子闹了好长时间了。” 桐桐就拿了梨慢慢啃着:“到城里没啥不好!农村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活钱不多。这有啥错?不过是要挣钱,还是得去南边。我姑父跟着不就行了?”“你不知道!你姑当年谈好了相好的,人家在城里面。你姑父有心病,不想叫你小姑来!你不要乱插手人家两口子的事!大人的事你知道的不多,你说的不一定对。” “哦!”还有这么一码事:“那我知道了!只听不言语。” 田易阳又进去归置衣裳,继续叮嘱:“去你姥姥家,要是碰见你舅妈的父母,要有礼貌……” “我舅妈的父母,在我姥姥家过年?”又没有分家,不会不方便吗?分家之后,人家父母跟着女儿、女婿过年也没啥。但住到亲家家里,一般人都会有点别扭吧。 “农闲了就住过来,叫你舅妈伺候!大年三十回去,大年初二再跟着女儿女婿回来,一直住到开春地里忙起来才成!” 桐桐:“……”好吧!知道了。 “你大姨爱说叨!见了谁都说,要是说你,你就应着,别顶嘴。”田易阳收拾着,突然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放,长吁一口气。 桐桐:“……”她哭笑不得,“咱这账一还,其实就不欠谁的了!是我爸较真,才觉得欠了我爷奶二百!但其实,相当于咱家吃了我爷奶自己养的一头猪,这是多大的事吗?这都不叫欠债。” 说着又坐过去挨着她:“我爸又不是吃喝嫖赌,又不抬手打人,也总还想办法挣钱着呢!咱家换了大房子!我的学习也挺好的!您比谁也不差!况且,我长的这么好看……” 第512章 人生向暖(21)一更 满大街跑公交车、出租车的地方,混进一辆马车,确实挺显眼的。 但现在这交通管制并不会拦着马车、骡车进城。尤其是菜市场之类的地方,很多城郊的农民都会把自家的土特产拉到城里卖。 因此总也能见到混杂在城市里的这种交通工具。新与旧就这么交错着,很有特色。 冬天的大雪之后,路面都上冰了。 要是距离不太远的话,马车、骡车的安全性能要比汽车好。 更何况这车带着塑料棚,林家兄弟泡了澡吃了饭之后,先把棚子给扣起来。 四根棍子一支棱,绳子一绑,塑料布一棚,简单的固定一下,冷还是冷的,但至少能挡住一些风。 车上铺了一层干草垫子,垫子上一层羊皮褥子,大棉被摊开,坐里面捂着吧。 林守道横坐,靠着车帮子。叫媳妇靠着他,面朝车后头,然后喊闺女,“坐你妈怀里!” 田易阳把腿叉开,拍着前面,“坐过来。” 桐桐:“……”行吧! 这么坐肯定是不怎么冷的!身后靠着人,前面被子盖着,只露着个脑袋。 林守道把被子一直往上拉,连媳妇的肩膀都盖住,相当于把娘俩围在了被子里。 马车就这么不疾不徐的启动了。 在城里走不快,一出城,靠着路边行驶,能稍微快些。年跟前了,车少了,只管小跑就是了。 林守正一路都在问桐桐:“冷不冷?” “不冷!” “快了!赶天黑肯定能到家。” 满目都是白色的,不远处的小村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庄稼地里有些苞米杆没拔,这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还有那一垄,地里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像是雪里埋着啥东西。 桐桐指着那边问:“那种的是什么呀?能过冬吗?” 林守道扫了一眼,“哟!那是谁家的白菜没收,冻上了。” 田易阳看的可惜的,“冻白菜好啊!没人要?” 林守正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白菜可不敢拿!周围肯定有人看着呢。逮住了就讹上了!靠着路边离城这么近。逮上两个讹来的钱可比那一垄白菜贵多了。上回咱屯子里有人回去的时候,从路边的菜园子里摘了个菜瓜解渴,被讹了二十。” “拉了几回木料,回回在路上都被人挡,拦着车非不叫走……我要不是说拉了木头是做棺木的,哪一回不得交几十块钱的过路费!” 田易阳转头看他:“你回来咋不说?” “说啥?有啥可说的?”不外乎跟人家认怂,恨不能都给人跪下了事!你当男人家在外面办事那么容易呢? 十八岁之前在村里,十八岁之后在厂里,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是那样的!等真正的走到外面,那真是天天吃亏、天天碰壁,特别难。 反正是离开了熟悉的圈子和环境,干点啥事都不容易! 卖菜的有人收市场管理费,好位置永远轮不到老实人。 拉板车的还成群结队呢,天天为抢活的打的头破血流。 就是捡煤核的,还争地盘打架呢。 给你说能咋?以你的脾气不得说:“算了,咱不干了。” 问题是干啥不得遇到这事那事的! 林守正插话问说:“回回都拦?” “我回回过镇子都给买烟酒肉,见了叫个大哥的事!”动辄就跟人干架的那种,他倒是不会。 只要一方认怂,给了面子,对方倒也不是非从你手里要那几十块钱。 田易阳就问说:“报警呀,还就不信……” “你这个人!男人家在外面的事,你不懂。” 田易阳的脸拉下来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硬了。 桐桐:“……”这两口子真是,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她就跟田易阳说话,“肯定是这几年一直就那样!治安归当地管,对吧?一是,人家地头熟!二是,咱这边地广人稀,报警太远。等人家出警了,这些人往地头一散,干农活去了,他们相互作证,这事肯定就算了。但也就把人真的得罪了,以后我爸还得走这条路呢。” 林守道这才说,“就是这点道理,你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你就解释呗。”桐桐说他,“我妈这十多年都在厂子里,没出去过。你又不说外面的事,她从哪知道去?” 林守道觉得不对了,“那你从哪知道的?” 桐桐:“……”说你俩之间的沟通有问题,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我什么都知道,那是我背后藏着个肯教我的人。 你不懂的,她教你;她不会的,你也教他。这么处着,俩口子是喊不出离婚这个话的。 但是,既然问了,桐桐只能作答,然后她就面无异色:“你们看新闻怎么都不过心?那新闻上什么都有。” 有啥? “严厉打击各种黑社会形式犯罪,举的例子就有,什么路霸,什么地方保护,说的不是这个?” 林守道恍惚了一下,新闻上确实有过这样的话,他‘哦’了一声,原来新闻是这么听的呀。 孩子的理由如此的充分,他当然就信了。 忽悠过去了,桐桐捏了捏田易阳的手,低声说:“别生气嘛!我爸是怕你在家担心,跟着胡思乱想嘛!本来也没那么可怕,你没见过就自己吓自己……” “那也太危险了!” 这话一落,感觉林守道还要说,桐桐赶紧道:“爸,听见没?我妈下令了!她说不行的事就别干……回头只说收木头,叫人给咱送不就完了,您别跑了。我妈的话是圣旨,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林守道本来也没想之后的事万事都亲力亲为,见孩子这么说,又瞟见媳妇的脸色好了一些,大年下的,他倒是没犟,‘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嘴上应着,心里想的是,在城乡结合的地方租个地方,不贵!给那些进城送菜、进菜的人说一声,肯定有人送。 当然了,在一个地方呆着,避开了路上的麻烦,肯定有别的麻烦等着呢,但那就是以后的话了。 反正这么一说,田易阳的低气压消散了。 那边林守正跟林守道俩兄弟又聊外面的事,说老家那一片,谁在外面混的开,跟谁家的谁能扯上啥关系,想着过年去人家家里一趟,看这人能不能给沿路和城郊那些混道儿的打个招呼。 这也算是拜码头嘛! 正说着呢,就见前面拐外的地方有车停着,都快横在路上了。 车下围着一群人,这是车滑到路边了,得推上来吧。 结果车边上还停着还几辆骡车马车,车上的人是下来了,但却也没推车。 林守正低声道:“坏了……这是遇上了。” 然后立马就来了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四十岁?有的吧?嗯!有的。 这人一张笑脸问林守正:“大哥这也是接了亲人回家过年?”一边说着,还一边掀开塑料膜朝里面看。 里面有人哈气,当然就有水珠,雾蒙蒙的,看不清里面几个人。 桐桐干脆撩开,光明正大的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人吓了一跳,还问说:“够冷的,是吧?姑娘。” “嗯!冷呢。”桐桐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叔,这车推不上来?咱这么多人都推不上来?” 这人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一副朴实的农民的作态,连连摆手,“真推不上来!挡在这里,谁都过不去!周围村里有的是牲口能帮着拉,这不是正商量呢嘛!一个人收十块钱,赶紧拉开,别挡道,对吧?都急着回去过年,耽搁的时间长了,这一落雪,可咋走呀?” 田易阳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一个人十块就十块。 林守正挑下车,拉着牲口,怕惊了。 林守道也跟着下去,给对方递烟:“那就用牲口吧……这是等着呢,还是咋?” 对方接了烟,由着林守道给点烟,可才要说话,就听这家的小姑娘又说了一句:“爸,咋不给那个叔递烟?” 林守道莫名其妙,“哪个叔?” 田易阳左右看了看,自家跟其他人还有点距离,这里就来了一个大汉,没别人呀! 林守正还当有人过来了,专门伸头去看,没人过来。 桐桐却指着那才点起烟的男人边上,“我这个叔不抽烟么?” 这男人蹭的一下回头,哪有人呀? 田易阳脸都白了:“哪有人?啥人?” “就穿军大衣的叔还是哥?”桐桐一脸的奇怪,“跟这个叔一块来的,手在我这个叔肩膀上搭着呢。” “哪有穿军大衣的人?” 桐桐朝堵着路的方向指了指,“那边那么些……还有穿蓝棉袄的,好几百人呢!这么多人还推不上来一辆车?” 这男人的手一抖,烟掉了:“胡说啥呢?” 桐桐一副吓一跳的样子,“没有呀!”她看向这男人的边上,好像那人还比眼前的汉子高一点一样,“我叫你哥还是叫你叔合适?你这是逗人玩呢?” 说完又笑看这汉子,“他都捏你,你俩为啥逗我们?” 这人连忙拍打自己的胳膊,“谁捏呢?”他惊慌的四下里看,桐桐却起来了一下,抬手戳他的胳膊,这人瞬间‘哎哟’了一声,这一下疼的钻心。 桐桐一副受惊的样子,“叔,我就是戳了一下,你咋这么爱逗人呢?这就戳疼了?” 是啊!小女娃那指头细的,隔着大棉袄,抓一把都抓不到肉上,咋能把人给戳疼呢? 田易阳的声儿都变了,一把捂住桐桐的眼睛,“不看了!咱不看了!” “咋了?”桐桐只管问,“咋了?妈,人家逗咱玩呢。” 第513章 人生向暖(22)二更 这种事要是个大人,那就得怀疑是不是故意吓唬人的。 可真就是一看就知道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还是突然偶遇的,小孩知道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哥,真的!不信您去试试……”可别招惹了啥不该招惹的。 那边林守正和林守道真信了,田易阳抱着桐桐不撒手,“乖!眼睛闭上,咱不看。” 把林守正急的,“你两口子真行!以前都不知道?” “真的没有过!”林守道说着话,就从路边扒拉散落的苞谷杆,然后点起火来。这才转身,抓了两把糖出来,摆在火堆前面。 又放了一整盒烟在地上,取三根平放。 这才喊桐桐:“下来!快下来。” 桐桐嘴角抽抽:两把糖,两块钱呢!还再搭上一盒烟? 她从上面下来,田易阳跟着下来先跪下,“赶紧,磕头!” 然后两口子跪在路边,请求各路神仙千万保佑,别叫惊扰孩子。 桐桐:“……”那边有一群人正朝这边走,她还得继续装傻充愣,“我看见啥了?不是人吗?” “不准说话!”林守正才喊完,那边的人就过来了。 过来的人看见这一家人的作态,谁不是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那汉子走过来看桐桐,问说:“我身边……还有人吗?” “你们这么多人……肯定有人。” “我是问,穿军大衣的人还在吗?还拉扯我吗?” 桐桐抬手猛地一拉他的手腕,这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腕疼的倒吸气,真的鼻尖冒汗的那种。 然后一群人‘嗡’的一声,都炸了。 林守正和林守道挡在桐桐前面,给人家递烟:“对不住……孩子不懂事……” 带头那人接了,但反手给这哥俩点烟,那手也不知道冻的还是吓的,总是抖啊抖的,点了几次才把烟给点着。 他看了桐桐一眼,小姑娘确实年岁不大,一脸的不谙世事。他就挤出笑问:“看见啥了?” 桐桐看田易阳,又看父亲和大伯,问说:“不是人吗?” “还胡说!” “别凶孩子!就问问!问问。”这人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有人拉着?” 桐桐摇头,这人才说松了一口气,就听这姑娘就又指了指他的脖子,“就一直掐着……也不戴手套,手不冷的慌?” 说着,一副反应过来受了惊吓的样子,朝田易阳怀里一躲:“是呢?这么冷的天,不戴手套手不得冻掉了?咋不戴手套呢?” 这人只觉得脖子都僵了,好些人噗通往下一跪,搁那磕头。 “脖子哪?”这人僵着脖子不动,问着。 桐桐摇头,一脸的不敢指。 “不指不叫你家过去!” 桐桐这才一脸要哭的样子,低声道:“叔,你松松手,我就给这个大叔指一下就行。”话音一落,战战兢兢的伸手,往脖子上一卡。 这人顿时觉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一下,那边小姑娘的手一拿开,他觉得气还没喘上来,才心说,这是要完吗?结果一口气倒腾过来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紧跟着就有人直接跑了,“请神!请神!快!请神。” 拦路的这些人反应过来了,先回家,摆了供桌正儿八经的赔罪吧。 这些人全跑了,剩下客车上下来的乘客,以及被堵在这里过不去的各种行人。 桐桐这才戳了戳林守道:“爸,一块推车,把车弄上来,咱走吧!” 啊?哦! 林守道招呼去了,大家还以为这是受了什么指点了,争前恐后的去帮忙。近百人呢,说实话,一个车也没那么重,抬都给抬上来了。 这可都是真心帮忙的,十足十的都不惜力!结果就是抬上来之后,这些人相互问:是不是挺轻松的? 是!挺轻松的。 那这肯定是有什么……在帮咱们。 是啊!回去得拜神。 大家都觉得这是有奇遇呀!于是,司机走的时候取了五十块钱,不由分说的给塞到林家这边的被褥下了,“谢了啊!” 这一个给了,其他人就觉得应该表示一下,多少是个意思。 林家兄弟可劲的拦,可再怎么拦也拦不住呀! 等到人都走了,车厢里都堆了好些了。除了娘俩坐着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 有成箱的饼干,有烟酒,有糖果,有瓜子花生,有麻花罐头……乱七八糟的,都是回家准备的年货,放下就走。 桐桐的手在被窝的边缘摸索:十块的,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 最大的面额就是客车司机给的五十。 除了很多的年货,光是桐桐摸出来的钱,就一百三十八块六毛。 桐桐:“……” 田易阳看着这东西,说林守道:“回去拜拜神婆,上供吧……” 桐桐把钱往怀里一搂:“干嘛呀?”这钱咱先用着,等以后有钱了,我加倍的给这里修桥补路都行,干啥就上供给神婆了? 她护着这些钱,压低了声音,“您还真信?我骗他们的。” 啊? “就是骗的!”人那么好骗? 桐桐攥着林守道的穴位,“我轻点,您感受感受……书上有的,穴位摁住了会疼。” 话音才落,林守道‘哎哟’了一声,是有点疼,真疼的那种。 林守正也伸了手来,“试试?” 桐桐又摁了一下,还真是。 田易阳不信,“你再试试,用劲试!” 这一试,疼的人只吸气。 还没缓过劲儿来,她抬手就照着桐桐的脊背打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熊?” 林守道拉她:“你这人……打孩子干什么?”摁住了媳妇,又问闺女,“你从哪知道这穴位的?” “我妈说的,坐公车晕车就摁住手上的穴位就会好点!我就好奇,在书店翻了翻,穴位就是有很多用处……” 田易阳确实说过这个,而这孩子一到周末就总往书店跑。 林守道心里一松,说孩子妈:“她熊,总好过真看见什么吧。” “再这么着试试?拢共四十块钱的事,你惹那些人干什么?”田易阳真想拧着熊孩子一把,可到底是忍住了。 林守正一边赶车,一边吓唬桐桐:“不许再这么玩了!今天这个事回去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就咱四个知道!你伯娘那嘴巴大,她知道了可不得了!咱不跟那神神道道的事牵扯,听见没?” 听见了! “听见了……那钱就叫你爸你妈给你收着。”以前多乖一孩子,现在怎么这么皮?! 桐桐这才把钱递过去,其实再添补点,今年这账基本就还完了。 她不死心的搁在被窝里摸呀摸的,果然,又摸出几张来。都是那种折叠起来,皱皱巴巴的钱,但这也是钱呀,又摸出二十多块来。 大伯还问:“你咋编的有穿军大衣的人?” “听我爷说的,说早些年这里死过可多的人……我爷爱说古,我记下了。” 嗯!脑子是真好使,但用的地方真不对。 林守正叮嘱她:“也不能四处宣扬你骗人了,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人家不肯罢休。” 知道!肯定不提。 到这里这事叫它揭过去了,三个大人又在那里聊,说哪个镇子有个什么神婆挺神的,哪个村子的大仙问什么都灵。 桐桐自己取了一根麻花,咔嚓咔嚓的吃着。得吃慢点,噎住了没水喝!带水也没用,在路上就冻成冰疙瘩了。 反正手暖一暖,就伸出来吃一吃,断断续续的在路上吃了两根麻花、三小包独立包装的饼干,渴的恨不能去团一团雪啃一啃的时候,林家屯就在不远处了。 太阳已经落山,明知道不远,可也只能看见屯子的轮廓。 拐到通往屯子的路上,一边是林子,一边是河。河上都是冰,冰面上很多划痕,应该是有小孩在上面玩了。 近前了,有人站在路口朝这边张望,林守正就喊了一声:“爸——接回来了——” “爸——” “爸——” “爷爷——” “嗳!嗳!嗳!快家去,冷了吧?炕烧热乎了,回去就吃饭。” 篱笆院,苞谷杆靠在篱笆上,围着的密密匝匝的,风吹的飒飒的响。 院子里点着火,亮堂堂的,家里人都迎出来了。 这个问:冻坏了吧! 那个叫:回屋上炕。 伯娘王娥一边拉桐桐下来,一边看车上:“哟!咋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这没法解释,林守正就说她:“带回来就是置办好年货给家里带的!”问啥问? 田易阳赶紧说,“打算明天回来的,刚好大哥去接了。” “还怕你们不回来。” 桐桐早钻到屋里去了,脚都冻木了,炕头特别暖和,把小褥子往脚和腿上一盖,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田易阳跟着上来手搁在被窝里数钱,在王娥放炕桌的时候,就拉住对方,递了一百块钱过去,“嫂子,把这个钱还你。” “不着急!” 田易阳硬给塞,“周转过来了,这都是提前取好的。” 说着,又从兜里数了四百,当着王娥的面数的,数好之后递给丈夫,“给爸妈送去!开春得用。”本来只打算先还二百的!但路上添了一笔,就先还了吧。 她都没拿那路上收起来的那个零碎钱,用的是在邮局换出来的整钱。大伯子跟了一路,把那个钱拿出来就露底了!那个钱明儿拿去娘家,还娘家的债。 钱一还,大家也就都知道他们过的还成。 第514章 人生向暖(23)三更 饭菜热腾腾的摆了两桌,南北两铺炕,男占一边,女占一边。 其实就是自家人,林三桥带着两个儿子,孙子林雨耕也大了,都十八了。这会子坐在炕沿的位置,方便来回取东西。 南炕上的人反而多,除了奶奶刘善贤,伯娘王娥还有堂姐林雨燕,以及小姑家的小表妹恬恬。 恬恬十二了,这一过年就十三了。她是一放假就被送来,都说小孩在舅家过年会长的高,所以这孩子几乎是年年都在外祖家过年的。 奶奶把鸭蛋黄都扒拉出来给桐桐放在碗里推过去了,“都出油了,夹在饼子里吃。” 田易阳就说:“您别惯她。”哪有剥出蛋黄给她一个人吃的,谁不知道流油的好吃。 说着,就把碗给放在姐妹三个中间,更靠近恬恬:“燕子,你跟恬恬也吃。” 林雨燕都十六了,没上高中,在家都歇了这半年了。她把碗推过去,“我常吃,叫桐桐吃吧。” 桐桐给恬恬夹,“你吃这个!” 恬恬一躲:“天天吃,不想吃了。” 林奶奶说桐桐:“你吃你的,她挑食。”说着,把面前的一盘虾给三个孙女分了,“一人三个,没多的了。” 跟人家买的冻虾,都是冰疙瘩的样子,还死贵活贵的。 大伯在那边桌子上喊:“给桐桐多吃两个,这会又考了个年级第一,家里的奖状都挂不下了。” 林雨耕马上把那边桌子上的一盘锅包肉端过来了,给桐桐的小碗里扒拉了一半:“你爱吃这个,吃吧。” 桐桐就笑,“哪吃的了那么多?” 大伯娘也说,“吃吧!杀猪的时候其他人都吃过了。剩下点好肉,专门留着等你们的。” 成!给了就吃。 这个虾挺好吃的,特别大,剥皮裹上糊糊炸过的,酥脆。桐桐对这个炸过的面糊糊情有独钟,觉得比裹着虾的还好吃。 她夹了一块吃着,“奶,我爱吃这个,明儿给我炸这个,不要虾。” “炸!给你炸,得现炸的才好吃。”王娥不等婆婆说话,就先接话了,语气挺高兴的,“本来是裹完虾之后的碗底子,不用就浪费了,我又放了些面粉活了活,炸出来脆的!” 田易阳看了闺女一眼,才跟妯娌说:“别理她,回来就要这个要那个。” “不费事!就是点淀粉、鸡蛋、面粉,三五分钟的事!难得回来,叫孩子吃顿顺心饭怎么了?” 然后桐桐吃着桌上的菜,吃一道夸一道,“这个肝儿炒的嫩,好吃……这个溜肉段也好吃……” 一桌菜都是大伯娘做的!说实话,大伯娘灶上的手艺是真没话说。家里只要来客人,她永远都在厨房。 爱做菜的人不烦爱吃的人,更不烦爱吃她做的菜的人。 大伯又在那边给老婆戴高帽子:“不是大伯吹,就这十里八乡,就没有谁的手艺有你伯娘好!当年给生产队干活,我去王家洼给修拖拉机,那饭菜一尝,一听说做饭的是个年轻姑娘,我就说,这得娶回去!这娶回去是多大的福气……” 这话几乎是年年听,而且大伯是一喝酒就夸,见人就夸的那种程度。 林家这老两口特别能抬轿子,爷爷说,“你大伯这个说的是真的,真没有比咱家的饭食做的更顺口的!别管是啥东西,你伯娘做出来的那就是比一般人家做的好。” 奶奶也说,“一嫁进来,我一尝做的饭,我就知道我别逞能了!指教不了媳妇,别叫媳妇再来指教我!我说我下地,她留家里做饭吧。” 桐桐就笑,留在家里的人要做饭,要打扫那么大的院子,有菜园子要忙活,还有家里的牲口家禽得喂。就说吧,下地是忙一天,留在家里也是忙一天。 哪个轻松了?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大伯娘就是觉得:我从嫁进林家,没下过一天地。 哪怕是分家了,平时农忙的时候跟公婆也是合在一起的,她留家里做两家的家务,公婆下地一大家子耕种两家的田!只收的时候是分着的,不是活分着的,是收成分着,谁家地里产的归谁家。 于是,伯娘的儿子都成年了,到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而伯娘也真的觉得:日子过的挺乐呵!别管穷富,我婆家人不叫我下地。他们都很看重我,永远在夸我!且逢人就夸,不分场合的夸。 桐桐听了一模一样的夸奖年年不变,但还是一脸的深以为然:“我就觉得外面的酱没有我伯娘做的酱好吃,我上次就想要,我妈说,‘家里那么忙,晒酱多麻烦的,一点都看不见你伯娘辛苦,不会心疼人’,不叫我要……” 王娥就说妯娌,用手肘子一下一下的撞她:“你也是的!自家的豆子,自家晒的酱,你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还想着你住城里,许是嫌咱自己做的酱。” 田易阳:“……”可别听那丫头满嘴跑火车!她现在是可会哄人了。 但她现在不得不顺着这个话往下接,“我哪是嫌弃?啥城里人,老家呆了十八年,根是变不了了!就是知道麻烦,才不好啥都跟家里要。你这家里家外的忙,咱家这大事小事哪件能离了你?本来家里就给的不少,连酱也得从家里拿,不像样儿。” “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家里的还多,这次你们走的时候给带上。” 成!拿就拿吧。 桐桐就认真的吃饭了,就是这样嘛!家里的当家主妇高兴了,一家子才能高高兴兴! 凡是跟儿媳妇整蛾子的,脑子大抵都是有些毛病的。 吃了饭了,田易阳要跟着去厨房收拾,王娥非不让:“坐都坐木了,歇着吧。” 很高兴的继续去忙了,然后又去喂猪,一刻不闲。 田易阳心里叹气,回头看看炕上那些东西,然后把烟、酒,还有整箱的饼干,麦乳精,还有一种是果珍,这是冲饮料喝的。 她把这些看起来就贵的,都给整到一块。 在老大家要走的时候,田易阳才拉住妯娌,“嫂子,把这些带回去。饼干给俩孩子留着,其他的是给亲家叔婶的。” 是说给王娥的父母的,“你回娘家的时候带上……”就不用另外花钱买了,这东西相对来说,高档一些。 王娥也不客气,“那成!我带过去。” 桐桐又把其他的零嘴全都塞到一个袋子里,递给奶奶,“您放柜子里,这是甜嘴的。” 小孩子嘴馋,各种东西一袋子,她自己提了放在了柜子里。 回乡下什么都好,就是上厕所不方便。真就是一上完,赶紧往回跑! 进来就钻被窝,外面的雪飘飘洒洒的,这是又要下起来了。 晚上就是南北两铺炕上睡的,这边屋里暖和。床上拉两挂帘子,一拉上就遮挡了视线,这么睡就成。 躺下才聊呢,林三桥才问真实的情况,“钱要是不够用,你再拿去继续用。”不叫你哥嫂知道就行,“回头有了你再还回来。” “不紧了!”紧不紧的,都得自己想法子了,不是实在没办法都不会从老家拿钱的,“明儿我先回我老丈人家一趟,把那边的账也还上。天一暖和,我的活就多了,现在都预订下好十几家,一个人干不过来都得请人了。” 田易阳也说:“也不走远,就在单位里,人头都熟悉。比在外面经营强多了。” 林守道‘嗯’了一声,“现在好多地方都往外承包,澡堂子都承包出去了。我们那一片三十多万人,啥生意都能漂得起来。过完年我就去看看,看看我们那社区哪里往外租,我先就租上一间,人家找咱干活至少得知道上哪里找。” 老人就听着,不管懂不懂都听的认真。听儿子说他的情况,说未来的打算。 做父亲的信以为真,做儿子的报喜不报忧。 桐桐就在这种低声聊天中,在外面呼呼的风声中酣然入睡。 早上一起来,外面的雪光都刺眼,雪还下着呢。 棉袄被奶奶暖在炕头,热乎的很。起来撸了早饭,一家三口走着去隔壁村。两村之间也就那点路,走着半个来小时也就到了。 拎着点糖,又有奶奶准备的自家酿的粮食酒,五斤的量!王娥给拎了三只扒皮的冻兔子,“叔婶家没养这个,带过去跟鸡一块炖,好吃。” 这就行了,足够了。 雪不大了,零星的飘着。双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两口子心情都不错。 林守道指着不远处的水渠,“修那个水渠的时候,我不到十五!整天跟着人家一块,就为了混一顿一斤的馒头。” 田易阳就笑,“你姨妈那时候是铁娘子小队的队长,跟小伙子比,看谁更能干!非要证明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可受不了那个苦,到处躲!你姨妈天天逮住我教训……她觉得我懒,思想觉悟不高!我觉得她八成是脑子有些问题。” 然后呢? “然后铁娘子小队的姑娘全都被农场要走了,吃上了公家饭!你姨妈又对我恨铁不成钢!谁知道没过几年,钢铁厂就招工了!招男工二百人,招女工十个人。” 这么小的概率,咋被招上去的? “招工的是女领导,拉着脸,说话特别刻薄,早几年得癌症死了。当时去应召的都是读到高中的姑娘,姑娘能读到高中,那基本都是家里的宝贝蛋蛋!家里谁大声哈一声都不行,能受那个刻薄话?” 桐桐就笑,“结果你被我姨妈刻薄惯了,反而留下了。” “是啊!你姨妈再骂,我都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挨骂的事为啥要认真听?其他的要么哭了,要么脸上带出来了……我最乖,我第一个被留下的。” 第515章 人生向暖(24)一更 大姨夫叫毛斌,长的……很斯文。 就是那种戴着眼镜,清瘦挺拔的形象。而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只要一瞧,就知道二十来年前,他该是怎么一种白面书生。 一如现在他要出去干活,戴手套的时候把手套搁在墙上甩啊甩的,要把上面的灰尘甩掉。 其实农家干农活的手套,哪有干净的。戴着它从来不是为了手不脏,而是为了尽量手不伤。 人都进来了,她叫了姨夫,田易阳也喊了一声‘姐夫’,结果人家戴了一半的手套发现脏的不能忍受,又取下来甩:“来了?赶紧暖着去吧。” 田易阳就搭话:“没想到你和我姐回来了,还想着这一落雪,今年你们许是不能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远,想来总能来的。 农场的位置距离城里更近,但距离老家也没那么远。 “昨儿回来的!就是听着天气预报要下雪,你姐催着,说今年回来过年。” 桐桐绕进去了,也不知道自家这姨夫那手套能甩到啥时候去,进去的时候姥姥正下炕,她叫了一声! 然后又喊姨妈和两个表姐。 姨妈在炕上坐着,炕桌上又是案板又是面盘的,正在包饺子。两个表姐正在擀皮,招呼她:“上来暖着。”又喊田易阳,“小姨,走着来的呀?” 姥姥拉桐桐的手,“大雪天的,就不该跟着你爸妈跑。” 桐桐直笑,坐上去了。 姨妈扭脸看了一眼,“上了炕记得把鞋往一边挪挪。” 桐桐:“……”就是得上来之后弯腰下去,把脱下的鞋给放在炕头边的小矮凳上。 她才要去拾掇,姥姥自己帮着给她给拎起来放好了。 田易阳正给爹妈放东西呢,结果自家闺女被说了。 这个当姨妈的,真的是……她转过身来,就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我家也不睡炕,她没那习惯。” 姨妈才要说话,姥姥转身就瞪眼:“你要教训孩子,回你家教训去。”一年就见孩子一回,烦不烦呀!要当家回去当你的家去,少回娘家耍威风。 桐桐赶紧打岔,凑到姨妈身后,手伸过去给她揉肩膀,“姨妈,您想我妈了吧?” “谁想她了?!”田新阳斜眼看了妹妹一眼,“杵着干什么?显摆你回娘家带东西了?” 田易阳没搭理她,只问俩外甥女:“这一年都没进城,忙什么呢?还是进城了没去家里呀?怕你们小姨管不起饭还是怎么着?” 毛晶就笑,“哪呀?这不是实习嘛,回我们农场的医疗所。这一实习,就没自由了。” 毛晶初中学的挺好的,出类拔萃的那种,考上了中专,学的是医护!这不是实习嘛,回去实习,怕是还是想回农场。 毛淼也学的很好,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师范,学校不在市里,在郊县的县城里,“路不顺,得倒几次车,就没顾得上过去。” 才读了一年半,而今十七了,过了年就十八了。 田易阳洗了手,坐在边上包饺子去了,就说毛晶:“为啥回去实习?农场跟农村有啥不一样?农不农,工不工的。” 毛晶一脸的苦笑,“小姨呀,现在医院哪有那么好进的?” 可去农场的医疗所,真不是什么好前途。 田易阳手上不停,突然问了一句:“谈对象了没有?” “医护学校,哪有男生?还没谈。”毛晶说着就红了脸,“工作不稳定,谈了也白谈。” 田易阳就说,“过了年,小姨给你介绍个对象。” 啊? “我们厂的职工医院,规模挺大的!我们那一片人多,医疗资源肯定是不能浪费。市里肯定会规划接手的,以前靠厂吃饭,以后医院、学校,这都得吃财政饭。” 意思是现在看着职工医院不吃香,但其实以后前途是不差的。 “我跟财务处一个大姐处的挺好的……她家的亲戚都在我们单位,她侄儿去年中医学校毕业,大专学历,学的是骨科,在医院上班。小伙子上面有个姐姐,嫁人了,对象在区财政局,跳出厂里的圈子了。他妈买断工龄,被女婿给想办法安排到环卫局再就业了。他爸还没退休,在档案室。” 姥姥听着都靠谱,“这不挺好的吗?” “也不是没缺点。”谁家都有点不足的地方,“他家住着七十平的房子,肯定是要跟父母一块住的。”自然没有单过舒服,“小伙子很活道,很机灵。年前听说他姐夫走了关系,把这小伙子送去进修去了……” 有学历,再有人给想门路一直往上进修,她是想着,这就是换个医院,人家这样的肯定是很稳当,“但就是一点……长的有点配不上晶晶。” 说的这么详细,桐桐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开着小卖部的那家,是他大伯家?” 对对对!就是那一家。 桐桐点头,“那一家人都很活泛,为人很和气。”当然了,长的也不是说丑,“就是很普通。”中不溜的身材,中不溜的五官,属于见过就能忘了的长相。 反观大表姐,说是五大三粗吧,那是自谦词。其实人家得有一米七五的身高,高挑丰腴,身材像是大姨妈,但是脸蛋像田易阳多些。 尤其是过了年都二十的大姑娘,可以说是彻底长开了。要是再打扮的好看些,真就是特别受男人偏爱的那种姑娘。 田易阳的意思是,两个孩子若是愿意,男方就会想办法把毛晶安排去医院实习,实习了就留下了。将来医院移交市里,两口子都在医院,吃的财政饭。 有稳当的工作,有住房,家里没拖累,反而男方还有人拉拔,这一步踩出去,能保证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姥姥就看才进来的老头子,“听见了?我咋听着挺好的……” 结果姨妈说,“好什么?哪里好了?” 田易阳把饺子往边上一放,说姐姐:“哪不好了?” “冲着人家的条件去,你觉得这好?” “那也得是晶晶的自身条件过关,就这个长相,男方不也冲着孩子这一点?” 田新阳伸手抽了闺女手里的擀面杖,“少听你小姨的!她自己都过的糊涂,听她的你这日子也就剩下两个字——能过。” 田易阳能气死:“我咋了?我咋就过的糊涂了?” “你这一辈子,就一个字——靠!”田新阳毫不客气,“老是想靠这个靠那个,一旦靠不上了,你就不满了!靠这个靠那个的,从没想着过靠自己。你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反而撺掇孩子。现在她靠长相有了工作,看似安稳了一辈子,可要看上的不是人家那个人,时间长了,你觉得不会出问题?” 田易阳:“……”她反唇相讥,“您倒是谁也不靠,就靠自己,可结果呢?我姐夫保养的红光满面,你呢?比我姐夫老相十岁都不止!” 在农场那地方,竟然选了一个文弱的白面书生,你这一辈子不吃苦,谁吃苦?你觉得你能撑起一个家,养育孩子,供养孩子念书很了不起!但反问一句:你这半辈子过的,舒服吗? 人总得现实一点吧! 才见面的姐俩,呛呛了起来。 桐桐:“……”其实人家姐妹关系挺好的吧!就是那种我各种看不上你,但是还总爱替你操心的那种。 田易阳嘴里从来不说她姐的好话,说起她姐都是她姐的不好。但是她外甥女的事,她真的很急。而且,现在是真的被她大姐给气坏的样子,觉得她大姐食古不化,是会耽搁孩子的。 其实,谁愿意操心别人家孩子的事呢?这要不是至亲,不是真的很记挂,是不会真的着急的。 而且,这俩谁错了呢? 姨妈那么想没错:自立自强,靠自己活的踏实!谁想活的踏实,不得辛苦着呀。 田易阳想的是:人就得现实点,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东西!结婚不比其他,一定得朝现实的方向靠。得叫自己这一辈子过的舒服。 姨妈回头说桐桐:“少听你妈说这些有的没的?!人这一辈子,就别想着依靠谁的事。人是会变的,前二十年给你靠,后二十年靠的上吗?” 田易阳也说两个外甥女:“别听你妈那一套!看看你妈过的辛苦不辛苦,再看看你妈那双手……” 就你爸干活那磨蹭劲,帮着整理的柴火都要把手套甩的干干净净的,就知道你妈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家外一把抓,好能耐么?逞能干什么?舒服不舒服自己心里没数吗? 毛晶和毛淼都被夺了擀面杖,那老姐俩一人坐一边,一人一根擀面杖,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一句用擀面杖敲一下案板。 那边姥姥、姥爷去外间厨房忙活去了,老舅掀开门帘朝里看了一眼又缩了。 她俩看表妹,就见表妹开了姥姥的柜子,抓了葵花籽出来,然后靠在柜子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 她们干脆也坐过去,排排坐,抓着瓜子磕着吧,要不然呢? 吵吧!吵到啥时候结束咱啥时候吃饭。 桐桐心里叹气,现在都在精简人员,进单位拿铁饭碗的工作真的特别难。没关系真的不行!不仅得有关系,关系还得铁,要不然钱贴在脑门上都难找到好工作。 事关大表姐一辈子,在田易阳眼里,她姐坚持的那一套就是笑话。 于是,提了一个相亲,人都没见呢,两人就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了。 但是两人都没有问过当事人想找个什么样的! 于是,桐桐就先问了,说不定人家心里有想法呢? 毛晶能咋想?“碰上合眼缘的就行,哪有什么想法!” 第516章 人生向暖(25)二更 吵吵就吵吵吧,吵着也热闹。 但饭总是要吃的!舅妈方引娣要吃饭的时候才回来,扛着一袋子的挂面。她专门去其他村里的手工挂面作坊去了,这挂面再不取就来不及了,回头两个大姑子回去,得给带的。 而舅舅回来的稍微早一会子,是因为他一早起来就赶着骡车送老丈人和丈母娘回家过年去了。那老两口在这边住了一冬了。 吃饭的时候,几个炕桌拼起来,都在一个炕上吃饭。 田容阳喊媳妇:“去拿好酒!杵着干啥?” 话音才落下,田新阳抓着一把筷子敲在弟弟的手背上,“能不能好好说话?”跟你媳妇说话,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方引娣摆摆手,说话声儿不高,跟以前一样慢悠悠的,“我不让他喝酒,酒藏起来,他不知道在哪放着呢……” 然后不紧不慢的走了,取酒去了。 田易阳也说弟弟,“我们是外人吗?还得挣个男人的面子是怎么着?” 方引娣取了酒来,在外面听见了,又说二姑姐,“别说他!你们不回来,我们过的挺好的!你一说他,我就想我们是不是过的不好……” 田易阳:“……”这话说的。 桐桐把头贴在林守道的背上,嘿嘿嘿的笑。 舅妈也跟着笑,“本来嘛!我没觉得他怎么了……干啥你们老看他哪哪都不对。” 田容阳无奈的笑,说媳妇:“行了!姐想训就训吧,咋到现在还没习惯呢?” 舅妈又不慌不忙的去温酒,“都少喝点,一人二两就算了。” 反正急脾气的人是受不了这位的,声音不高不低,说的不紧不慢,听不出抑扬顿挫,就跟有人在耳边嘟囔一样。 这田家姐妹俩的脾气,偏娘家弟媳妇这个性子,这俩估计跟有什么东西抓挠似得,刺挠的难受。 大人多少还都喝点酒,自家就是来还账的,没别的。 桌上也没别人,田易阳就把钱拿出来还了,这里有点零钱,是半路上那一笔,但她不能这么说,只能道:“零零碎碎的,我也没去换成整的。反正爸卖豆腐干啥的,总得有零钱给人找。就不用破钱去了。” 也是事实嘛! 桐桐接过去转交给姥姥的时候,整钱先给姥姥了,零钱却给表弟田旺,这小子十二了,半大的孩子了,“你点一遍看看……” 孩子把这个当玩意,接过来就点。 反正舅舅家的一百,姥姥姥爷的五百,都交割清了。 大姨夫就说,“你们就好了……” 虽然暂时为难一点,但是换了大一些的房子,再不提房子这一茬了。 可农场呢:“听那个意思也是要往出承包。” 林守道问说,“这么一弄,跟农村承包土地有啥不同?” 其实没啥实质上的不同!停发工资,自己种地,自负盈亏,“但我们算起来,还是比其他厂子好些。他们停了就啥收入都没有了,我们至少还有点地。” 不还是农民吗?田易阳就偷眼瞥了姐姐一眼:嘴硬!孩子好容易考到中专,也念出来了。你现在给孩子鼓上这么一把劲,她一辈子受益。你只想着叫孩子靠她自己,是!能靠自己。当别人都靠家里走关系的时候,她靠自己竞争不过人家的时候,你又怎么办呢?是孩子更差吗? 谁也没比谁差!人家走关系的未必就没有能力。两个一样有能力的人,人家家里使劲了,孩子凭什么赢那种背后一家人努力的人。 在没有绝对的公平竞争环境下,你凭什么要求孩子这样那样?! 愚!愚不可及! 她就又说,“要是那么着,还不如上咱镇上的医疗站呢!”说着就问妈妈,“我记得我有个表姨,你上次提了一句,说是她家的女婿在镇政府做镇长?” “副的!” “别管正的还是副的!至少人家是医疗站的直接领导,先在医疗站占个编制,回头往县城或是城里调动……”许是好操作呢。 姨妈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 林守道就看了自家这挑担一眼,人家这当爸的也不言语,那自家媳妇这急的完全没有道理! 他抬脚蹭了媳妇一下:可以!人家孩子有爸有妈,你急什么? 姥姥把粉蒸肉给桐桐端到跟前,这才道:“你提的这个……能试试!” 田容阳也说:“大姐,要不过年的时候我上表姨那边走一趟,探探口风。要是能办,咱先把孩子放在镇上。”咱自己家门口,很放心。一步一步来嘛! “再看吧……”不管求谁办事,这都是要钱的!土特产什么的,是打动不了人的!咱也没有那个求人办事的钱,就不要去自讨没趣吧! 因此,她就说:“再看吧。” 桐桐一口一口的吃着粉蒸肉,看了表姐一眼。表姐一直啃着那一块排骨,肉都啃的差不多的,她还在那里啃啊啃的。 大姨夫跟林守道说:“我觉得你们大姐说的是对的!靠自己的本事站住脚的人,路走的踏实。” 林守道:“……”易地而处,我们俩口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看着!再是没办法,也得试着努力努力! 田易阳抬头看自家姐姐,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男人指望不上,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易地而处,林守道就是到处借钱去,就是去偷去抢,都不会明知道姑娘靠自己闯很难偏还不无动于衷的。 在姥姥家吃了一顿饭,一家三口拎着十几斤的挂面,还有姥姥准备的冻豆腐、油炸豆腐,以及姨妈给自家三口做的棉鞋。 姨妈说,“除了棉花,还续着羊毛,给孩子多做了几双,换着穿。” 田易阳就说两个外甥女,“今年得给我拜年,初三我就回城里了!我等着你们。我现在轴起来了,挑理呢!” 知道了!肯定去。 回去的路上,田易阳把毛斌骂的死臭:“啥都是我姐说的对!他啥都靠我姐,可不得我姐说啥都对嘛!只要不叫他出力,啥都行。” 然后又说桐桐:“找对象别学你姨妈!找男人别的都是次要的,‘担当’两个字却最重要!”男人没担当,那也叫男人? 桐桐应着,其实今天大姨夫完全可以接茬。 姥姥、姥爷和舅舅出面,用的是姥姥的关系,虽然关系远了一些,但试试嘛!你们反正在这边过年,跟着过去拜个年,人情往来的,万一能行呢? 不接茬就叫人不好说了!就是舅舅想伸手管,愿意跑动这个关系,但孩子亲爸不接话是几个意思呀?娘舅再亲,事关孩子一辈子的事,也没法越俎代庖! 田易阳在路上骂了一路,但是回到婆家,坚决不说娘家人的半句不好!反正就是姐姐家一家四口回家过年了,孩子也都大了云云。 一年到头的不回来几次,这一回来吧!其实也就这样。 冷的,喧闹的,出去玩或是拜年,脚都冻的疼了。这么一比,还是自家更舒服。 田易阳偷着跟林守道说:“以前你姑娘回来了就不想回家,现在大了,不爱走亲戚了。这不,三两天就待够了。” 林守道就笑,“过了初二,初三咱就走。” 临走前,林守道问大哥对侄女安排的事,大伯不是没想这个事,“她表舅要带着去南边打工去,我没舍得!太小了。” “过了十五,你把孩子送过去。”田易阳就说,“技校里先叫孩子上两年学,年纪小有我们看着呢!想住家里就住家里,要是要求住校就住校,学校就在社区里面,周末回家是一样的。” 大伯娘可太高兴了,连问都不多问,“我不知道外面的事,没那个见识!你们看着管吧!过了十五就给送去。” 因着过了十五,他们要去城里,所以除了这十几天要吃的东西,其他的就不用带了。 也不叫大伯再送那么远了,去镇上坐车进城就行。 大年初三走的人少,车上也没多少人。 桐桐坐在车上,隔着车窗跟爷爷奶奶告别,“过几天都要来。” 好!知道了。 桐桐头一次知道,田易阳是个执行力这么强的人。 老家拿了个冻肘子,她回来就拿着肘子去给他们主任拜年去了!桐桐在家洗了头,擦了身上,泡了脚,把头发都晾干了,她这才回来。 一回来就很高兴,跟林守道说,“我们主任应承下来了,按照厂里的子弟算,收一半学费。” 多少钱? “一年一千二。” 一千二呢? “这已经算是便宜一半的了!” “哪能招到学生。”这么贵。 话可不是那么说的,“要是带商品粮户口呢?”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孩子送来叫学个什么。 林守道‘嗯’了一声,这倒也是,“那我跟村部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一声。”看家里能凑得起来这一份钱不。 田易阳就说,“想法子也得凑!” 桐桐看她这热心的样子,“你打算叫我堂姐学什么?” “园林技术。” 啊?目的性这么强?“学出来有门路?” 田易阳就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我们主任推荐的!” “她有门路安排工作?” 田易阳点了点茶几,也说林守道,“我们主任说了,工业区的环境优化,是以后验收的标准。以后咱们这一片,需要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专业的!” 桐桐:“……”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老工业区现在看起来乌漆墨黑的,破败了起来。城市美化,这一定是有要求的。现代化的企业,环境的美化自然也是标准之一。 对方的意思可能是说:现在学,等改制完成,厂子里还是会招收相关专业的人员。 第517章 人生向暖(26)三更 孩子一出门,田易阳就低声说,“我们主任家的姑娘攀了个高枝。” 啊? “那孩子大专今年七月毕业的,分配到区里的文化局,结果跟市里的林业厅的主任处上了。” 大专毕业也就才二十一二吧?这厅里的主任,至少得在四十往上吧。 田易阳伸出手来,“四十八!原配病死了。原配留下的姑娘在京城工作,已经结婚了!” “那这女婿比丈母娘的年纪还大?” “可不咋地?”田易阳叹气,“我们主任也是头疼,她上次喊我去给她家帮忙缝窗帘,我不是去帮了半天忙吗?最后想着有一些多余的布头,就多留了一会子,给缝几个靠枕!结果她家姑娘带着人上门拜访来了,我碰到个当面。” “哟!那你的嘴够紧的。” “这不就多亏了嘴紧嘛!”田易阳就说,“我跟谁都不敢提。中间果然出事了,男方的闺女不乐意,这婚事就悬了,把我们主任气的够呛。这事偏每个能说的人,我知情,她跟我叨咕了几句。我就实话实说,要么,就给姑娘安排个更好的去处;要么,咱就豁出去。” “婚事成了?” “嗯!年前把结婚证领了,怕影响不好,办的很低调,就两家人出了一顿饭,谁都没惊动。” 田易阳就笑,“我一听她跟我说这个,我当时就长了心眼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技校是怎么安置学生了,最怕就是安排到南边打工去。咱家燕子是姑娘,家里不放心,还是希望留在咱这叔婶身边好照看。” 然后人家给你出主意了? “咱就说这学费,说贵其实挺贵的!但这包含了农转非,对吧?这个户口值钱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户口办下来,至少能一两万,还得是有门路。所以,只凭这个,这肯定是能在农村招到学生的。说的是内部子弟减免一半,其实他们压根就没想从内部招!知道没人来上。 但用的是社区的地方,厂里的地址和校舍,这玩意说出来就是糊弄大家的。其实,它的招收对象很明确,就是农村孩子,想叫孩子脱离农村吃上商品粮的农民父母会花着一分钱的。 信息不对等,他们不知道这个商品粮户口不值钱了。 “但咱就得这么上,也得要这个户口。有些单位招人,就是不招农村户口!她家刚好有林业部门的人,这些都是相关的,学出来求上门,这个面子她一定会给的。”田易阳就叹气,“咱也没有别的门路,这个关系一定得维护好。回头抽空看人家家里要拾掇啥,咱出些力气,说不定桐桐将来……还能用得到人家。” 成!这事我记下了,我得想想下一步的钱从哪挣。 结果正琢磨呢,门被敲响了。 田易阳还问说,“你姑娘出去没带钥匙?” 林守道一开门,自家姑娘回来了没错,身后还跟着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小伙子。 啥意思呀? 桐桐朝四爷指了指,“爸,我同学找你有点事。” 林守道愣了一下,然后只能朝里面指:“进来吧!进来说。” 四爷叫了一声‘叔’,然后又客气的喊田易阳,“大姨。” 田易阳应着,看了姑娘一眼,然后起身:“来!坐。”然后又去张罗瓜子花生,还指使桐桐,“给你同学倒茶。” 桐桐起身去倒茶了,林守道看这小子,“你是……哪家的孩子?” “金子光。” 哦哦哦!他家呀,也学的很好的那个小伙子,是吧? 林守道挠挠脖子,“找我?有事?”大年下的,人家孩子找来,啥事呀? “本来应该拜年的,这不是心里有事一着急,就上门了吗?”四爷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就道:“叔,我这在家里睡,冻了耳垂了。咱这还是供暖效果好的,我都给冻了。” 天冷呀!到处钻风,谁家都一样,恨不能睡觉都戴着帽子。 “我是寻思着,叔,你这是做装修的,我就寻思着,这窗户是不是能改造呀?” 改造窗户?拿啥改造呀?怎么改造呀? 四爷就从兜里掏纸,“我这几天就寻思,这窗户,第一得密封好,第二得隔热。有这两点,是不是就暖和。” “那肯定!”但现在的窗户不就是这样? 桐桐看自家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推拉式的木头窗户。单层玻璃本就不隔热,再加上木头窗户的密封性能不好,这玩意挂上厚帘子都遮挡不住寒气。 四爷是在家里看书写字,得借着窗户的光,可又受不住这窗户侵入的寒气。确实是体会到冬天的残酷了,他想到了改造窗户。 然后正好,老丈人有这个发展倾向,那为什么不从这里赚第一桶金呢? 第一,桐桐的日子好过了;第二,为以后清扫障碍;第三,桐桐是独生女,老丈人赚的再多,也跑不到别人的兜里。 有这些好处,那就上门吧。别总偷偷摸摸的,这大冷天,外面店铺都关门了。两人见面说个话,要么跟地下党接头,要么就得找周鹏借地方。这么着还怎么说话? 所以,光明正大的上门呗! 铝合金的窗户不贵,隔热也不好,但是密封好!这玩意才出现在市场上,新的房地产没起来之前,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个。 有了这个东西密封,若是再做成两层或是三层的玻璃窗呢? 想要隔热,玻璃层之间的距离至少得是十二公分。楼房要改造,就得想办法将窗户朝外延伸。怎么能延伸之后增加安全性,这得有人设计。 四爷拿着图纸,跟对方说,上面连造价都标着。 他是来下订金的,“等暖和了,能开工了,您给我家先改一个试试。我家在二楼!” 二楼一改,你再把一楼一改,安全性能也就测试出来了。不是家家都改的起,但你得看在什么单位去做了。 赚了第一笔之后,你就能只售卖材料了!会干活的人多了,有资本做装修材料的却不多。 与其做的杂,不如单做一样。 要是能联系塑料厂,代批发各种塑料,这赚头极大!农业生产是一部分,但冬天家家都不可避免的,需要这些东西来做密封保暖。看起来家家需求量都不大,但市场大了。 生意盘一盘不就活了吗? 林守道看着被递过来的三百块钱,“这得你爸来跟我谈呀!”你毛都没长齐,我跟你谈什么? “钱是我自己挣的,怎么花是我的事。”四爷这么说了,但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今晚上我让我爸来一趟。” 行!钱得当着你爸的面给,咱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人家孩子的钱。 四爷就把图纸放下了,“这个东西您留着?” “留着!我得琢磨琢磨。”道理是很容易明白的,隔热不隔热,在钢厂这个地方,有些词咱还是懂的。听起来有道理,事实上实践多了,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比如延展窗户怎么固定,怎么分散力,都没毛病。这玩意做的好了,真就能挣个金疙瘩。 嘿!这小子是有些本事的。 然后四爷就不多留了,“那我先回,晚上跟我爸过来,不打搅吧。” “不打搅!只管过来。” 田易阳还问说:“不留下吃午饭了?” “不了!家里有客人,晚上来。” “那晚上来吃饭!老家带的笨鸡,一会子会炖上。”田易阳说着就拍桐桐,“去送送吧。” 桐桐一看这打量的表情就不出去了,“不用了!我们天天见面,过完年三月份还要一起去竞赛……” “不用送!晚上就过来。” 然后真就这么走了。 田易阳真去炖鸡了,然后就跟林守道说这个孩子的来历,“他妈那可是个厉害人呐!跟婆婆两人恶战了十几年,谁也没服软。” 桐桐:“……”可能对家庭相对和睦的人来说,金家的剧情发展实在是匪夷所思! 林守道拿着那图纸琢磨着呢,只随口附和一声,完全没往心里去。 田易阳一边忙活一边说,“不过他家那大姑,也不是一般人!这一家子凑到一块,真是够热闹的。” 桐桐:“……”语气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他家那日子过的也是够呛,那孩子的妈跟赵大美合伙着呢,叫什么来着……李翠!对!是李翠,给人做健美裤。可多人在她那边做,一条裤子也就七八块钱,比外面买的还便宜……”挣的也就是个手工费而已,挺不容易的。 林守道‘嗯’了一声,“现在谁家容易?” “也是!他们跟咱们还不一样,咱家就你姑娘一个!咱多挣点,你姑娘就有傍身的。但要是真挣不来,找对象的时候擦亮眼,未必不能过好日子。可他家两个小子,还是孪生。这可要了命了,一个要成家,另一个也要成家。这是当父母的不放两身血,这一关都闯不过去的。” 林守道嫌她啰嗦,就打断她:“你替人家操那心干嘛?咱看咱这日子咋过吧。” 田易阳就说他:“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呀,要是钱不凑手还得赶紧想办法。孩子的事真是大事,别耽搁!” “这就去!马上去。” “快着点,回来就吃饭。”田易阳又开始在厨房里跟桐桐嘀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着又想起来,“那孩子自己挣钱?怎么挣的?”你们这一个个的小妖,还挺会整事。 “攒摩托!” 什么? “就是攒摩托呀!零件凑一凑,拼一摩托车。” 田易阳‘嗯’了一声,“家寒,不自己想办法也不成。” 桐桐:“……” 才这么一会子工夫嫌弃了一堆:家寒、不和、恶母、负担重。 第518章 人生向暖(27)一更 什么还好?一点也不好。 四爷进了门得侧着身子在家里来回腾挪。 今儿大年初三,家中待客。 初一在自家吃,初二回舅家。 姑姑们初二本也回娘家的,但李翠是那留在家中招待大姑子小姑子的人吗?早起一家四口回娘家,只留老太太在家招待。 今年分开住了,更不可能招待金家姐妹了。 初三呢,又在家招待娘家人。就像是今儿,舅舅一家,姨妈一家都来了。五十四平的房子,两室带厨卫,客厅能有多大的空间? 那么一丁点的空间里得挤三家人。坐着的,站着的,来回走动的,凳子、桌子、板凳,随意的散落着。真就是人碰人,人挤人。 四爷一回来,李翠探头就看,才想问儿子出去干啥去了,就见儿子递过来个东西,她抬手接了,是两根肘花。 这东西做的跟大火腿肠似得,切盘就是一道凉菜。 李翠:“……”其实招待的是至亲,很不必那么讲究的。这一份钱就属于可以不花的钱。 舅妈张爱红靠在厨房门口嗑瓜子,看见了就说:“咋还专门去买了?要知道我过来带两根,年前我批发了一箱子,零卖一根得贵一毛吧。” 四爷:“……”他哪知道批发价多少,零卖多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从来都是桐桐的事,以前一听这个他就跑,都是桐桐出面应付的。 长辈问了,不理不合适,理吧,我该说什么? 他就说,“贵不了一毛,只贵八分五厘。”说完就回屋去了。 张爱红还在那嘀咕呢:“现在这卖东西,还有五厘五厘算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买个菜,几分几厘,买的多,好算。这一根一根的买,这厘……怎么算呢?” 姨妈李彩隐晦了白了对方一眼,“小晔学坏了,他逗你呢!” 张爱红这才反应过来,跟舅舅李壮告状,“你看你外甥,没事拿我这舅妈逗闷子呢。” 一屋子的人都笑,李壮哈哈哈的,“老二是蔫!蔫坏蔫坏的。” 在厨房学着掌勺的金思明马上接话,“我舅说对了,蔫人坏上来,那是一肚子坏水。” 李翠将肘花放厨房,靠着热锅,“这个得这么着化开,不能用热水泡,要不然就碎成渣了。” 成!知道了。 李翠又挤出来,心里怪不得劲儿的:我家批发不起一箱子肘花呗! 自家娘家嫂子这嘴,是真讨厌。 结果张爱红还在那边说呢:“年前我也没敢准备的多了!肉割了十斤,过年包饺子不想吃猪肉馅儿的,我说割上两斤生牛肉吧,结果叫李征去割肉,这小子割了五斤的生牛肉,五斤的熟牛肉……” 李征是舅舅家的儿子,今年二十一了。 舅家还有个表姐,叫李玲,在外面打扑克笑的嘎嘎嘎的就是。 四爷默默的塞上棉花耳塞,突然就觉得林雨桐小同志很了不起,要是她在,她一定能兴致勃勃的跟对方你来我往比谁家的肉多,谁家的物质丰富的。 而且,她不仅不会厌烦,还会乐此不彼。 “我说买这么些肉了,别的就不买了吧。结果又是火腿肠,又是肘花,整箱的往回搬,瓜子花生那都是十斤一袋的买……” 金思明嘻嘻哈哈的,“舅妈,那昨儿去,咋不见你的牛肉,不见你的火腿肘花?这是不舍得叫我们这些外甥吃呀!那可不行,咱明儿继续上舅家去……” 然后张爱红赶紧说,“不是不舍得,是没来得及解冻,都在窗外挂着呢。” 姨妈家的表哥朱闯就接了一句:“那今儿可提前说了,舅妈你回去就给解冻上,我们明儿就过去了……” 张爱红就不接茬了,岔开话题,“吃……啥时候都能吃,不在于是不是过年。闯呀,啥时候带个对象回来?” “我大表哥都不急,我急什么?等我李征哥带回来了,我肯定往回带,咱不能乱了次序。” …… 四爷取下棉花耳塞,这么着是没用的,声音还是杂。 这么些人,吃饭分了两桌。 凉菜热菜,摆的满满当当。 菜没摆完,酒先上桌,老白干满上。 四爷给倒酒的时候只给金子光倒了一点,低声道:“爸,晚上有点事,少喝点。” 金子光就摁住了杯子,叫孩子倒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给你舅和你姨夫满上。”然后给两人说,“感冒了,头疼的,今儿我少喝的!明儿咱再喝。” “都少喝吧!”李翠想把酒收了,自家男人优点不多,但喝酒有度这算是一点。可自家哥哥和姐夫就不是了,这俩的酒品太讨厌了,她也最烦招待这些人喝酒。 来自家做客,还不能硬拦着。 结果这一喝就多了,划拳掷骰子,喝的李壮指着大姨夫朱达骂:“你算个啥?当年李彩嫁给你,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些年李彩跟着你过的是啥日子……” 朱达囊囊咄咄:“你的日子好?乌鸦趴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 “你说啥?你说啥呢!你跟谁这么说话……”李壮喝的头上冒气,激动的往起一站,一巴掌拍到桌上,碗筷都跟着跳了。 四爷看着被震掉的豆腐块,端着碗起身了:这饭是吃不成了。 昨儿就是这样,吃的好好的,喝多了,在桌上呛呛的恨不能打死对方。反正是以掀了桌子为结局。 酒醒了事就过了,好像谁都不计较了。可这一喝多吧,又开始翻旧账。 这亲戚做的可太委屈了,年年叨咕一遍,桌子掀一遍,没断亲真是奇迹。 这不,刚站起来,李翠才要劝,自家这大哥抬手一掀——踢里哐啷! 完了! 菜完了,可惜了的。 碗碟碎了,又得重新置办,这是要花钱的。 过年穿的都是体面的衣裳,哪怕不是新的,但至少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现在是,油水沾满了,可精彩了。 四爷端着碗回头看,一桌子就自己保住了一只碗。 然后劝架的,拉架的,来回撕扯的…… 四爷端着碗冷静的看着:这么热闹的事,桐桐没看上着实有些可惜。 客人走了,一地狼藉。 两口子开始叨叨,金子光说:“你大哥真是的!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叨叨个没完。年年说,喝点酒就说……没品!” “那你咋不劝呢?不叫喝不就完了。”李翠又说姐夫朱达,“再说了,我大哥说错了?他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还不叫人说了?” “你姐俩是天仙呀?这个窝囊那个窝囊,有那不窝囊的,凭啥看上你们?” 两口子说着说着,火药味渐浓。 这个扶桌子重重的放置,那个扶凳子也重重的往地上一放,表达自己的不满。 四爷一看不对,利索的从床下拿了榔头出来,这桌子凳子肯定开始摇晃了,出去给规整规整。 果然,才慢慢的敲打凳子呢,李翠对着金思明就开炮了:“站着干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满地都是……你不收拾?” 收拾!收拾!马上收拾。 李翠蹲下跟着收拾着,又开始骂老大:“你看看,你这碗洗干净了没?里外花纹都要干净!” 金思明:“……”是完整的碗的时候你也没说我洗的不干净,结果都碎成瓷片了,你抓着瓷片嫌弃我的碗没洗干净,有黑色的老污垢,这就:“……下回注意!” 四爷一看,在眼前晃荡被骂的概率极高,他利索的把锤子塞给金子光:“我去买些碗去。” 李翠起身掏钱,四爷赶紧说,“应承人家抽空去攒俩摩托车,才收了五十的定金,够用。”说着,见金思明被骂的了可怜,就赶紧问:“您不跟我一块挑去?” “走!”李翠起身,换了一件外罩,跟着走了。 金思明舒了一口气,干活可以,挨骂就觉得哪哪都干的不对。他利索的把该扔的扔了,粗略的打扫了一遍,看起来不那么脏了,这才细细的擦洗。 金子光就跟大儿子说,“明年不招待你舅和你姨夫……”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去年就买了一次,今年又大过年的买。”李翠在路上跟儿子抱怨,“不招待不对,招待……不嫌吃不嫌喝,就嫌这德行!也不怪你爸烦,我也烦。” “没事!砸吧。碗筷而已,能值几个?明年给您换个榆木饭桌,那东西重,想掀也掀不起来。塑料盆、塑料碗准备一套,爱掀桌的就用那个招待。” 李翠就笑,果然还是自家老二厚道:从不抱怨他舅他姨。 他们是这不好,那不好,但不喝酒的时候是挺好的。 大年下的,去挑碗碟的人还不少。不用问都知道,一喝酒就掀桌的大有人在。 碗碟用麻绳捆绑,露天放着,上面满是泥土灰尘,这得回去清洗的。 李翠挑浅口碟子,小声跟儿子说:“这个碟子装的菜少但看起来多,炒三个鸡蛋看起来就盛满了……家里来客人用这个碟子。” 然后又去挑了深口的碟子:“这个碟子可太装东西了,炒五六个鸡蛋看起来都像是没装满,来客上菜叫人瞧着不实诚。切半斤肉都摆不满的盘子,只能咱自己用……” 平时四口人一顿炒一个菜就行了,这盘子装的多,家常用挺好的。省的同样的菜放好几盘,不像个样子。 四爷:“……”挑的不是花色,是装货的多少呀! 挑完了这个,人家真去找塑料材质的。 四爷就说:“洋瓷的,不锈钢的也行……” 对!这个皮实,还比塑料的耐用,“就是贵一些。” “够!”带的钱够。 洋瓷的便宜,但不时兴了,而且洋瓷剐蹭了看起来很丑。 第519章 人生向暖(28)二更 饭吃了一半,没吃饱,干脆把冻饺子煮了一些。 四爷不想吃了,留着肚子今晚去吃炖鸡!这饺子连着吃第四天了。一说不知道吃啥,就说煮点饺子吧。 谁都会烦的。 金子光端着碗,并不知道儿子说晚上有啥事,“是要带东西去你老师家去?” 老师并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四爷并不是很想去老师家。 他起身给金子光舀了面汤出来,放在边上,“我是想着天稍微暖和了,把咱家这窗户改了。” 李翠不知道啥意思:“改成啥?咋改?”这不挺好的吗? “不保暖!”四爷就说,“现在人家有办法给改出来,不怕寒气。” “花那份钱干啥?”李翠看了看这屋里的窗户,这么大动一次,花费能少了? 金子光没听说谁家要改窗户,或是谁家改的窗户好,“听谁说的?” “您跟我去见见,见见不就知道了”四爷说着就看李翠,“不花啥钱。” 咋可能不花钱呢? 四爷心说:给了图纸,要是改装成了,林守道怎么可能从自家收钱。 这就是可以明确的说给钱,但最后肯定不会收钱的事! 所以,话只管往大方的说,钱肯定是不花的。做个假大方的样子就行了。 金子光这才问说:“谁家?” “林守道。” 林守道……是谁呀?金子光看向老婆:你认得?听过? 李翠:“……”她意有所指的看了老二一眼,然后给金子光眨眼,嘴上却淡的很,“就是……那个之前不是传跟赵大美那个啥……” 啊啊啊!哦哦哦!懂了!懂了,“他家姑娘学的怪好的那个。” 对!就是那家!那家是独生女,那家离咱近,那家也住五十四平!那家的姑娘不光打人,忽悠人还一套一套的。 金子光挠头:十五岁而已,这么一丁点的年纪,瞎折腾。 非去不可吗?不去行不行?去了跟人家说什么?花点钱叫人家给修个窗户,能咋?你这高中、下来大学,距离谈婚论嫁早着呢,不好好上学,干啥呢这是? 今年这初三为了省点暖气费,还不补课!早点开学多好,竟是给大人出难题。 他问说:“作业写完了?” “完了!” 这些老师不负责任呀,怎么给布置的作业这么少呢?“大过年的,找人家说干活的事,不太好吧?过年就是要休息休息……再说天不暖没法开工。” “关键是铝合金材质的得联系厂家,挺麻烦的。”四爷说着就又补充了一句,“摩托代理那边有铝合金厂的关系,走一批货能拿一份提成。我是想着林叔要是能用,我就能拿这提成。提成拿了之后……看是仓库那边要承包还是要分块往出卖。要是往出卖……咱就可着钱买。几十万人的地方,什么样的饭馆都能赚。” 家里的经济确实紧,但这得根据各家的情况看着办。 铝合金窗户这个事,适合林家。 而饭馆这个,适合金家。 四爷只能把事情说的尽可能合理一些,叫钱的来处看起来透明一些。炼铜那个不能叫人知道,那个生意用的哪怕是废料,可要是叫更多的人知道了,风声传出去就会有人管。 他就说:“我哥学厨子,但是啥菜都会做那倒是大可不必。做点特色的……”像是火锅以及类似火锅的东西。 火锅投入大,主要在人员上。但要是串串呢?要是单纯的冒菜呢?地方不用大,人手不用多。 经营的多而杂,反而不如做好一样。 这玩意受众广,档次也不一,但肯定生意不会差。 母子两个守着一个店,刚开始这就可以了。攒下钱了,馆子开大了,生意也就更好做了。 自己其实是想不到什么串串、冒菜的,是今儿跟桐桐碰面,自己提了一句铝合金,她就说起了这个。 挺好的主意! 金子光:“……”哦!不是为了人家的姑娘呀!为了卖铝合金,你撺掇人家做铝合金窗? “书上的故事!有人把鞋卖到没有穿鞋习惯的非洲,市场空白赚的多。”四爷数着吃了八个饺子就放下筷子,“我跟林叔说好了,人家炖鸡等着呢,不去?” 金子光看看碗里的饺子,也不想吃了:“那就……去吧!去。” 李翠抬手拍在老大的脑门上,“一个肚子前后脚出来的,你看看你?” 又怎么了? “我跟你爸也都是十五六开始工作的。”还说现在这孩子越来越长不大,感情不是呀,“只有你长不大。” 金思明:“……”你看这冤不冤枉吧!没处说理去。他嘟囔道:“他当炒火锅料那么容易?” 四爷进屋取了一张纸给金思明:“你照着这个试试。” “从哪的?” “找朋友从人家火锅店偷师的。” 金思明嘟囔:“有这个也不一定能做的跟人家一样好吃。” 四爷就等他这话,“这几天没事咱出去转转,去别人的火锅店尝尝。”桐桐肯定想吃火锅了,就是没那个条件吃。 “成!”一说吃就觉得真靠谱,“我尝了就知道做出来的跟人家差哪儿了?” 李翠瞪了老大一眼:你就奸吧!老骗你弟。 鉴于儿子的初衷是为了挣钱的,而人家又应承下来了,金子光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人家炖鸡等着,咱就不能空手去,“拿瓶好酒,再拿点什么?” 点心、罐头的拿几样? 四爷摇头,那个桐桐不爱吃:“顺便买些水果吧。”香蕉、橘子买些,桐桐怕是天天在家吃冻梨,早腻味了。 嗯!腻了。但是花钱买其他水果,那叫‘害牙疼’! 桐桐在家看书嗑瓜子,然后田易阳端了两个冻梨进来,扫了一眼,是全英文的书,她也看不懂,又转身出去了。 电视台上午还有节目,一到下午就没有了。但是一些地方小台,跟放录像一样,放些别的节目。虽然图像不清晰,杂音很大,但基本还是能看的。 桐桐就说:“门关上我又听不见,你们开电视吧。” 不开!开了你的心就跟着跑了,“六点有动画片,给你开电视。” 四爷拎着水果和酒,带着金子光来登门的时候,听到里面正传来电视的声音,“我很强壮,我爱吃菠菜,我是大力水手……” 才要敲门,林守道把门先打开了,“在窗户上瞧见你们了,快进来!” 桐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小褥子靠着靠枕,手里拿着炸鱼块保持着吐刺的姿势。 来客人了,她赶紧起身,鱼块也放碟子里,“叔,来了?” “来了!来了。”金子光一进来,就觉得……两家的日子其实差不多。不过这家的姑娘长的是挺招人稀罕的。 田易阳从厨房出来,“快坐!马上吃饭。” 炖鸡,上面是白面花卷,一锅就出来了。家里来了客人,不倒酒这是失礼,酒还真就得喝。 酒喝上了,这才说事。 林守道就跟人家家长夸他家的儿子,竖起大拇指:“能耐是这个!”真的是这个。 金子光一听人家夸,就越发来劲了,虽然谦虚吧,但那股子自得还在。 桐桐一边吃着碗里的肉,一边瞟四爷:这个事挺好,但是林守道未必能领悟你的意思。 市场空白这个时候做当然最好,可铝合金这个材质早就有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换窗呢?这个东西又为什么没在市场上大规模的出现呢? 这其中有个原因:原材料涨价。 铝锭被炒的价格极高,拿着批条来回的倒卖。就像是有些东西加工后出厂价才八毛,可原材料就已经一块了。就属于不生产还不赔,但一生产就赔钱。 工业区,铝镁矿就距离不远,这个东西的价格报纸上总是有的。要是没记错的话,铝的价格居高不下。 这个时候你搞这个,做的就不是一般人的生意。 四爷给定位的客户是谁呢?是周围这些大厂的厂区办公室。 说实话,大企业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个不好过指的是工人!但是,对于一个企业的上层,他们的日子是很惬意的。要拿就拿这样的工程,对吧? 四爷晃动了筷子,不是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就搭话跟林守道说这个铝材从哪里来,这里面当然有铝材价高的问题,“……可也正是因为价高,铝制品厂很多都停止生产了。那么,铝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桐桐‘哦’了一声,懂了。 “矿场周围的村镇就出现了一些集体企业,他们做铝锅、铝篦、铝饭盒……加工粗糙,在农村市场上倒是能存活。门框窗框这些东西,也并不需要多精细。” 四爷说着,金子光都奇怪,“你见过这种厂子?” 没见过,听过!周鹏他叔就在矿上,之前他堂哥在他那边小住,一块聊过。因此,他只能说,“是一个朋友,他家是铝矿上的,他知道的很清楚。” 金子光就点了点儿子,跟林守道说:“我家这个呀,钻到钱眼里去了。之前买房,这小子一把拿出了一千二。我呢,没给他上学花多少钱,他倒是开始补贴家里了。” 正说着呢,门响了。 田易阳一边招呼客人吃喝,一边去开门,“吃着,别停筷子……我看看是谁。” 结果门一开,又冒出个小伙子,跟里面那个长的极其相似。 这小伙子叫了一声‘大姨’,就问说:“我爸在你家没?” 第520章 人生向暖(29)三更 两口子打架这个事其实挺常见的,但像是四爷舅舅家这样的,很稀奇。 最开始以为是李壮把舅妈张爱红打了,谁知道那是两口子互殴!李壮喝醉了推搡了张爱红,张爱红没站稳给摔了,头上撞的青紫。 然后她越想越生气,起来之后直接抡起凳子照着丈夫的脑瓜子扔出去。 李壮倒在地上了,也没破皮也没流血的,她觉得没事,就去睡着了。儿子女儿都大了,出去玩了。等晚上该吃饭了回家了,发现爸爸躺在地上。他们以为是喝醉了又睡着了,摇了两下没起来,赶紧去叫妈妈。 结果张爱红听见了也不动:他撞头了,我也撞头了;他不醒来吓唬人,我不会么? 两人都叫不醒,一个跑去叫亲戚邻居帮忙,一个留下照顾。 话传一传就成了张爱红昏迷了一个下午,可等邻居里有在职工医院上班的护士来帮忙的时候,这才吓坏了:“你们没看见李叔鼻子里流清水吗?” 冻的流鼻涕? “哪呀?赶紧送医院!” 结果砸成脑脊液鼻漏,大夫说这种情况一般得先保守治疗三到四周,要是没有好转,就得转院做开颅手术。 而张爱红……就是额头磕出个大包来,过两天就好了。 这不就尴尬了吗? 住院是要花钱的,泡在医院保守治疗三四周,没有两三千块钱下不来!而开颅手术只要听听就觉得这个花销高到能吓死人。 可问题是,他们家哪有钱呀?说什么买多少肉,置办了多少年货。一到真用钱上了,舅妈才说实话:“过年就两百块钱,能过个啥年?从哪弄这两三千块钱去?” 意思是叫兄弟姐妹一块凑。 李翠能气死,“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哪有多余的钱?你还有二百过年的钱,我连二百都没有。就一百来块!今儿把碗碟子砸了,再去买都是赊账,没现钱给。” 反正就是没钱,出力可以,出钱别找我,我真没有! 李彩先拿了五百出来递过去,“先交一部分,随后慢慢想办法。” 李翠看了姐姐一眼,也没言语:他们两口子打架,人成了这样了。当嫂子的为啥不从她娘家借钱去?她娘家姐妹七个,一人两三百也就都凑出来了。 金子光觉得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心说不行拿上二百吧。结果话还没出口,李翠就打岔:“你没去问问大夫,还要注意些啥。吃的有忌口的没有,嫂子要照顾大哥,我给咱负责后勤。做好饭叫孩子给送饭。” 金子光:“……”行吧!反正是你哥,你不想出钱咱就不出。 然后真就是在家给做饭,做好了就喊:“金思明,给你舅送饭了。” “又是豆腐羹?” 知道啥呀?大夫说了,一定要清淡点,“抓紧去,要不然就凉了。” 把这个打发走了,又说出来活动的老二:“你就是手里有几个散碎钱,也不许大手大脚。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管是谁,但凡想从你手里拿钱的,你都警醒着些。钱放在自己包里最保险,这没啥不好意思的。别跟你爸学,啥面子不面子的!”等咱没有的时候,人家未必借给咱。 四爷‘嗯’了一声,“晚上别做我跟我哥的饭了,我们出去尝尝人家的火锅。” “少点些菜,尝尝味儿就算了。要是没吃饱,回来妈给你们煮饺子。” 四爷:“……”那是得多吃点:“嗯!尝尝就回来。” 叫桐桐吃饭不能四爷自己去叫呀,这不是有同学吗? 让四爷保管过杂志的吴放同学,跟桐桐坐同桌的李娜同学,再喊上一个邱艳。叫俩姑娘在窗外喊桐桐,“我们去吃火锅,你去不去?” 田易阳以为是人家小孩一人一份钱凑着吃呢,“新开了一家,十块自助火锅,是吃那个?” 不知道呀! 田易阳给拿了二十块钱,“去吧!跟同学去吧。” 这才算是从家里出来,吃了一顿想了这半年的火锅。味道一般,菜品一般,但这就是火锅。涮了毛肚裹着麻酱往嘴里一塞,太满足了。 说实话,这个料也很一般。 金思明吃着都觉得:这玩意应该也能炒出来吧。 赶明儿就回去试试。 四爷带桐桐出来,就是吃饭来的。带一群小孩,能说什么?吃的高兴就成了!高档的地方当然也不能去! 熬吧,很快就熬过去了。 可不是吗?对这一片住着的人来说,九成的人都觉得是在煎熬。 日子太熬人了。 大年初八,姨妈带着两个表姐上自家来了。换了房子之后,姨妈是第一次来。这住的在现在看来比农场当然好多了。 农场就是平房,不是庄户院那种,是一排排平房,一家挨着一家。姨妈家有一间四十平的平房,大炕、灶台,烧柴火,那就是他们的环境。 四爷那天带来的橘子和香蕉她也给吃完了,家里还只有冻梨和冻柿子。 这些农场里又不稀罕。 田易阳就说桐桐:“那个果珍,冲那个。” 橘子味的果珍冲了待客,又给拿了蜜枣,桐桐坐在边上就不言语了。 田易阳就问说:“姐,要不,叫晶晶跟人家小伙子见见!要是行,试着处一处;要是不行,谁还能逼婚?万一看顺眼了呢?” 田新阳看了她一眼:“我自己的姑娘我能不了解?毛晶是个心高气傲的,长的不起眼的人,她看不上。” 毛晶端着杯子:“我怎么心高气傲?”这话说的,“要是不行,我就看看哪个药店招人,或是小诊所用不用护士,这总行吧?” 正说话着呢,门被敲响了,是个小伙子的声音:“田姨,啤酒和汽水给你捎带过来了。” 桐桐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买了这个?她起身去开门,“买啤酒和汽水干啥?” “汽水你姨妈你表姐要喝!过几天你大伯、你姑父他们要来,啤酒不得用呀?现买化不开……” 门开了,是个小伙子,手里拎着两提,“桐桐在家呀?没出去玩?” “没呢!”桐桐把进门的位置让开,伸手去接:“我提汽水。” “不用!我给你拎进去。”小伙子说着,就进来,见有客人还笑了一下,“有客人?” 田易阳应着,说毛晶,“晶晶,帮忙给往暖气片跟前放放。” 毛晶起身帮忙去了,田易阳这才又招呼小伙子,“没去医院上班?今儿休假还是轮夜班?” “休假!”小伙子说着就摆手,“不耽搁您了,我先走。” 嗳!慢走。 小伙子是替他大伯家的小卖部送货的,看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相亲的事。 不丑!跟丑真的不沾边。就是个一米七上下,看着有些憨厚的小伙子。毛晶一米七五的身高,肯定是比这小伙子高。 田易阳问说:“怎么样?” 毛晶一脸为难,低声说:“也太低了吧!至少得跟我差不多高。” 田新阳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看!怎么样?” 田易阳:“……”无奈呀,“我再帮着找找!不急着订婚事。”其实人家家里一听说姑娘个子高,真的挺愿意的。他们觉得高个子媳妇能改变基因,下一代肯定个子高。 姑娘也是有文凭的,安置起来并不难。瞒着小伙子叫他过来,让两孩子在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相互看看! 结果毛晶没看上人! 结果毛淼接了一句:“我觉得其实还好吧。” 毛淼没有毛晶高,但也就一米七上下,跟那小伙子个子差不多。 田易阳愣了一下,问说:“你觉得挺好?” “哪不好吗?”毛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问她姐,“你觉得除了个子低点,哪里瞧不顺?” 毛晶:“……”也没有哪里不顺,就是单纯的看过就忘了长相的那种人。 田易阳就问说,“淼淼这过了年都十八了!再有半年,也该实习了吧。” 嗯!该了。 “一米七也是高个子姑娘。”田易阳就看自家姐:“要不,叫桐桐带上淼淼跑一趟小卖部,再买点啥。” 意思是叫人家相看相看!只要看上人,具体是护士还是老师,差别不大吧。 田新阳就看了老二姑娘一眼,“那你跟桐桐去一趟吧。” 桐桐:“……”行吧!去看看。她拿了钱,带着毛淼过去,得走十几分钟才能到。 果然,小卖部的厚帘子掀起,里面站了好几个人。一看见桐桐就都笑,“想要什么?” 桐桐:“……”买点啥呢?“拿瓶米醋,拿瓶酱油……” 老板娘取货,顺便用抹布给擦了上面的尘土。店里的人都打量毛淼,然后隐晦的交换眼神。 毛淼身材没有她姐丰腴,脸盘上也没有毛晶那么醒目,但总体上来说,也是挺白挺好看的。 老板娘还问桐桐:“这是你谁家的姑娘?” “我姨妈家我二表姐,读师范呢,今年九月就能实习了。” 老板娘心说,不是说护士吗?但人家没问,也没急着找钱,而是喊人:“小鹏,门口的冰太厚了,取些乏煤球砸碎铺上,小心滑倒。” 说着这才找钱:“不着急出去,等把外面铺一铺再走,摔了可不得了。” 桐桐听见脚步声就跟小伙子打招呼,“小鹏哥,要早知道还要买东西,就不叫你专门跑一趟了。” “太沉,你拎不动。” “我跟我表姐两个人,咋拎不动。” 然后这个叫小鹏的小伙子头抬起来看了一眼,顺手从兜里取了一把糖:“酒心巧克力的!” 桐桐接了,塞给表姐:“淼淼姐,你尝尝。” 结果是,姨妈带着两个表姐吃了饭就走人了,男方那边给回信,说是:不管是小伙子还是家里的长辈,都看上这个叫淼淼的姑娘了。如果人家姑娘愿意,叫两孩子再见见,让他们自己谈去。 第521章 人生向暖(30)一更 桐桐翻身,屏蔽掉客厅里若有若无的声音。 这两口子一睁眼又开始叨叨了,听那意思是:林守道晾衣服的时候忘了给下面接盆了。 天太冷,衣服当然不能晾晒在外面。家里为了腾出一见客房来,把厨房挪到了阳台上。这就导致了晾晒东西的空间被挤压没了。 从客厅到阳台是一道推拉门,晚上这个门必须关上,保暖。 而推拉门上面的墙上订着个横杆,弄这个的目的本来是为了挂帘子遮挡寒气的,后来发现没地方晾晒衣服,这就成了个晾衣服的所在。 洗完了,用晾衣杆挂上去,这就成了。下面用盆接着,沥水。 林守道晚上梳洗完,顺道洗了袜子和裤头,然后晾上去了。倒了洗脚水应该是真忘了,结果湿衣服滴下的水就落地上了。挨着玻璃门遇冷就结成冰,推拉门拉起来都不顺畅了。 田易阳就抱怨:“这种事怎么能忘了?” “顺手刷了个便池,忘了……那现在就忘了!你起开,我把冰给弄开就完事呗。” “这不是忘不忘的事……”田易阳小声抱怨,“小衣裳,你靠着暖气晾在椅背上不就行了。” “你姑娘整天在暖气上暖吃的……” “又不是叫你在上面晾……” …… 不是大事,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连个事都算不上。然后一睁眼就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 其实要是有一台洗衣机,双缸的,洗、甩,这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可问题里,家里没有洗衣机,在漫长的冬天,在空间狭小的单元房里,就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林守道给媳妇许愿:“今年肯定买洗衣机。” “电器这个东西,要买还得买个差不多的吧!我在商场里看了,一台至少得一千五……”田易阳就说林守道,“昨儿你还给你姑娘许愿,说是今年给她换个大彩电!要是中考考的好,买了彩电叫她在家看一暑假。” 这又是冰箱又是彩电的,上哪挣去?把随手能做到的事做好,比许这不切实际的愿好多了。 “你这个人,挣钱总有个目标……打击人积极性干什么?” “我是告诉你要脚踏实地!” …… 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于是,桐桐就在这种叨叨声中起床、梳洗、吃早饭。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说了,“我今儿跟你爸上你姨妈家,你就不去了。” “不是今年说好了,不专门跑姨妈家拜年么?”桐桐将鸡蛋往嘴里塞,“跟姨妈说好的!” “农场跟林场离的不远,去问问你姨妈,林场那边的木头是怎么卖的!”林守道就解释说,“四处踅摸来的,太费劲了。那边的木头好!金家那小子说的铝合金的生意是好,但不耽搁做木料生意。去看看,谁家家里能不用木料?” 哦! 田易阳只交代,“锅里的篦子上给你放了一碗粉蒸肉,另外有三个饼子。吃的时候把火打开,十分钟就热透了。往出端的时候垫着湿抹布,小心烫手。” 嗯!记住了。 “我们晚上肯定能赶回来!”田易阳叮嘱着,手里收拾着,转脸又跟孩子爸抱怨,“咱家这姑娘惯的呀,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还得操心她吃不吃到嘴里。” 桐桐:“……”她转身去拿拖把,把地拖了。 “不用!昨晚睡前我拖过的。”田易阳开始催,“早上脑子清楚,去看书去,不用你管。” 桐桐就小顶一句:“不叫我干活的是你,抱怨我啥活也不会的还是你。以后不叫我干,就不许抱怨!” 嘿!这熊孩子。田易阳喊林守道:“你听见你姑娘说啥了?” “我姑娘说的对!” 田易阳就笑,“我是看出来了,那就是个小白眼狼!你俩个姓林的,欺负我一个外姓人。” 要走的时候田易阳又指了指暖气片上的荔枝罐头,林守道给打开了,然后送到闺女房间,放在屋里的暖气片上,“等不冰了再吃,不能一口气吃完……”还是有些凉的。 桐桐看了一眼,‘嗯嗯嗯’的点头应承着。 “不要出门,不要轻易开门,不管谁有啥事告诉他家里没大人。” 好的! 门可算是关上了,桐桐把书一合,门外又传来田易阳的喊声:“桐桐,妈跟你说,煤气用完得记得关上。” “好!记下了。” 人一走,桐桐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 其实播的什么电视剧她也不知道,看起来肯定也不连贯,但就是不想看书。确定走了,早起出门又太冷了,那就开电视看一会呗。 “开了!开了。”金思明拉了凳子,坐在电视的侧面,十四寸的黑白电视,离得远里真的看不清。 四爷扫了一眼,《包青天》!他去窗口转了转挂在外面的天线,“现在呢?” “退回一点……好好好……放手……”金思明盯着电视画面,“昨晚上的风大,吹偏向了。”说着就问:“爸,咱啥时候换台彩电。” 两千多块钱的东西,那是说换就能换的起的? 四爷回屋去了,那玩意确实是看着费劲。 金子光瞧见老二进屋了,便过去将电视声音放小。 金思明:“……”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清,干啥呢这是? 李翠扔了垃圾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包裹,“金思明——谁给你寄东西了?”然后又喊,“小晔……” 正喊着呢,四爷出来了,“妈,我笔友给我寄了礼物。” “笔友?还有笔友呢?”李翠说着,就把一个像是包裹着书的包裹递给老二,“这个应该是你的,书吧?” “不是!”四爷否认了,抬手去拿另一个,“我看上面是我哥的名字,应该是寄给我哥的。” 金思明一脸的莫名其妙,“寄给我的?什么呀?”他还挺高兴的,直接上手就拆。 四爷见李翠和金子光都盯着,他也就顺势给拆开,里面是个通明的塑料瓶子,瓶子里是金币,他很淡然的说:“旅游纪念币,收藏用的。” 说完,就抓大衣,“我跟同学分一分……一会子就回来。” 行!好!没人把纪念币当回事。 那边金思明一拆开,是一本书。书的封面极其劲爆,是一个白人模特,大胆前卫的穿着三点式。 他当时就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李翠这个火气呀,蹭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一把夺过那流氓书本,照着儿子的脊背就打:“你个混账东西……你都交的是什么狗屁朋友!带着你不学好……” 打的并不疼,穿的厚实,一本杂志打在脊背上,疼是不会疼的。 金思明:“……妈!妈!我真不知道,你叫我看看是谁给我寄的!” 当爹妈的气的够呛,转脸看孩子爸:“这不好好教还得了?这一天天的……在外面都跟什么人混?你啥时候能管管你儿子……” 金子光:“……”儿子有错,那一定是老子不好,“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管还不行?”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吧。 男孩子长成了,对有些事好奇,对吧?这怎么了呢? 金思明看了自己的拆下来的包裹包装,再看看自家那倒霉弟弟的包裹包装,英文写的,寄出地不都是一样的吗? 自己是初中没毕业,自己也确实是英语考试都是二三十分,单词也记不住。但是记不住不等于一点也看不懂呀。这有些单词还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 这分明就是寄给金思晔的,是这小子故意留了自己的名字。 这混蛋玩意!气死人了。 那边自家妈还盯着呢,虎视眈眈的问:“谁给你寄的?” 金思明把实话含在嘴里:“……就一个朋友,去特区打工去了!我没让他寄,他应该是不知道要给我寄什么,就寄了这个……” 说着,从自家妈手里一抢,杂志到手了:“我现在就给送到他家去!叫他爸他妈看看他在外面是怎么不学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跑,今儿出门后,三五天之内,他是不打算回来住的! 这次是真的把自家妈给惹毛了。 李翠想拽,这小子比兔子还滑溜,门哐当一声给带上了,出门再看,人已经窜了,“你等着……看我不给你把皮扒了……” 金思明站在楼下把手里的棉袄穿上,然后就看到兵乓球台边上靠着的金思晔。 他一边抖着大衣衣领,一边吸着鼻子,一脸狰狞的朝那边走,“是你的吧?” 四爷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来:“要不?” 金思明眼睛一亮,都到跟前了,才又轻咳一声,“就这点?” “你要多少?” “再怎么着……你不得给我……加二十!” 二十?瞧着点出息!四爷给加了五十,“现在呢?” 金思明立马笑的跟朵花似得,钱一拿,杂志赶紧翻一遍,然后递过去,“看不出来呀,你花花心思这么多呢。” 四爷才要抬手接,结果对方又撤回,“你怀里抱着的那个不是纪念币吧?是不是印着美人画的那种……快!拿来看看!” 这个傻子!四爷问说:“要不,你把钱还我?” 金思明赶紧捂口袋,麻溜的将杂志递出去,“得得得!谁稀罕看?”说完就要走人,“这几天我不回……” “你还是回吧!游戏厅和录像厅会严查,别到时候让咱爸去派出所领你!” 你咋知道会严查? “你要不回来,我就报警,会严查的。”四爷说着转身就走了,“晚上八点,过了这个点不回来,我立马报警。” 第522章 人生向暖(31)二更 现在黄金看成色,大致的价格是从九十到一百零五之间。 掂量了手里的瓶子,“最多价值三万。” “差不多!”四爷看了看这个东西,“暂时留着不用,还是给兑换了?” 不成年,这种交易很难。就是去银行,人家也不敢给换的!但是桐桐还是想跟兑换了,“周鹏成年了,他可以出面,把这个变成钱!” 然后呢?你拿这个钱不是要用? “铜首饰那个事,还能干。但不能只限于女性首饰,走农村市场。” 不是贵金属的玩意,不走这个市场,哪里还有市场? “你这个人!年轻人才是消费主力!”桐桐指了指电视,一个小的地方台正在放录像,电影是港片,那些古惑仔挂着链子,什么牛头、虎头,或非常单一的就是一条链子而已。 这种以铜为主,多是合金的,通过电镀等手段,叫这种饰品闪闪发光。 年轻人模仿这个,脖子上挂的,手腕上挂的,腰带钥匙扣上挂的,不都是?不一定贵,但肯定特有市场。 而且,衣服、包、甚至于其他的物品上,未必不能用这种材质做点缀。 就像是衣服上的扣子,包上的搭扣,门上的把手。 咱就说,只干这个,它做不成一个厂? 哪怕只搞小饰品批发,这玩意都能挣出个金娃娃。 桐桐摇着手里的罐子:“所以,你落伍了!该转换思想了。”把这个换成钱,“我投资买电镀设备,你设计管技术,周鹏往出卖。至少三五七年之内,这绝对是能有稳定收入的。” 至于长久的以后,那时候再说吧。别咱们花个钱扣扣索索的就行。 四爷:“……”看把你能的! “因地制宜嘛!”工业区就是啥都缺,唯独不缺各种金属资源。光是当废料处理的,养一个搞饰品的小作坊,那真正是绰绰有余的。 这玩意就是个样式相似而已,很多都是中空的,对原材料的使用量其实没那么大。 合金的其实最不可避免的就是使用铁,而铁屑这种东西,就自家社区和厂区周边,挖吧,多的是!有些孩子用吸铁石捡,取卖了换零嘴吃。 可以说是成本真的不高! 四爷把杂志给她留着,金币却带走了,“行!听你指挥。”得亏你怎么想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挣钱办法,不执行也不行呀。 人要走了,桐桐又喊住,“杂志你带走,处理了吧。” 翻了翻这个杂志,里面确实有几张是自己画的,但署名只有一个lin。 没有更多的介绍,没有国籍,没有全名……对方把样刊寄来了,报酬也给了,但是并没有寄信来,包裹里也没有只字片语。 这个态度就很明确,那就是一种傲慢。 桐桐将杂志塞给四爷:“不投稿了!”没必要!放在家里还得防着啥时候被发现,那就不如不要留。 然后四爷就给带走了,具体怎么处理她就不管了。 有了来钱的道道,人心里就不慌了。当然了,补贴不了家里,除非上了大学。 过了正月十五,就算是开学了。 也是赶在正月十五前,大伯和伯娘亲自送了堂姐来。钱到底是凑出来了,除了给燕燕带了生活费之外,还给自家拉了许多的大米,更有猪油二三十斤,菜干都是整袋子的拿。 这也是考虑到燕燕少不了在叔婶这边吃饭,总不好叫人家总贴补吧。 可以说这个钱掏的,家里必然是拉下饥荒了。这开春之后,地里投资啥的,估计还得借。 大伯娘一再叮嘱:“我跟你爸啥都不懂,听你叔婶的话。” 田易阳说跟大伯子和妯娌商量孩子学啥专业的事,结果两人都是那句话:听你们的! 行吧!听就听。 技校原则上就是要让住校的,这个不能例外。平时不让出校,周末可以出门采购。因为都是农村来的学生,社会上又真的很乱,怕出啥事,校规就比较严格。 八人间的宿舍,因为住宿费算在里面,所以暖气之类的都带着呢。 整体来说,还不差。 林守道两口子带着转了转,给报名,看的把宿舍安排好。 田易阳叮嘱说:“周六一放学,你就回家。”说着掏了一把钥匙递过去,“不管家里有人没人,你只管自在着!吃了饭,我带你和桐桐去澡堂子洗澡,回来就睡觉,星期天早上睡懒觉,睡到几点是几点……” 燕燕红着脸应着,“记下了。” 求学这种事,爹妈舍不得孩子离开眼前也是没办法。 学生一开学,也标志着年真的过完了。 田易阳按部就班的上班,林守道年前接了些活,也敲定了三合板厂的生意。大木材不如三合板,这个直接就是整块板子,省力多了。但就是一样,这个东西拉回来是需要地方搁的。 拉到厂里吧,这边的库房租赁也不算是贵,但现在肯定是租不起。 怎么办呢?只能在郊区一个露天市场租一块地方,然后搭建个帐篷,各自有自己的帐篷。类似的市场都设在城乡结合的地方,地价便宜呀。 白天帐篷撩起来做生意,晚上帐篷放下,人得住在里面看着货。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晚上肯定不能回来了。 田易阳每天晚饭都过去送饭,多送些,晚上在火堆上烤烤再吃。 桐桐周末找过去,看到的就是几乎裹成熊的林守道,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站在木板边上,跟人讨价还价。 “……这个价不挣啥钱……加两块!加两块就装车……” “锯开?这个尺寸不能错,不能说锯开了,你又说不对,那可不成!咱先付钱,然后免费按照你说的尺寸给你锯开!这个得写上,你签字,确认过了才行!要不然咱们都得扯皮!耽搁你的事,也耽搁我的事……” …… 桐桐拎着饭盒过去,林守道也没看见,只跟人确认了之后就收钱,后面有雇来的五六十岁的大爷帮着给锯开。 这几十平米的地方,真的是挺乱的,脚下到处都是绊脚的东西。 她往角落去,角落摆着很多小块的木板钉起来的小板凳,不算是结实,样子也很丑,但不妨碍坐。 羊皮卷里是林守道晚上要用的铺盖,怕东西丢了,当然就只能睡在木料摞上。 桐桐坐在这里看林守道,他穿着军大衣,看起来脏兮兮的。挂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装钱装票据的,头上带着厚帽子,围脖缠了一圈一圈再一圈。 春城的春天来的特别晚,气温不在零下,可最高温度也没到十度。这地方 看的出来,这个生意确实是很好,好到开学快一个月了,桐桐愣是没见上自家这个爸。 桐桐想了想拎来的饭,汤汤水水的,可惜他就没时间吃。 于是又出去,去外面的摊子上卷了好几个大饼,给干活的人,也给林守道。 林守道看了看递到手边的大饼,再一看,是自家闺女来了。他就笑,接了大饼从包里抽了五十块钱递过去,“赶紧回去,不要瞎跑。” 桐桐接了钱,啥话也没说,又专门跑出去看哪里买保温杯。花了三十多块,买了保温的大杯子,然后给送回去,等洋瓷缸子的水到五六十度了,再灌到保温杯里。 给他把杯子塞到他的大衣兜里,桐桐这才回去。 “妈,我爸这么着……不行吧!扛不住!” 田易阳就问说:“那你说咋办?你爸的意思是,这三两个月,其他的活还干不成的时候,先这么干着。挣点钱,买个院子。院子里能当仓库,能当门面。回头把你堂哥喊来,住在院子里,能照看生意能看货……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挣钱吗? “挣啊!”田易阳就道,“挣的还可以。” “钱在身上过夜,不太安全吧。” 哪能在身上过夜呢?“那个市场做生意的人多,都是结伴走的!这一会子你留下看店,我去存钱。等会子我再替换你!晚上也一样,抱团取暖,也省的有人打主意。” 桐桐就不问了,反正这个钱挣的就很辛苦了。 三月中旬,桐桐跟四爷要去竞赛。 老师说:“……这来回的路费、住宿、吃饭都是要花销的,这一部分一个人七十块钱,咱周五出发。另外就是学校垫付的报名费,每个人每一科的报名费是二十!自己报了几科自己算,回头这个费用加上七十,就是一共要交纳的钱。” 可能是因为收钱的原因吧,这次要去参加竞赛的人竟然有二十三个之多。 这里面有四五个是有竞赛能力的,但因为缺乏训练,几乎没有得奖的可能。至于其他的孩子,只能说课本上学的挺好,单科成绩相对来说比较优秀。但远远达不到竞赛的水平。 可这是竞赛呀,父母再是拮据,也得把这个钱给抽出来。 同桌李娜的钱就是都要出发的时候了,她妈才给凑来,一脸赔笑的塞到老师的手里,推着李娜上车:“快!不要叫老师等。” 李娜低着头,挨着桐桐坐了,然后看着车动了,她妈站在后面推着自行车不停的摆手。 “我根本就得不上奖。”李娜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为啥非要参加。她没有主动报名,老师帮着报名的。 这次去交给学校的就九十块钱,身上还有十块钱的零用钱。 一百块呢!这相当于自家妈在澡堂给人搓十几天的澡。 李娜低声问桐桐:“你交了多少钱?” 数理化英,四门报名费八十!再加上七十的其他费用,一共一百五。 “老师都给你报上了?” 桐桐苦笑:自己只知道要竞赛,并不知道老师是这么操作的! 第523章 人生向暖(32)三更 三月份的竞赛,五月份出的成绩。 果然,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的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回来。咱心里知道,有几个孩子若是一直培养,是有拿奖的可能的。但显然,没有培养到位,那自然就不要多想了。 但不管怎么样,好几个一等奖,这是引起了当地媒体和教育部门的重视的。 钢厂附属的初中,以前的教学质量挺好的,考中中专的人数能达到半数。现在依旧是要考中专的学生占比比较大,反而想上高中的人着实是不多。 因着这一点,附属高中部的校长就亲自登门了,其实之前重点从来都在初中那边。高中录取来的都是考中专筛选过后的人。 可这样的学生要是只读中专就太可惜了。 校长叫白枫,是个跟林守道和金子光年纪相差不大的人。 他先上这个男学生的家里,想沟通一下,“如果读高中,学杂费全免。” 金子光哪里懂这个? 四爷直接接了话,“我看报纸上说,各地的高校都在特招各方面的特长生,不过需要学校的推荐。”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白枫说着就笑,“但我觉得三年下来,考个更好的学校对你更有好处。虽然也有推荐,但迄今为止,多是当地的大学,有一定的地域性特点。” 就像是清华、北大,人家要是不来录取你,你就得去考;如果学校没有保送的名额,你也得老老实实的去考。 但像是哈工大,大学也很好,但因为学校就在咱们当地,这种尝试性质的特招才能开展。要么怎么是学校推荐呢? 而且,这种大学就算是被推荐上去了,专业上可选择的也不多。 白枫就说,“这个其实从前年就开始尝试了,前一年咱们举荐了一个文学特长生。那是个姑娘,在报纸上发表过小说,才上高二就被推荐,然后通过。当年九月份,没有读高三,就被特招走了。但这个孩子是借读生,她父母是附近做生意的。之后就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上了大学之后的具体情况。” 这个道理当然也对!从负责任的角度讲,按部就班当然是最好的。 但自己和桐桐是例外,因为家里真的挺困难的。 这几个月,他也给家里上交了八百块钱了,总想着家里能松快点吧。可这个钱家里存着要办大事,一点也没有用上。 李翠还是一天到头的坐在缝纫机前面,尤其是天暖和了一周,更是把缝纫机搬到了服务部的边上,就坐在赵大美商店的门口。平时就一把广告伞撑着,风就那么吹着。 晚上回来裁剪,白天在那边缝纫。 风吹脸黑红黑红的,那手上的干皴的口子那么长。 给配点药吧,不敢用!怕蹭到人家的衣服上。 弄点润面油吧,也觉得黏糊糊的,沾到布料上就不好了。 不能说生意不好,挺好的,活接不断,但是利润薄啊!一天天的不得片刻清闲,赚来的那点实在是太微薄了。 金子光那个岁数了,在岗之后还是在钢厂的车间。那玩意有多累,有多危险,干过的都知道。身上的膏药贴了揭,揭了又贴上。一出汗,贴膏药的地方含水出不来,皮肤被泡的发白。可晚上缓一晚上,第二天还得贴着,要不然干活不赶趟。 而今可不一样了,老是不赶趟,轻则扣工资,重则直接开除。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太熬人了。 对他们来说,一个高中生读三年花费会很大,一个大学生读四年花费也会很大。大儿子要开店要经营,需要的资本也很大。 他们就想多挣点,攒点…… 这不光是自己想自由的事,更是叫家庭获得解脱的事。 所以,这个大学不论好坏,专业也不论好坏,只要有办法,就应该去!将来要做的事,可以跟专业有关,也可以跟专业无关。如果家里都不能顾好,那谈其他的东西就没有意义。 人只做当下最合适的选择,“也只能做最合适的选择。” 白枫沉默了,看看这简陋的家,也便懂了这孩子的意思:“……可以!可以举荐。” “老师,其实,高中的教育才该是最被重视的。只要教学质量高,我想着,哪怕是掏借读费,也会有人来就读的,对吧?” 白枫就笑了,这小子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老师的工资是很难发下来,但是,只要高考的录取率上去了,生源就不愁了。 借读生多了好啊,这一部分就是老师的补贴。 四爷跟着笑了,这也不光是老师待遇的问题。真要是把附中打造成名校,那这一片就都跟着受益!不管是房子还是其他。 他就说:“教育是无形的资产,白老师若是真打造出名校了,就相当于给这十万职工保住了资产。” 白枫:“……”他想了想,就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改天给你送录取通知书。若是高中段竞赛得奖,推荐名额里有你一个。” “谢谢!” 白枫这才跟金子光告辞,“您培养了个好儿子。” 金子光:“啊?”他全程都只听着,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只干巴巴的笑着,“留着吃饭吧。” 这都晚上了,吃的什么饭? 四爷起身送对方,“我送您出去。” 好! 把客人送走,金子光问:“最好的高中不是附中,咱家供得起。” “一中太远了,从城这边去城那边路上得一个半小时!中间只能休息一天。我在学校的学习效率没有家里高,我不想住校。”告诉对方,这不是钱的事。 金子光没言语,坐在凳子上却也再没有笑了。 四爷过去给他揉肩膀:“年龄是个宝,这个话总听过吧。不管干什么,年龄都是宝!我高中少读两年,就意味着同龄人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研究生都读出来了。一毕业我就比同龄人高一个台阶。” 这个金子光是知道的!大学毕业生去贫困地区任职,本科生下去就是副科,研究生就是正科。不要小看这一点点差距,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跨不上去。 这么一说,他就懂了:“还是要端个铁饭碗的,端着铁饭碗,人心里安稳。” 四爷:“……”他笑着点头,还是回了对方一句:“好!” 而到林家呢,桐桐也一个要求,“如果我还能获奖,我希望能得到学校的推荐。” 白枫看了看茶几上倒扣着的书,这是一本高二的物理习题,她已经做了一半了。他翻动了几页,“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高中的课程的?” “从寒假开始。”桐桐是这么说的,“去年暑假和上半学期,初三的内容就都学完了。这个学期就是初中的整体复习。我从寒假开始,借了书买了点资料开始学。” “学了哪些科目?” “数理化英语,语文的课文读了,重点的背诵了,我觉得其他的暂时没有必要。” “英语怎么学的?” “读大部头全英文名著,如果读懂了,高中的课本就容易了。” “所以你的重点在数理化。” 对! “以你的进度,你觉得赶在明年七月份,高中的主要科目,你能自学完成?” 当然! 白枫心里点头,这又是个极其有主见和想法的孩子,“那推荐是教育部门的尝试性举措,利弊你都应该清楚吧?” “是!我都清楚。” 白枫就把书放下,“那……好吧!如果你的家长也同意,咱们就这么定了。” “好!” 白枫就看田易阳:“您跟孩子谈,要是有什么不同意见,我就在学校,随时欢迎你们。” “好的!好的!孩子爸爸不在家,我得跟他商量。我家这孩子主意正,我还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好说!好说!” 反正是学校不算太好,人家孩子愿意读,但是是有前提的,也都开出了条件。 但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他还希望做做其他家长的工作,读的好的孩子,是否能给孩子一个机会读高中,继而考大学呢? 目送老师骑自行车离开,田易阳才关了门,“你这孩子……你好歹有个商量的态度呀!” “您跟我爸又不懂!”桐桐说着就将报纸拿出来,她早准备好了,然后递过去,“您看这个!” 报纸上说要高校扩招!田易阳挺高兴:“这是好事呀!” “是!好事。”桐桐就问说:“物以稀为贵,在这个上面它不灵了?” 田易阳:“……” 桐桐又问:“最早的时候您羡慕什么?羡慕大学毕业就分配工作,有了工作就分配房子。可而今呢?不都是双向选择吗?这是什么风向,还没看懂呢?” 桐桐靠在边上,只笑,“那您想啊,不趁着大学生还算稀缺的时候抓紧读完,咱等什么呢?要是我运气好,说不定能赶上最后一茬分配工作。真要等到分配工作的大门彻底关上咱再去读吗?” 田易阳看着报纸,这还真是没办法反驳,“肯定是端着铁饭碗稳当!连大学生的铁饭碗也不保了?” “那您以为呢?这从来都不是钱的事!也别觉得我是为了省钱,没那么想。”桐桐说着就叮嘱她:“这话咱在家说说就得了,别出去跟人说去!” 不用你提醒。 这天,田易阳突然就上火了,牙龈肿起来了,捂着腮帮子去新买的破院子找孩子爸。第一批铝合金拉回来了,正卸货呢。 林守道一身的土,看了她一眼就问:“怎么跑来了?有事?” 田易阳往边上的板凳上一坐,才低声跟他学这个事:“……她主意正,想的到底对不对的,我也不知道!听着有道理吧,但她年纪小。你说着要是有更好的前程,却给这么耽搁了……” 第524章 人生向暖(33)一更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问问人家老师,这特招的跟考上的是不是一样,咱得弄清吧。” 田易阳坐在边上,捂着腮帮子,不停的吸着气。 林守道把手里的活先放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喊侄儿,“小耕,你看着点,我跟你婶子办点事。” 林雨耕应了一声,跟田易阳摆摆手,“婶儿来了?” 田易阳应承着:“一会子从饭馆叫饭,别自己折腾了。” “知道了。” 林守道去塑料盆里洗了手,简单的擦了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太脏吧?” 还不脏?“换一身!”穿到学校给孩子丢人。 林守道没犟,转身换了一件白衬衫黑西裤,皮鞋用抹布蹭了蹭,拿了个黑皮包夹在腋下就好了。 田易阳打量了打量,不满意的拿了湿毛巾给把头发擦了再擦,打湿压顺溜了这才用梳子给梳好,“你这也太邋遢了。” 干的就是埋汰活儿,上哪干净去?“走走走!赶紧,一会子还得算账结账。” 出门了,田易阳问说:“给老师买点啥东西带上?” “去学校带着礼品不像样!咱是要去老师家里还是要去人家办公室?” 咱也不知道人家住哪:“白校长说了,叫去办公室找他。” 林守道指了指边上的店,“那就买一条好烟,我这包里能塞下。” 行!买一条好烟。 去烟酒店里,田易阳就不说话了。她不懂香烟,林守道平时也不抽烟!家里随意放着的烟只是为了待客的,林守道买回来的是啥就是啥,她真的不太懂这个。 林守道看看这香烟,“拿红塔山……一条。” 田易阳就眼看着他取了一张百元的大钞,递过去之后人家没有找钱的意思。这一条烟放在黑皮夹里刚好。 老板问说:“林老板轻易可不买这么好的烟。” “嗐!为我家姑娘上学的事。” “求人办事确实得拿点好的。” “我家这个呀,是人家提前录取了,我也不知道叫姑娘提前去读大学好呢?还是参加高考好,校长上门谈了,我没在。过去见见人家校长,了解了解情况,不好意思空手。” “哎哟!那你家这可是大喜事。”老板重新给推荐,“拿点好的,这个一百五一条,加五十块钱,多大方的。” 林守道稍微犹豫了犹豫,还是把一百的红塔山取出来了,换成了一百五的软华子。 田易阳在林守道的后面不停的戳:一百块的就行!白搭进去五十。 林守道只没言语,等出了烟酒店了,才又被田易阳呲:“人家一撺掇你就来劲。” “你个老娘们,外面的事你懂什么呀?”林守道低声道,“你姑娘去上学,就是将来能推荐……那是不是得从人家老师、校长手里过?” 是啊! “你姑娘至少要在人家手底下呆一年,多花这五十怎么了?” 田易阳:也没怎么!就是把二十斤肉多送出去了。 高中的规模远没有初中大,初中光是教学楼就六个,高中只有两栋教学楼。 大铁门虽然锁着,但铁链子的锁,一拉开就有个缝隙。不仅人能进去,就是推着自行车,挤一挤也能进出。 找到校长办公室,白枫果然在,他心说:这姑娘的家长比一般的家长都要重视孩子的学习。 把人请进来,叫坐了,又给倒了水:“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都是为了孩子嘛。” 林守道其实想问的事:“……这推荐跟自己提前考,冲突不?” “只读一年高中,想提前两年高考,这肯定是冲突的!因为高中有个会考,会考都过关了,这才能有资格高考。” “会考难?” “不是难!是时间冲突!高一、高二、高三,都有不同科目的会考。咱就算是叫孩子都去考了,但出成绩的日子不由咱们定。每个地区都是统一出成绩!有些科目的成绩是在暑假之前出,也就是说,高一全考了,个别科目的成绩也会在当年的高考之后,至少是七月。可高考报名是在三四月。别说出成绩了,按照高考报名算,会考是肯定考不完的,时间冲突了。” 白枫说完就看这两口子,也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 没读过高中的,听着确实是有些含糊的。 白枫就举例,“比如地理,高一只学这一年,六月份会考!如果考不过,高三的三月份补考。孩子如果高一读完高考,三四月份高考报名,参加体检等等,七月高考。而地理的会考成绩会在七月下旬出结果,这么算的话,是不是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懂了吗?” 哦!这么一说就懂了。 “所以,孩子想走推荐的路子,那是了解之后认真考虑过的。”白枫就说,“不管是推荐还是保送,这都是参加竞赛成绩特别优异的!越是好的大学,保送、提前录取,这种学生的占比越是大。这证明他们有智商优势!”“那就是说,去了大学,跟高考考上的学生待遇是一样的?不会像是有些大学里,有什么进修生……” 白枫哭笑不得:“当然!跟高考的考上的是一样的。竞赛生在专业上的能力可能会更好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 了解清楚了,把孩子拜托给人家,这才告辞。临走的时候,林守道取了烟给人家留下。 白枫推辞的不要,林守道一再的给,两人推搡半天,最后是白枫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然后把学生家长亲自给送到学校门口才一再握手告辞。 就这一段路,白枫把桐桐夸了再夸,好似这两口子养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孩子一样。 于是,两口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专门去服务部那边,有很多东西想买。 去肉摊子,“割两斤肉。”林守道指着五花肉,“这个做红烧肉。” 田易阳看着里脊好,“你姑娘不太爱吃肥肉,里脊吧!今儿做点糖醋里脊。” 肉摊子的人问:“都要吗?” “要!我侄女在职校上学,给孩子送点。” 那是得一大块。 林守道又指了指猪蹄,“来几个,我姑娘爱啃这个。” “少买几个,吃不完也没地儿放。”天热了,容易坏。 饶是买的少,还买了三个。 田易阳又去大美商店,“啥点心是新到的?” 赵大美指了指炉果和长白糕,“都是新到的!还有绿豆糕,要不要?” “一样少来上些!” “给桐桐买的?”赵大美一边去称一边道,“孩子学的好,大人省多少心。” 谁说不是呢?“正长身体,早晚都是饿。手边就不能离吃的。”说着,又看向方便面,“给我来一箱,还有火腿肠……” …… 就在附近低头做裁缝的李翠手脚更快了,心酸的不行,老二抽空挣来的都上交了,可吃的穿的确实是不好。 于是,这天一收摊,她也上肉摊子。 这个时候了,肉摊子上的肉也不多了,能挑拣的就更少了,“这肉肥的!” “你不早说,早说给你留一块梅花肉。” “想给孩子做溜肉段,这肉……”李翠只能指着一块肥膘子,“就这个吧!”炸过的油渣包饺子也挺好的。 买了肉,又去菜摊子,这个时候的菜也不新鲜了,“把剩下的那捆子韭菜给我称一下……五毛?剩下的了……三毛得了!” 结果人家不能少,她买了一捆子韭菜,多拿了对方几根蒜苗。 等把缝纫机之类的搬到赵大美的仓库里,出来看了看糕点,还是要了绿豆糕,“要二斤!”转脸又买了五包方便面,抓了一把淀粉肠子,再买了两包龙须面。 于是,这天晚上六点半,四爷吃的是韭菜油渣饺子。 总也包饺子,把人吃的够够的!但这东西费工夫,家里认为是好饭,特意改善生活的那种。 到了九点半,卧室的门被敲响,当妈的又来投喂,用那种小铝盆端着一盘的面,散发着方便面的味道。 李翠轻手轻脚的给儿子放在书桌上,“赶紧吃,这不能泡的时间长了。” 四爷扫了一眼,方便面里下了一撮龙须面,用的是方便面的调料包。切成片的淀粉肠,荷包的鸡蛋,以及几片青菜和洒在上面的蒜苗沫,应该还点了一点香油,味道挺浓郁的。 看见这个饭,他就:“……”金思明要是在家该多好,这东西投喂给他挺好的。 李翠坐在儿子的床沿上,“再不宽裕,不至于叫你吃不起饭。”别人家都吃方便面,咱也买。 方便面一袋八毛,挂面一包也就七八毛。可一袋方便面不够一个人一顿吃的,挂面一包一家人一顿吃不完。 性价比差了很多! 四爷抓着筷子,特别真诚的说,“我不爱吃方便面!有馒头和饼子再有点小咸菜就成了,不用准备别的。” 李翠看着儿子吃着,回屋坐在床沿上抹眼泪,跟金子光说:“老二懂事的……叫人心疼。” 金子光:“……吃那面不顶饿,还是要吃肉了!晚饭给孩子加半斤卤肉,就不用加餐了。他交家里的钱,全用在他的伙食上。” 伙食好,对身体的发育有极大的好处。 桐桐早起豆浆、鸡蛋、酸奶样样不缺,中午饭菜肉可着肚子吃,晚饭几乎是以肉为主。小半碗米饭加一碟子青菜再加半碟子肉。 她几乎是眼看着裤子变短了的!五月份穿着还合身的牛仔裤,七月份的时候脚面就晾在外面了。属于小女孩的胸衣就不行了,穿着衬衫会很尴尬。 田易阳坐在沙发上看着正照镜子的闺女,都说这几个姑娘只有毛晶长的最好,可自家这个……不比毛晶差吧! 这孩子骨架小,以前是纤细的瘦,现在开始长肉了,肉长的还很在地方。 瞧着是那种又瘦又肉的姑娘,这样式的怕是更招人喜欢吧! 第525章 人生向暖(34)二更 天挺热的,桐桐被拽出来逛街。 她左右看看,指了个方向,“从这个路口过去,批发市场在那边。” 田易阳拉着闺女,“你跟着走就行。” 并没有去人挤人的批发市场,而后去了商场。进了商场又直接上三楼,三楼全都是女式内衣。 来逛商场的人就相对来说少了一些。 桐桐在内衣店里看,伸手摸了摸挂着的内衣,这都是带着钢圈的,她挑了一款白色的递给田易阳,“妈,这个你穿应该差不多。” 田易阳扫了一眼,摆摆手没要。却问人家售货员,“有小姑娘穿的吗?”然后指了指桐桐,“就我家这个。” 有! 这可一拿出来,田易阳又不满意:“我姑娘还是中学生……”这种的不方便,“有没有适合学生穿的。” “是跑步运动看起来方便一些的。”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 “那你得去运动专卖店,那里有女款的运动文胸。”价格比这个贵多了,“咱们这一款其实挺好的,固定、塑形都很好。” “可也戳人。” “有些人一件内衣恨不能穿三年,那当然就戳人了!要是及时更换,就很舒服的。” 田易阳没要,带着桐桐专门去运动品牌店。 这种就属于比较小众的商品了,颜色也很单一,就是黑白灰三色的,弹性很好。 田易阳拿黑色的递给桐桐:“进去试试。” 桐桐看了看价码,一个文胸八十五。 店员在边上低声道:“这种能避免尴尬,运动方便,也不妨碍发育,就是贵了一些……但职业运动员穿的就是这种。” 田易阳跟到更衣间看了看,出来就说:“三种颜色,这个尺码的,一样一个。” 桐桐:“……”三个文胸,花费她一个月的工资。 店员却一个劲的说:“很划算,这个质量好,换着穿三年都不变形。” 跑了一趟商场,就买了三个文胸。 至于外面穿的衣服,田易阳反倒是不太讲究,直接去批发市场,像是五块钱一双的白色‘舞蹈鞋’,女孩子基本都穿这个。 她一口气买了四双,“你跟你燕燕姐一人两双,夏天就混过去了。” 然后又看人家的白体恤,选上面的图案不一样的,也选了四件,花了三十。 一人一条长裙配白体恤,都是大红色的,腰是松紧腰,胖点瘦点都能穿上。 七块钱一条的健美裤,特别薄的那种,选了银灰色的,一人一条,适合夏天穿。 反正给姐妹俩一人置办了两身衣服,也没花掉一百。 之后又是大背心短裤,给林雨耕买的,一个大小伙子夏天随便两件就对付过去了。 回家洗洗给晾晒好,燕燕一回来就叫她洗漱之后试一试。 结果燕燕换出来,把田易阳看的愁的,“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不会打扮呢?”她过去,叫燕燕先坐在板凳上,然后给绑头发,“不要扎这样的低马尾。” 头发厚,乱七八糟的全贴在后背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利索。 “年轻姑娘,就是要看起来利索精神。头发扎起来,皮筋这个东西,买上一包,断了就扔掉,不要这么缠来绕去的用。” 头发一扎好,果然利索了。 “站起来,我看看。”田易阳说着朝后退了几步。 燕燕红着脸站起来,田易阳上下的端详,“穿裙子……这个t恤就太长。你把t恤塞到裙子里面……这样拽一下,看起来自然的多!等穿健美裤的时候,t恤得放外面,那个裤子把屁股兜的太紧了,女孩子裤裆的位置勒着不好看,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得用长t恤遮住……” 桐桐在边上啃西瓜,然后跟燕燕点头:“这么穿简单好看。” 田易阳这才推了燕燕去吃西瓜:“你要听话,在技校里不要跟那些男同学谈恋爱。你们家庭条件都差不多,谈这种的,将来咋办?咱就认真上学,毕业工作以后有的是好对象。婶婶打扮你,是叫你会打扮,不是为了打扮的好看了就去谈对象的!” 燕燕一边吃一边笑,“我不谈!” 嘴上应付的好,就怕不走心! 田易阳举例子:“就像是淼淼,跟小鹏谈了这半年,实习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在咱这附属小学里实习,实习完了基本是能留下的。姑娘家不能太傻,谈对象结婚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家里借钱也要叫你上技校,有个城市户口,这是盼着你在城里扎根的!” 嗯!记住了!我听婶儿的。 田易阳说着就给两人取湿毛巾,“在这个事情上,不能犯蠢。” 桐桐:“……”田易阳几乎是耳提面命,只要有机会就跟燕燕絮叨,就怕燕燕在职校里谈个对象。 燕燕一再表示:“婶儿,我肯定不谈。” “不管谁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都别信!一个个的毛还没长齐,说的话都是放屁。等将来工作的事安排好了,选择的余地大……”田易阳说着,就扭脸说自家姑娘,“读了大学我就不管你了,在读大学之前,你消停些。” “我哪不消停了?”桐桐放下瓜皮擦手,“我今年暑假都不回老家了,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 “我就那么一说!”田易阳白了闺女一眼,“吃完了还不抓紧学习去?” 行!学习!学习。 桐桐穿着拖鞋,慢悠悠的回房间去了。 燕燕帮着收拾瓜皮,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穿衣镜里的自己,这么穿是挺好看的,也很利索。而这些,却不是自家妈会教自己的。 田易阳在边上低声叮嘱,“暑假回去做一做家务就好!别下地那么用劲,太阳晒是最伤皮肤的……晒的黝黑发亮的,再怎么打扮都会显得土气!家里少了你下地,活一样干,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叮嘱什么,燕燕都乖乖听着,一句一句的应着。 周末田易阳不上班,桐桐就出不了门。但学生放暑假,田易阳周一到周六是得上班的,她一去上班,桐桐的时间就自由了。 燕燕暑假回了老家,大伯专门赶车接的。拉了不少鲜菜,这个不能放,田易阳送了不少给科室的同事。 吃完了,桐桐早起锻炼的时候顺便就去买菜。 “不用你做饭,菜买回来放着,晌午我回来再做饭。” 桐桐也不强求,叫买菜就只买菜。 每天买菜的时候都是八点前后,跑了一圈回来了,顺道的买些菜。 赵大美靠在门口笑着看桐桐:“今儿想吃啥菜?” “啥菜便宜吃啥菜。” 卖菜的大娘就笑:“你爸这生意挣的不少,你只管挑贵的买吧。” 林守道给家里和金家都改了窗户,但不是自己动手的。他叫了很多厂里下岗的男同事,看看这个东西都是怎么做的。 他不具体干这个活了,但是这个改窗户就是能挣钱。这些人出去改窗户,但是铝合金门窗不得从他那边订做吗? 他现在是守在店里挣这一份钱的。 铝合金、纤维板、三合板,实木板。房屋的装修,现在很多都是因为房屋的面积小,家具是定制的。木工进门,直接在家里做。所以,各种板子的生意特别好。 像是床,多用实木,结实耐用。 像是借着墙体打造柜子,这多用纤维板和三合板。纤维板便宜,三合板更贵一些。很多做家具的都用三合板,看起来高档一些。这就属于能选择的。 还有门窗,各种材质都能做门。 当买了个破院子开起了这个店之后,林守道就不愿意再去一家一家的干装修这种活了。毕竟,一家一家的接触,收了定金,完成装修之后各种扯皮,钱难收。 但是做板材生意的话,没有赊账欠账的情况:你有现钱你就来买。 边上就有专门拉货的三轮车,你自己去谈价,咱可以帮着给你装车,其他的就不管了。 有木匠的,你拉回去用;没木匠,想要小块的,我帮你按照你要求的尺寸锯,就这么一点事。 店里现在一共有五个小伙子了,都是林家屯的人,都姓林。 除了林雨耕之外,其他的也都是一个本家的。不是非要找本家的人,而是现在这环境,还就得自家亲戚好用。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干架的,自家人抱团,好用。 中间折腾了这么一次,厂里好些人就都知道:那个林守道还是挣钱了。 毕竟,好些人现在用铝合金给人换门窗,做简单的装修改造,总也还算是挣一份钱的。 桐桐蹲到菜摊子跟前,看着茄子特别嫩,是那种绿茄子,就挑了两个,“想吃蒜泥茄子。” “再要点啥?” 西红柿本来想多要些,结果:“还是抹了乙烯利了?” 不抹的话现在熟不了。 “那还是算了。”桐桐把手挪开,又挑了黄瓜和辣椒,“这就行了。” 正称重付钱呢,就听到呜咽咽的哭声。 桐桐扭脸看去,就见一个黑高壮的女人站在缝纫机遮阳伞下:“……这不是没办法吗?人家大夫说你哥这是耽搁了……得赶紧手术!要开颅,先预交五千。他住院那么长时间,家里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哪拿来的五千……” 李翠气的手都抖了,线头穿不到缝纫机的针孔里去,“我上哪弄那么些钱去?” “多多少少的,你总得拿点吧!你哥等的救命呢,你就一分不出?”张爱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要是交不起手术费,你哥就活不成了。” 李翠:“……”五千肯定是拿不出来!但是七八百,一千上下还是能挤出来的! 第526章 人生向暖(35)三更 五千真的是特别大的一笔钱了。 金子光在车间,各种补贴下来,他一个月才三百多一点,不到三百五。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来五千呀。 现在只能说是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金子光挣回了两千上下。而李翠收入不稳定,这块儿八毛的挣,这半年挣的没细算,小钱嘛,平时也就日常开销顺着指缝花掉了。 像是三口人在家吃饭,像是大儿子吃学校食堂,这都是要花销的。 而大儿子学厨子,学校还得定期的收取材料费,要不然人家炒菜自备菜,你拿啥练手?这一部分花销不少的。 家里的吃穿住行,李翠自己挣的还不够。反正属于他们两口子的存折上,只有一千六百块钱。 这里面也有人情往来的开销,就剩下这么多了。 老二给家里交了八百,真的不少了。这个钱不在这个存折上,但是这个钱呢,不能动!孩子补充营养,全从这个钱里出了。 李翠拿着存折,跟金子光商量:“你说给多少?” 金子光能咋说?“这是等着救命呢!”给个三五百的,也不解决问题呀。 李翠就问说:“那照着你的意思……一千?” “一千吧!”不能给完,留几百块钱备用,“咱家这过了暑假之后,还得给孩子交学费的。” 李翠就算这笔账:“老二学费免了,这算是省下来不少。”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学费挺贵的,一学期好几百呢,“老大上技校,一个月期五百一。” 老二不用交钱,吃饭回家吃,住宿回家住,这一部分就可以不算进去。 只老大九月份开学,五百一的学费,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和材料费,不得好几十,加起来就六百了。 所以,借出去一千之后,剩下的六百也不能动,得给老大把下学期一开学就要用的预留下来。 所以,辛苦半年,吃喝之后,啥也没留下。 原先还计划换电视买洗衣机呢,可拉倒吧,换不起。 两口子商量的时候四爷听了个全场:反正是这个家,他从去年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贴补进去两千块。到头来,家里依旧是一点积蓄都没有。 事好像缠着穷人没完没了一样,好容易说攒点钱吧,结果就刚好出事了。老天爷盯着穷人的钱包,你攒下五百,它给你安排五百块钱的事;你攒下一千,它给你安排一千块钱的事。 日子总是朝前过的,但想松快松快,真是太难了。 风扇咯吱咯吱发出噪音,这玩意用了小二十年了吧,早该换了。 他抬手将风扇关了,出门却在火锅店里找了个活儿,回去就跟金思明说:“暑假短期工,包吃包住,一天给你算五块的工钱。” 金思明指了指自己:“我?我去火锅店打工?” “你不去人家的火锅店,你怎么自己经营?”四爷说的理所当然,“你也长长心眼,看看人家的菜品,看看人家的底料……人家从哪进货,菜价是怎么算的。店里需要什么手续,有什么主管部门常检查……懂了吗?” “我不去!我上夜市打散工……” “不去不行!押了一百块钱的押金,你看着办。” 金思明:“……”你就不能叫我歇几天? “你要是去了,两个月你能挣三百,还能领一百的押金。这五百块钱,不够你下半年添置一身好冬衣的?” 金思明:“……” “你想好!舅那边做手术,五千不够!咱家先借出去一千,等到后续再来借,估计还得往出拿!你要是没了这五百,今年别想添新衣服的事!妈肯定不给买,或是不给买好的。” 金思明气的咬牙切齿:“去!去!去还不行吗?” 四爷哼了一声,不是坐到教室才是学,看看人家的经营,那才是真正的学。这一家子,永远抓不住重点。 趁着早上凉快,四爷和桐桐都出来跑步,还能在社区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一坐,转一转,肯定是碰不上大人的。 而且,白枫专门上门说了,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去学校。高三不放暑假,一直在复习。他们可以跟着高三一块上课。两人要是想出门了,就说去学校了就完了。 四爷操心的是桐桐现在的生活:“还过的去?” 桐桐就笑,“本来说暑假换彩电的……” 换不成了? “两千八的电视,带一千块钱的卫星锅和接收器,这就三千八了。”桐桐就说,“做生意不能没电话,把买电视的钱挪用先安装电话了。” 四爷:“……”钱肯定是没少挣的,前几个月挣来的钱买了个院子,后几个月挣的安装了电话。 做生意又难免压货,可以说,过日子的钱是有的,但一时半会的,钱不能用在可有可无的东西上,得花在刀刃上。 桐桐就掰着指头算,“赶在天冷的时候得把那破院子的房子盖起来,哪怕是搭建简易房呢?要不盖起来,露天干活会冻死人的。这又是一笔大钱。我还想着说能赶在天冷的时候添洗衣机呢,现在这么一算……怕是不行。” 饶是这么算,这还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可世上哪那么些一帆风顺呢?普通人想翻身,真的是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四爷就打量桐桐,脚上三五块钱的鞋松紧带容易松,衣服和裙子上褶皱明显。就算是两人有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花,“再忍忍……再忍一年!” 嗯!再忍一年。 溜达到天热了,各回各家。 结果到家的时候,姨妈、姨夫和两个表姐在楼道里等着呢。 桐桐一脸的惊喜:“要是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不出去转了。”她说一表姐,“你给小鹏哥打个电话,他传话就行。我好在家专门等着。” 毛淼不好意思的笑,“想着你放假在家,也就没提前说。” 桐桐开门把人往里面让,大姨夫毛斌四下好奇的看:“这房子好!这房子好的多。” “您先坐。”桐桐说着就去厨房切西瓜。 夏天的时候,厨房跟客厅的推拉门是不关的,相互都能看的见。 桐桐一边切西瓜一边说:“我妈十一点就回来,快了。” 姨妈直接撸袖子,“那我做饭吧!” 成!您做饭。 桐桐先把瓜送出去,才指着米袋子,“米在这里。”早上买了菜买了肉,这必须当天吃掉,“今儿买的肉是五花肉,姨妈咱吃炒肉片呗,用青椒炒。” 说着话,她又取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这个下饭。新土豆下来了,炒个豆角!再酱烧个茄子。” “有两个菜就行了。” “咱六口人呢,四个菜都算是少的。” 毛淼又问桐桐被提前录取的事,“我听小鹏说的,说是提前被大学录取的概率很大。” “还不知道呢!尽力!尽力!” 说着闲话,十一点十分,田易阳回来了。车子铃铛一响,桐桐在窗户上就喊:“妈,我姨妈和姨夫来了。” 喊完就去开门,跑出去接对方。 田易阳看见厨房里自家姐在做饭,她就笑,挺高兴的往家里去。 桐桐低声道:“妈,只有四个菜,我姨妈还说多了。我去小卖部买一斤猪头肉,再买两个肘花。” “骑上车子,快去快回。” 猪头肉和肘花回来一切,用蘸水一浇就成了。六个人六个菜,茶几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人也刚刚围满。 田易阳以为是为了淼淼实习的事,想过来看看学校的情况。 她就说,“教育局已经派人下来了,最多一年,学校收归市里。淼淼这个茬口赶的特别好。只要留下了,以后吃的就是财政饭,铁饭碗。” 不到年龄也不能着急结婚,但是,“有宿舍!单身宿舍,住宿条件不错。跟小鹏常来常往的,再谈两年。等熟悉的差不多了,也到年龄了,就能结婚了。” 田新阳认真的听着,淼淼也只笑,并不接话。 桐桐用脚轻轻碰了碰田易阳的脚:别只顾自己说,也不问人家到底是什么事。 田易阳看看姐姐,再看看姐夫。 姐姐这饭吃的心事重重,只夹面前的茄子。姐夫吃的很认真,猪头肉他一个人吃下去三分之一了。 她就问说:“姐,有事?” 田新阳犹豫了一瞬,这才道:“主要是……想给晶晶结婚……这陪嫁总要给一些的!我想从你这边倒些钱,等秋收了还你!爸妈那边暂时没有,他们也都是一样种庄稼,都一样得等到秋收。” 那为啥不到秋收后再办婚事呢? 田易阳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没问出来,只问说:“谈对象了?这才几个月?有半年么?这就确定关系了?小伙子的条件怎么样?” 毛晶这才抬头:“他是棉站的职工,一家子都在棉站工作。” 都是职工!田易阳觉得其实还成吧:“你的工作怎么安排?” “棉站挨着农场,我就在农场医疗站。” 田易阳皱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桐桐将肘花含在嘴里慢慢嚼着,插话说了一句:“你们都不看新闻吗?粮食都已经慢慢取消统购了,粮站的职能都不存在了。棉站……反正棉纺在改革,全面推向市场,这种情况下,棉站迟早会失去原本的采购功能。所以,它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从人员裁撤到机构的裁撤,不可避免了。” 这种情况下,棉站的职工……可以被视为迟早要下岗的人员。 田易阳看自家闺女:“这是报纸上说的?” “咱们现在还上粮站买粮食吗?”桐桐看她,“棉站和粮站从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采购的物质不一样,对吧?棉站现在比粮站还尴尬,这个不难知道吧!问问他们的职工是不是还发工资?还全额发工资?” 第527章 人生向暖(36)一更 田易阳抓着筷子,将白饭连着往嘴里塞了好几口,这才道:“咱爸咱妈……见过这小伙子?” 毛家的老人没了,但咱爸咱妈还活着呢!毛晶还有舅舅呢,这婚姻大事,自己这个当小姨的可以不提前见人,爸妈和孩子舅舅,你不让提前见见? 田新阳叹了一声,“那小伙子弟兄三个,上面俩哥哥,老大结婚了,老二还没有,那边住的……逼仄。小伙子上门说,愿意结婚后跟我们一道过日子……” 田易阳愣了一下,这就是明着不说招赘,但跟招赘是一样的。反正婚后跟女方父母一块生活。 这种情况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家也没儿子,还是独生女。孩子出门上学都舍不得,都要操心,这要是嫁出去,家里空荡荡的肯定是很难接受的。 自家两口子没事的时候也嘀咕这事,招赘这个事不能提。就是想着,能多挣钱就多挣点钱,手里有钱了,一是姑娘有退路;二是,只要手里攒的够多,姑爷就不会因为姑娘要照顾父母给姑娘脸色看。 总之,人都是利己的! 林守道就说:“咱要是拖累,姑娘就是再有本事,姑爷也会心里不舒服,说到底影响他的生活了;咱要是有权或是有钱,姑娘再没有本事,姑爷也会好好待她的,这是有利可图的。” 不能把人想的太坏吧,但利益这个东西是规避不了的。 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姑爷,都不是咱养大的。要求人家尽孝,那得看你能先给人家多少。 田易阳爱反驳林守道,但在这个事上她不反驳。有了这种认知,她就觉得招赘不招赘的,有意义吗? 你有用处,不招赘他也奔着你。 你没用处,招赘了就能好好照顾你了? 更何况,你们把这事摆的不明不白的:“要招赘,就说清楚是招赘;要不招赘,那就说明白不是招赘。不要把钱花的糊里糊涂的吧!” 想借钱,那就是说打算女方主办婚事。 要是想招赘,那就对外说招赘,咱这个钱花的明明白白的:“要是不招赘,就是一块过日子,那你要花钱更应该花在明处。是你要帮扶姑爷过日子,他们成家是女方给置办的。” 中途万一有个什么波折,咱毛晶能说得起话! 这不清不楚,是什么意思呢? 田易阳就说:“这不是掰不掰的开面子的事,一是一,二是二,摆弄清楚就成,还怕伤情分?这要是都觉得伤情分,那就太不讲道理了。” 毛斌这才接话,“就是一块过日子,不招赘!男人家还是要面子的!这个叶城,我觉得是个有能力的小伙子,咱不想叫孩子弄的没面子。我跟你姐商量,想给这两口子在镇上买个院子。我们两口子能动的时候,不跟他们一块过。等将来……”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自家这个姐夫想事情真的叫人头疼。 但田易阳想了想还是道:“院子该买!你们住那平房确实不方便。买个院子放在毛晶名下,她就是不结婚,你跟我姐也该买个院子做长远的打算了。” 买院子确实是正事,这不等于陪嫁。只能说姐姐家确实是需要,小两口婚后没地方安家,可以暂时借住。 至于说买到姐姐名下还是外甥女名下,田易阳觉得,宁肯在婚前买到外甥女名下。 她纯粹是看不上毛斌。 田易阳这么想着,就问说,“还差多少?” “一千。”田新阳还是长了口,“秋收了还你。” 田易阳见桐桐吃完饭了,就说她:“你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你爸取一千块钱送回来。” 好! 桐桐起身出去了,这就不好去孙家小卖部那边打电话了,毕竟叫人家知道淼淼家要借钱给她姐结婚,就怕人家背后瞧不起。 她干脆去大美商店,这边也有了公用电话。 车子撑在边上,“婶儿,我打个电话。” 赵大美打着哈欠,在摇椅上摇啊晃的,“你打吧。” 桐桐拨了电话出去,那边一如既往的吵吵嚷嚷,说话靠喊的。 林守道在那边问说:“你说啥没听清……取多钱?干啥用?” “取一千,我大表姐结婚……” “毛晶结婚?”林守道‘哦’了一声,“知道了,我过会就回来。” 挂了电话,桐桐摸了钱,没毛票,她放了个一块,“婶儿,我再拿三根冰棍。” 一根冰棍两毛五,三根七毛五,两毛的电话费,一块够了。 赵大美点头,示意钱扔在匣子里,“你拿雪糕吧。” 雪糕一个三毛一根,桐桐当然不可能拿,只说:“雪糕有奶腥味,我想吃绿豆沙的。” “那你拿绿豆沙的。”赵大美就问桐桐,“你妈给你表姐陪嫁这么多呀?” “不是!我表姐要买个院子。”买院子这属于置产,置产跟亲戚借钱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是怕赵大美多嘴,以为人家结婚都结不起,还得跟亲戚借钱。回头传出去,不大好。 赵大 美就‘哦’了一声,“现在这买院子可不亏。” 谁说不是呢! “你哪个表姐呀?你舅家的?” “我舅家只一个小子。”桐桐说着就要走,结果赵大美直接坐起来,问说:“你妈不是看上邮局的小廖了吗?是给你表姐看的,前儿还跟我打听呢。” 啊? “邮局柜台后面那个,瘦高个,斯斯文文的,长的特别体面!”赵大美问说:“有印象吗?” “有吧!就是那个见人就笑,可热情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赵大美就说,“他爸以前是支局的领导,十几年前大雪带人检修线路,把腿摔了,就那个小伙子。” 桐桐就一脸的可惜,“我妈不知道我表姐自己谈了一个。”她吸溜着冰棍,“婶儿,我先走了,一会子冰棍化了。” 哦!去吧。 单手骑着自行车,到家赶紧把剩下的两个冰棍递给两个表姐,这才跟田易阳说,“我爸一会子就回来。” 毛晶把冰棍剥开又递给桐桐:“你把这个也吃了吧。” “不敢给她吃那么多。”田易阳给拦了,“我平时不叫她吃凉的!这是借着你们姐俩在,解她的馋呢!她是真巴不得你们都不吃。” 桐桐嘿嘿嘿的笑,也不辩解。 但毛晶真不想吃,她递给妈妈:“您吃……” “给你爸吧。” 毛晶递过去,“爸,你吃?” 毛斌便接过去了,“人家家里都有冰箱,这有了冰箱,自己冻冰棍……外面的冰棍摊子就都没生意了!做生意的买个冰柜就单为做这一季的生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冰棍挣的都是分分钱,啥时候能把本钱收回来?” 桐桐:“……”这话说的,她脑子当时就宕机了。 她看向自家这姨妈,有点不明白两口子是怎么过到现在的。姨妈的脑子也不是不清楚呀! 这一看,就瞧见姨妈眉头微微皱了皱,嘴角抿了一下,似有些忍耐的样子。 她便转头去厨房了,两口子过日子,这种情况怎么会不厌烦?不过是都走到如今了,有什么办法呢? 林守道一身土一身汗的,穿的背心大裤衩,脚上就是布鞋,进来一打招呼就先去卧室。一千块钱不能招摇过市的随便放衣服口袋了。他是裤衩里面贴身缝了一块布做口袋,钱取出来一卷,往里面一塞。 小偷小摸绝对从他身上偷不走。 这会子避开人取出来,递给田易阳,压着嗓子说了一句:“借钱干啥?” “陪嫁。” “……要是用衣柜之类的陪嫁,咱那边就有板子,叫人抽空给做几件不就完了?”咱搭上一点手工钱。 做生意嘛,总有些意外情况,像是锯的时候尺寸弄错了之类的。这一类板子也有!搭上这些板子,花点手工钱,衣柜、高低柜、桌子、茶几、板凳,都能做出来。 不过是多几个拼凑的痕迹罢了,可谁家看柜子,还得看柜子里面的板儿是不是拼出来的? 不耽搁用就成了。 实在不行,也能把孩子她舅喊来,一块给做。 女方给陪嫁这些还不够吗?花那个钱干啥?去家具店买的家具,他们的板子跟咱卖的一样。 他还追着问了一句:“是找的对象条件好?”怕陪嫁的少人家看不起?要是这样,那这一千块钱怕是不起啥作用。 田易阳‘嘘’了一声,低声道:“想买个院子安置。” 林守道:“……”还要再问,田易阳出去了。 桐桐拿了湿毛巾进去:“爸,擦把脸。” 林守道赶紧擦了擦,又给自家闺女塞了五十,“别告诉你妈!除了不能买冰棍,其他的想吃自己买。” “背着我妈藏小金库?”这很危险。 “小白眼狼。” 不是这个的问题!桐桐把钱收了,“我不白收您的钱,回头我去店里,我给您做一回会计,我给您捋账目呗。” 你呀? “我管账目你们都放心!要是少了,那就是我贪污了。” 林守道就笑,一边笑一边往出走,还跟田易阳道:“听见了吗?你姑娘怕我攒私房钱,要接管我的账目。” 外面坐着的都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时间不早了,还得赶车,姨妈一家这才告辞。 田易阳说淼淼,“假期没事的话,就来住着,跟小鹏也能常见。” “等我姐的婚事办完了,我就来。” 也好! 送走了客人,林守道就说田易阳,“你这个姐夫呀,不能提。”事就不是这么办的!你一个大男人从头到尾都不言语,叫人瞧不上,“大姐多刚硬的人,这日子过的。” 谁说不是呢?田易阳气道:“孩子也不是咱的!尽心可以,管是管不了的。”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邮局那个小廖,我正想找人给撮合呢!” 第528章 人生向暖(37)二更 八月中旬,天有些凉了,毛晶的婚礼就订在这个时候。 田易阳有些生她姐的气,因为这中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姐并没有打发毛晶带着对象上城里来。结婚再简朴,这该置办的总还得置办吧。 离城这么近,当然会进城采买的。顺路过来一趟,叫她这个小姨看一眼怎么了呢? 她专门去批发市场给买了床单、被罩、枕巾之类的东西,像是毛巾就给批发了一大包。这都是新婚之后必须要用的。 也不算在礼金或是新婚礼里面,但就是她的一份心意。等外甥女带着对象来了,她顺便就带回来。这东西有多没少的,过日子得用的,放又放不坏。 结果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就是没见来。 她很生气,生气了还就是原来的田易阳,“这次不叫你爸去!我倒是把人家当回事,可人家拿我当回事吗?我不去不行,你爸不去就可以!又不是你爸的外甥女,去还得耽搁一天生意,图啥?” 反正犟着不叫林守道去。 林守道正不想去呢:“这可是你说的!别到头来找后账,说我不把你娘家的事当事?” “去去去!我啥时候那么说过?”田易阳不承认她说过那样的话,回头又挑拣自家的姑娘,“你身上这衣裳不成,出门穿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生意赔了呢。” 林守道赶紧说:“就是!买!多买几身。”说着,就给闺女挤眼睛,“你也给你妈挑几身,打扮的好了,也是给你表姐长脸的事。” 反正只要不要他去,他更愿意花钱叫老婆买衣裳打扮。要出门了,他还撺掇:“今天晚上再去烫个头!” 田易阳白了对方的一眼,没回话。但当天确实出门买衣裳了,给桐桐买了两个戴帽子的卫衣帽衫,再买了两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 而桐桐穿旧了的牛仔裤,她重新穿上,稍微有一点点短,她还专门找到李翠那里,“有裁下来的同色的布条没?裤子哪都挺好,就是有点短。” 李翠看了看,“裤边放到尽头了……腰上要不要改?” “腰上稍微有一点紧。” 李翠就说:“你们这样的裤子怎么穿都好看,也不为难裁缝。腿长腰细,稍微不合身点,穿上都是好看的!最怕腰长腿短小肚腩,做出来总说裁缝的手艺不好……可真是把人给委屈死了。” 说着话,顺手给接了一道裤边,又把腰上的扣子给挪了挪:“你这裤子拉链质量挺好,紧着些也不崩开。” “我就怕万一崩开,想着穿件长外套。”田易阳取了一块钱给放人家的钱匣子里,李翠瞟见了,就只笑:“就这点活,不用给。” “一码是一码。”田易阳就问说:“你这天一冷,坐在外面就不成了。还是得租的地方,哪怕是小一点的。” 出了房租就没利润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各说各的不容易。 李翠觉得人家有个店,挣的肯定多。 田易阳觉得跟大多数人家的日子是一样的:“把院子盖起来,从盖到装修,挣着装着,今年挣的全扔到那套院子里去了,手头还是紧,多余的真拿不出来。生意这东西,跟农民种地一样,都是‘隔墙撂簸箕’,能不能有收成,全看天意。今年像是挣了个院子,可明年呢?” 是啊!就是这样。 两人在一块感叹:还是双职工铁饭碗好啊! 大表姐结婚,田易阳把桐桐打扮的像个洋娃娃。 一件粉红色的连帽套头的卫衣,搭配一条浅色的直筒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要乱跑。” 知道!知道。 早早的坐上客车,去农场参加婚礼去了。 婚房在镇上,那就坐车坐到镇上。门口贴着红对子,瞧着也挺热闹的。 姥姥、姥爷提前好几天都来了,在这边给帮忙。也没有什么迎亲的仪式,新郎直接就在这边。 这母女一到,姨妈就喊:“叶城,这是你小姨。” “小姨!” 转身问候的小伙子很高,很魁梧,穿着一身西装。廉价的西装穿在高大的衣服架子上,好像档次也上去了一样。 面容长的很英俊,浓眉大眼国字脸。一开口脸上就带了笑,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小姨,姨夫呢?”叶城热情的笑着,“跟晶晶商量了好几次,说进城的时候得去看看小姨跟姨夫,结果我家那边有点事,耽搁的就没进城去……” 然后又看了桐桐一眼:“这是桐桐吧?要上高中了吧……这可是咱家最有出息的。” 田易阳:“……”好像也不生气了,毛晶看上人家未必没有道理。这人情世故,真就是没有铁饭碗,肯定是不愁饭吃的。 她笑了笑,“你姨夫那边有一单加急的生意,今儿来不了了!以后相处的时间长,进城千万记得过去。” “好!好!”叶城说着就朝里面喊:“晶晶,小姨来了……” 桐桐跟着田易阳进去,跟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他们说话去了,其他的一盖不管。 姥姥问说:“我瞅着叶城这孩子还成……”比毛斌好太多了。 晶晶这个事办的糊涂,人却未必选错了。 “嗯!看着还成。”模样般配,有个男人样儿,人情世故,交际往来,跟自家那姐夫真不一样。 这婚礼用的是女方的地方,但张罗的人却是叶城。 对方的父母亲戚也就是过来吃喜宴的,并没有帮忙亲自操办的意思。 毛晶微微有些显怀,穿着大红的一身,头上是粉红的新娘花。 桐桐好长时间不吃席了,她就是来吃席的。席面上还给小孩包红封,毛晶一个劲的喊执事:“再给一个,我家表妹还小……她就是长的高……” 桐桐摆手:“……”真不用。 但是人家给了,红纸包起来的,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两毛钱。 田易阳看了一眼,两毛钱算是中规中矩,没比谁多也没比谁少。她扭过去跟弟媳妇又咬舌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喜宴结束,回城的路上,田易阳开始跟闺女叨咕:“这以后呀,还是不要跟兄弟多的人家结亲,事多。” 桐桐:“……”她说,“现在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一家俩儿子的人家少,也没那么些矛盾。” 你不懂:“叶城这婚礼,叶家一分钱都没往出拿!叶家那大嫂子泼辣的厉害,进了她的门,一根针都不让出去。老二跟老大为老的打了架,父母上去拉架还闪了腰……乱成一锅粥。” 桐桐就打岔,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人家也不一定以后过不好,对吧?” “对!”田易阳就叹气:“可见我还是多管闲事了!以后得提醒我,这种事少管。各人有个人的命,谁也别操谁的心。” 然后回家就跟林守道夸叶城,各种溢美之词。 林守道:“……”日子长着呢,过一过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他提醒老婆,“你姑娘快开学了,这书包还有上学用的东西,该准备了吧。” 九月一日开学,天已经特别凉爽了,晚上得盖厚被子了。 桐桐和四爷免费入学,但并没有编入高一的年纪,而是跟着高二的一块上课,跟着高三的一起考试。 高一自学完了,高二是新课,跟着学。高三没新课了,就是复习和没完没了的考试。 因此,他们基本是在高二的教室里上课,晚自习去高三。给他们空着的座位上会留下白天的练习题或是考试题。要是在学校刷不完,就得回家继续刷。 白枫还专门家访:“孩子是高一的新生,学的是高二高强度的课程,做的高三该有的复习。我的意思是,作息跟着高三走,周末也就不放假了。周末是竞赛培训,我专门给找了老师,咱坚持到来年三月份。如果三月份竞赛之后,成绩优异,推荐上去问题就不大。” 行!好!没问题。 做家长的只能答应着。 白枫又强调:“尽量做好后勤保障,叫孩子吃好穿暖。家庭争执可以暂时放一放,叫孩子保持一个愉悦的心情。” 明白!明白。 于是,家里和谐了。不管啥事,两口子都不叨叨了。林守道每天晚上八点半前后,必定回家。 家里安安静静的,保证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李翠是眼看着田易阳给她姑娘补充营养的,就像是今儿,人家买了一只猪蹄,回去炖汤,再用汤下面条,晚上给孩子加一顿。 她收了摊子,称了二斤麻花,晚上九点,用开水冲个自家炒的油茶,然后把麻花泡进去,又端了一小碟酸萝卜,悄悄的端进去,结果自家这孩子吃的挺香。 这怎么能叫人不心酸? 回到卧室,金子光把钱掏出来,“小妹说她那边攒下一些,你哥要是急用,她那边的能挪用。” 手术之后,还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治疗,要是预后不好,会很麻烦。 李翠看着手里的钱:“这雨下不停,得给老二买雨鞋雨伞……孩子的毛衣短了,旧毛线拆了织,早都不保暖了,我想给孩子买一件羊毛衫……” 说着话,看向对面卧室里儿子淡薄的背影,第二天她没先去医院,而是直奔商场。 本来打算给大哥那边贴补五百的,她想着,给老二买一件羊毛衫一百多块钱,给大哥那边送三百算了。 可都走出商场了,她又想到了老大:孩子学厨,整天烟熏火燎的,自己总说穿不出个样子,弟弟剩下的你穿就行。可凭啥呢?凭啥自家那憨小子就只能穿剩下的呢? 她捏着这三百多块钱站在商场门口半天,还是咬牙转身,重新进了商场:“那种羊毛衫,再给我来一件一模一样的!” 第529章 人生向暖(38)三更 这个冬天真的是太过太过的漫长! 不仅自家在熬,家里人也跟着熬。 在家人眼里,孩子天天晚上都熬到很晚,那么一厚摞子卷子得写完。对桐桐和四爷来说,也是觉得好麻烦,这个戏得一直一直做下去。 当然了,再是熟手,不得好好的给完成吗?为了显得咱是自学的,还得把繁琐的过程写上,甚至要比高三那些学生写的更详细。 像是英语,每个句子用的什么语法,都得用铅笔给标注上。英语的完形填空、阅读理解,会给翻译出来,然后用胶水把这一部分贴在卷子上,叫老师知道这是下了硬功夫了。 像是语文,作文每次都有认真写,古文自觉的带翻译。 又有地理和生物,这都属于高中的课程,但是对于竞赛生来说,这其实是可以忽略的课程。但两人并没有。地理跟着高一走,生物跟着高理科生走。 那么多科目,每天那么些卷子。 早上把卷子送去给老师,晚上晚自习再去教室领卷子。周末加上各科的竞赛课,老师会布置一堆竞赛题,每天都得抽空做一些,然后下个周再交给老师。 就是这样重复性的刷题,每天晚上不到十一点都不能睡的。 桐桐以还在长身体为由,最晚十一点就得睡。要是完不成,她会酌情早起。凌晨五六点起床是常事。 天越来越冷,早起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唯一叫人觉得比较好的一点是:这窗户改造之后效果还不错。 双层的玻璃窗,保温效果真挺好。 桐桐从卷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最里面一层的玻璃上有水不停的往下流,一时没有动。 才听到一点动静,结果一扭头,是田易阳端着一盘子橙子过来了:“橘子上火,吃这个吧!听说这个不上火。” “挺贵的吧?” 田易阳还没说话,外面林守道就说:“你爸又不是不挣钱!冬天铝合金的生意淡了,但木材和板材的生意是一样的。” “这个生意真得小心,冬天取暖,得防火。” 知道!知道:咋那么爱操心呢。 结果怕处有鬼吧!隔了没多久吧,桐桐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别扭,尽管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还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还是四爷从他家听来了:家里的店失火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火星子被风吹到店后面的木屑上,直接引燃的。幸亏店里住的人都很警醒,又赶上天降大雪,后院露天放着的木料被火烧,但没烧完全。 前面的房子没损伤,房子里的板材和锯开的木料,也没受影响。就是一些大木料,预备今冬要用这些打造家具出售的木材,被从中烧成了两半。中间段都被烧成炭了。 火星子进来,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木屑。又因为后院在阴面,之前下过的一点雪没完全融化,这会子都是湿的,最开始是只见烟,不见明火。 人在屋里住着,屋里取暖烧着炭火,本身就有烟气,没太在意。直到把大木头引燃了,这才看见火光了。 打了电话报了火警,想自己灭火吧,这种院子不通自来水,得去外面很远的井里打水。屋里一桶自用水,上面还结了半层的冰。 用土灭火吧,地都冻上了。 幸好是雪落了不短的时间,扫起来往上盖,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把被子泡到水里往火上盖,愣是把火控制在那个范围内,等到了消防车灭火。 损失不算大,但那些木料也不便宜。可以说这个冬天本来想挣一笔的,结果不仅没挣,还把囤积的木料烧了。 四爷就说:“结论就是,不小心失火的。”肯定在防火上做的也没有太规范。 桐桐‘嗯’了一声,“排除其他可能了?” 不好说嘛!现在这治安确实是不好。 听说有一家……倒是没着火,可家里的儿子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野地里,冻死了。 至于说谁干的,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是该交保护费却没交,人家给教训呢!有的说,这是那家的儿子露富了,被人盯上了。过路车把他带走,那谁知道谁干的? 还有隔壁一家,客户本就买松木,非说是要的红木却用松木替代,一群人把人家的店给砸了。 是故意找茬,还是私下真的有问题,各有各的道理吧。但闹得太大,大家胡乱猜测,以讹传讹,事情就被演义出各种版本来,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出事的人家多,时间段相对密集就,一时不好判断这是倒霉呢,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桐桐:“……”行吧!木材这种东西,防火真的很重要!又是松木这种木材,本身油脂就大,更容易被引燃。 做生意嘛,本来就有各种风险,这是不可避免的。 晚上到家的时候,家里依旧是在粉饰太平。两口子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谁都不跟谁说话。桐桐就觉得,特烦这种相处模式。遇到事谁都急,但越是有事,难道不该商量着看怎么办吗? 这俩口不是,一遇事就都很暴躁。田易阳爱叨叨,一定会说一些做生意不好之类的话;林守道呢,本来就烦,一脑子官司。一回家,家里没有安慰,没有理解,没有宽和的态度,只有唠叨、抱怨、马后炮,他可不就得炸了吗? 桐桐跟往常一样,放下书包,家里的饭菜都热好了。 她进来拿了本子和笔,一边吃饭一边画,谁也不看。 饭吃完了,简单的画也画完了。 她拿着画给田易阳看:“您瞧,这是什么?” “沙发?” 桐桐就笑,“这是木沙发。”说着就喊林守道,“爸,你来看一下。” 木头烧断就烧断了吧,咱尽量想办法挽回嘛! 林守道接了图纸,“这是什么?” “现在都爱弹簧海绵沙发,但这种沙发在并不是谁家都适合的。木头沙发也很好呀,还好打理,用抹布一擦,特别干净。上面的垫子想换就换,想拆洗就拆洗。” 木料长度不够,做成其他的家具很可能卖不上价。但是沙发不是,沙发可以说是一个家的重要摆件。只要有点办法的,家里都会置办一套沙发。 长沙发,单人沙发,用好的松木料。不说赚吧,肯定不至于全赔进去。 精致的加工不来,简洁的样式就可以,还省人工。 田易阳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失火的事她知道了:“你上你的学,家里的事我跟你爸会看着办的,不要你操心。” 桐桐:“……”她起身,“学习的目的是解决问题。数学上最难解的题就是如何利润最大化,如何求极值。咱家这个问题,就是个利润最大化,想尽办法求极值的问题。如果做的好,不赔有小赚……”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田易阳觉得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你也知道不流行,不流行的东西谁买?” 桐桐愁死了:“要是真没人买,那就找厂领导!这属于下岗职工创业的典型,他们该不该关心呢?该!怎么关心呢?请些媒体,然后当着媒体的面表示愿意采购这些沙发作为办公家具……算不算一件有噱头的事呢?” 她就解释说:“咱们需要卖掉沙发挽回损失,厂领导需要这件事来证明他们对下岗职工并不是推到社会就了事,而媒体也想通过这件事树立一个典型……这是一个方盈利的事。只要办,就肯定有办法。” 为啥要暴躁呢?为啥要抱怨呢? 桐桐批评田易阳:“这次的事,我站我爸!有意外才是常态,这跟能力的大小无关!”所以,“对林守道同志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再次郑重的表示慰问。有困难,大家一起面对,办法总比困难多,多试试总能解决。同时呢,我也充分信任林守道同志处理问题的能力,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她说着,还伸出手,跟林守道同志握手,表达了慰问和鼓励。 然后转身打量田易阳:“但是,对田易阳同志,我要提出批评。遇事得担事,遇难得携手,抱怨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同时,我也给予几点意见,请务必做到。” 她一边说,一边手背后来回的转悠,偏又一脸的严肃:“再遇到类似的困难,第一,不需要你管具体的事,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说话;第二,请你想尽办法叫林守道同志吃口顺心饭;第三,请你关注林守道同志的冷暖;第四,请尽量叫他有个好的睡眠。” 说完,她就一本正经的看田易阳:“小田同志,都记下了吗?” 两口子看着一脸稚嫩的闺女,搁那板着脸却又满眼狡黠的模仿领导讲话,心里有八成不顺心,也被消弭的只剩下两成了。 至于她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其实不重要。 田易阳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一笑就抬手,顺着桐桐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哟!咱家领导训话了?” 嗯呢! “还嗯呢?!”田易阳哼了她一声,“回头给我当个真领导,叫我瞧瞧。” “当领导的妈很难的,情绪得稳定,得知道体谅人,得不发脾气!等你成了合格的领导妈,我就真为人民服务去。” 头一次听说当领导先考察领导妈的! 田易阳拾掇碗筷,往厨房去的时候回头又问了一句:“那林守道同志,你饿吗?我给你煮点饺子……” “再来点蒜!蘸水要酱油不要醋。” “得咧!同志哥稍等吧。” 田易阳去忙去了,那锅碗瓢盆的碰撞的乱响,听着却不沉闷了。 林守道摸了五十给自家姑娘:“放心,不至于的,一点损失而已。” 桐桐取了储钱罐里的钱,都是林守道塞给她的,她也没用,这会子给放在桌上,“三百多呢,够家里开销一段时间了……” 第530章 人生向暖(39)一更 又开始飘雪了,桐桐将窗帘拉上,坐在窗户前掏出卷子,厚厚的一沓子,用夹子夹着。卧室的门关着,可还是有淡淡的梨汤的味道传来。 不大功夫,田易阳果然端了一碗热滚滚的梨汤进来,“赶紧趁热喝。” 桐桐只笑,问说:“我又不上火!干嘛给我喝?” “去燥的!” 桐桐嗤的就笑了,“明明就是我爸上火舌头都烂了。”所以,吃饺子都不能蘸醋了,“我这是沾我爸的光了!” “赶紧喝!就你话多。”田易阳说着就瞟了一眼那卷子,“这次跟高三一块大考,成绩出来了?” 桐桐从书包的夹层里取模拟考试的试卷,然后递过去,“这不就是。” “模拟的意思是……跟高考难度差不多?” “每年的情况不一样,但大差不差用的就是高考模拟卷。” 田易阳这才拿着出去了,“我去看看。” 肯定是看不懂的。 田易阳拿过去坐在沙发上,把卷子放在腿上,跟林守道一块看,“考七门。” 林守道放下盛梨汤的碗,“数学……120分?满分!” 嗯!田易阳把卷子翻来翻去的,油墨都蹭到手上了,看了几次,卷子上的字特别工整,答的特别清晰。 “语文……115?” 田易阳朝后指了指,“现代文阅读,她每次都是这里扣分一两分,作文扣一两分。”没低过115,没高过118。 又往过翻,英语119,作文扣了一分。 结果看了理化,物理93,满分一百,被扣掉了七分,“退步了,是吧?” 化学倒是满分。 田易阳就问说:“桐桐,物理是不是有不懂的?” “不是!是老师刻题的时候,忘了标注(不计空气阻力)。答案是按照原题的答案,大家也默认不计阻力。我算阻力了,跟答案不一样,但是没错。” “不找老师说一说?” “平时考试,无所谓。今儿也没有物理课,等有课的时候老师会提的。” “那老师阅卷都不看过程?” “平时考试,学生阅卷,看最后的答案就行。” 林守道问说:“生物为啥才七十分?” “因为满分就是七十分。” 哦哦哦!每科还都不一样。 “名次呢?” “我俩不计名次,但是卷子老师会收走,校长要留档,推荐的时候要用。” 哦哦哦!田易阳小心的把卷子又给送回去,“这成绩算是很好了吧?” 桐桐:“……”还行! “这哪里是还行呀?这可太行了。” 毛淼这个学期在这边实习了,周末的时候在家里吃饭,带着孙小鹏一起过来。又赶上叶城带着毛晶来医院做检查,田易阳就说起了桐桐的成绩,“也不跟高一排名次,也不跟高三排名次,我这心里都没数,这是行还是不行?” 叶城马上就接了这么一句话,而后笑道:“我上高中的时候,物理就没超过四十分,化学永远在及格线上,数学十次九次不及格,最后还考了个大专。这高考的题,尤其是理科,几乎都是满分……这就是高考,也都是状元的料呀!想去哪个大学都能随便去。” 然后就笑道:“小姨,这要是出去跟人家说,人家都要说你这是炫耀呢!” 田易阳就笑,“是吗?我又没有上过高中,咱是真的不知道。” 小鹏在厨房帮忙,忙进忙出的,“小姨,去年这边的附中考上本科的只有三个,那成绩跟桐桐这成绩中间差了二百多分,你就知道这个成绩有多好了。这绝对是智商优势,你跟我姨夫聪明。” “哪聪明了?”田易阳把土豆切片,“就是特别辛苦,从开学到现在,一天都没有休息。周末跟老师上竞赛课去了。熬吧,再熬几个月,就算是熬到头了。竞赛要是有个名次,也算有个结果了。” 小鹏就问说:“跟金家那个孩子……都学的好?” “嗯!那家的老二也是个念书的苗子。” “所以说遗传不讲道理!孪生的兄弟俩,除了长的一样,哪哪都不一样。”小鹏说着就想起来了,“那个李壮不就是那孩子的舅舅么?” 田易阳可算是想起了,“听说开颅后还住院着呢,这都大半年了,花了多少钱呀?” “在医院闹的挺邪乎的,反正赖在医院不走,不治疗还不行,要不然就去告!厂里说是假期在家受伤导致的,厂里不管。可厂里一点都不管,人家就闹,领导一来检查就闹……可算是把领导给拿捏住了。现在光是欠我们医院的,就欠了快两万了。” “我的老天爷呀,这钱可咋还?” 谁说不是呢! 桐桐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味和酒的香味。 堂姐燕燕在拖地,田易阳在厨房洗涮,卧室里传来林守道的鼾声:“这是待客了?我爸喝多了?” “你表姐他们来过了。”田易阳说着就回头,“你姐刚拖了地,换鞋。” 桐桐在家穿的是自家做的棉鞋,一脚蹬。今儿又是一双新的,“我姨妈给我做的?”“嗯!合脚不?” “合适。”桐桐原地蹦了蹦,这才把书包放下了,“晶晶姐啥时候生?年前还是年后?” “怕是得在年前!”田易阳就笑,“小鹏托了关系给看了,是个小子。” “看不看的,就这一个孩子!” “好奇嘛!想提前知道。”田易阳把饭端出来,又说燕燕:“洗完手是不是又忘了抹药了,去抹上!” 燕燕的手年年都冻,一到天冷手就青紫。田易阳管这个管的严格,“姑娘家长大了,不能凑活!” “这油脂香味太大,一干活沾的哪里都是味儿。”燕燕嫌弃麻烦。 “谁催着你干活了?”这孩子真是,“抹上!一天天的瞎凑活。” 其实,这个冬天好似都在瞎凑活。 林守道做生意很保守,做的木头沙发自认为不流行,不太敢要价。他只要保证他没赔就往出卖。并没有胆子和能力去找厂领导和媒体。 于是,日子就依旧不算是宽裕。 今年是挣钱了,挣了院子和院子里的房子,除此之外,活钱不多。除了过日子的钱,储蓄是没有的。 老家也没多的,大伯家大堂哥在店里帮忙,但他挣的钱得攒着,到了婚龄了,这得一笔开销。堂姐在念书,一年花费也不少。 舅舅家好似没什么大事吧,但姨妈那边肯定是要补贴的。舅妈的父母又生了一场病,就这两件事,他们就攒不下。 姨妈那边还了一千,结果大表姐要生孩子,叶城又借走了一千。 反正也是忙忙活活一年,换来的就是——一家老小又活了一年。该办的事还在办,老人在老,孩子在长,一年一年的一看钱包,啥也没落下。 眼看过年了,桐桐又不放寒假。田易阳说,“想要个什么衣裳,给你买。” 桐桐摇头,“不买了!中学穿的衣服,在大学穿不出去。买了就穿这几个月,明年就穿不成了。” 又是一年,啥也没买。 老人没来,怕家里人多乱的影响桐桐学习。 两口子过年也没回老家,桐桐只放两天假——除夕和大年初一。从大年初二开始,又要补课,一切为了学习让路。 桐桐看着四爷都发愁,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胖起来过。 穿的倒是厚实,但吃的……很不顺口吧,总也不长肉。按照自然规律,这秋冬自然就会长膘,可他这一入冬,好似更瘦了。 个子窜的厉害,身上不长二两肉。 桐桐问说,“今儿午饭吃的什么?” 四爷一脸的生无可恋,“烩面片!” 然后呢? “里面烩的干豆角,豆腐,两片肥肉。” 桐桐:“……”这种饭他不是不吃,他得吃现做的那种,面和汤的比例得非常合适。但一般很难做的刚好,尤其是饭在锅里热几次,或是小火一直咕嘟着的,面菜混在一起快粘成浆糊的那种,他是一筷子都不想碰的。 她就问:“吃了多少?” “一小碗!”家里还以为是考试压力大,胃口变小了。 桐桐叹了一声,看着窗外积雪消融: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考试应该快开始了。 桐桐就跟老师打听:“啥时候报名?” 然后老师就说:“好好准备,报名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不是!又是老师替咱报名吗? 这次倒是没收报名费,但四爷和桐桐接到的通知是:数理化英生,五科都在报名之列。 四爷这次只想考数学,桐桐只想去考物理。 这应该都是两人欠缺的项,单项足够优秀,这其实就有了明确的专业指向。四爷数学拿奖,那就肯定去学数学相关专业;桐桐物理得奖,那也一定是跟物理相关的。 可这都报上,专业指向性就含混了!最后去哪个专业可就不一定了。 因此,四爷就想弃考其他几门,他得找老师,谈这个事。 但老师却觉得:竞赛这种东西,带有很多偶然性。万——科发挥失常,那其他科还能补充。越是优秀,越是把稳。这是毋庸置疑的!要真想推荐到足够好的学校,就一定得比别的学校的推荐生更有特长。 桐桐:“……”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你说你的道理,他说他的经验!结果就是考试的时候白枫全程陪同,一再叮嘱:不要多想,好好答题。 那就好好答,听天由命吧。 三月考试,五月初出的成绩和名次。紧跟着白枫准备推荐资料,直到六月初,哈工大的录取通知书才送到两人的手里。 第531章 人生向暖(40)二更 有些意外,但心理上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要是真想抵触,进了考场还可以选择不答题,最终除了想学的专业,其他的都不得名次不就完了。 但是两人谁都没有那样选择! 桐桐和四爷的熬,那是做给人看的,并不是真的在熬!心理受煎熬的一直都是双方的父母。 他们的见识有限,所求也不过是把稳的一次就过。 当全部的成绩都出来的时候,他们心里是踏实的:如果这都不录取,那肯定就是有猫腻! 至于推荐材料,学生是插不上手的,这是学校和老师的事。 但是不管是哪个老师都是出于好心的,都是希望他们被选上。所以,在这个推荐材料上一定有所反馈。 这个材料也是专业录取上出现这个情况的一个因素。 学生去说服老师,老师当然会觉得,你这个年纪,你的家庭,你的成长环境,凭什么叫老师听你的?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浪费唇舌呢? 叫校长去听两个只是学习好的孩子的话,想什么呢? 你就是个天才,可读书是读书,见识是见识!这是两码事! 超出原主的学习能力的事,可以被人接受,表现出刻苦就行。 可要出表现出超出原主见识的事……不在对方认知里的事,你说破大天去也没用。 他们就是两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大致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 对于专业,两人没有执念!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第一专业不行,还有第二专业。这并不会绑住人的手脚。 当然了,从四爷和桐桐的角度想:真的有无用的专业吗? 就像是食品科学,这其实牵扯很多。首先,科学的前提是安全。 而咱们的食品真的是安全的吗? 如果从就业的方向看,它确实叫人一言难尽。 但如果跳出这种思维模式,这专业也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就像是环境,它很重要。但环境的问题又是个复杂的问题,一般人左右不了的问题。有时候不是知识无用,而是各方面的影响导致学无所用。 拿到了,就去学。这一步迈出去,之后再怎么选择,就没有谁能干预了。 所以,这是好事!也只能是天大的好事。 老师们很高兴,听到动静的都跑出来看。 同学也都高兴,一个个课也不好好上,嗡嗡嗡的声响极大。 然后白枫喊一个实习老师:“去买鞭炮!放炮。”又喊人:“送喜报!把横幅拉起来。” 白枫把两人叫到边上,“我知道,专业上来说,你们俩都有顾虑和想法!但是,一脚跨入名校的大门,这就很了不起了。完成学业,分配工作的时候专业上影响不大。提前读,提前毕业,应该还能赶上分配!我也专门去托关系找了两个大学老师咨询过,他们说交叉学科是这几年新兴起的!现在啥都是新兴起的更受重视。” 所以,并不是没有考量过。要想保证能赶上分配工作这个茬口,这一步就一定要踏稳,错过这个机会真就不会再有了。 白枫就叹气:穷家穷舍出身的孩子,谈理想那是扯淡!稳中求进才是正确的选择。 “以后要是想读研读博,我的建议是,如果能保证留校,我建议你们读!如果不能,本科毕业之后就先争取分配工作。往政府公职部门去,企业就算了!” 当年还都说工人是铁饭碗呢,结果呢?日子都过成什么了? 人走到现在,也算是看通透了。一辈子能过的衣食无忧,能过的稳稳当当,就是最了不起的成就了。 白枫作为老师,“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以后的路得你们自己走了。你们的父母都不容易……”上大学要供养,“今年上大学,学费一年八百!但并轨以后,从明年开始,入校的新生一年学费在三千上下……” 他说着就看桐桐,“你妈三个月的工资够你一年的学费!再一个月的工资,够你的住宿费。你在学校九个月,每个月按照一百二十块钱的生活费算,这就是一千零八十块。相当于你妈四个月的工资。这加起来,已经花费了你妈八个月的工资了。” 说完这个,又看那个,“你家也一样……”你妈妈踩缝纫机一年,按照这个收费标准,供养你都很难。 这要是每年三千,真的不敢想象,怎么供养? 事实上,“咱们学校的老师,已经有半年没发工资了。” 桐桐没言语,只点了点头:其实给两人补课的老师,都是免费的!并没有收过一分钱。老师的周末跟着他们一起,都牺牲掉了。 考上了,上面重视,可能会正向影响市里对学校的收编工作,。 但谁又是存心想害他们吗? 知道家境困难,才给他们选择了一条最稳当的路。 “你们一心学习,不知道钱这个东西……”真能逼死人的! 白枫自己说着,都难免哽咽:“家庭条件能决定很多东西,你们比别人聪明,但千万不能傲气。家庭条件好的孩子,错得起;可对你们而言,错不起!每一步一定得踏稳,不要好高骛远,不要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 作为老师,不教孩子树立远大志向,或许是错的。但作为师长,他又觉得,他说的真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说完了,就推了两孩子的肩膀,“收拾书包,回去休息吧!好好的睡觉,好好的耍几个月……以后都要走的稳稳的!”你们的父母和家庭,没有抵抗风浪的能力。 说完,转身走了。 桐桐看着四爷就笑: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负责任呢? 四爷跟着笑,神采飞扬的:“好事啊!回吧!”终于熬到头了! 回! 两人转身,猛的朝教室冲! 满教室的同学都在吆喝,两人一人拎了书包,撒丫子就往外跑。从教学楼往下跑,到了楼下,还是冲着教学楼的方向深深的鞠躬:谁也没有前后眼,人总有遗憾!但有心且尽心就好! 老师们有心了,也尽心了,至于结果——路在脚下,由人去走。 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可见,不如意才是人生常态,把不如意过如意了,才是本事! 两人从学校出去就分开了。 桐桐直奔田易阳的办公室,他们在后勤处,占着厂里最老的楼。 因为跟他们主任的关系不错,她一直做的是办公室杂务的工作。桐桐一路跑到地方,办公室的所有门都是开着的。大夏天的,通风。 有人认识桐桐,就喊:“老田,你姑娘找你。” 田易阳起身还没出去呢,桐桐就扒住门边了,她扬起手里的通知书:“妈,通知书到了。” 啊? 田易阳小心的问:“哪个学校的?”哈工大录取的很少,听白校长说,从这个政策下来,这都第四年了。除了第一年录取了一个之外,可就没有哪个学生通过他们的审核。 他们宁肯招收重点高中的保送生。 推荐生的话,最好得是在国际大赛中拿奖的!但这俩孩子把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国内是拿奖了,但是国际赛一个都没参加过。 如果初中早早的就培养起来,哪怕参加过一次国际比赛呢? 白校长说:“这种情况,并不能保证哈工大一定录取上。” 他们其实已经准备向师大、农林大这些大学推荐了! 当然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孩子,这会给孩子压力,也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的。 而今,四年只招进去一个的学生的学校,在第四年里,终于给自家孩子打开了大门,田易阳觉得手脚都开始抖了,她拿过来确认再三,好些同事都跑过来围观,她这才确认:就是的!就是被录取了。 什么专业不重要!毕业分配去哪个单位差别不大。 重要的是考上了,这种名校一定会分配的!有了工作就有了一切,房子、福利连同一辈子的安稳。 主任说:“给你批假,先带孩子回去!今晚你请客,咱上门贺喜去!” 好!好!今晚摆席! 才要走,主任就拉住:“给你家老林打个电话呀!” 对对对!给老林打电话。 林守道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确定了一遍:“哪个学校?”继而追问:“确定吗?没弄错吧?” “没有!就是的。” “我回!我马上回!”不看到是不放心的。 林雨耕在边上问:“是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林守道一边往出跑,一边叮嘱:“叫几个菜,都喝点。” 喝!喝,这喜酒一定得喝。 这边林守道走了,林雨耕又给老家的大队部打电话,给老家报喜。 桐桐就看着,看着他们的亢奋,就不由的跟着笑。 好些人来恭喜,这个说:“老林呀,后半辈子不用操心了。” 那个说:“老田,心里踏实了吧!” 是啊!不用操心了,心里真的踏实了。 然后桐桐就发现,田易阳自言自语的毛病,几乎自愈了。她心情飞扬到睡梦里真的在笑。就是那种咯咯咯、哈哈哈的那种! 而且是晚上往下一躺,突然间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翻个身,没有醒来,然后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桐桐小心的进去看,她合衣躺在床上,热的满头大汗,睡着了都是一脸笑意,发出极其愉悦的笑声。 林守道躺在边上,喝多了,没睡着。这会子一个劲儿的盯着桐桐看:“姑娘!” 嗳! “爸把你供出来,爸就没白活。” 桐桐就笑,“享了我的福,您才能没白活。” 第532章 人生向暖(41)三更 暑天,夜深了,知了偶尔叫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楼上楼下的灯都灭了,金家的客厅里,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就没停过。 李翠睡不着,亢奋的,好像不干点什么就发泄不完一样。手里的活儿干的特别利索,以前觉得在灯下干活眼睛会花,时间长了眼屎都糊眼睛。但是怪了,今儿没有! 今儿眼睛特别亮,坐在这里腰不酸背不疼的! 金子光坐在沙发上,他喝的是啤酒,并没有喝多。这会子对着灯在修拉链,这也是李翠接的活儿。衣服拉链最容易坏,有些需要换,但有些还能修。大多数都是花上一毛钱,叫修一修,就还能凑活的用。 金子光在修这个,钳子一时拿起来,一时又放下,起起落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正忙活着呢,金子光哎哟了一声,“夹坏了。”劲儿用大了。 李翠没有抱怨,只笑了一下,“匣子里批发了新的,给换个新的算了。” 金子光起身取了一个,低声说:“得准备九月份的学费。” “我问过了,学费八百,住宿费三百,这就是一千一。”李翠一边干活,一边算着账,“得给孩子拿够一个月的生活费吧,刚去什么都得买,一百二我怕他吃不好,给一百五?” 嗯!一百五差不多,“头一个月,给个二百。” “成!这就是一千三。”李翠又说,“衣服得重新置办。” “先敬衣服后敬人,穿的得差不多。” 李翠的手微微顿了顿,“九月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夏天的不能离,秋天的得预备。五百块钱置办下来,只能说不寒酸。” 金子光‘嗯’了一声,得五百。 “被褥学校不强求买,咱自己准备的话,给弄一套新的!不用太厚,学校的暖气最足,厚了盖不住。一条薄的,一条厚的,一床褥子,床单被罩说不定还得买学校的……这些置办下来,三百差不多吧。” 差不多! “加起来就是两千一。”咱家的积蓄还有多少呢?“不到三百!”差的有点多。 金子光停下手里的活,“回头去财会处问一下,从银行贷款……咱这情况能贷下来!每月从我的工资里扣三分之一或是一半,贷上两千块,咱最多两年也就还上了。倒也不用跟谁张口借钱。” “老大还有最后一学期!”李翠说,“再一学期就能拿毕业证了,拿了毕业证去酒店先干几年也行……”不要想着开店的事。 老二之前说的什么铝合金卖出去赚一笔钱那个事,去年自家才换上新窗,过了一个冬算是检验了一下这方法可行不可行。 今年天暖和之后,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换起来了。那边压货没结账完,啥时候给这一笔钱也说不好。再说了,这种的……自家老二又不管,人家耍赖不给钱,又能怎么办? 不能指望这个,要不然得耽搁大事。 金思明在厨房改造过的卧室住着呢,跟弟弟算是一人有个房间,主要是为了不耽搁对方学习的。这会子他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父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怀疑老二手里还有钱,但有钱……跟上大学的开销比起来,好像他那钱也有限的很。 再加上,上了大学之后,冒充自己去赌博之类的事,也不能干了。要不然怕是要耽搁前程的。 技校毕业证这个东西……对自己而言其实要不要都行吧?不是非要的。 他就起身,靠在门边上,“爸!妈!” 嗯? 他这一说话,四爷本来要出去的,就暂时站住脚了。 金思明吊儿郎当的:“我的毕业证怕是有些玄!” 为啥? “跟人打架,给了个处分,毕业证……学校不发。”金思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手艺学到了,谁家酒店招人不是看手艺而是看毕业证的。” 其实那不叫毕业证,厨子是考级的!有厨师认证的当然能去好一点的地方当厨子,工资也会高一些。 但考试也得要钱的,从报名到材料,不花钱呀?不给人家评委塞点红包,怕是也不那么好过的。 咱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对吧? 家里这个情况,当然是先紧着老二呗:“我是想着,摆个摊子,弄个烧烤摊子就行!这个容易上手,铁皮订个烧烤架子,铁签子,弄些肉啊菜的,再加上酒水,一晚上怎么着不挣个二十块钱?” 李翠这次没炸毛,也没揪住老大骂,而是沉默了。 四爷叹气,就金思明这性格,要是办下这么个没谱的事,早心虚的露馅了!能到现在才说?孩子总是以为能瞒过父母,可其实呢? 四爷直接出去了,“都早早睡吧!攒摩托的事我还能继续干,一天一台,给五十!这才六月,距离开学早着呢。干两个月还三千块钱呢,怎么算都够。” 说着,还跟金子光说,“您要是不放心,明儿跟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金子光真的跟着去了,他站在边上,看着儿子跟几个头发留的很长,身上带着纹身的小伙子在那里说话。 这些人要买的摩托车性能跟一般的摩托车不一样,需要改。 他听见儿子一张口就说,“可以改!但得在原价的基础上提五百。” 卖摩托车的老板笑眯眯的蹲在边上,过了一会子,这些人交了定金,一厚沓子钱,用验钞机一张一张验过,定好一周之后来提车。 等人走了,老板从定金了取了三百给这自家儿子,“老规矩。” 老规矩,生意做成,多出来的一部分四六开,四爷拿六,老板拿四。 老板又拿了五十递过来,“这是手工费。” 转脸三百五到手了,四爷留了五十,把三百递过去给金子光:“现在放心了吧?”他只管笑,“有时候我也不都在店里,会跟客户出去试车……”所以别过来找,要是我不在,也别多想。 金子光放心了,他都觉得要是叫老大学汽修,说不定也行呢。 但金子光一走,老板就笑,“真不来干了?” “以后有难处理的,你还找周鹏,他能联系上我。”他是真不干这个,周鹏那边的钱自己私下用可以,过明面还是不行! 上了大学,父母自己就会退后一射,慢慢来就是了。 金子光回去的脚步都是轻盈的,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两口和金大妮两口子都在。 桌上放着两份钱。 金大妮把钱往前推了推,“这是一千!里面有五百是当时买房你们给的,还有五百……是我给小晔念书添的钱。” 金家老两口子也放了一千,老太太说,“这是我跟你爸的退休金……”反正自从跟大闺女过以后,是一分钱都不往出拿的,退休金就一直攒着。 但作为厨子来说,不缺一口吃的,老两口能吃多少呢?穿的更不讲究,批发市场上十块钱能买一身的衣裳,不露肉就行。 金大姑也确实这样奉养父母了! 大姑父讪讪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孩子考上了,这就得好好叫上学。这是正事!” 金老太太没看儿媳妇的脸色,只撂下话了,“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够我孙子的学费,这学费我掏!” 李翠只觉得人穷志短,说不起不要这个钱的话。 但是金子光给推了,只从金大姑那里面抽了五百出来,那是当时给的五百块,“不用!不用!能养起,也能供起。” 金老头就很生气:“你供得起是你的事,我给我孙子的,那是我跟你妈的心意。爷爷掏钱供孙子上学,你倒是不愿意什么?” “孩子不要!不光不要你们的,也不要我们的。”金子光声音可高了,“他自己能挣,之前是没时间挣!现在抽空挣的就用不完。” “学生当然要学习的!哪有叫孩子自己挣钱的道理?你供的紧张,我们供怎么了?你是不认父母了?还是不叫你儿子认爷奶了?” 金子光不肯让步,人情是那么好还的?他摆手,“勤工俭学嘛,咱就这条件,他自己能长本事不也挺好的!我觉得挺好。就这吧,你们的钱你们攒着,我不要。” 金大妮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事是我办错了!我也不是不后悔!现在上门了,给孩子钱,你肯定想着,小晔前程看好了,我这当姑的上门了?没这想法……”单就是觉得,当时那事办的,有些不值得了! 想过来求和吧,一直没机会。侄儿要上大学,这就是个机会。她真的是诚心上门,想着补偿补偿,谁知道哥嫂是打肿脸充胖子,也死活不接这个钱。 话说出来,这两口子还是不接话。 然后金大妮真的是带着她的钱哭着出的门。 老太太也给气哭了,“都是我生的,嫡嫡亲的,多大的仇呀!上门给你赔罪了,你还要咋?” 然后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又指着儿子,“你要是敢不收这个钱,我今儿就从楼上跳下去。” 金子光坐在椅子上,靠着墙不动,没言语一声。 李翠没动地方,就说金子光:“你给小妹送去吧!就说是爸妈的钱,他们都不要,用不上!咱家还过得去,知道小妹最难,小妹用吧!父母的钱又不用还,理所当然的,用就用了!” 然后这才说公公,“给我家,这是锦上添花;给小妹家,这是雪中送炭!还是给小妹家吧。” 把金老头说的脸一会子青一会子紫的,啥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李翠把缝纫机踩的特别的欢快,心说:我就是把缝纫机踩的冒烟,我也不会叫我儿子受你们的人情。 不用问都知道,外面肯定又在传,说自己恶的很,不叫儿子认父母,不叫哥哥认妹子,不叫孙子认爷奶。 第533章 人生向暖(42)一更 这么大的喜事,老家肯定是要回的。 田易阳觉得女孩子嘛,该打扮的漂漂亮亮了。这两年给添置的少,而且那衣裳穿着确实跟长不大的孩子似得。 又赶上大外甥女来城里办事,她就拉着毛晶和毛淼一起,“走!一块去逛逛。”说着,又催燕燕:“好长时间不逛街,咱去转转。转完了吃肥牛去!你叔说新开了一家肥牛……” 燕燕跑回房换衣裳,拾掇半天这才出门。 桐桐:“……”其实自家最不爱逛。自己买什么就是直奔目的地,但是这几个人可不是,她们都挺能逛的。 估摸着得跑一天,她特地换上运动鞋。 可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穿着裙子搭配高跟凉鞋,这就去逛街去了。 桐桐提醒田易阳:“换双平跟休闲鞋。”那个舒服。 “那还得换裙子,就这样吧。” 桐桐光看着都觉得脚疼。但一走出去,满大街都是穿着高跟鞋的女性。 店里的喇叭上放着音乐,或是老板喊着大减价,全场九块九之类的声音。亦或是摊子摆在外面,纸板上用黑笔写着‘五块’‘八块’的字样。 桐桐好长时间不出来逛了,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从街道穿过去,还是去了商场。 今年流行的裙子样式挺多的,田易阳就觉得带着大波点的连衣裙好看,五颜六色的裙子带着各色的波点。她站在人家的衣架子钱,挑出一条红底白点的,在桐桐身上比划:“这件怎么样?” 桐桐直朝后躲:“不……不……我不喜欢。” 今年就流行这个,怎么就你不喜欢? 她又给换一件,“果绿的……小姑娘穿着特显白。” “不……不……”不要!她朝角落的凳子上一坐:“我不喜欢这种的。” 这孩子! 淼淼就笑,她自己去另一边挑了一身米白的纯色连衣裙,上身带纽扣,小西装领子,腰上得扎皮带那种。简洁、大方,做老师的,这么穿合适。 她叫桐桐看:“怎么样?我穿行吗?” “行!”挺好,“搭配什么鞋都合适。” 老板就给选了尺码:“个子小的穿着能到小腿,你穿着估计刚到膝盖上。” 也行!淼淼去试着,就在墙角,帘子一遮就是试衣间。 一穿出来就觉得很合适,没有很惊艳,但很得体。 毛淼心里满意,但还一副挑挑拣拣的样子,在这里讲价钱。 田易阳拎着波点裙问燕燕:“桐桐不喜欢,你看的上吗?” 燕燕摸了摸裙子,她的手放在橙色底白斑点的裙子上,“这个是不是比红的好看?” 田易阳直接说:“桐桐白,穿什么颜色其实都可以。但是你肤色黄,穿黄色的不好,穿上只会更土气。像是这种亮蓝的之类的,也不能穿!皮肤白的人能衬的更白,皮肤暗的人衬的更暗!” 她干脆取了白底黑点的,“穿这个,搭配越简单越不过时。” 直接决定了,给燕燕买这个简单的。 桐桐:“……”这人真是的,“反正又不急,让我姐换着试试嘛!看哪个更好。”她说着就喊老板:“把三个颜色都给试试。” 结果燕燕自己对着镜子一看:果然还是红底白点的和白底黑点的穿着更合适一些。黄色那个……真丑! 田易阳就一副多此一举的样子:“还不信我的眼光?”然后问燕燕:“要哪个?” “红的!” 看吧!还是我最初选的是最好的。 她说着就催晶晶:“你不挑一件?” 毛晶摇头:“没瞧见合适的。” 那就再逛! 桐桐选了一条前开叉的牛仔裙,一个无袖的背心上衣。 回头再转的时候看上一条简单款式的黑裙子,“我要试这条。” 这裙子一挑出来,毛晶就眼睛一亮:这条看似简单,可其实样式是最好看的。 桐桐身上一试,果然,衬的脖子修长,肩颈曲线特别好看,又恰好露出锁骨。腰身卡的不紧不松,裙摆长度合适,宽度合适。 她抬手就指了指一边的皮鞋:“拿那双鞋过来试试。” 这一身搭配上,毛晶退后两步打量,“这一身好。” 店员也一个劲的夸:“这种时装裙特别挑身材……” 田易阳上下的打量,问人家:“这一套多少钱?” “我给算一下,裙子四百八,鞋三百七,一共八百五……这是新品,不打折。” 桐桐:“……”这么贵呢?“好是好,就是没机会穿!我去上课不能穿成这样呀。”她干脆指了另外一身:“那个裤装给我拿一下……” 今年新上了牛仔裙,又流行起了阔腿裤,这个也可以。 但这一身下来也五百多! 桐桐对着镜子,扯了扯裤腰:“是不是有点大?” 系皮带的,怎么就腰大? 店员蹲下去帮着整理:“很合适!这就是宽松版的裤子!你的腿长腰细,这种裤子穿上特别出型。” 出型也不能要呀,太贵了。反正不是我买不起,单纯就是你这个裤子不合适! 然后店员就拉着脸不说话了,从换下来到出店,人家低头都不带搭理的。 田易阳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别人看不起?直接转回身喊另一个店员,“就要这一身,尺寸别拿错了。” 桐桐:“……”何必呢?“我真的觉得腰大。” “你还长呢!” 然后就真的买了,桐桐再不敢挑了,反正看什么都表示看不上。 毛晶很热心的给推荐:“这个穿着好,到秋天了外面穿一件米色的开衫,脖子上用黑白两色的丝巾,下身不管是阔腿裤还是牛仔裤,穿着都好看。运动鞋皮鞋都能搭配!” 桐桐一挎毛晶的胳膊,“姐!走吧!这儿的太贵了。”好的谁都看得上,问题是买不起呀。 一楼的能便宜些,几个人又在一楼转悠。小小的格子间里,衣服挂的满满当当,转这种店的人最多。 淼淼又挑了一身,中规中矩,花了一百多块给买下来了。她指了一身套装裙,“姐,你穿那一身合适。” 毛晶回头看了一眼:“算了!不试了,也不缺衣裳穿。” 可在出了商场之后,却在九块九的店里选了一件宽松的黑短袖,一条说不上什么材质的短裤,这一身九块九。回头看看鞋架子上,一双白色的平跟皮鞋,她看了尺码,然后上脚试了试,“这个也行。” 但这种皮鞋看着是皮鞋,其实不管是鞋底子还是鞋面子,都是硬纸板做的,卖的只是个样子而已。 她要买这个,别人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样子挺好看的!夏天穿这两个月回头就扔了……” 毛晶的脸不知道是晒红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整个都红透了。 吃了肥牛回去之后,燕燕得回学校了,她还没放假。晶晶跟着淼淼回宿舍去住了,今晚走不了了,孩子有姥姥照顾,不回去也没什么。 田易阳在家里叹气:“看见了吗?现在不嘴硬了!淼淼自己挣自己花,过的很轻松。”实习没工资,但是孙小鹏家肯给想办法。 这夏天暑假这么长,淼淼给孩子补课。也不用什么地方,小商店前面的空地上就行,早起那边阴凉,从八 点到十一点。再加上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孙家已经帮着在招生了。 平时晚上也有初中跟不上的学生,她给做家教去。都是孙家给介绍的,靠谱的人家。 毛淼是一边实习,一边挣着钱,这学期完,实习就结束了。初中进不去,留小学任教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七月份毕业证一领,回来就直接入职了。从九月份开始,就正式领工资了。 社区里还新开了药店,是孙小鹏的妈妈在店里,还雇了个退休的老护士,五十出头,懂点医药。 田易阳就说,“人家那妈,做了啥饭都给你二表姐送,你二表姐有空就过去,见了啥活也都干,一年时间,人家处熟了。老两口现在住到药店里面的隔间里,房子不就给小两口腾出来了,将来结婚后,妨碍什么呀?” 这还没结婚呢,差距都出来了。 正说着呢,林守道回来了,一脸的笑意,拎着半只烧鹅,“姑娘,看给你带什么了?” 烧鹅,外加冰可乐。 桐桐就笑,“这么吃下去,我肯定得胖。” 田易阳起身去厨房拿筷子,这才跟林守道说:“今儿带你姑娘去买衣裳了,你知道花了多少。” “多少?” “两身,花了八百多。” 我的乖乖呀!林守道依旧笑眯眯的,“花嘛!挣的就是为了我姑娘花的!” 桐桐就给林守道使眼色:“今儿给我燕燕姐也买了一条裙子,我妈一件新的都没买。” 林守道后知后觉懂了啥意思,就赶紧问说:“你咋不给你挑一件呢?” “你姑娘穿旧的足够我穿了!她现在比我都高……以后我都不用买了!穿的还都是时髦的。”田易阳说着又看孩子爸:“我今儿逛街,看人家老板们都穿的那种短袖……我的天呀,你知道那短袖多少钱?” 啥短袖? “就是胸口有朵花那种,广告上整天放的……一问才知道,一件三千。”田易阳一边说一边摇头,“我的天呀!那衣服是啥材料做的呀,那么贵!” 桐桐撇嘴,那玩意不凉快不吸汗,颜色暗沉,款式老套,穿那个老气十岁不止。 “贵……咱就不买!咱是啥老板呀?干苦力的力巴……整那不伦不类的干啥?”林守道说着就又跟老婆商量:“大哥打电话,想叫咱回去办个喜宴。他跟人买了一头猪,等着定了日子,他好叫人杀猪。” 第534章 人生向暖(43)二更 夏天一场雨之后是最舒服的! 赶上傍晚的时候,田易阳下班回来自行车停在外面就会喊:“桐桐,出去转转去?” 桐桐:“……”其实要买什么的话,她骑着自行车顺路买更顺手,可现在动辄先回来,带她出去一块转悠。 行!陪着溜达一圈。 走在林荫下,跟来来往往的同事打招呼。 人家问:“带姑娘遛弯呢?” “是啊!带出来遛遛。”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东西要买的,晚饭的菜随便买两样就行。 服务部这里卖菜的人特别多,都形成小市场了。两人在里面转悠,碰上熟人就聊。 赵大美靠在柜台上,跟门口干裁缝活的李翠说:“一眨眼成大姑娘了!这姑娘就在眼皮子底下,出落的真好!” 李翠抬眼扫了一眼,小姑娘穿着素净的小短袖,肩膀头子都在外面露着,圆润润的、白莹莹的,两条光溜溜的胳膊跟长莲藕似得。那小腰看着就软,穿一条牛仔裙,后面把屁股包的圆鼓鼓的,看着裙子紧吧,前面开个大叉口,也不妨碍走路。一步一步的,那小腿完整的形状若隐若现的——长直圆。 视线再往下挪,脚上的小白鞋干干净净的,一看都穿的很仔细。 她常去批发市场进货,这孩子这一身,批发市场可没有。但凡进了商场,那就贵了。瞧那样子,一身下来没四五百怕是不行。 她回了一句:“家里就一个姑娘,养的精细。” 边上的金思明:“……”有两个儿子的您,自卑了吗? 田易阳买了些黄瓜,转过来的时候看见粉皮和面皮了,“咱不做饭了,买两张粉皮回去一拌,成么?” 桐桐扭脸一看,就瞧见忙碌的金思明。他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篦子,篦子上是一张张面皮和粉皮,边上还有案板、刀具还有好些罐头瓶,罐头瓶里是作料,好些人排队在买。 这生意倒也不错,成本真心不高。 金思明一边在盆里给客人搅拌装袋,一边道:“……那您放心,咱是四点才做的,六点才摆出来的。” 在家里做,就是面粉和红薯粉就行。面粉打成糊糊,在热锅里用铁皮锣里蒸出来,就是酿皮,没洗淀粉那种,不劲道,但是也很适口;粉皮只是用的红薯粉而已,做法是一样的。 最开始试的时候,就是用家里的面粉和淀粉做的,面粉不贵,淀粉更不贵。面粉是对半利润,这个淀粉的利润比面粉的利润更高。 再加上油盐酱醋芥末之类的,有点黄瓜丝和焯水的绿豆芽,这摊子就支开了。 带回去切也行,自己免费给调味也行,反正一块钱两张,一张能切一碗。谁知道试了一次,还给卖完了。 大热天的,不愿意下厨房,那就买一碗这个,调的味儿重点,回去就着馒头就是一顿饭。 桐桐在后面排队,还听到有些人喊:“多放辣子……你这辣子里没油呀!醋水辣子?” “大姨,夏天油厚了腻……咱就吃的是这个清爽的味儿……”金思明嘴上应付着,最后了,又拿着香油瓶子撒了撒,撒没撒上也不知道,“晚饭了,咱都清淡些!中午来的时候,咱油厚点。” “中午还卖?” “卖!十一点出摊,卖完就收摊。量少,怕坏!咱吃就一定得叫人放心。” 换到另一个顾客了,他又道:“叔,你最近发财了。” 发什么财呢?出苦力。 “那咱来两张酿皮,这个吃了顶饿。” 成!调吧。 反正是嘴比手还忙,等了七八分钟,这才到了桐桐跟前。他抬头一看,嘿的一笑,“调不调?” 嘿什么?咱俩没那么熟:“两张粉皮,只切不调。” “嘚咧!” 桐桐低声建议:“该上麻酱味儿的了。” 金思明给她一个白眼:麻酱不要成本的呀?等再赚点,过几天就上麻酱味儿的。 别看这小小的摊子,一般人都看不上的生意,它是真的挺挣的。早早卖完收摊之后,金思明回去算今儿的账目,“卖了七十块钱,把五块钱的摊位费和油盐酱醋煤气的成本都算进去,赚了十一。” 按照十算,这少吗?一个月出摊十天,这不得挣九百呀!一年就挣一万呢! 怪不得说卖茶叶蛋都挣钱,这小生意其实利润不小的。 金思明真的觉得:“妈,你把手里的裁缝活干完,就别干了吧。”咱娘俩干这个营生,挣的真的会更多。 口子在家里盘账,算来算去的,得到的结论就是:没算错,就是挣了那么多。 金思明就说:“再把凉粉带上,麻酱也准备起来,辣子里是得多放油……”人多才能挣的更多,得实惠,得叫人吃着就是觉得香。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门一推开,屋里就像个蒸笼。四爷走进去又退出来,在家里开火的弊端就出来了,真能给家里把温度提上来。 回来了,家里这个一嘴那个一嘴,才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但是这个生意赚的多是因为本钱小,占用了赵大美商店门口那么一点地方,给了五块钱的摊位费而已。 露天的生意只能做这一阶段,等天一凉,谁吃这玩意?在外面做啥生意都不会太好。 他没打击对方:“先这么做吧。”回头就给买个铺子,之前承诺的话得算数的。 李翠追着她家老二:“我今儿看见林家那姑娘了……” 嗯!怎么了? “人家孩子穿的都挺时髦的!你的钱别上交了,自己攒着,给你也买些体面的衣裳。”李翠一下一下的捏着她儿子胳膊上的小肌肉,“人家孩子养的细皮嫩肉的,打扮的就跟电影明星似得……” “许是人家长的像电影明星呢?” 李翠:“……”想了想这话不对,她抬手就打,“啥意思?嫌我把你生的不好看?你哪不好看了?我儿子长的不知道有多漂亮……” 是的!前程这个东西,好像是贴在人身上的金箔,闪闪发光的那种。 谁见了都夸你好看! 桐桐回老家被各种围观,认识的不认识的,林家的亲友近邻,家里热闹的很,酒席摆了五十多桌,一头猪愣是不行,又买了半扇猪肉。 她全程跟个洋娃娃似得,一桌一桌的敬酒。 当然了,喜事肯定是喜事,想通知亲友高兴高兴肯定是真的!但还有个目的,大伯娘王娥说:“不管谁家有事,你爸你妈都给走礼!从结婚到现在,你都这么大了,没办过一次酒席。走出去的礼总得往回收吧。” 收回的礼除开酒席的开支,估计能够你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果然,晚上账目一算,能结余个一千五百块钱左右。 还有一些是不在账上的。 姥姥姥爷给了五百,舅舅舅妈给了五百,姨妈给了五百,两个表姐一人给了一百。小姑给了五百,大伯娘昨儿晚上就塞了五百过来,爷爷奶奶给的多,偷着给了八百。 意思是:他们也没什么开销,学费八百,他们拿八百。 反正桐桐手里有三千五都是直系的亲戚给的。 一年八百的学费,四年才三千二,一次性的给桐桐把上大学的学费凑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田易阳就说,“你这三千五自己存着……” 林守道却很坚持,“爸妈说他们出学费,就叫他们出吧!那八百单独拿出来,交学费的时候用!” “何必呢!农村挣出八百可不容易,叫老两口歇着吧。” “你不懂!这是人的心气。有这心气在,那身体杠杠的。” 这个暑假,差不多隔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所有人都把考上大学当做一件大事。这两口子在单位上跟同事也有人情往来。那大家也就一样,过来转一圈,买个零嘴,然后给桐桐塞上十块或是二十块钱。 像是赵大美,来了空手,但是给了五十块钱。 像是林守道生意上的朋友,都是五十或是一百的给。 又有孙小鹏这样关系,过来直接给了一百。 这么一凑,把四年的生活费都凑出来了。 田易阳在家里有时候不太讲道理,但是在外面的话,关系维系的还不错。所以,再困难,真不至于到了因为穷导致孩子读不起大学的状况。就是林家的经济不改善,这散出去的财也会换个样子重新聚回来的。 看着礼金,其实就是两口子放出去的账。家里一有事,这就又回来了。 田易阳看着礼簿,跟桐桐说金家:“不是我说,金家收的,怕是连咱家十分之一都不到。” 为啥? “第一,早些年金家那老两口子爱过寿,过寿就惊动大家。关系特别好的,拎着点心酒呀过去,这花的都是钱呀!第二,李翠做那个小生意,扣的就是毛票钱。关系好的人要是不给,她不会追着要。但要是给了,她也不拒绝了。没有哪不对,但就是人情薄了。” 她说着,眉宇间就露出几分自得来,“活人嘛,总是要活出几分热闹劲儿的。” 桐桐:“……”这是个跟李翠成不了朋友的人,且注定了,这俩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她没打搅在那里盘点礼簿的人,悄悄的回房间了。 这两个人,一个恶形恶状,一个不讲理甩脸子。这种状况吧,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得有多热闹的。 结果就在第一天,还在菜市场。桐桐看见李翠蹦着高的叫骂,骂的是她娘家嫂子。听边上人的议论,好似四爷的舅妈张爱红给别人说:“考上是好事……但咱有啥办法呢?住在医院交不上钱的时候,人家做亲妹妹的给孩子花钱买衣裳,也舍不得给她哥瞧病……” 这话传到李翠的耳朵了,她顿时就炸了。然后就在人多的时候,跳着脚指着张爱红的鼻子骂,什么难听骂什么,那个恶形恶状呀,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拦的! 第535章 人生向暖(44)三更 这一闹事吧,四爷就直接去打听买铺子的事了。 因为厂子大,职工多,除了医院、学校、银行、邮局这些基本的设施之外,还有电影院、洗浴中心,服务部、食堂,等等等等。 厂里现在跟市里也是在沟通协商,比如说,社区太大,学校、医院也都归市里了。这就有个问题,就是交通上,得叫别人进这个社区方便。 因此,打开社区大门,把社区分成不同的片区,每一片都用铁栅栏做出隔间,有个象征性的大门,就可以了。 相当于是社区的很多公共空间就跟外面打通了,也就意味着社区里的一些店铺,就会成了面对大众的店铺。 不光四爷打听的想买,林守道也想买。 这半年挣的,想全买成铺子呢。 四爷其实看上仓库了,那地方稍微偏一些,但是,人家占地面积是真大呀,纵深七八十米,宽三四十米,只要把另一头也打通,这就是个菜市场。里面一家一个小摊位,每天都收摊位费,算算这得挣多少钱。 有个固定的菜市场,再偏的地方也都不偏了。 但这个地方呀,这不是小钱能拿下来的。以现在的资金的话,买不下来。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电影院,那地方三层,独立的建筑,那是个开超市的好地方,同样的,眼光再好,没钱买。 但这要是错过了,得多可惜呀。 他撺掇周鹏,周鹏虽然没办法,但是赵大美肯定有办法。一个人拿不下来,那咱自己找合伙人呢?一百个合伙人,一人占一股,将来这不都是固定的收入吗? 而且,赵大美这个人确实有些野路子。 周鹏龇牙咧嘴,“咱这挣的就不少了,这两个地方……咱可能只能占一股……分不了多少钱。” 咋这么笨呢?“不光是分红,你拿到的是地皮。地皮上占一股,这是一大笔!” “……我回头问问我妈试试!真要是行,咱这钱全往里面投?” 四爷问他:“就现在地皮便宜,以后……想要买可就难了。这地方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商圈,商圈的中心位置有那么大的地皮,还不满足?”等发展起来,菜市场拆了原地起商场,那才是金娃娃。 包括现在的电影院,盖成酒店看看。 周鹏是服金思晔的脑子的,反正自从他参与了,自己就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 “成!咱说干就干。”自家妈守着那么个店,也就挣那么些了。 把这个怂恿的去办事了,四爷得去看看店铺的事。 桐桐在半路上等他,才知道他叫周鹏干啥去了。 但问题是,如果真的干成了,咱能自己去签合同吗? “从现在到谈成,没有一年也得大半年。再过半年,你都十六了。”我比你大一岁,十七了,“未成年人是不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但也分情况。十六到十八岁,如果能依靠自己独立生活,是可以单独签约投资性合同的。”否则,只能签约获利性合同,比如赠与。 读了大学之后,不用家里的钱,甚至可以反哺家里,这就算是独立生活。因此,并不妨碍咱俩暗地里投资这个。 两人溜达着,往最中心的广场去。 这里有工人活动中心,有退休职工活动中心,围着广场,职工的休闲娱乐医疗银行等等都在这一片,电影院就是其中之一。 像是工人活动中心,这地方现在就是分成一间一间的。房管处想对外租,但是外面空间大,支着摊子就行,或者小三轮车上一样做生意,为啥要给你掏这个房租钱。 所以,反而租不出去。 租不出去,就想对外卖。但价格却一点也不便宜,这种老旧的五六十年代的建筑,一平要一千二,也就是买个十平米的铺子,这就得一万二。 而且,这个铺子现在是大小不一,隔开的时候得借用窗的位置,从窗户的位置开个门,独立对外。因此,有些可能大一些,有些就小一些。 四爷看中一个距离澡堂子最近的铺子,拐角位置最醒目,三面都对着路。 从门缝里往里看,桐桐估摸着:“最多十平。” 这看怎么说了,有时候位置比面积更重要。这个位置,外面的空间大,向外延伸的搭建个塑料棚,冬天都不会太冷。 回头等拆迁改造,这个位置换来的就不是十平了,至少买下来就解决了金思明立业的问题了。 买这个得去房管处,去的时候一说要买,人家就说:“叫你家长来。”这不是你说买就能买的。 四爷只能借用人家的电话,打到值班室,叫金子光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过来。 桐桐在外面听见了,看了看手表,这都十一点多了,她隔着竹帘子跟四爷摆摆手,得提前回了。 金子光不知道什么事,请了假跑过来,结果听见他家老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攒摩托、修摩托,又卖了一些摩托。从俄国那边过来的,积压在海关……做这个贸易的生意人是京城那边的,他的货不到,得违约。便高价买了一批货先履约了,这边海关一放,就相当于这批货还没有买家……” 这些金子光并不知道! 他撑起车子,往里面走。正上台阶,就听见自家这老二又说,“本来也是想看我舅舅那边还需要不需要去京城瞧病,结果我舅妈说不用,她娘家那边能解决,我舅就再不用我们操心,那钱搁在手里干什么?干脆就买个铺子,我哥这手艺学出来,有个营生捆住他,省的我爸妈跟着操心。” 金子光:“……”你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虚人情你是真会做!张口一说,你这人情就算数呗! 外甥挣钱了,打算管舅舅瞧病的事的,但是舅妈说不用,于是就买铺子了。 钱是真的,话是假的! 他赶紧掀开帘子进去,就见自家这儿子跟房管处的处长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吹着风扇,聊的挺好的。边上那么些房管处的人,也都笑着听着。 他一进来,那大家可太热情了。 “老金呀,你这个福气挡也挡不住。” 金子光虚应着,这个新上任的处长,他都不知道人家叫啥。 然后就糊里糊涂的被带着,去看了自家儿子说的那个铺子,这老建筑墙体得有七十公分厚,里面的面积也就九点九四平,不足十平。 四爷心里有数,桐桐说最多十平,果然差一点点十平。 他的包里就带着钱,这个铺子一万一千九百二十八,再把房产过户的税收之类的都算上,包括房产证件的文本费,也就是一万二。 四爷说金子光:“爸,回去拿户口本,叫我哥来。直接买在我哥名下,他来签字。” 啊? “放在我哥名下,以后不起争议!” “放在你名下,你哥用着……” “听我的吧!”四爷催他,“快些!” 房管处的人都笑,“老金,赶紧些!你家这个儿子有出息,不差这个铺子!” 金子光连连摆手:“凑巧挣了一些,这是想安排好他哥,怕那小子瞎晃荡。这个省心,那个才要人操心呢……” 金思明糊里糊涂的,名下多了个铺子。都回家了,这才反应过来,真多了个铺子! 这玩意可是大件:“承情!但挣了钱肯定还你……” 四爷白了他一眼:“还是那话,要听话!乖乖的,没钱了找我要。” 金思明在背后又握紧拳,还是想捶他怎么办。 买了,四爷就不管了。店铺怎么装修,要怎么经营,要办什么营业执照,怎么办卫生许可证,非他自己去跑不可。不从这里过一遍,他的生意就没法做下去。 李翠可得意了,逢人就说张爱红,“她要是不闹,我能不管吗?我哥看病要紧,可我家那俩小子个子才窜起来,过冬的衣服小了,孩子就冻着?咱都不容易,但凡有点办法,那肯定都帮呢!可谁知道帮来帮去,帮了个这样的结果!我是彻底伤了心了,再不管她的事了……” 就算是知道这是便宜话,但就是能堵住你的嘴!跟人翻脸了,就别再上门。 金家这个铺子买的,四爷的名声传的社区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本来大家只是知道,这小子会读书,结果呢?人家还会挣钱。挣了钱给家里贴补了这么些。 田易阳说桐桐:“妈不羡慕别人家孩子挣钱,你只要稳稳当当的就行。”姑娘家,看的紧都怕出事,更遑论叫她出去瞎扑腾了。 桐桐:“……”看!就是这样了。有些事瞒着真的是不得已。别看上了大学,未成年之前,他们依旧是特别爱操心、各种不放心的父母。 她就岔开话题问说:“我爸不是也想买吗?买吧,又买不亏。” “人家做个饮食生意,那地方凑活!咱家那个生意,那么小的店……不管是大小,还是位置,都不大合适。”林守道从卫生间出来,“我跟你妈正商量……” 反正就是有些犹豫。 单位想租都租不出去,大家完全没有那种想办法买下来收租金的想法。 桐桐就说:“路跟外面连起来,那个地方就是社区的正中心的位置,不管哪路车经过,那地方必是站点。站点人流量大,小摊位哪能任由他们密集的摆放?到时候肯定有人管,那个时候想在那一片做生意,铺子肯定是首选。” 她掰着指头算:“来上学的、想去医院瞧病的,从澡堂子出来闲逛的,那得多大的人流量。要不了两年,那个地方的租金要比我妈的工资高。” 她怕说服不了,还取了纸笔,把社区的路给画在上面:“三十万常住固定人口,大型的对外招生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职校,然后是大型对外接诊医院,这都不是小型的商业中心配置!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生意?” 第536章 人生向暖(45)一更 林守道看桌上的图纸,这一看还真是。 桐桐指了指图纸上社区外的路:“这条路从前年都开始修了,它的走向不就是为了跟咱们这边衔接的吗?再加上社区里的主干道只这些最宽,最容易拓展,最四通八达,从这里过是不二选择……从成本和利益来算,这一条路线最优。人家市政规划的都是行家,这一定是计算过的!” 没错!这条路一直在修,修好之后只要自己社区打开大门,交通网络就延伸进来了。 桐桐又问:“这一旦打通,这就是整个城市的公共区域,单位可就管不着了,对吧?” 是!不能当路霸。 桐桐这才又道:“其实要符合大家的利益,最好的操作就是成立一家后勤集团,所有的房产都归集团管理,所有的职工都能享受这一波红利。除了路面之外,其他的东西还归厂子所有。” 她说着,就又往后一靠,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是这是有风险的,因为这算是一种市场投资,是生意。生意有赚有赔,一旦赔了,或是没按照预期发展,就算是判断失误,这个责任谁来担?” 等不来预期的利润,那就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谁吃了好处! 桐桐点头:“对啊!大多数职工没有长远的眼光,那作为领导层,如果没有大魄力,那最简单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按照市价折算的往出卖。在划拨给市政之前,先卖了变现,钱拿到手里对大家就有个交代。遇事先往自己怀里扒拉,这总不能是错的吧。就算是以后发展的再好,大家只会遗憾,却不会去指责谁。” 有道理! “所以,那么些随意摆摊的,厂子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想管。如果租不出去我就卖,正好顺了心意!等将来你们再违规摆摊,人家要撵你们,那关厂里什么事!那是市政要管的,厂里的手没那么长,对吧?” “这话没毛病。” 桐桐就摊手:“那您说,这地方租不租的出去。” 林守道把手里的纸放下,然后起身:“走!咱过去转转,看看去!” “真买呀?”田易阳抬头看这爷俩,“这可得一万多呢,你爸这半年……” “哎呀!”林守道直接给拦了,一边换鞋一边问:“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们爷俩去。” 田易阳白了林守道一眼,跟着换鞋去了。到了地方,看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她一脸的嫌弃:“……这破房子,小四十年了……”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这是老式建筑!将来如果要拆,那能换更大的铺子。便是将来不拆,这也是特色建筑,多好!” 田易阳又挑拣:“这铺子从外面看着挺大,可其实呢?墙厚呀,里面能用的面积也没多大……” “墙体厚,冬暖夏凉呀!”桐桐就道,“像这种平房建筑带采暖系统的可不多,每间里面都带暖气,外面还有公共厕所和自来水管道,作为商圈,配套设施很完备……” 田易阳:“……”这熊孩子。铁了心要把这个钱花出去。 桐桐这边跟田易阳说着话,转脸就瞧见林守道看最边的一间,这一间小,顶多七八平。但这个铺子距离职工医院最近,隔着个马路就是。因为是边户,它不仅有南北方向的窗户,西边也开了个窗户。 林守道围着转,低声道:“其实把西边的窗户打开做门,要比朝南开门好多了。” 桐桐给林守道使眼色,然后故意说,“我妈舍不得钱,咱买不了大铺子。” 林守道马上懂了这个意思,嘴上应着:“不能啥事都听你妈的,我看中间那个铺子得有十七八平,边户太小了,要买就要买大的。” “钱不够怎么办?” “我去借!” 田易阳扭脸瞪林守道:“借钱?你休想。”她左右看看,“要买,得看咱自己手里有多少钱,这是底线,过了这个底线……我不同意。” “你这个人!做生意嘛,当然要搏一把!” 桐桐马上站田易阳一边:“这次我跟我妈一个阵营,听我妈的!边户这个铺子最小,买这个没负担!就买这个。” “我觉得还是大的好!”林守道一副不同意的样子,嘴上故意犟着,心里却规划这个小铺子。 “不能都听您的,我妈还有没有决策权了?咱家决定买铺子,这件事听了您的了!但买大买小,决定权在我妈!一人决定一次!”桐桐说着,就推田易阳,“妈,我跟你站一边!咱不冒那么大的风险,就选小的!” 田易阳看着这铺子,又看了看医院的方向:“买这个铺子,赌的是这个医院离了厂子,能办成市里比较好的医院……医院跟学校一样,这一片这么多人呢,最近的就这个医院了,周围真没有。这个风险最小……” 她努力找理由说服她自己,也想努力说服丈夫:“老林呀!孩子要上大学,我也害怕欠债!你想买可以买,但绝对不能欠账买!我这个人过不了欠债的日子。只要不背着账,能吃饱穿暖,我就知足。咱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求一稳妥,成不?” 林守道跟自家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掩下眼里的笑意,这才一脸勉强的应了:“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认命了!你老这么拉扯着,我也大富大贵不了。” 语气不好,态度恶劣,但是田易阳却很高兴,比好声好气的给她讲道理的时候还高兴,她瞟了丈夫一眼,见他虽然不高兴,却服软听话了。于是就转过身跟闺女挤眼睛:瞧!拿捏。 桐桐给她竖起大拇指:你厉害了!驭夫有道! 第二天一早,林守道就去了房管处,花了不到九千块钱,买了个面积最小的铺子。 林守道回来就说:“幸亏今儿去的早,出来的时候房管处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外面来了些大老板来考察来了……” 肯定呀,必然有外面的人想分一杯羹。 然后整个暑假,社区都特别的热闹。 赵大美牵头的,外面谁想来买铺子买房产都不行!一定得是内部人员优先。 外面一旦有人来,哪怕只是看一看,赵大美都能组织人给拦住,朝上闹。 从外面来考察的,那都是消息灵通的。甚至有些关系户厂里也得罪不起!于是,赵大美这种正中领导下怀。不是咱不给面子,是这个当口上不敢出事。真要是职工坐到马路上请愿了,这种责任谁负担得起? 如果没有厂里上层的配合,赵大美怎么可能掌握动向?来个人她就知道了?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瞧着吧!厂里这些领导家属必然会在赵大美那里入一股的,赵大美那个钱凑起来也容易。 桐桐和四爷就默默的看着,赵大美这种就属于悄悄吃大块的那种,盯着的就是仓库和电影院。本来还想连澡堂子一块吃下,可承包澡堂子的人有来头,当初签租用合同就签了十年。现在十年不到,厂里要卖,但人家有优先购买权。 听说已经签订了意向书,交了保证金,在六个月内如果不能交齐钱才能卖给其他人。 而赵大美呢?她也签订了意向书。她没有那么大的资产,厂里凭啥跟你签?结果人家找了春城最大的娱乐城的老板陈广做担保。 于是,关于赵大美的各种绯闻就又满天的飞。说是赵大美勾搭上了陈广了,陈广为了她下了血本了。 是不是真有什么男女关系,这个不好说。反正陈广这种的,早就跟老婆离婚了,身边女人不断,属于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拨人。但人家是单身状态! 而赵大美呢,是个寡妇。 孤男寡女的,就算是有点什么,你情我愿的,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况且,这里面一定不只是男女那点事。赵大美需要资本做后盾,陈广想掺和进来,也离不了赵大美这个内部人员的身份。 这种的体量太大资产,谁买的起?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关注点就在小铺子上。 有些人是想买,但是没钱,只能出来借。 有人上林家来,林守道就道:“我要手里有钱,这不就买了大铺子了吗?现在手里的钱也就是刚够孩子开学要用的钱!” 这个时候钱真的不好借。 结果不等借到钱,连公厕那地方都被买去了。以后再用那边的厕所就得收钱了。周围的商铺肯定得用厕所,每月得交卫生费吧!其他的个人上一次厕所,这一毛两毛的该花的时候也得花? 直到这个时候田易阳才反应过来:“这么抢手呢?”几乎抢不到,“我们主任就晚了一步,结果连工具房那四五平的简易房都被人买走了。” 林守道:“……”那你以为呢?“现在后悔了?” 田易阳嘴硬:“后悔啥?人家挣的再多咱不羡慕。” 桐桐在一边只管笑,另一边这两口子又在那里议论赵大美的魄力,“逮住个聚宝盆,那么大的两块地方……” “咱没有那个资本!要是有那个本钱,咱也跟着再入一股。” “她那一股多少钱?” “怕是得十万起步。” “那谁出的起呀?”田易阳啧啧有声,“以前咱跟她上下楼的住着,嘿!谁能想到她干到这个成色了。” “谁说不是呢! ……” 桐桐起身,偷偷回卧室。 外面林守道还嘀咕呢:“我总想着要是能买下仓库里一块多好!那地方顶棚盖的高,不管是放建材还是在里面干活,都可以!偏僻一点,便宜呀!之前我们这些搞建材装修的还聚在一块聊,都商量着,说万一厂里要划片卖仓库,大家分一分就买下来了。可谁知道赵大美横插一杠子,想全买下来。这一掺和,肯定是价钱不会便宜……” 第537章 人生向暖(46)二更 八月二十二到八月二十四,是新生报到的日子。 这天里光是哪天去,田易阳就叨咕了好几天了。本城的学校,从家里到学校坐公交大致得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其实,并没有比重点高中离家更远。 桐桐一再说:“就二十二号报到,早去早适应。” “先去报到,手续办完你再跟我们回来,二十四号晚上叫你爸再送你过去。”田易阳很操心,“你从没住过校,怕是难适应。” “难适应才要适应!二十五号军训,回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办?”桐桐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就二十一号,一大早就过去。您要是能请到假,那就请假去送;要是请不到假,我跟我爸去也行!我自己其实也可以……坐个出租车,进了学校就有人帮忙……” 田易阳看着自家这孩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新环境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要是不适应,就给你爸打电话……” 正说着呢,又喊林守道:“你先别买什么bb机还是什么的玩意……” “怎么了?” “给家里装个电话……”这件事更重要,“ic卡你给你姑娘买了没?” “买了!在包里放着呢。” 田易阳又去翻包,嘴里嘀咕着:“你爸上个厕所就没完没了,这是出不门了吧。”懒驴上磨屎尿多。 取了ic卡,递给桐桐:“这个得拿好,学校里到处都是ic电话!不管啥事,只管打。你堂哥在店里,便是晚上有事,他也能回来叫你爸。” 桐桐应着,把卡塞到钱包里。 “钱一定要放好,钱包太扎眼了,平时零钱放在裤兜里,够当天用就可以。你们学校不是带着银行邮局吗?随时去取。” 桐桐:“……”上学哪有那么多机会能随时?但是,对方叮嘱什么,她应承着什么。 “吃饭不要省,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你还在长个,不能跟别的学生一样。每天得要买鸡蛋吃,豆浆要喝,牛奶也要喝……要不,给你带上奶粉和豆浆粉,万一找不到卖的地方,这些先能凑活。” 把在厕所的林守道听的烦的呀:“要不然,你让你姑娘把你带上。” “我不去!” “你倒是想去,人家要你吗?”真的是没完没了了,“你不在跟前,她就是大人;你跟着她,她八十岁都长不大。” 孩子要开学,田易阳忍着脾气没怼他,只说他:“你姑娘十五,同班同学从十八九到二十出头的年岁不等……”十八九岁的,这属于是正常高考的学生。二十多的也有,补习一两年的复读生,年龄自然就大。 十五岁还是孩子,二十多那是大人,混在一块,能不操心吗?多吃了几年大米的人,那心眼子得多少呀。今儿指派你姑娘干点这个,明儿指派你姑娘干点那个,这就是欺负。 田易阳越想越担心,眼圈都红了:“别傻乎乎的……真要有人欺负你,就告诉老师!要是老师不管,你就赶紧给你爸打电话,我跟你爸去学校找校长去……” 桐桐:“……”真是服气了,“人家学生的家长出门前也说呢,跟同学好好相处,别惹本地人!你人生地不熟的,我们离你又远,出事了也够不着……” 林守道推姑娘回房去:“去吧!去吧!别理你妈,明儿她自己就好了。” 把这个才送走,又回来哄这个:“行了!她那脑瓜子,你担心啥?她又不傻。” 田易阳坐着眼泪都下来了,“从生下来,离过眼跟前吗?” “这要是去外地上学,你还不得疯了呀?”林守道就催她,“要不……你出去给买点零食啥的,叫她跟同学分着吃!放不坏的吃食多带点,挑小姑娘都爱吃的……”别跟家钻牛角尖了。 田易阳这才起身,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我只给你姑娘带了五双袜子,够不够呀?再去买几双吧。” 相比起来,四爷那边简单多了。东西收拾好了,金子光和李翠问说:“要送不?” “不用!” 金子光也觉得不用,他在外面啥生意都能跟人谈,跟着他出门,是他照看我呢?还是我照看他呢? 李翠问:“还有啥要家里准备的?” 没有!该带的都带了。 李翠就看向儿子那一身衣裳,裤子是牛仔的,上面穿的却看不懂:为什么白短袖的外面要套一件灰白格子的衬衫短袖? 要是长袖套在外面,这还说得过去。早晚凉的话,这么套着没毛病。可短袖套着短袖,啥意思?这是觉得凉呀还是热呀? 她给建议:“不是有白衬衫吗?要不,你把那件白的、长袖的套在外面……” 四爷:“……”什么都能沟通,就审美这个东西不能。他只能说:“哦……就这么穿吧,嫌放在箱子里压褶皱了,明儿换的时候不平展。” “行吧!”说服不了,也真没懂,但李翠不絮叨了。反正保证儿子天冷的时候没冻着,天热的时候不露屁股,她就觉得问题不大。 被褥太多,一个人拿不上。她只喊大儿子,“去把你弟送到出租车上。” 金思明从厨房出来,手上油乎乎的,这会子洗了手,摘了围裙,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故意挤兑道:“这不行呀!要是有辆车,哥给你当司机去呀。” 四爷:“……”有道理!但没满十八,你急什么? 李翠和金子光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生下来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长到现在……不能说不像,反正就是哪哪都不一样。 老大穿着黑运动裤,磨的起球,蹭的油污就跟洗不干净似得。上身穿个黑短袖,这玩意耐脏。就是留个平头,做厨子的,平头利落不动辄落发。这孩子是见人就笑,油里油气,瞧着还是没正行。许是做生意的缘故,瞧见谁都陪着笑的样儿。 人家都说这是活络,会做生意。 李翠以前还觉得这是夸赞,但是现在这么看着,突然就有些心酸。 老二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还是清瘦,但这个假期许是干活了,瘦的有筋骨了,那胳膊上的小肌肉,一用力就鼓起来了。小碎发留着,没像是别的小伙子时髦的中分,就是很干净清爽。见了人话少,讷言,可其实只是跟别人没那么些闲话,他懒的跟人说废话。 事实上,他是有必要说话的时候才开口,不用像是他哥那样做无谓的应酬。 她就盯着看着,直到转弯看不见了,她才靠在窗户边上抹眼泪,然后又故作轻松:“可算是走了!家里一下子就清净了。” 说完才又想起来:“也没问问他,是不是跟林家的姑娘一起走……” “不一起走?”金思明嗤的一笑,“不敢过明路吧?胆小那样。” 四爷把行李塞后座和后备箱,然后上了副驾驶,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想要一辆车……” “那必须的!必须的!”金思明立马态度端正:“就好同学,好朋友……其他的我也不能知道呀。不管有啥事,你打店门口的ic电话,我肯定能听着。” 四爷摆摆手:“回去吧!安顿好了我就打过去,我的bb机号码你知道的吧?有事呼我。” 得咧!拜拜。 四爷这才给司机报了地址,“……走吧!师傅。” 司机听了学校,再看看脸上稚嫩的毛还没脱掉的小子:“……这么点的年纪读大学,你家大人都不送?心这么大呀。” 四爷:“……”他没事真不爱说废话,但是司机是真爱说话,不能叫人把话掉地上,这是基本的家庭教养。你不接话,人家得说你处事不大方。 为了看起来像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他不得不附和:“忙!” “忙呀?再忙也不能耽搁这大事呀。” “端别人的饭碗,都这样。” “那倒也是……”司机吧啦吧啦的,哪里又不发工资了,哪里也准备裁员,开始下岗分流了云云。 四爷嘴上简短的应付着,心说今儿就该跟桐桐一块走。这一路上,她能跟这师傅聊出革命友谊来。 “都是同学,这咋不说商量一起走!友谊的小船翻了?”林守道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自家姑娘,“他家里不送,这不正好跟咱一起?” “不是一个学院的,不从一个大门进。有事可以专门去找,等闲怕是碰不到。” 也是! 司机就开始搭话了,有几个大门,大门口是哪条路,掰扯的可清楚了。然后林守道一路上都在跟司机聊,炫耀嘛,说的好生热闹。 两口子都换了新买的衣裳,头发都是新理过的。从学校门口下车,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好似一脚踏入大学,高声吵到谁,都是多大的罪过似得。 真不至于这样。 林守道低声说:“要不是我姑娘,我一辈子都进不来!一天天的,路过的时候挺多,但一墙之隔,没资格进来就是没资格进来……该借个相机,拍个照的。” 田易阳眼里冒光,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是多大呀?”紧跟着就赶紧问:“没有自行车不行吧?等会我跟你爸去给你买个自行车……” 桐桐真的是没脾气了:“不用!学校有自己的流通系统,毕业的师哥师姐他们的自行车带不走,十块二十就能买到!旧车不怕丢,您别管了!我跟同学一块买……”说着,就指向停车区域,“您看……一个假期,车子就这么露天放着,谁管?” 田易阳小声跟林守道说:“咱是不是都落伍了?”感觉啥也不懂了一样。 林守道就问了自家姑娘一句:“一辆破自行车卖废品也卖不少钱,车子就这么扔着,就没有人担心万一哪个学生一天骑一辆出去换钱……这不就都丢了?” 第538章 人生向暖(47)三更 宿舍在很新的一栋公寓里。 那么长的甬道,那么宽阔的走廊。 田易阳还夸呢:“这走廊宽的,能跑马!” 桐桐:“……”她抬头看看走廊上面挂着的一道道绳子,漫长的冬天在哪晾衣服呢?这走廊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所以,宽吗?等住满人,晾起了衣服就知道了,这地方不会宽阔也不会明亮,反而充满了各种洗衣粉的味道和阴干的衣裳的味道。 从走廊穿过去,每隔上一段,墙上就挂着个ic电话,黄色的格外醒目。 她——扫过,路过水房、厕所,然后找到了宿舍号。 这个时间这一层还很空,只有个别地方发出响声。桐桐用钥匙开了门,她果然是第一个到的。宿舍门上贴着名单,名单上六个人。一开门才发现,这宿舍是真小。三个架子床,都靠墙摆放。 一进门,左手边是墙,右手边就是横向的一架架子床。这床尾要是挂个东西,感觉都要妨碍关门了。 另外两个床也是靠着东西向的墙,只有南边的方向有个窗户,窗户下是暖气片,冬天挨着窗户会冻死人的,因此,这一面墙边不放床,只放了六个跟窗台齐平,但是不遮挡暖气片的柜子。 另外有两个长桌,摆在宿舍的正中间,又有六个凳子,塞在桌子下面。 这宿舍这一摆放,就像是个‘回’字,活动空间就是大口和小口中间的过道。这过道只能容一个人横走,容两个人侧身过。 这么逼仄的吗? 田易阳看了再看:“挺好的,空间小人多,冬天暖和。” 桐桐:“……”这应该是个四人间,住四个人刚好,不用这么逼仄的。而今这么挤着,反正在宿舍洗头的话,水可能会溅到床上。 就逼仄到这种程度。 打扫、擦洗,每个柜子的里外都擦干净,桐桐自己爬到上铺:“我住上面……” 上面多危险呐,“你睡觉不老实,摔下来怎么办?” “住下面……大家都爱坐下铺,床上就难有整齐的时候。” “都是同学,坐就坐,躺就躺,没关系的!”而且,选哪个架子床都差不多,两个离窗近,一个离门近,进风的概率是一样的,“把帘子挂上,等天冷了,再换个棉帘子……听话,就选下面。” 不仅给铺了,连帘子都挂上了。 林守道也说,“脏了不怕,你不能回去,爸就过来取,每周都来给你送干净的衣服铺盖,再把脏的带回去。下面好,半夜上个厕所,万——脚没踏稳,摔下来怎么办?听你妈的话,就住下面。” 桐桐看着田易阳一丝不苟的铺床,又专门把新做的垫子放在枕头下,那是来例假用的,她专门给做了个新的,然后又指了指被子里的玄机:这个暗袋里放钱,背着人取。 愣是收拾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完,又去一楼买了食堂票。 食堂票是印在纸上的,比如二两主粮之类的,一张票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买来的是一大张,当天吃当天往下撕的那种。又有素菜票,荤菜票。 买好了,专门去最近的食堂。 有些荤菜一张荤菜票不成,得两三张。像是红烧肉呀,炖排骨之类的,贵一些。但整体来说,比外面便宜的多。 这会子吃饭还早,也只是新生报道,食堂的人还不多。 两口子专门体验了一把食堂餐,这一买下来才发现,比外面的伙食可便宜多了,便宜一半都不止。而且种类出奇的多。这还只是一个食堂。 一尝口味,林有道彻底放心了,“比你妈做的强太多了!想吃啥就吃啥……”这个费用,咱家真供得起。 桐桐就笑,夹了一块干炸排骨给田易阳:“您尝尝这个。” 外面一盘这个菜得十几块钱,在食堂两块五买了七块。 田易阳都笑了,“怎么这么便宜?” “内部没有店面费用,顾客群体稳定,人工成本低……再加上财政补贴,怎么可能贵?”桐桐吃完,还用素菜的价钱打了三份黄桃罐头来,每份里面两块黄桃,一点罐头汤汁。也有水果,她没要。 她大口大口的吃完,然后看两人:“现在呢?可以放心了吧!我还能饿着?”所以,回吧! 那就回吧!放心不放心都得回。 田易阳叮咛:“我看你们打电话挺方便的,有事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好! 把两人送走,桐桐先翻随身的包,四爷买了两个传呼机,一人一个,她没给静音,但音量也只调到二档上。一到十六档呢,这个声音真的特别小。但是吃饭的时候确实是响了! 现在知道这个传呼机号的只有四爷和周鹏两个人,等过段时间,有合理的收入来源了,再把这个号码叫家里知道。 这个时间段被呼叫,只能是四爷。 果然,上面只显示谁谁谁呼你了。这个谁谁谁是一串数字,电话号码。 桐桐跑去就近的ic电话厅,看着路上络绎不绝的学生和家长,插了卡拨了这一串数字过去,然后那边提示占线。 占线就是有人正在用电话。 可不就是,四爷靠在边上,等着人家挂电话。 电话明明就在宿舍门边的墙上挂着,可就是一直有人在用。 打电话的是对面宿舍的,拿着电话靠在墙上,跟电话那边的姑娘有说有笑的,抱怨这破宿舍,墙上掉皮,地上的水泥地都是坑,架子床摇摇晃晃咯吱咯吱的。 又等了十好几分钟,人家还在热聊。然后四爷的呼机响了,是一串号码。 没法子,桐桐跑回宿舍,在楼道里用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话呼叫了四爷:你那边占线我打不过去,你就另找电话给我打,打到这个号码上。 呼叫完,边上有人来像是要用电话,她赶紧给人家说:“不好意思,我有个要紧的电话,正等着呢,你能不能找其他电话用。” 都是新生,对方只笑了笑,就朝远走了走。 桐桐等了三分钟,终于等到四爷找到空着的电话给她拨打过来了。那种电话铃声,她觉得特别的魔性,一接起来,四爷的声音从那边一传过来,桐桐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个电话通的,有这工夫都能见一面了。 可没这种电话又不行,连个约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四爷靠在边上,看着站在边上排队的大小伙子,他真不着急了:“吃了吗?” “吃了!你呢?” “还没。” “那走吧!吃饭去吧。你在哪个公寓楼,我看看距离我多远……” “不着急……” 边上等着的人白了四爷一眼:小屁孩,占着电话干嘛?知道这个学校的男女比例吗?有个女朋友嘚瑟个嘚啊! 两人白话了五六分钟的闲话,桐桐看见好几个人都想用电话,一直在探头探脑,这才说他:“这是要花钱的!” 本地一分钟四毛,国内长途一分钟七毛。现在这个玩意收费是真不便宜。 白话了这么几分钟花费的钱够在食堂吃盘排骨了。 两人约到食堂,桐桐陪四爷又吃了一次,这次要了一块蛋糕,吃完就在学校里逛荡,熟悉位置。也就今儿有空!今晚上回去,宿舍肯定有其他人了。紧跟着这三天有许多入学的事要办,比如领书本,比如军训服,比如校服,想到的想不到的,事情缠身之后,就没时间见面了。 紧跟着就是军训!这个学校的军训以严格著称,连续两周,不可能碰面,连通电话的时间都悬。 但是感受这种氛围真好! 生活多样才精彩,桐桐并不觉得必须得捆绑在一起。哪怕是一个学校,也如同异地恋,这种感觉不也挺好的。 把学校的超市、商场都转了,买了些衣架、鞋刷之类的东西,下午五点多去食堂再去吃饭,人就多了。大部分都是外地的口音,南腔北调的。好些家长明儿才能赶车,条件好的住酒店或是招待所去了,条件一般的就在宿舍挤一挤。男性家长借住男生宿舍,女性家长借住女生宿舍,凑活一晚就成。 可其实送孩子到外地上学的多是爸爸,桐桐坐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没见到几个妈妈。 四爷说桐桐:“用热水不方便,不能拿凉水洗头……”别仗着有些手艺,就不当回事。忍忍就过去了。 桐桐‘嗯嗯嗯’的应着,嘴上答应的可好了。可真等到了晚上了,特别不舒服。不洗头还能忍受,就是不擦一下身上,就觉得躺着都不舒服。 宿舍又来了俩,一个也是本地的,这姐姐叫张一男,都二十二了,“我上学迟,我家孩子多,我妈要上班,我得看着我家小兄弟。我大弟比我小一岁,但比我高两级。我跟我二弟同级,所以年龄比你们都大!” 然后笑着看桐桐:“我家最小的弟弟都比你大!我听老师提过,知道咱们市里有两个今年被举荐了,就是你呀!太巧了。” 她得有一米七二三的身高吧,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一笑一口白牙。床铺选了挨着门的床的下铺,头不能冲着门口,容易吹风。桐桐也不能把头朝向窗户,因此,两人相当于直角形的床铺位置,得头顶着头的方向睡。 另一个选了桐桐的上铺,是从西北来的同学,这会子也不说话,眼圈还是红的。 张一男问说:“你爸走了?” “嗯!今晚的飞机!”花蕾一边擦着泪一边瘪嘴,一说就又哭了:“我肯定是脑子有病,干嘛不报本地的大学?” 一说才知道,她爸她妈都是大学老师,实在被约束的受不了了,一心想离家远些,“本来我可以考到自家门口的学校的……” 第539章 人生向暖(48)加更 这么去洗,就有点像是神经病。但是带头之后,就有南方来的同学跟着学起来,还有在伞上蓬着床单的,那种遮挡的更严实。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楼道里嘻嘻哈哈好生热闹。 擦洗了,果然就舒服了。 花蕾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踩到床边的铁竖梯就哎呀一声:“怎么这么细呀,脚踩上去疼死了。我们那边的宿舍都是木制的梯,踩着可稳当了。” 张一男就问说:“要不,你过来跟我换,你住下铺,我住上铺。” 花蕾嫌弃那个床挨着门,但是对面的床铺正对着门,一开门几乎没有隐私。唯一位置合适的下铺,人家先占了。 早来的肯定优先占自己喜欢的位置,她也不好意思提议换铺位。 桐桐就笑,“你早说呀!我就想住上面,我爸我妈不愿意!咱俩换了呗……你住下面,我住上面。” 张一男:“……”换什么呀,“我跟她换!你年纪小,万一摔了怎么办?”未成年,摔了是谁的责任!私下跟小孩换,人家家长还以为咱欺负人家孩子呢。 “我很稳当,只是我妈觉得我不稳当!真的,先换换……要是我不稳当,再换回来?”其实这种问题,要是没人换,自己就在外面订做个连成一体的帘子,中间上下床的位置装个拉链,像个帐篷一样。留下那个位置,不足以坐别人。就是有人上下得踩,也都是在帘子之外,她是感知不到的。 她这么想的,这会子跟舍友也是这么说的,“那种帘子保暖性好……要是不嫌憋闷,咱明儿找个裁缝铺子,订做一床。” 花蕾就笑,这也太麻烦了!这么不愿意被人打搅,那她倒是没张一男想的那么复杂,床才多高呀?能摔个啥样?“换!咱俩换换。” 两人折腾着把床铺给换回来了。 花蕾一边铺床,一边说:“我妈也管的严,高中本来住校的,我妈找了关系,给我办了走读……天天盯着我跟看贼似得!我在家天天跟她吵架顶嘴。” 桐桐就笑,顶嘴干啥?除了闹的更不愉快,并不能达到目的。便是达到目的,你心里痛快了? 她又不会二十四小时跟着,有主意自己去办就完了。她说东,你就应东,出门就往西她能怎么着? “我从来不吵不顶嘴。阳奉阴违、口是心非适当的用一用,也挺好的!她较真,我要也较真,那就是针锋相对,两败俱伤,然后不欢而散!这个过程,我无形中就变的跟她一样了。” 花蕾啧啧啧的:“我不行!我可控制不住脾气,不由的火气就往上窜。” 张一男就说这俩小孩:“有妈管总比没妈管强!我倒是想叫我妈管我呢,她顾得上吗?”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桐桐也不反对这个话,谁家的相处不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总也少不了这里长一点,那里短一点。 她听着那俩聊,然后上下床,叫身体适应床铺的高度。 没几下就找到感觉了,不踩对方的床,也不踩梯子,而是踩暖气片边上的柜子直接上床,下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踩,抓着床沿靠臂力就下来了。 花蕾‘哦哦哦’的叫唤:“你这个厉害了!” 张一男这才没再说什么,小孩像是练体育出身的,特别利落。 刚认识的人,晚上躺在床上,聊天。外面的电话不时的响一声,隐隐的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花蕾跟张一男两人一问一答的,就像是张一男的大弟没考上大学,二弟也没考上大学,一直跟陪读一样的她,考了进来。她的学费还没交,跟学校申请了助学金等等。 把花蕾听的唏嘘不已,这样的情况她都没接触过。 她觉得林雨桐的家境挺好的,结果并不是,人家说:“我妈只是单位的后勤,我爸下岗后自己做生意,生意也不大……” 但这样的条件考出来才厉害呢。 絮絮叨叨的说到几点也不知道,反正桐桐一到十点就强制关机,真得睡觉了:十五岁的孩子真的还在长个! 第二天宿舍的人就来齐了。 李鸽来自沈城,住了张一男的上铺。 另一张床上,下铺住了粤省来的康妮,上铺住着京城来的杜鸣。 都是家长给送来的,康妮的爸爸特别气派,挂着大金链子,那是真的金链子。桐桐扫一眼都知道那是真的。 杜鸣看起来很朴素,但她爸一定是领导。李鸽的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看起来很严肃。 这五个人全都是调剂到这个专业的,报考的人数少,因此多数是调剂生。 李鸽妈妈一直在说:“应该复读的,偏不听……这个专业是没有前途的……” 然后宿舍里燕雀无声,李鸽蹲在上铺自己铺床,不时的扶一下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 李鸽妈妈继续说着:“先试着读一读,如果读不下去,没兴趣,你可以退学,回去再复读……你这么些同学都在,我把话放在这里,等毕业以后,工作以后再想起来今天的话,你们就明白了,择专业的重要性要胜过一切!专业没前景,你的未来在哪里?没有未来,你的人生将一团糟……” 桐桐往出走,“该领军训服和校服了,谁去?一起。” 走走走!都走。 李鸽从床上下来,默默的跟上。 她妈妈在后面喊:“看看!看看!这什么态度。” 但一下楼,李鸽挺活跃的:“别理我妈!为这个事的,我跟我妈冷战了一个暑假了。” 反正别管什么家庭,什么家境的,六个人就凑到一块了。 十五岁太显着脸嫩了,到哪人家都拿你当孩子。 去领校服,后勤的老师一看年纪,就轻声细语的问:“你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吗?” “一米六八,五十五公斤,穿三十七码的鞋。” 老师就挑:“你太瘦了……武装带的孔太少了……”然后喊学生会来帮忙的学生,交代说,“带着这个小孩,去找人打个孔……弄完赶紧送回来,别给人孩子弄丢了。” 桐桐:“……”她自己拿了,“我自己去!” “没事!我带你去,你不知道地方,里面办公室挺多的……” 除了来自陌生人的照顾之外,宿舍的人都照顾她。领了东西回来,都不要她拎的。 “我拎的动!” “不用你!小孩用力过度就不长了。” 过了乱糟糟的一天,晚上在寝室才躺下,门便被敲响了,辅导员来了,看了她的学生,然后招手,一脸温和的叫桐桐:“来!跟我来,别怕,咱俩聊聊。” 桐桐叹气:大学里的未成年人,稀有的像是大熊猫。尤其是男女悬殊大的学校,女生本就被照顾,未成年的女生便被默认为极度需要呵护的那一类。 今晚辅导员就是单为她来的。因为一进来,辅导员先看了一圈人,见她住在上铺微微皱眉之后,没说什么,最后要走了,却单独叫了她。 下了楼,站在楼下,辅导员指了指长椅:“来!坐下聊。” 桐桐坐过去了,老师问说:“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自己要求睡上铺的,安全没有问题。同宿舍的同学都挺照顾我,什么都帮我拎,怕我不长个。晚上上厕所,张一男大姐都会跟着我在外面等……就都很照顾我。” “我今天接待了几个家长,知道大家对现在的专业都有些看法!你的情况跟别人的又不同,他们是调剂,你是推荐。你们高中老师提供的资料很详细,我也认真的去看了。你各科均衡,自学能力强……但是呢,咱们学校招生有规定的。转专业,难度也不小!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没有什么是无用的!我想修第二专业。” 嗯!这个合理!辅导员就问说:“哪个专业?” “物理!” 物理?辅导员起身,“走!跟我去见个人。” 桐桐:“……”还真就是招进来之后,关注方方面面。 她起身跟着走,结果去了物院,有老师在开会吧,这会子才散会,都往出走。 桐桐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子,辅导员从一间办公室出来,招手叫她:“来!过来。” 办公室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穿的有些潦草的老头,她打招呼:“您好。” 老头一脸的和善,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过来!过来坐。” 桐桐一坐过去,老头儿就问:“年纪这么小,按部就班的读完高中,高考没什么问题,为什么非要推荐来读不喜欢的专业。” 这个问题呀,实话实说就好。白校长是怎么考量的,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没反驳,也没有争辩,我们出发点本就不同。但想做的事,只要想,就一定有办法做到。不过是换条路罢了。” 老头儿沉默了,家庭、家境、父母的认知,这是一个人的骨干,也是一个人桎梏。 良久,老头儿才说:“你的老师没错,他教你先要生存,这是正确的。但而今,你要做我的学生,那……除了生存,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些别的东西。专业这个,选修可以,但抛弃本专业,我不赞成。我觉得一个真正成功的人,她不仅仅要做好自己喜欢的事和想做的事,更应该在逆境中去做自己不喜欢但却确实需要人去做的事。” 桐桐没有急着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老头儿面容温和,眼神看人却特别的认真,他看着桐桐的眼睛,继续道:“……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情怀的!什么情怀呢?家国!生存,是为家;有了生存之能以后,便是为国。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具备这样的情怀。” 第540章 人生向暖(49)一更 四爷被辅导员带去数院,在数院见到一位四十来岁,胡子拉碴形如壮汉的老师。 这位老师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凶神恶煞,要是跟他一块走,他的作用堪比保镖,足以震慑一切宵小。 两人过去的时候,这位老师应该正要出门,一碰上,打眼一看,然后厚重的手掌就拍过来,“是你小子呀!走走走,正好!” 然后,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往出带,回头问辅导员说:“你要跟着?” “我回头得给送到宿舍吧。” “大小伙子了,在学校还能丢了?”他巴掌一摆,把辅导员给撵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聊。” 辅导员应该只是读研的师兄,特别乖顺的就被撵走了。 于是,四爷被带到了食堂。八点多了,食堂开着门,一样有饭菜。 这老师打了几样菜,顺手拿了酒。 食堂里人还不少,都是学生在聚餐,酒是每桌必备的。 四爷这才发现,不光自己白天吃饭的两个食堂里带酒,这个晚上这个点照样开门的食堂,也是带着酒的。 学生在校喝酒……那就喝酒呗! 坐在角落里,几样菜,两样酒。 四爷看着又是啤的又是白的,就直接说:“您不能两样都喝。” 老师将啤的给四爷推过去,“十六了是吧?我十三四的时候都偷摸喝酒了……喝点没事。” 四爷站起来取了两个碗回来,把啤酒倒到碗里。倒了一碗,老师摆手,“不要给我倒,我喝白的。” 二两的老白干,拿着瓶子喝的那种,抬手跟四爷的碗碰了一下,这才抿了一口。 四爷端起碗,也只喝了一口。 这老师就笑:“金思晔,是吧?” 是! “我没想到等来的是你,我以为会是那个叫林雨桐的小姑娘!那个更小,才十五,是吧?” 是! “你们家所在的那个厂,我知道!下岗改制就是从你们开始的,父母有一方下岗了吧。” 是! 老师夹着花生豆,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吃了好几颗了,这才道:“都是爷们,咱有什么说什么,我也不拿哄小姑娘那一套,还得哄着你说话,成吧?” “您说,我听着。” 老师放下筷子,又抿了一口酒:“推荐来的学生,招生的时候一定是慎之又慎的。你们俩的材料送到过我的面前,这么说吧,我没有看出你在数学上有特别的天赋,反倒是林雨桐,单就做学问而言,她才是那个天生就有数学逻辑的人。但是我没有想到,想来学数学的是你,不是她。” 这个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俩个孩子塑形期出现偏差。 四爷:“……”遇到真本事的人了! 他调整了坐姿,认真的听着。 老师皱着眉头,话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又是沉默,挺长的时间之后,老师才说:“你是在追求学术吗?你是热爱这一门科学,热爱某一项事业吗?没有!就理工科而言,你擅长物理方面的东西,但你偏来学数学。把并不喜欢的事做到了那么极致尚且尤觉不足,还要跟不擅长的东西死磕……原因呢?” 他问说:“是完善自我的需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如果曾经有人告诉你,必须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那你可以把这些话当做放屁。人不用处处完美,不用事事擅长。” 四爷:“……”其实人家没说错,自己和桐桐在选自己没学过的,未尝不是一种完善自我的需求。只是自家两人的情况特殊,但从老师的角度去想,他们会觉得是这个孩子被教偏了,这是一种思想不成熟的极致表现。 是的!老师就是这么想的:有人要求你完美,那你就得去完美吗?不是这样的。 但是呢,老师又说:“你们最出色的地方不是各科都很优异的成绩,而是身上的这股子韧劲。十五六岁,这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毅力,才能耐着性子把不喜欢的做到极致?这是个很了不起的特质。” 四爷就问了一句:“您觉得我物理上有天赋,您认为林雨桐擅长数学,那为什么林雨桐没有被数学专业录取,我也没有被物理专业录取?” 老师真笑了:“你们的资料里有你们各科的试卷。为了证明你们完成了高中学习,基础扎实,甚至于语文、政治、历史、地理的考卷都有。比起理科成绩,我更惊艳于你们在文字上的功底。” 他记得很清楚,“我记得你们语文的模拟试卷上有一道作文题,主题是写春的。林雨桐的作文题目是‘半为怜春半恼春’。当时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篇伤春悲秋的文章,看着老师难得的给了满分,我想着文笔一定很惊艳。等认真的看了文章,才发现这不是无病呻吟,她用春隐喻这场变革,变革带来春的生机,但同样的,这变革的过程那种阵痛,在文章里表现的很深刻。文章最惊艳和打动人的,正是这种思想深度。” 四爷已经明白了:老师们觉得他们学理科是因为必须得生存!家庭、家境限制了他们个人的发展,他们努力把各方面做到极致,为的是出人头地,为的是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而这种出人头地,不是错的,但却觉得可惜。 他们觉得不管是家长还是中学时期的老师,都没有真正的育才。 老师拿着酒瓶子,又抿了一口,这才道:“你的文章,我印象也很深刻。有一篇是材料作文,关于管仲和鲍叔牙的。材料有限,但你的文章包含却无限。管仲和鲍叔牙以及他们所处的年代,在你的笔下是恢弘的!为此我还问了很多我的学生,理科生嘛,哪怕是在读的研究生,他们有些都不知道管仲和鲍叔牙生活在什么时期。听过管仲,但关于鲍叔牙一无所知。”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我又看了你的所有的历史试卷……我也当过学生,我知道历史题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你的答案不那么标准,但这恰恰是叫我觉得惊艳的地方。一个的熟读史书的十六岁少年,已经很完美了!你没有不足……”不用强行的拧巴自己! 虽然这很了不起,很优秀,但大可不必! “小伙子,学好理工科的确更能找到好的工作。但是,我也有一句很重要的话告诉你。” 您说。 “理工科的高度,决定了一个国家的高度。但这并不是说文科就不重要,恰恰相反,思想的高度决定一个国家的深度。”老师盯着这孩子的眼睛,“出身所限,你求存,这没错!因此,录取你是希望给你底气;但同样,专业性越强的东西,发展的方向越是单一,它是垂直型发展方向。而你……或者说是你们俩,也许有更宽阔的发展方向……” “十五六岁,做什么选择都太早。”老头儿轻声细语,“能跟不喜欢的东西死磕到底,这股子牛劲,你就成功了一半。” 桐桐:“……”遇到真本事的人,真挺幸运的,人家真的看的很准。她确实不擅长物理,总是无意识的带入数学思维,改不了。 “你的生物很好!” 是的!学医出身的,生物学不好那等同于杀人。 “你的化学……不比物理更擅长吗?” 桐桐:“……”她挠头,无从辩驳。 老头儿也挠头呀,这孩子偏选了一个不擅长的学科死修…… 小女孩,十五岁而已! 既不是理想,也不是你天赋强到……一定程度。要知道,学的好和在科研上有创新,这是两码事。这孩子要学肯定能学好,然后呢?再往上呢? 她的强项真不在物理上! 小女孩,你还得夸。事实上,能把不喜欢的做到极致,这就是优秀,就是成功。 她做到了!已经做到了,很好了! 接下来,得叫小孩慢慢长大,得有一个完整的自我认知,而后才能做出真正属于她的选择! 她得去想,理想是什么?想要做什么?人这一生该做自我价值的实现者亦或者集体意志的执行者? 他只能告诉孩子,他所期许的将来,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有情怀的人。 话说到这里,他就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桐桐回头看着老头离开的方向,等了有三分钟,老头拎着个东西进来,“你的体育成绩也很好,平衡力肯定很好。”他将东西递过去,“送你个礼物。” 桐桐起身接过来,很意外:“滑板?” 嗯!滑板!老头儿家里有个十四岁的孙女,这本来是给小孙女买的。这俩孩子的身高体型差不多,这种滑板是能用的。 这个就先给学生吧,自制克制自我约束,在一定程度上都会束缚天性。可以选择一些特别的运动,去激发性格中的潜能。 可以勇敢,可以张扬,可以释放,这是被允许的。 老头儿还推荐:“如果有精力,可以去音乐社,选一些打击乐器试试。你可以跟着先上一段时间课,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专业对你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或者学习它、做实验变的很痛苦,挤压的你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那你随时可以停止。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桐桐看着手里的滑板,问了一句:“老师,如果一个赶海的人清楚知道每一次潮起潮落的规律,您说,他该怎么做呢?” 老头儿沉吟了一瞬,然后才道:“站在原地,看潮起潮落,随波逐流;跳跃于潮头之上,顺势而为,获利无数,屹立不倒;亦或是弄潮而起,兴风作浪,无限风险亦有无限可能。人不同,认知不同,心性不同,选择亦不同,都不算错。” 桐桐‘嗯’了一声,将滑板上的塑料套子拿下来,然后将它放在地上单脚站了上去,另一只脚一蹬,滑板动了。 第541章 人生向暖(50)二更 这个时节的晚上是凉爽的!学校里到处都是四处溜达的学生。 桐桐看了一眼公告栏里的照片了,老头儿的照片挂在上面,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没那么老,头发还是黑黝黝的。 她记住了老头儿的名字,他叫蒋德生。 辅导员叫江鸥,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桐桐出来之后就从滑板上下来了,手里拎着滑板跟江鸥一起走。 江鸥手插在裤兜,走的并不快,“你们的推荐资料上,老师给的评语是各科发展均衡。交叉学科是这几年才提出的概念,咱们学院合并了一些专业之后,迄今为止还没有毕业生。新兴的专业,像是计算机,很火很有前景。新兴的交叉学科呢?社会朝前发展的路是看不清的,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专业也是一样。” 桐桐跟着她走的也不快,问说,“您学的也是相关专业?” “我是八三年上的大学,在t大轻工业技术和工程学院,读的是制糖工程专业。” 桐桐就明白了,“毕业分配过来的?这边种植甜菜,有甜菜制糖企业。” “没错!分配来,在企业里干了五年。结婚、生子都是在厂里完成的!可从三年前,糖厂的效益就不好了。我在厂里已经是中层领导了,但是……我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何去何从呢?” “考研了?” “嗯!考了研究生,今年最后一年!我已经申请读博了,打算留校。”江鸥低声道,“其实,人朝前的路很长,你才十五岁,很多东西不着急选择。交叉学科,什么都要接触一点。若是将来真有意向,跨专业读研未尝不是个方向。若是生活上有困难,可以申请助学……” 桐桐摇头:“经济上还过的去。” “那就好!这走进大学了,基本都是成年人。学校和学院,治学是严谨的,但对学生的管理却没那么严格。上课你可以选择去或是不去,老师会点名,却并不会盯着应答的人是不是学生本人。不过你得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得清楚挂科意味着什么。他们能承担后果的话,怎么选择全由他们。” 江鸥低声叮嘱,“你未成年,因此我得多告诉你几遍。你可以自由选择你的课,但考试是硬杠子,能不能考过……得把握好。一旦挂科的科目多了,是会被劝退的。” 明白。 宿舍就在前面,江鸥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去吧!有什么不适应都可以找我,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可以。” 桐桐摆摆手,跟江鸥分开,进了公寓楼。 公寓楼道里人来人往,挂着的衣裳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大家默契的把内衣袜子之类的靠墙挂,这样一般滴不到行人身上。中间挂外衣,可外衣长啊,垂下来几乎都能蹭到人身上。 水房里的人进进出出,桐桐路过的时候被杜鸣喊住了:“老幺,帮个忙。” 杜鸣拎着湿哒哒的牛仔裤,桐桐就挤进去,抓着一头跟她一块用力,把上面的水往干的拧。 “路上穿的裤子,我先给洗了,谁知道窗外没有挂衣服的地儿。” 那没办法,得习惯呀。 尽力拧干了,然后挂在宿舍门口的绳子上。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影影倬倬的。 “怪不得张一男一听见你起来就出来给你做伴呢,这影子是挺渗人的。” 没事!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回宿舍的时候有些都躺下了,花蕾给吓的:“是不是跟你换铺位的事……” “不是!是未成年人,得多叮嘱一点。” 哦哦哦! 桐桐上了床,躺着去了。这一晚上她什么都没想,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其他人在开卧谈会。 康妮问:“小孩睡了吗?” 李鸽很笃定的道:“睡了。”呼吸都匀称了。 到底是年纪小,就跟小孩一样,乏了没有过度期,说睡就睡。有些话题不适合小孩参与,连听都不该听,大家都默契的等她睡着了再聊。 花蕾兴奋的很,趴着问:“继续!继续呀!昨晚说到哪了……” 再说什么桐桐就不知道了,这一夜睡的极其的安稳。 第二天再出门,她就带着滑板,滑着滑板走。进了食堂,一个宿舍坐一桌,不管哪个男生多看桐桐一眼,边上都有人提醒:“未成年!未成年。” 不是娃娃脸,单纯就是没成年,勿追!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笑:“我现在谈恋爱不叫早恋吧?” 其他人只管笑:“叫!肯定属于早恋。要是你未成年而对方成年,这就不是早恋的问题了,对方可能涉及触犯法律。” 桐桐:“……” 张一男就说,“那是你们不知道,今年推荐了两个,他们是一个学校的。”然后还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你俩不会是一对吧?” 嗯!一对。 其他五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彼此对视一眼,紧跟着就哄然而笑。 一副成年人看小孩过家家的样子,桐桐:“……”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不管习惯不习惯,大学生活就这么展开了。 体检,体检完等通知,接下来就是正式军训。 军训很严格,要学习兵役法,要做内务,要站军姿踢正步。辅导员跟着军训,应该是告诉过教官,有未成年的。于是,别人站半个小时,她站十五分钟教官就过去低声问:“能坚持吗?” 能! “坚持不了可以去休息。” 桐桐:“……”不用! 军训服是六七十年代满大街都在穿的那种军装,料子特别薄,帽子也是那种军帽,腰间得有武装带,脚上是黄胶鞋。 中午站在太阳下晒着,学校里树林子较多,晚上会在林子里露营。军训是以班级为单位分营的,自家这边都是自己班的人。 班里一共三十五个人,其中六个女生,其他的都是男生。露营了,女生不可能巡逻,然后躺在草地上喂蚊子,睡也睡不到。静默隐蔽,又不能说话,晚上这么熬了两晚上。紧跟着又是夜间拉练! 夜里十二点,哨声一响,集合出发。赶在天亮之前得回来,夜间行军计划的距离是十五公里,也就是三十里路,计划用时四小时。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一路快走速度不能慢,要不然就完不成任务。 教官说:“这远不是急行军的速度!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可以达到的标准。” 下面鸦雀无声。 “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没吃饭吗?我听不见!” “能!能!能!” 喊的慷慨激昂的,桐桐估摸着四爷够呛。这一趟走下来,估计那脚底得起泡。 可不!这一趟下来,脚底疼的跟针扎似得,谁不是一瘸一拐的。 桐桐坐在暖气片跟前的凳子上,脱了鞋脱了袜子,果然,脚掌脚趾上都是透明的水泡。这是她的脚太瘦,鞋却太肥的缘故。 然后大小脚趾上点缀着一个个的,跟珍珠那个大,圆嘟嘟的水泡。 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 边上的花蕾哎哟了一声,“我磨了三个,你这是几个?”小孩细皮嫩肉的,瞧这给磨的。 张一男出去打了几壶的热水,给一个个的都勾兑了洗脚水:“赶紧泡泡!赶紧泡泡。” 桐桐不好意思:“我没事……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又没磨出泡……都已经倒好了,你赶紧泡吧。” 桐桐泡了,大家都泡了。泡了好一会子,水有点凉了,桐桐才要起来,就听见外面喊:“318——318的林雨桐在不在,你的电话。” “在!来了!来了。”桐桐穿着拖鞋就往出跑,对面墙上的电话响了,被路过的接起来,人家帮着喊了一声。 桐桐接了电话,跟人家道谢,一接起来果然是四爷。 “脚怎么样?”四爷低头看自己的脚,磨出的都是血泡,“磨烂了吧!” 桐桐:“……”倒也不至于就烂了:“你还不知道我?没事!脚好好的。” 四爷再看自己的,一动都疼:“我……也还行!有几个小水泡。” 吹牛!磨出血了吧:“用针挑破,积血挤出来,擦干净,包里有碘酒,消毒,不要把泡皮撕扯开,叫它自然脱落……换干净的棉袜子,估计剩下的两天是整理内务,你穿旧布鞋吧……” 正说着呢,看见张一男又端着洗脚水往出走。 桐桐赶紧好:“老大……你放着我自己来……” “没事!没事……你打你的电话……” 四爷在那边听着,问说:“怎么了?” “宿舍的大姐帮着倒洗脚水……” 四爷‘哦’了一声,“那你去忙吧。” 嗯!磨泡真不是大事,没到要人照顾的份上。 杜鸣端着她的洗脚盆出来,问说:“打完了?” 啊!打问了。 张一男急匆匆的又跑回来了,接了杜鸣手里的盆:“都说了,我来!我来!赶紧回去歇着吧,我顺手就倒了……” 杜鸣看着手里的盆被端走了,忙喊:“嗳——我自己倒……”说着就往出撵。 桐桐看着手里的空盆,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花蕾的。 花蕾翘着脚正挑水泡呢,赶紧过来接盆:“咱这老大姐太勤快了……”就顺势挑个水泡的工夫,她给倒洗脚水去了。本来顺手在盆里洗个袜子,然后再去水房,淘洗一遍袜子再回来的。 桐桐顺势拎了自己和张一男的暖水瓶,“我去接热水,你们谁去?” 杜鸣也拎了四个水壶,不管是谁的吧:“走!接水去。” 一出来就跟忙忙叨叨的张一男又碰上了,一见这俩接水,她就喊道:“那你们慢点,我去给咱们打饭……你们想吃什么呀?” 第542章 人生向暖(51)一更 军训一结束,有三天的假期,下周一正式上课。 一解散,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嚷着:洗澡去!澡堂子洗澡去。 桐桐得赶紧的——回家。 换洗的衣服和脏衣服床单被罩换上下来往包里一塞,这才问张一男:“老大回吗?” 张一男可不回,学校多舒坦呀:“你回吧!坐公交把钱包看好,贼可老多了。” “知道了!明儿我就回来,给大家带好吃的。” 宿舍里,拎着洗漱用品,端着脸盆,成群结队往出走的,都是去澡堂子的。凡是拎着包接着往出走的,这都是准备回家的。 桐桐本想着去四爷那边找他,结果可好,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了。 半个月没见,现在一瞧见就乐。直接蹦下去挂他背上:“怎么一次没碰见过呢?”每次去食堂都左顾右盼,想着说不定就瞧见了。结果失踪了个彻底,就是没碰见的缘分。 四爷直笑:“坐后座!快!走了。” 走! 骑车到学校门口,自行车停里面随意的一撑,走着出校门。 一出学校,车来车往。四爷扫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走!过去。” 人还没到跟前,桐桐就看见周鹏从车上下来了,朝这边招手。 “哎哟!妹呀,都瘦了!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成啊!今儿听你安排。” 四爷指了指后座,示意桐桐:“上吧。” 桐桐也问周鹏:“什么时候买的?可以呀。” “可以吧?”周鹏这车已经开的挺熟的,“今儿跟哥走,听哥的安排。” 听他的安排就是直接去了最大的洗浴中心,然后男女分开。泡澡,有专门的搓澡师傅,可以牛奶浴,可以用盐搓一搓,洗完了给按摩,从头顶到脚底板都给按摩到了。 然后修修脚,采采耳。今儿脚上有泡,人家帮着给处理了处理,又给细心的上了药。这一套忙完了,换上干净的衣裳,外面喝茶吃水果、点心。也可以换层楼,吃顿好的。 桐桐出来的时候周鹏和四爷已经在外面的躺椅上歇着了,见她出来了,周鹏就往起坐,四爷躺着不动地方,只问说:“火锅?海鲜?吃哪个?” “吃了火锅得有味儿……”家里会问的,“吃海鲜去吧。” 那就海鲜。 应着话,四爷伸手,叫桐桐把他往起拽,要不是真饿了,其实该这么睡一觉再吃饭的。浑身都软了。 又要去消费,穿着红旗袍的服务员非常热情的来带路:“三位贵客,这边走。” 上了电梯,周鹏在那嘚吧上次跟客户来洗澡的事,四爷低着头侧耳听,桐桐是习惯性的爱观察周围。 结果就在电梯门在关上的一瞬,外面闪过一个穿着红旗袍的身影,没太看真脸,电梯门关上了。但是那身形…… 她就跟这个服务员搭话:“你们这里的服务员都要啥条件呀?” 这姐姐回头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也没啥条件,就是得脸盘子不丑,身条顺溜。客人瞧着顺眼,乐意叫咱跟着服务,咱也能多挣几个。” 桐桐点点头,问对方:“姐,你得十八九吧?” “你可真会说话,我都二十六了。” “啊?真没看出来。我还想着你到底成年没成年呢……心说,这未成年的人家也不能要呀!就琢磨你也就十八九吧。” “我脸嫩。”这姑娘挺高兴的,“跟那些十六七、十七八的小姑娘站一块,客人也挺喜欢找我的。” “还真招未成年的?” 电梯到了,这姑娘把人往出带,低声道:“初中毕业,干啥去呀?至少得有一半人是没学上或是学校不好,根本没必要上。那你说这些人干嘛?不上学,不上班,混着?不都得出来找活干,学着自个养自个呗。” 说着又一脸警惕,“妹儿呀,我这瞎说的!你可别把警察招来!” 桐桐就笑:“姐,说啥呢?国家的律法不能跟国情背离的!法律上有规定,年满十六未满十八的未成年人可以雇佣,但不能从事危险的工作。你们这属于服务行业,不危险,对吧?其他的只要做的是合法的工作,那怕谁呀?我找警察干啥?” “哟!小妹儿还是文化人呢!这政策吃的透透的。” 说着话,给安排到大厅里坐着去了。 等点了菜,人去一边站着去了,四爷才问:“看见谁了?” “我看见邱艳了。”没看清脸,但只身形,应该是没看错。桐桐说着就看周鹏:“哥,之前来没瞧见邱艳?” “没有!”周鹏开了饮料给两人递过去,“暑假的时候咱见面了的,一块吃的饭……”她复读了一年,普通高中还是没考上,“之前咋听说她想去民办中专学个计算机还是会计的……没听说不念书了。” 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放弃学业了!四爷左右看看,“这里正规不?” “想正规的人肯定正规呢!”不想正规的人这走哪都不能正规呀。“我没觉得这里咋了。”你不要其他的服务,也没人往咱身上凑过,“但肯定是啥样的人都能碰上呗!” 等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桐桐就问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邱艳的?我一朋友,刚才一晃过去了,没瞧真切。” “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几百号人呢,我才来两月,认不全。” 周鹏掏出五十塞到这人手心:“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在这人。”这种地方肯定有动手动脚的客人,越是小姑娘越是招老男人喜欢。邱艳那倒霉孩子,哪里不能找工作,跑这儿来了。 上菜的人赶紧攥了钱:“您等等!我这就给您打听去。” 人一走,四爷一边给桐桐剥虾,一边问周鹏:“厂里是又有啥变化了?” “说是什么淘汰上岗制,反正拿不起活的,效率不高的,都往下裁!尤其是四十五岁往上的,可糟老罪的。”周鹏把螃蟹推给两人,“可别提了,我妈那小生意不是还开着吗?现在呀,十个买东西的,七个赊账的!再这么下去,就开不下去了。” 说着,举起杯子跟两人碰杯:“说说咱的生意,不提这糟心事。” 可乐、海鲜,丰盛的大餐。 然后得了消息:有个叫邱艳的,十六岁。 是!邱艳比桐桐大七八个月,确实不是一年生人,今年是十六岁了。 桐桐问说:“人在哪呢?” “楼下休息大厅。” 桐桐起身,拎着包就往下走。 大厅里,各种休息的躺椅供人躺着,这个时候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客人。她扫了一圈,看见个端着托盘的姑娘,可不正是邱艳。 她往过走,想等一等她,好歹人家在工作。她那托盘里是茶水吧,正给客人送去。应该才来上班不久,那托盘被她端的颤颤巍巍的,十分不稳当。 邱艳小心的端过去,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客大腹便便躺在休息椅上。她微笑着的放下托盘,将茶杯给两人放在边上:“您要的茶,请慢用。” 客人半躺着,不起身,垂着的手臂伸出来要端杯子,然后手就碰到了她的小腿,她吓了一跳,赶紧朝后一躲,转身就要走。 这客人一睁眼:“哎哟哟!对不住!对不住!没看见。” 另一个客人也赶紧说:“你这人……看给人小姑娘吓的。”说着,就坐起来,“别怕!咱不是坏人,这不是没看着吗?”然后又指使:“给他递过去不就完了?” 邱艳只得走过去,端了茶杯,给那个不起身的客人递过去。这一转身,就又觉得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客人‘哎哟’了一声,“哪有用屁股对着客人的!看给我撞的……你们经理呢?叫来!我要投诉你……” 话没说完呢,就被人给泼了水了,茶叶糊了一脸。 邱艳一转身,就看见桐桐站在边上。她好像比暑假的时候又高了一些瘦了一些,看起来特别的精神。那身上穿了一件紧身小短袖,下身是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一肩背着个大包,臂弯搭着一件外套,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茶杯…… 才要喊她,就见她轻轻摇头,然后走了过来,将自己推远,代替自己站在刚才的位置上。 邱艳心里着急,她瞧见经理也来了,组长带着人都过来了,抬手就想拉桐桐赶紧走。结果才要动,胳膊又被周鹏给拽住了,再一转脸,看见金思晔也在。 她低声问:“你们咋来了?” 周鹏‘嘘’了一声,不叫她说话。 那边的客人懵了一瞬,看清眼前的是个小丫头,顿时就怒了:“哪来的野丫头?” 桐桐扫了一眼他们随身带的黑色皮包:“……国营糖厂的!”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包,“知道这里装了啥不?” 这两人心虚了,他们确实是糖厂的:“你谁呀?干嘛的呀?” “干嘛的?这还看不出来?”桐桐指了指邱艳,再次拍了拍包,“得闲了找朋友来玩的,本来想给朋友拍个工作照留着纪念的,没想到呀,怕下来了了不得的东西。刚才……那一帧一帧的画面,老清晰了!这要是洗出来,往厂里一贴,往领导那里一送……” 那不得完蛋! “妹儿!老妹儿……”两人都站起来了,陪着笑脸:“不至于!不至于的!这就是……跟小姑娘逗着玩呢!有啥得罪的地方……哥给你赔罪,成不?” “给我赔罪呀?也没得罪我呀。”桐桐让出位置,看向邱艳:“该跟谁道歉呀?” 这两人点头哈腰的,“道歉!道歉!马上道歉。” 第543章 人生向暖(52)二更 “你还想在这里干?”桐桐看着邱艳,看着她化着妆盘着发,穿着高开叉的旗袍,混迹在这么一个地方,“这里太乱了!你摆弄不了。要不先上学去,钱的事你别管,我出面跟周鹏哥借,他不缺那几千块钱,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成不?” 邱艳拽着桐桐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你知道……我妈总试工……” 试工就是再就业办公室给介绍的工作。有些女工当了保姆,有些女工在饭馆里刷盘子洗碗,有些那自身条件好的,年轻模样体态语言各方面差不多的,去一些酒店招待所当服务员去了。 男工呢,送煤球的,送煤炭的,送煤气罐的,干啥的都有。 邱艳家是邱山在车间上班,李梅下岗了,现在李梅接的都是零散的家政活。 “他们俩都累,搁家里整天吵吵,打起来砸的乱七八糟的。我家就那十平米的地方,躲都没处躲去。” 邱艳说着,难免又焦躁,“我要是上学,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上班就不一样了,平时我也不回去,这边有宿舍,我住宿舍。夏下不热,冬天不冷,洗澡的话,客人走了就都能洗。还管饭,顿顿一荤一素,可着肚子吃。我应聘来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总有人动手动脚,你能习惯?” “也不总遇到。”邱艳低着头,“我上班一个月了,才遇到三次。” 桐桐沉吟:“其实……要真想图舒服,这站着一天天的,也累!给女客搓澡按摩,不也挺好吗?按摩是个手艺,干的好了,熟客就老找你。” 邱艳一下子就笑了,抬手揉桐桐的脸蛋:“你读书读傻了?这里挣的最少的就数给女客搓澡的了!女客来的少,抠门事还多。最挣钱的是给男客按摩,那些个哪个一月不挣几千……” 桐桐反手拉她的手,“邱艳,钱没有容易挣的!凡是给的多的,那一定是有代价的。” “知道!我又不傻,我知道那是干啥的!我肯定不去。” 桐桐皱眉:“你爸你妈知道你在这儿上班吗?” “不知道!你可别给露了!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桐桐:“……”再先说点什么,她想起那两个糖厂的人,却没再言语,只道:“其实楼上餐饮部也挺好的,尤其是做海鲜的……要是学会了,自己开个海鲜小馆也挺好的!你也就是年轻的时候这么站着还行,将来呢?总得想以后吧。手艺好啊!有手艺的人不愁饭吃。” 邱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推着桐桐走,“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吧!婶儿肯定在家等你呢。” 桐桐便上车了,拉下车窗跟她摆手:“走了!” 嗯!走你的吧,“放心!我肯定能好好的。” 坐在车里,周鹏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问说:“要不弄到咱那厂子上班。” 那地方在郊外,住的糙,周围的环境糙,只招她一个姑娘,谁也不能放心呀。 “那就不管了?” 桐桐看着窗外:“哥,你留意着些。糖厂那两人说不定还会找你。他们怕我手里有他们的照片,肯定要想办法解决的。一是拿钱从我手里买,二是想办法叫我不揭发他们。照片是唬他们的,我也没有呀!到时候你就说,我不要他们的钱,别的你不用言语……”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会想办法不叫我揭发他们,比如……安排邱艳进糖厂。” “糖厂效益不好!”那两人肯定不敢欺负邱艳,但那地方真是个坑。 桐桐‘嗯’了一声:“我知道!糖厂的工资靠财政补贴,每月能不能发一半下来我也不清楚。但一旦进去,她就是职工……厂子里整体环境挺好,有单身宿舍,给的工资再少也够吃饭的。她又不养家糊口,饿不着。这厂子哪怕再拖两三年……那时候她的年岁大了一些,又在厂子里自己处理过复杂的人际关系,那时候她该懂的就都懂了!说不定碰上个靠谱的对象就结婚了……好歹不至于偏到哪去。” “就怕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她不肯回头过那苦日子。” “那就想办法叫她爸妈知道,她爸妈那人脑子呆板,便是她一分不挣,只要能是糖厂的正式职工,她爸妈都能乐意。” 周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妹儿呀!你真的是……”一般人谁管这个闲事呢! 桐桐沉默了一下:“十八岁之后怎么选择都不管!十八岁以前……”还是得管一管的。她没那么大的分辨能力。 “得咧!听你的。”讲义气的人,处着多叫人放心呐。他就是觉得,人还是得念书!这不念书的人,见识不够,“回头我也报个什么夜大的班,上课去?” 这可难得。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在公交站这里,周鹏把车停下来,“你们回吧!咱这社区大门都拆了,路颠簸,车不好进……” 到这里就行了。 回家的时候天都晚了,得有七点钟了吧。 桐桐拿了钥匙自己开门,结果田易阳正在吃饭。一个没提前告知家里,一个是完全没想到。结果门一开,田易阳愣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反应过来了,当时就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就小碎步往门口跑:“我姑娘回来了!” 桐桐就笑,跟她抱抱:“哟哟哟!怎么才吃饭呀。” “妈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我吃过了。”桐桐把包放下,瞥了一眼茶几上,看摆着的饭菜:一碟子底的咸菜,一个辣椒炒青西红柿。 咸菜是把咸菜疙瘩切成丝,放了葱和辣椒面,用热油泼过的。看碟子上的印记,这一碟子咸菜她一个人至少吃了三天了。 再看看那炒辣椒,这是昨天炒的菜,菜汤子留在碟子边缘的痕迹都干了。 田易阳急匆匆的收碗筷,“妈去买菜,八九点的时候再给你加一顿!吃点啥?买条腌鱼,回来给你炖上,好不?” “我吃过了!”桐桐跟到厨房,“吃饱了!” “吃的海鲜吧?” 嘿!鼻子真灵,“嗯!军训结束,跟宿舍的同学一块吃的。”桐桐就说她,“我爸忙店里,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就这么对付着吃?” “嗐!这不挺好吗?现在吃小咸菜才顺口。”田易阳将手里的馒头塞嘴里,然后拉着闺女,“瞧瞧,哪不一样了?” 桐桐看见了,客厅里多了一台彩电。厨房里多了一台洗衣机。 “你看会儿电视,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看啥电视呀!我是想你了才急着回来的,要买我跟你一起呗。” 田易阳高兴的,“走!买好吃的去。” 一路上都说学校的事,辅导员很好,老师很好,还送滑板给她,怎么教她的,又说宿舍里的同学怎么照顾她,一起军训班里的其他男生怎么维护她,“……都挺好的!我们班的老班长比我大八岁,他中专毕业工作了三年之后,重新复习高考,考出来的!我们宿舍的老大,从小照看弟弟,上学晚,她比我大七岁。其他人大部分比我大三四岁,都跟照顾小孩一样照顾我!” “你大伯送来一大袋子炒花生,这回给你多带点,给同学分分。” 嗯! “你舅舅那边有毛嗑,回头多要点,你下次回来都给你们带去。” 好。 “家里还有豆腐乳,有咸鸭蛋,也带上吧,晚上吃个泡面啥的,当个菜添味儿?” 成!都带。 “要不要给老师带点什么?” “不用!我自己挣的钱要是给老师送礼物,老师能收!用家里的,老师可不收。”桐桐就笑,“我这次回来没带滑板,下次得带呢!我滑给你看。” “会不会摔跤?摔着了怎么办?” 桐桐啧啧啧的,“所以,我们老师才管我管的那么细呢!叫我学那些个,就是说我不够勇敢,不敢尝试!现在日新月异,就在于创新。如果畏畏缩缩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没有自己的主见,能干什么呀?” 田易阳:“……”那当然得是人家老师说的对了,“想要什么零食,自己拿。” 桐桐真就自己拿了,一样一样的选。 田易阳跟着:“我跟你爸也没什么见识,还是得听老师的!主要是你还小,我跟你爸肯定操心。那你要是长了本事,也长大了……那我操心啥?” 嘴上这么说,但习惯是那么容易改的? 桐桐一边挑零食,一边说她:“饭也不好好吃,老叫人操心,说什么也不听……” 田易阳:“……”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该花就花,该省才省,老是在不该花的地方想花,该省的时候不省……” 田易阳:“……”她拍了闺女一下,“显摆你记性好呀?”我说过的话,有用的你不记,没用的你记得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桐桐只偷笑:“你晚上几点睡的?早上几点起的?没人管你,你倒是自在了,对自己负责任了没有呀?” “得了!差不多得了!”话让你说完了,我说啥呀! 买了不少东西,往回走的时候桐桐就说:“一天天的,我爸又不用你操心,我又不在家……你说你一个人,就没想着孝顺孝顺老人?把我姥姥、姥爷接来过个冬也是好的……” “祖宗!小祖宗,你回来就是为了絮叨我的?” 桐桐嘿嘿嘿的笑:“烦了?这才哪到哪呀?我要不絮叨你,就该你絮叨我。” “得得得!你以后少回来吧!嘟嘟囔囔,从进了家门,嘴就没闲过。” “我倒是想回来絮叨你呢,可我这一忙,也不能每周都回来!大学周末也有课,图书馆一直开着呢……我刚掌握了絮叨你的技能,还没地发挥呢。” 第544章 人生向暖(53)三更 这一年的冬,说来就来了。 班里南方的同学才认识这里清冷的秋,结果还没来得及加深了解,秋与他们便擦肩而过,转眼便不见了。 满地的白霜铺满,哈口气都能看见白雾的时候,冬天就来了。 桐桐靠在宿舍走廊的墙上给家里打电话:“妈,预报的有雪,降温就这两天的事,羽绒服得拿出来了……大棉鞋,别马虎!厚被子要是没晒,就用熨斗给熨一熨……” 田易阳:“……你跟你姥姥说话吧,我这手边忙着呢……”不等给她打电话叮嘱,她就先把电话打来了。然后事无巨细的叮嘱一遍,等她说完了,你就发现你跟她没啥可说的了!她一个人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着自家亲妈跟自家闺女聊天。 这熊孩子又在那边说:“您看着点我妈呀,上班别骑自行车了,再给摔了。别叫她扣扣搜搜的,我的设计稿拿稿酬了,我的钱够用,我上学不用他们花钱,叫她挣几个花几个……我妈这人,太叫人操心了……” 田易阳一把抢了话筒:“你有完没完,打电话不花钱呀?挂了,睡觉去吧。”然后率先把电话给挂了。 桐桐看着电话‘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反正自从开始频繁的给对方打电话,她再没有想着晚上九点半以后往宿舍的公用电话打过电话。 田易阳给自家妈抱怨:“絮絮叨叨的,烦的呀!” “你知足吧!孩子什么都替你想到前头,她怎么只絮叨你,不絮叨别人?” 田易阳:“……” “孩子说干啥挣钱了,不要你们拿钱了?” “什么食品的外包装设计……”田易阳当时是没听懂的,“一家合资公司,好像是付了两万块钱……” “哟!这么多呀。” 嗯,“也挺能花的,这钱一赚回来,就又买了一台电脑,在学校放着呢。最近好像又接了一个什么饮料外包装……搞不懂!学的那个食品啥的,好像是啥都管一样。” 没错!桐桐确实是挣了一些的。 大一主要学习的是基础学科,她先把公共课,像是毛概、邓论这些东西提前考过了。那这个学期的主要任务就是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分析化学、物理化学,还有生物化学、食品化学、微生物学这一类基础课程。 而且,课程基本是跟化院和物院那边的课一起上的。大教室乌泱泱那么些人,老师根本就不点名,主要是理论,实验课都少,极其少。 所以,她的时间就很充裕。 九月份正式上课之前,要考英语和体育。这是要分级的!成绩不同,上的课不同。她两门都考到a之后,她英语主要学专业术语和外贸相关的英语以及口语。而体育呢,她只学两种,一种是游泳,一种是滑冰。 游泳课只能夏天上,且是露天的泳池。 滑冰是冬天限定,也是露天的。 英语a班一共只有十三个人,女生里只有她和杜鸣。而教英语的老师在外面兼职做翻译的,像是食品类的企业,因着老师一手专业院系,一手外面的企业,所以她手里有许多的资源和信息。 就像是企业的外包装设计,这一般谁能注意到这个。 桐桐从老师那里知道了,马上出了两版设计:一版是四爷出的,一版是自己出的。 她都给拿过去了,主动找的老师:“这得看对方产品的市场定位。” 不是说谁更高明,而是看你面对什么人群,什么样的市场。 老师姓米,叫米桃,是个留洋回来的女博士,她看了再看,还鼓励桐桐说:“市场的特点就是竞争!有竞争意识,敢于争取,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米桃接了:“放下吧,我瞧着挺好的。” 然后两版都采用了,企业方评比了同类的设计稿之后,还是觉得这两套的设计最优,不是配上图片加上变形的文艺字体那种的格式化设计。 每版都花了两万,彻底的买下来了。 然后米桃又介绍了饮料企业,他们正试图改包装,纸盒包装。不同口味,不同的设计。 要设计这个,就得去图书馆,提前学习包装材料和工程,食品包装、食品保鲜还有包装学这些学科。 图是图,图在什么材质上呈现,会出现什么效果,这都是学问。 专业课不去,作业会做,按时会交,每次老师给的都是a+,她也就不太管了。 有未成年的学生,老师不会不关注的,就怕没有自控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像是作业不能按时交,或是作业的质量有问题,连着三次,那就该通知辅导员,需要辅导员去了解情况了。 作业明显不是抄的,因为除了基础性的习题之外,还有许多深度的理论设想性的东西。这个没有统一答案,但却能看出对基础的掌握的有多深。 前面的题能抄,后面的绝无可能。 能跟上,学的挺好,老师就不会多事。只是像是一些化学专业的竞赛之类的,老师在课堂上会专门提一句:“……有同学没有来上课,相互通知一下。作业保持优异的同学,可以报名参赛。报名表跟下次的作业一起交上来就可以了。” 然后张一男帮桐桐带了一张报名表:“你填一下,得交上去!这个有奖金,奖学金申请也是加分项。” 虽然是一个班的,但学习进度明显不同了。 桐桐和杜鸣可以报名参加元月份的四六级考试,现在的四六级考试总分还只是一百分。四级考试从八六年试着举行,到八七年改为一年两次,到了八九年,才有了英语六级考试。 大量的基础学科,还得兼顾英语,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很吃力。 高考考进来的看的是总分,有些本就不擅长化学,因此,真能把人给学哭。课本上的理论,还凑活!一旦到了后面……完全不会。 桐桐在这边填表,把这个表跟作业夹在一起。 花蕾伸手:“让我看一下你的作业。” 桐桐递过去,花蕾最后一道题又空着了,根本就答不了。 张一男往床上一趴,这才开始做作业。她在外面兼职带着家教,挤压了她的学习时间。每天晚上她都熬到两点。 杜鸣在准备元月份的四级考试,挂着耳机放下帘子刷题去了。 她上铺的康妮尚在兴奋:“下雪吗?明天就下吗?我的羽绒服够厚吧……”南边的孩子只在电视上看见过雪,这是她第一次要迎接冬雪,特别的兴奋。 许是家庭经济条件优越,她是学习压力最小的一个吧。不急不忙的,整天去混外贸课,倒是本专业,追求的一直都是六十分过关就行。 李鸽是六个人里面最规矩的,她的课程按部就班,从不缺课,笔记也做的最好。她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被她妈培养出来的学习习惯一直保持。 桐桐坐在电脑跟前作图,逼仄的宿舍,主机放在窗台上,显示器放在她自己的柜子上。她坐在电脑前面腿都没处放,一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 李鸽一直好奇的看:“这是数字化设计?” “嗯!今年才有的,用autocad绘图。” “从哪学的?” “自学呢,都没接触过。现在这搞设计的,不管什么设计,不都是手工制图吗?我的绘画基础不好,用数字化设计可能更能实现我的意图。” 李鸽就不懂了:“那你做好以后,图怎么出呀?” 桐桐叹气,做了一个搬的动作,“连电脑一起搬走,找有绘图仪的地方出图。” “哪有出图仪呀?” “找老师问问,别的院系肯定有,借人家的用用。” 李鸽靠在被子上看她的书去了,这玩意是真麻烦。 一到十点,桐桐准点关了电脑,然后洗漱上厕所,最多十五分钟。而后就上床,厚厚的帘子是桐桐另外叫裁缝给做的,夹了一层塑料膜。窗户已经订上塑料布了,可还是遮挡不住寒气。刚才坐在暖气片跟前还是觉得有些冷。 十点半准点睡着,雷打不动。 花蕾给桐桐把作业放好,小声跟其他人说:“要么说她是竞赛进来的呢!脑子还是好用。” 杜鸣把帘子拉开,接了热水,“她的单词是比我记得快。”转过来的时候看见张一男做的艰难,她就提了一句:“老大,我觉得你还是找一找辅导员。这天一冷,出门不方便,你老出去带家教太耽搁时间了。说不定学校内部就有什么机会呢?” “我不好意思麻烦老师。”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杜鸣就觉得很奇怪,“我觉得都该跟林雨桐学,她就知道用老师的人脉关系。事实上,就大家现有的人际关系网,也许大部分能够到的人脉最广、能力最强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师。” 她一边往床上去,一边道:“就像是绘图仪,她能去物院借到。她的滑板是蒋德生蒋院长送的……” 上次她买的貂皮帽子就是送给蒋教授的,而手机是买给米桃米老师的。当然了,那是她自己挣钱买的,老师们肯定收了。 但后面这些话就不用叫大家都知道了! 然后米桃米老师给林雨桐联系了更大的一单,至少她有这个机会赚一笔大的。而很难找的工具,像是专业的绘图仪,蒋教授打个招呼她就能用。 “自己的老师……若是有困难说一声,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杜鸣真心给她建议:“抽空去找一趟辅导员吧,没坏处。” 张一男:“……”不太敢! 第二天她偷偷问桐桐:“你去不去见辅导员,咱俩一起。” 第545章 人生向暖(54)加更 其实这种事最好是自己去!搭上个人是啥意思呢?叫老师看我的面子吗?一是显得我不知分寸,二是显的老师看人下菜碟。 但是呢,张一男这样的性格,这么个年纪了,张口叫自己陪着去,怎么好拒绝? 她就是单纯的不会办事,不知道怎么张口。 桐桐就说:“那得下午吧,下午辅导员五点半下班。她也有毕业论文要写,最多六点半估计她得在图书馆。咱六点在图书馆里面等着呗……”自家学院的图书馆是老楼,只有一个进出的大门,肯定能等到。 “那下午五点,我在三食堂门口等你,咱俩吃了饭就去。” 好! 天落雪了,白茫茫一片。一个班的也大多数是各走各的,因为各有各的要忙。 张一男缩着脖子抱着书赶着上课去了,她真的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上课、吃饭、上图书馆都一个人,独来独往。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上厕所都是一群人一起,读了大学之后,就觉得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她适应了好几个周才适应过来。 康妮背着书包,走的小心翼翼:“老大……晚上一块打雪仗吗?不打雪仗吗?” “这才多少雪呀就打雪仗?等等吧!等雪那么深了,那才有意思呢。”张一男回头看康妮:“走吧!我扶着你。” 康妮突然抬头看雪:“老大,你上课去吧!我今天不上课了……我要感受雪,我要在雪中散步……” 大冷天的,冷的齁齁了,再室外散步,怕冻不死呀? 她拽着康妮就走:“你没觉得脚没知觉?” “就是木了!没事。” “啥没事呀?时间长了就冻伤了,稍微一见热就痒痒,那才挠心挠肝呢!冻脸冻手别冻脚,快走!” “我穿了靴子!” “你那靴子中看不中用,走走走!听话。” 漫天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下午不到五点,张一男就站在食堂门口等着。好一会子,就看见林雨桐过来了。 她穿着特别黑色羽绒服,脚上厚实的防滑雪地靴,戴着红帽子红围巾,戴着红手套,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在白雪里特别的显眼。 桐桐看见张一男了,她指了指大门:里面等呀,站在外面干什么? 张一男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的,有种对不起小孩的感觉!这种事找其他几个,她们应该会拒绝的。她特别的歉意,迎了几步:“耽搁了你小四十分钟呢。”人家其实不用这么早吃饭的。 桐桐就笑,抱着她的胳膊,“耽搁什么呀?今儿三食堂有炸肉丸子,我想吃肉丸子了。” “今天我请。” “你请我……我就不好意思放开肚皮吃了!明天吧,明天晚上你请我。”到时候去吃拉面,二两主食票外加三毛钱就能吃一顿,不花什么钱。 “明晚你想吃啥咱就去吃啥。” 张一男打了一份醋溜白菜,四两米饭。桐桐要了四两肉丸,一个素炒蘑菇,二两米饭。再有就是免费的紫菜汤,一人一碗。 桐桐主动夹了张一男的醋溜白菜:“是鲜白菜还是冻白菜?我一直都不知道咱食堂着白菜是咋存的?” “有些冻了。” 尝了一口,还真的是。 桐桐又夹了几个肉丸子过去,“你尝尝这个,放了生姜和胡椒……”然后她又说老家的白菜和丸子。 闲话一多,张一男稍微自在了点,她突然就觉得这小孩怎么那么贴心呢? 吃了饭赶紧去图书馆,在里面等着。厚门帘一开一合,冷风就跟着进来。站在暖气片跟前都得跺脚,太冷了。 包括的严严实实的人,不熟悉的都认不出来。 张一男跟辅导员接触的少,江鸥进来之后张一男的视线还跟着另一个人动呢。桐桐拉着她过去,“辅导员——” 江鸥听出声儿了,这才把围巾拉下来,紧跟着是口罩:“你俩咋在这里?有事?” 桐桐点头:“专门等您的。” “那找个暖和的地方呀……”江鸥一边说一边打量另一个,围巾挡住半张脸,这是哪个?但不管认没认出来,她一手一个拉着就走,“走走走!咱去里面说话。” 在二楼小厅里靠着暖气片站着,江鸥几乎坐在暖气片上,手摸着官道暖手,这才道:“有事就赶紧说。” 张一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围巾又往下拉了拉:“那个……老师,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学生处有没有勤工俭学……” 桐桐:“……”话不是这么说的!学生处肯定有这个事,一般是学生会负责,就是给你安排了,但谁告诉你一定在校内呢? 这么热心肠的一个人,一到办事上就不会了。她就赶紧插了一句:“……咱班好几个都是在校外找的家教,男生那边也有!但这天一下雪,冷起来之后,再出去……时间上估计有些紧!再来回骑车,比较赶……”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安全问题! 学生最基本的安全问题其实是辅导员的职责。但不能直接说安全,只考虑安全的话,限制出校门就解决问题了,对吧? 这也得看老师愿不愿意管,如果不嫌学生麻烦,管了,这是人情。但就是不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在纪律方面添一些要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江鸥听出来这个意思了,就问桐桐说:“咱们班兼职的挺多。” “不少!”桐桐就说,“东北的占百分之四十五……”各地的高校招生都是当地的比例更高些,这个无可厚非,所以,当地的学生占比高,“这几年情况都不太好……”别管工业还是农业。 桐桐就说起了家里的事,“我姨妈以前是农场的,后来都自己承包然后种地!今年种的是甜菜,往糖厂送。结果糖厂收了,给农户却打的是白条。” 然后就是农民没收入,工业的效益还不好。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都过的困顿了。 “县城的财政收不上来,于是,我表姐做护士的就拿不到工资,老师也一样!” 大多数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管家里父母是农民还是工人,哪怕是看起来很体面的职业,也是很难的!日子过的很紧巴。 反正班里很多人的汇款单,都是半个月一次。这意味着家里拿不出一整月的伙食费给孩子!这钱是现挣现寄的。 桐桐这边的情况算好的,四爷那边总有人跟他周转钱。就是初一家里给汇款了一百,到了这个月的二十号,家里该汇钱了,但是迟迟未到,就从他借上一百。等到月底了,家里终于寄了一百来,可这一百得先还给四爷,他手里的钱却只剩下维持一周到十天的生活费用了。 没有了再借,如此循环往复,永远都觉得在欠钱,在借钱。 这种情况下,能兼职挣一点,大家都愿意!不是不知道时间宝贵,在大学里成绩好可以获得其他很多的机会,但是……生活困顿是必须面对的吧。 江鸥拍了拍张一男,张一男鼻子一酸,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妈妈在商场做保洁,爸爸的工资只能发放一半。两个弟弟一人一辆板车,挣的勉强够糊口。到现在了,家里还没有过冬的煤,只两个弟弟去乡下弄了木材烧着呢。 上次回家拿棉衣,自家妈听说自己做家教,还问自己有没有多余的!一直脾气不好,动辄骂人的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小心翼翼的,她当时心里特别的难受。 江鸥想帮,但确实挺难的。 她问说:“食堂窗口……打饭,去吗?我可以去问问,但这种活肯定耽搁上课。总得提前去吧!因为这个耽搁了学习怎么办?如果有人去,就得班里组织这些同学晚上的自习,把课补上。” 江鸥看张一男:“这些地方提供一日三餐,这个能省下一部分。结束后帮着收拾收拾,一个月最多给一百……”够买生活用品的。 张一男点头:“我愿意!”这已经很节省时间了。 “行!”江鸥就说,“你统计一下咱们需要这个兼职的人数,我给你们联系。” “好!谢谢老师。” 江鸥拍了拍这姑娘,“那就去吧。” “那我先去通知大家……”说完,就先走了。 江鸥:“……”行吧!这种孩子不在社会上闯一闯是很难学会说话办事的!她搭着桐桐的肩膀往自习室去,“听说你要参加化院的专业竞赛?” “几个老师专门提过!” 提过就是希望有人去参加!江鸥心里了然:“那你好好准备,这个很重要。” 桐桐一路跟她小声说着,说的不都是学校的事。像是家里的,牵扯到糖厂,都是江鸥熟悉的,就比较有话题,“甜菜送糖厂,这都是计划经济时候的惯性了!农民种什么,厂里直接收什么。现在这个……就是一整个产业的问题,牵扯到方方面面。” 是啊!牵扯挺大的,“我之前一个同学,被招工招进了糖厂。听说现在发的工资是百分之四十,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我以前的同事已经往南边去了,那边的私人蔗糖厂红红火火,工资翻一翻……” 张一男跑出去才发现林雨桐没跟上来,回来看的时候就见她陪着老师一块走,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话。 她站在原地,当时就有些丧气:为啥我一跟老师说话就紧张,甚至看人不敢跟人对视,说什么都害怕,害怕哪一句话又说的不对。 真的!只是说个话而已!都是一样的人,我为什么就这么害怕呢? 江鸥低声问桐桐:“张一男在同学中人缘怎么样?” “很好!老大姐,对谁都很照顾。” “那……咱们下个学期就再加一个副班长的职位吧!”那个姑娘需要一点自信心! 第546章 人生向暖(55)一更 走廊里的电视正播放电视剧,刷牙的、吃饭的,搓洗衣服的,来来回回的都朝电视上瞟几眼,也有爱看电视的直接坐在电视跟前,聚精会神的看着去了。 黑面的包公正在召唤他的展护卫…… 四爷的视线从电视画面上挪开,换了个手拿电话。 那边风声呼呼的,这边电视剧的对话台词清晰。 李翠站在店门口的ic电话边上,冻的哆哆嗦嗦的,“……要是没时间回来,叫你哥给你送去!” “不至于的……” “怎么不至于呀?你怎么这么犟?要不我给你送去,在你们学校门口等着你……” “别!别!这一周我回去。” “记得,得中午往回走,天一黑就不能走了!晚上也别图书馆不图书馆,借了书在宿舍不一样看么?非得天黑了满世界跑去……” 四爷耐着性子:“行!我都知道了。” 最近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妖风,到处流传着灵异事件,什么猫脸的老太太之类的,说是吃小孩。然后家里慌了,连着的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叫夜里出门。 那要回就都回吧,也别叫周鹏接了,出门打车,雪天路滑,周鹏开车没老司机稳。 家里说叫晌午回,那就晌午回。 司机师傅健谈,在车上也说这个事:“我们家孩子小学四年级,学校开家长会了。其一,上学放学一定得结伴走,不能一个人;其二,给手上戴红绳,辟邪的。你们说说,这要不是有点那啥……能这么安排?” 桐桐:“……”这都是哪跟哪呀?道听途书,版本都有出入。 李翠嘴里一个样儿,田易阳的嘴里又一个样儿,司机嘴里的跟这两人说的还不一样。 回家去是叫干啥呢? 李翠准备了两身纯红的秋衣秋裤,连袜子都准备的纯红色的,袜子底还有大红的喜字,“把这个给换上。” 然后又把红手绳从帕子里取出来,“这个得挂手腕上,别管洗澡还是干啥,都不能摘下来。” 四爷:“……我穿这个,到学校会被人笑的!手串我戴,这秋衣秋裤,给我哥!给我哥穿。” “那哪行呀?专门给你买的。”李翠给放房间里,“别犟,穿上。” 穿是不可能穿的,“您这不是让我搞封建迷信吗?” 啥封建迷信呐? “您看……我这读着大学,学着科学,搞着研究,回头挂着红绳,穿个红衣辟邪……我这学还能上?” 李翠:“……”这话说的,“穿里面,谁看得见呀?” “在宿舍不脱呀?”四爷把这一套全塞过去,“穿里面有人说这是偷摸搞封建迷信,思想有问题。这样行不行,我明儿就去买一件大红的羽绒服,我穿外面,成吗?” “毛衣啥的都换成红的?” 成!我换成红的。 娘俩正说话呢,门被敲响了,李翠开了门,跟外面的人说话:“饭给我,你去忙吧。” “老板说店里不忙,叫我回来帮着收拾收拾。” 说着话人就进来了,进来愣在门口,大嗓门脱口就是:“哎呀妈呀!这么像……猛的一看还真以为是我们老板呢?”说着就猫着腰往前走两步,“哎哟妈呀!这气派的……大姨,你家老二像是能当县长的!你家老大咋像是偷地雷的。” 然后一口一个‘唉呀妈呀’,紧跟着就赞叹:“这也太好看了!比那乖乖虎还是什么虎的都好看!帅!太帅了。” 四爷看李翠:谁呀? 李翠指了指这姑娘:“那个……在技校学厨的一个姑娘,在咱店里实习帮忙,叫王红果,跟你俩一般大小。” 四爷朝对方点点头,说李翠:“家里……叫人家打扫不合适吧。” 李翠:“……啊?哦!”她转过身说这个姑娘,“我家老二的房间平时不叫人进,他不在,我们也不进去,房间里不用打扫……” “顺手的事!擦擦桌子拖拖地……”王红果利索的去拿拖把,“我手脚麻利,马上就收拾出来了……咋还不好意思了。” 李翠给拦了,“有件事我给忘了,你赶紧去一趟店里,我是不是把买的豆芽放在外面的棚子里了,别给冻坏了……” 是吗?那我走了? 李翠点头,“去吧!不忙就歇会。” 把人一送走,李翠才催着儿子吃饭:“就是……撞到店里找活干的姑娘!不要钱,只要管三顿饭……手脚挺勤快的。” 四爷这才动筷子,送来的是一份米饭两个炒菜,一盘子炸酥肉。 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还行! 其实不用送这个饭,等会得去洗澡,过去吃是一样的。 桐桐和田易阳一块去洗,这边的洗浴中心现在的条件也还成。有大众洗浴,挣的比较少。但要是朝上走,二楼就属于比较好的地方了。 一般人都不上去,但桐桐拉着田易阳“走走走!咱上去洗去!我不爱跟人挤。” 上个大学,添了一堆的毛病。 泡在小池子里,边长给搓澡的人瞧着也面熟。 田易阳戳了戳自家姑娘,低声问:“那谁家?” 桐桐睁眼一看,主动打招呼:“婶儿,忙着呢?”然后才跟田易阳解释,“我跟李娜是同桌,这是李娜她妈……” 哦哦哦!想起来了,“就说呢,瞧着面熟呢。” 李娜妈也挺高兴,“是桐桐呀!周末回家了?” “是啊!李娜呢?都好?” “她念的那个铁路中专,挺好的吧!最近又到处借高中的课本,说要上课,要考试!准备考大学,瞎折腾呢!” “是吗?那是好事呀!回头你叫她上我家去拿,我买的很多资料书都还在,回头我收拾出来,不管我在不在,叫她去拿。” 好!记下了。 田易阳也说,“是得读大学!我外甥女那几年的中专毕业,现在想来市里找工作,太难了。别说医院了,小医疗所都不成,可愁死人了。” 桐桐也才知道毛晶要来找工作,“叶城呢?在南边没挣到钱?” “哪那么容易?”田易阳叹了一口气,“最开始也寄了两回钱,拢共没五百。后来打电话说是做生意……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你大表姐整天跑城里,不是那么好找的。现在这……好些企业附属医院都很难,大夫和护士但凡有办法都往出调动呢。她刚好赶上这一茬,咋弄?” 桐桐问说:“我姨妈……又借钱了?” “一家子总要开销!也就是这一年你姨妈照看孩子,啥都指望你姨夫。你姨妈说种一茬秋苞谷,你姨夫嫌麻烦,种了甜菜。” 苞谷靠的是体力,甜菜有专门的机器,成片的一收,直接就拉甜菜厂了。 桐桐问说:“借了多少?” “借了一千!你姥爷跟姥姥想跟着你姨妈走,打算在你姨妈那边镇上的房子里做豆腐去了。这冬天在镇上卖一卖,日子也能过。我没答应!” 田易阳愁的呀,“你姥爷那年纪……扛不住!你姨夫要是有心,跟你大表姐两个人也能干呀!你姨妈看着孩子,他们做豆腐,镇上自己有房子,门口挂个招牌,生意都能做。一天整个二三十块钱,问题不大!” 一家子搁在家里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娘俩搓洗完了回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现在这四点半就黑天,三点多天都暗淡了。一般没啥事的人,这种天都不爱出门。 商铺里的灯光还亮着呢,挂着厚厚的门帘子,隔着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影影倬倬的影子。 澡堂子斜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金家饭庄。 厚塑料布搭着帐篷,里面应该升了炉子,划拳声,劝酒声,听的特别的清楚。 田易阳就拉着桐桐过去,“这家的猪头肉还可以!给你姥爷买两猪耳朵去。” “下酒呀?” “嗯呢!我陪你姥爷喝两个。” 一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子热气扑面。 李翠正在给上菜,结果就见这母女进来了。她笑着招呼,“吃点啥?叫孩子点……” “还有猪耳朵没有,给我切两个猪耳朵。” 有!李翠朝里喊:“思明,切两个猪耳朵。” 金思明用肩膀撞了弟弟一下:那个谁……来了。 四爷正对着墙角放着的泔水桶,被撞了才朝外看。看见桐桐不停的跺脚搓手,他就喊:“桐桐,你来一下。”喊完才看见田易阳,“婶儿,你来了?” 田易阳探头看了一眼,看见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长的斯斯文文的,穿着个黑大衣,捂的挺严实。 她才要说话,就见自家闺女三两步的跑进去了。 干啥呀这是? 她也跟进去,好些正吃饭的人都探头看,不知道泔水桶咋的了。 金思明一边切猪耳朵,一边道:“我就抱怨了几句,说泔水桶油厚,一到冬天不好处理……结果咱这高材生还给端详上了!这要是放在火边,问题就解决了,别对着它瞅了。” 桐桐看了之后,便明白了四爷的意思:“泔水?地沟油?” 四爷点头,“只要有利可图,这东西很难消除。” “除非从地沟油里提取有效物质,使其价值高于地沟油。”现在这个东西应该还没有出现,或者说还没有使用,只要速度够快,它就能杜绝饮食中出现地沟油的情况。 四爷看她:“厨房垃圾属于城市环境污染……” “也跟食品相互关联……”桐桐就笑,“明儿一早就回学校!” 成!明早就走。 桐桐拉着付完钱的田易阳:“走!走!走!赶紧回。” 你们刚才说啥呢? 桐桐:“……”说的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俩老打地道战也不行吧!叫你们看看我们是有共同的项目要忙,省的你们多想嘛! 第547章 人生向暖(56)二更 猪耳朵一份,回家得在温水里过一遍,这才不至于上面的油脂凝结在上面。 林守道温了酒,回头问自家姑娘:“来点?” “尝尝!”桐桐盘腿往沙发上一坐,在田易阳反对之前赶紧道:“就一点……一口,尝尝!尝个味儿。” 林守道朝田易阳摆手,“你反对没用!她搁学校跟同学该喝还喝……”说着问自家闺女,“爸说的对不?姑娘。” “没喝!真没喝。”桐桐伸手接了杯子,“但同学……他们喝!一到周末大酒小酒总能喝一场,闻的我都馋了。” 姥爷田有才从屋里取了酒来,“那就尝这个……这个酒好。” 桐桐赶紧接了,给把酒杯都倒满,那边田易阳端了猪头肉出来,姥姥又端了花生米和豆干,“这一代一代传一代的,没事还得整一口。” 她挨着外孙女坐,问说:“大学里不都学的好的孩子吗?咋还都喝酒呢?” “喝酒可跟好不好没关系。”桐桐端起杯子给姥爷碰了一下,小小的抿了一口,“除了会念书以外,别的跟大家不都一样,馋、懒、不爱动弹。” 田有才呲溜了一口,“你这钱挣的……姥爷听都听不明白。” “咋还听不明白呢?”桐桐指着这个酒瓶子,“你们喝的这种酒的酒瓶子,光个屁股,啥包装都没有。但现在送礼,没包装不好看,不上档次。那不得包装呐!把这个东西设计的好看,设计的吸引人,设计的一看就上档次,商家就卖的多挣的多。我弄出来的他们瞧上了就买走了,就这么点事。” “那就挣那么老些?容易弄不?” “不算难!主要是别人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英语老师是他们的翻译,我的专业课老师是他们的顾问……” 就是搭着老师的面子? 桐桐:“……”没法解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田易阳扭脸跟林守道说:“刚才你姑娘跟金家那孩子,两人围着泔水桶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项目不项目……你姑娘那眼睛亮闪闪的……” 啥亮闪闪的?看见人亮闪闪的?还是看见泔水亮闪闪的? 桐桐夹了花生豆,说田易阳:“看您说的!那都是钱……肯定是看见钱景了,能为啥的呀!” “泔水养猪呀?” “养什么猪呀!跟您说这个您也听不明白。” 田易阳就跟自家姑娘碰了一下,“那你告诉妈,你到底挣了多少?” 桐桐:“……”将杯子里的酒一喝,然后起身,“喝多了!晕了,得睡去了。” 然后真走了! 林守道喊着:“不问!不问!” 不问也不呆了,“到睡觉的点了,得睡了。” 人走了,林守道埋怨田易阳:“你真是……少打听。” “逗她呢!我这不是寻思她喝了酒了,上头了么?” 可拉倒吧,“就你那酒量,你姑娘将来的酒量就浅不了。一杯就晕了?”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 林守道起身:“这大晚上的……谁呀?” 没人应答,只有敲门声。 门只敢开个缝隙,脚抵在门边上,先问:“谁呀?”裹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人。 “是我!” 谁? “我!毛斌。” 林守道看田易阳:“姐夫?” 田易阳赶紧示意开门,进来的果然是毛斌,胡子拉碴的,浑身冻的哆哆嗦嗦的。 田有才看大姑爷:“这是怎么了?” “爸,我过来……想拿些路费,上南边去。” 啊? “没法子呀!一个朋友贩电子表的,说他有门路。在南边进价一两块,在这边一个卖十七八块,我们几个就凑了些本钱,做这个生意。我入股的时候跟人借了三千块……谁知道那朋友一去不回……联系不上了!这三千是要利息的……” 林守道吓的声儿都变了,“多高的利息?” “别人都是两分五,那人看我的面子,一分八的利息。” 桐桐从房间出来,月利息两分就算是高利贷了,这一分八的利息,其实刚好踩在不犯法的边缘上,这利息可不低。当然了,这种利息不违法,受法律保护。 田易阳就问说:“一月光给人家利息就得五十四?” “嗯呢!” “你这个钱借了多少时间了?我姐知道吗?” “你姐不叫我做生意,我自己借的!得有一年多了。” “那利息咋还的?” “利息没还!” 桐桐叹了一声,没还的意思就是利滚利的算,一年多下来,本金没还,光是利息就有一千多。现在本息加起来得欠人家四千多。 姥爷脑子是懵的,问桐桐说:“现在估摸着一个月利息得多少?” “七八十块。”桐桐就看大姨夫,“要是赶在年底换不上,算下来差不多就欠人家五千了。”光是每月给人结算利息得百十来块钱,还一月比一月多。 毛斌一脸的苦笑,“人家逼着还钱,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想到南边去找那人去……也想把新阳送到老家,在老家过个冬。毛蛋叫新阳带着回老家,晶晶先躲在淼淼这边,她顺便在城里找找活干。” 田易阳摁住要说话的林守道:“姐夫,这一走了之,事不能算是完。要不这么着,你今晚先留下,明儿再说,成不?” “成!咋都成。” 田易阳推桐桐:“回去睡吧,不是明儿要去学校吗?睡你的。” 桐桐低声问:“这不是一笔小钱……别跟我爸吵吵。” 田易阳白了她一眼,“你妈又不蠢,我为啥要跟你爸吵?怕你爸不借钱?呸!你爸要借钱我才要跟他吵呢!毛斌借钱又没花在家里,你姨妈一毛都没见。咱凭啥借钱给他?他要是真有良心,这会子就赶紧离婚,把债务一背,只管走他的!难道你姨妈留在家里还能饿死?没有他,你姨妈才过好日子呢。” 桐桐:“……” “看啥?我说的不对?”田易阳说着,转身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外面是林守道的声音:“啥生意呀?你咋不跟人商量呢?电子表十五六年前确实利润大,但现在谁买那玩意?那不都是小孩买着玩的,批发市场到处都是。小卖部一个表赚不了一毛钱,有个啥利润呀!这生意值当几千块的往里扔,咋想的?那就是个骗子,啥朋友呀!” “那不能!他肯定也是被骗了,不能主动来骗我!我跟他那关系,亲兄弟似得。” 林守道:“……”我可去你的亲兄弟吧! 早起四爷过来喊桐桐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女人裹着个孩子走在前面,敲响的是桐桐家的门。 桐桐还以为是四爷,开了门准备喊他先进来,结果看见了姨妈和大表姐,四爷跟在后面,“进来!先进来。” 四爷一看这架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桐桐推他去自己的卧室,“你等我一会,我还没收拾好。”真的没收拾好,昨晚半夜田易阳给自己洗的衣服和床单,甩干晾了半晚上,现在是要干不干的。这非用熨斗熨烫干不可,要不然在学校猴年马月才能干呀? 她给拿到房间,摆在床上自己熨烫。 田易阳还端了早饭过来,“小晔,你俩就在里面吃吧,吃饱再走。” 四爷一脸的受宠若惊,“不知道家里有事……要不然,我先回,我们下午再走……” “不耽搁你们的事!”田易阳摁着小伙子往下坐,“没事,跟你们没关系,一点家务事。” 桐桐就递了一句话:“我姨夫被骗了些钱……” 四爷就摸身上的钱包:“用钱呀?我这里还有……” 钱包不大,但塞的满满当当的,那厚度随身带着的得有两三千吧。 “这孩子,你咋随身带这么些呢。”田易阳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赶紧给‘摁’回去了,“不用钱!装好。”老金家这孩子咋这么实心眼呢。 人一出去,四爷和桐桐就在屋里偷乐。 桐桐叫电熨斗先预热着,就递了鸡蛋给四爷:“……贷款投资,投资被骗……” “骗了多少?” “三千。” 四爷才要说话,就听见自家这位准丈母娘的声音:“……现在家家都拿不出那么些钱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其实,姐夫,你跟我姐领个离婚证,夫妻还是夫妻,那玩意就是一张纸……先把离婚一办,那债就在你身上……” 结果话没说完呢,姨妈接了话:“这说的是什么话。”她靠在沙发背上,“讨债的昨晚上门了,我就知道他在这儿。这事我出面解决了。” 啊? “那个院子,当初买的时候是一千二,现在值一千五,把院子抵押给他们了。” 那也不够呀。 “我们只是不发工资,不是下岗。我现在来就是找你姐夫回去的,我俩主动买断工龄,就我俩这个年纪,一人能有两千块钱,彻底就把工龄买断了。”田新阳看着丈夫,“这又是一个四千。拿两千五去还人家的账,咱还剩下一千五。这一千五不能还咱自家人的账,得拿这个钱在城里租房子过日子……” 说着就问毛斌:“你看这样,成不?” 毛斌:“……”镇上的院子抵押了,买断工龄之后就不能在农场住了。也就是说,这么一弄,连个家都没有了,“新阳呀,我不能叫你这个岁数了,连个家都没有!我买断工龄,拿这两千还钱。再差也就差个五百了……大头已经还了,这五百肯定能通融的。” 林守道给田易阳使眼色:只差五百!借给吧。 田易阳假装看不见,只坐着不动地方。 林守道看着老丈人和丈母娘那样,心里老不得劲了!自结婚以来,二老对他这个姑爷正经不错! 第548章 人生向暖(57)三更 林守道拿了钱出去,田易阳先拽到她自己手里了,然后狠瞪了林守道一眼:你少管。 但转过去,她脸上又没有凶神恶煞的表情了,“姐夫,你俩算的啥糊涂账?镇上的院子抵押给别人算怎么回事?当初说好的,是给晶晶成家的!现在叶城不在家,你们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叫小两口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毛晶也是这么想的,她其实想在镇上开一家服装店,从批发市场里批发。找不见工作就不找了,有点本钱就把服装店开起来了。院墙上开个门,有个塑料棚子都能算是店铺。自家在家又能带孩子,又能挣几个。 十里八村的每隔五天都会来赶集,啥便宜衣服鞋子都带上,再有点化妆品啥的,生意肯定能做。 但是,房子是父母买的,自家妈要抵押,自己咋拦? 幸亏小姨给拦住了,她心里是真松了一口气了。 “你跟我姐都不年轻了,还种地呀?种地是天底下最累的活了。只管种,收几成可得看老天的意思。”田易阳将钱在茶几上一甩一甩的,“不如都不种地了,买断工龄,用这个钱还债。好歹还留下一院子,还在镇上,院子一年比一年值钱了,现在抵押出去,再想找那么好的位置,可不大容易了。” 所以,有必要借钱吗?这里面牵扯到毛晶,别叫小两口再崩了。 田易阳就说自家大姐:“你跟我姐夫一辈子都没分开,我姐夫借高利贷的事,你咋没看住呢?守在一块你都没看住……那以后咋办?拴到裤腰带上?办错事了,总得吸取个教训吧……” 说着,就戳了戳爹妈:离婚不离家都行,由着我姐夫这么下去,能把人坑死。 “结婚证、离婚证,不就是一张纸吗?”田易阳说,“晶晶结婚的时候不满二十,她跟叶城有结婚证吗?” 毛晶抿嘴,这正是她一天慌张过一天的原因:她确实没结婚证。 田易阳将手里的五百塞到外甥女手里,“你有毛蛋要照管,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手里没活钱怎么行呢?”我宁肯把钱借给外甥女,也不拿这个钱给毛斌堵窟窿。 正说着呢,门一响,是毛淼来了。 她在门外都听见了:“妈,你太惯着我爸了!大气都不哈一口?我爸这样的,就得以观后效。离婚了还能复婚嘛,对吧?我觉得我小姨说的对,这事听我小姨的。” 这么说了,尤觉得没说透,话说的更直白:“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就离婚。叫他出去,不管是保安呀还是看门的,叫他去干去。老不老,少不少,吃的啥闲饭?!那样的工作清闲,还有地方住,有地方吃,还能挣点零花钱。家里不用他补贴,他自己把自己养了就完了。 我呢?我就带好外孙子!我闺女也是聪明人,考上中专比九成人都能干!我就叫我闺女没后顾之忧的闯去!年轻人嘛,有手有脚的,还怕挣不来?一回选错了,不能回回都选错!我就一心一意的跟我闺女过日子。” 自家姐又不蠢,哪里就真找不到一碗饭吃了。 毛淼看向毛斌:“爸,把婚离了!你爱信谁你就信谁去。你以后不管干啥,都跟我妈没关系!你的债跟我和我姐也没干系!只有继承遗产,我才要偿还你的债务;你没有遗产给我们继承,我不需要偿还债务。但你放心,你是我爸!等你没有劳动能力了,我和我姐肯定是会赡养你的。离婚证一领,你就是还想跟我妈在一个锅里搅稀稠,那我们不管!只要法律认定你们没关系就行。” “我都说了那是我一朋友……” “行!是不是朋友,那报警查嘛。”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跟我妈要是离了,我懒的管;你要是不离,那我就报警!这证明你到现在都不清醒,我怕你再把我们拉到深沟里去。” 毛斌哭了,呜呜呜的,抓着田新阳的手:“养下的都是白眼狼!新阳呀,老来还得咱俩作伴,孩子是靠不住的。” 桐桐在里面叹了一声,就出去问:“姨夫,你的朋友是哪个朋友?他不可能不跟家里联系吧!大家都怪你,你也委屈!不如多叫几个人,上你那朋友家去问问……跑了和尚还跑了庙了?” 毛斌说了一句:“就是农场服务部的……老李!” 桐桐不知道谁是老李,总想着家里总有人吧。 结果毛晶突然问说:“服务部哪个老李?” “就理发那个老李。” 毛晶一脸的莫名其妙:“老李死了一年半了吧。”说完,就看向毛淼,“死以前瘫痪了,整天被他媳妇推到理发店门口,身上都溃烂的那个……” 毛淼点头,跟着脸色难看的很。 老李的媳妇人称‘胖西施’,白胖白胖的,长的浓眉大眼的,老李瘫痪之后,她就接手理发馆。她的手艺不行,只会剃头,慢慢的也就只有中老年男人肯去。 之前听人嘀咕,说着胖西施那钱挣的邪门,去了给钱就叫摸。摸的地方不一样给的钱也不一样,从一两毛到三五毛不等,真的是花名在外。 毛淼胸口起伏不定,看着自家妈:“还没明白?啥老李?我爸说的朋友是胖西施。” 桐桐咧嘴,呲溜一下就缩回去了。 四爷:“……”你这个嘴呀! 田新阳一把推开毛斌:“啥意思?你借钱跟胖西施合伙?” “不是……没有!”毛斌觉得这个事解释不清楚了,“我跟胖西施啥事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我要是在这个事上哄你,叫我出门被车撞死。是胖西施要招赘个男人进门,那人是退休的干部,也姓李!有单位,有来处,那能是骗子吗?胖西施多精明的人,她能吃亏?” 桐桐觉得毛斌说的应该是真的,他跟这个胖西施真的没啥,只是遇到了江湖骗子了,闹不好连胖西施也被骗了。 但是田新阳的态度一下子就强硬起来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咋就成朋友了?谁给你做的中人,谁介绍你们认识的?是不是还是胖西施。” 毛斌:“……”我一月一理发,认识胖西施不正常吗?在那里跟第二个老李聊的投机,咋了?相见恨晚,行不行呢?咋就把我想的那么污糟? 田新阳冷笑一声,“离婚!没啥好说的,今儿就离!你再给我打个欠条,买断工龄那两千算我借你还账的。”说着就起身,“走!马上走。” 说完,谁也没理,大衣一穿,走人了。 毛斌急着就追:“新阳,你听我说……” 毛晶没追,抱着孩子跟着毛淼走,“姥姥、姥爷,我们先走。” 俩老人没言语,只点头叫走了。 然后门关上了,屋里彻底安静了。 林守道:“……”啥意思呢?“爸妈,姐夫肯定没有外心,他没那个胆子……也总是把自己当个君子,这事肯定不是他干的。” 田有才笑了笑,拍了拍姑爷的肩膀:其实自家这个小姑爷比自家姑娘要厚道。 田易阳坐在边上没动:“大姐就是不想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你还真当她有多稀罕毛斌呀,“她不想落人话柄!一辈子都是道德模范,处处都是楷模,不能叫人家嘀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所以,你都知道毛斌不敢,那我姐能不知道。 知道还咬死了不信,为啥的? 便是离婚,也不能是她做错了什么。就这么个意思,懂了没? 姥姥却白了小女儿一眼:“你也就是命好,碰上了守道这个厚道人,生了个姑娘也出息!这要换个人试试,你跟谁也过不成。”顺心了你能过,不顺心了你一身的刺,你真当你比你姐好多少呢? 老太太站起来,朝里面喊:“桐桐,吃饱了吗?” “这就走了……” 林守道说田易阳:“钱是小晔给的,你还人家孩子。” 田易阳从裤兜里掏钱,桐桐就出来了,“我还了,不用你的。” 那哪行呀? 田易阳取了五百塞给闺女:“一码归一码。” 桐桐只笑,接了五百放钱包里,又重新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子来,直接塞田易阳手里,然后过去抱一下,吧唧一声亲她脸上,“好好听话,出去给您买身新衣裳,给我爷奶、我姥姥姥爷,都买上。” 说完就又撒手,抱着林守道吧唧亲一口,然后偷摸塞了几张过去,“给您喝酒的钱,别叫我妈给您收了,藏好。” 林守道:“……”这熊孩子,出的什么洋相呀! 他红着脸了,“大姑娘了,不像话。” 桐桐又过去抱姥姥一下,蹭了蹭,发一张大钞:“买零嘴的,偷着吃!”然后又跑进屋看姥爷,再发了一张,“别生气!我妈这样都是您跟我姥姥没教好,您得好好教,要不然我跟我爸老遭罪了……” 话没说完了,田易阳过来了,“林雨桐你过来,我看看你钱包里有多少钱……” 桐桐举的高高的,滑溜的她根本就摁不住,一躲开她拉着四爷就走,“我走了啊!最近忙,不一定能回来!妈你别追了,等我挣了钱了,今年给你买貂……你在家好好听姥姥、姥爷的话!说你的时候你别顶嘴……” 然后门哐当给拉上了。 田易阳没穿大衣没法追,想穿大衣,大衣被林守道拽手里不给她。 她只能隔着窗户朝外喊:“把钱包装好……说你俩呢!把钱包装好,别丢了!”俩个憨憨身上至少有五千,就那么揣着到处跑,丢了咋整呀! 结果这俩憨憨都扭脸朝这边笑,然后跑远了。 等跑远了,她转回来脸上的笑还没收呢,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俩是手牵手吗? 第549章 人生向暖(58)一更 林守道把钱往钱包里塞,被田易阳一把给拽走了。 “你这人!”林守道看着被收缴的钱,“我姑娘给的,还不兴我拿出去炫耀炫耀……” “给她攒着,真花呀?”田易阳把钱放在一块点了点,又把给自家爸妈的那两百添进去,“一千八。”这倒霉玩意,拿着钱漫天的撒,“今儿我出去给存在她的存折上。” 林守道说她:“你这抠搜劲儿。” “她才多大年纪呀?这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啥时候就又遇到啥坎儿了?”田易阳把钱给收好,“这是才挣钱,还不知道这道理。”就跟自己刚挣工资那会儿,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真就是月月往光的花。 得适应适应,过了那个阶段了,自己就会改过去。 吃吃喝喝的随着她乐意,买点穿戴也不过分,跟朋友出去玩开销一些也都正常,反正能管控的地方管着点,攒一块还是她的,有备无患嘛。 “咱也不到要她养老那份上。”田易阳说着,朝父母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刚才可瞧见了……你姑娘跟金家那孩子……” 还用你说?那么大的孩子整天一块,没点啥想法那不都有点毛病吗? 林守道‘嘘’了一声,“别言语!屁大点的人,说什么都早。” “没言语!”谈……谈呗,谈恋爱跟结婚是两码事,十六七岁,知道什么呀?田易阳嘟囔了一句:“邋遢婆娘生皇帝,那小子是长的体体面面的,本事也有,处事也亮堂堂的……” 瞧不上人家妈呗? “看人得三亲六故的都看看……”田易阳撇嘴,“瞧瞧他家那内亲外亲,啥玩意?!” 林守道看着媳妇回卧室的背影,无声的回了一句:你娘家好?你大姐家那些个事……啥玩意?! 但转脸,他还是陪着笑脸去看老丈人和丈母娘了,“爸——妈——”别管啥年纪,儿女离婚,做父母的心里刺挠。 他就安慰说:“我大姐都当姥姥了,是吧?只要不是我大姐不称心,那咱在乎别的干啥。晶晶和淼淼都是能干孩子,有这俩闺女,有啥可操心。晶晶这不是本事不行,是刚好赶上这一茬了,对吧?又有个孩子拖累着,往以后看吧,指定能出息。” 田有才靠在床边叹气,打发姑爷:“去吧!去忙去吧。跟你爸说,今儿我不过去了,明儿过去跟他喝酒。” 嗳!您心怀放开,别较劲。 说了许多巴结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话,这才出门去店里了。 田易阳今儿不上班,出门问说:“妈,今儿想吃啥?” 你咋那么心大呢?这闹心的能吃的进去不? “我去买些大骨,咱酸菜炖大骨。” “给店里送些去。你公婆在那边住着呢……” “燕燕昨儿早上过去的时候我都叮嘱过了,给了五十块钱,叫全买成羊肉……您别操心这个。” 田易阳说去父母房里,瞧见老太太在抹眼泪,她就:“……”直接翻个白眼:“干啥呀?毛斌那样的姑爷,留着拖累不死我姐呀。” “我是心疼你姐!看你把你姐给说的……”姥姥白了小闺女一眼,“你姐就是哪哪都不对,但毛斌要落难了,你姐但凡有办法,绝不会不管,别管你姐为了啥的;你呢?你这一点就不如你姐……真要是守道有个坎儿,你再看看你……” “您盼着您姑爷点好吧!”怎么就非有个坎儿呀?“您呆着吧,我出门了。” “还不兴说你了!你拿了我外孙女的钱,人家走的时候可叮嘱了的,叫你乖乖听话,别顶嘴……” 嘿!这一老二少的,真能收拾我。 姥姥又追着问:“你姑娘跟小伙子处对象,你咋没拦呢?” “第一,大了,拦着没用;第二,她认识的年岁相当的就这一个;第三,等学校里有了年岁跟她差不多的了,她比人家高几级,她瞧不上呀;第四,找比她大几岁的也成,可人家年岁大的,凭啥等她?” 二十多的小伙子谈对象就只为了嘴上谈谈呀?跟她谈,那就只能是谈,人家犯不上。 反对啥?谈呗。 等大几岁了,也都谈了几年了,到时候不用大人操心,他们能往下了咱再说,不能往下走再选就是了,操那心干啥? 况且,金家的孩子在及格线上:门户相当,家境相当,俩孩子各方面都相当。至于其他的,那都是细枝末节,问题不大。 田易阳出门前留下一句话:“我的妈呀,您把心搁在肚子里。有些事上,我看的比你们准。” “看准了!”那能看错吗?“就两人手拉着手,在门口拦公交车来着。” 李翠看了眼小姑子,“小晔天一亮就走了,早饭都没吃。”自家店里早起才生火,这是准备开火的时间,他说回学校再吃,她也没管。哪能一耽搁就是两小时呢?不能够。 “我这当小姑的能把亲侄儿认错?”金小妮一边帮着择菜一边道:“两人都穿着黑羽绒服,那衣服老长了,都包裹到脚踝了……我是没见谁的羽绒服长那个样儿……” 衣服倒是对上了!听说那是订做的!教室热,户外冷。穿着棉裤在教室热的出汗,可不穿扛不住户外的温度。所以,那羽绒服就是特别的长,靴子也鞋帮子也高,那么穿着不钻冷风。 李翠就又说:“下雪天,走道打出溜,那不得扶着点呀。” “我这分不清啥是扶着,啥是有点那啥吗?” “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呀?”李翠一边给炉子上坐水,一边把油倒进炒锅里,又去准备花椒、辣椒、葱姜蒜香菜啥的,炸过香料的油炒菜,香。 金小妮斜了自家嫂子一眼,将手里的菜给放下了,“不信算了,我忙去了。” 忙去吧!忙去吧。 人一走,李翠对着油锅的方向,没憋住,‘吭哧’一下给笑出来了。 等金思明扛着面袋子进门了,就瞧见自家妈那嘴角,一会子扬起来想笑,一会子又不想叫人知道她想笑,一个劲的压着。 他就说:“啥事呀?想乐就乐呗!咋还矜持上了?” 李翠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将手藏在围裙下捂着,紧跟着就白了自家这老大一眼,“你弟没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给您枕头下放了些钱,叫您给添置衣裳。” 我这灶膛前蹭的油乎乎的,添啥衣裳呀添衣裳,“我是问你,别的……别的没点什么?” 别的还有什么?“说别叫您信那些邪乎的事,最近有那假神婆,到处招摇撞骗!他还说咱家有他镇着呢,百邪不侵。” “呸呸呸!”一个个的嘴上没把门的,啥都敢往出说!李翠白了自家这老大一眼,“你是当哥哥的,就没问过……他在学校咋样,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呀……” “那至少比他大两三岁吧!”金思明假装没听懂,“行!我知道。您不介意找的儿媳妇比您儿子大,是吧?女大三抱金砖,挺好!回头我也找一比我大的……” “找谁?老板你喜欢比你大的呀?比你大能咋?” 娘俩正说话呢,王红果插进一嘴。 李翠回头看这个拎着粉条袋子进来的姑娘,脸蛋冻的青紫,包着绿头巾,身上穿着蓝色的棉衣,那衣服袖子上的油老厚一层了。 勤快是真勤快,能干也是真能干。但就是:没个眉眼高低。 她没言语,金思明先道:“有你啥事?干活去呗。嘛呢?” “我问你粉条放哪!” 那都有固定的地方,偏问我!“放我脸上!放我脸上成不?” 有话好好说呗,啥态度嘛! 李翠怕两人吵吵,打岔问说:“没给你弟带点吃的!” 带啥呀?人家食堂的伙食好着呢。 “菊花鱼……”桐桐点着这个菜,“这个好吃。” 四爷还真没吃过这个,“……还有哪个?翡翠肉卷?” 可以! 食堂里最棒的就是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中西点心,一般在家里吃饭上哪吃能顿顿都有的那么多种刚出炉的点心呢? 四爷爱吃这个,其中一款的馅儿只有白糖、花生碎和黑芝麻,这个买了带走晚上在宿舍吃最好了。 找了个角落坐下吃饭,就说这个泔水的事。 要做泔水处理,这东西其实挺麻烦的!除了其中油脂二次利用之外,还有别的,比如泔水一般都是喂猪了,这玩意脱水处理可以做颗粒饲料。这是需要多个专业共同合作才能完成的项目。 而且,大学生申请科研项目虽然被允许,但是很难申请到。 这里有个实验室和经费的问题。 四爷说桐桐:“你先去竞赛,成绩出来再说其他。” “你呢?” “项目申请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危害是什么,优化的目的是什么,市场前景在哪里,这都得整理出来,“我先处理这个。” 成吧!只地沟油的危害,就值得大动干戈。在它大肆泛滥之前,就给它扼杀了。 两人正吃着饭呢,边上坐了个人来。 饭桌是圆的,谁坐都行。 两人看了拼桌的人一眼,筷子也没停。 谁知道这人朝两人笑了一下,然后挨着桐桐就坐下来了,“嗳!咱俩一块上的大课,你忘了?” 有吗?桐桐客气的笑了笑,“我一般都坐最前面,还真没注意过。” “老传统了嘛!女生坐前面。你年纪小,坐前面的最中间,座位给你留着!我年纪也不大,我十七了……我就坐你后面。”这小同学说着,就呲牙一笑,牙齿白闪闪的,“我叫钟跃,重新认识一下。” 桐桐不得不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 第550章 人生向暖(59)二更 再次见到钟跃,是在竞赛获奖名单上。 榜单贴在食堂、教学楼、图书馆这些地方的公告栏里,大大的红纸上黑体字。 一等奖三个人,其中有桐桐的名字。 三等奖五个人,钟跃的名字挂在最后。 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挂着院系,化院的专业很多,出身化院别管哪个专业的,大家都觉得得奖就还好。但是桐桐这就属于跟化院搭嘎不多的,结果人家得奖了。 从这次考题的难度来说,桐桐觉得这个小孩还是很有本事的。 竞赛一等奖,获得奖金八百。 不管谁有什么喜事,那最基本的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聚一聚,庆贺一下。大家选在张一男打工的那家火锅店,选了个人少的时间段,聚一聚算了。 张一男一会子帮着去上菜,一会子坐过来吃两口。 花蕾问说:“你这是不是要转专业了?”有这个奖项,写个申请很容易。 桐桐摇头:“我正要申请项目呢,你们谁有兴趣。” 申请项目? 花蕾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我家就是高校的,我可太知道了!项目难申请就算了,关键是申请了之后,啥时候能完成呢?” 她一边涮牛肉,一边道:“我现在学的都是半吊子,我能干嘛?要能力没能力,勉强加入了,像我这样的坚持不下来,要半途而废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掺和。”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科研出成果本来就是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在很多人看来,这当然像是异想天开。 李鸽一边把香菜往锅里摁,一边问:“你最近开始熬夜,是把手头的活都干完了?” “嗯!设计搞交了,暂时不打算接了。” “这眼看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了,你不是还有个四级考试,你哪有那么多时间?”李鸽用胳膊撞了撞边上的康妮:“你的时间够?” “我才谈了个男朋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杜鸣给桐桐递了一杯饮料,“那个……你这个项目要是真能申请下来,我加入!但我就是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正说着呢,见张一男来了,忙拉住她:“老大也一起吧!” “我能干啥呀?我这考试都费劲。” “哪个团队不需要后勤人员?咱就做个搞后勤的助手就行。”杜鸣不容张一男拒绝:“就这么定了,陪我做个伴儿呗。” 张一男不是个会拒绝人的,都这么说了,她含含混混的就应下来了。 桐桐:“……”举起杯跟杜鸣碰了一下,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桐桐几乎是熬夜完成了申请资料。四爷准备了大量的数据,但他只能从他的专业角度来分析,比如城市环境城市垃圾,厨房垃圾就是每天都会制造的垃圾种类,处理好这种垃圾,是他们要学的必要课程。 而桐桐需要从化学和本专业出发,来论证这件事的可行性。 写好之后,当然先找辅导员。 江鸥拿着厚厚的资料,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这才翻开看。全部手写,笔迹工整,“你还是说吧!咱们的专业之间还是存在壁垒的,你这东西我不一定看的懂。” 桐桐只能做简单的阐述,就是那么一个东西。 江鸥大概齐听懂了:“油、废渣、污水,三个东西,三种不同的处理方式。需要分离之后逐步分种类处理,是这个意思吧。” “对!” “废弃油脂中提炼生物柴油,废渣做成颗粒饲料,污水可实现无污染排放?” 大致就是这样! “那这甚至牵扯到机械……你这设备得研发吧。” 对!需要多专业合作,“我们团队也需要别的伙伴的加入。” 江鸥先还给桐桐:“这样,你先拿回去,我找主任汇报一下。可主任怎么说……” “主任倒是觉得可行。”曹海靠在走廊的墙上,把手里的材料递给学生,“但是院长不在,你再等几天,等院长回来了,主任带你过去,你再汇报汇报……” 四爷:“……”知道会很麻烦,但没想到麻烦到这个程度。 就眼下这个进度,这个学期是休想了。只要明年开学之后能批下来就不错了。 做学生的注意力永远都在考试上,像是这种的东西,谁关注呢?刚开始听说的时候大家还讨论讨论,可三两天之后,就不再有人关注了。 一般情况下,凡是异想天开的想法,都会被不了了之。 桐桐和四爷是真的在忙,也真的一点一点的在推进。 去见了主任,跟主任聊。 然后又一起去见院长,跟院长谈,汇报想法。 材料被放在院长的办公桌上,能做到的就到这里。毕竟,学校的有些规章制度摆在那里很多年了,但从来没人用过。 一交上去,那就是等着吧。 等到期末考试临近,四级和期末都几乎要重合的时候,江鸥突然找了:“林雨桐,你来一下。” 杜鸣朝后多看了一眼:还真有戏? 是!有戏。 江鸥给的回复是 :需要补充材料。 桐桐眼睛一亮:“补充材料?” 江鸥拍了拍桐桐的肩膀:“补充!”进入这个程序之后,就意味着通过的可能性极高,“认真准备,不要着急!也千万不能耽搁考试。” 明白!明白。 其实需要准备的材料是能源、机械和饲料那部分的。 饲料这属于养殖类的,在这所大学里,像是养殖、水产养殖之类的,那已经是偏的不能更偏门的专业了。 桐桐专门跑到人家的学院门口贴了招募公告,寻找愿意合作伙伴。 很多人看看就完了,忙考试尚且忙不过来呢,谁折腾这个干啥?几个本科学生,搭个草台班子,有毛病吧? 桐桐留了传呼号,留了宿舍门口的ic电话,留了专业和班级,等着人家主动找咱。 结果只等来一个,晚上九点以后了,在宿舍楼下,叫宿管阿姨用喇叭喊的。 桐桐裹着大衣跑下去,就见一长发遮住半张脸,高瘦的大小伙子。这人上下打量了桐桐:“你是林雨桐?” “嗯呢!” “妹儿啊,别闹!”长的怪好看的一小姑娘,谁有工夫陪你玩呀!说着,他摆摆手就要走。 桐桐赶紧道:“师兄,来都来了……您倒是了解了解再走啊。” “妹儿呀,做这个给加学分吗?” 啊? “哥大三了,英语扯后腿。别说准备四级了,我就是期末都过不了,咋整啊?” 桐桐:“……”那这能怎么办呢?她就说,“专业课怎么样?” “我要是专业课不好,敢来吗?” “师兄,这个玩意吧……不能加分,不能保证你英语回回考,回回过,但是呢?这玩意做出来,就跟咱开了个印钞机似得,小面额的印……”但也架不住天天不停歇的进账,“他能创造岗位,能生钱。” 有钱景了,对别的你许是就看的没那么重了。 “搞啥的呀?” “泔水——饲料。” 这人沉吟了一瞬,公告上只说是饲料,现在做饲料的很多,他没想到的是用泔水做饲料。 但这个东西肯定行。 为啥呢?因为一般的小农户,用泔水直接喂猪喂鸡鸭,而做成饲料再喂养,就像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样。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泔水发酵之后拉走直接进行养殖,害处很多。 老师在课堂上就讲过,应该推动《畜牧法》,以及养殖的若干规定。像是泔水不经高温处理就直接喂养,该被写在法律条文里,严格执行。 这如果是五年、十年之后要推动的事,那现在做这个课题的人就很厉害了。符合政策,那你这泔水不好好处理也不成呀。 这技术真要成了,不愁没市场。 他拿出学生证递过去,桐桐瞧了一眼:“史辉?” 是我:“要我干啥?” “你啥时候有时间,我查了很多资料,但是到底专业不专业也说不好,咱们得抽两天时间,探讨一下,先补充资料。” “那就周六晚上开始,上我们那边的图书馆去!六点半,你在一楼入口等我,我准点到。” 好! 史辉也不是吹牛,他的专业学的确实挺好的。至少桐桐准备的东西,故意留下的破绽,大部分他都能发现。 检查完了,补充材料里他的名字排在第二。 还有些细节的,两人都没动,直接去找专业的老师去了,需要指导老师的嘛。 再由老师补充起来,签上名字,补充材料就算是完成了。 而能源和机械,四爷也都找了人了。宋杰是机械专业的,吴兵是能源类的。大家谁都没见过谁,各自忙完了,材料都递上去了。 这还都是在考试的间歇完成了。 直到差不多都考完了,这才把人都凑起来。加上四爷和桐桐,草台班子一共有七个人。 史辉、宋杰、吴兵之外,就是杜鸣和张一男了。 杜鸣确实很意外,她马上说:“我给咱们负责外联,像是一些设备、场地,我来负责。”不能啥也不干。 张一男头上都冒汗了,事情成了,她这会子打退堂鼓都不知道从怎么说。 桐桐这才道:“咱搞的是泔水,以及其他的厨房垃圾。”所以,“老大,那个……懂的吧?”你打工的地方就有。各种厨房垃圾得有人搜集吧,“这个活儿又脏又累……” “我来!我来。”这有啥呀,联系设备、地方,这个活不好干!但要说厨房垃圾,管谁要谁不给呀?顺手的事而已! 四爷这才道:“除了学校的经费专门用于实验之外,如果批下来,我联系企业,从实验开始就给发生活补贴。每月每人不算多——两百!可以吗?” 第551章 人生向暖(60)三更 一说有生活补贴,那感觉是不一样的。所有挤压出来的时间,那都是有报酬的。 如果之前想的还是试试的话,那现在可以说是他们比谁都急切的希望项目能批下来。 但显然,再快也得是过完年以后的事了。 七个人开了个会,在校外的馆子吃了顿饭,就都散了。 大学生过年回家可是个大工程,多是跟老乡一起走的。张一男家在本地,但她还是申请了住校不回家。她带了几个家教,回来就是睡个觉。学校允许留人,只要挪到一栋楼里,方便管理就行。 其他人坐飞机坐火车的,陆陆续续的也就都出发了。 本来本地的同学该帮着送一送的,但她年纪小,大家都不让她送:“你赶紧回吧!有老乡帮忙,拎得动。” 不用在春运的时节赶车,这简直是太好了。一人拎个大包,直接回家了。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可以过的很从容。 家里的老人都回家过年了,堂哥和堂姐也都回老家了,燕燕是放寒假了,堂哥是年前店里没啥活了,回去准备相亲去了。 林守道每天去店里坐着看电视,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是看个店,没啥事。 田易阳这班上的就不咋香了,按部就班,一点也不自由的感知越来越大了。尤其是大冷天的,爷俩在被窝里不起来,但她得卡点起来。 做早饭吧,一个人的也犯不上,干脆去食堂吃算了。 只能在走的时候叮嘱林守道:“等你姑娘起来了,你去外面买点油条豆浆……” 嗯呢!别管,还饿着我们了。 事实上是桐桐出去买的早饭,得用保温的饭盒,外面还得裹上一层棉套子才成。 这路跟外面已经彻底的连通了,自家这一片用铁栅栏围起来了,外面挂着‘钢厂八区’的牌子。 自家划分到八区,金家也在八区,但是以前住的楼就在十三区。 之所以划分的这么细,就是很多楼与楼之间的路就成了连通外界的小路了。不是主干道吧,但并行两辆车还凑活。不过是很多绿化就没有了,成了路面了。 但好处也有,就是小区里做生意的人多了。 有些干脆就是窗外挂个招牌,外面支着个摊子就做起了小买卖。 坏处嘛,就是想跟以前一样,走哪里都能饶出去,这怕是不行了。板块一样,分片管理了。 从以前楼边的广场穿过去就是八区的大门。一间铁皮简易房充当门房,铁栅栏门开着也不锁。 桐桐只管往出走,都要出去了,听见门房里有人喊了一声:“那个闺女……” 谁呀?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自己也没别人呀?她指了指自己:“叫我?” 这人喊:“那个……是林家的闺女不?你跟我外甥是同学。” 桐桐:“……”李翠的兄弟李壮呀,“叔,有事呀?” “叔走路不大方便,你给叔捎带五根油条,两个鸡蛋呗。” 桐桐应的可痛快了,然后朝那边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叔,我只带了我的早饭钱,没垫付的!您把钱先给我……” “等下!叔给你取。”李壮床的厚的呀,一层一层的摸。 桐桐站在外面,雪落到身上的厚度都需要拍打了,人家才一副懊恼的样子:“哎哟!叔忘了带钱了……这么着,你跟卖油条的三猴子说,就说是我要吃,回头给他结账……我跟他爸关系好……” 桐桐问他:“谁是三狗子?” “三猴子!”什么三狗子。 “谁是三猴子?我不认识呀。”桐桐说着就喊:“大家谁认识三猴子,帮李壮叔去赊几根油条去……顺路的搭把手……” 这会子有进有出的,外面还有摆着摊位卖烤红薯和炒栗子的,这一喊,都往这边看。 桐桐跟李壮摆摆手:“叔,我真不认识!我帮您喊人了……您再等等。” 说完直接就跑了。 李壮:“……”这孩子是咋考上大学的?书呆子嘛这不是。 路过的这个说一句:“哟!又想吃油条了!上回我给你捎包子的钱,你还没给呢。”那个说,“这不是病了,这是馋痨鬼上身了吧!要不找个大仙叫瞧瞧!” 桐桐哧哧哧的直笑,人可能到了一定份上,就真的不大要脸要皮了吧。 她闻着烤红薯香,看着烤栗子也香,往前再走,果然有一家炸油条的,香味飘过来勾的人肚子咕咕叫。 阳台外搭建个塑料棚子,想吃脆生的就在这里吃就完了。 “要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个鸡蛋,在这儿吃。” 边上吃饭的人也认识,桐桐打了招呼,相互问候一声。 这大姨问说,“放假这么早呀?你妈要上班,没人给你做饭?” “嗯呢!” “回头上大姨家吃饭去。”这人问说,“刚才你喊的?这儿都听见了。”然后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扭脸看桐桐,只管笑。 桐桐只做不知他们啥意思,还特不好意思的说:“我真没带多的钱!要知道这么好找,也就不找别人帮忙了。这店开起来绝对没两月,我之前还回来一次……” 才一个月而已! 三猴子是老板,端着油条给送来了,顺便收了钱,“只一个月,我这李叔吃了我十天了,一分钱没给。” 然后大家都讲这个人怎么不地道云云,桐桐却再不言语了,抓紧吃饭去了。 四爷在店里吃个早饭的功夫,就听到跟李翠关系好的人来说这个说那个的。 “林家那小姑娘跟你家老二不是同学吗?你看这事闹的……幸亏人家孩子没把人往歪处想。这要是替你哥买了,回头不给人家钱,人家不得说你家老二……” 四爷咬了一口油饼,转了个方向,别叫那边看见自己笑了。 李翠:“……”那丫头鬼的很,想坑她?自家那哥没长那么好的脑子。 “小姑娘傻呵呵的还喊着别人帮忙,那么些人都听见了……多丢人呀!” 李翠看了自家老二一眼:笑啥笑?看给你乐的! 她还不得不说:“是!人家孩子几个月都不回来,知道个啥呀!也不怪人家孩子。” 可不就是吗? 这个一叨叨,那个一叨叨,叨叨到四爷吃完饭,“我中午不回来吃了,有事。” 李翠从来不管这个,要去哪只管去就得了。 可等她姐李彩路过,她可没那么好脾气:“他还要不要那脸了?!去外面听听,人家都咋说他的!人活脸树活皮……他不要脸,俩孩子都不要脸了?那门房的差事趁早别干了……” 李彩:“……”她低声说,“脑子还是受了一些影响的,开颅手术……总是有些后遗症的!那就不是个正常人,跟他计较干啥?” 李翠没有言语,手上又忙活她的事了。 李彩追问:“李玲要结婚,给陪嫁个啥,我过来跟你商量这个。” 李玲是亲侄女,过了年就整二十了。 李翠眼皮都没抬:“我得跟当家的商量。” 李彩:“……”凡是不想干的事,都是金子光不叫你干的,“亲侄女,咱们兄弟姐妹闹矛盾,关孩子们啥事?四时八节你的生日,俩孩子没马虎吧。” 李翠:“……”她手上的动作更快,“我知道!商量了再说。” “我的意思是咱姐俩商量着办,弄成差不多一样的。”价钱上叫大差不差,面上都好看些。 “你不用等我,你们都是有姑娘的人,我只有俩儿子,咱不一般齐!”李翠可不想花费那么大,“你走你的礼,我走我的礼,不挨着。” 等李彩走了,李翠想起来就用大勺子敲炒锅,“丢人……丢的没样子了。”那丫头精明的样子,不定怎么笑呢。 就这些事呀,俩孩子真要成了,那丫头能念叨自家老二一辈子。说起来都是你家那谁谁谁怎么着了……就自家老二那脸皮嫩的,臊死个人了。 一整天都在嘀咕这个事,结果晚上回去的时候,家里添了个半旧的铁柜子一样的东西,“这是啥呀?” 四爷从卧室出来,端着杯子正喝水着呢,“我哥昨晚嘀咕,说是从现在到明年正月,生意都淡!这不,买了个烤箱。烤点心往出卖,比包装好的便宜!不行就开着车下乡换粮食去。” 李翠:“……”对呀!过年亲戚来往,这是需要走礼的。罐头没人爱吃,也不上当档次。点心吧,也不便宜。还都跟砖头似得,硬的跟啥一样,最后以长毛扔掉为结局。 但这种不包装的,成箱子往外批发,配上包装纸,价钱比那种的便宜不少。 就现在这经济条件,便宜的,看起来有面子的,才能卖的最好。 不过就是在家里做的,得昼夜加班的干才能供应得上,“家里肯定都是糕点味儿。” “没事,我不在家呆……有点事……” 晚上也不回来住? 嗯!确实是有点事,跟周鹏谈几个合同,住酒店去。 李翠问说:“那住哪?酒店还是招待所?” “看情况!”四爷转身要回卧室,李翠一把拉住了,“那个……你一个人去?” “还有朋友。” “都住酒店?” “需要的话就都住,年跟前几天我就回来。” 李翠拉的紧紧的:“儿啊——你这个……跟朋友一块住……要注意分寸。” 四爷:“……比如呢?” “就最好是一人一间房!年跟前了,查的也严!要是啥证件都没有,叫人家公安局查到了……” 四爷可算是明白了,他啧了一声:“您可真是!我哥跟您说啥了?”嘴上问着,眼睛就看金思明:你这烤箱还要吗? 第552章 人生向暖(61)一更 年货压根就不用桐桐准备,老人回老家之前都给做好了,冻的结结实实的,吃的时候只管热热就成了。 田易阳一放假,桐桐就拉着她一起逛街:“走!妈,咱上街去。” “上街呀?买衣服?”田易阳看自家闺女,“你身上的……不都是新的?”反正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些。 “走吧!我爸也辛苦一年了,不给我爸买一件?” 田易阳:“……”做那生意就不是干净活,整天埋汰的不像个样子,很不必穿的那么鲜亮。但孩子说了,“那就走!走吧。” 一出门吧,又非坐公交车,“两块钱能到的事,干嘛坐出租?” “公交车上贼多呀!”桐桐拦了车就把她往车上推,“一个个穿的那么厚,真被摸了兜都察觉不到。” 田易阳:“……”你是真能造呀!钱花的连眼都不带眨的。 桐桐进了商场,直奔大毛外套专卖店,挂着的可都是貂皮大衣。 田易阳正看别的呢,被拽进来,也没注意,桐桐选了一件给她试,她还一脸的:“咋这么沉手呢?” 嗯!可不沉手吗? 穿上了,对着镜子,是好看,“多少钱呀?” “八千八!” 啥玩意? “大姐呀,您看好,这可是正经的貂皮,您看这毛,长不长?密不密?” 田易阳直接往下脱,“我一在厂里晃悠的人,穿貂干啥呀?”钱多没处花,烧的呀,“我还寻思这是人造毛的呢?” 说完给人放下,拽着闺女就走,“买啥貂买貂?”我这一年的工资买不了半件大衣。 桐桐说她:“买的起才买的嘛,这玩意就得合身,要不是为了合身的,我自己出来就买了……” “不买!”田易阳拉着桐桐重新进了一家店:“在这儿买!在这儿买……” 人造毛的大衣,款式倒是特别的好看,但这也就是两三百一件吧。 “我就觉得这个好。” 选了一件长到小腿的人造毛大衣,又给林守道买了一件人造皮的皮夹克,大毛的领子,里面也套着人造毛的内胆。 田易阳说桐桐:“这啥东西都得配套……我穿着貂骑自行车上班?你爸穿着貂挤公交车去店里?”这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桐桐没反驳,但回去之后却把两件貂的钱给了田易阳:“说话得算话!我答应买貂的,没买成,钱您留着。” 田易阳:“……”她追着问:“你到底是挣了多少,倒是交个底呀。” “不缺您用的就完了,留着吧。” 田易阳看着手里的钱:“……这熊玩意!”出门捡钱也没这么快! 她追出去问:“这是一个人挣的?还是几个人合伙挣的?”比如跟人家金家的孩子一块,别是一个人花了两个的钱。 “那肯定是一个人挣的!合作是合作,分账是分账,这能混吗?” 田易阳:“……耽搁学习了吗?” “不耽搁。”桐桐回了一句就打岔,“妈,我想吃肉丸子,刚炸出来的那种……” 凉了的得复炸一次才能酥脆。 田易阳把钱收起来,“等着。” 油锅里噼里啪啦的炸着,桐桐把电视打开,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丸子出锅了捧着碗吃。 “这么吃着……今儿晚饭还吃吗?”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田易阳去开门,“你爸怕是又没拿钥匙。” 结果一开门,不是林守道:“哟!咋是你们两口子。” 谁啊?桐桐起身探头去看,结果进来的是叶城和毛晶。 叶城穿的大皮衣,大毛的领子特别的光亮。后面跟着的毛晶穿的是貂,跟今儿田易阳试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八千八的! 叶城哈哈哈就笑,“小姨,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田易阳笑着把人往里面让,“快快快!快进来。” 毛晶先进来了,说叶城:“东西在外面……” 叶城返回来抱,成筐的橘子、香蕉,“这是给桐桐买的,小姑娘爱吃个水果。”然后又出去,拎来的是羊腿和牛腿:“别的没买,这个留着包饺子。” “咋拿这么多呀?” 毛晶把大衣脱下来,桐桐接过来帮着挂了,说田易阳:“拿来了就收呗!又不是外人给的。” “就是!”毛晶示意叶城脱大衣,然后跟田易阳说,“我们还没吃饭呢,赶过来吃饭来了。我们刚去了一趟小鹏家,东西放了一份,他和淼淼一会子也过来。” “那就做饭!你姨夫一会子就回来。” 桐桐去泡茶,看见毛晶跟到厨房,把一沓子钱塞到了田易阳的裤兜里,“小姨,把钱给你还上,用了这么长时间……” “行!叶城的生意做的好,赚了吧。” 叶城在客厅里坐着,说去南边的事:“最开始给人家干,按月能拿钱。可有些生意确实是一倒手就能挣,我这心里就长草!跟几个大学同学借钱有了些本钱进货,结果谁知道,货没出站就丢了……” “哟!这么乱呀。” “那是你们不常出门,这么说吧,火车站上有人带钱出门做生意,没上火车,被人摁在地上把钱全抢了……” 这个桐桐倒是有所耳闻,她问说:“姐夫干的是什么买卖?” “山货!卖山货。”叶城一脸的侥幸,“也就是以前的同学还算靠谱,他是家里的关系,当年毕业的时候进了林业局,家里是做的就是收购山货的买卖。我跟他上下铺,跟他说好了,他先给我发货……我随后给钱。货一到,那货埋汰的,我又在郊区租地方,把货甄选出来。啥是精品货,啥是次等货,价不一样。这一分,货一下子就好卖了。” “来年还出去?” “出去!肯定要出去。生意在路上,我这回不光在沿海几个城市,还想去沪市,去京城,看看能不能联系土产买卖的公司,咱给人家供货。” 正说着呢,孙小鹏和毛淼也来了,紧跟着林守道前后脚的也回来了。 家里热闹的不得了!尤其是人家发财了,一瞬间天翻地覆。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就问说:“来年要是走,是你一个人呀,还是跟晶晶一块?”说着就看晶晶,“孩子有你妈帮着看,你也跟着出去长两年见识。” 叶城一脸的苦笑,“小姨,这也就是回来了,穿的像模像样。可在外做生意,哪能真享福呀?在路上颠簸,有住处就住,没住处就随便哪里对付一宿。货到了,那就得跟货绑在一起,眼都不敢眨。她跟着,那就是遭罪。遭老罪了!” 毛晶坐在边上默默的吃着。 田易阳劝:“那这怎么办呀?年轻夫妻……老这么分开,不是个事呀。” “小姨呀!守着他们娘俩,没钱;出去挣钱,就守不了他们娘俩。咋办呢?总得活着吧!没钱的滋味尝过了……”叶城就问说,“您跟姨夫帮我注意着,看城里有没有院子要卖,我也买一个,孩子上学方便……” “买肯定能买!那你们俩得赶紧把结婚证补上……孩子上学、买房……干啥不得证呀!城里不比乡下,没证人家也不认你们是两口子。” “嗳!明儿我们就去补上。” 淼淼默默的给小鹏夹菜,“尝这个,这个香。” 桐桐‘嗯’了一声:“小鹏哥你尝尝,今年就这个丸子做的最好吃。” 孙小鹏就笑,尝了肉丸子,又主动起身给桌上的人倒酒,还问桐桐:“能喝点不?” “必须能呀!”桐桐把杯子里的饮料喝了,将空杯子递过去,“一二两还是可以的。” 在这儿吃了顿饭,饭后淼淼回宿舍住,孙小鹏回家,那两口子人家上酒店住去了。 田易阳把还回来的钱数了数,翻账本一笔一笔的记上,这才跟喝的有点多的林守道说:“你说现在这世道……穷了富,富了穷的……咋就一眨眼的事呢?” 林守道靠在边上犯迷糊,没搭话。 桐桐在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看脸上起的痘:一个没注意,青春痘憋出两个来。 她取了药,轻轻的点在痘上。外面又传来田易阳的声音:“……你这钱不对呀!出门的时候你兜里是三百二十七,咋就剩下五块三了?三百多块钱,你买啥了?” “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借给谁了?” “邱山借的,借两百,我给了三百……” 邱山是邱艳她爸,以前在一层楼上住。 田易阳就有些生气:“……这借的,啥时候能还?” “哎哟!少啰嗦几句?”林守道起身往卧室去了,“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开口借钱?” “从入了腊月,你借出去几千块了吧。” “以前都是一个车间的工友,要过年了张嘴借了……” “你可拉倒吧。只过年借吗?这个说老人病了,找你拿两百;那个说孩子要资料费,找你借五十。”田易阳拿家里的账本:“你自己看账本,看借出去多少!零零碎碎,二十的、三十的、五十的……只有往出借的,没有往回收的……救急不救穷,对不对?这么借下去,好像借的都不多,但放在一块,这少吗?” “那你说咋弄?”林守道也燥起来了,“你姑娘挣钱了,你姑娘不用家里供……这话是不是你嚷出去的?都知道咱家没有开销钱的地方,你有工资,我做着生意,手里有闲钱……上门就借那么一点,咋好意思不借?” 叨叨叨,你一嘴我一嘴,都特别有道理一样。 田易阳就说林守道:“下次再有人找你借钱,你就说钱放出去了,手里暂时也没有。”放出去的意思就是私人借贷,要利息的那种,“要是实在急着用钱,你可以帮着他们牵线借钱,别说钱是咱自家的!叫他们打欠条,把利息写清楚。还不了本金,就一年一清利息。” 第553章 人生向暖(62)二更 桐桐赶紧出去打岔:“爸,那照这么说,貂是真不能买!我今儿喊我妈出去,本来想给你们买貂的。” 不是特别有钱才会买貂的!那话咋说的:穿黑貂挤公交,吃麻辣烫喝小烧。 这话有点讽刺,但确实是一种现象。就是家里也没有太多的钱,但还是勒紧裤腰带,打肿脸充胖子的买貂穿。 就像是那些给人改造窗户的,他们挣的肯定没林守道多呀!但看看人家的老婆,那各个出门都穿貂。 这是个面子问题!有些人就觉得:你们家吹的挺大的,也没见你们穿个貂。 桐桐没给先买,就看田易阳是咋想的。要是想穿,那就买;要是觉得不大好,那咱不买就完了。 自家肯定是穿的起的,只要她不介意其他的不匹配就没关系!反正穿貂的九成九都没有配套的,也无所谓笑话不笑话。这些大姨聚在一块,比的就是谁的貂毛更好,谁的长,谁的密,那头头是道的。 一下雪,那该洗貂了。 有这么一种风气在前,才有了给买貂在后。 林守道赶紧摆手,“可别买!我那活,衬貂吗?咱吃好点喝好点,这个行!穿啥……很不必讲究。” “可我给钱了,你那一份给我妈了!别只我妈盘您的账呀,您也盘盘我妈的账。” 一打岔,话题接过去了。快过年了,谁都不想吵吵。 桐桐一递话,林守道就果断的打住了话题,主动问田易阳:“你这人不是个讲究人,咋把我姑娘给的孝敬钱给密下了呢?” 递了个台阶,田易阳顺势就下来了,“你说你姑娘花钱野不野,一件八千八,我的天呀!今儿我试的就是晶晶穿的那件……我要穿那个出门,我告诉你,我都怕人给我拦路上,抢我衣裳。” “那不至于!” “咋不至于呢?”田易阳就说起了别的,“我们处的小吴,入了腊月买了一件人造毛的,跟人说那就是貂……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被人给偷了。” 桐桐都惊讶了,“衣裳丢了?” 嗯呢! “真的?假的?” “真的!保卫科都惊动了,查到保洁身上了,保洁有一件一样的。但保洁说了,她那件衣服兜有瑕疵,也不是貂的,就是人造毛。小吴丢的是貂,咋能是她的呢?小吴这才承认她的就是人造毛的。可这就成了各执一词,小吴咬死是保洁偷的,保洁非说小吴临时变卦,要诬陷她……最后不了了之。” “就二三百的一件衣裳?” 嗯呢! 桐桐就说:“那家里是不能放钱,明儿得赶紧把钱存上。” 可不嘛! 两口子不吵了,商量回老家带啥东西,桐桐暂时就不说话了。 反正过日子嘛,不知道哪一件鸡零狗碎的事就戳到谁的点了,开始争吵。一吵就翻旧账,没完没了。可以想象,自己要是不在家,这两口子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也就是今年冬天,把两家的老人都给接来了,这才好点。 其实,她主张把老人接来!分两个地方住嘛,林家老人跟林守道,住店里。店后面有住的地方,还能开火做饭。对于做生意的男人来说,其实爹妈守在边上,老婆可以踏实了。那看的比谁都紧,就怕走了歪路。 家里这边了,田易阳上班,一个人吃饭随便凑活。林守道一忙,她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姥姥姥爷在家多好的,按时给做饭,家里也有人收拾。她舒坦自在的,也就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了。 各自守着自己的爹妈,不好吗?老人能吃几个钱?能穿几个钱? 田易阳只偶尔去店里,跟公婆不相处! 林守道只晚上回家睡觉,跟岳父母不用长时间相处。 两边的老人都不是事儿事儿的人,姥姥姥爷永远在夸姑爷,爷奶从来只说儿媳妇好,这要再过不好真就没天理了。 因此没回老家前,她天天在家叨叨:“咱过完年顺手把我姥姥、姥爷他们带回来呗。” “开春要种地,忙着呢。” “不种地了,我给我爷奶、我姥姥姥爷养老,成不?接来呗!” “接来你也不常回来。” “那我是不是想见就能见?”桐桐跟在田易阳后面转,她走哪,她跟哪,“我爷奶又不跟你住,你还烦我姥姥、姥爷呀?” 谁烦了?“那不得跟着你舅舅一块过日子,他们能放心?” 打岔的把那天吵架的事都忘了,桐桐这才说:“其实……物价老涨,钱放在银行真不值钱!可以买院子呀,买个地皮,哪怕偏一点。”把钱投资出去,这个是可以拿出去说的事,钱花出去,就都安生了。 也别说谁借钱不借钱的事了,就是没钱可借了。 林守道是真想买,“需要个仓库……咱那一院地方太小了。” 田易阳在这事上坚决不答应:“不提这个事了!但这借口不错,以后都这么说。” 林守道:“……”他尽力争取,“其实你姑娘说的对!今年有商品房在盖了……” 那不是安置小区吗?明年才能交房,政府安置棚户区呢,关咱们什么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可到底咋说的,他确实也不敢笃定的说买了一定能咋,“但至少不会赔钱。我就是建个仓库,把仓库租赁出去……有几年也就回本了。” “你可拉倒吧!年轻人都往南边跑了,咱这边……难。”田易阳叹气,“咱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呢,钱攒在手里最踏实。” 那也不能那么放着呀! “不放!我买黄金。”田易阳就说,“谁说都不好使!我就觉得有点闲钱换成黄金踏实。” 桐桐:“……”行吧!黄金保值,至少比白放在银行强。 于是,这场争执达成了共识,不管谁借钱,都只说钱投资出去了,手里的现钱有限。买了地得盖,那是得持续往里砸钱的,把借钱的给挡外面。 然后就是家里的钱只留够日常开销的,多的全部买成黄金,在银行买,量少不值得的开保险柜,但可以给家里买个小保险柜,藏家里。 田易阳指了指厨房,“我都想好了,保险柜也藏起来,给柜子里打个暗格子,藏保险柜的。” 桐桐就笑:“看来我买错了呀!我要给您买条金链子,您是不是就不嫌弃花钱了?” 嗯呢!你没买呀!买金链子我是要的。 “那您别出去瞎买……” “去银行买……” “您也别觉得银行就一定保险!回头咱俩去。” 你就认识了? “我学化学,不认识金子?听话!过完年,过完年咱一起去,买金子去。” 田易阳又手痒:“听话?我听的谁的话?” 林守道问说:“要不要年前给你买个戒指戴着?”回老家好嘚瑟嘚瑟?吃喝穿戴显家当嘛。 “不用!怕劫道的。” 回老家坐的是客车,路滑车走的很慢。 满车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司机也一再嚷嚷:“都别吵吵,大家都安生。” 据说是这一路不大干净,怕惊扰什么。只要不惊扰,这路上顺顺利利的,劫道的都不敢在这里劫道。 桐桐:“……”行吧!安生着吧。 安生到镇上,大伯赶着马车来接了。 桐桐上车先问:“我哥相亲的事咋样了?” “相了三个,可算是两边都点头了。”林守正笑的特别爽朗,“都是庄户人家的姑娘,干活是一把好手。” 其实田易阳是不赞成在回老家说亲的,动辄就是干活是一把好手。其实很该找个脑子活泛些的,在城里打工或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两人在城里呆着,比回家种地强多了。 但王娥是妯娌,不是姐姐。婆媳要相处,这事做婶婶多嘴不大好。 她只说起了燕燕的事,“开年就叫实习去!我们那边社区分了十多个区,每个区都得有后勤物业。物业太远了就兼顾不了,现在就是分片,每个区都需要一两个人,管保洁,管公共卫生,收电费水费。都是厂里的后勤处管这个事的。工资不会高,但肯定轻松。住青工宿舍,在物业上呆着,挣的够她自己花。” 这还不好吗?这可太好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上哪挣这省心钱去?” 田易阳就是这么想的,这个工作头快抢破头了,那么些人下岗,这边却要添人,想想都知道这个工作多紧俏。 要不是一直巴结主任,这个工作未必能争到手:“找对象的时候找个条件合适的,这辈子就妥了。” 桐桐:“……”她是真不知道田易阳背后忙活这个!她的心里,最好的生活应该就是稳妥的。她给所有关爱的子侄,设计的路子也都是以稳妥为要。 淼淼是这样,燕燕也是这样。 大伯说:“燕燕不比桐桐,她能这么安稳着,一辈子就可以了。” 田易阳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笑的很放心。 桐桐:“……”放心的太早了!跳脚的日子还在后头。 今年回来,小姑在家。这几年,除了有事见小姑一面,其他时候真见不上。 这回一进门,就见小姑在家抹眼泪,姑父在外间的灶膛前蹲着。 小姑一见她二哥,眼泪又下来了,“……我不跟他回去!我想进城去看看你们,去看看爸妈,他都不让。我是他家买的牲口呀,不叫我出门。” 姑父苟敬,是来接老婆孩子回家过年的,“爸妈过年就回来了,去看看能咋?哥嫂在城里好好的,知道就得了,见了能咋?不见能咋?” “二哥,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林守道就怒了,指着苟敬:“滚!滚回去。能过过,不能过就离!”什么玩意呀! 第554章 人生向暖(63)三更 林家支持林玲离婚! 王娥跳着脚的骂苟敬,林玲就是谈过恋爱,没成!当时你要是介意,这婚事别成就是了。你又看上人,又觉得过去那点事搁在心里过不去,那过的是啥日子。 是穷是富不要紧,但这么着……整天都在提醒你是婚前这个那个的人,那日子咋过? 离!坚决离。 田易阳也说:“离!没有必要过了。啥都能不要,孩子得要!”都十三岁的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成年了,你有孩子,怕个啥。 林玲一边抹泪一边沉默,婚不是随便离的!离婚后,这户口咋办?就算是挪回来,那一定得写个知情书之类的东西,就是村里的地不给分,宅基地也不给。 自己带着孩子住哪?靠啥生活? 桐桐挨着林玲,“小姑,我爷奶活着呢,你的户口可以挂靠父母。至于住的地方,我爷奶的宅基地你住就完了。” 这本来是兄弟俩个,一人一院,大伯住隔壁去了,这边一直给自家留着呢。 自家回来是不可能的,那就小姑住呗。 “没地还能承包呢!承包的费用低,无所谓的。”桐桐看着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人,“有些人……不打人不骂人,但比打人骂人还狠。这叫言语暴力,故意折磨人。这种人心小,改不了。” 真的!他二婚只要不娶个大姑娘,他的日子一样过不好!再逼问二婚的老婆以前跟前夫的事,那不闹挺吗? 林雨耕和燕燕也说:“姑,离!咱跟他离,怕啥?” 林玲就看恬恬:“你跟妈住回姥姥家,成不?” “成!”不爱在家呆,总是冷着脸谁都不跟谁说话,一闹就是两三个月谁都不搭理谁,就跟谁爱回家一样。分开好,早不想叫你们一块过了。 然后回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苟家,提离婚。 苟家的的屋子就是东一间,西一间,中间夹个厨房。东屋说话西屋听的见,跟公婆住一块。 这老两口冷着脸:“哪有娘家撺掇着离婚的?” 苟敬坐在炕沿上,只不言语。摆明了,就是不离。 林守道就有些上火,桐桐一把给拉住了,看了看桌上供奉的神位,就扭脸笑道:“姑父,我姑也不是非要离婚。就是说,自从结婚之后,日子过的不顺!我家还专门请了城里的大仙,拿了我姑的生辰八字看了。” 苟敬一下子就把头抬起来了:“咋了?哪里克着了?结婚的时候找了大仙算过了,大吉啊!” “大吉,咋能过的不顺呢?大吉,咋能只生了个姑娘呢?”桐桐就说,“大仙说了,您要是想跟我姑的日子过的顺心,红火!必须得把家里的神位放在东北角……” 那边苟家的老太太就变了脸,神位哪里能胡乱挪动呢?那是自家老头一直身体不好,神位只能那么供奉,才能保长寿。 “这还不算,你家的茅厕,也得挪个位置……得挪到西南角。” 苟敬就皱眉,“这是啥讲究?” 桐桐就说:“大仙说了,你家的茅厕原先就在西南上,后来一定是挪过的!自从挪了这个,家里就有了变化……” “对对对!”挪了之后,“我爸的身体好了,可我跟你姑老拌嘴。” “那就再挪回来……” 再挪回来不就压着我爸了? 桐桐就一脸的为难:“那要不就分家,以后谁跟谁也别碰面……” 这老太太就说:“不伺候公婆,是这个意思?” “那咋办呀?夫妻不和,财源不进呀!”桐桐就问:“我姑既不好意思说迁就她,克着长辈的挪家里的风水,又不好意思提分家,一辈子不跟公婆照面……那除了离婚还能咋办?总不能抱在一块,一起受穷吧。” 苟敬就不大信了:“你还是大学生呢,还信这个。” “那你可错了!建筑上自来就有风水学,你不知道吧?”桐桐说着就摇头,“我来你家的时候还小,后来记事了,就没有来过。我也不知道你家原来的厕所在哪个方位……都是人家大仙算出来的。信不信由你,只能说以后要是实在不顺了,不能相互埋怨。我家该提醒的都提醒到了。或是你们再找大仙给看看?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没有。” 苟敬就半信半疑了。 桐桐起身,“大伯,爸,咱先带我姑回吧!回头等我姑父找大仙算过了之后再说。” 林玲还懵着呢,两个哥哥已经起身了,真的跟着侄女往回走。 一出来桐桐就问林守正:“大伯,镇上的神婆在哪,咱去一趟。” 林守正点了点自家这侄女:“有些东西不能不信。” “我知道!”桐桐拿着钱呢:“诚心诚意的,咋能是不信呢?” 林守道在马车上问:“你咋知道厕所在哪边?” “风水书我真的看了!那神位摆放的位置、家里水缸的位置,甚至于柴火垛的位置,那都是算过的。” 林玲就点头:“对!真就算是算过的。那老两口子特别信这个。”“是恬恬出生后才挪的吧。” 对:“这是啥意思?” “觉得后辈压着长辈了,有妨碍。” 林玲当时就气的不得了,怪不得不叫自家姑娘上东边屋子,孩子一放假恨不能就送到姥姥家。她还以为是重男轻女,嫌弃不是男孙。闹了半天是觉得孩子克他们吧。 自己在那个家生活了差不多十四五年了,要不是侄女捅破,她都不知道家里摆风水是对着她们母女去的。 去神婆家,带四样礼,钱奉上。 没要林家兄弟进去,只桐桐陪着林玲进去了。一开始就说了,这就是算婚姻的。 神婆认识林玲,毕竟她家里的婆婆有啥事都得算一算,家里的猪生崽都要来问一问的。 桐桐一副不懂规矩的样子,掏了二百直接推过去。 林玲恨不能上手去抢,两块就行。 桐桐一把给摁住了,看着神婆就说:“我姑的日子过的不顺,您看除了离婚还有啥办法没有?” 神婆看看这钱,看看守在外面的兄弟俩,一下子就懂了这话的意思:除了离婚没别的法子了。 然后人家就嘴里叨咕叨咕的,然后说:“一别两都宽,你好,他也好!” 林玲:“……”话这么直白的吗? 桐桐又抽出两张递过去:“有您的话家里就都放心了。” 神婆闭上眼了,没说接这个钱,但也没往回退。 结果第二天都除夕了,才吃了中饭,苟家父母和苟敬都来了,意思是:愿意离婚。 但是有前提,他们不要恬恬,也不想给生活费。意思就是彼此最好没有关系,再不来往。 苟家的老太太说:“没法子,犯克呢!” 林家本来也没想给!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不要才是脑子有毛病吧。 再说生活费的事,你有就多给,没有拉几袋子粮食,这也算抚养孩子了,给口粮了,对吧。家里缺一个孩子三百斤粮食? 结果来了一套这个说辞! 林玲气的骂都不知道从哪开始骂,“离!公社一上班咱就去离。” 从始至终,苟敬一句话都没有说。 苟家怕离婚这事人家讲究他家,就宣扬嘛,反正处处都犯克,不离不行。说大仙算的跟城里的大仙算的是一样的,林家和他家都找人算了,结果一模一样,实在没法子。 都是周围这一片村子的,大家过年走亲访友,于是传的到处都是。 叫桐桐没想到的是,舅舅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去算了,神婆说了:老住女儿家利女儿不利儿子。 然后这二老二想:是啊!这几年引娣家日子好过的多了!老亲家被闺女接去享福,林家两个外嫁女日子都不差。大外孙女婿出门就发了大财,二外孙女婿是医生稳稳当当,小外孙女才那么一点就挣了大钱了。 这得多旺呀!连带的回娘家带的那么老些,女儿女婿跟着受益,日子不说多富裕吧,没缺过过日子的钱。 于是,人家大年下的,在桐桐一家还在姥姥家做客的时候,人家就上门,把留在这边的东西一次性拉走了。 意思是:以后不上门也别见怪,实在是大仙说了,不该这么住。 林守道一下子就扭脸看自家姑娘:你这装神弄鬼耍的可真好。 桐桐:“……”花了四百块钱,但是人家神婆是真办事呀!十里八村的,人家都认识,谁家跟谁家是啥关系也清楚。顺手的,说了几句利自家舅舅的话。 但是天地良心,自己真没有暗示过这个。 她‘嘘’了一声:别言语。 到底是舅妈的亲爹妈,咱也不知道舅妈是咋想的,对吧?反正每年农闲在舅舅家至少住五个月,这确实是实情。 住过来啥也不干,就在炕上坐着,得闲了跟人唠唠。 这事把舅舅这边闹的都莫名其妙的,但只这爷俩知道这是为啥的。 直到回去的路上,田易阳才问:“你们爷俩挤眉弄眼的,干啥呢?” 林守道这才笑出声:“你说她多坏的!谁能邪过她。” 田易阳又气又笑:“看给你能耐的?!” “咋了?”桐桐歪头看她:“心疼钱了?” “没有!这个钱花的值了。”苟家那一家子就不当个人,方家这老两口子也是烦人,但凡不是遇到田家这厚道人家,她家姑娘的日子早过不成了。就是再嫁八回,人家也不能要。 田易阳就扒拉自家姑娘的脑袋瓜子:“你这是咋长的?歪主意多,胆子也大!啥事你都敢干?”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田易阳吓唬这个傻大胆:“以后不许!你不懂这个的厉害……” 第555章 人生向暖(64)一更 在老家只呆了五天,初三下午就要走。 田易阳出面,拿了一千块钱给林玲:“带着孩子安稳过日子,这钱你先拿着。” “我不要……我还有……” “拿着吧!”田易阳硬给塞过去,“你哥给你的,你客气啥?敢叫你离婚,自然是你哥觉得饿不着你们娘俩。” 林守道就说她:“你这人真是……” 林玲却只笑:“我哥拿不了主意!这是二嫂给的,我承二嫂的情。” “那也是你哥挣的!”田易阳就说:“先缓缓,等过一阵了,上城里来,店里有住的地方,我带你出去逛逛,有啥想法到时候再说,不急!” “嗳!知道呢。” 桐桐朝那边扫了一眼,手里却摆弄棉鞋:“脚是长了一点,这个合适。” 王娥给收到包里,“留着在家里穿。” “我去宿舍也带,在宿舍还是穿着这个好,保暖轻便。” 王娥给塞好,又塞了三条毛裤进去,“一人一条。” 全都是纯手工的。 其实卖的羊毛裤又紧身又暖和,套在里面最服帖了。但是王娥做的还不能不要,她也是想表达她的心意。 这些东西做下来,一个冬天的空闲时间全占了。她就是觉得自家为燕燕的事忙前忙后,又叫她儿子在城里挣钱,心里感激。感激了就想着感谢感谢,于是,手工的棉鞋做了一包袱,毛裤更是给一家三口都织出来。 这还不算,要走了,叫带那么些个东西。 光是手工的大馒头就一布袋子,冻饺子又是一布袋子,再加上冻豆腐,各种处理干净的猪内脏,自家养的鸡鸭鹅,还有腌好的蛋。一样一样的全给塞到蛇皮袋子里,三袋子都没装完。 这咋拿呀?其实桐桐就想要点苞米面和玉米碴子。 但这些都是年前就特意准备好的,就是给自家带的。林守道和田易阳要的一点也不勉强,给了就拿,路上也不嫌弃麻烦。 大伯给送到镇上,这么些个的行李,只能放在车顶上。到了车站吧,又得等着从上面取下来,然后还怕人拿错了,得看住了。 谁多碰一下都得喊:“那是我的……你看好,那是我家的……” 林守道扛两个袋子,田易阳拎了一个,还有一个大包,桐桐拎着的。只这个就三四十斤重了。 随着人流从车站出来,又得站在外面打车。 骑着板车的人一会子过来一个:“大哥,去哪……给您送到,便宜!” 还有那直接过来要拎袋子的:“大哥,上我那车……去哪,这路我可都熟。” 林守道才要拒绝,就有人喊:“是老林吧?回家是吧?走走走,我顺路给你捎回去。” 桐桐不认识,但林守道认识,马上递了烟过去,“是九车间的老廖吧?” “是!我这都准备回了,顺路的事。” 没法拒绝,于是,上了板车。 林守道笑道:“咱俩换着蹬。” “不累!不累。”老廖蹬车,不时的吸吸鼻子,“这是从老家回来了?” “是!从老家回来了?”林守道没法问别的,只跟着扯一些闲话。 这老廖是又一拨给裁撤下来的人,“今年四十八了,体力跟不上了。年底考核,我排在最后……” 林守道拍了拍老廖的脊背:“那咋办呢?现在都这样。” “可不咋地!就是想不通,不都说咱是国家的工人吗?咋突然就不要咱了呢?咱也没干啥呀?” 他说话的声音大,林守道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大。 在钢厂这不奇怪,也不是因为在路上说话噪音大才这样,而是钢厂职工中很多的听力都有职业性损伤,属于噪音性听力损失,这是因为长期暴露于高噪声的环境中才导致的。 林守道这个方面好点,但这老廖的情况很严重。 除此之外,他们还都有职业性骨关节病,林守道身上有,这个老廖身上更有,这是长久的站立和搬运重物造成的。 桐桐看着顶风蹬着板车的人,常年高危的体力劳动,叫不到五十岁的人显得特别老相。这样的身体还得继续干这种体力活,疼不疼只他们自己知道。 到了楼下,林守道没有把两个五块钱搓开,就只当做一张五块塞到对方的衣兜里,“回头不忙了上店里去,咱喝一顿。” 成啊!老廖摆摆手要走,田易阳客气的让了让:“不进去坐坐?” “不了!” 然后人走了,等拐过弯,对方停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钱,然后摘下手套,将钱搓了搓,两张。 运气不错,对方没搓钱,多给了一张五块。 新钱就是这样的,不搓开就容易粘连。 老廖直接去了孙家的药店,递了五块钱过去,“拿几贴膏药。” “得烤软了再贴。”老孙把膏药塞塑料袋里递过去,“今儿生意不错?” “还成!十来块钱吧。” 那是不错! 五块钱一沓子,崭新崭新的,被田易阳没收了,“……别见了谁家的孩子都给五块,有些给一块有些给两块就行……”然后又细算,见了谁家的应该给五块,“千万别弄错了。”之后给分开放,“这个兜里都是一块的,这个兜里都是五块的……” “知道了!”林守道嫌她啰嗦,将大衣一穿,又去拎点心,“……我去拜年去。” 嗯!去吧。 田易阳在家收拾老家带的东西,冰箱小塞不下,只能放在厨房朝外挑出去的防盗铁架子上。防盗网朝外伸出一尺的距离,铺上板子,下面再用木板遮挡一下,冬天存储东西比冰箱好用。 桐桐帮着递过去,田易阳一样一样给放好,“就这,我一个人在家吃,等吃到二月底去。” “不行就放店里……” “店里哪能顿顿吃肉?”田易阳给放好这才下来,“炖个白菜豆腐粉条,放点肉片子就不错了。都跟你们学校食堂那么吃,还挣啥钱呀?” 说着就想起来了,“明儿我跟你爸去吃大席,你去不去?” “去哪吃?” “一个工友家娶媳妇……就在咱楼旁边的广场上搭棚子,开大席。”说着,田易阳就瞟了自家姑娘一眼,“那啥……小晔他舅舅家的姑娘,叫啥来着……我也不知道,嫁的那一户也是咱厂的,家就在东头的楼上……” 桐桐:“……”看我那一眼是啥意思?她假装不懂:“人家娶媳妇摆大席,咱去三口人吃?”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这几年竟是给他家走礼了!上面两层老人,三年里办了四场丧事。中间又有嫁闺女,给外孙办满月酒……” 给外孙办满月酒? “嗯呢!说是姑爷家没长辈,就他家给办。反正我记得三年里,给他家走了六次礼。今年这才一过年,又给儿子结婚,接下来又是孙子满月酒。他家儿子还是二婚,之前娶了一个又离了,头婚婚礼咱也走礼了……你算算,咱搭进去多少礼钱?咱家呢?你升学办一次,你结婚办一次,你将来添孩子我要办一次……收不回来呀!这要再不吃回来,亏死了。” 桐桐:“……”她狠狠的打了空嗝,“您要不怕人说,咱就去吃呗。”吃回来多少算多少。 “谁怕说呀?我们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商量好了,家里有几口去几口,不吃回来不罢休。” 给桐桐笑的:“我去!我确实没咋吃大席。就我大表姐结婚,我去吃了一次。那席面很不讲究……” “这家的席肯定讲究!”田易阳撇嘴,“这家的小子之前给厂领导开车,领导全栽进去了,他没啥事……这几年开了个烟酒店,条件不差。” “二婚?没孩子吧。” “没有!” “为啥离的婚?” “不清楚。” 为了吃回来,第二天早上桐桐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豆浆。十二点准时开席,广场上搭建起来了特别大的塑料棚,里面隔一段还有个铁皮炉子,一串串铁皮烟囱通到外面,黑烟滚滚。但这里面摆席,是真的不太冷。 人乌泱泱的特别多,本来一桌八个人的,因为来的人特别多,不停的加凳子,从八个人加到十个人,还有执事的喊:“挤一挤,都挤一挤……” 桐桐选的这一桌是不喝大酒的,喝一杯取暖可以,但是猜拳之类的都不参与,所以这一桌就都是女客。这些人跟田易阳熟悉,家里男人都是干装修或是改造的,属于家庭条件不错的。 这会子一人一件貂穿身上,一个人占的空间就比别人大。 加到九个人就喊着挤不上了,“咱都胖……真坐不下了。添桌子吧!添桌子。”别抠门的舍不得分桌上菜。 执事喊着:“棚里放不下了嘛!” 只管喊,该不让的还是不让。 然后桐桐坐在这里就被这些婶子们特别关照了:“挣钱了咋还舍不得给你妈买个貂呢?” “我妈嫌重,爱挂金链子。” “哎哟妈呀,买金链子了?”说着就要扒拉田易阳,“拿出来瞅瞅。” “钻风呢!改天!改天。” 正说着呢,执事的喊:“新亲入席了——” 田易阳就瞧见自家这姑娘一下子就把脑袋转过去了。果然,新娘子家的亲戚来了不少,一眼就瞧见金家那小子了。 明明是双胞胎,这大过年的穿的都是一样的,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来。 站在人群里瞧着最矜贵最气派的那个就是。 “金家那二小子像个人物!” “嗯呢!” 四爷眼睛一扫,就瞧见桐桐了。 第556章 人生向暖(65)二更 嗯呢! 闻着都觉得老香呢。 四爷拽着羽绒服的拉链上上下下的拉了一下:这么冷,松着领口干什么? 桐桐刺啦一声将拉链拉上去了,连脖子也遮住了。她是觉得坐在这里挤的慌,松了领口喘气匀称。 田易阳:“……”啥也没看见! 桐桐看着四爷去新亲那边落座去了,才要收回视线,就瞧见执事拉着林守道和另外一个人往新亲那边去。 林守道挣不脱:“喊我干啥?” “人家主家安排了,请你去陪新亲。” “我这酒量可陪不了新亲……” 拉拉扯扯的,男方安排执事请几个体面人去招待女方的亲戚,然后林守道被安排到新娘子的姨夫、姑父那一席。 桐桐这边的席面上坐着的这些大姨婶子们,就没有他们不清楚的。 “新娘子叫啥?” “李玲!朱达是她大姑父,金子光是她小姑夫,边上坐的都是她姨夫,她妈兄弟姐妹七八个,亲戚多。” 桐桐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边已经给每个桌子上上酒了。 一桌十个人算,一瓶白酒分到每个人跟前也就一人一两,一轮下来瓶子就空了。 婶子们也给桐桐倒了一杯:“会喝的吧?” 嗯!会!一点点而已。 “那不行!得学的喝,我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喝半斤。” 桐桐将杯子举起来闻了闻,然后又看了一眼酒瓶子:瓶子上写的是老窖。 老窖的价格是一瓶二十三,这几乎是官价,属于价格比较高的酒了。 这玩意学校的食堂也摆着呢,班里聚会大家用班费,这个酒可舍不得买,太贵了。 茅台现在就是一百到一百二之间,相比而言,二十多的酒就算是中等偏上的酒了,不便宜。 但是倒出来这么一闻,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老窖的味儿。 她稍微抿了一口:嗯!不是勾兑甲醇的那种假酒。是纯粹便宜酒贴了老窖的标签,属于以次充好的假酒。 她又咂摸了一下,这味儿像是二锅头和什么酒掺和了一下,喝着不像是二锅头了,但这玩意哪怕都是白酒,掺和着喝也是容易醉的。这绝不是度数改变的事! 桐桐起身,“我跟我爸说句话。” 田易阳左右看看,“怎么了?非得现在过去?” 桐桐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酒不对……喝多了出丑,耽搁人家待客。” 田易阳看了看杯子,身子朝前倾了倾,“那你去吧。” 边上的人问:“这是还没开席就要上厕所?” “哪呀?不知道想起个什么,跟她爸说句话。” “还是姑娘贴心。” “爱粘人。” 桐桐挤过去,趴在林守道肩膀上,席上的人都看了,林守道只笑,“我姑娘!”然后扭脸跟桐桐说,“给你妈说我知道了,肯定少喝。”然后又跟其他人解释,“店里还是要照看,不敢真喝醉。” 桐桐凑到他耳边,“酒是两掺,收着一半的量……别多了。” 林守道没喝出来,老窖挺贵的,大家喝酒就是一两块钱的酒,喝好就拉倒了。不常喝就不熟悉味道,他还以为人家这酒就这个味儿呢。 他‘嗯’了一声,“回去吃饭去。” 桐桐走的时候偷偷戳了戳四爷的腰眼,他一下子坐端正了:不喝!这酒也实在不入口,香型都不一样。 其实年轻人比这些中老年见识多,年轻人喝好酒不心疼,二三十的酒是他们常喝的。 四爷闻了闻就把酒折回酒瓶了:“今儿不喝了。” 姨妈家的儿子叫朱闯,朱闯倒是喝了一口,先是皱眉,紧跟着再喝了一口,就重重的放下杯子:“什么玩意?” 两三块钱的酒,一般的大众水平,就上那个呗。整这个西洋景! 四爷跟摁住了,“大喜的日子,别闹事。” 可那边坐着的是舅妈张爱红娘家的后辈,有她的侄子、外甥,当即就不高兴。新郎这边打发来陪酒的小年轻赶紧道:“咱今儿喝啤的!我这就给咱提啤酒去。” 这才不闹事了,整个的都给换成了啤酒。 席面上的菜还不错,大家都让着小孩,啥都叫桐桐多夹点。果然是很好吃,肘子特香,炸的刀鱼也好吃。 新人过来敬酒,男方的父母领着儿子和媳妇,一桌一桌的往过敬。新娘子是四爷的表姐,李翠是新娘子的亲姑姑,从四爷的长相看,新娘子肯定不丑。 果然,穿着大红羽绒服的新娘子果然是挺漂亮的,跟在新郎身后。 新郎虽是二婚,但看着很体面,很精干!中等身材,长相端正,瞧着挺般配的一对新人。 正敬酒敬的热闹呢,哐当一声,李壮将吃席的桌子掀了,弄的陪客一身的狼藉。 新娘子她爸不满意了! 那一桌坐的可都是至亲,像是李翠李彩,再不高兴还是坐在主位的席面上。然后一个没防备,李壮起身就把桌子掀了。李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可是儿子给买的新的,今儿才上身……这个气啊! 李彩低声骂李壮:“玲玲结婚,你捣的什么乱?疯了?!”怕他闹酒疯,就没敢叫他喝酒,结果又掀桌子。 李壮指着亲家那边:“……瞧不起人!瞧不起就别娶呀!你们带着新人给亲戚朋友敬酒,把我们两口子放在哪里?” 嫌弃男方敬酒没带着他们两口子。 这边还没开口掰扯呢,‘哐当’又一声,又一个桌子被掀了。 桐桐一看,林守道被殃及了:新娘子的某位姨夫喝多了,爆发了。 这人可有理了:“就是瞧不起人!假酒!拿假酒糊弄事。” 李壮更加得势了,觉得占理了,叫嚷着这婚不结了,立马要把闺女带回去。 然后男方、女方的亲戚加入战团,相互指责。 桐桐看着最后一道上来的菜——拔丝地瓜。 她抓紧时间赶紧夹了一筷子,这个特别好吃。 大姨们站起来看热闹去了,有些爱说公道话的,跑出去当和事佬去了。这个菜再不吃可就凉了,凉了就真的没法吃了。 四爷离那些谩骂圈远,一扭头见桐桐一边瞧热闹,一边筷子不停。这会子发现自己了,还招手呢。 四爷顺势就过去了,桐桐把筷子递给他:“吃饱了吗?” 没有! “尝尝这个!”这个就我吃了。说着,就干脆连盘子都端到手里了,“这闹的,你现在不吃,回去谁给你做饭?” 四爷:“……”也是!他接了筷子,站在边上吃了半盘子的拔丝地瓜。 田易阳正要找桐桐拿卫生纸给林守道擦身上的菜汤,结果就见这俩还在那里讨论,说是拔丝地瓜里放了些山楂罐头,味道还怪好的。 她:“……”真有闲心!她伸出手:“纸!纸!” 桐桐将兜里的纸递过去,四爷从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一块递了过去。 田易阳:“……”行!你俩继续吃吧。 把纸递出去,见隔壁桌的人都走完了,桌上的这个菜还没人吃,干脆端过去给这俩没出息的:好吃就多吃吧,趁着热赶紧吃吧。 林守道擦了擦,其实没太脏,他穿的皮夹克,擦干净就没事了。扔了手里的纸,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了,“喊桐桐,咱回。” 田易阳朝边上指了指:叫两人吃完吧。 林守道朝那边看了一眼:“……”最不值钱的一道菜就是拔丝地瓜,大家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带,就这俩像是没见过世面似得,咋那么稀罕呢? 吃了两盘,差不多就饱了。 现场还闹着呢,女方指责男方不尊重人,弄假酒糊弄事;男方指责女方不能顾全大局,大喜的日子为了小事大动干戈。 主要是张爱红那些娘家人,亲兄弟姐妹多,下一辈的子侄多,还有很多个表亲,那可厉害了,男方愣是干不过人家。 从里面出来,林守道问金家这小子,“顶着冷风吃了那么些……回去熬点汤趁热喝点,你也喝一碗去?” 四爷顺杆爬:“成啊!正好家里人顾不上,照这么闹下去,今晚的饭还不知道在哪呢。” 林守道也是喝了酒了,拉着人就走:“走!那就走。” 田易阳:“……”倒是真不客气。她扭脸问自家姑娘,“想喝点啥热汤?” 热茶和糖水都挺好的,“那就银耳莲子吧……”这个没两小时熬不好。 回林家,田易阳就去厨房熬汤去了,桐桐给泡了热茶。四爷跟林守道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说建材,比如只做铝合金和木材太单一了。 装修所需的很多,以前是水泥地面,但现在谁还愿意用水泥打地面?木板、水磨石、瓷砖等等、等等,这都是可以带的。往后就得货全,货全了,竞争力大。 但像是各种漆,四爷却叫对方慎重:“这个东西材料质量参差不齐。长期接触对身体也不好!” “瓷砖没问题。” “瓷砖本身没有问题,谨慎使用的是瓷砖胶……” 然后这个价位那个价位的,聊的热火朝天的。下午又赶上毛晶和毛淼带着对象来拜年,晚上在家里吃饭,四爷干脆就不走了。 田易阳在厨房就看着这个小子跟叶城和小鹏在那里划拳,那俩喝三五个,他都喝不上一个。本来这连襟俩一进门就说,“今儿非把姨夫灌倒不可。” 可现在,谁撂倒谁可不一定。 毛晶端着盘子到厨房,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姨:“桐桐处对象了?” 瞧那两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个跟人划拳推让,一个在边上笑吟吟的观战,这肯定是处对象了呀。 第557章 人生向暖(66)三更 结果就是把叶城和小鹏给撂倒了,说话舌头捋不直了,走路脚下打飘。 给林守道笑的呀:“我送叶城和晶晶去宾馆。”厂子本来就有招待所,现在招待所也被赵大美盘下来了,改造之后成了宾馆了。环境也还成,也还不远,以前就在厂门口的位置,大门朝街道开。 田易阳帮着给把棉衣穿好:“看着给送进屋去,给赵大美说一声,叫里面照看着。” 知道!小鹏稍微好点,嘴里开始呜呜啦啦的,说啥也听不清楚,但走路还算是稳当。家又不远,淼淼扶着就回了。 其实四爷没少喝,至少四成醉了,肯定头重脚轻。 桐桐怕他一个人走道再给摔了,这样的天不察觉就得出事,她干脆扶四爷走,“妈,我送他到家我就回来。” “哦!把衣裳穿好。” 四爷跟对方告辞,“婶儿,那我先回了。” 完全看不出醉了。田易阳应着,也是看着这孩子稳稳当当的走出去了。 可再反身从厨房的窗户上看出去的时候,就感觉到走路打飘了。路灯照着白亮亮的雪,走不了直道了。 喝酒见人品,她就最烦那种喝酒闹事的,喝酒嘴上没把门的,喝酒后张狂的不知道姓啥叫啥的那种人。喝到一定程度能打住,不管是对方还是他自己,知道适可而止。喝完了安安静静的,不瞎折腾,这就比较顺眼了。 叶城和小鹏都喝了不少,但都不到躺下的程度:能走,扶着能离开。 然后小晔一个劲的说他自己喝多了,再不肯喝了。 不死灌别人,也不死灌自己,这都是难得的酒品了。有那种喝酒叫人讨厌的人,这种人见了就得离远,一喝酒就判若两人的德行,就不能打交道。 她在窗户上看,也没到要人扶的程度,就是两人手拉手靠着往前走,二三十米之后,转弯了。 在金家的楼下都能听到大声的嚷嚷声,家里像是有不少人。 上楼肯定腿软,桐桐拉着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么撑着上楼。二楼而已,上去之后对门和隔壁的人都开着门缝听金家的动静呢。 这会子见两人上来了,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桐桐这才去敲金家的门,李翠就在门边站着,反手就把门给打开了。 结果看见林家这姑娘扶着自家老二回来了。 “这是?”李翠赶紧伸手接人,“同学聚会了?”喝成这样了? “没!在我家跟我俩表姐夫喝的……” 李翠伸出去一半的手突然撤回了:都去人家家里了!人家招待外甥女婿呢,你这上门是啥意思? 她朝后退了退,把门口的位置让开,然后看自家儿子:你要是不能自己走,就叫这姑娘扶你回来。 四爷:“……”家里乱糟糟的,你也不怕人家嫌。 桐桐:“……”这是……脑回路有点别致呀! 她干脆就这么撑着四爷往里走,然后里面都安静了。 客厅里坐着新郎新娘,男方的父母,执事,李彩两口子,还有金子光和金思明。 桐桐朝他们点了点头,笑了笑,就问四爷:“哪边?” 四爷指了指卧室,两人直接进去了。 金思明起身要过去看,李翠瞪眼:有你啥事。 “不是……”不给喝点水吗?“喝醉了爱渴。” 李翠这才不言语了,金思明起身就倒了一杯茶进去了,茶放的时间长了,都凉了。喝完酒就爱喝点冰冰凉凉的东西,舒坦。 结果进去的时候就见老二躺床上,脱个外套都得人家帮忙。外套挂好了,又给脱鞋,整个儿的给塞进被子才完。 他就:“……”真能装相?!你那是喝醉了?醉到那种程度了? 躺在那里眼神清明的,坏怂一个,又哄人家姑娘呢。 他走进去,递杯子:“喝水。” 四爷躺着不动,胳膊都不抬。 桐桐抬手要接杯子,金思明一躲:“没事!他自己可以。”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他,金思明才要怼一句,结果就听人家姑娘说:“不!他不可以。” 金思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一脸的嫌弃,抖了抖鸡皮疙瘩,放下杯子就要走。 结果才一转身,人家林雨桐又说话了,“晚上了,喝什么茶?” 大小伙子,不用这么讲究吧!别管茶水还是白开水,或者干脆就是凉水,有啥水喝啥水,他没那么金贵。 桐桐却取了四爷的保温杯,然后递给金思明:“开水多倒腾几次,等温了,灌到保温杯里。” 金思明挤出三分笑来,问自家那坏怂弟弟:“茶水?还是温水?” “头疼!”四爷眼睛一闭,不搭理金思明。 金思明呵了一声,“等着。”然后咬牙切齿的拿着杯子出去了。 李翠问说:“怎么了?” “晚上了,喝什么茶?”金思明阴阳怪气的,“开水多倒腾几次,等温了,灌到保温杯里。” 李翠赶紧接了杯子,“就是嘛!晚上了,给喝的什么茶?开水倒腾几次就温了,就这点事你都干不好。” 金思明瞪大了眼睛,朝次卧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自家这个以‘恶’著称的妈:您可真听话呀! 李翠真就拿着保温杯去厨房,用碗把开水倒腾温,灌到水壶里,又重新拿了老二的洋瓷杯子,再给倒了一杯的温开水,端出去交给老大:给送进去。 金思明:“……” 行吧!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时候,瞧见老二在床上躺着,林雨桐在小小的卧室里像是检查工作的,声音特别小的说话,他断断续续的还能听到一些。 她说:“……床板太硬了……家里穿的棉拖鞋不包脚跟……这个劳保棉鞋穿脱都不容易,半夜上厕所不方便……” 金思明:“……”哎哟!我家老二现在这么金贵了吗? 他利索的把水递进去,老二靠起来喝水,他就又看见这姑娘在拍打枕头,还把两个摞起来看了看,好似在说:这玩意不舒服,枕一个太矮,枕两个太高。 然后老二很矫情的说:“晚上给枕头下垫件衣服就行了。” 金思明:“……”在这个家里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呀! 洋瓷缸子里的水当时就喝了,保温杯放在手边。 桐桐就不留了,“你睡你的,明早起来喝点小米粥……” 嗯!你回吧。 桐桐一转身又低声跟金思明八卦:“外面说啥呢?咋跑到这儿说来了?” 金思明:“……”家务事,你要打听? 桐桐看四爷,然后四爷问:“外面说啥呢?咋跑到家里说来了?” 金思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不要脸的两人呀! “舅舅和舅妈听舅妈娘家那些人撺掇,非得叫男方再拿两千块钱来……男方找了中人,想叫咱爸从中给说和。亲戚里,也就咱爸还懂道理!大姨夫一向又不拿事,不找咱爸找谁去?” 这都叫什么事?四爷头疼,烦死这种事了。吵吵到啥时候是个头。 桐桐就大声跟金思明说话:“两千就两千吧,两千叫你表姐单存着,这事不就了了。” 意思是男方可以出这个钱,但这个钱给新娘子,叫她当私房钱,娘家别沾边。这事有什么好争议的。 金思明:“……”你这话说的,傻不傻?肯定是我舅舅和舅妈想贪这两千呗,他也不客气,就直说:“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为姑娘打算。” “那要是这样,那该新娘子拿主意呀!关别人什么事呢?” 金思明:“……” 桐桐跟四爷摆摆手,“我走了啊!你睡吧。” 出来就把门带上,只跟金子光和李翠打招呼,“叔、婶儿,我先回了。” 金子光和李翠两口子笑的亮出一口牙来,喊金思明:“把桐桐给送回去。” 金思明认命的跑腿,出来把门带上了。 然后李翠就说侄女李玲:“日子得你过!你爸妈非叫人家拿这个钱,那你就把这个钱收了算了。” 两口子之间,从这个包里装那个包里,别人管不着。你的心要是向着你娘家,那该男方考虑这个婚事成还是不成;你要是心向着你自己、向着你自己的小家,那男方要是不愿意出这个钱,你也可以斟酌。 道理就这么简单! 四爷在里面听见了,翻身打了个哈欠:看!家里的事在桐桐手里就是这么办的,多简单! 可不吗?多简单。 李翠看着李玲,你比人家桐桐大多少呢,脑子却跟一团浆糊一样,笨不笨呀!本来不利你的事,可你要是会折腾,就能处处利你,你咋就想不到呢? 李玲看新婚丈夫:“……那要不,明儿给我开个账户,你给我把钱存上……” 男方马上就应承了,看向执事:“您看这么办成吗?”他李壮想卖闺女,占这个钱,那不成。但把钱给到儿媳妇手里,这个可以。 李壮他要是还想要这个钱,那他就从他闺女手里借。这可是借债,有借得有还呀! 李翠就不再多嘴了,她心想,这要是林家那个丫头,那丫头会说她把这个钱存了死期,谁也不能动,她自己都取不出来。干脆连娘家借钱的路子都给堵死了。 其实,这主意可以给李玲出。但是呢,人家是亲生父母和亲闺女的关系,至亲!咱只是姑姑,疏不间亲,出不着这个主意。 只看李玲自己聪明不聪明,能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或是看男方能不能给做通工作,好好的教她学聪明。 否则,谁都不能说这个话。 吵吵了半晚上,结果几句话就得了。四爷迷糊的时候都听见大门的关合声,金思明回来了,客人走完了,家里只有轻微的收拾客厅的声音。 第558章 人生向暖(67)一更 过年家里待客不少,林守道的一群老伙计,上家里来了,那是少不了一顿酒的。 这一喝酒呀,就闹挺,哭的嗷嗷嗷的。 “……那前儿是啥日子?过年有舞会……跳跳舞,上啤酒屋去,两毛五一瓶啤酒,坐下去不得干六七瓶呀?” “那得呢!一盘花生米,一盘炝拌豆腐干,再来个炒肝尖儿……没结婚的时候,咱谁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有啥烦恼呢?就是结了婚,烦恼也是媳妇爱叨叨,还有啥呀?” “老林我跟你说……我最难的时候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赊账赊的呀,我都不敢白天出门……我媳妇肚子疼呀,不敢上医院,上不起……” 桐桐将炝莲菜给端过去,一过去,边上一个大叔就说:“你姑娘有本事……我姑娘也学的好……就是自尊心太强,老师催着好几回资料费……我总说等等等等……只想着等外面的活儿把工钱结了,好给孩子交……结果呢?回家了,不念了。跟桐桐一般大,读高中了……高一没念完,不念了……年前去了南边打工去了……今年过年都没回来……” 说起来就哭:“我对不起我姑娘……我姑娘遭罪了……” 桐桐回厨房,站在田易阳的边上,低声问说:“都下岗了?当时不是留下了吗?” “跟拉车的老廖一样,年纪上来了,体力活不行了,绩效上不去,淘汰了。”田易阳一边给切牛肉,一边道:“多亏你爸当时叫我留下了,他直接去外面闯去了。这要是留下来,还不定怎么样呢。当时好些人都觉得车间工资高……瞧,两三年的时间,都又给淘汰了。” 说起来,她的刀在案板上用力,“像是我们这个年岁了,没工作了咋办?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到了年老体弱需要养的时候了,小的有没成家的,有没成年的……自己还一身的病痛……” 这说着呢,她把刀猛的朝案板上一放,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下来了:“你知道这跟啥一样吗?” 啥? “就跟把家里喂惯了的崽儿全给赶出去扔大山里自生自灭一样……” 桐桐:“……”赶紧揽住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摇晃:“咋说别人的事,你这还哭上了呢?” “那话咋说的?感同身受,懂不?”田易阳说着,用袖子擦了眼泪,又在围裙上擦手,这才又把卤牛肉切了满满一大盘递给桐桐:“端出去吧。” 外面林守道就给出主意,“改窗户的现在挺多的,谁也别跟谁冲了……城里要是不行,就去乡下转转。哪怕是把铝合金窗户给卖出去,也给提成,对吧?” 一说这个,田易阳就转过来狠狠的看林守道:都搀行夺市的,你那生意还咋做? 她气的咚咚咚的剁生姜:太实诚了!犯傻了不是? 客人一走,两口子又因为这个叨叨。 林守道说她:“一个人是把生意做不完的。” “那你也不能不防备呀?” “防备啥呀?”林守道摆手,“哪那么些个防备?” “他们从厂里也直接拿货了……回头更低价的卖给你那边的大客户咋办?” 林守道蒙头睡觉去了,喝了酒了,鼾声马上就起来了。 田易阳气的狠狠的拍打了对方一下:啥人呀? 桐桐:“……”她给打岔,“妈,这点心……能吃吗?” 田易阳出来了,就是那种一层麻纸包装的,上面有个红纸,用麻绳捆起来的那种。麻纸破了一点,定下渣子都掉出来了。 桐桐用手捏了捏,跟石头似得:死硬死硬的。 “冻住了吧。” “这都拎来半天了,一点没解冻?”桐桐拆了一包,一包只放了六个。 “哎哟!这玩意整的。”田易阳看了再看,“回头捣碎了包糖包子……能用!”好好的粮食不能给糟践了呀,“留着吧!别放外面了,省的你爸再送别人,怪难为情的。” 她指了指别的点心:“你拆其他的吧,有那能吃的。金家年前卖了不少,好些人都买了……那个才做没几天,吃那个去。” “不吃!在学校吃点心吃惯了,爱吃现烤的。回头我就给咱家买个烤箱,咱自己烤着吃。” 造吧!有俩钱你就使劲的给我造。 田易阳说着,突然想起来了:“小晔他爸……也下岗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没说,“他家有那小饭馆忙呢!那地方多几双手都忙不过来。” 过了大年初七,金家的小饭馆就开了。还是一样,没有那么些复杂的,就是冒菜。各种菜品摆在那里,自选。但是呢,也有主食,配米饭可以。下几包方便面也行。想煮龙须面和挂面混在里面都是可以的。 配好一锅汤就行了,煮着就完了。 这个东西就是备菜需要个人,煮需要个人。 金子光下岗了,就在店里帮忙了。这烤箱也搬到店里,只烤蜂蜜小蛋糕,现烤现卖。一斤两斤的也卖,一个两个的也往出卖。现在这一片路通了,人流量大的很。距离医院又近,过来吃饭的,顺便买点吃食的。大年初七一开门,生意就不差。 本来三个人忙,谁也不清闲。 现在添了一个人,还是谁都不清闲。 四爷拿了桐桐做的表格给印了好几个大本子,林家的店里有这个记账,金家这边也一样,把账目摆弄清楚。家里的开销是另外的,别总跟店里的钱混到一块,这不一样。 去年开了半年,肯定是赚钱的。 最开始一个月三四百,到了后来,一月赚的在两千上下。没有租金,利润相当高。 年前做点心,没咋赚,还赚了两三千。 今年两个生意占用一个店铺,屋檐下放烤箱,有个桌子大的操作台就可以了。烤出来倒在盘里,边上挂些塑料袋,有个天平秤,这把生意做了。 第一天算是生意比较淡的,晚上一算账,还能挣个七八十块钱。 李翠就心有余悸,说金子光:“幸亏老二当时买下这个铺子。”要不然这会子咋办?抓瞎了吧。 现在这情况,有个安生的活干,心里都能稍微稳当些。 金思明把零钱一张一张的整理好,“大国哥那食堂承包不成了,您知道吗?” 咋承包不成了? “换校长了呗!”金思明一脸的幸灾乐祸,“教育局另外给派了,说是要打造什么实验小学,规矩得改了。学校的食堂不对外承包了,只聘临时工……听说这几天正到处打听,看哪里有铺子往外租……” “租我家的铺子?”田易阳看着来的人,“我家的铺子租出去了,这都租了半年了。” “我听说你们家是一年一租……那再过半年是不是就到期了。”金大妮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笑意,“你放心,租金好说……” 田易阳心说,她就不是个爱跟熟人做生意的人。涨租金不好意思张口呀! 桐桐倒了水过来递给金大妮:“这租一年,确实就到期了。但我家也没打算再往出租。” “啊?不出租?” 桐桐摁住要说话的田易阳,“我家的情况有点变化,我爸我妈打算自己投资,找个人看店就行!说实话,现在那地方的人流量,随便卖啥都能赚。租金才几个钱,对吧?但是跟人签约了,暂时不好反悔。这几天正打算跟租客说这个事呢,叫他提前找店铺。一到期就收回了。” 田易阳看了闺女一眼,没言语。 “您看……叫您白跑一趟。”桐桐和和气气的,一脸的歉意。 金大妮慢慢的起身,都要走了,突然就站住脚,“那你看……晚上的时候,你们店铺门口那块地方,能租给咱吗?” “那不归我们家,那属于市政。市政不让摆,给我们说了,要是有谁在那里摆,叫直接打电话给管理局……我们倒是想租出去赚点呢,可一个电话打出去,也得罚我们呀。要不是这个原因,谁看不见那个地方好呢?” 行吧!金大妮只能告辞,桐桐把她带来的东西塞给她,给送到门口,看着人走了,这才关了门。 田易阳点了点桐桐:“真能编。” 其实真可以那么操作,但是田易阳显然是不想费那个心。那就先这样吧! 田易阳就多看了自家姑娘几眼:“小晔家跟他大姑不合,你倒是挺着急,也看金大妮不顺眼?” 桐桐只笑:“您想问啥呀?” “问了你就说?” “看心情。” 厚脸皮那样:“注意分寸。” 知道呢! 桐桐这边准备开学的事呢,结果租客找到家里了,“实在是租不成了!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捣乱捣的厉害……” “谁捣乱?”桐桐请人家坐,这租客不是本地人,当时路还没彻底通的时候他就租下铺子了,“是只在咱的铺子里捣乱,还是所有的铺子都捣乱。” “所有的铺子都捣乱!”这人一脸的可惜,“小本生意,咱可真折腾不起。” 这人在店里炸麻花,生意也挺好的,“是打砸呀?还是怎么着你了?” “没!来了就是称兄道弟的,这个抓一把麻花走了,那个又抓一把……来七八个人,一人抓走四五根长麻花,我赚啥呀?” “报警了吗?” “这不是称兄道弟吗?说来说去,就是吃了我些东西,‘尝了尝’麻花,这么大点的事……”报警能怎么着?“报过一次警,结果有人第二天买了我的麻花说是吃出了石子,把牙给崩了,一嘴的血,我还赔了人家三百块呢。” 四爷也才第一次知道,一直有人在店里白吃白喝。他问金思明:“你咋不早说呢?” 第559章 人生向暖(68)二更 四爷难得的没出门,留在店里帮忙。 李翠看着老二坐在那里像是领导视察似得,实在是不得劲。店里包括外面的塑料棚子,地方都不算大。他往那里一坐,客人一进来,挨着他的那两张桌子人家都刻意避开,不往那边坐了。 冒菜这个东西,其实还是姑娘们爱吃。 医院的护士医生、学校的老师,周围做生意看店的大姑娘小媳妇,人挺多的。 人一进来,先是一愣。看看老大,再看看坐在外面的老二,看西洋景似得。然后过来等,这个喊:“麻酱多要些,不要香菜……”那个喊:“重辣,多放香菜。” 金思明手里忙着,也应着,跟熟客不时的聊几句。 四爷注意的是:每个碗上都套塑料袋,饭菜是盛放在塑料袋里的。 这其实并不好,但又无法阻止。问题是厨房中会产生大量的塑料垃圾。 他把这个记在心里,就看今儿能不能碰上金思明说的那些人了。 塑料棚入口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是两个盘子,盘子里放蜂蜜蛋糕,上面盖着新纱布缝制出来的小棉被,怕蛋糕冻住了。 他看了看时间,眼看快中午一点了,塑料门帘被掀开,一溜串进来四个大小伙子,二十上下的样儿,“明子,冒四碗菜,多放火腿和午餐肉,冻豆腐也多来些。” 金思明一脸的笑模样,“哥,这是才起?” 一个个的头发油乎乎的,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穿着磨的早就掉皮的人造革棉夹克,脸跟没洗似得。 这人进来特别的顺手,揭开盖在小蛋糕上的棉被,一把上去抓了五六个,就直接往里面去,一边走一边吃,“昨晚打了个通宵,早上七点才睡的,刚起来……” 然后紧跟着的四个人,都是一人抓几个。 落在最后那个抓完把棉被又给盖上,咬了一口蛋糕还给金子光说话,“叔,今儿着吃着不甜。” 金子光只笑,“那是糖放少了。给你抓着白糖,蘸着吃。” 这人摆手:“这倒是不用……先垫巴点,饿了。” 四个人抓走了二十个上下。 店里做生意,这玩意一斤是多少个,这是专门测过的。手工操作有误差,但也基本都是一斤在二十到二十四个之间。 也就是白吃了一斤糕点了。 那边的冒菜也是,一人三包泡面,火腿肠、午餐肉、冻豆腐这些都给放上。可饶是如此,带头的那个还说:“今儿没有鹌鹑蛋。” “哥,鹌鹑蛋没送来,今儿都是鸡蛋。”金思明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笑盈盈的,“鸡蛋在卤汤里泡着,还没入味……” “那算了!多打一份米饭!” 王红果默默的打了一份米饭给送过去了。 金思明跟这几个聊,聊昨晚打牌,谁赢了之类的。 吃完饭,带头的那个假模假样的,“兄弟,多少钱呀?” “哥,看你说的!走你的。” “那记着账……咱一码归一码。”嘴上应付着,人却往外走,看见四爷了还笑:“哎哟!高材生回来了?”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把这些人往出送了送。 然后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人从隔壁的店里拿了饮料出来。再往过走,兜里揣着橘子,进了下一家店,要去拿人家的什么东西,他就看不见了,也不用看了。 这种人就是靠这个混日子呢。 大危害没有,就是挨家挨户的占便宜。 再回来的时候金思明就说:“别琢磨了!能称兄道弟就成。只要叫他吃喝,咋都行!可要是不给吃不给喝,这些人就是往咱店里一坐,吆五喝六的,你就说生意还能做吗?” 李翠这么个恶人呢,在这事上也不犟:“社会上的事就这样!你在学校呆的时间长,以后接触的人跟这些人都不一样,但社会上就是这样子。” 金子光看自家二老,“不是你爸你哥怂,是有些事得含混着来。就像是这些人在咱家白吃白喝了……那要是谁在咱家门口摆摊,占地方,或是来找茬,那都不好使。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林守道这边呢,桐桐站在院子里,听着林守道跟一个三十来岁穿的溜光水滑的人在那里说话。 “咱这来了在店门口这么一热闹,林老哥得意思意思吧?” “那必须的呀!”林守道给递烟点烟:“老弟看多少钱合适?” 对方不说具体的数目,只摆摆手,“就是个心意!” 林守道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合适吗?” 对方吐了吐烟圈,不言语。 林守道又赶紧说:“再拿些烟酒,这是少不了的。” “那可就弄的大了!这烟,不说软中华,最起码得红塔山吧。” “应该!应该的。” “那么些人给你耍热闹,十条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酒不要多好的,老窖得拿十箱吧。” “成!成!十箱……可以!可以。” …… 桐桐站着没动地方,红塔山一条一百,十条就是一千;老窖批发价按照二十一瓶算,一箱是六瓶,就是一百二。十箱就是一千二。 再加上一千块的红包,在门口耍一下社火,对方要的这些加起来就值三千二。林守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去,脸色特别的难看。 桐桐趁着他跟隔壁店里的老板一块商量这事的时候往出走,就见刚才那人跟几个小跟班说话。 远远的听着,对方在吐槽林守道:“抠搜劲儿的!我心说,叫他出个三千算了,人家只愿意拿一千。那就烟酒补齐嘛!这下后悔了吧,花的可比三千还多。” 桐桐‘啧’了一声:不管哪里,不管什么时候,这样一个群体肯定是存在的!有时候只是伪装成别的样子而已。 可她是没想到,这些人下手这么黑呀!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进去呆着吧。 四爷看着桐桐:“去店里了?才回来?” “嗯!有点事。”桐桐朝后面的店看了看,“没有人骚扰?” 四爷:“……”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儿才知道的。”正要去找你呢,你自己来了。 桐桐就道:“快开学了,利索的收拾了就完了。没时间跟他们磨蹭。” 四爷:“……”她这个脑子,就干这个在行。事才知道,办法马上就有了,“听你的。” 桐桐挨着四爷,低声嘀咕了几句。 四爷看了她一眼,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你能给地痞流氓当祖奶奶。” 别贫!事挺简单的,“就这么定了啊!” 嗯!就这么定了,赶紧回去吧。 桐桐一摆手,三步并两步的跑远了。 金思明从窗户上看见了,撇撇嘴:腻腻歪歪的,一对厚脸皮。 桐桐搓着手回家,一进屋就跺脚:“冻死个人了。” 田易阳看钟表:“都八点半了!是小晔送你回来的?” “嗯呢!”桐桐换了鞋朝卧室看:“我爸呢?” “也才回来,换衣裳呢。” 林守道穿着毛衣毛裤从里面出来,“干嘛?还想去店里玩?” 桐桐凑到林守道边上,低声道:“明儿要是有人找你买烟酒,你只管买。” 啊?“相熟的烟酒店,叫他们送就完了……” 怎么那么老实呢?桐桐一把拉住他:“您听我的,明儿或是后儿,必是有人会找你推销烟酒,送货上门那种,您只管买,买了之后,不是闹社火要给人家吗?就拿买的这个直接给就完了。” 田易阳插话说,“怕是她认识的人做生意呢,买个一两次,买谁的不是买呀。” 林守道看了老婆一眼,外面这些污糟事他从不回家来说,自己解决了就完了。她肯定不知道要买多大的量。 桐桐抓着他的胳膊捏了捏,眨了眨眼睛,“我妈说的对,听我妈的吧。” 林守道笑了笑没言语,结果第二天下半晌,果然就有人来推销烟酒,一个个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当即就变了脸色,这些人是不是威胁桐桐了? 不就是买烟酒吗?买! 十条烟,十箱酒,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呢,直接给搬家里来了。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转脸去下一家推销去了,有些人说:“不是不多买,是真没那么些现钱。” “那东西先给你们放下,回头我们来收账。” 真就给各家放了十箱烟,十箱酒,转身跑了。 一个个的在店里骂娘,都觉得是那谁干的!那边要烟酒,这边又非叫咱买他的烟酒,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谁都不敢得罪那些人,于是,就这么默认了。 等到正月十三,社火早早的耍起来了。舞龙扭秧歌的,在店门口闹腾。后面专门跟着一辆小卡车,副驾驶上的人收红包,空车厢里收礼物。 今儿一水的烟酒。 这么些烟酒,要卖了变现的。于是,这些人就找烟酒店,叫他们把这些货给收购回去。 可这么大的货量,人家也得验真假。 这一看,不说是假的,只说要不起,不能要。 双方正争执呢,市场稽查来了,直接给查封了,人暂时被扣住了,这已经是违法了。 现在打假打的厉害,来真格的那种打假。一旦查出来了,根据金额的大小,这是要判刑的。达到五万,就两年起步了。 林守道正在门口扫地上的鞭炮碎屑,人家就来调查来了,问烟酒怎么回事。 这一片做生意的都被人强行卖烟酒,这件事的始末必须说清楚,要不然咱们就跟‘假’挂上勾了。 怎么被强买强卖,怎么被变相的勒索,这得说清楚。 第560章 人生向暖(69)三更 金思明看着自家老二收拾衣服,这是明儿要返校了吧。 他靠在门边,低声问:“你怎么会想着那些人听了消息就会那么去干……” “混混的思维。”四爷看了他一眼,“而且方便呀!之前才闹出因为假酒婚事差点告吹的事,他们心里就先有这个影子!一有这个消息,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利润足够大!假的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为啥不能干呢?而且,表姐夫家就能弄到假酒,他有途径,那些人上门去打听怎么会打听不来?” 金思明:“……”这就叫顺势而为吧!有这么一条随时能用的线,才能真的把那些人拐带到坑里。 他就说:“你对混混……很了解呀?” 四爷:“……”那种混混的思维模式也不是一般人能建立起来的!哪个好人那么想问题呢?但这个不需要再过多的解释了。 反正就是:“你可以放一些话出去,就说你也是听别人说的,你那一片有人看上了,谁插手收拾谁。” 金思明:“……” “再有类似的事,你给我打电话。”四爷看了他一眼,“不管多大的麻烦,别瞒着!打电话来就行,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不是!你好好上学……”别沾染那些人,“一旦沾染上,你的前程不要了?” 四爷反问他:“这次的事跟我有关系?” 金思明摇头:没有。 “会跟我扯上关系?” 金思明又摇头:不会! “那不就结了!”就你这样的,以前还出去瞎混,“你本分你的,麻烦我解决。”说完就看他:“还有事?” 金思明转身就走,委屈大发了:一个肚子出来的,长的没啥差别,学习不如他就算了,别的地方也不如他,这就很过分了。 我好也好不过他,坏也坏不过他,气死了个人了。 四爷追出来问了一句:“摩托车你要吗?” 啊? 金思明马上转过身,嬉笑着一张脸:“摩托车呀?多大排量的……”说着,就往卧室来,给自家这坏怂弟弟把床单扯整齐,被窝都给铺好,“回头我弄点糠来,专门给你装枕头。” 四爷取了一张名片递过去:“不够十八,不能上路。但是,这个人在城外有场地,可以练车。一周给自己空出一天时间,去骑摩托,顺便练车。有专门的教练,学费已经付过了。” 金思明脸色一变,缩回手:“你花的这个钱,我今年能挣回来吗?” 有点悬,“但你挣的是你的,你花的是我的!去吗?” 金思明小心的伸手过去,蹭的一下把名片抽走了:“技多不压身,我是学技术去的!又不是玩,对吧?” 嗯!学去吧,“现在……舒服了吗?” 金思明把名片贴在胸口上,“舒坦!”说着话,就往厨房去了,“老弟呀,哥给你做点下酒零食,带去宿舍吃呗。” 干煸出来的麻辣鸡丝,整整的一大盆,往塑料袋里一装,又给套了一层又一层,“不容易放坏,下酒最好了!” 然后又去厨房折腾,把吊鲜味儿的小鱼干全给炸了,然后晾的不热了,又给一层包一层的包好。 将两包东西全给放到一布包里,“小晔,下面的麻辣鸡丝是你的,上面个炸小鱼是给你对象的!小姑娘吃辣长痘,炸小鱼没放辣,是给她带的。” 李翠回来的时候看看炖汤底的鸡腿全没了,“明儿再去批发些?” 嗯!再去批发些。 “连小鱼干也没了?” “一块批发吧。” 李翠看了看那做好的吃的,那么大一包,倒是挺舍得的。 “还有我的?”桐桐手指伸进去掏了一个出来,还真挺好吃的,刺都是脆的,“不错呀!”她看向来送人的金思明,“你稍微等等,我送你个东西。” 金思明:“……”哟!都是大方人呐! 桐桐从包里取出个旅游票本来,“我爸我妈也没时间,这是我一同学送我的,京城的旅游票,半年内都有效!你抽上一周的时间,可以出去见见世面,转转景点。” 金思明指了指自己:“我去旅游?” “嗯呢!”桐桐就说,“我给了周鹏一份,他肯定会去的!你们做个伴儿。机票、酒店之类的……”她指了指四爷,“找他。” 老二还负责管机票和酒店呐:“那我去!肯定去。”他态度老好了,“妹儿,想吃啥哥给你做,做好了专门给你送去。” “成!想吃了就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到了跟前,四爷将桐桐塞上去,这才说金思明:“你跟爸妈整天在店里,人一多事一忙,难免会脾气不好……远香近臭,说的太厉害了你避出去玩半天……” “知道了!走你的吧。” 果然到店里的时候人特别多,自家妈又喊了:“送人送了这半天,又在哪里耽搁了?” 金思明:“……”老二又不用爸妈的钱,爸妈都是给我干呢!嗯!对的!他们都是给我干的。我是老板,我挣的多,骂骂我怎么了?这不应当应分的吗? 他笑嘻嘻的跑进来,“来喽——来喽——老板上岗喽——” 学校附近,大冷天的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用纸板写着‘家教’等字样,等着新学期能找到兼职的工作。 回宿舍,宿舍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楼道里到处跑的都是人,说着话,一会子有人上宿舍推销方便面,一会子又有人来推销ic电话卡,还有人来卖各种考级资料书。 最叫桐桐没想到的是,有人来发传单,“我们有一台洗衣机,洗一个小时五毛,你们最好能一个宿舍凑到一块,洗完甩完,衣服好干。” 然后留了宿舍的房间号和姓名,走人了。 康妮心动,但她不愿意用别人的:“咱们凑钱买一台吧!咱自己用,不洗内衣袜子,就单洗外衣,床单被罩,可以吗?可以吗?” 没人说话,肯定是有人不愿意。 桐桐就笑:“买一台是真不难,今年这电器降价了,尤其是国产电器,降价更厉害了,不贵!但是,咱放哪?” 然后都抬头看上铺的康妮,问她:“放哪?”转身都困难,这玩意没地方放呀。 康妮一下子泄气了:“怎么这么挤呢?” 杜鸣岔开话题,说起了电器降价的事,“……国外的品牌挤压的国产快倒闭了,除了降价没别的办法……” 张一男就问说:“降价不就赔大了。” “这本就是背水一战,不求生则死。”杜鸣叹气,“挺悲壮的。” 康妮在上面涂指甲油:“倒也不用悲观,虽说降价了,但之前肯定积压了不少库存,库存清理了,流动资金就多了。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论亏了还是赚了的。” 说着,她就问说:“听说咱们班有几个挂科的,咱们女生都过了吧。” 张一男一脸的侥幸:“我门门都是六十多分,物理化学我只得了六十一分。”差一点! 成绩有老师给打的平时表现分,要不是老师高抬贵手,怕是很难过得了关吧。 康妮嘟嘴:“我有三门也是六十多……”奖学金这种事不要想了。说着就问桐桐,“你的奖学金稳了吧。” 桐桐就笑:“想吃什么,我请。” “请两顿吧!是不是四级也过了?” 桐桐和杜鸣都笑,杜鸣的四级也过了。 一开学就请了两场客,在酒桌上开启了今年的学校生活。 在桐桐和四爷看来,今年最重要的就是项目到底批没批。 他们被请去了七次,各种的阐述之后,这才给批了。被批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暖和了,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从四月开始,咱们的项目正式启动。 第一次会议就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这个季节,户外是最舒服的。 大家开的就是个简单的碰头会,接下来怎么搞。 这事好讨论,术业有专攻嘛。各人有一摊子事就完了,一周一碰头,说一下进度。进度要是跟不上,就还需要再请外援。 桐桐的任务就是做油脂这一块,需得从废油中将生物柴油提炼出来。 四爷又给扔了一个新问题:厨房垃圾中的塑料问题。 这需要从中将塑料用机器分拣出来,然后清洗,再之后得做成颗粒,使得塑料能重复使用。 而这就需要这台设备能做到自我循环,比如,这台机器能否使用生物柴油做燃料驱动,厨房处理过的污水能否二次利用清洗类似厨房塑料这类物质,用完再二次去污,清洁循环。 宋杰也大三了,搞机械的,主动说:“那咱俩一组?”这个金思晔这个方面很擅长,之前写的那些个申请材料就看的出来,他自学的不错。 使用生物柴油的话,吴兵就得两个小组跑,一边是跟林雨桐沟通,一边是跟宋杰这边常探讨。他成了两组的机动人员。 史辉搞饲料的,桐桐得机动性的跟他配合。 剩下的就是不做技术的杜鸣和张一男了,两人搞后勤,打辅助。 这次的碰头会要散的时候,四爷从包里拿出信封来,每个信封里两百,四月的提前发下去:“这是补助……”拿了钱就得干活,别一见到难题就打退堂鼓,这钱拿到手里硬着头皮都得干下去。 “这是从企业找来的资金,人家对咱们的项目很感兴趣。等五一放假,咱们跟企业的领导碰个面……” 所以,努力吧!钱景非常好。 这就没有顾虑了,因为还没干呢,就有人往里投入,将来能变现,这就是动力! 于是,不用人催,这就动吧。 张一男甚至去跟人家食堂窗口说:管我一日三餐,我帮着处理厨房垃圾。别的钱就不要了。 第561章 人生向暖(70)一更 “我的乖乖——” 史辉摇晃着手里的玻璃瓶:“这跟厨房里的食用油看起来是一样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桐桐看着震动着的过滤网,“还是不够!需得一种过滤布,继续除渣……” 史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妹儿,这要是心眼歪的人,把这油放到市场上,这得是多大的利润。下水沟里到处是这种垃圾油脂……” “是啊!”桐桐调整才送来的机器,震动频率好似小了,“这一步技术含量不高,很容易就能过滤出这样的地沟油来,确实是暴利。” 史辉盯着金黄金黄的油,谁能想到这玩意是垃圾变出来的呢? 正忙着呢,实验室的玻璃窗被敲了一下,杜鸣拎着饭在外面招手:出来!换班吃饭。 史辉不懂林雨桐这一套东西,“那我先出去,你调好了喊我来盯着。” 好! 出去的时候杜鸣已经把饭给拿出来摆好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史辉朝里指了指,“看看去!那油分离的,漂亮,金黄金黄的!比食用油都像食用油。小作坊榨油厂出来的油都没那个鲜亮。” 是吗? 杜鸣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桐桐端起个杯子给她展示了展示。 “厉害!”杜鸣在外面竖起了大拇指,回过头给桐桐把饭菜往出拿。 史辉一边吃一边笑:“周末了,别人都去逛街,去跳舞,去卡拉ok……你不去?外联后勤不包括送饭。” “跟你们比,我这算是轻松的了。”拿一份工资干一份活,这点自觉性是有的。 桐桐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小声拌嘴,史辉擦了嘴要进去,桐桐摆摆手,“不着急,慢慢吃呗。” 杜鸣将筷子递给桐桐:“需要我做什么?”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夹子:“你得去材料学院那边,问问过滤布的事……” 杜鸣将夹子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我现在就去。” 说着,夹子也拿走了,一边走一边轻轻拍打着大腿,要出门了想起来了,“你要的那个甲醇,十公斤,够吗?” “暂时够了。” “还要什么吗?”杜鸣站住脚,“我顺手就办了。” “这个你办不了,得老大去办。” 张一男拉着垃圾桶回来了,问说:“要办什么?” 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味道,各个都泰然自若的。 桐桐一边夹着排骨吃,一边道:“姐呀,你得抽空跑一趟菜市场。” 菜市场?买啥呀? “劣质动物脂肪。” 啊? “啊!就是处理猪内脏的时候,从猪肠子里拽出来的咱一般不食用的那种猪油。还有一般咱都不吃的淋巴肉,包括鲜猪皮这些……” “懂了!就是要平时咱不吃,但能炼出油脂的东西,是吧?” 对,“再有就是找那种反复炸过东西的油……” 那谁舍得倒呀,“回头弄个酒精炉子,咱自己炸点啥,把油留着吧。” 酒精炉子多费劲呀?“……我回去取一趟吧。这学期还没回过家呢。” “家里哪那么多油?” “那谁……他家里有个小饭馆,天天得炸豆腐花生米啥的,我家有个铺子租给卖麻花的,也有那种油,我回去取更快。” 于是,桐桐下午回家,赶晚上再回学校。 回来没直接回家,先去饭馆。 李翠见了桐桐就笑:“你俩回来了?小晔呢?要吃啥,给你做。” 桐桐摆手,“我吃过了,就看看饭馆用的油……” 金思明从里面探出头来,“小晔打电话说过了,给你装好了。”说着,就拎了个塑料桶子出来,“不多,二三斤。” “反复炸过东西的?” “这是油!”谁家舍得倒?不都是过滤一下,放着静置静置,然后倒的时候别把下面的渣子倒出来就行,然后再给里面添点新油,继续用嘛。 桐桐:“……”也对。 她直接拎过来,“反复炸过几次,过滤后那些油底子,带渣子的都行,把那个给我灌到一个桶子里留着。” 金思明应承的可利索的,“成!给你留着。” 那就行了。桐桐跟李翠和金子光摆手,“叔婶,那我走了。” “啥也不吃?那给你们带点啥?” “不了!我回去转一圈,还得回学校。” “小晔咋不跟着一道回来呢?” “忙着呢,走不开。” “那么忙呀?” 嗯呢! 来去一阵风一样,说走就走了。 李翠嘀咕:“这是忙啥呢?要那玩意干啥?” 谁知道呢!咱也搞不懂。 桐桐又去麻花店,弄了三四斤这个油,还给了人家十块钱呢。到家的时候田易阳正在做饭,她是提前打了电话的,屋里一股子炸鱼味儿,“赶紧的进来,洗手吃饭。” 这才四点,就又吃饭呀?“给我带上就成了,我放点过季衣裳,就得走了。” 田易阳把火关了追出来,“这半学期都不回来,回来转个身就要走?明儿走就迟了?” “我的妈呀,我得上课,还得做实验,人家批项目是拨了钱的,能玩笑吗?”桐桐把包拎到卧室,回身抱了抱田易阳,“你乖乖的……等忙过这一阵了,我给你买金链子……” 去去去!哄孩子呢。 桐桐就笑,“真得走了!跟我爸说一声,就说我想他了,回头给他买个金表。” “别瞎花钱!带出去再叫人给抢了。” “咱晚上在被窝里戴着!”桐桐一边往出走一边笑,“咱这边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夜长天短,晚上戴也不亏。” 这熊孩子,有正行没? 桐桐嘎嘎嘎的笑,拎了她的废油转身跑了,“有空了就打电话,不打就是忙着呢。” 田易阳趴在窗户上探着头看,直到真的瞧不见了。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屋子,这才想起来:“带鱼也没带。” 其实还没复炸呢!她复炸了一遍,晚上喊燕燕和淼淼过来吃饭,要不然这么些呢,咋吃的完呀! “忙!忙!咋就那么忙呢?” 可不就是那么忙吗? 这边杜鸣拿了各种材料的过滤布来调适,那边又得跟张一男商量,看看还有哪种油脂类型,而且,哪怕是废油,也不都一样,“老大,怕是还得找隔油池里的油再来试试。” 隔油池?张一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哪怕不知道,但这会子也先应下来,“成!我去找。” 跟这个沟通完了,又得找四爷和宋杰,“过滤网震动频率太小了。” 就跟打捞液体里的东西是一个原理,打捞上来抖一抖,就是这么个事。 就是这么不停的调适中,谁其实都不清闲。 本来说的是一周一碰头,现在是几乎天天碰头,晚上九点半以后,去食堂加餐的时候能匆匆的碰一面,说一下今儿的进度。 但这是真的锻炼人,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的默契配合,从最初战战兢兢的尝试到逐渐稳住心态,特相信这玩意能完成。 张一男不得不学习环境卫生这一块,她把垃圾的种类都扒拉的特清楚了。而且,学校的环境已经不足以满足实验室的需要了,杜鸣得跟城市环卫联系协调,得张一男亲自去取样。 做技术的成了多面手,其他的东西不知不觉的都懂了一些了。跑外联的,跟什么人都能打上交道。 人家不搭理,咱就去学校开证明,要求公对公的配合一下。 碰了无数的钉子,走了无数的弯路,等真完成了一台机器,基本达到预期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三第二学期了。 对于史辉和宋杰连同吴兵而言,已经是研一的第二学期了。 因着这个项目,这三人在大四顺利保研,一直也没离开这个项目。 这两年间,没有节假日,每天晚上能睡五个小时就不错了。 直到这一年的四月底,眼看就要放五一假了,提着的心才放下。站在实验室里,看着一桶一桶的垃圾投进去,而后一层层的分离。 废油实现了多种用途,最重要的产物就是甘油和生物柴油;残渣进行了分拣消毒烘干等处理,出来的是颗粒状的饲料。这一部分单独做出来已经有大半年了,完全可以达到饲料标准,也一直在养殖场试用。跟其他的饲料并无太大的不同。 塑料被加工成塑料颗粒,可重复使用。 污水循环处理流出来的水不能饮用,但可以达到排污标准。 所以,这是什么呢?这是聚宝盆呐。 张一男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往下一蹲,头埋在膝盖里哭了:“真的成了!真的成了!” 史辉上去摸着机器,“这玩意……就是我对象呀!两年……就跟它耗着了!” 他们每个人都熟悉这台机器的每一个零部件,为啥这么设计的,每个人都能讲的出来。 吴兵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只看着那出来的生物柴油:“……这个东西用在飞机上,价格比咱们预期的高的多……” 所以,虽然也能转化成甘油,用于工业生产。但是经济价值最高的还是生物柴油! 桐桐靠在边上直笑,看四爷:“可以了!就是这样了!” 于是,四爷就发出邀请,紧跟着,一拨接着一拨的人来参观。产品还得再经过其他的权威检测部门检测。 但是这个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蒋德生跟着其他人来参观,桐桐一直陪在边上。 “这个生物柴油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加压的过程……”蒋德生问说,“这一部分谁设计的?” 杜鸣转过头来,指了指桐桐,“宋杰和金思晔出了最初的方案,但林雨桐参与了设计……” 第562章 人生向暖(71)二更 桐桐看着康妮叫家里寄过来的报纸,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赶上了。 这两年康妮总叫家里给寄报纸,直到现在,桐桐拿到了四月份的来自南方的报纸,报纸上有一篇大篇幅的报道,是关于‘地下作坊潲水提炼花生油’的。 而能被报道出来,就说明市场上已经出现这个东西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项成果必然能极好的推广。 四爷将报纸也递上去,学校出面联系了官方的新闻媒体,做大篇幅的报道。 田易阳处理办公室的杂事,她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这天一早起来,她跟往常一样,来了先擦桌子,再去接热水,把茶都泡上了,同事陆陆续续的也到了,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主任一手报纸一手保温杯的从办公室门口过,一边走一边翻开报纸,都已经走过去了,又退了两步:“小田——小田——这是桐桐吗?” 啊? 田易阳起身往出走,扫了报纸一眼:报纸上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个烧杯,眼睛盯着烧杯,像是在观察烧杯里的东西一样。 这是一张侧面照,但肯定是自家姑娘。 “是!是桐桐……”这是干啥呢?田易阳看报道的标题:变废为宝——地沟油提炼生物柴油。 一目十行的看文章,里面出现的名字确实是林雨桐。 主任将报纸展开,图片更多了。有一张是小晔,站在一台大机器跟前,像是在讲解什么。 另外还有一张合照,合照上有七个人,七个人站在实验室里,正面对着镜头,看的非常清楚,就是桐桐和小晔。 “这是你姑娘跟金家那一小子吧?” “是!这两年回来了几次呀?匆匆回来,连夜的就回学校了。我就说这忙什么呢,感情是弄这个呢!” “这可了不得的!这一天天的得有多少厨房垃圾,垃圾一回收处理,这出来的可都是老值钱了……小田呀,你这好日子在后头呢。” 田易阳只笑,从兜里摸手机:“我给打个电话问问……” 手机是去年生日,自家闺女给买的,这玩意她轻易也不用,电话费挺贵的,光是学着发短信,她就学的挺吃力的。 电话打过去,响了四五声才接起来。 “妈——”桐桐叫了一声,低声道,“回头有空了我给你打过去,这会子我还忙着呢。” “忙啥呢?” “一个电视台采访……不说了,先挂了。” 田易阳看着手机,然后一脸的笑意,嘴上却说着抱怨的话:“……瞧!就是这样,忙!忙!总说忙。忙啥呢我也不知道,说了我也不懂……” “那都是科学,咱能懂吗?” 田易阳嘴上应着,又指着报纸,“这是啥报呀?” “人民日报!”说着翻下一份:“瞧,省报也有,篇幅更大……”主任特别善解人意,“给你半天假,在报刊亭看看,都有哪些报纸报道了,这得存起来的。” 田易阳应着,转身就往出走。 听见的同事这个恭喜,那个恭喜的,田易阳只觉得脚下都打飘了。 “田姐好命呀!” “人家的孩子是孩子,咱家的孩子也是孩子……我家那个昨儿还跟我怄气呢……”多气人呀!越比越气人。 田易阳一出来就给林守道打电话说这个事:“……你去买报纸看!看看就知道了。” 林守道叫侄儿,“拿十块钱,把外面所有的报纸都各买一份。”啥报道呀,看给兴奋的。 林雨耕去买的,自然就先看到的,他当即一拍报纸:“嘿!” 一路跑着回来:“叔,真是咱桐桐。” 是吗? 林守道拿过来看,看了照片再看文字,店里的人都凑过来瞧。 知道这是干啥的了,林守道把钱包递给林雨耕:“多买些报纸!这个得存着……”买些来多送一些人,大家都看看。 还得找个装裱店,把这些都给装裱起来。 他给闺女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听。 午饭的时间给打过去,那边接起来也是匆匆忙忙的,“爸——” “嗳!姑娘,啥时候回来呀?” “忙完这一阵吧,最多七月放暑假我就清闲了。” “这不是都成功了吗?” 桐桐换个手拿着电话,“……您听听就行,别对外说。” 林守道朝墙角走了几步,避开其他人,只‘嗯’了一声。 桐桐看着聚在一起开会的几个人,这才道:“……得把这个东西变现,得长久的从中获利,还有很多事要办。成果是与学校共享的,您明白吗?这里面牵扯到专利,牵扯到专利的使用,牵扯到利润分红……事挺多的!还得忙期末考试……所以,等考完试我回家再细说,成吗?” 这么一说就懂了:“成!那你忙。” 忙的见不到人,然后在电视上看到了。报纸换着角度的持续报道完,就出现了新闻上,甚至出现在了国家新闻上。 金思明给店里买了台彩电,放的挺高的,店内店外的人都能看见。 晚上七点,天慢慢热了,也不需要塑料棚了,都是露天的吃饭,人来人往的,电视一直开着。 听着新闻上说哪个学校的学生什么项目,他就赶紧喊:“爸——妈——新闻——” 金子光和李翠停下来,走到电视机旁边抬起头看。 新闻上出现了自家老二,白t恤上印着学校的名字,穿着牛仔裤,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李翠嘀咕了一声:“这咋视力还不好了呢?” 金子光‘嘘’了一声,别说话,听听老二说了个啥。 结果还没细听呢,镜头一换,出现的是林家那姑娘。穿的跟老二一样,将这个东西的技术难度在哪里,怎么克服的,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又换了一个穿的一样的小伙子,但看起来年纪大了一些。 七个人都亮个相,然后成了别的新闻了。 李翠不满意:“咋这么短?” 金子光白了她一眼:这种新闻给你个镜头都很了不起了,还说了几句话呢,这还短? 他问金思明:“今晚上还重播不?” “今晚十一点重播一次,明早七点重播一次……” 那就等今晚再看一次。 金子明给店门口拉横幅,还专门把报纸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灵感就是从这里来的!”整天在店里不厌其烦的跟大家讲这个事。 然后还开始打折,小蛋糕买三斤送半斤,要是晚上去吃饭,有时还会免费赠送。 李翠:“……”天慢慢热了,这烤出来的当天卖不完第一天就不好吃了,也不太好卖了,所以送客人拉顾客呢。 认识的人都打趣呢,说他们两口子:“你们家老二那么大的出息了,你们还这么辛苦干啥?” “还上学着呢,以后咋样谁也不知道……” 这种宣传的热度极高,做成各种纪录片播放,光是配合宣传,就忙了一周什么也没干成。 紧跟着的就是签各种的合同。 这个东西做起来很大,按照调研数据,一个中等城市所产生的厨房垃圾被一次处理之后,每年的利润上亿。 哪怕合作企业抽走一半,学校分走一半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七个人去分,这依旧是一个极其大的数字。 而四爷呢,将剩下的一半分成八分,七个人一人占一份之外,帮助过他们的老师都能从中分一部分,哪怕分到个人手里是极少的份额,但获利所得的报酬一定比本分工资高。 企业并不是周鹏,这个项目太大,他吃不下。 这非得有背景的企业不成! 七个人就是一场临时的合作,两年下来,革命感情是真有。 但项目完成,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聚在一起,要了一个包间。 酒喝了两杯,杜鸣就转着杯子,“保研肯定可以,但我要读研……得边工作边读。大四开始实习,我……应该会回京城。” 话说完,大家都一静。 桐桐先跟她碰了一个,“明白。”本来也是志不在此。 杜鸣就看张一男:“老大,你二十五了,本科读出来就都二十六了。如果再读研,就奔三了。我给你的建议是,要么,走辅导员的老路。一边读研,一边做辅导员。研究生读完,再读博,然后留校;要么,就趁着这个机会,争取分配工作上能有更大的选择权。” 张一男苦笑,“留校……我又没有科研能力。大单位关系背景复杂……我其实想在区里的基层单位靠一靠。” 杜鸣摇头:“不行!基层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想着你有学历,可能提拔的机会多,是吧?” 不是吗? 杜鸣摇头,“你要是那么想的话……那就不如留校,做行政岗。” 啊? “在学校你人事关系还是有一些的!”比起你自己选的路,“我觉得你还是留校走行政岗位比较合适。” 桐桐给张一男把酒添上:“我赞成杜鸣的建议。”对张一男而言,这条路无疑是最适合的。 史辉朝杜鸣那边靠了靠:“妹儿,给哥一个建议,哥研一了,接下来咋办呢?我跟宋杰和吴兵可不同,他俩是搞科研的料子,他们的专业也有可搞的!我一学养殖的……我的路在哪呀?开一饲料厂,卖饲料去?” 说的一桌子的人都笑。 杜鸣白眼翻他:“这事你问我?我哪知道呀?要不你去畜牧局一类的地方……” “可拉倒吧,我受不了这个约束。” “那你就留校呗!这资历,以你的专业水准,再过二十年,你也是史教授了。” 第563章 人生冷暖(72)三更 知了声阵阵,桐桐翻了个身,不想起床。 屋外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吆喝着喊小伙伴下楼玩,她被吵的再也睡不成了。睁开眼,看了闹钟一眼,早上九点四十八分。 她坐起来打了哈欠,看了空调一眼,这玩意的噪音真大。房间小,一点五匹的小空调,制冷效果还行,就是嗡嗡嗡的总响,猛地一住回来还挺不习惯的。 起来踩着拖鞋出来,田易阳在家,厨房里有鸡汤味儿传来。 桐桐眯着眼站在客厅里朝厨房看,“咋没上班呢?” “请了几天假!”田易阳转过身来,一脑门都是汗:“去洗洗,马上吃饭。” 桐桐先去开客厅的空调:“开着吧,能多费几个钱呀?看给你热的。”说着,打着哈欠往卫生间去,这才又道:“热烘烘,搁厨房炖汤……”真行呀! “你看你瘦的,身上有几两肉呀?” 桐桐对着镜子看了看,将宽大的t恤往身上摁了摁,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这不是挺好吗? 刷牙洗脸,随手抓了头发用夹子夹起来,就出来了。 浓重的鸡汤味,一看,上面一层厚厚的油。 “你燕燕姐上周回家,带了几只鸡来,可都是活的!你爸抽空给杀了,在冰箱里冻着呢,只等着你回来吃!都是养了几个月的小母鸡,可养人了。这可是正下蛋的鸡,宰了带来给你补养的。”别不识好歹,“好好吃饭。” 桐桐动勺子一捞,里面全是小小个的蛋黄,这都是鸡肚子里的。 她还是吃了,“……别专门给我做了,我身体好着呢!天生就是吃不胖的人怎么办?” “咋能吃不胖呢?吃不胖是歇不下来,你好好歇着,有两月肯定长肉。”田易阳挨着闺女坐了,这会子温度还没下来,她用蒲扇给不停的扇着:“给我说说,你们这个项目……” “就还行!就是啥也不干,也饿不着,心放在肚子里。”桐桐吹着鸡汤,然后说田易阳,“您这生姜也放太多了,都是姜味儿。” “专门买了炖汤的料包,还姜味重吗?”田易阳帮着吹着,“冬吃萝卜夏吃姜,吃姜好,赶紧的,一口气喝完。” 一口气灌下去,打了个饱嗝。 田易阳看的发愁:就这点饭量呀? 桐桐朝后一躺:“就是心累,还不饿,叫我缓两天许是就好了。” “还睡吗?” “不睡了!” “这会子天热,等太阳下去,咱出去转转。”田易阳收拾碗筷,“你是不知道,咱这一片现在可热闹了!原来的仓库,去年不是就变成菜市场了吗?那市场好几层呢,什么鸡鸭鱼肉,海产带的可齐全了。整个一批发市场……那下面还盖了个地下停车场……” 桐桐‘嗯’了一声,这自己能不知道吗?那里面就有自己的股份。 “原来的电影院拆了重建,现在都是商场了。下面两层是超市,上面是服饰广场,再往上有美食城……” 桐桐就笑,“行,下半晌的时候去逛逛。” “也该给你添几身衣裳了吧,你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呀?” 大t恤小短裤,这不挺好吗? 桐桐靠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电视上放的是什么节目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舒服的状态。 正看着呢,手机响了。桐桐从屁股下面把手机摸出来,果然是四爷打来的。 “起了?” 四爷看着顶棚:“醒了,没起。” “家里有饭吗?” 四爷吸了吸鼻子,“有!”应该是李翠没去店里帮忙,在家做饭呢。 “那你歇着吧,我晌午也不出门了。晚半晌去看看菜市场和商场。” 去那里呀,“那改天吧!才说去看辆车。” 明儿吧!明早去。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挂了电话。 田易阳回头去看,见桐桐又拿着手机像是给谁发短信。 “住这么近,打了电话还要发短信?” 桐桐没抬头,“哪呀?同学回京了,发了短信给我报平安来着。” 才给杜鸣回了短信,张一男的电话又进来了,桐桐就笑:“不歇着,又忙什么呢?”听着像是在外面。 张一男站在一个安置小区的门口,这里的房还是在建的,“我上这儿来看房子。我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有资格买安置房,我想给买成小户型的房子,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是建成的小区还是没建成的?” “没建成的……” 田易阳看着自家姑娘又起身回房去了,说的都是些大人的话。她一时之间有些怔愣:这就长大了?别人都在问她的意见。 等人出来了,她才问:“是那个比你大七岁的同学?” “嗯!”桐桐放下电话,“她两个弟弟呢,家里还住的是平房。” “她得出钱安置她兄弟?” “她是那么想的!上了报纸,上了新闻,都知道她有钱了,怎么办呢?安置房一人给买一套,再给父母买一套,放在一栋楼里,照看父母的事她就不管了。等将来她家拆迁了,换成商铺,叫他们自己谋生去吧。” “有这种姐姐,那当弟弟的还不赖一辈子?” “他们倒是想赖,可张一男也不傻!”桐桐说着,就抓了桌上的西瓜,“今年我姥姥和姥爷没来?” 家里正忙着呢,来不了:“你啥时候回去,看看去。” “回去住的不方便,不太想回去了。” 正说着话呢,从窗户上看见淼淼来了,她放暑假了,这会子拎着一塑料的东西过来了,田易阳去开门,桐桐赖在沙发上不起来,“表姐,我懒的起来。” 毛淼结婚生娃之后有为微微的发福,孩子才半岁,她还在哺乳期,脸红白红白的,一见人就笑:“你躺你的,别管我!我一天几趟的过来,现在比你熟。” 说着话,自己拎着东西去厨房,然后洗了一盘子甜瓜过来,“这个甜,今早才买的。” 田易阳递了一个给桐桐,“还能吃上吗?” 能! 桐桐接了,那边毛淼自己往桐桐的脚边一坐,拍了拍桐桐的腿:“咋瘦成这样了?” “没瘦!长高了。” 毛淼愣了一下,“才十八……忘了!”说完就大笑出声,“放假了歇歇,周末请你去唱歌去?” “行啊!小鹏哥请。” 田易阳问淼淼说:“前儿打电话,你妈说你爸怎么了?” 毛淼撇嘴:“把脚扭了,班又上不成了。” 两口子离婚了,但大姨夫那个人,最开始上班没半个月,大冷天的冻的高烧,没去医院,拖成了肺炎,住院治疗了一阵,叶城不是发财了吗?钱财倒是也舍得,每月给两边的父母一人二百块的赡养费。 大姨夫养了一年的病,才又去上班了。小鹏给找了个在医院看自行车的工作,就是坐在那里看着,结果冬天一下雪就说冷。 可其实一下雪上医院骑自行车的人特别少,车子放车子棚里,看护的人有铁皮炉子,烧着火,用帘子给挡风,真不至于就受不了。 之后又给换到商场,夜间保安。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巡查。没上个月,又说夜里看见啥不干净的东西了,那商场盖的时候工地上出过事故,他睡觉做噩梦,又不干了。 才换了个工地上看门的活儿,又把脚扭了? “说是工地上建材乱放,深一脚浅一脚的,啥也看不清,不知道怎么就把脚扭了。”毛淼叹气,“他说养好了再去,可人家工地上也不敢要他了。”看工地一月二百块,管吃管喝管住,可他不好好干,谁能怎么办? 她说着就抱怨:“怪我妈!肺炎好了就是好了……我都不怕人家说我不孝顺,她倒是害怕……” 田易阳想说,离婚就该断干净,可当着外甥女的面,没法说人家亲爸!她只能说,“也不缺钱,随他们的意思去吧。那咋办,都这个岁数了。” 毛淼没多呆,孩子给她婆婆扔家里,她也就能出来透透气,临走说桐桐:“周末一块去唱歌,别忘了。” 好!记着呢。 都要出门了,毛淼又回来,“小姨,你墙上那个洞,叫小鹏下班回来给你用纸板塞上,别叫我姨夫上上下下了……” 啥洞呀? 田易阳关了门就指了指主卧,“安装空调,打孔的时候不知道咋弄的,孔打大了,那尺寸,蛇都能钻进来。” 桐桐这才起身去看,然后出来就摸电话,打给四爷:“家里墙上有个洞,能钻进蛇来。”一楼呢! 四爷问说,“多高?” “空调眼的位置。” “我马上过来。”四爷挂了电话,把饭两口扒拉完了,这才跟家里人说,“我出去一趟。” “干啥呀?” “去林家,空调眼没塞上,怕钻蛇。” 李翠:“……”这就成了人家的姑爷了?得闲了家里的事一点不沾手,老丈人家的,那家伙,啥活都干呀。 她看自家那空调眼,然后看孩爹:“你说你也是,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这爬高的活叫儿子干!” 金子光:“……”其实,我是寻思我儿子还小着呢,咋能指望他们呢?可现在一想,搁自己跟前,那个小崽子。跑到人老丈人家里,那就得是爷们,顶梁柱呀! 这么一想,就觉得:“下回我也不干了,你也别喊我!我当老太爷了……”什么玩意,俩成年的儿子呢,非得老子干高处的活么? 田易阳这会子就觉得家里有个小伙子真好,这有些活,姑娘家就是干不了嘛! 她看着人家用泥给里面堵住了,手脚特别麻利,“这么着好,比板子挡着好。”纸板子遮挡的话,夏天行,冬天风钻进来能冷死人。 第564章 人生向暖(73)一更 安装空调的师傅应该是个新手,这空调孔给打的,没法说。 田易阳一边帮着递东西一边道:“都是下岗工人新找的活儿……现在安装空调的也不多,他们挣几个也不容易。满意不满意的,我也没再找回去……怕他们把工作再给丢了。” 四爷给每个房间的孔都给堵上,“咱这边夏天短,夜里也凉快,现在愿意花这个钱的不多。” 可不就是!当时就觉得安装这个多余。夏天白天高温的日子,有一个月没?最多一个月,没空调也一样过。 桐桐扶住凳子,说田易阳:“但这东西一旦用了,就离不了了吧?” 田易阳:“……”会花钱也会顶嘴,一句顶回来就没法接话了。她偷偷的白了闺女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买的好。” 桐桐就笑,仰着头朝上看,“差不多得了……”不用管美观不美观,这地方还能住多久呀? 就几个孔洞,塞下来花了两个多小时。 外面黑云翻滚,雷声轰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暑热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本来田易阳要带闺女出去转的,但现在就算了吧,“你们没事出去转转,你们这两年忙,咱们这一片变化不小,看看你们还认识吗?” 四爷问说:“您不出去转转?这会子正凉快。” “不了!我这懒的动弹。”田易阳说着就看桐桐,就见桐桐一点也没有叫她一起的意思,回屋换了身衣裳,高高兴兴的拎个包准备出门了。 临走的时候只问了一声:“家里需要买什么?我回来顺手捎上。” “没有!没啥要买的。”不过是,“你给你买双凉鞋吧……大夏天的,穿个靴子热不热?” 桐桐:“……”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靴子,“……”这玩意只要透气性好,是真的不会热的!这是专门订做的靴子,用的头层牛皮,上脚的感觉像是穿运动鞋,真的不热! 但是再怎么说,田易阳都不信。 四爷拉了桐桐出门,回了一句:“我们顺便去商场转转。” “对!去转转,有合适的就买一双……”大夏天的穿靴子,就跟夏天穿大棉鞋似得,人家笑话。 可其实搞过化学的人,对材料那是一看就知道的。 桐桐伸手拿了一款凉鞋,递给四爷:这玩意穿着不仅热,还臭脚。 四爷转手给放下了,“去上面转转。”这几层的定位不高,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消费。 然后扶梯上楼,楼上多了许多品牌店,在上面转悠的人多,乘凉的人多,但购买的人好像不多。 转了好几家都没看到一双叫她觉得喜欢的,结果转过转角,进了一家店。 这不是鞋店,是服装店。 桐桐指了指模特身上的裙子,“这个还行?” 属于经典的基础款,怎么穿都不算是错,“看上就买。” 转过身才要叫人,结果看到了一身灰色套裙的毛晶。 毛晶一直在身后看着,看着两人手牵手对裙子品头论足的。这两年见的少了,大过年的都没能见一面,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姐?”桐桐愣住了,上下打量对方,见她穿的是店里的制服,她就指了指这店:“这是?” “不是我的店!我出来打工的。”毛晶说着,就指了指那裙子,“看上这件了?”眼光真好,“这件款式好,百搭,最重要的是布料穿着舒服,看着高级……” 说着,就朝后面指了指,“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一条你能穿的!”一边走一边朝后看,“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穿最小码……腰怕是都肥。” 再出来的时候不仅拿了一条裙子,还选了一双鞋,“鞋得舒服,你试这一款……别总高跟,高跟受罪!” 桐桐拎了去试衣间,跟她隔着帘子说话:“你在这儿上班,我妈怎么没说呀?” “小姨不知道!我这才上班四五天,还在试用期。”毛晶一边应着话,一边问自家表妹的对象,“渴吗?给你倒点水?” 四爷摆摆手,桐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突然想上班了?”还是叶城的生意出啥问题了? 毛晶站在外面靠在墙上,“毛蛋上幼儿园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想出来上班了。” “姐夫的生意还好?” “好着呢!主要做的是吃的生意,人能不吃饭么?他现在是不光从咱们这边往南边卖山货,也从南边往这边卖吃食,像是米线米粉……批发量挺大的。” “都是做干货生意?” “他说水果生意风险大,轻易不碰。就是这些不怕放的坏的干货,也还行……”除了不常在家,没啥毛病。 桐桐从里面出来,毛晶眼前一亮:“这个适合你。”说着拉桐桐去穿衣镜前,给她整理衣裳,然后喊对面店里的人,“姐,把你那款白色的小包包拿来,给我妹儿搭一下。” 对面过来一挺漂亮的女人,手里拿了一款特别小的小包包,小到塞一卷卫生纸都够呛。也就能放个手机、钥匙,大点的钱包都塞不下。 “这是你妹妹呀?漂亮嗳。” 毛晶将包往桐桐身上一挂,然后看妹夫:“怎么样?好看吧?” 四爷看桐桐把包打开展示给他,他就问毛晶,“姐,有合适的钱包吗?女士的,大小款的都拿几个来……” 对面店里的人马上道:“有!有!鳄鱼皮的。放心,咱都是养殖的鳄鱼……” 对方拿来好几个,四爷取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将最小的递给桐桐:试试? 钱包塞包里,能装下,但是:“这钱包能放多少钱?” 四爷从兜里摸出钱包,取出一张卡:“能刷吗?” 能呀!现在刷卡的人特别少。 桐桐看着他手里的卡:这是什么时候办的? 四爷催她去换衣服,信用卡嘛,银行追着办的!你刚满十八,回头你去银行办两次业务,他们也会追着你办的。 桐桐将衣服换回来,外面来俩姑娘也要桐桐试穿的裙子,毛晶看了看这俩姑娘一眼,然后不住的点头,“年轻、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其实除了那一款,我们还有更职业一些的,简洁大方又显得特上档次……” 桐桐出来的时候看见毛晶正给这两人推黑上衣搭灰裙子的套装,这俩姑娘上身有些胖,胸又比较大,她推的那一套因为裁剪的原因,上身会显瘦一些,穿上肯定会显得协调。 然后她叫两人分开试,一人一个款式。 结果一个显得臃肿,一个就特别的协调,看起来精干的多。 “这一系列还有这几种样式,都可以试试……” 一试之下,一人拿了两套。 “能便宜吗?” “咱们打九折!”毛晶说着就又取了丝袜:“这是送的!要啥颜色的?肉色的还是黑的……这个肉色里搭一点黑的,穿着也特显条儿……要不,三个色都给你们拿上……刚开业,酬宾呢,就盼着有回头客,真没要价……” 这边给包好,那边又拿本本,“我给您二位记上尺寸,上新货的时候我一准挑适合二位职业的……” “我们啥职业的?” “那一定得是新白领呗!一看就知道,这气质别人也没有呀!” 真会说话! “八月上新,再来!” 等人走了,毛晶给桐桐把衣裳包好,四爷拎着去结账了,桐桐站下跟毛晶说几句话:“可以呀,姐!你这生意做的……” “我这工作呀,没底薪。完成销售额了,保底的二百才给。卖的多,给的提成多。靠提成吃饭呢!要卖不出去,这二百都拿不到。”毛晶说着,就叹气,“就是心情好……上班比在家里心情好……” 心情好就行,“周末要是晚上不忙,咱去唱歌去?” “周末最忙了!你们去玩吧。”毛晶说着,就问:“商场后面那块围起来是要建新楼吗?对外卖不?” 商场后头?围起来了吗? 四爷过来的时候桐桐就问说:“哪里要盖楼?” “你没注意呀,以前厂领导住的那一片,都围起来了。” 哦!那一片呀。 那一片当年住的是领导,领导一家一个院子,地方特别大!前面还有专门的花园,隔着墙,墙外就是河……当时田易阳还从领导门口的菜园子偷着摘过菜,自己和四爷也从那边的墙上翻出去过,更是在那边的花园里放了一把火,抖出了贪污案。 那住宅……后来新领导不敢住了!一直荒废着,“现在卖了?” “这几年一直想找开发商,结果总是谈不妥。现在被陈广给拿下地皮了。” 陈广一直做的是娱乐城,算是这春城里数一数二的发达起来的人物。跟赵大美合伙,在商场和菜市场中都占很大的股份。 现在转头又把那一片地方给吃下了,就是要建房的。商圈中心位置,医疗教育配套完善,还是河景房。 桐桐就说:“这要开发成住宅楼,倒是值得买。” 毛晶看出来了,这俩消息灵通,“你们帮着问问,看是只卖你们内部职工,还是对外也卖。对外卖的话,给我个信儿,我想买一套。住院子不舒服,冬天太遭罪了。” “肯定对外卖!”桐桐就说,“我帮你留意着,有准信了给你说一声。” 成! 这会子店里又来人了,桐桐不耽搁她了,“我先走,晚上要是不忙,去家里吃饭。” 好!去吧。 桐桐一出来,就听见毛晶跟客人说话:“……咋没尺码呢?妹儿你又不胖……” 另一个店员在客人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尺码’的时候犹豫了,然后毛晶直接就接话了,“我们还有个另外一个店,妹儿你等一下,我给你调货去……” 第565章 人生向暖(74)二更 “上班挺好的!”田易阳一件一件的看桐桐买回来的东西,嘴上却叹着气,“她一个人带孩子,在家里胡思乱想的,还不如出来有个事干!挣多挣少的无所谓,有个事儿打搅打搅就好了。” 桐桐将包挂进衣柜里:“我姨妈也不说来陪我大表姐?” “你姨妈也怕毛斌啥都靠毛晶……毛晶之前只带娃,叶城按月给生活费,毛斌赖着亲闺女没事,可要是总赖着女婿算怎么回事?小鹏给介绍工作,两人在一个医院呆着,也没少麻烦小鹏……” 田易阳就说,“也别总觉得你姨妈这个那个的……她这辈子是摊上毛斌那么个东西了,要不然怎么办呢?别因为他闹的孩子的日子没法过。” 这么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些东西不便宜,你出门带那么多钱了吗?用的谁的钱呀?” “啊?”桐桐愣了一下,“没花多少钱。” 问你用的谁的钱? 桐桐给打岔,“妈,你想不想学开车?” 我多大岁数了,学什么开车? “我爸能开车,没证!叫我爸考个驾照吧。”桐桐挨着田易阳坐,“你看见金思明开的那个皮卡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我给我爸也买那么一辆……” “可别作兴了!你挣那几个钱好好暖着不行吗?放在兜里搁不住两天,非得给造了不可?”田易阳不同意,“那玩意多贵呀!耗油又大!这一买回来,车一天都闲不下来。这家结婚要用,那家有事得帮着跑一趟……人跟车一块忙!我倒是图什么。不买!不许买。” 然后悄没声息的,第二天一早桐桐跟四爷出门,周鹏开车来接,个人直接去了车城,买车去了。 周鹏换了一辆吉普,“就得买这种车,吉普开着多有面啊。” 吉普就是什么路都能跑。 周鹏指着不远处那一排:“那是北京吉普,其他的都行,就是震的……有点遭不住。”然后指着最近的一排,“那是进口的,没贵多少,性能上……咱说实话,比国产的好些。” 吉普不便宜,十几万呢。 其实夏利一台下来也得十万上下吧。 周鹏指着最远处的,“那个……微型小轿车,妹儿,你个小姑娘,开那个车就行。那个车就是蹭了也没事,两万上下……大街小巷,这车都成。” 四爷瞧了那边一眼,叫她开那种车,那能给开的飘起来。他问桐桐,“越野?” 嗯! 那就越野!四爷对那种狂野的车型没有太大的执念,他选了一辆低调的车,都买了下来。 然后车就被开回来了。 桐桐把车开到田易阳的办公楼下面,等着她中午下楼吃饭。 田易阳出来一边从包里找自行车钥匙,一边跟身边的同事说话。桐桐就摁喇叭,一声连着一声。 路过的都看两眼,这是谁提了一辆新车。 田易阳扫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往车子棚去。桐桐推开车窗探出头,“妈——” “嗯?”田易阳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挪开,紧跟着又看过去,接着马上跳脚:“你个熊孩子你气死我了……才挣几个钱就祸祸……祸祸完你就消停了。” 就是这个意思:大声骂,气的跳脚的骂就对了。 挣钱了吗?肯定挣了。 钱呢?孩子太小,一个没看住,花了。 田易阳真不知道她家姑娘挣了多少,但这车是大件呀,谁敢想这玩意。 她指着车,“林雨桐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退了去……” “都开出来了,咋退呀?” “退不了?”田易阳的手都哆嗦了,“多少钱的东西?” “十六万!” “十六万?”田易阳抬手照着脊背就拍,“你挣了几个呀就给我这么花……” “挣的不就是为了花的?”桐桐嘴上这么说着,却赶紧把田易阳往车上塞,“走吧!都买了。” “我不坐……你给我退了去……” 边上的同事语气怪怪的,说不出是哪种语气,“孩子敢花就是能挣嘛。” “能挣啥呀?那是好挣的?”田易阳大口的喘着气,“这要气死我了!” 桐桐开着车直接走了,田易阳特别大的声音在发脾气,车的轰鸣声都挡不住。 等路上没熟人了,桐桐才说,“以后不管谁问,您就这么说,说管不了我,挣几个花几个,根本就不知道攒钱。钱在兜里不等捂热就给花出去了,挣一个恨不能花两个……” 田易阳反应过来了,“你怕有人上门借钱?” “不光是借钱……”桐桐看着前面的路,“没看最近的新闻?绑架的、勒索的,为了百块钱拦路抢劫杀人的……人逼的没法子了,就会想歪法子。以后夜里有人敲门,得分清外面是谁。要是咱自家人,开门叫进来!要不是咱自家人,哪怕是再亲近的工友、同事,别开门。就说我爸在店里了,有事白天再说。” 为了保暖的,家家的门都是两层。里面一层是木门,外面的是铁门,只要不开门,家里的一层一层插销锁死,是很安全的。 桐桐就说,“开着车进出,是最安全的。走在路上或是骑个自行车出门才真不安全。” 田易阳这才后怕起来,就自家姑娘这身板,有个人随便一拉,真能给塞到车里去。 “所以,我早就学开车了,驾照也考到了。以后进出我只开车,不开车的话绝不一个人外出。”说着话,车停到自家楼下,然后扭头看田易阳:“妈,您想想,赵大美这两年你常见她吗?” 不太见了! “你知道她住哪吗?” “不知道!” “这商场、菜市场可都有她的股份,她应该常过来的,你咋见不到呢?” 田易阳:“不是跟那个陈广住一块了?” “想什么呢?陈广还就为了赵大美回家过日子了?人家住的地方不可能叫太多人知道,进出必然是车,有专门的司机……你说,她是摆谱呢?还是怕树大招风呢?” 田易阳无话可说了,这些她压根就没想过。 这会子知道啥意思了,她才有工夫打量车,“这就十六万呢?” 嗯呢! “放到银行里,一年利息得多少?”真是能造啊! 楼上的邻居下来了,稀罕的看车,田易阳哭丧着一张脸,跟人家细数桐桐的不靠谱,“……哪怕是买房呢?” 桐桐接了一句,“还剩下一点,回头就交首付,贷款也行。” “你听听!你听听……这边胡花,那边贷款,她多能耐呀。” “有你家老林呢,给孩子补贴些。” “补贴啥呀?要是有钱,我能不赶紧去买个房子吗?他那生意做的……这个欠,那个欠,账收不上来,到处都是角账。总说还是赚的,可赚了个啥?赚的钱全在账本上,多余的我一分都没见!” “账总有收回来的时候。” “私人这欠款,想收回来……且等吧。”然后又抱怨,“你说现在这钱多难挣的!这熊孩子……一个看不住,就这么糟践!” 一顿饭的工夫,这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下午也不去上班了,给办公室打电话,说是心口憋的难受,得去一趟医院,请个病假。 放下手机,田易阳吁了一口气:“……我算是知道了!爱炫耀的怕是真没多少钱,真有钱了就不敢炫耀了。” 说着就扭脸看过来,“到底有多少钱?” 桐桐回避这个话题,“在大家看来,挣个二十万就很多了。你对外就说,挣了二十万,花了十六万买车,剩下的钱买房还买不起,得贷款。九成九的人都不摸底,也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的钱是怎么挣的。咱就把这个话咬死就行。” 田易阳这才想起来,她给林守道打电话:“你回来一趟吧,我管不住你姑娘了!她买了一辆车,跟谁都没商量。” 店里那个环境嘈杂的呀,林守道正跟客户结账:“买车?买了个啥车?” “吉普还是啥的?说是十六万!把挣来的花的差不多了。” 林守道心领神会,也高声道:“这个败家子!行!我马上回来。” 对林雨耕他都说,“你看着店,我回去一趟!桐桐把挣的都花了,买了辆车。” 然后急匆匆的走人了。 但项目咋赚钱的,林守道听闺女说了,说实话,她开的起这个车。主要是怕开车出事,不是说不该买这个车。 回来的时候林守道就说:“你跟小晔用一辆车不行呀?” “我俩又不会总绑在一块,咋能总用一辆车呢?”桐桐就说,“有一辆日系车,五座,微型轿车,不上高速应该能开,才两万上下。要不给您买一辆先代步吧。” 不买!家里有一辆就行了,我没有用车的地方。 回头要是有那种便宜的二手车,买那种的就行。 试车都不敢去试,还是晚上了,一家子才偷偷的出门。 林守道提心吊胆的:“你开的行不行呀?”问完又看老婆,“你坐回来的,稳不稳?” “光顾着生气了,没注意,反正开回来了。” 桐桐开着车,走城市最繁华的街道,霓虹闪烁,马路两边都是出来闲逛的人群,店家开着门,喇叭里都是叫卖声。 这辆车在车流里穿行,田易阳像是才发现:“已经有这么多私家车了?” 那你以为呢? “以前也没太注意……”可能是有车开了,才去注意车,她一路上都在指指点点,“那辆车跟咱这一样……那个样式的好看……” 桐桐看了一眼,摁了摁喇叭,四爷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跟李翠和金子光说:“左后方,那辆吉普……” 两人趴在车窗上往出看:咋开那么霸道的一辆车? 第566章 人生向暖(75)三更 车买了,不管是田易阳还是李翠,那是逢人就抱怨。 李翠掰着指头算:“……这铺子,我家老大开的车,紧跟着又买了一辆车,他还上学呢,按说挣不少,换成咱这一辈人,这钱能花一辈子。可年轻人……不知道啥叫过日子。” “那么大的贡献,不止二十万!” “实验需要经费,学校给的经费,还有老师指导……啥都是学校的!能给二十万,还少了?” 那倒也不少,“孩子长了本事了,以后还能挣更大的。” “谁还能一顺百顺?”李翠摆手,“可别提了,我催着叫他把手里的钱赶紧买成房去,这是正事,可别又给祸祸了……”说着又问老大,“小晔说啥电脑一台两万多……” “手提的。” “你听听!可会花钱了!就那么几个,花完就干净了。” 年轻人确实理财观念淡薄,这可以说是,都在大家的认知里面。 然后买房就真的提上日程了,现在的商品房很少,交房的小区才那么几个,而且,户型相对较小。当做标准化小区在建设,但是可以预见,就那样密度的小区,再过些年,就真住不成了。 但是陈广这边新开的楼盘,虽然才圈起来,连个坑都没有,但是他想做的就是跟其他的区分开来。 有两百平的大平层,有一百四五的大小的,也有九十八到一百零五面积不等的。 桐桐和四爷没打算在这边给家里买多大的房子,也就是父母还年轻,在家住一住,一过五十,不想干就不干了,那时候交通也发达了,去海南,去南方的一线城市,一年有半年甚至于大半年都可以在暖和的地方生活。 因此,给父母买的就是不足一百五十平的房子,而自家住的,是四爷买的,买了二百平的平层,这是当婚房用的。 两人直接找的赵大美,事实上,一块投资的很多人在房子还在图纸上谁都没见的时候就已经从陈广这里直接买了。 赵大美的嘴特别紧,她现在住的是一套自建的二层别墅,自带锅炉的那种。这是当年春城里有名的黑头头的自建房,后来这人判了无期,这房子就被处理了。 陈广出面帮她买下来的,外面大铁门,里面养着十几条狗,可见防备的有多严实。 跟着周鹏过来,赵大美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哎呀呀!多长时间没见了。” 大波浪,大红唇,穿的花花绿绿的连衣裙,远远的能闻见香水味。 一听说要买房子,她立马说,“好办!好办。咱自己人,别的不说了,内部回扣价,一千五。” 现在春城的房地产,多是改造安置工程。这种房子像是兵营式小区,戏称为‘拔毛工程’,它其实是半市场化,因为有些产权它属于不同的国企。因此,也是半封闭,就是外人买不到;也是半计划,就是市政工程,不属于面对市场的商业行为。 这种房子,价钱低,单价在一千到一千二这个价位上,面积也相对教小。 而纯商业住宅型的,特别少。 这边没有图纸,但桐桐说了要求,“楼层好一些……再就是,我家的房跟他家的房,中间离的远一些……” 赵大美哈哈的大笑,巴掌一下一下的往桐桐胳膊上拍:“你真是成了精了。” 远点好,远点是非少!别东家放屁西家听见,那是非就多了。 四爷关心的是:“啥时候能交房。” “现在这人工最便宜,今年动工,明年十月份之前交房。” 也行! 就这么点事,办完就得了。 办完了,桐桐给毛晶打了个电话,她没让赵大美给什么内部价,这个人情不好还!她宁肯毛晶买房的时候哪怕钱不够她借给对方一部分呢,也不能张这个口。 房子肯定是有价格差异的,像是顶楼便宜一些,一层也会便宜一些,像是一些边角的户型,可能价钱也能少一些。 看各人的能力。 毛晶挂了电话,给叶城打过去,想买一套一百平上下的,带装修也就二十来万就买下来了。 叶城躺在车上,“院子拆迁不还是房子?咋又想买呢!做生意周转资金……需要量大。” “那交百分之五十,剩下的贷款,贷在我名下,我还。” “你……你这样……我下周能回去一趟,回去了再说。” “我能还……” “你啥不能呀?要你还?你家没老爷们呀?”叶城坐起来,朝外看了看装货的进度,“就那啥……也不在这一周的时间里!货装起来,我先往滇省去,从那边上货再回来……差不多,下周肯定能到。” “那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呆着吧。 毛晶挂了电话,那边又来客人了,同事喊她:“姐,给这个老妹儿选套衣服。” “哎哟!长这模样,选啥呀?随便穿,咋穿都好看。”嘴上这么说着,抬手却取了米色系衣服,肤色黑的人对衣服的颜色挺挑的。 客人看了看衣裳,就问说:“晚上穿的……得穿的出去的……有没有裙子?” 毛晶再打量了对方一眼,‘哦’了一声,“那你等等,我给你调货去。” 挑来了好几条裙子,“我们做活动,一条六十六,你看有喜欢的没?” “六十六呢?” 嗯! 这人挑了条,“就这个吧。” 毛晶给装起来,叫带走了。其实裙子从楼下拿的,一条十。一条挣十六,两条就挣一百多。她抽五十给同事分了,又给老板的账上划拉了十块,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同事问说:“这人是干啥的呀?”来这地方,却只买六十六的裙子。 毛晶笑了笑,“晚上,得穿裙子……吊带裙、无袖裙、大v领的裙子,你说她是干啥的?” 干啥的? “舞厅陪人跳舞的!” 歌房里小鹏唱歌的声音特别大,唱的还挺好。 这边唱完,把话筒给了桐桐。 淼淼在那边忙活,“我给你选歌……你肯定能唱……”选了个男女对唱的,“这个……这个能唱……” 四爷放下啤酒杯摆摆手,这玩意自己唱不了。 “你是那昨天的云……还是今天淋漓的雨……” 四爷在边上直笑,不停的给她鼓掌。 小鹏又开了啤酒,给倒上,也说买房子的事:“……能交个一半,贷款一半……” 淼淼偷偷的白了小鹏一眼,药店其实挺挣钱的,家里全款买是买得起的,所谓的交一半,说到底,也不过是听说自家姐姐嚷着要买房,他怕自家如果不买就得支援别人。 所以,先嚷着钱不够云云。话传出去,就是堵人嘴的。 四爷也不知道人家的情况,“但现在买房,入手价应该是合适的。” “老房子也实在是……条件跟不上。” 是啊!都这么想呢。 唱着、聊着,正说话呢,服务员端着果盘送进来了,就是一盘子西瓜,算是赠送的。 桐桐唱完,把话筒递给淼淼,才要坐下,就看见门口过去个人。 淼淼问:“怎么了?” 没事! 唱歌唱到挺晚的,桐桐没喝酒,她得开车。 车都启动了,突然闪出个女人拦在车前,好似喝醉了,朝车这边来:“大哥……捎带捎带……送我回家吧。” 车灯开着呢,紧跟着过来四五个醉醺醺的女人。 基本都是吊带加小短裙,脚上是高跟鞋,披散着头发走的东倒西歪的。 淼淼哎哟了一声,“这是陪酒了!倒回去,换个方向……” 桐桐才要换个方向,结果来了十几个醉醺醺的醉汉,拉着这几个姑娘就要走。 可这几个姑娘明显不乐意! 四个人就赶紧下车,喊他们:“干嘛呢?报警了啊!” 这几个许是没真醉吧,见有人管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临走手一松,俩姑娘被推倒了。 桐桐伸手去扶,结果其中一个姑娘抬起头,是一张化妆化成个鬼样子的姑娘。一看见桐桐,她脸色一变,抽了手就要走。 桐桐愣了一下,赶紧又抓住,“醉成这样了,去哪?上车,我送你回去。” 邱艳不言语,只想挣脱。 桐桐看那边那些醉汉还没走,就拽着邱艳的胳膊朝一边去。 邱艳靠在路边的树上,打了个酒嗝:“干嘛呀?你能出来唱歌喝酒,我就不行呀?” “那你跑什么?” “没跑!刚才恶心想吐。” 桐桐看她,什么也没问,只道:“走吧!你先上车,我给你那些朋友叫车。” 邱艳非不走! 桐桐皱眉:“你想干嘛?” 邱艳看着路上零星路过的车辆,好半晌才道:“赚钱呀!我要吃饭,我要活着,你说我在干嘛?” “只能这么赚钱,是吧?” “那我没别的本事,咋办?”邱艳掰着手指头算,“我去发过传单,干了半个月,人家不给工资;我去应聘话务员,叫我开这个证明,那个证明,还需要本市家属担保,我开了,也叫人担保了!人家又要叫我缴纳一百块的押金,我交了……结果等了半个月,却说要把我派到一个小镇子上去工作,试用期年……听出来了吗?这就是骗子!骗的就是我们的押金。”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邱艳往下一蹲,仰着头看桐桐:“我还去过理发店,想着学个手艺当学徒!可结果却是叫我推销护发膜,不给教本事的。我去饭馆,人家嫌我没那些婶子干的好……我去商场,可卖不出去东西我就没工资,白干!” 她说着就笑了,“你知道最靠谱的一个工作是什么吗?话务!要求夜里十二点到凌晨四点上班……大学生,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吗?就是夜里陪聊。说到底,还是卖呗。” 第567章 人生向暖(76)一更 路上行人不多了,路过的车也不多了。 桐桐想拦一辆出租,结果一直碰不到。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群醉汉,那些人也该是要拦车吧。 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把这几个喝的半醉的女人扔在这里不管。 四爷叫孙小鹏夫妻先上车:“……车上等吧。”这俩也喝了不少,“再等几分钟,不行就报警。” 孙小鹏叫媳妇上去,“我陪着等。” 结果没等到出租车,先等来个蹬三轮的。 桐桐以为是揽客的!这种三轮特别多,就是那种人力车,车后面改造过的,搭着个塑料棚子,棚子下面面对面有两个不宽的硬座,坐两三个人都能拉得上的那种。 一般这种的,绕着城一圈按人数算,一个人一块。如果带特别重的行李,一个行李再给一块。这得事先跟客人说好。 就像是自家过年回来坐的老廖的板车一样,三口人,带三个不算特别大,但也占地方的行李,给了对方五块钱一样。这是认识的人,没细算。自家多了一个行李,老廖也没走绕城那么远,就这么一抵,就是这么算的。 短途的话,三五毛这种的,给钱就拉活。 但这种的车拉人咱也不敢信呀! 桐桐给这人摆手说:“师傅,我们不走!” 大晚上的,没反抗能力的女人,这么着可不成。出租车不一样,他有车牌,有司机的信息,记下来出事了就找他,这基本是安全的。 这师傅愣了一下,还是从车上下来了,朝桐桐身后指了指,“接……接个人。” 桐桐转身,就见之前拦到她车前的女人走了过来,“老妹儿,谢了!今儿遇到好人了。”她指了指蹬板车的师傅,“我男人!” 桐桐:“……” 这女人见这小老妹一脸的不可置信就笑了,笑的尴尬又带着些难堪,“那个……合法的!” 男人没言语,转身取了个塑料袋出来,从里面取东西。 女人接了过来,是裤子吧。 站在路边,女人把裤子穿上,是健美裤,裤子膝盖处变形了,显得鼓鼓的。然后这才把裙子脱下来。男人一手接了裙子,一手递了衬衫。 女人又把大衬衫往吊带上一套,然后从手腕上取了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男人把脖子上挂着的湿毛巾递过来,女人擦了一把脸,把脸上的妆容都给擦了。这才转身去了板车的后面。 桐桐借着路灯看见两个座位的中间,车厢里睡着个一两岁的孩子。 床单铺在车厢里,孩子睡在里面,肚子上盖着条毛巾。 女人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的哄着,发出声怕孩子在睡梦里惊着。许是听到母亲的声音,孩子轻哼了一声,趴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桐桐听见这个女人问:“医生说孩子还得打几天针?” “还得一星期。”男人这么回了,就扶女人上去。 女人又问:“给妈买药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说:“……过两天再买吧。” 然后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女人上了车,把孩子放在腿上叫睡。两口子并没有走,三两分钟,又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来,那几个女人也过去了,流程都是一样的,衣服一穿,自行车后面一坐。 桐桐这才看邱艳,抱孩子的女人紧跟着就喊邱艳:“上来吧。” 邱艳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到了车跟前才回头跟桐桐说,“你回吧!都是我同事……没事了。” 说着,上了人力三轮车。 车上的女人一手拦着孩子,一手给桐桐摆了摆:“老妹儿,今儿谢谢你了。” 桐桐‘嗯’了一声,看着这些人蹬着车子从眼前路过,男人载着女人,走远了。 她站着没动,抱着孩子的女人从车上看的见,就问邱艳:“谁呀?” “发小!”邱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靠在椅背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别干这个了……不行就找个人嫁了算了。”女人拍着孩子,低头凝视孩子的脸,“我是没法子……你呢?但凡有点法子,别这么着。” 邱艳擦了脸上的泪,“嫁谁?条件好的,人家不要咱!要是条件不好的……” 蹬车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着没言语。 女人也不言语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也不能干这个了……家里还有啥亲戚朋友的……”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啥亲戚不得躲的远远的!朋友嘛……麻烦人家干什么?不是一样的人了。” 人力板车沿路边而行,主干道上一辆霸道的越野从他们身边闪过,继而远去,转眼消失在眼前。 淼淼在车上心有戚戚,“都不容易。这几个还算是聪明,发现不对,赶紧拦住了咱们的车。” 自家这一行有男有女,对方很放心。假装醉了拦住车,就是求助。要不然能怎么办呢?那边十几个醉汉,可别说报警不报警的话,她们本身就不合法。况且,有手机吗?周围的ic电话完好吗?只怕未必吧。 淼淼说桐桐:“这是撞上了,谁遇到这种事都不能装作看不见!但那个……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是同学还是朋友?以后离远点吧。” 桐桐‘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其实给她冲击的不是一个邱艳,而是那一家三口,是那成双成对回家的夫妻。 孙小鹏叹气,“也没法说啥,也没法管,谁也不知道谁家的日子是啥样的,谁也不知道对方有过什么样的境遇。”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你觉得很容易的事,换个人或许就是很难。 她的能力和见识只到那里了。 桐桐又‘嗯’了一声,“不会指责的!”有时候不了解之下说出口的话,如同‘何不食肉糜’一样。 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呢。 这天晚上桐桐睡不着,翻来复去的还是睡不着。 楼上的两口子又吵架了,像是在闹离婚,东西摔的哐当哐当的响。桐桐打开台灯,看着天花板的方向。 她眼前都是那个躺在板车上的孩子;是男人沉默佝偻的,一件一件的把衣服递给妻子;是女人在男人面前换回装扮,转身去抱孩子时淡然的样子。 “医生说孩子还得打几天针?” “还得一星期。” “给妈买药了吗?” “……” “……” “过两天再买吧。” 四爷起身去客厅里倒了杯水,回来就靠在窗口,吹着半夜刮进来的凉风。 好半晌,他才把台灯打开,坐在桌边,取了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路在哪呢? 看见了,真能视而不见? 正琢磨呢,手机叮咚一声响,桐桐发了短信。 他把电话打过去,“睡不着?” 是!睡不着。桐桐靠在床头,问他说:“糖厂除了生产糖,其实还生产酒精甚至于酒,对吧?” 这是肯定的呀,糖分和淀粉质经过发酵蒸馏等工序,提取出来的就是酒精,也就是乙醇。 桐桐的手揪着毯子上的线头:“我刚开始想的是,糖厂可以做一些类似于营养保健类的产品,比如红糖加入各类药材,对女性就是保健品。亚洲女性对生理期有特殊的需要,这个东西一定有市场。” 四爷‘嗯’了一声,“行不通,是吧?” “嗯!红糖只能是甘蔗作为原料,甜菜不行!甜菜里出不了红糖。我又想黑糖……严格意义上,黑糖跟红糖不太能分,甜菜做出来的黑糖也能算是黑糖……但是,不能糊弄人呀!想叫它真的发挥药用价值,一定得是红糖!”这种东西只产在能种植甘蔗的地方。 四爷听懂了,以糖救糖,行不通,先天条件不足。 他就说:“现在的糖厂分的很细,酒精、酒都是他们的产品,一样滞销,工厂全面停产了。你要是说酒精的话,没用!”救不了。 桐桐就问说:“那如果是燃料乙醇呢?” 四爷愣了一下,在本子上写上了‘燃料乙醇’四个字:燃料乙醇不同于乙醇,它是体积浓度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以上的无水乙醇。 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 他一下子站起来了,这种燃料可以和汽油混合,按照一定的比例,可以生成乙醇汽油。 桐桐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但是,燃料乙醇一样不能用甜菜作为最基础的原料,它需要含淀粉量高的作物……像是甜高粱,玉米、木薯……玉米属于粮食,不能太过的依靠可食用粮食作为原料,但是甜高粱可以。” 她说着,就又犹豫,好似是卡住了一样。 四爷就笑,“生产出来,怎么用呢?说到底,得有车来用它,它才能作为燃料。不是所有的车都能加这种燃料,它需要专门的发动机……”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脑子可真是……”四爷在本上又写了一个地名——巴西。桐桐可能没有留意到一个信息,“这个国家是产甘蔗大国,制糖业陷入困顿之后,做的就是燃料乙醇。八九年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进口原油了,甚至他们自己的原油还少量的向外出口。” 汽车燃料酒精化? “嗯!如果不改发动机,他们可以做到燃料中,燃料乙醇和汽油的比例是一比三。” 也就是说,可以节约四分之一的汽油量。 “如果改动发动机,他们实现了燃料乙醇做燃料,不需要混合汽油。” 桐桐坐起身来,“那别的国家呢?” “美在十多年前也已经开始了,欧燃料酒精工厂可免税……” 第568章 人生向暖(77)二更 产业,产业链,产业纵深,它所带起来的经济效益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是汽车产业,当地也有!大马路上跑的很多车其实都是在当地的汽车厂生产的。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减产了!这些企业的结局会跟其他企业一样,结局并不会不同。 桐桐提的这个,在当地是能发展起来的。 土地生长出来的作物能作为原料,一年一年可再生,农业受益。 清洁能源与使用清洁能源的汽车制造产业是息息相关的。如果没有这类车使用它,这种燃料依旧发展不起来。这二者谁也离不了谁。 四爷想的是,大四实习,他想去一些外贸部门,如果找到机会,应该去一趟巴西。个人前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了解不到,除非公务。 从七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后,这个国家就开始了酒精计划,燃料乙醇这个项目当时就被提到了战略层面。到了七九年,第二次石油危机,含水的乙醇燃料汽车,在该国几乎普及了。到了八四年,乙醇动力汽车占该国市场份额百分之九十以上。 仅乙醇燃料就给该国带去了七十多万的直接工作岗位和二十多万的间接岗位。 若是再带上汽车呢?这又是多少? 从开始发展起这个产业,他们节省了石油进口费用大约四百多亿美元。 这个国家面积不小,相当于自家的百分之八十八点五。 所以,以此来对比,是可以作为参考的。 真做起来了,是真的很有钱景。 想的再多,设想的再好,就以他们俩现在这个情况而言,推动是很难很难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步来吧。 四爷得去找相关的资料,打听有什么部门是经常出国考察的,机会得寻找,得主动出击了。 而桐桐呢,她得先了解了解糖厂。 像是邱艳这样的职工,他们知道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现在想了解的。 于是,一大早,她先打电话给辅导员江鸥,她在糖厂是干到中层的,她是早早看出了糖厂的前景堪忧跳出来的人,那她一定是非常了解这个厂的。 江鸥接起电话就笑:“哟!怎么想起找我了?” “您什么时候有空呀,想请您吃顿饭。” “没事不找我,找我准有事。”江鸥说笑了一声,“就今儿吧,中午!来学校,食堂照开。” “我去接您吧,咱上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俄餐厅,听说那家的牛肉炖的不错。”桐桐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早餐,“吃罐焖牛肉吧。” “行!那你来接我,图书馆门口,十二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茶几上的鸡蛋被田易阳拿过去剥,桐桐赶紧道:“我自己来!” “这个有点烫,你先喝牛奶。”田易阳朝边上躲了躲,躲过女儿伸过来的手,“赶紧的,趁热。” 桐桐端了杯子,还是喝了。 田易阳把鸡蛋递过去,“昨晚喝多了?” “没有!我没喝,得开车来着!我小鹏哥没少喝,他今儿休假,不上班,难得喝次酒。” “我听见你半夜嘀嘀咕咕的打电话,跟小晔吵架了?” 桐桐:“……”她一边吃一边笑,“你不是被楼上吵醒的?” 是!是被上面吵醒的。 “我也是!我开着窗,那生音特大!暖水瓶还是什么扔下来了,就砸在窗外,我都怕砸到我车上。” 田易阳赶紧起身去看,“……”果然,有碎了的暖水瓶,不过离车挺远的。 桐桐见糊弄过去了,就忙道:“我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一声,车得停远些,别在楼下紧挨着窗户根停。” “他那个点还不睡?你的电话都不能等到今儿再说。” “他们那饭馆熬人,熬的晚,回家都晚,他还没睡呢。” 田易阳这才又坐回来,把咸菜往桐桐跟前推了推,“假期挺忙?” “干嘛?您有事?用车?还是同事用车?” 田易阳还没说话呢,林守道从卫生间出来了,就先说,“你妈这人,一点也不利索!是你小耕哥,下周结婚……” 订婚两年多了,一直没结婚。 女方提议盖新房,家里的房确实旧了,订婚的当年夏天,盖了房子。 这没装修不行吧!夏天盖完房子天就冷了,没法装修。第二年得天暖了再装修,装修完天又冷了。 刚装修的,也没法住呀!晾着吧,这不,婚事又撂了一年,今年是不结不行了。 堂哥结婚用车有什么不行的? “我们俩都去,开两辆车。”桐桐想了想又道,“回头我找周鹏,周鹏那边有两辆,一辆是吉普,一辆是小面包。再就是金家还有一辆皮卡……这就五辆车了,够吗?” “哪能叫你跟人家借车呀?麻烦小晔跟着跑一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田易阳就说,“一辆新娘坐,一辆新娘父母坐。农村是啥讲究就是啥讲究,还给安排那么些车呀?”没必要嘛! “没事!没有外人的车。司机不用你们管,周鹏自己能开,他还有司机。”说着话,饭也吃完了。桐桐就看林守道,“爸,我顺路送你去店里。” “那就走吧!”林守道把鸡蛋塞嘴里,起身就能走了。 “饭不吃完。” “你别做早饭了……”外面买的更香!那么好的食材,做来做去的都是那个味道。 然后爷俩出门了,田易阳看着桌上的杯子碗筷,咕哝了一句:这么吃健康!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放心。 说完想起来了,又喊桐桐:“你不是中午才跟老师吃饭吗?这么早出门?” 桐桐:“……”她站住脚,“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这不是你们说我小耕哥要结婚了吗?我心说,给礼金吧,我又没成家!不给吧,我这也算是经济独立了。我去首饰店看看,给买一对金戒指吧。” “买啥金戒指呀?你给了金戒指,你燕燕姐怎么办?她也工作了,也得往出拿呀?她才挣几个钱,你这不是为难人吗?”顾前不顾后的,“这事别提!” “那我去挑两身衣裳,意思意思,这总行吧。” “别整太贵了!” “知道!给新娘子挑身红裙子,给我小耕哥买个衬衫西裤配个领带,能当婚服穿!几百块的事。” 这个行,“回头你得跟你燕燕姐说一声……” 知道!知道! 桐桐是真的给买了两身衣裳,叫毛晶帮着挑的,都是不太贵的那种。 买好了,直接去学校,接江鸥一起吃饭。 点了菜,一人一杯果汁,江鸥就笑:“说吧,肯定是有正事,咱们就别客气了。” 江鸥在项目中也拿到了一些股份,虽然比例极小,但真的改善了太多的生活了。虽然还没有分红,但第一笔奖金分下来,就足够她买套住房了。 这样的关系就是铁打的,利益捆绑,还有比这更牢靠的吗? 桐桐就直说了,问糖厂的情况。 “春城糖厂?” 是! “解放前的老牌国营厂……”解放最早的就是东北嘛,“在接管之前,这个厂也是经历坎坷,日统时期就已经有了。所以他现在的老建筑还保留着日式风格。” 桐桐‘嗯’了一声,“物质匮乏时期,糖厂肯定是相当红火。” “那是!”江鸥端着杯子,“我进厂的时候,厂子里有职工四千多人。加上退休的和职工家属,也数万多人呢!有厂区、家属院,有青工宿舍,带学校、医院、澡堂子,下游企业还有酒厂、酒精厂、建筑公司、彩印厂,包括渣滓处理销售等等的下游企业,十七家,甚至糖厂有自己的电厂可以发电,可以供热,内部还有四条铁路专用线,用于原材料和产品的运输,有自己的服务社……总之,它跟所有的国企一样,很完备的国企体系。” 桐桐皱眉,“基础这么好。” 你以为呢,“九一年吧,我记得那一年的糖价是一吨一千八。但你知道生产出来之后,我们的成本是多少吗?” 不知道!不深入一个行业,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具体的数字的。 “我们的糖一下生产线,一吨的成本是2640块!但卖出去的价格是1800。也就是说,我们不生产还好,一生产,一吨亏损840块。”江鸥说着就跟桐桐对视,然后耸肩摊手,“我当时就在厂里,我是亲历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才想着要离开的。” 桐桐皱眉,“也就是说,不生产不亏损,一生产,一年下来赔进去七八千万?” 对!就是这个情况。江鸥摇着杯子,看着杯中的果汁晃动,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来,“当时就已经靠银行,靠政府拨款度日了。这么又过了四年,反正就是前几年吧,我听老同事说,当时的厂领导还从中拿出了差不多接近千万的款项,用于扩招职工,那两年又招收了一千多人。” 桐桐心里有数了,邱艳进厂怕是就在这个时期,“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呐。”也就是说,“糖厂现在的一线职工人数在五千多人。” 对!就是这个规模,“更麻烦的是厂里的派系争斗激烈,我之所很快就提拔成中层,那是因为我在的那几年,刚好赶上斗争白热化,各自为了笼络人,都一个劲的提拔。我被提拔的那一年,中层干部一次性提拔起了154个,原先中层总共只有38位,结果这一下,只中层就有一百九十二人,你能想象吗?” 桐桐:“……”她就觉得脑子嗡嗡的。 江鸥一脸的苦笑,“我们一个厂,各种的公章,高达402个。”那日子过的,相当的精彩,“你说都那样,我能不跑吗?有学历的基本都在那几年离职了,九成都去了南方。现在嘛,糖厂总资产不到个亿,但是欠债怕是六个多亿了!我想不出来除了破产还能咋地?” 第569章 人生向暖(78)三更 桐桐把江鸥送回去,回家的路上脑子里都是江鸥说的那些话。 她说:“工人都是听吆喝的,叫上班就上班,叫加班就加班。不问,不想,以厂为家,家里的大家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都习惯了。谁也不多操心,多操心也没用。就像是明明亏损,明明市场饱和,新一年的任务,厂里给定的生产指标比前一年还增加了,增加百分之十六上下,大致就是日产比前一年多生产五百吨……我记得挺准的,这是九二年的时候,下的生产任务。” 前一年生产一吨赔八百四,结果第二年计划日增产五百吨!! 经营者没有市场意识,这不是救厂,这是一把把这个厂子推到火坑里去了。 她真的在思量:救与另起炉灶哪个更好? 四爷回来桐桐就细说今儿的收获,结果四爷说,“我今儿也见了两个人。” 然后呢? “投资商之间都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话? “投资不过山海关!”四爷靠在边上看桐桐,“有个笑话流传的特别广,说是这边招商,用的是扑克上的‘勾圈k’!” 什么意思? “先勾你来,再圈住你,你要是想走……” “k掉?” 四爷垂下眼睑,叹了一声,“也许有夸张!但一直没有人投资,这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整个环境就是这个样子,一般的投资商玩不转,就不敢来。你那么大的项目,从哪变出钱来? 人家会说,南边糖厂多的是,而且甘蔗、木薯等都是很好的原料,好项目放在南边也一样,为什么不选投资环境更好的地方呢? 四爷伸出两只手,“这现在是个死结,你要么去改变这个大环境,要么就扎进这个环境里,当一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想引别人的水灌溉自家的庄稼,行不通!没人敢给你这一桶水倒是在其次,就怕你的意思一露出去,别人在南边做的更快,更好!那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桐桐苦笑,“大环境……要能变不早变了吗?”改革多少年了?开放多少年了?一直都这样,走到这一步了还这样,谁能撬动?怎么撬动?得站在什么高度才能撬动?有那个时间吗? 是啊!所以,唯一的路子就是:“扎进这个环境,杀出一条路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桐桐啧啧啧的,“要真这么干,得想想,那个见鬼的厂子,现在负债六个多亿,负债率百分两百。头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有新项目,上马什么高科技,而是还债,叫它先活下来。科研是需要时间的,在这段时间它撑不过去就得破产。破产之后又没人来投资,那厂子……能卖的都卖了还债,剩下的就会是废墟,成为不良资产,啥也不剩了。” 一旦破产,这个还没开始的项目在春城就算是死了!要想发展,就得换地方。 四爷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得想法子去那厂子,然后再想法子把它盘活了,之后才能把想踢开、该踢开的,都彻底踢开的,这才能腾出手干你想干的。” 桐桐往边上一坐:“怪不得……后来一蹶不振呢!这玩意真的就是打了死结的死路!”没一条路是通的。 “难吧?” 难! “难出新高度了。”四爷抻了抻懒腰,“走吧!找找灵感去!”看看那破厂生产点什么能赚点给它续命。 在家里也是坐困愁城。 两人见天的在外面溜达,转、看、品、尝,可灵感在哪呢? 嘿!结果灵感很快就来了。 它还是来自一场婚宴。 林雨耕要结婚了! 桐桐是心里装再多的事,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在生活的事上,不管是她还是四爷,两人从不马虎。 这堂哥要结婚了,大伯和伯娘人又挺好的,在家里最难的时候,人家又诚心诚意的给予过帮助,那这就不是能马虎的事。 桐桐先一天带着父母回,开着自家的车。 第二天天不亮,四爷和金思明,在加上周鹏和周鹏家的司机,又有赵大美挺会做人的,她的一辆很少用的车,连同陈广那边的几辆面包车,都给配上司机,一块回老家。 现在农村结婚,新娘子一般是要求有个接亲的车,且最好是吉普,觉得吉普最体面。 这种车很难借,托关系借到,那也得给人大红包。要是谁家有个两三辆吉普,那真是特别体面的事。 很多时候,去的车如果不能叫女方满意,人家就不愿意上车。 这边新娘子提的要求也是,至少得两辆车,她和她父母都得有车坐。 所以,田易阳才想用四爷那辆,还不好意思叫四爷去,毕竟去了还得给礼金。啥关系都没有确定,来这么一出都觉得挺不好张口的。 桐桐回去帮着布置新房,车上有了土了,又洗了洗。连夜里,弄些红绸子、红气球把车打扮起来。 她喊着伯娘:“多准备点,明儿来的车多。” “哎哟!来几辆呀。”别只准备打扮车的东西,还得给人家司机烟酒红包,毕竟跑一趟费油。 桐桐专门打电话问了四爷,四爷说是:“再去八辆车,一共九辆,长长久久吧!” 九辆车!王娥给乐的,跟来帮忙的四邻笑道:“看我家这姑娘把事办的多体面。” 正说着话呢,黑灯瞎火的,有马车来了,马车上的人吆喝帮忙的人:“卸货了。” 卸的啥货桐桐也没在意,左不过是第二天婚宴要用的东西。 早起天蒙蒙亮,一队车进了屯子,是林守道天不亮就起身去镇子里等着去了,怕他们找不到道。 桐桐听到响动才起来,燕燕也才翻身,她咕哝着:“累死人了。” 边上的恬恬却一骨碌爬起来,“快!人家都来了。” 起来赶紧洗漱,家里人已经在招待四爷他们了。 周鹏在院子里看,“还是乡下好,乡下这空气多好啊!”早上起来,清新的很。 家里给端了荷包蛋,一人先垫三个糖水蛋。 王娥亲自给四爷端,然后一个劲的打量,“是小晔吧?” “是!” “长的真精神。”王娥说着端详的更仔细,然后进了厨房就跟人说,“那个年纪最小的……是我家桐桐的对象。” 是吗? 然后一群大姨大婶子围观。 金思明:“……”已经没人看出来我俩是孪生了吗?烟熏火燎的,我都整憔悴了。他撞了撞弟弟,“这回帮你了。” 想怎的? “我要国外进口的擦脸油。” 啥? “要好的!”好好的擦一擦!分明就是一样的脸蛋,咋就都觉得你好看,没一个人说一声:这俩长的一样,到底是哪个呀。 没有一个人说这么一句话!气人不? 四爷点头,“行!回头给你买进口的!好好擦吧。”癞子擦成麻子,可好看了。 桐桐从厨房拿了个花卷,出去塞给四爷,把四爷没吃的荷包蛋偷偷给恬恬端进去了:“吃吧。” 恬恬:“……”给我了? “吃吧!”这姑娘读初中,开学都初三了,一直住校,在学校吃饭就是白菜土豆,土豆白菜,老嘴馋。 果然,一给她就接了,“我只吃蛋,不喝汤。” 为啥? “晌午有好喝的。” 桐桐以为是宴席上有什么汤水叫她惦记,也没多问。里里外外的都忙起来了,桐桐作为司机,今儿她得去接新娘子。 十点钟出门,新郎和媒人坐她这辆车,四爷他们跟在后面。 新娘子家不远,十几里路的村子罢了,这么大的排场对方觉得有面子,根本就没耽搁,前后十几分钟新娘子就上了车。 杨园穿着的红裙子是桐桐给买的,一上车她就笑,“你买的咋这么合身呢?有这新裙子,我就没穿照相馆租来的婚纱,觉得没你买的这个好看。” “喜欢就好。”桐桐开的不快,尽量避免颠簸。她问媒人:“叔,亲戚都拉上了吗?” 拉上了!拉上了,这么多车都坐上了。 车不到门口,鞭炮就放起来了。有专门的乐人在院子里吹拉弹唱,耍的是个热闹。村里的司仪嘴皮子很溜,说着逗新人的俏皮话。 男人们出面招呼新亲,女人们都在帮忙整治酒席。 酒席就摆在院子里,四爷帮着招呼这一桌子司机,出于感谢,在屋里单开一桌,是包间待遇。 桐桐自然也就坐在屋里的炕沿上,凑活的吃点算了。 林守正专门来敬酒,桐桐就推了:“可不能喝酒,今儿还要回去呢!这一桌不要酒,回头去城里,叫我哥单请,那时候再喝。” 不喝酒也行!林守正就指派外面的人,“上点别的喝的。” 桐桐哪好意思再坐着,“我去!我去!”自家的事,不能当客人一样坐着。 结果去了一看,好家伙,家里专门腾出几口水缸,水缸里全是罐头,罐头瓶摞在篱笆墙边,那么些。 而这水缸里是罐头,橘子罐头。边上放着水瓢和碗,不喝酒的女客给安排的是罐头! 新亲觉得事办的好,这招待真是上上等的。 一般这喜宴,就是酒。能喝的就喝,喝不了的是那种冲的橘子水,一袋子橘子粉冲好些橘子水。 像是开这么多罐头的,很少见。 桐桐一碗一碗的往里端着,心里琢磨的是——女性饮料。 糖厂之下有酒厂,鸡尾酒这玩意现在是新东西!而且是颇受追捧的新东西! 可鸡尾酒造起来并不复杂,它最常用的基酒是伏特加,伏特加是用谷物、薯类酿造的,最常用的是土豆,这玩意当地产的挺多的。而且,它不用陈酿,蒸馏出来就是九十五度上下,而后用蒸馏水淡化度数,就直接可以饮用了。 第570章 人生向暖(79)一更 婚宴结束,让周鹏他们先走,四爷和桐桐多留一天。 林守道和田易阳也不能这么快的就离开,早一天回去,晚一天走,这表达的都是重视。 但四爷和桐桐是真有事,因为要干的事与农业息息相关。农产品作为原材料,着眼其实还在农村。 农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只是听说,没有真正的沉下来看一看。 晚半晌,客人走了,村里的人帮着收拾喜宴后的一片狼藉,桐桐和四爷就出来了,顺着河边的小路一路走着,看地里的庄稼。 恬恬半大不大的孩子,坠在后面,跟着一起玩。 桐桐就问恬恬:“你现在一个星期得多少生活费?” 恬恬折路边的野花,“五块钱左右!我带干粮的。咱们屯子距离镇子近,我周三能回来一趟,取点馒头饼子,在学校放在灶上热一热就得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带小咸菜,我妈说不吃菜不成,叫我买学校的菜吃,花的比别人还多呢。” “五块钱……还比别人多?” “嗯!”恬恬把手里的一把野花递过去又重新去采,“春上都是白菜土豆,不咋贵!等白菜吃完了,土豆也长芽了,菜苗该间了,多出来的菜苗跟豆腐粉条炖了……我们就吃那个。要是不带主食,一星期也就是十块钱的样儿吧。” 桐桐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四爷轻轻的拽了她,她脚下跟着一挪,才发现差点踩到马粪上。 是了!看这车辙印,现在农家大部分的农耕工具依旧是牲口。 桐桐还真没注意过:“拖拉机多少钱来着?” 看多大的,一般的农家用的,“一万七八到两万。”按照一万八算,这个价格相当于叫农户用五万斤玉米去换。 种出五万斤玉米,这里面得含有各种成本以及农业税收,把这些都扣除掉,得留够一家子一年到头的开销,试问还能留下多少换成钱购买大型的农业生产资料呢? 恬恬朝村头指了指,“他家有两个儿子在南边打工,出去三年,今年春上回来买了一台拖拉机……听说在外面一年能挣一万多。” 看了一圈,天黑了才回来。 桐桐说林玲,“小姑,你搁家里给我多养几头猪呗。” “不喂饲料,是吧?”林玲忙着手里的活,笑着应承,“成!瓜菜猪草麸糠喂着,年底杀好了,你开车回来拉吧。” 四爷将包递给桐桐,桐桐把四爷包里的现金拿了,只剩下几百块路上花销的。又把她自己的现金也取出来,先凑了个五千数了数全推给小姑:“鸡鸭鹅猪,这是定金,我们也是帮别的买的!” 瞎扯!谁要买这么些肉。 “真的!”桐桐硬塞过去,“年前得给老师送的!做学生的送啥都不合适,就是农家土产,贵也不贵,是个心意!看着不少,但送的人多了,真就没多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些。 “把所有的肉类都放在一块,均价也就是四块。五千块能买一千来斤的肉。送人一份礼,这不得有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再加上一吊子猪肉,加起来有二十斤吧。” 嗯! “一千斤肉才能分给五十个人而已,很多吗?还有我妈科室的领导和同事,我们在本市的同学,这么一分,真不一定够。” 田易阳刚开始没言语,现在这么一算,确实!这玩意年前送亲近的人,实在。 她忙说小姑子:“拿着吧!”是有帮扶的意思,自家也确实需要!有这么些现钱,地里种些粮食够吃,小姑子带着孩子,只娘俩乡下过的那都得大差不差。 说着话,硬给塞到兜里,“你们姑侄俩,还非得分个谁占便宜谁吃亏?” 林玲看了父母一眼,老两口点了头了,她才收下,“行!需要的时候言语,提前收拾好,只管回来拉就是了。” 刚进门的新娘子手脚勤快的给二叔一家收拾回城带的蔬菜瓜果,心说:这么着哪有日子不好过的?摆明里往里贴补嘛。 这么想着,又拎了篓子,去菜园子专捡嫩生的茄子摘,都是些半大不大的,这种吃着最好吃了。 王娥看见了也没言语。 林雨耕拿着手电筒过去,“干啥呢?这都晚上,啥也看不见。”蚊子嗡嗡嗡的,也不怕吃了你? 杨园低声道:“我记得去年去城里,家里叫捎带了不少菜干?” “嗯!咋了?” “今年多晒点……”你不是说你堂妹爱吃么?“秋黄瓜也多种些,酱些黄瓜。” 林雨耕看了她一眼,只打着灯没言语。 第二天给桐桐两辆车的后备箱塞的满满的了,新媳妇都只跟在最后,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过。 回城的车上,田易阳坐桐桐的车,林守道坐四爷的车给四爷作伴去了。 只母女俩,田易阳说话就没忌讳了,直接说:“怪不得那杨家挑挑拣拣,你奶奶还就是愿意这个婚事,你伯娘有几次都不想结亲了,你奶非摁着你伯娘,就觉得这个亲事好。果然,你奶奶的眼光是好。” 从订婚到结婚,拖拖拉拉两年多,快三年了。 又是要叫盖新房,又是要叫装修,家电之类的得配齐,彩礼当然也没少。说好的陪嫁一辆摩托车的,最后说是新娘子不叫买摩托车,叫父母陪嫁了一张支票。 这新媳妇是把彩礼和陪嫁折合成钱陪嫁过来的。 “你看给咱们准备那么些,只做不说,不故意的摆功劳。”田易阳就说,“只看这个就知道了,这媳妇比一般人都聪明。”会来事! 是有这么点意思!桐桐就说田易阳,“有些事得想到前头,咱家的店,我小耕哥比一般人尽心,这话搁得住吧。” 那是!你爸在不在的,生意照常做。 “所以呀,平时该怎么就怎么,大事上该给照顾还是得给照顾的。钱零碎的贴补没啥意思,人家未必念着好,就得攒到一块在大事上贴补贴补。” 田易阳一直没叫桐桐知道的是,当时为了老家盖房的事,她跟孩子爸吵了一架,冷战了两月。那时候孩子忙,也不回来,这事她不知道。。 这会子事情过去了,她才说:“你爸给了你大伯一万,盖的老家的房子。” 桐桐就笑,“我爸没跟你商量?” “商量了!你爸当时的想花三万在城郊买个小院子给小耕……” “你没同意!我爸退而求其次?” “我说在镇上买一院可以!但镇上没有合适的,你爸给了一万,这才盖的房子。” 桐桐就说田易阳,“你说,就我小耕哥这手艺,要是去南边,一年攒一万多……难吗?” 不难。 “两年人家挣不来三万?” 田易阳就不说话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你能挣那么些,只想着你爸漫天的给亲侄儿花钱呢。” “现在那院子可不止三万了吧?” 说的是啊! 桐桐就笑,没犟着坚持认为她没错就成,“日子长着呢,别的事上补上也行。” 但人的认识,肯定是有个变化的过程的。 就像是从老家回来之后,桐桐就想着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然后就觉得必须得去趟京城。 实习生,想在国企里搅动出动静,那是痴人说梦。所以,必须另辟蹊径。 酒厂是糖厂的下游企业,可以将这个下游企业从糖厂半剥离出来。我得在没有掣肘的环境里,证明我的能力和我的价值。 只要剥离了,我可以以资方的身份进行管理。 当然,自己现在没有这么庞大的资金,但是自己手里有别的股份,还有一些人脉。那是不是可以考虑重新组局,筹措资金,只能能拿下酒厂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就行。 只要自己掌握了资方的话语权,那自己是什么资历,糖厂和其他人是管不着的。 所以,她得出门,她得去京城一趟。 出远门得跟家里说一声,“……大概得去一周到十天左右……” 田易阳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跟小晔一块?” “我出门是有事要办!”桐桐把裙子往行李箱里塞,“他也有他的事,他可能得办护照去一趟俄国……我陪不了他,他也陪不了我。” “那怎么办呀?”田易阳摁住行礼箱,“他去多久呀?一星期?你等他回来再去也不迟吧?” 桐桐:“……”手里拎着短袖抖了抖,没跟她辩,这个东西讲道理没用!于是,她把短袖叠好放边上,“妈,你请假陪我一趟呗。” “我……我又没出过门!”田易阳就拿手机,“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你爸陪你跑一趟算了。” 桐桐抽了她的手机,“干嘛呀?我爸就这个时候最忙。”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呀!” “不是有您吗?”桐桐拽着她的胳膊,“这么着你看成吗?我给我两个表姐打个电话,看她们谁有空,跟着一道去!咱人多嘛!我二表姐放假了,大表姐那个工作,请假没什么。只咱俩出门你觉得害怕,那多几个人还能怕?” 不是怕!是都没出过门! “就跟我爸出过远门一样!”桐桐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话拨过去了,“大表姐,我要去京城办事,你有时间没?要是有时间,我想带你们跟我妈一块,咱出去转转。” 毛晶一边整理货架上的衣裳,一边接电话:“带我们转转?安排我们旅游?” “嗯呢!”桐桐就问:“去不去?” “去呀!”正好有机会去看看大城市什么样,人家都穿什么,怎么打扮的。 “那你准备吧,明天下午走!” 第571章 人生向暖(80)二更 从开始说要出门,田易阳就焦虑。她看了看冰箱里的鸡蛋,问说:“四个人一块走,煮二十个鸡蛋怕是不够。” 桐桐:“……”她过去轻轻把冰箱门关上,“您放心,饿不着。” “在外面又吃又喝的,上厕所不方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不到厕所该怎么办?“带上吧,穷家富路的。” 林守道这才不耐烦的打断了,“你这人真是的!飞到京城路上也就俩小时,能饿着还是咋呀?” 下午的飞机,赶在晚上都到酒店里,还得带上煮鸡蛋,想啥呢? 田易阳白了林守道一眼,“路上不方便,受罪的是我们!你也没出过门,也没坐过飞机,说的就跟你啥都知道一样。” 好说歹说,不带吃的了,又为出门带衣裳烦恼,“裤头和袜子得多带吧!那个……夏天这衣裳,脏了咋洗呀?衣裳也不够呀。” “不够了再买,酒店带洗衣服务,别在这里多想了。行李收拾好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非常费劲的,可算是把人从家里带出来了。 毛晶和毛淼一人一个大行李包,拎着。桐桐一手一个行李箱,直接都塞后备箱里完事。不用人送,咱自己开车就能走。 田易阳坐在车上,又问:“车咋办?扔在机场?谁给偷了咋办?车给你刮了花了咋办呀?” 毛晶和毛淼都只能看着,也不好插话。她们也不知道,也没出过门。 甚至她们都没到过机场! 而今这机场已经是国际机场了,国外的航班起落频繁。一进入机场的范围,就觉得很陌生很不适应了。 车子进入停车场,田易阳才知道人家的停车服务挺周全的,车放停车场就成。 她带着个随身包,看着女儿一手一个行李箱给带路。那么大的机场,那么多的人,进了这里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自觉穿的是最好的衣裳出门,可看着来来去去、脚步匆匆的行人,她又觉得:身上这身真土。 毛晶低声道:“我都觉得我挺洋气的……”进了这里像是乡巴佬进城了。 毛淼指了指自己的身上,“这是我新买的。” 红短袖,微喇蓝色牛仔裤,还专门买了今年最流行的松糕底凉鞋,又专门把头发拉直了,“我觉得我挺时髦的……” 这衣裳还都不便宜,为出趟门我可是下了血本了。 嘿!还没上飞机呢,看到的世界跟之前认识的世界就不是一回事了。 她们三个就跟傻子一样,站在大厅里,把行李看的牢牢的。然后就桐桐一个人拿着机票,不知道去干啥了。 登机卡现在还是手写的,只拿着机票是上不了飞机的。之后还有行李托运等等,手续挺繁琐的。 田易阳不错眼的盯着女儿,眼睛随着女儿的行动轨迹动,就这么看着她一个人办理完所有的手续。 “走吗?现在走吗?”田易阳转着圈看,也不知道该从哪走,飞机在哪停。 桐桐就笑,拉着她的手,“走吧!跟着我。” 去的是贵宾休息室! 下午两点半的飞机,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在家里也只吃了早饭而已。 桐桐指了指一圈:“您看见了吗?什么吃的喝的都有。” “多少钱呐?”田易阳偷摸问了一句,“贵不?” “免费。”桐桐拉了田易阳,又喊毛晶和毛淼,“走!选吃的去。” 结果三个人都要吃虾饺,桐桐不想吃那个,自己选了玉米碴子粥,贴饼子,炒豆芽和肘子肉。 田易阳坐在那里吃喝,她并不知道机场还带这个呢。 吃喝了,又去卫生间洗漱,刷牙补妆,到了时间有人带着登机。 整个过程压根就没太多的意识,整个都是飘着的。带到哪算哪,瞧啥都新鲜。 到了飞机上,有空姐专门给她调座位,轻声慢语的询问她的需求,她整个都慌了。人家蹲在边上,甚至是单膝在地上点着,这哪好意思呀? 桐桐看人家空姐,“我来吧!要一杯温水。” 好的!请稍等。 人走了,田易阳松了一口气,还真就是口干舌燥了——紧张的。 飞机升空,能看见城市越来越小。田易阳转过脸来,才说要跟闺女分享,却发现人家盖着毯子,睡着了。 这环境也能睡午觉?这孩子胆子真大。 在家里两个小时特短,看个电视剧,在家拖个地,擦个桌子,俩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可高度紧张的两个小时特漫长,终于要降落了,她的心都跟提在嗓子眼一样,可算是平安落地了。 京城的热浪席卷,叫人骤然不适。 哪怕是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这个太阳也叫人特别的不舒服。 陌生的地方,她茫然四顾:从哪边出去?坐啥车?人家把咱拉到哪?那个地方有宾馆或是旅店吗? 她的迷茫都快写脸上了,结果就见自家姑娘把脸上的太阳镜一摘,朝前面的人群招手:“这里——” 那头一个高挑的姑娘等着呢,也伸出手朝这边摆着。 杜鸣跟桐桐抱了抱:“怎么样?感受到京城的热情了吗?” “热啊!”桐桐给介绍,“这是我妈……我是我大表姐……我二表姐……”又把杜鸣介绍给她们。 杜鸣热情的打招呼,“走吧!跟我走,我安排。” 她自己开车来接了,在路上的时候才说,“……跟明总约的是明儿中午?” “嗯!” “那我上酒店接你!今晚我请,给你接风。” “听你安排。” 杜鸣跟田易阳搭话:“其实,您要是不忙可以跟叔叔一起来转转!老幺带着您出门,她得先办她的事。” 其实田易阳压根就不知道桐桐是要办什么事,只想着怕是之前项目需要她处理,刚好又是项目组的人来接,她也当是这个事。 没正事谁跑京城干嘛?当然是正事要紧。 “没事,叫她忙吧!”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笑了笑没言语。 田易阳就发现,一出门,她真就管不了一点。真的!她不给孩子添麻烦就不错了。 进了酒店,住的是她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的房间。 客厅、卫生间,带三个卧室,完全住的下。 晚上吃了顿饭,人家那个叫杜鸣的孩子给她们送到房间就回了。田易阳这才缓过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就一个电话的工夫,再出来就不见桐桐了。 毛淼朝房间里指了指:“在里面打电话呢。” 田易阳推开门去看,就见这孩子站在落地窗户前,不知道跟谁在通电话。见自己要进屋,只摆手不叫打搅。 她只能又退出来,默默的把门给带上了。 毛晶还问说:“桐桐这是忙什么呢?” “不知道呀!她那事……说了我也不懂。” 桐桐的房间隐隐有声音传出来,还在通电话。 很晚了,她们各自洗澡、回屋休息,田易阳还想着跟桐桐说点什么的,结果谁知道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桐桐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 穿了一身她从没见过的衣裳,白衣黑裤,手里拎着的包也很硬朗,脚上是低跟的皮鞋。 这会子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又扣好手腕上的表,这才道:“妈,收拾收拾,咱该出门了。” 出门在一处商业街逛了不短的时间,然后去了西餐厅。 桐桐和杜鸣把这三人安顿好,给点了菜,桐桐还跟毛晶指了指厕所的方向,“想要什么找服务员……” “你干啥去?” “我不走远,就在店里,见个人。”桐桐说着,又凑到田易阳身边,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我就在那边,你吃你的。” 田易阳哪里有心思吃饭,她眼看着桐桐跟杜鸣一块出去,一会子又进来,但是多了几个人。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朝最里面的位置走过去。 明和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边上的女人,“这是蓝姐,你说的事蓝姐也有兴趣。” 这个明和是四爷早好几年就认识的人,这人确实有背景,但最开始做对e进出口贸易的时候常在春城进出。他之前也确实是遇到了麻烦,尤其是一批摩托车,差一点又给砸进去。 今儿明和又说起当年的事,“……那时候都说老大哥的东西好,迷信老大哥的东西。可突然间,老大哥也不是老大哥了,又开始什么日系,德系的……我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摩托这玩意能把我坑了。” 他跟蓝琪说起这事依旧是唏嘘不已,“当年碰见个毛头小子,你还没见过,下次见见我那位小老弟就知道了。他讲一口流利的蒙语,那批货帮我直接发了w蒙。当时只想着这是个会做生意的小兄弟,谁知道后面藏着更大的本事呢。” 蓝琪点着明和,然后跟桐桐说:“这件事他跟我念叨了不下十回。”不过嘛,“一码归一码,贸易跟实业还是不同的。咱把话说直白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智商卓越的人,但是经商不同于科研。尤其在你们那个地方经商,大家的顾虑都挺多的。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桐桐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因为年龄小没有经验轻慢,愿意坐下来吃顿饭听一听,这就是个不错的开端。 她端了酒杯子,“蓝姐,我必须敬您一个。您肯来,肯拿疑虑直接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蓝琪:“……”这场面话说的,很成熟嘛!她举起杯子跟对方碰了一个。 桐桐又敬明和:“说实话,要不是您在京城,要不是知道您的性格和气魄,我也是不会来的!您是我的底气!必须敬您一个。” 第572章 人生向暖(81)三更 饭吃完了,田易阳看着又被送来的果汁和咖啡。 她瞧见了,是杜鸣借着上厕所的空档给安排的。看的出来,桐桐在那边跟人聊的挺好,暂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顿饭吃的比预计的时间要长。 毛淼低声跟问毛晶,“那边坐着的……是司机跟秘书吧?”并不在一个桌上吃饭。 毛晶也说不好,咱自来也没见过这个阵仗呀。 坐在这里,只能看见表妹的侧面。她表情挺严肃的,连说带比划的。对面坐着的两人不时的问一声,他们像是在讨论。 声音不高,但说的还挺激烈的。 毛淼凑近田易阳,低声说:“小姨,咱跟这地方是不是不搭?”看看人家,有一个人坐在店里,吃完饭拿本书或是拿本杂志在翻看的。有两个人三个人坐在一起,小声低语的。 自家三个从穿着到走路,再到慌慌张张又战战兢兢,跟这地方都不搭。 田易阳指了指咖啡:“难喝!” 毛晶看了一眼菜单,虽然不知道哪种咖啡,但价钱都叫人害怕。 就感觉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怕人家笑话咱,或者说,多呆了会收钱,而这个会收多少钱呢? 汗流浃背了! 硬撑着,上了三次厕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那边终于有动静了,人起来了。她看见桐桐跟人家握手,像是要道别。 人家从那边的过道出去,桐桐跟杜鸣把人往出送。 毛淼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赶紧!再不吃了喝了就来不及了。 之前没敢吃完,也没敢喝完,怕杯子空了人家店里就会撵咱。现在,一口气把果汁和咖啡都喝了。 田易阳看了看桌上的方糖,给两个外甥女一人塞了两个,她自己也含了两块,可算是分完了。 杜鸣去停车场开车去了,桐桐一个人转回来,见三个人一个人抱个包,一副随时起身的样子。再朝桌上一扫,都空了:“还要再喝点什么吗?”别是干等了这么长时间。 田易阳嘴里还含着糖:“不用了!赶紧走吧。”呆在这里太受罪了。要走了,她又觉得,“还是再去趟厕所吧。”再要找到厕所也挺难的。 行!那就再上个厕所。 她去上厕所了,毛晶忍不住的笑,伸出舌头叫桐桐看。 毛淼脸涨的通红:“人家不会笑话吧。” 桐桐也笑:“没事!没事。”她过去结账,人家态度并无不同,还额外送了几块饼干,“欢迎下次光临。” 桐桐觉得,一整天都这么等着她,就没法玩了。 所以她就调整时间,白天带她们出去转,也不用杜鸣陪,借了她的车开着就成了。要谈事情,那就约好晚上的时间。 田易阳总怕陌生的地方桐桐走丢了,可京城桐桐是走不丢的! “这不是有地图吗?”桐桐把地图摆出来,每天出门前都看一次地图,把要走的路线跟田易阳念叨一遍。 田易阳:“……”反正没出过错,路一次都没走错过。 去著名的景点,参观拍照。去吃烤鸭,去一些只听过的饭馆。然后去批发市场,看看衣服,哪些都是什么价位。 有些衣服在京城十五块钱,到了春城五十都不止。 桐桐就跟毛晶说,“这都是南边来的,在那边衣服按斤卖。” 毛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全不是她能知道的:“我的乖乖呀!这要是……”这得挣多少呀。 “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难。”桐桐就说,“不管啥时候,钱就没有好挣的。” 但在这种地方转,田易阳就觉得不像是在家门口的店。在老家随便讲价钱,在这里……她怕讲价讲不好,人家笑话。 就是那种心虚的感觉。 桐桐跟毛晶两个在市场上挑,只喊她参谋:“妈,这个我爸能穿吗?” 能呀! 桐桐翻来复起的看,“老板,啥价呀?给个话。” “一百五,最低了。” “五十,不能再高了。” “那你这不行,直接砍大半!不卖!不卖!你上别处看看去。” “那我还就看上这件了,非买您的!” “哟!咋还遇见个犟的呢。” “咱俩投缘呗。” “不是!五十真不够进价的!您再给添点。” “五十五!” “得咧!五十五,一件喽!” 桐桐就笑:“嘿!我这是买贵了!” “您称心就不贵!您一个称心,还不值那五块钱呀。” “这话爱听,那您再给我来三件……”桐桐说着,就跟田易阳商量,“我爸两件,我大伯两件。” 毛晶就说,“那我也拿两件,我爸一件,我公公一件。” 毛淼也就拿了两件,一共八件。 桐桐又跟老板扯:“这都八件了,四百得了。” 得得得!四百八件喽。 田易阳全程看着自家姑娘跟这老板在那里有说有笑的讨价还价,谁也不恼。 出来转,这孩子全程都是: “妈,您渴了吗?” “妈,您坐这儿别动,我买个水就回来。” “妈,那边有厕所,上吗?” …… 转了几天,田易阳就觉得:“下次我可不跟你出来了,我成累赘了。” “咋累赘了?这不是陪我呢吗?” 回酒店,把买的东西放下。桐桐又给点餐,叫了客房服务,让把餐送进来。她这才洗澡,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妈,你们吃了饭早早歇了吧!我跟杜鸣去见那天的蓝姐,我们在外面吃饭,回来得在十点以后。” “喝酒吗?” “开车!不喝酒,有正事谈。” “那你电话带上,备用电池带上。” “知道!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转了一天也是累了,田易阳瘫在沙发上,追着问说:“怎么不见小晔打电话?” “国际长途!”桐桐拎着包从卧室出来,“他去考察一条生产线,忙着呢。” “什么生产线呀?” “印钞生产线。” 田易阳:“……”又没正经话了。 桐桐站住脚,看她:“您知道有个词叫做‘商业机密’吗?” 田易阳:“……” “您知道有个词叫做‘科研保密’吗?” 田易阳:“……” 桐桐凑过去,吧唧亲了她一口,挨着她的脸说话:“以后呢,能告诉您的就告诉您,您就是不问我也告诉您;不能告诉您的,您就是再问,我也不说!您不知道这有些东西后面牵扯着什么,可能无意间一句话,就坏了大事了。” 田易阳抬手又想拍她:“……”熊玩意,“走走走!走你的!不问了。” 桐桐嘿嘿嘿的笑,跟毛晶和毛淼摆手,“要是碰到好吃的就打包回来做宵夜。” 去吧!去吧!看出来了,人家接触的圈子不一样,认识的人不一样,在这地方,这就是如鱼得水。 毛淼还问:“没听出来吗?这京话说的,跟当地人没啥区别。” 田易阳就笑,“跟同学学的!我还听见她跟粤省的说粤语,像模像样的。” 毛晶羡慕的:“还是上大学好。那时候没什么见识,就觉得读个中专挺好。可现在一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人的见识就是不一样!咱不说桐桐,就是那个杜鸣……人家这进进出出的……”也是大方又得体的。 反倒是咱,年龄也不大,却处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村气。 正说着话呢,林守道把电话打了过来,“玩好了?桐桐呢?” “哎哟!你姑娘能耐可大了……”田易阳一边说一边笑,“我给她作伴,结果她跟带着个包袱似得,可别提了!下回我可不出来了。” “不怕你姑娘丢了呀?” “她那嘴,不忽悠的卖了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把她给卖了?”田易阳翻身躺在舒服的沙发上,“这要是知道人家老师家在哪,咱俩横竖得去人家老师家里一趟!你看这个大学给上的,长了大本事了。” 才知道呀! 田易阳又拍了拍沙发,想起来了,“你说咱傻不傻?这木头家具老贵了!好些地方都是木头家具,那中式风格还是啥的……我跟你说,咖啡店也有木座椅。” 这个毛晶也发现了,她高声喊道:“姨夫,你真得出来看看!我发现一些办公沙发,都是木头的!我觉得这个玩意能做。” “办公沙发?” “像是酒店下面摆着的,客人随时歇脚的地方。挺方正的茶几和沙发,又阔气又结实还好打理,一擦就干净了,客人坐起来没有负担……” 隔着电话,你嚷一嗓子,我嚷一嗓子的,看见新鲜的就立马想分享。 送餐的来了,三个人五个菜一个汤,吃的是米饭。 田易阳又得意又显摆的语气跟林守道说着嫌弃的话,“下次我可不出来!你该跟你姑娘出来转转……你出来就知道了,太能造了!会花钱,能花钱……凡是花钱的事,她门门精。” 林守道瘪嘴:“臭显摆什么呀?下回就我跟,你想跟人家也不一定再乐意带你。” 挂了电话,毛淼帮着小姨盛汤:“咱桐桐的前程大着呢!不说别的,就只说这会来事,这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毛晶认同的点头:“这还真是!” 毛淼就说起孙小鹏的同学,“……高中同学,本科毕业!那几年本科毕业,多吃香呀!进的是机关。结果干了五年了,眼看要提拔了,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被调到三产公司。” 啊?这就离谱了。 “紧跟着一个大专毕业的,才工作两年的,被提拔了。” 第573章 人生向暖(82)一更 这次来京城,谈的相对来说,算是比较顺利的。 之前的垃圾处理项目就是跟明和的信远集团合作的,在这个项目里,项目组的人都是拿着股份的。 这次信远集团出资,蓝琪的蓝氏集团同样出资。 回城的飞机上,桐桐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心里并没有放松。 事到了这里并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事要办。比如,她想拉入陈广、赵大美这些人,在有些投资项目里,自己和四爷是入了暗股的,而这部分却之后极其少数人知道。 陈广和赵大美就是知情人。 自己这边跟信远关系较深,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还会紧密合作。 而跟陈广、赵大美这些人的来往,更是有彼此信任的基础。 桐桐在两边有股,她就是资方。一旦入局,就牵扯到利益,她得给自己留够足够的腾挪空间和话语权,不能事办成了,自己成了那个随时能被踢开的人。 因此,只陈广和赵大美还不成,还需要跟学校的相关专业做一些技术上的合作,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有了这些,能保障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并不是根本,根本是叫参与进来的人都能很快的见到钱。事实上,快消品一旦铺开了,它的回报是非常迅速的。三个月到半年就能看到效果。 但怎么能把市场迅速的铺开,叫大家看到钱呢? 商品是需要渠道的!新东西打开渠道难。 她还需要另外的合作伙伴,比如啤酒厂。春城的啤酒产业一直是全国领先的,至少在东北这一区域之内,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他们的渠道是极其成熟的! 当然,现在他们内部跟其他国企一样,问题重重。他们也试图创新,想要活下去。 但这种企业姿态都很高,很难打交道。 田易阳一扭脸,就看见桐桐难得不嘻嘻哈哈的脸。孩子长大了,正经事不在家说了,在家看的永远都是没正行的。 难得看着正经的样子,她就问:“事办的不顺?” 桐桐扭过脸来,“没有呀!很顺利。”说着才想起来,她并没有介绍除了杜鸣以外的人给田易阳认识,“……别想歪!不是觉得我妈没见识,给我丢人了!是……你姑娘还没有到一定的份上。我的分量重了,别人就得尊着您;我的分量轻,我怕别人慢待您。” 桐桐一脸的认真,“所以,不熟悉的人,不知根知底,不到了我觉得我在人家那边有那么大的脸面的时候,我不介绍你们认识。轻视我,这是很无所谓的事情;但是不知分寸,叫人家连你一起轻视,那一定是我的不对。” 田易阳:“……”这回你可想错了,“你妈可没那么想!”真要是突然介绍一下,“……那我多难受呀!我又不太会跟生人打交道。我跟人家说啥呀?” “所以,还是不到那个份上嘛!我要是重要了,那您放心,碰上谁,人家都顺着您说话;要是不重要,您是碰上谁,都得顺着人家说话。这不一样!我呢,不会叫你和我爸跟人家低头,会努力的叫你们跟人说话的时候有底气……您得信我呀。”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啥样都行!真要是遇到啥事了,我跟你爸给人低头也没啥。人不能那么去想,普普通通的也挺好的!咱不巴结谁,也不用谁巴结。” 那么累干啥呀,“别总想着你要出息……多大出息算出息呢?我跟你爸这样……你出息成这样我俩都觉得烧高香了,别的……随缘。” 桐桐就笑,这么想就成。她的声音更低了,“所以,您别把我爸看的那么紧!我爸又不傻,他不会在外面真有个啥事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舍不得扔掉你,但他现在肯定舍不得扔了我……” 田易阳:“……”这熊孩子,说不了两句正经话,就又没正行了!她抬手就拍:“皮又痒了?” 桐桐就嘿嘿嘿的笑,乐不可支!起因是自家店附近开了一家菜馆子,类似快餐。老板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姨,长的高壮胖黑的,但是贼会做生意。亲自给店里送,一家挨着一家的。一见面就是‘大哥’‘大兄弟’的呼喊,看着跟人可亲近了。 这几天桐桐听见两人打电话了,田易阳阴阳怪气的内涵那个快餐老板娘,说林守道:“……那是!人家做那饭多好吃呀!我不在,这不是正好……” “正好啥呀正好?” “正好吃人家做的饭呐,能正好啥?想啥呢?” …… 这年月大部分人出趟远门,那值得炫耀的可多了。 回到家田易阳就跟林守道炫耀,去哪转了,买了什么了,吃了什么了,又买了什么回来,花了多少钱云云。 林守道靠在床头,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孩子在里面洗澡呢,他才小声问:“去干啥了?是有啥事不顺利?” “就是他们做的那个处理垃圾的那个项目……跟他们合作的公司的老总,姓明!还有个女的,三四十岁?差不多吧。姓蓝,叫蓝琪。全程都跟一个叫杜鸣的姑娘一块出门的!那姑娘家是京城的,听说她爸是司厅级别还是啥的,具体的你姑娘也没说!好像那孩子一家子都是机关单位的,她舅舅是哪个省的什么……来头还挺大的。” 林守道就问说:“是他们那个项目推广的不顺?还是技术出什么问题了?” “项目跟她不是没关系了吗?肯定是技术的问题嘛!谁家单位卖出东西,技术出问题了,不得再找回来?” “那也不对呀!要是那么着,该是人家找她,不是她找人家!” 田易阳:“……”好像有道理,“那你问你姑娘去!我又不懂。” 林守道:“……”你这人是真成! 等桐桐出来,林守道就去客厅了:“姑娘,这次顺利不?” “顺利呀!”桐桐一边扒拉头发一边问说,“爸,那个酱骨店你去吃过吗?” “酱骨店?想吃骨头了?” “嗯呢!咱今儿去吃呗。” “远!” “一脚油门的事!”桐桐朝里面喊:“妈,穿件新衣裳,咱去吃饭呗!酱大骨,我想吃了。” 林守道:“……”啥也没问出来,他就问说,“毛晶和叶城买了新房了……” “您别管这个事,我已经买了一套了。”桐桐去取了购房合同,然后递给林守道,“别再买了,用不上了。” 这么大面积的! “这熊孩子,没一件事是回家能好好商量的。”林守道看了看单价,“你这房子买的……价格低的多了。” 桐桐给抽走了,“别说出去了。” “又是周鹏的面子?” 桐桐催老林,“换衣裳吧!便宜自然是有便宜的道理!总归是我有这个叫他们便宜一点的价值!在我大表姐面前别提这事,就说啥也不知道,有啥事一盖推给我就完了。” 林守道:“……”他说田易阳,“嗳!咱家姑奶奶夺权了!现在谁当家?” “谁出的钱多谁当家。” “好嘞!”这话也没毛病。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跟林守道就说:“老林呀,我跟你说……我这回可是涨见识了。” 然后呢? “就觉得吧……这世道,不知道咋了?”田易阳看着自家姑娘吸骨髓吸的香的呀,就说,“这有钱人跟没钱人……都不像是一个物种的!” 这话说的! “真的!”田易阳看着一桌子的肉叹气,“跟你姑娘坐在咖啡厅喝一杯咖啡的钱,是我十天的工资。也就是拉板车得辛辛苦苦的拉十天,挣下来的……不吃不喝不花销,够人家进那个店坐一坐的钱。” 她指着自己,“我这情况算是不差的吧。” 那是!你没下岗,你月月有工资拿,现在谁不羡慕你这样的。 田易阳就说,“但其实呢,走出去,咱这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我觉得要拉板车都得去那些大城市拉板车去!就京城那批发市场,去那里拉活……一年估摸着也能拉两三万。” 说着,她特认真的跟林守道说,“老林呀,我现在想通了。你姑娘将来毕业了,要是去京城或是南方什么大城市去,我肯定不拦着。那地方是挺好的!” 桐桐:“……”你想通的叫人有些猝不及防。 田易阳给姑娘夹菜:“别在老家折腾的花钱了,去经济发达的地方买房去!”我姑娘这样,肯定能在那些地方扎下根的。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买!肯定买!回头送你们到暖和的地方过冬去。 正吃饭呢,周鹏打了电话:“你回来了?” “回来了。” “你说的那个事……” 嗯! “后天怎么样?小晔明天下午能回来,咱后天吧!” 成!那就后天。 桐桐合上手机,催着林守道吃饭:“一会凉了,赶紧吃呀。” 林守道:“……”他就认真的问呢:“那你这明年毕业了,是要继续读研究生呀?还是真的想往南边去?” “还没想好!这不还有一年呢吗?看这一年我实习的情况了。” “去哪实习呀?” “可能去企业!” 什么企业? “我本来就是学食品工程的,肯定跟食品有关的吧。” “食品厂呀?” “食品……包含的范围很广!《食品安全法》上都有具体的归类的……”桐桐点了点桌上的啤酒,“第一百五十条规定了,酒类也归为食品。” “那这能去的企业就多了。” 是啊!挺多的。 “但大差不差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啤酒、白酒这些大厂老厂还活着呢……不过现在私人的小厂也多,挤兑的生意都不好做。” 第574章 人生向暖(83)二更 陈广这个人,桐桐直接接触的不多,见过两次面而已。 这个人能在一个省会城市里做娱乐产业,且做的风生水起。靠这个发了家之后,转身往地产上发展。 那不用说了,他是一脚踩两道,玩的很滑溜的人。 约着这天晚上见面的,都下午四点多了,周鹏打了电话给四爷:“要不你过来,找个借口别叫桐桐来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两人这都准备好要出门了,突然不叫桐桐去:“什么原因?” 周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人咋想的,说是他在夜总会那边有点事,叫过去找他。那地方……桐桐咋去?” 人家那就是故意选的地方! 年纪小,还是小姑娘,想跟那么些个复杂的人打交道,谁信你? 今儿要是不去,这事就别再提了。 桐桐隔着电话跟那边喊:“老时间,准时到。” 周鹏:“……”不是,“妹儿,这有些事老爷们出面挺好的。” “哥,就这么定了,你给回复吧。” 周鹏:“……”看着被挂了的电话,他转脸就说赵大美:“陈广他什么意思?带着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 赵大美白了儿子一眼,“陈广能挣钱的道儿多了,那为啥一定得跟她合作呢?” 嘴上这么说,但转身回屋给陈广打电话的时候却道:“陈哥,那孩子小,爹妈都是老实人!就是小辈儿!分寸上得有!要是没分寸,过了火了……陈哥,我不乐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有灵性的很。人家就是有脑子,有主意,有知识,有那个专业……垃圾变宝多大的生意呀,是不?” 陈广在那边坐着,将葡萄往嘴里塞:“老妹儿,我是个规矩人!有分寸。把心搁在肚子里。” 赵大美把手机撇到一边去了:啥规矩人呀?啥分寸呀? 听着儿子的车子响了,赵大美这才换衣服,她得过去看着去。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深浅。小姑娘家,脸皮嫩,再给人孩子吓着。 四爷将他的‘斯文镜’又拿出来戴上,文质彬彬的小青年一枚:“好了吗?” 桐桐在帽子扣在脑袋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好了!走吧。” 临近在市中心一栋二十层的高楼上。 这里有洗浴桑拿、带着棋牌娱乐,歌舞厅、卡拉ok厅,酒吧,之上有酒店。酒店带着餐饮一条龙,还承接各类宴席。 可以说,这里真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号称是该城的‘人间天堂’。 桐桐之前开车很多次路过这里,但从来没有进来过。 四爷开的车,熟门熟路的停车,桐桐不由的侧目:“哟!很熟呀。”没听说你来过。 “你爱吃的那款蛋糕……只这里有。”四爷拉着她往里面去,“今儿尝尝刚出炉的。” 嘁! 四爷:“……”这还不信了,“先进去!进去……你就信了。” 结果一进去,桐桐真信了,他应该真就是来买蛋糕来的。因为这里的装修风格太土豪了,金碧辉煌的。 就这个风格,便是有天仙他也是无法忍受的。 桐桐啧啧有声:“比我土多了吧!” 四爷:“……”话不能那么说,“你的风格更亲民。” 亲民就是大众所喜爱的,而这里的装修,大众……恨呐! 两人正在这儿逗闷子呢,周鹏从‘金龙’雕塑后面钻出来,“等你们呢,这是瞅啥呢?” “走!这就走吧。” 周鹏带着往电梯那边去,刚好有一个穿着花衬衫挂着金链子小伙子下来了。 一出来就先愣了一下,看向周鹏:“周总。” 周鹏跟对方勾肩搭背的,“强哥。”说着给四爷介绍,“还认识不?” 王强打量四爷:“那个……我跟你哥熟,一块打过牌。” 四爷认识这个人,几年前在街上开过游戏厅。他当初冒充的金思明,这家伙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听我哥提过你。” 王强还挺客气,打量了桐桐一眼,就伸手把三人往电梯里请:“陈总叫我下来接几位,都是贵客,请!” 电梯里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站的规规矩矩的,负责帮贵客挡了电梯。人进来了,她马上摁了电梯按键,面带微笑的靠角落站着。 桐桐看了楼层一眼,察觉到这姑娘的视线,就扭头看这个姑娘。 这一对上视线,这姑娘赶紧移开。 桐桐打量她:“你认识我?” 四爷跟着看过去,少年期到青年期变化挺大的,不熟悉的人许是第一眼未必认得出来。上学的时候很多人认识他们,但他们未必认识人家。 这姑娘赶紧摇头:“没有!不认识。”说着,看了王强一眼,然后心虚的赶紧扭过脸。 桐桐没再问,有些地方的工资很高,但有规定的:便是遇到认识的客人也假装不认识,出门更别多嘴。 要是管不住嘴,这活也就干不成了。 电梯到了,一行人下来,那女孩留在电梯门口,只王强带着他们往里面去。 桐桐:“……”这是个很能摆谱的地方! 推开大厅的门,好家伙,里面好生热闹。搓麻将的声音,唱歌的声音,端着酒杯叼着香烟跟着音乐律动的身影……这么交织在一起,都是金钱的味道。 陈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见他们来了,就哈哈大笑,坐在沙发上招手,“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四爷就笑,“陈总,有日子不见了。” 陈广点着这小子,“你说你手里捧着个金娃娃,你跟咱合作呗!” “我今儿来捧的也是金娃娃。”四爷顺手取了一杯香槟就坐了过去,“不过瞧着,今儿不是说话的时机,改天吧。” 陈广朝哈哈大笑,跟四爷碰了一下,然后用酒杯点了点桐桐的方向,“带着人家出来,咋把人撂下了?” 桐桐伸手端了一杯白的,在手里晃了晃,“陈总,您这可是歧视。您的合伙人名单里有他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您这名单排序是按照啥排的?” 陈广一愣,开玩笑回了一句:“按姓氏笔画数嘛。” “他八画,我也八画,待遇可不一样呀!” 陈广一本正经的数了一遍:“还真都是八画?” 话音一落,一屋子哈哈大笑声。 陈广拍了拍边上:“来来来!姑娘,过来坐。” 桐桐坐过去了,左右看看:“第一次来,热闹!” “热闹吧!”陈广哈哈的乐,指了指麻将桌,“过去玩两局?” “玩两把……行啊!但我不玩钱……” “零花钱不够呀!有我呢,今晚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的。” “不是钱的事!”桐桐抿着酒,“是我不爱占便宜!这么着,谁输了谁喝酒,这总成吧!您的好酒多,朋友也多,酒给朋友喝,你慷慨,大家也承情呀。” 哟!还没这么玩过呢。 陈广一脸的兴致,心说这小闺女,还挺会整活!到这地方,谁不打怵呀!可你想出来干事,尤其是女人,三教九流都得打交道。 你说,你这个也害羞,那个也不好意思,那你混不开。 混不开的人,我能给你砸钱?你谁呀?我爹呀!就是我爹也不能这么没谱,对吧? 今儿这阵仗,她要是摆布不了,尽早别开口。 说实话,其实就这毛孩子样儿,自己都没有见的必要!但是呢,为啥还是见了,倒不是周鹏有这个面子,关键是这个金思晔,这小子跟京城那边走的挺亲近。而且,那个明和……做的垃圾处理,春城这个地方,自己可以跟他合作,做个分公司嘛。 一年下来,那不老少挣呢!真就未必比自己这个娱乐城挣的少。 挣钱哪分体面不体面呢?垃圾堆里的金疙瘩,实实在在的。 要不是为了这个,我见一毛丫头干什么呀? 就是长的跟天仙似得,那也没兴趣!咱开的是娱乐城,合法经营,不欺男不霸女的! 今儿摆了阵仗了,看这小闺女,还成!扑面而来的江湖气,亲切的咧!他觉得吧,要比姓金这小子好打交道。 要不是知根知底,他都以为谁家的公子哥呢。 陈广也不说话,看着这毛丫头上了牌桌,一会子全是这丫头的吆喝声:“……你这样式的……你是不是不能喝了?瞧你那磨磨唧唧的……” 谁不能喝了?你这么说话就不对。 周鹏提心吊胆的站在边上看,自家这老妹就不输。 王强还搁边上问呢:“现在大学还教这个呢?” “……”我哪知道呢?“那可不咋地的?人家那脑子……咱们绑一块也不是她的个呀。”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牌桌上搓的哗啦啦的,一会子就又听见那大嗓门,“……咋的呀?养鱼呢!陈总有的是酒,别给陈总省……陈总多大的身价呀,衬不起这几瓶酒……” “你这样,先攒着……” “攒什么攒攒攒的!赶紧的,别磨叽……管好自己得了……” 两圈打没打下来不知道,桌上四个,观战人数若干,这会子滑到桌子下面一个,跑卫生间吐的一个,边上还站着个说他跟太阳肩并肩的。 “看看!看看!陈总的酒那轻易可没机会喝,你们也不给我个机会!要不,换一拨再来……” 陈广:“……”他站起身来,“哎呀!我这小老妹……酒有的是,咋能没机会喝呢!走走走!里面有好酒,咱里面说话去。” 桐桐端起边上的酒杯,一口把杯子里的白兰地喝了,将酒杯慢慢的放下:“改天!改天我请。” 第575章 人生向暖(84)三更 再进去谈的是正事,没有酒,泡的是花果茶,晚上可以饮用。 陈广指了指窗户跟前的茶座,“坐!先过去坐。” 看这里这些陈设布置,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的地方。 陈广给桐桐的茶杯里放了一勺蜂蜜,这才用茶水给冲了递过去:“喝点这个……解解酒。” 冲泡蜂蜜的水温不对!桐桐接了过去,笑着道谢。吹着茶,等慢慢凉了,这才慢慢的喝起来。 宽大的茶几是树根做的,样子有些奇怪。座椅也是树墩,刨的溜光水滑的,坐着也并不怎么舒服。 她感觉到有视线若有若无的看着她,便把茶杯放远一些,想看看除了这茶的味儿,还有什么味儿。 结果味道了似曾相识的香水味和……酸黄瓜味儿。 赵大美爱吃酸黄瓜,两种味道同时出现在这里,想来赵大美应该就在这屋里。估摸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比较深刻吧。 不是外人,桐桐就直接说目的:“……快消品的市场极大……前几年有个做儿童饮品的,三个月实现盈利,第一年利润就在七千万。那是个从无到有的市场,而咱们做的这个市场本来就存在,缺的是产品。而且,成人的许多消费是必须的……” 说着,就点了点茶几,“就如同今晚消费的这些酒水。” 陈广给两人把茶续上,“那个破酒厂,剥离出来很容易。请那个厂里能拿事的……一条龙下来,事就能办!我出面办都可以。只是啤酒厂那边……人家家大业大的,未必看的上咱这草台班子。而且,要说动那边……动用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说着,就看这个小金:“难办呐!”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是想提条件。 四爷问说:“那您觉得……得怎么去办?” 陈广把右手抬起来,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放在一起搓了搓,意思明摆着,不需要言语。 桐桐放下手里的杯子,手盖在茶杯上:若是这么说,那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事就不是这么办的!老这么个路子,那迟早得被送进去。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这样,不管是盘下酒厂的事还是啤酒厂销售渠道的事,都不劳您插手。经营就是经营……” 陈广啧了一声,他确实看好这个东西,现在凡是能出现在市场上,再跟国外挂点勾的,叫年轻人觉得时髦时尚的,那都是能卖的好。换言之,他确信这个东西能挣钱。 咱对技术之类的又不懂。什么伏特加呀,什么血腥玛丽……什么玩意! 但对方在这个方面确实更有长处,她学这个的,又对化学之类的怪精通的。 产品是核心嘛! 陈广‘嗯’了一声,“有雄心壮志是好的!只要产品研发没问题……其他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在春城这地界,我老陈还是有几分面子的。真要是遇到不开眼的,或是事不好办的,你们放心,我老陈不会坐视不管。” 意思是:先把产品整出来!至于说企业管理,可以让你先试试,你要是干不好,我就当仁不让了。毕竟,在这个城市里,别处的投资商也干不过我。 这话一落下,陈广又把话头往回收:“当然了!咱们亲近,比别个都亲近。咱们之间,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咱们之前有情分谈,这跟别个都不一样。”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要不是有这个情分,我也不能主动上门呐!”她说着就叹了一声,“那几年我家里也难,大美婶那是帮了我家忙的!那是个热心人,是个苦命的好人。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咱们之间是有共同信任的人的。” 那是!那是。 “其实呀,那几年给我触动挺大的!你说,我们也不缺钱,也不缺名声,要想有发展,哪个单位去不了呢?但是,这个时候选择碰触这个,说起来也是叫人心里怪不得劲的。”桐桐叹气,“我瞧见了有些下岗的女人……晚上在外面又是陪酒又是陪跳舞的,家里的男人还专门接送,我当时那个难受呀。” 陈广:“……”行啊!本就是陌生人,自己说感情,她跟自己谈感情。不仅谈了感情,还谈起了情怀。 他不得不跟着往下说:“是!谁瞧见了心里那都得不是滋味。” “说实话,我其实对你经营娱乐场所这种生意……心里有些偏见的。” 陈广:“……”喝酒完的必要流程——一幅掏心掏肺的样子交交心。他得往下配合呀,“很多人都有偏见,觉得这里就脏啊臭的,没有!绝对没有。” “陈总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但说实话,作为企业家,良好的公众形象很重要!”桐桐指了指四爷,“他提议问问您乐意一起不,我开始是反对的,我觉得您看中的是金钱,还没懂一个企业要真正的发展,它得站在阳面……得有社会责任感……” 陈广:“……”个别人喝酒完有个臭毛病,尤其是当领导的,爱给人上政治课。瞧!人家这一个都没落下,这个也会呢! 他这长一辈的人还没借着酒劲给他们小年轻说说这社会上的事,给他们上上课呢,结果人家给咱上课来了,强调企业得有社会责任感。 “那必须的!那必须的呀!”陈广只能这么说,“放心,法不禁止的,咱才干!” 桐桐摆手:“这地方……就没有个那什么……” “没有!没有!人家女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了就是客人呀!在店里坐一坐怎么了?”陈广摆着手,“当然了,关爱女性嘛,对于她们……进来是不收费的,也可以不消费!夏天,咱这里凉快,人家就想来乘凉,想来听歌,那咱不能撵人;冬天,咱这地界暖和,她们愿意来避避风雪,咋能不让呢?就是闲着没事了,进来借个厕所呀,歇歇脚,讨一杯水喝,那咱能不给吗?咱也不是那恶人呀!但这违法吗?” 看起来不像正经女人的人,真不是咱的员工,出了任何事都跟咱无关。 那些来打工的小姑娘,不许人欺负的,工资给的不低,而且,也都是帮着安置下岗职工了。 “可真没有你想的那样,你这小老妹,把我老陈当什么人了。” 桐桐:“……”老滑头一个!处处不踩法律那条线,也确实是本事,“我年轻,见识浅,所以说偏见这个东西要不得。” 陈广:“……”我跟金思晔还没开口提我的要求呢,你这会子倒是先摸我的底。 他不住的挠脖子,这小姑奶奶她爸到底是干啥的?咋把好好的闺女养成这个调调了呢? 今儿到这儿吧,她老这么醉言醉语的跟你应答,也就没法往下说了。回头再约吧,这也不是谈一拨就能完的事。 但谈到这里,他基本可以断定,真给个厂子,她能玩!那些个只会吃拿卡要搞内斗的,弄不过她。 所以,他表态了:“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搞,这是最靠谱的!我呢,在大后方随时准备着,一旦需要支援,那绝对第一个冲上去,绝不掉链子。” 对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四爷笑着起身,“那今儿先这样,喝多了,我给送回去!时间不早了,家里肯定惦记。” “你看!饭也没吃。” “改天吧!”四爷拉了桐桐,起身告辞了。 周鹏跟王强在外面等着呢,再拉了一个司机三个人在外面打扑克呢!见人出来了,就赶紧起身,“回吗?” “回!” 四爷把车钥匙给周鹏:“我俩喝了点酒,得你送送我们。” 成!走吧。 周鹏开车,他自己的车和司机都在后面跟着呢。路上他问说:“谈成了?” 成了! “嘿!”咱这生意现在做的,越来越高端了,“回头我也得给我拾掇拾掇,我也是企业家了。” 桐桐只笑,“对!都是企业家。” 车是桐桐的,因此周鹏就先送四爷到楼下,四爷下车的时候桐桐把车窗摇下来,“晚上别吃的硬了,你的脾胃这几天有点不和……” 李翠扔了垃圾回来,一转过来就看见儿子站在车边,林家那丫头把脑袋伸出来给说话。 朝前走了两步,酒味扑鼻:哟!好家伙,这喝的。 桐桐没看见李翠,只叮嘱四爷:“粥水也不行,半夜饿……” 四爷看见不好往前走的李翠了,抬手将桐桐给摁进去:“赶紧回去,洗洗就睡。” 桐桐:“……”你倒是叫我把话说完呀! 话没说完,周鹏开车朝前走,从楼的那一头绕到桐桐家的楼下。 那边李翠看着车走了,这才朝前走,看自家老二:“还没吃饭呢?” “没呀。” “喝酒不吃饭……”李翠慢悠悠的朝楼上走,“有捞饭,吃吗?利利索索的,爽口。” “蘸酱菜都是生的吧?”四爷跟在后面,这么问了一句。 “哦!脾胃不和……吃不得了。”李翠又问:“店里还剩下点油豆腐啥的,给你烩个菜吧。” “油腻的……能吃吗?” 李翠:“……”我从来不知道我儿子有一天会嫌弃油腻?!“我就很惯着你了……” “哟!那还真碰见个比您还惯着我的人呀。”四爷说着,就拉开了没锁的门,催着她进去,“您儿子这运气不错吧。” 李翠:“……”有了媳妇忘了娘!媳妇的话是圣旨呀! 金思明啃着西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是咋得了?” “你弟脾胃不和……给做点软烂还扛饿的。” “谁说脾胃不和?怎么就脾胃不和了?”不拉不吐的,他好着呢。 李翠呵呵呵的笑:“还能是谁呀?谁能那么惯着呀!” 第576章 人生向暖(85)一更 桐桐没喝醉! 但酒是非喝不可吗?在自家喝没事,周围都是熟人也没事,这怎么出门一说办事就非得喝酒呢? 田易阳啧啧啧的:“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好。” “我俩一块,也真没喝多。”就是突然间碰了一次洋酒,调酒的压根就是外行吧,酒的度数就没调下来。 这玩意后劲大,当时跟陈广说话的时候还没事,回来的路上了,觉得有点上头了。 “就这一次。”桐桐赖在沙发上,“妈,我还没吃饭。” 干喝呀?真成。 田易阳去忙去了,林守道才递了水过来,坐在边上低声问:“在哪喝的?那小子跟着呢,能叫你喝这么多?”他行不行呀,不行趁早滚蛋! 桐桐嘿嘿嘿的笑:“那您就当我带着他出门了,我很行,没叫他喝多了。” 什么玩意?林守道当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桐桐哈哈大笑,抱着林守道的胳膊,“那我得自己很行呀!除了您,这世上哪有叫我觉得心里特踏实的人呢?您说,我除了能百分百信您之外,敢百分百信谁?出门在外,您要是不能跟着……那就只能靠自己个了。我自己行不行,我自己知道!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林守道:“……那是!除了你爸,这世上的男人就没好东西。” 对嘛!“打铁还得自身硬嘛!我抻着劲儿呢,绝不喝过量的酒。” “行!那先把水喝了。” 田易阳回头看了一眼,说林守道:“你听她糊弄你,她那是喝醉了。” “什么糊弄?这叫酒后吐真言。”林守道说田易阳,“别弄腻乎的饭,弄点爽利的,喝了酒了,胃里不舒服。” “自己不动弹,还挺会指挥。要是瞧不上我做的,你来给你姑娘做呀!” “我做就我做!起开。” 然后林守道系围裙做饭去了,“姑娘,熬点粥,烙张饼,蒜泥茄子整一个,成不?” “成!” 田易阳一撇嘴出来了,拉着桐桐去洗漱换衣裳,然后吐槽:“跟你爸结婚二十年了,你爸至少有十五年没正儿八经的做过饭了。” 咋还十五年呢?有零有整的。 “刚结婚,那对我还挺好,还是下厨的。后来有了你,你两岁以前,咱家的家务是你爸的,全包了,我要带你呀!你三岁以后,那不成了……你上托儿所了,你爸跟我也成了老夫老妻了……那家伙,分的可清楚了。我做饭他刷碗,我洗衣服他拖地,要是伸手多帮我干一点,那指定是觉得吃了大亏了……” 田易阳说着就看闺女,“跟你说这个是啥意思呢?就是说呀,男人不能太惯着!越惯越来劲。该用就得用,该指派就得指派,他习惯了就顺,要不然想掰过来,那可就难了。” 桐桐给脸上拍润肤水,“妈——” “嗯?” “可以有保姆的。” “啊?” “他只要还拿钱回来,我觉得其他的就是小事。”桐桐朝厨房指了指,“我爸不下厨,但他拿钱回来,对吧?您不想做饭,可以下馆子。不想做家务,可以请家政。想着家里舒服还得有家常饭,可以请保姆!我爸挣的……咱请的起保姆。” 田易阳:“……”那保姆挣的得比我多。 “那是您没想开!您心情舒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脾气也好了,催着他继续挣就完了。我爸挣的也挺有成就感的,他除了努力挣钱没别的心思了,家里有个能花钱的,他不挣供不起。皆大欢喜,生活就美好了。” 桐桐半开玩笑的道,“驭夫驭夫,您不驾驭,老跟他较着劲……就跟我大伯养马似得,马儿要想好用,给吃好喝好,窝得舒服,就是扬鞭……那也吓唬的多,真打在马身上的少。催着它动,那叫驭!跟他较劲,那叫角力!” “角力?”这词听着咋那么别扭? “斗兽场……” 田易阳:“……”这熊孩子,“越说没没谱了!吃饭去!”脸皮咋那么厚呢?驭夫驭夫的,你又没夫,说的跟有多少经验似得。 嘻嘻哈哈的,说说笑笑的,为啥喝酒的,在哪喝酒的,也都没问成。 后来事一多,一打岔这事就又过去了。 反正就是虽然在家,但还是早出晚归的。做家长慢慢的也适应了他们的节奏,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没太出格。 有喝酒的情况,但没喝多过,都是淡淡的酒水味儿,闻着还有果香。 隔三差五的回来还总带点吃的,吃着什么菜了,回来就带一份。那袋子上都有标识的,出入的都是一些很出名的馆子,有些都是经营了几十年成百年的老店。 当然了,他们也没机会去过,只是听过而已。 你问她说:“跟谁吃的饭呀?” “跟我们学院的几位领导,还有老师……说点事。” 这事上不用撒谎,说有事那肯定是有事。改明再问:“你们这一趟一趟的,总也商量不完。” 她说:“明总和蓝姐来了,跟市里谈个项目,我跟几天,今儿可能在市招待所吃工作餐了。之前我去过,他们的枣糕特好吃,今儿要是再有,我回来带点。” 然后果然回来就带了一份枣糕,上面葡萄干点缀着,淡淡的甜味,一点也不腻。 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没酒味,穿的挺正式的,黑色的内搭,胳膊上还拎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 田易阳就看着她在门口换鞋,竟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看着桐桐挂了西装,把大大的硬朗的公文包一样的皮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面,然后穿着拖鞋进来,伸手递枣糕的时候,她瞄见今儿连手表都换了,是一块表盘看起来有些大的手表。 “穿这么正式?”她接了枣糕,“换身衣裳去吧。”打扮的跟电视上的社会精英似得。 桐桐才要回卧室,燕燕从卫生间出来了,手里拎着抹布。 “姐?”桐桐就笑,“洗手,我带了枣糕回来,你尝尝去。” 燕燕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等会再吃……”那儿还没擦了,“你先用卫生间吧,洗完不用管,回头地得重新拖。” 嗳! 桐桐拎着短袖短裤洗漱起来了,外面是田易阳和燕燕的说话声。 淋浴喷头开着,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田易阳的声音:“……我觉得你得慎重!一个是水电工,说起来也是技术活……一个是助理工程师……” 桐桐关了水龙头,用浴巾擦着,问外面,“妈,又安排我姐相亲了?” “没相亲!”田易阳捏了一块枣糕塞燕燕嘴里,朝里面喊:“是有两个小伙子在追你姐,条件都算合适……” 桐桐:“……”燕燕连这种事都跟你说呀!那你这婶婶当的,也是很可以了。 她湿着头发出来,打趣燕燕:“两个呢?更喜欢哪个?” 燕燕红着脸,指了指门口的干毛巾,“擦头去!” 桐桐擦头去了,“都是啥情况……说说呗。” “也没啥不能说的!一个比我大一岁,家就是厂里的,工作嘛,我俩都在后勤。他是水电工,我就是打着园丁幌子进来,负责收水电费的。” “另一个呢?” “另一个……研究生毕业,比我大八岁……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读研究生的话,也就才毕业两三年吧。学历差距特大! 桐桐看田易阳:离过婚的? 田易阳摇摇头,不是。 燕燕垂着眼睑,慢慢的嚼着口里的枣糕,“他……一米六五……有没?我一米七二!” 桐桐坐在沙发上,第一个条件不算是差,两人相距不大;第二个,这里好,就得容其他地方的不好。 但这些抛开,“姐,咱不想那么复杂。喜欢哪个就是哪个,谈谈看看!要是不喜欢,管他啥条件呢?” 燕燕低着头,“我觉得……刘栋那人其实挺好的!” 哪个是刘栋? “年龄大的那个。” 桐桐‘啊’了一声,“这看感觉的吧!你喜欢就行吧,怕啥呀?” “那人家……人家不得以为我看上他的条件了。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 “好不好的,也不能你说。”桐桐就笑,“回头我请他吃饭,我要觉得人还行,那再说其他!他研究生,我还天才呢?这事上大哥不好使,得我见!我见了说这个人行,你再跟他处。” 燕燕过来挨着桐桐坐:“我其实……其实也怕时间长了,我俩要是没话说咋办?” “怎么会没话说?一天天的,家里多少事呢?”桐桐给她安心,“学历吧……不是绝对的。他有他的见识,他懂的那些你不懂;但是呢?你也有你的见识,你家务样样精通,他这方面也没你那个能耐吧。” 田易阳很谨慎,“我打听过了,小伙子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单位招聘人才招聘来的!老家啥样,咱也不知道!所以,咱不急,了解清楚了再说。” 因着田易阳的心思被这事转移走了,她操心燕燕这个婚事靠不靠谱,桐桐也没有出格的地方,所以,一直都不没察觉到桐桐在干什么。 等知道的时候又是在报纸上,在市报头版头条,有一张照片,是市领导跟企业签订投资意向的照片。 照片上人挺多,拍的挺模糊,田易阳最开始不敢笃定。直到同事指着照片下的字:“看嘛,左三……林雨桐……右三金司晔……” 田易阳:“……”她后知后觉的:“她……她实习!之前听说了,说要去做食品相关的企业……应该就是这个。” “那是酒厂,糖厂下辖的……” “哟!那……就剩下个破厂子了,啥玩意没有!”停产两年了都。 第577章 人生向暖(86)二更 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中午在职工食堂吃了饭的工夫,田易阳的工作调整了。 吃饭的时候碰上的人都挺和颜悦色的,有些不熟悉的都‘田姐’‘田姐’的叫着,给她整的特不自在。 吃了饭了,利索的回办公室得了。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下午一上班,主任就有请:“今儿上午开了个会,咱们的档案管理上缺个人,你收拾收拾就过去负责这个事吧。” 档案管理那可太清闲了! 现在这现代化管理,好些都在电脑上。但有些老档案,像是一个企业的发展史,这些都是属于资料档案。因此,有专门的地方,存放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需要陈列,平时就在箱子里放着。箱子摞在置物架上,哪个箱子里放的什么都有标号。 之前整理的时候她被调去帮忙,可以说放进去之后,一年未必需要动一次,偶尔掸一掸上面的灰尘就可以。 主任低声说:“我跟领导汇报了,领导特意下的指示。” 啥意思?跟领导汇报啥? “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呢?你家这姑娘呀……跟省市两层领导合影,领导也跟她握手……这就是认识!”认识就很了不得了,“不要多想,这也算是正常的工作调整。” 说着话,就喊人去打扫老档案室。 这地方分内外两间,外间很少,两张办公桌。内室的门被堵在办公桌里面,只有管理人员才能进出。防盗门关着,这地方只她一个人上班。 平时门一关,爱在里面干嘛就干嘛,谁管你? 反正这个地方一直也没人管,也没见耽搁什么事。她以前就是在办公室打杂的,打杂就是什么事都干。早起会主动拖地擦桌子接热水,核对采购单据,整理采购名单,不累,很清闲,也没啥重要不重要的。 现在这更有意思了,就像是单给她了一个小办公室,叫她自在的干自己的事就完了。 田易阳害怕了,咱就是普通人,没啥关系,也不懂那一套一套的。关键是,人家领导凭啥给我闺女面子呀? 她跟林守道打电话,低声说这个事:“……要是领导找到咱家,非叫桐桐给引荐领导,那咋办?办不到啊!我那工作挺好,我没想换……”干啥呢这是? 林守道举着手机听着,“……那个……你先上着班,回家再说。” “咋了?不方便?” 林守道朝里面看了一眼,含混的‘嗯’了一声。 “那我挂了!” 林守道跟着挂了电话,隔着窗户看里面。门店里隔开一个小间,为了招待大客户的。茶几沙发啥的,都是自家用废料做的,像那么一码事而已。 刚才来了三人,都是消防上的。 他们这种店总常打交道的就是消防了,消防检查之类的,几乎月月都有。负责这一片的两个小伙子为人也挺好的,没有过太过分的那种。处的时间长了,有了些交情,一块吃吃饭喝喝酒,偶尔给塞一条烟,这个是有的。 别的倒是还好! 一直都这么相安无事的,今儿这俩却带了个中年人,啥来头也不知道。聊了几分钟,各种的夸,他这真含糊呢,家里的电话来了。 他出来接了个电话,才有点明白了。 林雨耕指挥着工人给人家把订做好的铝合金窗户撞到板车上,一扭脸看自家叔那表情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就赶紧过去:“咋了?找麻烦?” “过上五六分钟,你就喊交出去的货出问题了,尺寸不对,得出门去施工现场看看去……”林守道低声交代了侄儿一声,这才挤出笑脸进去,“你看这,忙的呀……消停的说个话都不成。” “人好,这生意就好!人和气,财源就广进……” 林守道虚应着,听的脊背上都冒汗了,林雨耕才在外面喊:“二叔,东城那边订的货尺寸不对,催着你过去看……” “咋不对?他们是对照过尺寸的?” “不清楚,说是窗框安装上去,跟墙上的缝隙得有三指宽。那边三栋楼的窗户呢,要错就都错了……” 林守道啧啧啧的,身后这三人起身告辞,“林老弟,那你先忙!回头……” “回头我请!您看,今儿这么不巧……”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林守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真不在店里留,先回家了!那人必是找上门办事的! 从年初就说,产业结构优化调整还是啥的,下岗人数超过四千五百万。别处咱也不清楚,就只咱这地方,那今年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八成的企业都下岗了!这孩子手里还有几个买断工龄的钱在手里,还不太显得艰难,有个过渡。那没拿到那笔钱的,两个过渡的喘息机会都没有,难着呢! 天一凉,转脸就又冷了。饿不着,可这过冬需要一大笔钱的。咋整呀? 自己那小店,一天里没有一百个上门找活干的,至少也有八十个。上街头看看去,脖子上挂着纸板做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电工’、‘管道工’、‘泥瓦匠’字样的人多了去了。 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 年轻的,不拖家带口的,还敢出去闯一闯。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父母一身病痛,孩子还在上学阶段,不能没人管。家里这一断了收入,日子怎么过? 到处都是找活干的人!突然有个厂要开工了,这得多少人急着找活呢? 顺路回头买了报纸,报纸上的清楚的写着:企业经营者林雨桐。 经营者当然是管事的人,是手里有管理权的人,哪怕收个临时工呢,她有这个权利。 别人想的是这个,可咱知道:咱家孩子才十八! 咋想的呢?想把这么大的事叫一个孩子去管?干啥呢这是? 他摸出手机给桐桐拨过去,那边没接。连着拨打了好几次,那边一直都没接。 手机在衣服兜里,静音。 酒厂作为下游的企业,本身占地并不大。几十亩的一个地方,车间厂房之间她就看过了!这地方作为固定资产入股了而今的向荣公司。 也就是说,新公司属性为合资公司。 春城糖厂只以酒精厂的固定资产入股,占比并不大。他们派了人在新公司任职,但能占多少话语权,得看他的本事了。 新公司,暂时的班底很杂。 明和派了人,蓝琪也派了人,包括陈广,也派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王强,陈广说:“你一个小姑娘,遇到那混不吝的不好处理,把他借给你。” 另一个是见过一面的那个姑娘,叫李红,中专毕业学财会的,陈广说:“给你做个伴儿,当个秘书用用。” 哪个都是长着眼睛看的,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桐桐出来带了京城来的两个代表,王强开车,李红就一路陪着。 车没进厂区,厂区被打扫的很干净,处处贴着标语,之前去过,没必要再看。 她说王强,“去家属院。” 家属院就在厂区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 车子一到家属院门口,桐桐就喊停车,“下去走走。” 那两个代表一个叫韩铭,一个叫顾晨。 韩铭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很斯文的一个大叔。他只笑了笑,啥话都没说,跟着下来了。 顾晨不到三十,以前做过蓝琪的助理,后来常驻广深。 她坐在上面半分钟都没动,桐桐都下去了,她才发出一声无奈又略显烦躁的声音,将包大幅度的甩动之后,这才跟着下车。 一下来就跺脚,并且直言不讳,“林总,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想告诉你,咱是合资!一切得以公司的利益为先。得为投资者负责!效率永远得排第一位,效率就是金钱!这么磨磨蹭蹭,看家属院,必要性在哪。” 桐桐:“……”她什么也没解释,“走吧!来都来了。” 进了家属院,处处都显得有些乱。该是绿化带的地方种着秋菜,用各种长短不齐的木头围成了篱笆。有些圈起来的地方大,有些圈起来的地方还没一平方呢,种的也不知道是啥。 可这样的,一看上去就显得又旧又乱。 桐桐抬眼看过去,几乎有一半都是三层的老楼。其他的有五层楼的那种家属院,可都是筒子楼的样式,走廊、栏杆,一个个的掉漆的蓝色木门。走廊里堆放着各种的杂物,只在楼下看看就知道有多杂乱和拥挤。 回过头看三层的老楼,韩铭‘咦’了一声,“楼上咋还有烟囱呢?” 顾晨跟着抬头,“还那么多烟囱?挺整齐的。” 桐桐抬脚先往三层楼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那是‘楼上炕’!” 楼上……炕? “嗯!”桐桐往过走,“那是老楼了,当年没法子取暖,楼盖起来,家里盘炕。一到三层共同烟囱,所以,烟囱看起来齐齐整整的。” “现在还烧柴火?烧炕?” 桐桐看了两人一眼,“现在农村柴火都不够烧!苞米杆那玩意不耐烧,好些都找石油矿上的那种油块,那玩意烧起来得劲。城里哪里来的木柴?” “那烧啥?” “煤!”桐桐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煤炭、煤球!今年这些东西可都涨价了。” 小区里小孩四处跑的玩耍,小点的孩子穿那衣裳就没有鲜亮的。脚上的鞋开胶了,衬衫到肚脐眼明显小了,裤子露着脚脖子。 新学期要开学了,没有给孩子买开学穿的新衣裳的,没有换新书包的,这学费能不能交的起都是个问题。 她一边走一边跟这两人说,“第一年,我想施用周工资结算。” 什么? 第578章 人生向暖(87)三更 顾晨正要说话,桐桐朝边上指了指:“你看!”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手里拎着个白红相间的塑料袋,手里拎着个酱油瓶子。 她问:“看什么?” 桐桐朝那女孩招手,“小妹妹,问个事。” 女孩站住,“找谁?哪栋楼?” 桐桐看向她手里的袋子:“这是买面粉去了吧?买了几斤?” 市面上最普通的塑料袋,三两斤就是极限了。 “二斤。”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家……不爱吃面!不需要买的多了。” 桐桐‘嗯’了一声,问她手里的酱油瓶子,“香油吗?” “啊?啊!一点香油。”女孩问说,“问啥事?我家里还等着呢……” “没事!你回吧。” 女孩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这一行人,拎着东西跑走了。 桐桐这才看顾晨,“面粉买不起一袋子,酱油打不起一瓶……”这些家庭远比你以为的艰难。他们是今儿挣了今儿吃,真的是没有多余的。 马上开学了,孩子上学的问题是每个家庭都得面对的,必须保证孩子不辍学。 工资先按周发,叫他们一天一天的能过下去。 顾晨看向这位林总,“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只是……提醒林总,做企业不是做慈善。” “当然!”桐桐朝对方点点头,“进去看看!看看再说。” 看着那个女孩子跑进了一栋家属楼了,一行人就跟了进去。 一楼有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半截门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桐桐朝里喊了一声:“有人没?” 门帘被掀开,还是刚才那个女孩,“找谁?” 桐桐还没说话呢,一个两鬓半白的中年妇女出来了,“这是……”她打量桐桐,“知道了,是那个娃娃厂长,是吧?干啥来了?” 李红就气道:“婶儿,你这啥态度嘛?林总还不是为了看大家的情况……” “看啥情况?有啥要看的?” 桐桐皱眉,“家里以前都是糖厂的职工吧?” “对呀!” “那开工之后,家里谁返岗?” “返岗?”这女人往门框上一靠,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那返岗能轮到咱们?没权没势没本事,凭啥叫咱返岗。” 桐桐心说,怕什么来什么了。 韩铭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位大姐,没接到通知吗?我们用工的原则是双职工家庭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人返岗。如果是单职工,只要有另一口人的相关证明,证明不在岗,那也是会优先考虑的!如果单亲带孩子的家庭,无条件先返岗……” 市里参与签订的合同,也是为了保障下岗职工的基本生活,解决问题的。这种情况下,怎么敢的? 太离谱了! 韩铭一直在京城呆,下岗的过程中确实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么离谱的,这么大胆的,真是没有听过。 这女人却一点也不意外:“……我是考勤不合格,我男人……说他是受过伤,不适合体力劳动……反正没我们!” 桐桐看着这女人,低声道:“论起年纪,你跟我爸妈都差不多大!我家钢厂的,您知道吧?” “听说过!” “钢厂是试点,我家那前儿……跟大家都差不多。最难的时候我也是资料费都交不起,都是亲戚们给凑的钱。有多难我知道……也特别怕出问题,我这不是来看看吗?”桐桐说着,就朝里指了指,“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女人看着那张还稚嫩的脸,心里叹了一声,语气却没有起伏:“你也没比我家那死丫崽子大多少,跟你个孩子我为难啥呀?进去吧。” 一进去就是厨房,厨房里除了那面粉再就是不少的菜,花白的外层老叶子,秋里的老黄瓜老茄子。 锅台上放着半盆面糊糊,等锅开了,面糊糊一点一点的拨下去,成了面疙瘩,煮熟之后下点菜,放盐和调料,这就是一顿饭。 桐桐蹲下看灶台:“柴火难寻不?” “那能不难寻吗?找到什么烧什么呗。” 桐桐转脸又看墙角堆着的书,书都打捆了,这是要卖还是怎么的:“开学的东西准备好了?” 那女孩坐在灶膛前,“不念了!上电子厂打工去。” 桐桐看那课本,是初一的:“明天拿着户口本,以前的工作证明或是下岗证明,去以前的厂部,领一张申请表填写,把姓名,要上的学校、年级填清楚……九月一日,按时去上学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女孩猛的抬起头来,盯着桐桐的脸。 那女人又上下打量桐桐:“你……说话算数吗?” 桐桐看韩铭:你有意见? 韩铭:“……”这个情况,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桐桐又看顾晨,“可以现场办公,你若有想法,现在就提。” 顾晨:“……”年龄不大,处事却很霸道,你直接放出话来,那你怎么就知道能解决跟糖厂的矛盾呢?他们有人阳奉阴违,敢这么干的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干的人,那一定是有所依仗的。 你现在就把这话扔下,回头那边处理不了,你还有什么威信? 太急躁了! 但这些话还就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因此只能咬牙认了:“我没意见。” 桐桐这才看向这女人:“别耽搁孩子上学,抓紧去办!随时关注消息,返岗的名单会尽快贴在厂门口,别错过了。” 说着话,这才朝里屋指了指,“方便进去看看吗?” 女人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看吧!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里面果然是一铺炕,陈旧的炕桌炕柜,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这是家里唯一的家电。桐桐看着这铺炕:“炕烧煤……好用吗?” “有的烧就行。” 桐桐看了看炕缝,“当然是没有木柴好用……”老房子年久失修,这炕缝不修补就漏烟。烧煤的烟是煤气,封闭了窗户就会很危险。 相对来说,烧木柴是比较安全的,最好是易燃的秸秆或是木渣,避免木炭产生煤气。 这件事得记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看完了,桐桐再没说别的,从这栋楼里就往出走。 这女人没送,也没追。 蹲在灶前的女儿问说:“妈,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 “是真的吧?” 女人没言语,沉默的坐着饭,饭都好了,她才又说:“嫩着呢,再等等看!”小毛丫头一个,咱也信不着她呀。 从这边出来,桐桐去那边的筒子楼。筒子楼的房子不大,但是有暖气。可走到跟前了,却发现家家户户都有烟囱从窗户上通到外面,楼道里不是煤球就是木柴木板的。 这会子都在楼道里做饭,这个那个的吆喝着。 一行人一进去,楼道里就都安静下来了。 紧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一拍大腿:“我说这是谁呢?这肯定是那个小天才!来给咱当厂长的……” 话没说完,有人涌过来特别的热情,“家里坐!家里坐。” 有人朝这边‘呸’了一声,只管忙活她的。 打头这女人尴尬了一瞬,就赔笑道:“您别理她,她一直就是落后分子!不理解上面的政策……咱们不!咱们支持厂里的决定,维护厂里的决定……返岗后一定认真工作……听从指挥,以厂为家……” 桐桐朝她点了点头,“我能进去看看……大家的居住环境吗?” 看!看!快里面请。 一进去就是卫生间,很小!再就是外间和里间,里间七八平,不分什么卧室客厅,这也没法分,家里的人多,除了床和柜子也就没什么空间了。 她问的是:“我看见家家都有炉子,是单用炉子做饭呢?还是……冬天用炉子取暖?” “取暖!”这女人穿着连衣裙,身上是洗头膏的香味,她的声音压下来,“领导呀!我不是轻视领导年龄小,我就是说呀……这世上的人,什么人都有。缴暖气费,这是家家都应该交的!厂里有困难,咱职工当然要理解!以前是厂里负责供暖,但政策就是这样的,不能啥都推给厂里,对吧?该自己负责就得自己负责。偏有些人,就不缴这个钱。害的大家都没有办法正常供暖!不烧炉子,得冻死人的!” 说着话,那一双滴溜溜眼睛得意的朝其他看热闹的人扫了一眼,才一副恭维的样子道:“咱这新领导一上任,今年这问题肯定就解决了!领导说了,叫大家伙暖暖和和的过冬,那就一定会做到的!回头我就把这炉子送人,咱用不到了呀!” 说完,还大声问:“大家伙说说,对不对呀?” “对——对——对——” “咱们就是要依靠厂里,依靠领导——厂是咱的家,领导就是当家的父母……是不是啊?” “是——是——是——” 李红在边上气的脸都红了:真不要脸!欺负林雨桐年纪轻,她领头挤兑人,又把人架在高处叫人骑虎难下!这种人心眼坏的很!还打量着林雨桐是书呆子,听不懂这个话。怕是还想着林雨桐面嫩,拿这种老油子没办法。 遇到这种人,才真的是好心喂了狗了! 韩铭跟顾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林总:知道厉害了吧!这人肯定在返岗名单上,人家在糖厂有根基有后台,这种人不好摆弄。 桐桐哼笑了一声,“等着吧!既然相信领导,就好好的等着吧。” “嗳!随时等着召唤,咱这快开工了吧。” 桐桐看着这女人,拍了拍她的胳膊:“返岗人员的名单还没定,等着公布名单,返岗时间会在名单公布之后通知!” 第579章 人生向暖(88)一更 返岗名单在签订合同之初,本就是交给糖厂协助完成的。 但当时是明确了用工原则的,市里参与,解决的不是你糖厂的问题,而是因糖厂经营不善而带来的职工无法保证生活的问题。 职工生活无法保障,这是市里最担心的问题,这关系到社会的安定,不是小问题。 结果答应的好好的,写在合同里的东西,人家就能给你折腾黄了,多厉害呀。 你要说他做错了吧,你说不过人家。 就像是之前那个职工家,人家不是说了吗?两口子都没在返岗的名单上,厂里给的解释是:女职工考勤不合格;男职工受过伤,不能胜任新的岗位。 他们可以给每个不在名单上的人找到不招他们的理由。 就像是考勤,这玩意怎么说呢?如果你的厂子一直正常经营,你有完善的管理,那考勤不合格确实说的过去。可近些年厂里就没有正常过。今儿开工,明儿不开工的,工资从最开始的发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四十,到最后的彻底发不下去。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考核职工? 都无法考核,那你说考勤不合格是哪一年的事? 欲加之罪,笔杆子一划拉,职工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桐桐坐在车上,跟韩铭和顾晨说这个事:“他们分明就是想先这么定下来,等其他人闹事的时候却已木已成舟了。他们可以说这些人之前不在,去外地打工了,才回来,没通知到;可以说这人品质有问题,思想有问题……理由很多很多!没把有问题的职工给咱,咱咋还不念情分?” 韩铭就笑,“你对这样的企业很熟悉,对他们的作风做派也是了解甚深。” 顾晨将随身的本本拿出来,看向这位随手就能将对方一军的林雨桐:“选人真不要那些在返岗名单上的人?” “嗯!” “可是咱们对市里是有承诺的。” 桐桐看向顾晨,“咱们承诺是有前置条件的,那就是糖厂的下岗职工没有工作、生活无法保证!可拿到返岗通知,就相当于人家签订了新的劳动意向——咱们不能违法!也不能叫其他人跟着违法,对吧?” 法? 桐桐朝后一靠:“别管什么样的公司,什么样的企业,遵纪守法一定是第一条。” 说着就看韩铭:“韩总,咱们该有法务部门,筹备起来吧。” 顾晨都给记上,“小领导,你得知道,法要是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就没问题了。” 桐桐就哈哈哈的笑,“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别管谁找你说什么,一律推到我身上!放心吧,天塌下来我顶着。” 顾晨难得的开玩笑,“我有什么不放心了!那么些人敢拿那么些钱往里扔,我自问没比他们更聪明!领导的话是要听的,但作为下属呢,该提醒的时候还是会提醒,该逆耳的时候多包容吧,那真是忠言。” “继续保持!”桐桐说着就说王强,“回酒店,放下两位老总,再送我回学校。” 公司在酒店包了一层作为临时办事处,韩铭和顾晨也暂时住在酒店里。 桐桐得回学校去见江鸥,江鸥请了一位老朋友去家里做客。 江鸥住的是学校的家属院,车停在楼下,桐桐往下走,王强赶紧开了后备箱,“林总,这是土特产,后备箱常备的。” 桐桐‘嗯’了一下,“谁安排的?” 王强挠了挠头,看张红。 张红赶紧道:“是……是韩总吩咐的!我亲自去办的,真的是土特产。盒里是鹅蛋,一盒十八个。” 桐桐拍了拍盒子,“今儿用不上,先放着吧。你们去周围吃饭,两个小时后来接我!该怎么报销你们知道的吧。” 知道!公务餐标准公司给报,多了自掏腰包。 看着老板转身上楼去了,张红看王强:“……老厉害了,是吧?” 王强白了她一眼,摸出手机给陈广打电话,把今儿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陈广搁那边笑呢,挂了电话就交代下去,“订机票,最好是今天的。” “去哪?” “去哪都行,不在春城呆了。”瞧着吧,糖厂那边玩脱了,必是要找人说项的,“我要在,他们必是来找我!且不想跟林总碰面呢。那级别,瞧不上林总那个毛丫头。” 真要是上门,推脱吧,不合适,一个个有头有脸,关系网复杂,一点不给面就不合适了。 可要是管吧,更不合适。咱砸进去的是钱,为的也是赚钱,我干嘛拆自家的台子给你们唱戏? 既然如此,咱就走!真要是出现变故,说飞就飞回来了。 吩咐完,陈广想了想,还是给林雨桐打了电话,“林总呀!” 桐桐刚进江鸥家的门,正换鞋呢,她朝客厅里的人点了点头,这才跟陈广说话,“哟!陈董?您有何指示呀?” 陈广哈哈哈的笑,“林总办事我放心,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有点事,得出趟门,最近这几天不在!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及时联系我,我随时能回来。” 明白!躲了嘛。 “您只管去忙,我随时给您汇报工作。” 得!那你忙吧。 陈广挂了电话,又喊人:“多订一张,请赵大美一块去转转。” “跑了?”江鸥从厨房往出端菜,“真放心嗳!” 桐桐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握手,“董主任,久仰大名。” 董大庆审视的看了看桐桐,“林总?意外的年轻。” 江鸥只管笑,“师傅,您该高兴才是呀!咱这算是一脉所出。我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到咱们厂,一来先下车间,熟悉流程!当时把我塞给您,您那脸拉的老长了,不爱要学生娃子。我呢,只有理论,机器都不认识,您那时候可没少骂我!但我得说,后来我在厂里能被提拔,多亏了您当时带我……” 董大庆摆摆手,“你现在是大学老师,车间那一套,对你有啥用?那都是没用的东西。” “怎么没用呀?若不是当年干的好,就算是提拔再多的人,我也不一定能轮的上。这有了干部身份,我才能一考上研究生就直接成了辅导员。” 江鸥摁着董大庆的肩膀,“您坐吧!今儿真没外人!之前呢,我靠您!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学生,嘿!我的学生还是能靠的住的,您说我这运气多好呀!您当年为了我的,没少求人,给我调到技术部门。我如今当了老师了,我也为了我的学生求您一回,成不成?咱坐下说点实实在在的话。” 董大庆坐下了,桐桐亲自给倒上酒:“我敬您一杯!” “等一下!”韩铭放下手里的杯子,接了电话,“刘主任呀?您好!您好。” 顾晨无声的问:刘冠军? 韩铭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跟顾晨点点头。 刘冠军是糖厂的厂办主任,一般有事务都是他出面联系的。 韩铭嘴里‘嗯嗯嗯’的,表示认真在听对方讲话,然后语气十分惊讶:“……哟!是吗?那咱不清楚……这事得问林总……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呢,是听吆喝的……林总吗?还真不知道去哪了……” 刘冠军挂了电话,然后对着会议室里的各位点了点头,这才一脸为难的道:“没联系上林总,那位韩铭韩副总说他不拿事。” 坐在会议室里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她掏出手机,“我有那位顾晨顾总的电话……” 那联系看看!都是女同志,好打交道。 电话打过去,顾晨扫了一眼,没接。 韩铭轻笑:“又找到你身上了?” “是吴英吴副厂长。”顾晨把电话调成振动,继续吃饭,“在南边待惯了,是不懂他们的处事方式的!这样的事,当然得林雨桐点头,违规是要负责的。最爱讲规矩的是他们,最不讲规矩的也是他们。” 说着话,电话不停的震动。 韩铭扫了一眼:“不接?” “不接!”懒的应付。 吴英打了七八个,那边不接,她只能道:“这是干啥呢?没听见呀?还是忙着呢?稍后我再打。”说着就看刘冠军,“刘主任,要不……你准备几样土特产,咱上林总家去一趟。就是一点小误会,沟通沟通……” 那就沟通沟通嘛,会议就这么散了。 刘冠军低声问吴英:“您看……准备什么土特产合适?” “小年轻,没进入社会,懂不了什么。她父母……听说就是普通工人……往体面上准备……越体面越好……” 明白!就是一看就很上档次的那种呗,“调小车班的车和司机?” 嗯!再带俩办事员。 车是三十多万的车,一进八区就在门口打听:“林雨桐林总的家怎么走呀?” 看门的李壮还问说:“有个叫林雨桐的……倒是不知道跟谁重名了。” 这事在传,还没传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他真不知道。 “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小天才!” “她呀!那我能不知道吗?我外甥的对象……”李壮朝里指了指,“顺着这条路进去,左拐,第三栋楼……第二个单元,就在一楼,西户!” 司机扔了一盒烟过去,“谢你了,师傅。” 那么阔气一辆车给停在单元门口,在楼下遛弯的谁瞧不见呐?这还嘀咕这是找谁呢?结果车上快速下来两人,一人拎着个水杯,一人带着个公文包,司机去后面拎了不少礼盒,一个中年男人下来,给开这边车门。 一个中年齐耳短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挺亲热的跟人打听:“林雨桐林总家是住这儿吗?” 第580章 人生向暖(89)二更 车一响,林守道以为是自家姑娘回来了。 这会子两口子正在厨房呢,厨房是阳台改的,一整面的玻璃窗都是朝外的。 结果抬头一看,不是自家的车。再一看那动静,这都是领导呀!找谁来着?林总?林雨桐林总? 林守道一把摁住田易阳,“蹲下!蹲下!” 田易阳一手菜刀,一手土豆:“干啥呀?” “闭嘴!别言语。”林守道朝客厅指了指,“走走走!猫着腰走。” 两人猫着腰进了客厅,林守道蹲着把客厅和厨房之间的推拉门前的帘子给拉上了。 田易阳看他跟做贼似得:“干啥呀?” 林守道‘嘘’的一声,朝门口指了指,“别吱声!谁敲门都别开。”一边说着一边往卧室去,偷偷的把卧室的门都给带上。 拉窗帘来不及了,带上门就行,看不到我家里,那我们就是不在家。 再出来的时候门被敲的咚咚响,“请问有人吗?我们找林总。” 林守道靠在鞋柜上指着田易阳:别动,悄悄的。 田易阳轻轻的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手里的菜刀都不敢放。 敲门声越来越大,问的人声音也更大,“有人在家吗?我们是糖厂的,我们吴厂长亲自来了……” 刘冠军退出去,看另外一个助理。 助理指了指厨房,刘冠军踮起脚尖一看,锅里冒着热气,有一些切好的花白在锅里呢,想来之前还有人站在这里焯菜。再看看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土豆,有片有丝的。 再抬头,排气扇也没关,呼呼呼的转着。 朝里看,帘子拉着,风吹的帘子都鼓起来了。哪有只拉帘子不关隔断门的? 刘冠军退后几步,故意问周围的人:“家里没人是吧?知道啥时候回来吗?” 就有人说,“该是在家吧!才还见小田出来买了一捆葱呢。家里没人吗?”说着,隔着窗户朝里喊:“小田?在家没?” 看见厨房里做了一半的饭,就道:“那许是要买啥出去了……” 田易阳在家如坐针毡,要是堵在门口,咱这不能进不能出的,不是更尴尬? 林守道摆摆手:那么大一领导,不会不走的。 果然,人家没一直等着,三五分钟后,上车走人了。 好些人眼看着车开出去的! 田易阳放下刀和半拉子土豆:“给你姑娘打电话,快点!” “快啥快?催啥催?”林守道白了她一眼,“主动上门的是他们,懂什么呀?” “那咱怎么着呀?就这么等着。” 等着吧! “黑灯瞎火的。” “黑灯瞎火的就没人看你了?”李梅拽着闺女的手腕:“回来,给我把这衬衫换上。” 邱艳挣扎了一下,“不用,我这挺好的。” “好啥好?”李梅指着那短袖,“肚脐眼都露出来了,好哪了?你跟桐桐那丫头关系再好,但人家现在是你的领导,见领导就得有见领导的样子,穿这个……不得体。” 邱山也催:“赶紧的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快些。” 邱艳拽着衣服,看看摆在手边的衬衫,紫红色的,那种紫……紫得很难看;那种红……也红的特别不正;合在一起特别的土气! 再一摸材质,又凉又硬,下了水都跟塑料似得,一点也不吸水。 邱艳站着没动,李梅起身拽着她的短袖领子往上一提,给邱艳吓的:“撒手!撒手!领子坏了……” “那你赶紧换呀!” 邱艳将短袖换下来了,将这一看就廉价到极致的衣裳穿上,领口的扣子没扣。 李梅抬手给扣上:“姑娘家,端正最好!你那领口敞着……”一弯腰露胸,一抬胳膊露肚子,这啥着装呀? 这边换好了,又看脚上那鞋:“啥月份了,还穿凉鞋?球鞋换上。” 邱艳不挣扎了,过去换上了,“五块钱的衬衫,三块钱的鞋……好看吗?” “咋不好看了?崭新崭新的!你去街上看看去,有几个穿的是新的?有几家舍得穿新的?给你买了,你还想咋?你这一身,你爸得挣一天……” “行行行!走吧。” 一路走过去,路过小卖部,三块钱买了两瓶罐头:“我记得桐桐那丫头爱吃橘子罐头、黄桃罐头……拿两瓶这个吧。” 邱艳看了罐头一眼,“妈……去超市买吧。”小卖部的罐头都过期了,那瓶盖都鼓起来了,没看拿出来的时候那么厚一层灰尘,得现擦吗? “不是一样?” “不带都行!”带这种还不如不带。 “哪有空手上门的?”李梅白了她一眼,“别管多少钱,这是心意!咱就这么大的能耐。” 邱艳:“……” “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觉得你爸你妈不会办事,事办的不体面,那你倒是争气呀!你要是跟林雨桐似得,我跟你爸那腰板也能挺起来……” 邱艳将头扭到一边,没有回答。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咱俩家门挨着门住了十多年……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 邱山回头说李梅:“你少说两句!赶紧点,太晚了人家休息了,啥话也说不成了。” 李梅又小声叮咛:“见了人要吱声……不要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嗯!” “要问候人,但也别嘴尖毛长的……要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 邱艳:“……”她站住脚,问说,“那到底是叫我说话,还是不叫我说话。” “该说说,不该说的不说。” “啥该说?啥不该说?” 李梅抬手照着脊背就狠狠的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咋这样呢?好好给你说话呢,你哪那么些话等着呢?自己不学好,还不服管。” “行了!赶紧的!”邱山说李梅,“你把你的嘴闭上,少说点。” 李梅又开始嘟囔,说小学的时候两个孩子成绩都差不多,中学了稍微跟不上:“……就英语考那么一点,人家能记住,咋就她记不住……还是没好好的记!不踏实的学……就是没有人家桐桐踏实……” 晚上八点了,王强开车进小区,车从那一家三口的身边路过,谁也没在意。 李梅问说:“这是桐桐的车?” “不是!那是吉普越野……这个不是……” 车停在楼下,张红才下去开车门:“林总,到家了。” 桐桐从车上下去,说两人:“你们直接去上班,明早我自己开车。” “好!那您路上小心。” 桐桐摆手叫两人只管走,这才从包里摸钥匙,自己开门回家。 门和灯同时打开,吓了桐桐一跳。她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爸,妈——干嘛呢这是?” “你个死丫头,还不进来!”田易阳一把将人给拽进来,把门关上,这才骂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一声呢?” “多大的事啊?”桐桐一边换鞋一边往里走,“妈,今儿这一天……我吃的都不舒服,我想喝碗粥。” “喝酒了?” “喝了!一天我吃了四顿,喝了三顿酒。”桐桐坐在沙发上,往林守道身上一歪,腿伸直,“累死我了。” 林守道:“……”还咋问呀?“小晔呢?” “他上外贸部门实习去了。”桐桐抻着脖子,“今晚上有宴请外资的晚宴,他回来更晚。” “你们俩还不是一块的?” “干嘛绑在一块?就跟你们一样,单位效益不好,两个人的收入都完蛋。” 扯的这是什么话? 田易阳一边往厨房去,一边说今晚糖厂来人的阵仗:“……给我们吓的……” “没让进门?” “嗯呢!拿那么些东西,外面还那么些人看见了……那进来说的清楚吗?还没怎么着呢,就收人家那么些东西?咱是实习生,能有啥权利?不过是看在领导的面子上罢了!咱不能跟领导合一张影,就不知道自己的分量!” 桐桐:“……”哦!你是这么想的呀?“对!您做的对。就是合影一下,替人看个摊子,哪那么大的权利呀?” 林守道:“……”他才要说话,门被敲响了。他看自家这姑娘:怕不是又来了,这次见还是不见? 桐桐坐起身来,“没事,我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是邱山和李梅带着邱艳。桐桐马上扬起笑脸,“叔,婶儿,可有日子没见了!赶紧进来……我爸我妈在家老念叨,说以前住的挨着,一天恨不能见八回。现在可好了,说见不着就见不着。” 说着话就朝里面嚷:“爸妈,我叔和婶儿来了——” 然后邱艳跟在最后,桐桐拉了她进来,顺手把门关了。 邱山拎着罐头,拘谨的往前递了递:“也没买啥……想着桐桐爱吃罐头……” “可不!正说想吃了,懒的去买呢。”桐桐接了,递给田易阳,“妈,给开了吧!我跟邱艳我俩分着吃,跟以前一样。” 田易阳把罐头拿到厨房,要开瓶了,一看瓶盖子都鼓起来了。 她顺手给塞冰箱里,又把冰箱里的拿出来给开瓶,倒碗里,两种掺和到一块,俩孩子一人一碗,刚好。 邱艳摆手:“婶儿,我不吃。” 桐桐给塞过去,“客气啥呀?吃呗!”她接了勺子,舀了一勺塞嘴里,冰冰凉凉的,她还以为是超市里从冰柜里才拿的呢,喝酒完吃这个还就是舒服。 她也是这么说的,“今儿喝了点酒,吃这个贼舒服了。” 邱艳吃了一口,低着头没言语,这不是自家买的那个。 李梅看桐桐喜欢吃,真接下了,这才道:“桐桐呀,我家邱艳跟你不一样,她没你出息……”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的时运不一样,有人少年得志,有人老来有福,哪种是好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谁能看到头?就跟你们当年想着捧一辈子铁饭碗,结果呢?您可不能这么说,算命的都说了,邱艳虽小有坎坷,但必能遇难成祥,中年之后运势极佳……” 第581章 人生向暖(90)三更 田易阳在边上都没搭上话,就瞧见自家姑娘跟李梅搁在聊天。 以前桐桐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跟李梅这种的人说话,但今儿真挺热情的。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就说:“……您想想,四处都下岗的时候,邱艳偏还能招工进去,这是不是运道?” 那肯定是! “有了正式职工的身份,领了几年工资。觉得倒霉了,又得下岗了。” 可不? “结果运道又来了,有返岗的可能了。” “可名单上没咱呀!” “糖厂的返岗名单又不是酒厂的返岗名单!糖厂要走了一小半人,剩下的人机会当然就大了!年轻力壮、符合用工条件,这是早就定下的政策。您来不来,找不找我,她都在名单上,这不是时运是什么?” 还真是! “可不嘛!这就是那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说,这种运道的人,哪找去?人都得有起伏坎坷,可谁能触底就转运?” 李梅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个道理:“你靠本事,她就靠点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桐桐把碗放下,说她:“所以呀,着急啥呀?您跟我叔有邱艳,比那九成九的下岗家庭都要好!安心回去等着吧,她运道旺,您中年辛苦却老来有福。那话咋说的,年少享福不算福,老来有福才是福。” 李梅大腿一拍,跟田易阳道:“你瞧瞧,桐桐说话听着人就是舒坦。” 桐桐说田易阳,“妈,老家捎带的南瓜……” 田易阳才想起来,“等着!老家捎了不少老南瓜……”她说着就往厨房去,取了两个大的,“熬粥又香又糯,烙南瓜饼也好吃。” “这多不好意思。” “咋还客气了呢?咱这有啥客气的呢?门挨着门那么些年,是外人吗?” 桐桐接了一个南瓜直接塞到李梅怀里:“再这么说我妈就恼了!赶紧抱走……” 然后两口子一人抱一个,走人了。 进门啥求人的话都没说,邱家给林家孩子带了孩子爱吃的罐头,林家把老家捎带的南瓜给了俩,就这交情。 门关上了,林守道有点琢磨过味儿了:是不是那两口子对外也不会说沾了桐桐多少光?毕竟,桐桐一直说的都是邱艳时运好,说刚好赶上政策了,就是没提一句她会帮忙的话。 是的!李梅就觉得:“桐桐这孩子实诚!本来赶上政策了,她要非说是她帮忙了,咱是不是得感恩戴德的。但人家跟咱没来虚的,有啥就说啥。还怪实诚的!” 然后说邱艳:“还是要搞好关系呢!桐桐也没个架子。” 邱艳:“……”她只能‘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她没说的是,厂里那些有本事有后台的人都被桐桐给整懵了,一个个的,这会子跟无头的苍蝇似得乱撞呢。 一家三口说着话,心里轻松的很,像是千金的重担都有了可寄托的地方了,难得的彼此说了几句笑话。 有一辆车又过去了,李梅问说:“是金家的车不?” 不知道!看不清。 车停在楼下,刘冠军从车上下来,亲自给吴英把车门子打开。 此时已经九点了,户外也已经没人了。 司机和两个办事员拎着东西,跟在后面。 一楼西户厨房的灯亮着,还有人影晃动,有炒菜的香味传出来,这肯定是有人呢。 田易阳赶紧关了火,回头看向客厅的方向,“桐桐,先别洗澡,来客人了。” 桐桐将睡衣又放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林守道要去开门,桐桐没让,她自己过去将门打开。 外面的司机和助理吓了一跳,却又连忙堆起笑脸:“林总……” “我认识你们吗?”桐桐冷着脸,一脸严肃的看着几个人,“有什么事办公室去说……”说完就要关门。 这几个人赶紧回头去看,刘冠军这才露面,“林总!林总!误会……我是刘冠军。” 桐桐缓和了脸色,“哦!刘主任呀?”她一脸的客套,却没让开位置,“您有事打电话嘛,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说着,就指着那三人手里的东西,“这是干嘛呀?还给我带礼呀?” “小小心意……简薄的很。” 桐桐连连摆手,“您要是拿进来呢,那可就是为难我!我跟市里的领导怎么保证,您听见了的。您这阵仗,要是来考验我的,那我得提意见,您没全面的了解我呀!我现在的家底,您这东西打动不了我,所以,我宣布,您考验失败了;要是单就为了送礼,那我明儿一早把您这东西全提领导办公室去!我不会处理这事,学生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告诉老师……” 刘冠军:“……”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得!我的错,是我不会办事!”说着,就叫人把东西送车上去了。 人一走,桐桐才笑:“这就对了嘛!您看,咱不相互为难,多好的。” 吴英在转角的地方听了个全场,这会子笑盈盈的出来,“咱们小林的觉悟就是高啊!” 桐桐一脸的惊讶,“哟!您来了呀?看这事给闹的,快家里请。” 人进来了,桐桐却没关门。对门的门也没关,留着缝隙偷看偷听呢! 她就把门留着,人家不是还带着办事员呢吗?总不能不叫人家进门吧。 田易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呀?像是厂长、副厂长的,她一见了人家就紧张,腿肚子转筋的那种。 于是,站在客厅里话都不会说了。 吴英热情的跟两口子握手:“你们可是为国家培养了人才呀!” “应该的……应该的……”田易阳紧张的说完,想起来这么说不大对。她红着脸看林守道,林守道也不自然,“那个……您坐!先坐。” 说着,提醒田易阳:“来客了,泡茶。” 田易阳才如临大赦,赶紧往厨房去了。 吴英和刘冠军都坐下了,林守道手忙脚乱的去取茶叶,桐桐就笑道:“爸,大晚上的泡什么茶呀?您忙去吧。” 啊? 林守道愣了一下,就应了一声直接去厨房了。 田易阳低声问:“茶叶呢?”她手里拿着茶壶,等着茶叶呢。 林守道给使眼色,指了指锅里的菜:别出去了!你闺女不叫招待。田易阳偷眼朝客厅看,就见自家姑娘坐在单人沙发上,身子斜靠着,胳膊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那坐姿:很不一样。 平时家里来客人,哪怕是平辈的人她都没有这么没规矩过。就像是刚才邱山和李梅来,她规规矩矩的,叔婶的叫着,亲热话说着,没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 结果眨眼的工夫,那脸上的表情,待客的态度就变了。看着也是笑着的,可那笑自己这个亲妈都没见过。 吴英和刘冠军对视了一眼,这才道:“小林呀,是这样的,这次的返岗通知……有了些误会!广大职工催的急,咱们就先发了返岗通知……” “糖厂让职工返岗,这是好事啊!”桐桐装傻充愣,“想尽快开工,这也无可厚非嘛!这一点酒厂就应该向贵厂学习,提高工作效率这一点至关重要。” 吴英:“……”这姑娘有点难缠呀! 刘冠军就赔笑,“林总,您看……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从情感上,从工作惯性上,还没有把酒厂和糖厂看做是两家。这件事肯定是我们的错,但是呢,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的心情……毕竟,几十年一直都是如此,确实存在思维惯性。” 桐桐这才一脸诧异:“这么说是我误会了,接到返岗通知的人才是给酒厂的人?” “是啊!是啊!”刘冠军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么回事!您看,是不是咱们把这事私下给了了。我们出个作废公告,您再重新发一次通知……当然了,人员可以重新选择,从全体的职工里选贵厂需要的。” 意思是愿意退一步,回归正轨,不能把他们选出来的人全部排除在外。 桐桐一脸的苦笑,“刘主任,糖厂是你们的根本,但酒厂对你们而言,也不是外人呀?不能因为这个儿子寄养出去了,就不认了吧。你们也是东家嘛!”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吴英这才笑道:“你看,要么说惯性思维害死人呢。” 桐桐‘嗯’了一声,然后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今儿没外人,都不是外人!糖厂是亲的,酒厂也不是后的!咱们以后其实还是要共事的。” 那是!那是! “所以呀,说拒绝,这不合适,那是我拿您当外人。” 自己人!自己人。 “那我说的可都是关起门来说的话。” 你讲!你讲。 “您知道,企业用人,前脚录用了,后脚又不要人家,这是违法的。”桐桐一脸的严肃,“这录用通知,虽然不是正式劳动合同,但是它对双方都有法律约束性。如果企业先违约,这是要承担‘缔约过失责任’的。不仅如此,还需要向另一方赔偿损失。” 其实这些老厂对劳动法这些,吃的并不透!他们还是老规矩,进了厂子就是厂子里的人,厂领导能决定很多事情,连家庭矛盾厂子里都管,更遑论其他。 内部一个错漏,多大点事呀? 他们从未意识到,他们一个操作不当,就违法了。 吴英自己都愣了:“违法了?” 桐桐‘嗯’了一声,然后告诉她:“要是按照你们想的,你们撤销我们接手……我们不可能全盘接手,那剩下的人……你们怎么办呢?第一,承认缔约过失;第二,给这些人赔偿。” 承认缔约过失,那领导就得负领导责任,这对前途是有影响的。 第582章 人生向暖(91)一更 这边桐桐还没挂电话呢,门又被敲响了。 林守道都紧张:这又是谁呀? 桐桐示意他去开门,怕是四爷回来了。 林守道一开门,门外站着穿衬衫打领带的小伙子。这会子领带……散着,领口也散着呢。 “叔!” 林守道招手,“进!进来。” “婶儿!” 田易阳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吃了吗?还有粥。” “给我盛一碗。”四爷把包放在鞋柜上,换了鞋也进来了,坐在沙发上端了桐桐面前的杯子就喝水,渴死人了。 桐桐挂了电话,打量他:“这是干嘛了?渴成这样。” “当翻译用了!”说了一晚上的话。 林守道接了空杯子又给倒水,“当翻译还不让人喝水了?” 四爷就笑,“让喝!可喝的多了,万一想上卫生间怎么办?把领导和外宾扔在原地,我说,‘等会子你们再说,人有三急,我去趟厕所!’?” 那不能! “不能喝水,偏还得时不时的喝点酒……” 喝酒完特别爱渴,“那今晚这粥是熬对了。”田易阳端了南瓜小米粥出来,“赶紧的!锅里馏着花卷呢,一会子就得。” 软面花卷垫着芝麻碎和椒盐,素素净净的炒素菜,再搭着粥,吃着就很舒服了。 四爷看桐桐:“怎么样?难缠吗?” “他们压根就没有竞争,窝里斗斗惯了。”而窝里斗的斗争方式不外乎是:第一,我背后有人,我俩的关系可铁了;第二,我得人心,我笼络的人比你多。 桐桐自己说着都笑,“我今儿跟他们生产技术部门的主任董大庆聊了半天,他是我们辅导员的师傅……” “怎么说的?” “他说,之前有市里的领导视察过糖厂,对这些厂领导提出了批评,在内部会议上,人家直接说几位厂长和副厂长,说他们‘对厂子的管理不深入’!” 不深入,换言之就是压根就掌控不了! 哪怕出现一个能人,别管什么职务,他只要能辖制住大部分人,能拿到大部分的话语权,那也行了!证明你能力过关,他让位,你来干。 可惜,这些人谁也不尿谁,谁也压服不了谁,“跟我们辅导员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山头林立,内斗不断,谁又干不掉谁!” 四爷将土豆丝朝桐桐那边推了推,“对外却又难得的一致。” “嗯!”桐桐端起碗把粥全喝了,“瞧着吧,热闹呢。”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我明儿得出差。” 去哪? “京城。” “把外套带上,预报的有连阴雨。” 简单的交代了,然后四爷就得走了。 林守道去送,四爷才给解释了一句:“您别担心,我是陪领导出差。” 啊? 直到门关上了,林守道都没明白这话啥意思,“他出差……我担心啥?” 桐桐就笑,“他是想说,我身后有他。” 他在陪领导出差,还不明白吗? 林守道:“……”这个意思呀,“那明白了!真明白了。” 明白了就行,“我洗澡睡觉了,明儿还忙着呢。” 洗了真就睡了,可林守道和田易阳睡不着了。 田易阳在厨房擦洗完,关了灯,拉上帘子,坐在沙发上跟林守道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 “咱……也没个啥能耐。”田易阳不知道咋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她才多大呀!那些人……是好相与的?” “你不也看见了,她也没吃亏呀。”林守道就说,“上有领导支持,京城里还有人……学校的老师还在后面出谋划策的……谁敢太过分呐?” 说着就起身,走了两步又回来拉她:“走走走!睡觉!你不是说她那个同学家里背景挺深的么?绑在一块挣钱,人家不好出面,她出面了而已。别想多了!” 田易阳躺下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随即又问:“不能啥不好的事都推到桐桐身上吧?” 那不能,“你姑娘处处都在想违法不违法,她啥不知道呀?睡吧!用她的人都敢,你怕啥?就是干不成,事办坏了,那又能咋?咱有房子有铺子的,能饿着她?” “以后还是省着点花,都给换成黄金,保险!兜底。” 成!爱换就换吧。 房子铺子连同手里的黄金给了田易阳底气,再坏不能更坏……然后睡着了!睡的又开始不安稳,一晚上都在揪着被子,梦里一会子一哼,一会子一呻吟,像是做了噩梦一样,极度的紧张。 林守道翻身过去,看着浑身都紧绷的人,嘴上嫌弃的不行,“担不住一点的事!”这么抱怨着,却伸出胳膊把人揽住,一下一下的拍着。 啥也不敢给她说!一点点小事就吓到了。其实,外面的事哪是那么简单的!算计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呢?你伤了别人的利益,那人家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不要把人心想的太好! 就是那些给人安装铝合金门窗的人,为了谁抢了谁的生意,还暗地里使坏,叫人半路拦截打一顿的呢,更遑论牵扯这么大的事。 但这些东西敢叫孩子妈知道吗?她要知道了,得先吓出毛病来。 因着知道有多凶险,他才睡不着呀。 早起他是听着自家姑娘出门的,一走他就赶紧起来,今儿他得去糖厂那边看着。这个时候就觉得,没有车是真不方便。 田易阳没心情上班,在家磨蹭呢:“真没事吧?” “没事!我去店里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别人要是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再问的多了,就说咱也管不住孩子……” “我知道,一问三不知呗。”田易阳浑身没劲,“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你要不想在食堂吃饭,就出来转转,逛商场,下馆子……” 也得有那个心情才成呀。 林守道先去店里安排了安排,骑上店里干活的一个小伙子的摩托车,直奔糖厂。 早前路过这里,这里的路坑坑洼洼的,路边野草都长荒了也没人管。现在这路简单的修整过,补了补。环境好似又恢复到以前了,看起来特别的整洁。 好像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周围有了摆摊的,他骑的很慢,停在家属院门口。 这个时候他听到大喇叭的声音了,大喇叭上正在用一问一答的形式普法。告诉工人,劳动合同是什么,劳动法保障工人的哪些权益。 这就是桐桐昨晚说的,请到的律师吧。 律师在讲了,哪些情况下用人单位就要赔偿,等等等等。 但其中就有一条,说是录取了又反悔,是用工单位违法。这种情况下,要么企业证明工人不符合用工条件,要么工人主动放弃赔偿先毁约,对方不追究这个先毁约的责任。 林守道还听的挺仔细的,昨晚桐桐唯一没给吴英说的就是:工人先毁约,主动放弃赔偿,这个办法也能解决糖厂的困境。 正琢磨着呢,就见家属院里出来好些人,手里拿着纸张,嘴里嚷着:“咱问他们去,这是啥意思呀?” 问谁?问啥?别是去酒厂的吧。 结果并不是,这些人乌泱泱的,往糖厂去了。 林守道在边上停着,听到几个老娘们站在那边聊。 “就说呢,今儿天一亮就上门,发了个东西,叫赶紧签字,感情是不想给赔偿呀。” “要么说,这些人都是王八犊子呢!心眼坏着呢。” “可不!酒厂不招咱,是他们把事给办坏了。这会子咱一个个的都没法返岗上班了,他们来这么一手,这不是混账是啥?” “更可恶的是瞒着咱!你要好好的说,说好心办了坏事了,这咱能理解,咋能哄着咱签字呢?本来能不要赔偿的事,现在可不成,这个赔偿非要不可。要么,解决工作的问题;要么,就拿钱出来。” 林守道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昨晚桐桐就猜到这些人会怎么办,然后安排了律师,用大喇叭普法。 普法……肯定没不对!现在这用工跟以前不一样了,叫工人知道有什么权利和义务,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这说破大天去,都是对的!人家在自己的厂里,用自己的大喇叭普法,别人管不着,对吧? 事是对的! 可这太损了!她这就是找打呢!太坏了呀。 昨晚糖厂肯定连夜开会了,然后连夜的印了合同,早上一起来就派人发到工人手上,说不定有哪个马大哈顺手就签了,直接给发合同的人叫他捎带的交上去了。 人家正办这事呢,你在边上吆喝:他不对!他哄你呢!你上当了!赶紧的,找他去呀!要不然吃了大亏了。 于是,这些人开始闹事了。 糖厂的领导怕是现在在办公室加班,等着把合同都给收上来呢,结果事坏了。 忙活了一晚上,你大喇叭一开,全玩完。 林守道:“……”其实有时候真不太怪人家吧,这事办的,欠儿欠儿的。 不大功夫,糖厂走出来气哼哼的一小伙子,一看那做派,就像是保卫科的,冲着酒厂去了。 他大惊失色,坏了!坏了!这得打起来呀。 赶紧的,他调转了车头就往过走,别真给我闺女打了。我就说吧,她这事办的,就找打呢。 保卫科的人呼呼喝喝的,把大铁门拍的啪啪啪响,“把你们那破喇叭关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找打!” 然后大铁门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出来的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干啥呢?要打谁呀?” 啊? “普法宣讲,还得你们同意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人家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警车:“看见了吗?”车上的喷绘是‘普法’二字,“你们现在这保卫科管的很宽呀!” 第583章 人生向暖(92)二更 下午,酒厂的返岗名单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比预想的要快的多。 打印出来的长长的名单贴在厂子门口和家属院门口,喇叭上的普法和新厂的规章制度轮换着播放。 糖厂这边工人们把领导堵在办公楼前:“……给咱一个说法,什么时候能返岗……” 那边酒厂所有的大喇叭全开:“今天下午三点开始报名,今天、明天、后天三天的报名时间,报名之后参加培训,带薪培训三天,在未来的一年内,公司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工资将按照周结的结算方式,每周双休,每天工作时长为八小时。加班薪酬严格按照劳动法规定按时结算……” 糖厂这边都炸了:周结! 现在大家都恨不能工资日结!在外面找过活干的都知道,拖欠工资的太常见了。咱能吃苦吗? 能!像是渣料场干的也是重体力活,咱去工地干,吃的了这个苦的。 但是,干一个月,说下个月结算,下个月之后还有下下个月。工资拿不到手里,再找连工头都找不见了。 这咋能不羡慕呢? 还有那消息快的,跑来报信了:“那边现在就能去报名,从报名开始,就算是入职了。先去打扫工厂,等着开工。这半天给算加班工资,从明天开始去培训的就已经算薪酬了。” 这可真正是火上浇油呀,“市里当时说的是,从全体职工里选人返岗,保证每户都有收入,照顾特别困难的家庭……” 正说着呢,那边喇叭又通知:“大家相互告知一下,有不在家,出门在外,甚至于在外地的,如果有意向回来,厂里给这些人员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通知他们回来……如果没有回来的路费,可以找当地的派出所,只要人回来,路上的开销和对方垫付的路费,公司可以帮着先期垫付,随后分期从工资中扣除……” “另外,孩子入学学费困难的,尽快来老厂部登记,公司派人给孩子们报名,先期垫付学费!不能允许任何一个职工家庭的孩子辍学……” 桐桐在办公室里能看见外面乌泱泱的人群,看见有人进来报名了,看见其中有威信的工人干部主动的将人分开,该检修机器的检修机器去了,该清扫的清扫去了。 张红敲了敲门进来,“林总,有人问……家里的孩子要读技校,公司能垫付这部分学费吗?” 桐桐愣了一下,“这样的数额大一些,叫他们单独写申请,我亲自批!这种的厂里就不派人了,请他写承诺书,承诺这钱是用在孩子报名上了。回头厂里会核实的,若是发现有欺瞒行为,开除处理。” “好!这就去办。”张红去办了,一会子工夫就又回来了,“林总,有几个考上中专的,有两个考上大专,有一个本科的……这会子家长就在下面等着呢,问能不能垫付?” “中专的可以!但是大学……大学不是有专门的助学贷款吗?需要证明材料的话,咱们可以提供。”为什么不申请助学贷款,要让公司垫付这个钱?“你请那三个家里有大学生的家长来一下。” 好! 进来的人跟林守道和田易阳的岁数差不多,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局促的很。 桐桐看了他们一眼,马上就懂了:“是怕孩子们去学校……被人瞧不起?”在学校贷款,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庭困难,这边预支,家里过的艰难一些,但是孩子在学校却能跟人一般齐。 她沉吟了一瞬,还是点头:“我懂了!写申请吧,三年制的,分三年扣除;四年制的,分四年扣除。” “谢谢!谢谢!咱们一定好好干。” 桐桐‘嗯’了一声,“去忙吧。” 顾晨从外面路过,朝桐桐翻了个白眼:“慈善家,该吃饭了。” 王强从外面打包了饭菜,摆在会议室里。 进去的时候韩铭已经吃上了,顾晨给韩铭说,“做善事上瘾。” 韩铭摆摆手,“那你可错了!这叫收买人心。咱是外来户,你看看今天外面那个阵仗……咱双拳难敌四手。但现在可不一样,谁再想使坏,你看工人答应不答应。他们跟糖厂那些人都熟悉,那边想闹妖,瞒得过现在这些工人的眼睛?” 顾晨也就那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有多计较,那点钱真的不算个什么。她听到桐桐进来,就先说:“普法……就那么给人家送走了,一顿饭都没吃。” 没吃就对了!不要在吃吃喝喝上跟人家拉扯。要表示感谢,不在这个上面。 韩铭就说:“回头咱的去消防、去公安、去卫生这些部门,请一些编外的顾问。” 桐桐看了韩铭一眼,只笑。 顾晨皱眉,没懂啥意思。 韩铭点了点顾晨,“安全生产、卫生生产、包括商业机密,这是不是都很重要?” 顾晨:重要肯定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须经常跟这些部门打交道,且得应付他们的检查,是这个意思吗?“那请顾问,怎么了?”韩铭一边吃着一边道:“不请在职的,单请退休的。若是不肯收顾问费,咱就换个形式嘛!” 比如呢? “关怀他们单位退休人员的退休生活,赞助一些老年活动,像是大电器小电器,这些都能给安排,获奖的有大奖,没获奖的有鼓励奖,去看一看的都能领到纪念奖。电饭锅也好,炒菜锅也好,有什么关系?”又能花几个? 顾晨:“……”可能在一定群体里有面子比挣了金钱还叫人觉得有成就感。 韩铭说她“你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人家给咱们提供了专业上的帮助,咱们表示一下感谢而已。” 桐桐没全否定韩铭的办法,但是对人员的选择,她却说:“你要是想请手眼通天那一类,还是算了!瓜田李下的,不合适!如果非要请,那就请耿直、认真、一辈子都没走折子的人。咱用的不是关系网,咱用的是这个人的品质。”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认为这是坏事。 韩铭眉头一挑:“行!那就这么定了。”这个小林总,主意特别多,特别正。收拾起人来,那是真不手软。 他就提醒,“这次这么一折腾,糖厂麻烦大了!他们惯常的手段,有问题找领导。解决不了,找领导!我估摸着,他们还得找领导告状。” 告去呗!违法的事,领导怎么办?能把法搬动了? “你这就是无事生非!” 糖厂的厂长是宋杰,戴着一副眼镜,站在办公室里,听着电话那边一边用笔敲桌子,一边斥责的声音,只能擦了一把汗的点头:“是!是!这事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失误?”那边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这是失误?宋杰啊宋杰,你连一个才成年的孩子你都糊弄不了,你来糊弄我?糖厂有困难,我帮着解决了,只要酒厂能盈利,那合资就是一条行的通的路。只要酒厂盈利了,反哺糖厂,就还有喘息的时机。” 是!是!我们当然希望酒厂什么都好。 “可你怎么做的呢?我告诉过你,资方愿意叫林雨桐来接手,看中的是对方的技术。至于怎么管理,人家派了人去了!况且,我跟这个孩子谈过,深谈过!她的家庭叫她更能知道下岗职工的境况,她的师长教育的好,孩子小小年纪有情怀……她不好高骛远,她知道度过漫长、严寒的冬天有多重要!” “是!您说的都对。”宋杰换了个姿势拿电话,“我也是那么想的!但您知道厂里的情况,大家各有看法……” “那就是你的问题!”管理一个企业,这么的没有深度,这是谁的错? “要不然这样,领导,您把我撤了吧!随便把我塞到哪,档案馆、图书馆……哪都行!” “想跑?”那边真的很生气,“你以为不想撤了你?” 这么大的质问声,宋杰将电话拿远一点,然后一点的无奈,“……不是想跑!是真没办法了,我现在连办公室的大楼都下不去了。” 那边气的话都糙了:“你们拉了一泡屎,还坐在上面抹匀了,跑来找领导给你们擦屁股了?” “您怎么骂都行!现在就是需要一笔资金,给工作做一定的补偿。要不然……堵的我不得不跳楼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这些工人最后不还得去市里堵您吗?” “自己拉的,自己抹的,自己处理干净。”到处都张口要钱,我不想给吗?我拿什么给呀,“要是处理不了,你当你跳楼就了事了?” 话一说完,电话直接挂了。 宋杰看着被挂了的电话,靠在办公桌上没动地方:“这可真是能逼死人呀!”怎么办呀?下面叫嚷的厉害,酒厂那边的喇叭喊了一天了也不说停下来歇歇。 他给刘冠军打电话,“你来一趟。” 刘冠军一脑袋汗的跑上来,“厂长,再不给句话,就乱了!职工可都不走。” “你这样,给中层以上发通知,各自劝退一拨人,谁不能做到,撤了谁。”把你们那些笼络的人手都先撤走,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至于说怎么解决问题……你就说,正在积极的跟酒厂协调、沟通,会尽快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行!这就去。 人走了,宋杰摸出手机,翻出标注着‘毛丫头’的电话,然后打过去。 那边是个年轻的姑娘接的,他直接喊了一声:“林总——” “是宋厂长吧!”张红拿着手机,笑的一脸歉意:“您好,我是林总的助理,她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转达……” 哟!还助理呢!宋杰只能道:“就说,今晚上我请你们林总吃饭,地点随后告诉你们。” 第584章 人生向暖(93)三更 遇上这么个小玩意,怎么办? 给陈广打电话,陈广很客气,但就是:“……是吗?我回不去呀!这个小林,做事太不周全了!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呀?还是年轻呀……这样,等我回去,回去我就要提意见……” 提个狗屁意见!这孙子躲的真彻底。 想给赵大美打电话,可这个女人名声不好,沾上这种人没好处。 宋杰在办公室转圈圈,京城那边够不上,但是……对这个林雨桐还是了解的,她是江鸥的学生。 江鸥在厂里的时候,自己还没调来。但怎么说也有渊源吧,他给刘冠军打电话,“帮着联系江鸥,请她吃顿饭。” 刘冠军苦着脸:“关机了!我也找老关系打听了,说是去分校交流去了,不在春城。” 交流去了?这可真是巧的很呢。 宋杰琢磨了再琢磨,还是翻到了钢厂厂长张继东的电话。犹豫要不要打!钢厂跟糖厂不是一个级别的单位,钢厂属于省上直属,但糖厂只是市里的。 而且,钢厂规模多大呀,糖厂的规模才多大? 咱跟人家压根也不是一条线上的!不过是有些会议上见过而已。 想了再想,他还是没打,却翻到了钢厂厂办主任齐红兴的电话,“齐主任,我是糖厂的老宋呀。” 齐红兴愣了一下,“哦!是老宋呀。”他特怕跟这些人联系,因为钢厂改制成功了,虽然那几年闹的有些邪乎,但挺过来了,大家都还活着呢。 现在大面积的一下岗,想走门路在自家这边找活干的人就多了。 跟这个宋杰可没那么熟。 宋杰能不知道人家那语气里迟疑为了什么吗?于是,赶紧解释,咱不是为了走后门的,“……就是想请您从中做个中人。你们钢厂培养出个人才呀……” 齐红兴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林家和金家在厂里很有名。上上下下都知道!从被学校特招走,就知道了!附属中学有了这么大的成绩,这在当时对学校转型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来又那么大的动静,一桩桩一件件的,咋能不知道呢? 报纸别人不看,他们是天天看的!市领导的合影,那张报纸他叫办公室的人另外存起来了,这确实是钢厂的子弟。 只知道新接收了一个企业,但其他的……他倒是不知道!不过在田易阳的工作调整上,他确实是点了头了。不是说给谁面子,单就是有人问了,无所谓的事他没反对,仅此而已。至于下面的人为啥这么做,很简单!谁没有是三亲六故呢?都没活干了,托关系找个工作,不难理解。 利人不损己的事,不影响啥嘛! 结果宋杰找上门了,在电话里跟个怨妇似得,说到这个林雨桐如何的不讲规矩,年少冲动……吧啦吧啦的。 齐红兴的老婆隔着电话听,然后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被人家孩子收拾的没脾气了!是这个意思不? 齐红兴朝老婆瞪眼,然后赶紧说,“你去里面看电视去,我这打电话着呢……”然后才跟宋杰道歉,“老宋呀,不好意思,老娘们家家的,在家里就是个看电视……” 宋杰也不怕人笑,“事到了如今了,我还怕啥呀?今儿领导发话了,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可咱们这个林总呀,我请不动呀!” 齐红兴:“……”这个宋杰的脑子还没转过劲呢!你是入股的,你直接去酒厂,她能不让你进吗?在这里绕着圈子找人情,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林雨桐没道理不见你,你去厂里了,她拒绝了,你说她年轻冲动,没毛病。 你私下请人家,人家事多安排不过来,怎么了? 因此,他就说:“老宋呀!你明儿一早,去她办公室,公事公办嘛。” “我这事……最怕公事公办嘛!这么多职工闹呢,得解决!公事公办就是她那边招满,不需要人了!那我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齐红兴:“……”你这事谁管谁麻烦,咱的交情不到这个份上,“老宋……人家说晚上有事,肯定就回来的很晚了。又是姑娘家,半夜三更的……上门找也不合适。你先去谈嘛,要是在办公室谈不拢,之后再说……” 之后我就给你拉到黑名单里,你的事我不想管。 挂了电话,齐红兴觉得这事就扔过手了,跟媳妇两个人还在家说呢,就说林家那两口子,真就不是啥特出色的人。林守道自己个做生意,还行!田易阳嘛,真就是普通的毫无特色。怎么就人家的孩子那么出息呢? 结果一个半小时之后,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齐红兴老婆的表弟来了,不仅她表弟来了,还带着她小姨一起来了,身后跟着的就是宋杰。 “你这个老宋……”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然后老婆的小姨,一老太太,开始摆两家的关系,谁帮过谁呀,谁对谁有大恩呀,谁跟谁多少年的交情呀:“……红兴呀,你能给小姨这个面子不?” 齐红兴尴尬了:“小姨,您看您……这说的啥吗?”说着,在下面踢了老婆一下:你家的亲戚你摆弄。 他老婆还没说话了,老太太就说:“也是我老了,讨人嫌了……得了!我这就走!” “小姨,不至于……” 他老婆看他:我小时候差点没病死,是我小姨把嫁妆拿出来给我交的手术费。 齐红兴咬牙,“您老怎么这么是个急脾气呢!我这不是还没跟您说两句话吗?这就催我们呀!也得叫我打个电话,看看人家家里有没有人吧。” 田易阳放下自家主任的电话,怎么说呢?在燕燕工作的事上,主任是出了力气的。现在说齐主任要来,怎么拒绝? 她看着还在端着罐头蹲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儿,“那个……人家求到齐红兴那里了。” “宋杰?”桐桐抬手把电视关上,“那就来呗。”迟早都得见,又不知真躲着他,“他也太着急了,一点也沉不住气。” 田易阳看在厨房的丈夫,林守道点头,她这才回复过去。 林守道看着案板上的面剂子,然后压平,“是这个……刷油正反两面各烤十分钟?” 桐桐站起来过去看了看,“嗯!就是这个……烤出来特别脆。” 那就烤吧! 齐红兴带着宋杰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饼干的香甜味儿。他就笑道:“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 林守道围着围裙,“不跟您握手,我这一手油!给孩子做饼干呢……瞎鼓捣。” 齐红兴:“……”是啊!人家还是个嘴馋,老惦记着吃的小孩,“饼干好!饼干好!烤制的东西能帮助消化。” 田易阳客气的请人坐,然后才喊:“桐桐,齐主任和宋厂长来了……”说着朝里指了指,“回屋换衣裳去了。” 理解!理解!在家里就是个孩子,来人说正事,得变大人了嘛! 瞧!茶几上还有吃了一半的罐头,一块黄桃被咬了一口又放回罐子里了。 脚步声急匆匆的,人出来了。齐红兴看见个一身黑衣的姑娘,头发只到肩膀的位置,别在耳朵后面。 脸上的笑很浅,很客气,“齐主任,您好!” ——握手,就像是不熟的人不得不寒暄的样儿,反正大家社交都这样。 “下班时间打搅你休息了。”齐红兴说笑着,“厂里出了你和小金,大家都荣耀!这不,从不上门的老宋上门了,我这才知道,大家拐着弯还是亲戚……” 这是解释他实在是推脱不过,但是只引荐一次,事情跟他无关。不用看他的面子!不要因为他影响你们之间的决定,交情没那么深。 桐桐双手给齐红兴递了杯茶,“菊花茶,您尝尝。” 齐红兴愣了一下也双手接过去了,人家什么都听懂了,也明白了,态度也给自己了,并没有存着什么想法。 这就很……老道了! 于是,他只笑了笑,捧着茶坐在边上,再不发一言。 桐桐也给宋杰递了茶:“我才说明儿请您过去,咱们开个会呢。今晚上我确实是有事,食品检测相关的报告拿到,这是生产的前提。我去沟通这个事情了,之前就请我们学院的院长帮着联络,好不容易请到的!您来之前,我也才进门。喝了几杯酒,我妈给我开个罐头。我一个罐头都没吃完,您就上门了。” 齐红兴垂下眼睑:人家孩子在说,不存在矛盾。 别管事办的有多硬,人家嘴上就是不认给你挑事了。 宋杰放下茶杯:“我的小林总呀,这事很麻烦!怎么打怎么罚都行,但问题现在这样怎么解决呢?要不,我跟您预支吧!我把糖厂的分红从里面预支出来。”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宋厂长,您这是为难我呀。”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反正是办坏了,现在要赔偿肯定是赔偿不起的。这天说冷就冷,今年眼看就是个寒冬……冬天咋过,这是个问题吧!林总当时承诺还在耳,这事真不管?哪怕是一个临时工,叫我能解了眼前的危机呢?” 桐桐就坐回去了,看着宋杰,“您这是赖上了?” “我当上这个破厂长,能干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字——赖!职工的工资靠赖,沾着领导就不撒手,领导上厕所我就在门口站岗,天天跟着领导上班,没别的,只求批款项!现在也一样,总得赖上一个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田易阳戳了戳林守道,林守道从烤箱里给饼干翻面,看着客厅,心里叹气:那么大个人了,你没法子,我家孩子就有法子了? 第585章 人生向暖(94)一更 人家当天晚上就去住院了,说是心肌缺血。 心绞痛呢,它的发病原因确实是因为心肌供血绝对或是相对的不足。但并不是说心肌缺血就一定会诱发心绞痛。 但宋杰住下后连夜的给领导打电话:“……请病假!实在没办法了!大夫说了,劳累、情绪激动都可能诱发!轻伤不下火线的道理我知道,但是领导啊……医生不建议我出院呐。” 那边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宋杰看着电话叹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放下,往后一靠。 他老婆开了个荔枝罐头递过去,“你把领导惹生气了,对你有啥好处?” “领导生气是小事,领导不能因为我‘生病’了给我处分,我没啥错处。但有些事……要想办,很难!掣肘太大办不到,勉强办到了也一定办不好。那就不如谁能办谁去办!省的吃力办下来,却一身错处。何必呢?” 宋杰说着,就舀了个荔枝塞嘴里,“嗯!甜。” 他老婆扯了纸巾在边上候着,顺嘴就问了一句:“那丫头那么厉害呢?” 嗯呢! “这家伙……谁家得了去还不跟捡了个金元宝似得?咱家的小子人家也瞧不上,我要不然,我……” 宋杰将勺子放在罐子里,不锈钢的勺子撞击了玻璃罐发出很大的声响。 “干嘛呀?”莫名其妙的! 宋杰捂住腮帮子:“牙疼!” 啊? “牙疼!” “不能提那丫头?一提就牙疼?她是吓着你了吧?” “什么玩意?胡说八道什么呢?”宋杰顿时胃口全无,牙龈是有些疼了,“甜!太甜了!我不能吃太甜的,你不知道呀?” 哄谁呢?上火了吧。 宋杰躺下呻吟,一声连着一声:说不上火是假的!可事到了跟前,办不动了呀。 他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通知大家他病了的事。 “这无赖!”桐桐将手机扔在床上,靠起来给保温杯蓄水去了。 林守道正在关厨房的窗户,“咋起来了?” “渴了。”桐桐朝外看了看,“下雨了?” “可不下雨了吗?”林守道回身看向自家这姑娘,“那你这事……能办吗?” “我的工作,能不能办都得办。”桐桐续上水,“您跟我妈早点睡。” 林守道关心的是:“那个宋杰……那么大一厂长,他真不管呀?” “住院了,跟领导也请假了。” 田易阳在卧室里听见了,觉得不可思议:“那领导的话能不听吗?领导说了,那就是豁出命也得干呐!我们在办公室,这厂长一检查工作,那给人激动的……” 桐桐就笑,推林守道回卧室,嘴上却跟田易阳说话:“要是所有人都听话,那不天下就太平了吗?您真当做领导的就能一言九鼎?” 这并不在田易阳的理解范围之内! 雨声淅淅沥沥,夜里温度低了。 林守道想了想还是跟田易阳说,“明儿我去买辆车吧……” 好好的,买车干啥? “我不咋放心,想接送孩子一段时间。” 咋了?咋不放心? “怕……”林守道只能说,“怕那些工人拦路!真给你拦在车跟前了,咋整?” 那倒是!实在没办法了,逮住谁就是谁,哪在乎这事归不归她管。 “今年前半年挣的……够吗?” 够吧! “那店里咋办?” “今儿消防大队的人去了两次……小耕说我不在,我怕有人上门说情。最近就叫小耕管着吧……” “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他媳妇也来呗!那院子又不是住不下。” 嗯!我明儿就去说。 田易阳翻身,把被子上身上拉了拉,“你姑娘……是有些了不得吧?” 林守道:“……”本事越大,一旦出事……事就越大! “我明儿给家里换上电影院那种帘子……拉上帘子一点光都不透!要不然她不回来,我都不敢开灯,就怕人家看见灯亮着……就过来敲门。” 林守道:“……”沉默了可长时间才‘嗯’了一声,“也是个办法。” 别人大概都觉得孩子这么着那得多荣耀呀,什么心都不用操了,只等着享福就完了。 呵呵!换给你家试试,真就是闭着眼梦里都不能安稳。 早起林守道先问自家姑娘:“你直接去上班?有人接没?” “有!”桐桐拎着包要出门了,“没事!您安心忙您的事呗!别管谁找您,您叫他直接找我就完了!”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鞋柜上,“这个叫张红的是我的助理,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打这个电话。” 成吧!那就走吧。 “林总,去哪?” “医院。”桐桐朝前指了指,“以前的钢厂职工医院。”现在更名为市八院了。 张红问说:“后备箱有礼盒,瞧病人合适吗?” “等会子你下车随手买几斤水果,不太重要的病人。”咱的礼盒太贵,不舍得给他。桐桐说着从钱包里抽了钱,“这个不报销。” 然后张红果然就买了几斤苹果:“行吗?” 行!拎着吧。 这个时间正是病人买早点,医生准备查房的时间。人家住的是特殊病房,一个人一间。 桐桐上去的时候正碰到几个查房的大夫,孙小鹏一身白大褂跟在后面。他就笑,脱离队伍走过来,“林总,您怎么来了?” “姐夫,干嘛挤兑我呢!”桐桐左右看看,“您这骨科的,上这儿来查房?” “病人特殊,会诊呢!”孙小鹏朝里面指了指,“是找宋厂长吧,那个病房。”说完还小声道:“没啥大毛病。” 桐桐就笑,“我知道,我这不是接他出院的吗?” 出院吗? 桐桐跟孙小鹏摆摆手,“你忙,不打搅你了,我一会子就走。” 孙小鹏就看见人家带着司机还是秘书的,朝里面去了。 跟过来的护士低声问:“哟!谁呀?” 孙小鹏朝边上让了让,“我小姨子!”他半开玩笑,“以后都离我远点,我媳妇好脾气,但我这小姨子有点厉害!” 护士白眼翻他:“那我们可得找你小姨子聊聊。” 说着话,端着托盘走了,早起该收体温计了,一间一间的往过收呢!等到顶头的一间病房,她还真就看见孙大夫的小姨子了,小姑娘很漂亮啊! 她从病人家属要体温计,小小声的。 那个来探病的小姑娘站在病床前:“……您都生病了,我这心里当然就不安!昨晚一晚都没睡着,我想着,这事该咋办呢?” 宋杰躺着:“是啊!咋办呢?” 桐桐就笑:“我是读书读死的,只会用课本上的办法。课本上的办法有两个,第一,专政;第二,民主。” 对谁专政?又怎么民主? “职工闹事,这是不对的!有问题通过正当的渠道反应,聚众闹事,那就专政!”桐桐看宋杰,“您今儿要是不去,我怕是有人得报警!”真给人抓起来,矛盾激化了,更麻烦。 宋杰:“……”还别说,那伙子真敢这么干。哪怕有一个人偷摸报警了,那都得坏事。 桐桐放下苹果,“今儿上午十点的工作会议,您别忘了。” 说完,转身直接走了。 宋杰靠着没动,这丫头还是送了个办法来:她没说怎么民主,可民主还用人教吗? 召开职工大会,大家表决,这就可以了。绕过所有的管理层,撇开那些掣肘,把事情给定下来就完事了。 要不然,你一个意见,他一个意见,扯三年也没结果。 民主集中!民主集中!这书读的果然是好! 他老婆问说:“人家护士问你大小便正常不?还有哪不舒服?” 宋杰掀开被子下床:“挺好!都好!出院!马上。” 车进入了这一段路的时候就过不去了,糖厂的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了,数千人堵在这里,这是小事吗? 不知道是哪个厂领导用大喇叭喊着:“……先回去!堵着这里干什么?说了还在研究,还在积极解决……怎么听不懂?再堵在这里,妨碍正常办公,可就报警了!这就聚众闹事,都进去蹲着去……” “说谁呢?咋说话呢?”人群吵嚷声响起。 桐桐没下车,只远远的看着。直到宋杰的车追上来,从车上下来跑了过去,抢了喇叭开始说话:“……工友们!工友们,我是宋杰,都安静下来听我说。” “说啥?继续研究?” “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今天上午十点,我们跟林总有一个工作会议,确定一些东西。今天下午两点,咱们召开职工会议!争取问题在今天之内解决。”宋杰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的车,“你们看那边,林总的就在车上。昨晚……我们连夜的商讨解决方案,怎么能不损害大家的利益……我们是认真的努力过的!” 桐桐说王强:“摁几下喇叭。” 喇叭响了几声,像是回应宋杰的话。 宋杰这才说:“所以,咱先散了,不要聚集!万一发生踩踏类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桐桐说王强:“慢慢往前开。” 车动了,桐桐把车窗打开。人群留出一个车的空位来,车从人群中间路过。 有人喊:“林总,是真的吗?” 桐桐笑着点头:是的!都是真的!今天之内必能给大家一个答复。 “散了——散了吧——都不要远离,下午两点,大礼堂集合!相互告知一声,下午两点,大礼堂集合。” 附近的派出所已经派了警力了,失控必然要控制! 第586章 人生向暖(95)二更 职工大会必须召开! 宋杰回厂里,见管理层都在,他就骂保卫科:“……报警?把人都弄进去,然后呢?想想!用你们的脑子都好好想想。” 人一旦进去了,会怎么样? 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能不能都给你们捅出来?! 这话一出,没人言语了。生活圈子就那么大,谁跟谁相好,谁背后干过啥事,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不出事则罢了,一出事能牵扯出什么来可就不好说了。 吴英低着头,坐到一边去了。这不是骂保卫科呢,这是说给大家听:别折腾!安安生生的往下走吧。 上午十点,在酒厂开了会。 下午两点,职工大会召开。宋杰这才宣布方案:“拿出一半的股份,平分给糖厂全部职工。” 这个事宋杰并没有跟班子里的人通过气!大家都以为他跟林雨桐那边达成某种协议了,谁知道脑子抽了一样,提出这么个解决方案来。 宋杰还在哪里说呢:“酒厂是市里重点关注的项目,它的前景非常看好,半年之内必见收益。只要人家还在经营,还在赚钱,我们每个人每月都有分红拿!若是经营的好,真成了百年企业,手里的股份是可以给子孙后代继承的……” 吴英一拍桌子,“我不同意!”这么一分,留给厂里的才多少?在那边占多大的份额呢?哪里还有什么话语权? 可以说,一个企业所持股份还没有赵大美之类的个人持股多呢。 另一个副厂长也表态:“我也反对!”提前不通气,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再说了,什么叫平分?怎么能平分呢?干技术的与清洁工能分一样的吗?一线的工人能跟后厨的大师傅分一样的吗?干了十年的,能跟干了三年的一样吗? 挨着宋杰的另一位副厂长低声说,“老宋,事不能这么办!原则上呢,我不反对!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百分之五十,这个比例太高了!我的意思是,咱是不是可以就这个比例再协商协商……” 宋杰:“……”看!就是这样的! 要是争执下去,谁都不肯相让。没有这些人鼓动,工人们脑子没那么复杂,一时之间想不到太多。可他们回去一扇动,看着吧!事办不成了。 干了十年的,不会答应跟干了三年的平分。 技术工,不会乐意跟清洁工拿一样的分成。 以此类推,是不是干部跟职工也拿的份额不同呢? 不能细究,不能细想,不能给任何人扯皮的时间,必须快刀斩乱麻:得承认技术工与清洁工不一样,但之前拿工资的时候,技术工拿的工资比清洁工高的多;得承认干了十年的贡献更大,但厂子也养了他们十年了。 这个东西想说叫大家都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趁着还没人瞎搅和,他把桌子一拍:“今儿,实名投票,同意就过来签名按手印!不同意去另一边……自愿原则,不强迫。” 职工当然没人反对了,分成几个摊子排队签名。 那边几个领导拍着桌子,说这不符合程序,要去告老宋的状。 老宋:“……”告去吧!自己来的时候这就是个破厂子,或是自己从里面拿什么好处了。其实呢,啥好处都没拿上。整天的为厂里的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头来谁不骂自己无能。 爱骂就骂!只要把这事顺利的平了,自己就申请调走!不调走也不行了! 就这样吧!临走也算是干了一件对得起职工的事。 除了领导层中的一些人,其他人都同意了。 这是集体表决的结果,合法合规。 韩铭带着人过来签相关的合同,得跟糖厂这边另签,也得跟每个职工另外签一份。 今儿这个样子,怕是得忙活一晚上。 有人签约完了,反应过来了,“这是大家都分到了,去酒厂上班的也分到了!这就是我们该得的,不算是厂里赔偿给我们的。” 宋杰:“……”他坐在话筒前,“可以去酒厂门口看看,那里贴着告示!酒厂采购部和销售部都在招人,去咨询吧!” 人陆陆续续的往出走,宋杰朝后一靠,心里不由的说了一声厉害! 采购部和销售部,有多没少的,多少人都能塞的下。采购原料,像是土豆,这些其实不用酒厂出薪酬的。原料的差价算下来,帮着厂子采购的人肯定有的赚。 而销售更是如此,你把产品铺出去了,货卖出去了,你拿到的是提成。那点底薪跟你的销售额面前,不算个什么。达不到要求,辞退了就是了。 林雨桐当初不招这些人进厂,就是考虑到采购和销售。干这个的必须得是能跑外务,会跟人打交道的人。而糖厂拟定名单,那都是小圈子。这些人至少是能钻进小圈子,会钻营的人。 这样的人放在厂里搞生产,并不合适。 可要是换个方向呢? 她是心里早就算好了的,但就是不言语,一点一点的逼着你顺着她的路走。 “逼退了想处处插手的糖厂,缩减了他们所持的股份;工人团队纯洁性好,心向着新厂;解决了采购和销售人员紧缺的问题;为所有的职工争取了最大的利益……”明和的手机摁着免提,他看着蓝琪,却跟电话那边的韩铭说话,“这么说,这一动起来,整个就给盘活了。” 是!盘活了。 韩铭就笑,“这次……我真服了!是有人天生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蓝琪插话问了一句:“采购是需要资金的,你们怎么保证资金安全的使用。” “我们开了培训班!替厂子做采购员收益如何,自己跑收益如何,都会讲清楚。包括其中的利弊! 比如,做采购员拿的工资,稳定是很稳定,但就是挣的是死工资,而且,采购回来的原料,什么样的成色,花费多少钱,以什么系数来计算,都有科学的方法。 若是次次都不合格,除了要扣奖金之外,三次连着不合格,就要考虑辞退了。而自己干,收益多,但也要承担一些风险。 至于资金嘛,若是想替厂子里采购,成为厂子的采购商,那么,可以拿手里的股份作为抵押,厂子里提供先期资金。” 蓝琪问说:“是抵押!不是叫他们拿出一点股份来卖给厂里?” “是!” 蓝琪没什么要问的了:“咱们这位小林总,是个有大气魄的人。”其实能收购一部分股份的,但是她没那么干。她在保护更多人的利益。 邱艳挤不到跟前,第一次主动给桐桐打了电话,“那个……我想问一下。” “问!怎么了?” “就是……就是采购商这个……不是职工,就是职工家属,或是其他的什么人,给咱们送货,咱们厂要吗?” 桐桐就笑,“要啊!咱这不是等着原料就开工了吗?”要不是为这个,我干嘛催着宋杰那么干呀!职工培训期间,就是第一批原料上料的时间啊! 邱艳再的问:“就像是我爸我妈,他们不是闲着吗?我老家乡下,就种土豆……这不是秋里要收了吗?现在叫我爸回乡去拉,咱们收吗?” “收啊!磅都摆出来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就是一拖拉机也收,一卡车也收。” “是!一架子送来,咱也收。” 邱艳乐了:“那先挂了,我这就去抵押点钱去!” 等着她的几个工友都围着她:“能收吗?” “能!都能。” 林守道站在马路牙子上,像是看到了自家厂子当年的样子。每个人都不慌,都能看到希望的样子。 边上蹲着几个小伙子,年岁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给厂里跑是跑,给自己跑也是跑!给厂里跑一个月,就是那么些工资;给自己跑一个月,一车货怎么不挣个一两千?” 挣嘛!还不挣一两千? “西北也种土豆,咱不如坐车往西北去。那边的价钱便宜,咱就是把运费算进来,挣的也不得少。” “我也觉得自己收更划算!货好弄,怕的是货卖不出去!只要货有人要,那事情就简单了。”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嘛!难的是卖货,不是找货。 然后相互打听,你是打算给厂里干呀,还是自己干。 好像是年纪大点的更想给厂里干,厂里会在土豆高产区设立收购点,需要人蹲点。自己收货这就无所谓,带钱下去,收起来装车运回来,赚个差价。 热火朝天的场面,林守道撤了:他以为会闹的不可开交,谁知道……一切平稳。这么乱的局面,她把控住了。 让闹起来的是她,在闹起来之前能给摁回去的还是她。 董大庆给江鸥打电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翻一覆……这就算是盘活了!如果生产的东西真能卖出去,那就真的是盘活了。” 江鸥就笑:“那您放心吧,市场空白,不愁卖不出去。” 果然,培训期间,该检修的检修,该收购原材料的收购原材料。 第五天,什么仪式都没有,电闸拉起,机器运转。 四爷过来接桐桐的时候,车已经开不进来了。给他们送货的车排出几里地去,周围做小生意的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有开拖拉机送货的,有开轮车送货的,有一串串都是架子车,车与车之间还有绳子拴着,这应该是城郊的农民。间或有几个大卡车! 他将车停在边上,步行往里走,结果碰见几个中年人,这几个人他可都认识。当时合影的时候都在! 他过去打招呼,那位姓钟的领导就笑:“这是从京城回来了?” 第587章 人生向暖(96)三更 领导们心情很好!真的!在一水死气沉沉的环境中,看到了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人心里是轻松的。 可笑声还没落下呢,事情又起了变化。 路口停了几辆大巴车,紧跟着又是十多辆卡车,拉的全是人。 乌泱泱的人从车上下来,把路都堵住了。 然后这些人涌过来,挡住收货的大门:“别收了!先把我们的账给我们结了。” 四爷请示了一声,“我过去问问这是怎么了?” 去问吧! 结果拦住人一问才知道:这是糖厂的债主! 糖厂榨糖,用的甜菜!甜菜种植好,农户直接拉过来卖给糖厂。糖厂没钱,就给甜菜种植户打了白条。农民弄不清酒厂、糖厂两者之间的关系,反正是人家的职工有钱了,人家的职工分了股份,人家的职工去上班又开始拿工资了,那咱们怎么办呢? 白用咱们的甜菜了?这个账不给咱结算吗? 于是,组织人手,堵门要账。 收货的工作人员给解释:“大哥,这不是一码事!你们要债,找糖厂去!这里是酒厂,不归糖厂了。他们把这地方卖出去了,不是一回事。” “那卖了的钱呢?咋不给我们甜菜钱呢?”这大哥从怀里拿条子,“你看看!看看!最早的一张条子,都欠了八年了。” 四爷问说:“能看看你的条子吗?” “看吧!有啥不能看的。” 条子一厚沓子,这一张十七块,下一张十九块五,再一张二十三,往下继续翻:十二、十六、十八块五…… 这都是一车一车的收上来的!每一车给个白条。 最早的确实是八年前的,那一年合计一百五十二块。 桐桐出来的时候,四爷正在看条子。她接过去扫了一眼,该怎么说呢?她只能尽力解释,“大哥,糖厂的条子为啥一定要找糖厂呢?因为需要对账目。他们手里有一份账,你们手里有条!得先把账对上,确认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什么地方的什么人,确实卖给他们甜菜,价值多少钱,当时的重量是多少,单价是多少……确认无误了,才能说其他。” 她指了指自己,“我呢?我手里什么也没有!我今年十八岁,八年前,我才十岁!我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对吧?”解释完,她指了指手机,“我现在就给宋厂长打电话,叫他来处理一下,好不好?” “咱不胡搅蛮缠!就得有个人给咱个说法。” “理解!理解!都是咱的血汗钱。”桐桐说着话,就给宋杰把电话打过去。 宋杰接电话了,“小林总,我真住院了!骨折了!昨晚上不知道哪个孙子给我家楼梯口绑了跟绳子,我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这事今早也报警了,没装病,真受伤了,在医院呢。” 桐桐就说:“您就是拄着拐,也得来!这么多老乡呢,你们用了人家的甜菜了……” “小林,我调来才三年!这三年没生产,我从哪欠债去?”宋杰可不认这个,“要找找上一任领导,找上上一任领导去!我跟你一样,不清楚这个事情。” “这不是你没调来,就不用管的!欠债的是企业,谁是企业的领导,谁负责这个事!不能人走账消呀!”林雨桐说宋杰,“你要么自己来,要么我可就满嘴放炮了。” “你想干什么?” 桐桐转过身,背着人:“你们要是不来处理,我就敢承诺,你们的在这边的投资,一旦有收益,先还债。” “别!别!”宋杰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小姑奶奶,我没骗你,真打了石膏了,走不了!这样……我让赵建刚厂长和吴英厂长过去处理,你看成吗?” “尽快!半个小时要是不到,我就放炮。” “服了你了!”愣头青! 四爷又过去跟这些人聊,请他们稍微让一让:“都不容易!这都是从郊区拉了架子车来送货了,一车一千多斤呢!晚上还得赶回去。” 这个是可以的!都是老农民。这一车土豆子,按照一千斤算,一斤两毛五,这就是二百五。比批发价一斤多三分,可一千斤下来就是三十块呢。所以说,值得费劲拉这一趟的。很多都不是自家产的,都是小量的收购别人家的,然后拉来,两口子一辆车,跑这一天,一人平均还挣十来块钱呢。 等天不好了,路不好走了,这个钱还就挣不上了。 桐桐说张红,“供热水……另外,靠着外围修个厕所……记下这个事。” 张红应着。 四爷这才给指了指围观看热闹的几个领导,桐桐背过身朝四爷咧嘴:糖厂真就是个泥潭!一脚踩下来,不沾泥点子是不可能的。 四爷就笑,低声道:“我先过去。” 嗯! 桐桐不适合过去,别叫人知道那是领导,要不然就算是把领导架在火上烤了。领导也委屈呀,他也是调来的,也才两三年。这种的,咋办? 非拉人家上来,那是拉领导堵枪眼呢。 四爷过去低声道:“林总跟您诸位问好,就先不过来,回头再赔罪。” 怎么说的? “宋厂长受伤住院了,叫另外两位厂长来处理。” 钟领导:宋杰又住院了?这次改受伤了?才说雄起了一回,这又缩了。 领导们觉得隐藏的挺好的,结果吴英一过来就看见了,于是,不等桐桐说话,人家一开口就说:“我们会尽快的核对账目,给大家解决问题。先散开,不要影响市领导……耽搁领导的工作,也不能解决问题!我都当着领导的面做出承诺了,难道还能说话不算话!你们不相信我,难道不相信领导?” 桐桐:“……”她看着吴英那义正言辞的脸:你认真的吗? 那几位都是四十来岁,十年前他们三十出头,还在基层呢!盐里没人家醋里没人家,你张口就把人家拉出去了,这跟叫领导顶包有啥不同? 她脸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囧’字,朝那边尬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真的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领导能假装我不是领导吗? 得站出来了! 被人推到前面了,领导能怎么说:“大家放心,我叫钟勇朝,大家可以记住我!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来了解解决这件事,好吧?我才调来不久,对情况掌握的不充分!七天……七天之后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建刚还在边上说:“行了!现在该散了。七天之后去糖厂,处理办法贴在大门外面,必能叫大家满意。” 桐桐看向赵建刚:你个二彪子!人家都说不了解,掌握的不充分。你们延续了成年的问题,叫领导一周内解决,还得大家满意。就跟领导的口袋了揣着国库的钥匙似得,打开就有钱给你们填窟窿。 但这确实是有效的,大家信了,于是撤了。 这边的收购工作继续! 领导今晚得加班了,得开会讨论问题该怎么解决,于是说这两人:“告诉宋杰,马上来开会!” “受伤住院……” “拄着拐来!他要不来,那就都去他的病房开会!”领导临走的时候还跟桐桐握了握手,“本来想去厂里看看的,今儿顾不上了!在外面看了看,挺好!保持。” 把人送走,桐桐看着四爷笑:“想吃烧烤了!” 四爷看表:“到下班时间了?” 到了!早到了。 桐桐跟张红摆手,“你们下班吧,不用送了!”然后指了指四爷,“我跟他走。” 收货的大哥还在那起哄:“咋地呀林总,对象呀?” “嗯呐!”桐桐跟他们都摆摆手,“按点换班!” 两人沿着马路往出走,四爷说着一趟都干了啥,“……投资商没招上,大项目都是国字号的企业拿下的……” 本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说着话,到了车跟前了,远远的听见有人喊:“桐桐——是桐桐不?” 桐桐眯眼看过去,四爷问说:“谁呀?” “毛斌!”桐桐才想假装看不见的,结果瞧见边上又闪出个人来,“姨妈?”她叫了一声,低声跟四爷说,“今儿这烧烤是吃不成了。” 四爷‘啧’了一声,“你先过去,我给车调个头。” 田新阳看着桐桐跑过来,“还真是你呀!” “就是我呀。”桐桐扶她,“是为了甜菜的事来的?” “也不专为这个!这不是来城里给你大姐接送孩子吗?那边有车顺路,我们就坐着过来了。也没往跟前凑,在这儿等车想回城里去呢,结果就瞧见你了。” “那刚好!”桐桐拉着她朝边上让了让,“咱坐车回。” 四爷把车开到边上,下来拉开车门:“姨妈,上车。” 嗳!嗳! 田新阳上下的打量这个小伙子,然后很满意,拍了拍桐桐:“你姥姥都说你了,说你只带着对象回你爷爷奶奶那边,压根就不去她那边……说你分里外了。” “我姥姥逗您呢!”桐桐看着毛斌上车,给把车门子带上,这才上了副驾驶,“你们来城里,咱在城里见是一样的。” “就是不回去!” “忙嘛!”桐桐侧着身子跟她说话,“我忙的都没顾上去看我大姐的店,她自己开了一个……” “自己开了一个!这不是九月份了,孩子得上幼儿园,早晚要接送。” 桐桐就说她:“您干脆住城里得了!我姐夫又不在,我姐一个人带孩子,您是真放心。” “你姐夫这段时间在家,我这才走的!”做老人的得有眼色,自己在,人家不自在。 “那现在怎么着?咱先去吃饭,还是先送您去我大姐那边?” “去你大姐那边,她等着呢!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该着急了。” 第588章 人生向暖(97)一更 跟毛斌说话,口里留的绝对不止三分。桐桐是只听,不露一点意思出去。 毛斌呢,就说农场:“那些年专给糖厂送甜菜,农场最后经营不下去,跟糖厂有直接的关系。” 是说除了散户,这种公对公的,怕是还有欠账。 “农场拿不到钱,职工发不了工资。那些年,种子、肥料可都是从农资部门赊账赊来的,给人家打的也是白条。” 桐桐:“……”不用问,农资部门从种子公司和化肥厂拿货,给人家打的也是白条。 于是,连锁反应,一环不通,环环不通,成了死账。 这都不是三角账,这是三角套三角,卡死了。 桐桐该怎么说呢?农场的经营本身没问题吗?明知道不给钱了,你还不调整经营方向,为啥呢?不就是这么着最省心吗?觉得糖厂再如何,都有政府托底。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为啥农场这么经营呢?因为计划经济就是那个样子,我的任务就是给糖厂种植甜菜,这是我的任务呀!一直这样,几十年都是这样,转变不过来。 一路上,桐桐都只听不说,就是说话,也是附和两声,一句别的都没有。 毛斌说的嘴不停,田新阳看了他好几次,他还自顾自的说他的。 田新阳看了看外面,然后问说:“这里离车站不远吧?” 四爷应了一声,“前面就是车站。” “我也没坐过晚班车……晚班车几点?”田新阳一边朝外看,一边问。 “八点半吧!”末班车是八点半。近郊的区县,半个小时一趟。 田新阳就说毛斌:“那个……要不你坐车回吧!” 啊? “走得急,我不记得我关没关牲口圈的门……”田新阳从兜里摸钱,递给十块,“别家里没人再把牲口丢了。” “关门了!我记得你去关了……” “我上了个茅房,出来……怕不是忘了。”田新阳把钱塞过去,“记得再喂一次,晚上十点再喂一次猪……” 四爷把车停在车站门口,正有客车从车站里开出来,开的特别慢,售票员站在车门处,拉着扶手探出半个身子问,“农场方向——农场方向——还有没有人走……” 四爷摁了一下喇叭,摇下车窗,“有!有!” 毛斌只得接了钱下车,那边急着叫了:“快!快!都等着呢……” 才一上去,车就走了。 田新阳转过头来,“现在这客车都是承包到个人了?” “嗯呢!半个小时一趟,这辆车多抢一个人,下一趟车就少拉一个人。” “就说呢,上人都不停。”田新阳把话题自然的岔开,开始问四爷:“小晔在哪实习呢?” “外贸部门。” “以后你们俩得在一个单位吧?” “看情况。” 几句闲话的工夫,把她送到了毛晶家。 临下车了,田新阳才说:“咱家的甜菜不值几个钱,要不要这个钱都行,别为了这个事问人家……怪麻烦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嗳!”桐桐应着,“您回吧!等周末了,我带您跟我妈咱去小吃城。” 行!走吧。 可这事哪能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回家吃个饭的工夫,值班的顾晨打了电话过来,“咱大门口又被债主围满了。” “不是说了,市里出面解决吗?” “这一拨不是为了甜菜的!是周围的饭馆,还有一些酒店,糖厂欠下的招待费,人家拿着白条来要债了。” “招待费?” 嗯呢! “多少钱呀?” “我问了一下,从几千到七八万不等。拢共有个三四十家。只这些加起来有个八十多万吧。”顾晨站在外面,小声跟桐桐说:“这些人现在不走,卷着铺盖要住在咱们厂门口。” 桐桐:“……”这样,“你先挂了,我给宋杰打个电话。” 宋杰正在开会,面对领导,他扬起手机:“小林总的电话,我得接。” 领导说,“拄着拐,去哪接呀,就在这里接吧。” 宋杰很光棍,直接点开免提:“小林总,我在开会……” “我知道你在开会!但你们在外面招待欠下的债,人家债主现在就堵在我门口。麻烦你叫人去处理一下,能解决吧。” 会议室一片安静,只有桐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宋杰看着领导,再看看几位副厂长,最后看向站在门口的厂办主任刘冠军,“这样,我叫刘主任去处理一下。” 刘冠军可拿不下这个活,而且,这个事之前处理过的,他直接就说了:“那些债我们没法清理!那个印章不是我们厂的……一个厂合法的印章只有一个!” 意思是,白条上面没有糖厂大印的,都不认。 桐桐都给气笑了:“刘主任,人可以赖皮,但不能无赖。谁不知道你们厂大大小小的印章加起来四百多个。” “那谁吃的,他们当时赊欠给谁的,叫他们找谁去呀!”刘冠军还委屈呢:“是我负责的,属于厂里的公务招待,可都没有债务!别管谁拿了什么印章,他们都敢赊账,成了这样怪谁?谁骗了他们,他们报警去呀。” “那就是说,有人伪造公章,是这个意思吧?” 刘冠军:“……”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没有一个是正规的!要么,报警抓骗子;要么,找他们赊账的那个人。这样的债务,双方都有责任!但这里面没有糖厂什么事。” 桐桐:“……”都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现在呢?和尚跑了,庙塌了,啥也没了。反正是事情没法处理了,就都开始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了。 她干脆直接说了:“如果你们没人来处理,那我们就报警了!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些要债的人都是被骗子骗了!骗子诈骗,数额巨大,是这么回事吧!这个案情重大,直接报警,通过正规渠道找骗子得了!我总不能叫人堵着我的门吧。” 刘冠军都快哭了:“小林总,真的!这种账目我们糖厂是没留底子的!查都没法查呀!怎么认这个账?” “那你看……是你报警,还是我报警比较好!” 宋杰只能道:“这样,我先叫刘主任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必要报警的话,我们报警,不劳动小林总了。” 桐桐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林守道给自家姑娘夹菜:“现在干啥都是账难!就是搞个门窗改造的,但凡接的是单位的大单,那基本就要不下钱了。咱们店这边,宁肯不做有些人的生意,都不敢赊账。往往就是一赊账就成了死账。” 四爷看桐桐,“糖厂还有两个下游厂子,一个印刷厂,一个造纸厂。” “这俩厂子不值那个价!而且,他们把厂子抵给银行,做了贷款了!欠银行那么多,银行不可能放手的。” “但放在银行手里,依旧是死产!除了地皮能值几个钱之外,一分钱也不值。”四爷看她,“只能几方坐下来,再跟银行谈,把这一块给盘活了……” 桐桐叹气,“酒厂需要包装,做成酒厂的下游产业?” 嗯! “这些债主转为这两个下游产业的股东。” 嗯,“反正是要钱没钱,银行不会再贷款给糖厂,卡住了。” 桐桐重新把手机拿起来,给那位钟领导发了一条信息,问这样可行不可行!如果可行,愿意接下那两个厂子…… 那两厂子,本身只值四百万。自家出资一部分,银行持股一部分,剩下的归糖厂。糖厂用它的股份去分给债主,还上这些散户的账。 只要酒厂盈利,下游附带的产业自然就有活干,有钱赚。 这个账太散太大,现在谁也背不起。要是这个方案都不行,那就只能成为死账,拖着吧。这个方案的好处就是,回本很慢,按月在还,但是看得见希望了。 发完这一条之后,她又发了一条:如果这些人家里有特别困难的,这两个厂招工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像是极贫的,家里有病人的,单亲有孩子要抚养的……包括一些还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都愿意吸纳入厂。 十分钟之后,那边回了消息。先是表示感谢,之后才说,若是会议商讨后觉得可行,政府部门的办公用纸,会采购他们的!同时,也会在中小学推广。 结果就是七天后,大家接纳了这项建议。糖厂开始对账,大部分白条能对上,有小部分就对不上。对不上的那也没办法!只能以糖厂留下的账目为准。 剩下的那些对不上,就说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经手人弄错了?还是你们谁伪造白条了?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没有处理办法。 农户这个还能用这样的办法解决,但是吃饭招待的钱,这个没法子!他们手里的欠条五花八门,什么印章都有,糖厂没法认呀! 就僵持着,你可以不停的来讨债,我也可以一直不处理。 毛斌签了股权书,将这个东西装好,出来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是干啥。他挤过去看热闹,才知道有洗浴中心、有酒店、有饭馆的人来要账,没钱给股份抵债也行。 但这边糖厂的人不认这个事,处理这事的是个女同志,站在人群里皱着眉,很有气势的样子:“你们把经办人找来,咱再谈!我们并不是不认账,而是需要人站出来,来证明这个债是他们处于公务目的欠下的。” 毛斌觉得有道理,就说了句公道话:“我自己写个欠条,用萝卜随便刻个章盖上……这要是都顶事,那我不发了吗?” 那些要债的正烦躁呢,结果还有人在边上说风凉话!这事没搁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是不? 第589章 人生向暖(98)二更 被人群殴,打的不轻,然后人被送到医院了。 桐桐并不知道这个事,毛斌也没说跟她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第一批伏特加从生产线上下来了吗?这个酒的酿造是一周左右,时间到了。她专门请了领导,请了酒业的专家过来试试,品一品这个酒到底怎么样。 有从外面买的伏特加,小小的玻璃杯倒出来一点,一样的勾兑方式,品品差异在哪里。 看起来一样,闻起来一样,品起来,大部分人是喝不出区别的。 只一位专家说,“应该是原材料和水不如原产地,所以没有原产的清冽。” 桐桐:“……”她再抿了一口,然后咂咂嘴:大概吧! 专家又说,“这一点咱们得承认!就像是日本,像是韩国,别人种出来的蔬菜水果,不达标宁肯扔了,也绝不流入市场。俄国也是一样,人家酿造伏特加的土豆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达标的绝对不肯要。” 桐桐:“……”其实,鹌鹑蛋大小的土豆蛋蛋吃起来跟大土豆并没有不同。蒸着吃、炸着吃、炖着吃,就是想炒着吃也可以,切不成丝还切不成片吗? 就像是酿造伏特加一样,这玩意是要把土豆蒸熟捣成泥的。大土豆和小土豆捣成泥会变的不同吗? 她这么想的,就是这么直接说的,“我小时候,我妈舍不得买好些的菜,小蛋蛋土豆便宜,一块钱能买半袋子,我特别爱吃这个,就是有点费工夫。我们的筛子分级很细,小蛋蛋我们也收,从理论上,不该有那么大的差别呀。” 这么说了,她就又笑,“当然,水不同,咱得承认。就像是咱的茅台别人酿造出来味儿也不咋对一样。” 小姑娘家家的,又喝了这么烈性的酒,这话便是有几分怼专家的意思,但大家也都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这专家也笑,“看出来了,小林总的脾气跟你酿出来的酒一样——烈!” “等鸡尾酒下了生产线,我得多送您一些。” 说定了! “说定了!” 鸡尾酒分玻璃瓶装和易拉罐装,一下线,倒入玻璃杯上,粉的、蓝的、红的、绿的,柠檬黄的,各色各口味。 没钱打广告,这个没关系呀!桐桐本身就自带话题,这个厂子背后的故事就是能带动关注度。 省里的电视台,市里的电视台,之后是国家电视台,在下岗的大背景之下,通过创新求变,进而求生存,这就是紧扣时代旋律的。 有什么理由不宣传呢? 别的时候低调,这个时候就不能低调,广告打出去了,报纸电视宣传着,很快的,就有经销商打电话咨询,或是问汇款渠道,订货发货。 最开始还想着先冲东北的市场,有这个市场保底,不会亏。可其实呢,各大省会城市的订单火速的飞来,生产线三班倒的赶订单都未必能跟的上。 原材料从土豆到高粱,一样一样的进厂。酒水下了生产线打包,一车一车的往出运,火车皮一车一车的朝外发货。 从九月初到十一月底,三个月的时间,所有投入的成本收回。 也就是说,从十二月开始,就进入盈利期。 大雪飞舞,今年这个天比往年冷的多。顾晨打电话:“林总,市报社来采访了……” “我不去了。”桐桐躺在床上,“他们应该是采访职工冬天取暖的情况,叫他们随便看吧,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要说了。” 好吧!那你休息吧。 能供暖的楼全天二十四小时供暖,不能供暖的楼,也提前联系了取暖的木屑、木柴、煤炭,家庭困难的人家她专门去看过,灶膛只要还有火,是冻不着人的。 这三个月她太忙了,很多时候问题频发,她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厂里。在办公室凑活一晚再一晚的时候也很多。 有问题解决问题,进而形成完整的制度。 起床之后先打开电脑,大壳子显示器亮起蓝色的光,她得处理电子邮件。邮箱里都是同学或是朋友发来的。 他们在各地实习,就电子邮件来往方便。 康妮说在南边已经能喝到这边产的酒了,每样她都买了一箱子,每样也都尝了,比较喜欢石榴和葡萄口味的。他们那边的超市、一般的酒店、饭馆都有,吃火锅的时候,女客至少有三分之一会选择这种口味清甜的酒水饮料,她问过周围的人了,反馈很好,比果啤更容易叫人接受。而且,多为年轻群体。 桐桐给她回复:等来年六七月份回来领毕业证的时候,带你去厂里转转。 李鸽在沈城,她说,在那边多是玻璃瓶的,而且是可回收玻璃瓶的那种。她提了个建议:这种瓶子反复使用,注意卫生。 桐桐表示记下了,回头请你看看消杀是怎么做的。 花蕾没真正实习,她家里安排她在家复习,准备跨专业考研。反正实习单子上有人给盖章就行!她发邮件过来说,厌倦了上学,只想尽快参加工作等等。抱怨处境,然后说她那边还很少有自家这边的酒,只在大超市里看见过,买到的口味还不全。 …… 正在这里——回复呢,外面田易阳喊呢:“起来了?咋不出来?不吃早饭呀?” “哦!还不饿。” 田易阳过来推开卧室门,就见这孩子裹着被子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赶紧吃饭吧!吃了饭去一趟医院,你那个前大姨夫住院三个月了,你还没去看过。不看你姨妈的面子,总得看你两个表姐的面子吧。” “住三个月还没好?” “伤筋动骨了!” “小鹏哥就是骨科大夫,回家疗养不成吗?非得住院?”桐桐继续敲打她的,“下雪着呢,我懒的出门。” “天一冷,家里没医院舒服,上厕所也不方便!医院的条件比家里好,要不是你小鹏哥在医院工作,人家医院也不能一直叫他住。”田易阳就说,“哪怕是虚情假意,好歹糊弄住面子。” “那等中午吧,我俩一块去。” 田易阳都退出来了又走过去,靠着门边:“还得叫小晔去?不用了吧。”你一个人去,随便拿点东西就成。你们俩去,小晔不得顾着点面子?多花钱就不划算了。 桐桐才不拿东西,“我给一百块钱,给我姨妈或是给我哪个表姐,就说病人想吃啥给买啥呗。”钱也没给别人,对吧?谁还专门给毛斌买吃的,美的他! 田易阳就笑:这熊孩子,猴精猴精的。 她转身去给桐桐挑衣服,“穿貂吧!” “不怕人说?” “现在你就是打个金蛊罩套身上,也没人说你!谁不知道你那机器一开,钞票歘歘歘的往回飞呀。” 那今儿就穿貂,她还就爱貂皮小帽。 就这气温,口罩戴上还不成,还得再用围脖包一圈,要不然一趟下来就得冻脸。 她才说给四爷打电话呢,结果四爷的电话先过来了,“家里来个客人,你过来一趟吧。” 桐桐应了一声,换了衣服就出门,“妈,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啊!开车吗?” “不开!不出小区。” 去金家的时候是李翠开的门,一开门,李翠眼睛一亮:乌油油的貂皮帽衬托着一张白莹莹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又好看又贵气。 她一直都觉得人富态起来穿貂才好看,谁知道年纪小小的,这衣服把人衬的,人都比一般人贵一样。 “怪冷的,快进来。”说着话,就伸手接桐桐的围巾帽子和大衣。 桐桐先进来,一瞧,里面坐着的是李壮和吴英。 她看四爷:这两人咋认识的? 四爷说她,“先把大衣脱了。” 大衣顺手递给李翠,这才坐过去,“吴厂长,找我怎么找这儿来了?” 吴英尴尬了一瞬,“那个……说点私事。” 私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又看李壮,“跟我说私事,上这儿来?”怎么都不对呀! 李翠再一次撵李壮:“人都说了是说私事了,你就走吧。”咋那么爱多嘴呢,你不说小晔跟桐桐的关系,别人咋能知道呢? 吴英取了二十块钱递给李壮:“麻烦你带路了。” 李壮这才起身,“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钱却收了。 人一走,吴英才一脸尴尬:“那个……我是为了毛斌来的。” “打人总归是不对,但是也体谅人家当时的心情。这事不是处理过了吗?”桐桐皱眉,“我两位表姐也没有要追究人家的意思,医药费赔偿了就算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英比之前更尴尬,手心摩擦着膝盖:“那个……这段时间呢,我常来看望毛斌。最开始呢,我是为了调解矛盾的,也不愿意那些债主为了这点事再留下案底……这接触的多了,就相互了解的多了一些。也才知道毛斌以前是你姨夫……现在是离婚了吧?” 桐桐‘啊?’了一声,然后迟钝的‘啊!’了一声。 吴英越发的不好意思:“我看……你姨妈总也去照顾毛斌,又不像是离婚夫妻!毛斌呢,跟我说不好意思跟前妻提,张不了口。但我想着,离婚了就是离婚了,走的太近是不是……不太好?” 桐桐:“……”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跟毛斌……你们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他是离婚状态,我丧偶有几年了。他的女儿都成家了,我呢……我跟前夫没生育,只领养了一个女儿,这个孩子是我前夫的亲侄女,给我们养的时候都十三四岁了。后来长大了,嫁人之后还是跟她亲生父母来往不断,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我想,我们再组建家庭,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吧。” 第590章 人生向暖(99)三更 就这种事,挺那个什么的! 林守道想笑,没憋住,跑厨房笑去了。 田易阳抓了橘子扔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守道越发的笑了,想说什么吧,见不仅闺女在,小晔也在,倒是不好说太过轻佻的话了。不过事实就是:在医院住院,在亲女婿的科室里,在前妻的照顾之下,还能跟人家副厂长相好。 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关键是,谁都没察觉!要不是人家找上门来,敢问这家里谁知道? 毛淼两口子、毛晶两口子都来了。 叶城是回来一趟遇上大雪,路不好走,干脆就走不了了。结果遇上老丈人相好的上门逼婚,这种事你说咋整呀? 孙小鹏被毛淼骂个狗血淋头:“你是瞎子呀?看不见?” 可一到冬天,骨科最忙。今年的冬天来的早,且格外冷,大白天的外面零下三十多度,骨科真就是人满为患,过道里住着的都是病患,我一天天的忙的要死,哪里会想到老丈人住在医院能跟探病的人相好呢? 桐桐提醒他们:“家里不是有那两个厂的股份吗?那个是夫妻共有的。现在得追回来一半,放在我姨妈名下。” 两口子没啥可分的,农场的那间屋子,要不要都成。 镇上的院子在毛晶名下,跟他们夫妻没关系。 唯一有关的就是那点股份,还有农场分的那个地。地不种了,一人一半,承包款各拿各的,其他的没啥了。 田新阳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似那口气倒腾不上来一样。 田易阳坐在边上给不停的摩挲胸口,“姐!咱不生气,气出个好歹怎么办呀?咱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咱不跟他学……咱以后陪着孩子,带带孙子,享天伦之乐就完了!”那个糊涂东西,随他去吧。 “你说……夫妻二十多年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有啥想法你说呀!这混蛋玩意!气死我了。” 一家子正在家生气呢,人家毛斌来了。 腿好利索了,人家应该是刚从洗浴中心出来,洗涮干净了,里里外外的都是崭新的。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一脱,里面高领的灰色毛衣,下面是牛仔裤。 这肯定不是姨妈的审美! 人家这么一打扮,瞧着像是四十出头。头发乌黑,偏分竖着。脸上胡子剃干净了,白白净净的。大眼高鼻薄嘴唇,三个月养病养的,容光焕发,脸皮红白红白的。 高瘦的身形,肩宽腿长,这衣裳穿的更显的挺拔阔气。 脚上是一双高腰靴子,到脚踝上面,鞋带绑紧,系的严严实实的。 以前瞧着,就是个斯文儒雅的人。现在这一打扮,真的,这卖相……确实是很养眼。 要么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 别人尴尬不尴尬的,反正毛斌不尴尬,他跟毛晶和毛淼说:“你妈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嫌弃我窝囊!可我结婚之前就这样,一直也这样。变心的是你妈,不是我!吴英呢,人挺好的!我没本事,她觉得我不是个太重功名的人;我肩膀上不担事,她觉得我不爱与人争。觉得我不好的人,我处处都不对;觉得我好的人,我处处都对。” 所以呢? “反正你们愿意不愿意,我都得再婚。” 毛晶拉着脸,说他:“股份你跟我妈一人一半,去变更一下。之后你爱咋咋!” “成!那就这样了!”毛斌起身穿衣裳,“她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走了。” 真就大衣一穿,走人了。 林守道在厨房能看的见,人家俩人手牵手的,走远了。 他扭头问桐桐:“这个吴英,四十几了?” “四十六了吧。” 林守道就不说话了,人家还怪年轻的。至少看起来比自家大姨姐年轻不止十岁!又是当干部的吧,看起来利利索索,人长的……很不丑。 猛地一看吧,人家俩人还怪般配的。 这事办的很潇洒,留下其他人跟被人敲了闷棍似得,一时间接受起来挺难的。 叶城就说:“妈,别想那么多!我爸那么过就叫他那么过去吧!你跟我们过,你带着毛蛋,我们俩口子放心。”说着,就戳毛晶,“说话呀?” “这还用说吗?不跟着咱们跟着谁呀?”毛晶起身,“走吧!妈,咱回吧,别搅和我小姨了。” 田易阳不让姐姐走,“你们走你们的,我陪你妈几天。你姨夫住店里,我们姐俩在家住。我请假没事,你们是不做生意行呀?还是不给学生上课行呀?走走走!都走吧!” 田新阳也说:“去吧!走你们吧。叶城在家,有人接送孩子,我就不管。等雪停了,我回老家去,陪你们姥姥、姥爷住段日子。跟你们不相干!走你们的。”就是有啥话,我能跟你们这些小辈说吗? 把俩闺女撵走了,剩下的人岂不是也很尴尬? 四爷看桐桐:看呗!还有热闹看吗? 桐桐:“……”那咋办呢? 四爷看林守道:“叔,跟我去个地方呗。” 林守道压根就不问,反正去哪都行! 四爷给他递衣服,这才抓自己的大衣。桐桐赶紧跟上,四爷却不带她,“你在家吧……”继续围观吧,“就我俩,晚上也别等我们吃饭!我们在外面吃。” “嗳……你这人,真不带我呀?” 真不带! “那你要去哪呀?” 这种天泡温泉、按摩、吃大餐,住酒店,哪不能消遣,非得在家呆着呀? 然后人家两人真走了。 桐桐在家跺脚,就不该瞧这个热闹!还不如找个地方一边赏雪一边泡温泉呢。 结果她在家,电话特别多。 宋杰专门打电话:“小林总呀,我们这个吴厂长呀,要再婚了。听说新郎官跟你还有些瓜葛,是你的谁来了……” 这么着急就通知亲友了?瞧着热火的!她就说:“啥关系都没!姨夫姨夫,那只是姨的夫!不离都只是这个关系,离了就更没关系了。” “哎哟!你看这事……我主要是怕呀,咱们这往后的合作加深,你们见面会尴尬。” 桐桐:“……”闲的你们,这么爱看热闹,“那不会!公是公,私是私。” “婚礼……你参加吗?” “礼到!我去了怕人家尴尬。”桐桐就好奇,“咱们这吴厂长这么精干一人,是怎么看上那位老先生的。” 宋杰差点没笑出来,“吴厂长的爱人呀……那是退伍兵!早年全民拥军……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 “拥军嘛!嫁给军人光荣,她爱人退伍之后,分到咱们厂,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退伍兵,很优秀嘛!” “是啊!在部队是养猪能手!本来呢,是应该安排在保卫科的,不过是他长的瘦小一些,跟着师父学维修机器去了。他那个身材,一般的机器要钻进钻出的,都是他去做,不怕苦不怕累的……” 原来如此,“那倒是可以理解吴厂长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人家什么也不缺,想找个年纪相当,长的体面的,何错之有呢?谁不爱帅哥呀!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找个草包美人怎么了?有人作伴,甜言蜜语温柔又体贴,享受着呗。 人家结婚又不是拿他当家里的顶梁柱用的,人家自己就是顶梁柱!对另一半没太大的期许,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毛斌没有工作,但有点股份够零用!在家收拾收拾家务,做个一日三餐,别的事不用他操心,这么两个人,人家凭啥过不好? 等姨妈睡着了,桐桐就偷偷的跟田易阳说了:“真的!人家将来的日子不差。这事……要怪就怪我姨妈没那么大的能耐,偏要挑个美人。还得叫美人陪着过苦日子!” 这熊孩子,说什么呢? “男女换换,你就想通了!” 还说!?快把嘴闭上! 桐桐嘿嘿嘿的直笑,“我姨妈拿美人当男人用,所以失望;吴英拿美人当美人用,这叫各得其所相当益彰……” “滚蛋!睡觉去!瞎嘚吧什么呢?”田易阳说着就问,“小晔领你爸去哪了?” “今晚肯定不回来了,住酒店去了。”如今市里只有一家五星级的,“我爸今晚是顶级的享受,且乐不思蜀呢。” 田易阳就觉得自家姑娘这心真大,“你就不怕把人撒出去,收不回来?” “看您说的!人家吴英都能择美而嫁,我怎么就不行了?世上美男千千万,只要女人有本事……” 田易阳抬手就打:“我叫你没个正形!” 桐桐刺溜一下就躲了,“嘛呀?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姨妈,就是被三从四德给绑住了。看看人家吴英……” “少给我提那个女人!以后离她远点,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桐桐:“……”你这纯属偏见!别说这种的了,就是女强人养小白脸,也都是正常的。 “你就是挣俩钱飘了。”田易阳警告她,“本本分分的,别什么都学。”这个吴英,思想有问题。 她这边训斥了女儿,那边给女婿打电话,“小晔呀?今晚不回来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个什么,她一脸笑意的交代,“你带出去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你叔那是没见过世面的,别给你丢脸就行……” 说着说着,她给笑的一脸灿烂,“那就好!那就好!你不回家,记得给你爸你妈说一声,省的他们担心……好嘞!好嘞!那挂了!” 桐桐在边上啧啧啧的,“我俩还没结婚呢!您可别太喜欢……” “闭嘴!”田易阳都想揪这死丫头的耳朵,“你没有人家孩子稳重!人家一步一步的,不急不躁的。你说说你,要那么大的名声,你当是好事呀?” 第591章 人生向暖(100)一更 下雪了,桐桐不叫王强开车了。他开车还没自己稳呢! 今儿去开市里的企业座谈会了,这不是年底了吗?会议是少不了的。从大家的议论看,下岗裁人还在继续。 其中就包括钢厂。 钢铁行业上下游产业极多,现在就是停产分流,异地搬迁,退城搬迁,产能置换……还有什么淘汰落后产能,升级改造。 继续裁撤掉单位里多出来的人手,势在必行! 她开着车,慢悠悠的。窗外雪花飘零,只一会子工夫,车窗上就冻出了一层薄冰。 车辆驶入社区,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门脸挂着厚厚的帘子……这样的天出门的很少,生意不好做吧。 车子停在家门口,厨房里亮着灯,排气扇不停的转着,窗户外面挂着长长的冰凌,哪怕厨房里不断散出来的热量,也不足以叫这冰凌有丝毫的融化。 对门住的婶子裹着大衣,包着绿头巾回来,看见桐桐正下车,就笑道:“林总回来了?” “您又笑我!”桐桐问候着:“这是嘛去了?” “打些酱油……还是觉得以前的老酱油好吃!比超市卖的整瓶的好吃的多。” “那是!散的可都是黄豆酿造的,不是色素勾兑的。”其实是,散装的便宜的多,“今儿啥饭呀?还没做?” “蒸的大米饭,酸菜炖粉条子。” “还就这个饭,百吃不厌。”说着话进了楼里,大婶去开门,这边燕燕听见说话声,也在里面等着呢。脚步一靠近,她就给开了门了,叫桐桐赶紧进。 大婶子问:“哟!燕燕在呀?今儿吃啥饭呀?” “一样!炖酸菜。”燕燕搁里面把门关上了,朝里指了指,“酸菜炖的五花肉,吃饭了。” 桐桐脱了大衣朝里走,“今儿是冷!屋里都不暖和了。”感觉脚上的拖鞋都是冰的! 燕燕往厨房去,“还有点温度就知足吧!我回来就是说这个事的……得准备炉子和炭了!暖气怕是供不了几天得停了。” 大白天的都零下三十度,要停暖气,开什么玩笑? “真的!”燕燕端着饭菜出来,“就怕暖气费交不上来,咱都是按月收的暖气费。反正十二月的到现在收上来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咱这八区还算是好的,东边六七个区上个周都停暖了。烧不起了!” 那……那不得冻死人呀! “那咋办呢?自己烧许是能省点呢!反正现在是交暖气费的人不多。”燕燕指了指空调,“家里安装这个能制暖吧?不行就开这个。” “这玩意在咱们这边制暖效果不好!”费电倒是在其次,单纯的就是制热效果不好。 桐桐说着话,朝厨房看,田易阳特别的沉默,今儿回来都没搭过话。她洗了手抓了筷子,朝厨房喊:“妈,不吃饭吗?等我爸回来?” “没有!吃吧!现在就吃。”田易阳把饭锅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要是这么着,就得弄个大铁皮炉子,烟囱管得用铜的,长一点的……” 桐桐一边给碗里夹菜一边道:“实在不行就住酒店去吧!在酒店开个包间,住几个月算几个月吧。”何必受这个罪? “不用!炉子烧好了,也暖和……”田易阳端着碗,看了闺女一眼,然后道:“听我们主任说,我们又得裁员了。” 桐桐‘嗯’了一声,“现在都在升级改造!方方面面的都在升级。像是系统管理,电脑操作……”包括后勤,当然也是了。如果这样管理的话,确实很省人工。这自然就会有个淘汰。 得接受的!这个……对吧?大势所趋,无一例外。 田易阳‘嗯’了一声,“我可以!”虽然主任的意思是,桐桐有这个面子,给厂办主任齐红兴打个招呼,自己应该能留下。 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就自己挣的这点工资,在桐桐那边算个什么呢? 没有必要用这个人情,不过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我这要是不上班了,就在家里呆着。看着炉子烧,家里咋能冷?”田易阳将酸菜裹在米饭里往嘴里扒拉,“……也就还算好吧!咱家硬撑了一年又一年,撑到你撑起杆了,也无所谓了。” 桐桐给她夹肉,“吃饭!不想了。咱家这情况,你要是再觉得难,别人就没法活了。” 燕燕抓着筷子,问说:“二婶……那后勤是不是还有别的变动,就像是我们这些物业?” 肯定也是会往下裁撤的,“听说有人提议把物业外包出去……外包出去,不光不需要人工开销,外包公司还能反向上缴些钱……”田易阳看燕燕,“先吃饭!这事你别管,我跟你叔给你想办法。” 她给燕燕夹肉,“宿舍肯定没以前暖和了,要是停暖了,你就先搬回来住,又不是住不下。” 燕燕应着,吃了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婶儿,要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干点其他的什么……” “不要你操心!我跟你叔会看着办。这不是才提议嘛,现在这暖气费都收不上来,物业也未必能包出去,先干着吧。”田易阳说燕燕,“婚事……不着急。”这个时候太着急了容易出错。 大冷天的,燕燕第二天也得早起照样上班。 上班就是把写好的通知贴到每个单元的门口,后勤下了最后的通知:若是未来的三天内,不能收到超过百分之六十住户的暖气费,就意味着三天后正式停暖。 交了暖气费的人气的跳脚:“抓紧交嘛!这气温,哪个受得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还不得要了命?” 可不交的……真的没钱交。 桐桐想给包个套间,直接住酒店算了。但是林守道和田易阳说什么都不去,“事不是那么个事,住酒店睡都睡不安稳。” 四爷那边也一样,说什么都不去酒店住。 那就炉子嘛,订做大的铁皮炉子,炉子一圈延伸出来,跟个圆桌似得,弄个烟囱通到外面去算了。这种的晚上睡觉都不能关门,要不然热气不流通,除非每个房间都安装炉子。 也不用什么煤球,就是钢炭,大块子炭,这玩意烧起来更得劲。 房子小,炉子大,茶几都收起来了,就用这个炉子放在正中间,取暖烧水做饭,甚至能当饭桌用。 炉子升起来了,裁撤的名单还没下来,但是田易阳不去上班了,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把我放名单上吧!这班不上就不上了。” 于是,后勤裁撤名单上,她是头一个。 紧跟着,裁撤名单陆陆续续的下来,这一拨又有三千多人,后勤里面八成的人都在裁撤之列。基本都是三十五岁往上的,几乎没有学历的这一拨人,全部都淘汰下来了。 如果停薪留职,单位还会为其缴纳社保,这两年社保规范起来了,林守道买断工龄的时候社保还不规范,所以,现在跟那个时候不一样,田易阳自然就选择停薪留职。 啥玩意都没有,就这样了。 如果买断工龄,那就是跟单位再没有关系,社保还得自己缴纳。 但是,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了买断工龄,不敢去想以后该怎么办,只能抓住眼前的。如果没有买断工龄的这个钱,今年这个冬只怕都过不去。 往往就是自家正围在炉子边吃饭呢,对门的婶子就来敲门,“小田,救个火。” 过来夹一块正烧的炭火回去,把炉子点起来。白天家里没人,炉子就不点,省煤省柴。干活回来了,家里跟冰窖似得,这才上邻居家夹一块正烧着的炭火回去当引子。 这个才走,楼上的又下来了,拎着个水壶:“小田,这会子不用炉子吧,给我烧壶水。” 炉子干烧也是烧,在上面坐一壶水是顺手的事。 于是,田易阳在家就忙这个,有人早起把水壶和暖水瓶放在门口的走廊里,田易阳起来之后把这些都拎进去,烧水给把暖水瓶灌满,然后水壶里的水烧好在炉子上放着保温。这些楼上的邻居回来,进来拿就是了。 反正回来就有热水用,都觉得是捎带。 桐桐坐在炉子边上,四爷从炉子窑里掏烤花生慢慢的剥着,给林守道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林守道的洋瓷杯里放的是酒,洋瓷杯放在炉子边上,酒都是温热的。他一口酒一口花生豆,“今年这冬呀……冷的邪乎。” “店里没啥生意了吧。” “货也卖的差不多了,明儿就把门关了,先放假吧。”确实是什么生意都淡了,“今天一天,做成了三单生意,都是给家里补玻璃的。裁了五块玻璃,赚了三块钱,这就是今儿挣的。” 桐桐‘啧’了一声,伸手从炉子窑里掏烤红薯,这次烤好了,焦黄焦黄的,掰了一半给四爷。 他只吃了一口就摆手,“一样!小饭馆的生意也淡了!再加上天冷,好些出来办事的,过来吃顿饭,没处去,就在店里呆着。店里只那么大的地方,一天天的,没赚多少。也是想着最近不行就先暂时关了吧。改个经营模式,这么着开馆子真不行。” 桐桐就说:“开个卤货店算了,卤好,在那边站柜台卖!卖完就收摊,省人省事。” “那也得等到明年,店里重新装修装修再说。”今年这整体呀,熬人。 这边正说话,四爷的手机响了,是金思明,他接起来,问说:“怎么了?” 金思明在那边跳脚:“车被扣了。” “违章了?” “没有!姨夫跟我借车,我以为是带着朱闯哥相亲充门面的!谁知道他跟李征和朱闯……他们开着车去偷柴去了,叫人给逮住了,人送到派出所,车还给扣住了。” 第592章 人生向暖(101)二更 扣住了就叫在派出所呆着吧,难道大晚上的,雪那么大,我给处理这个事去? 不知道咋算的,一车柴火比烧的油更贵吗? 挂了电话,四爷不得不走,家里肯定有人等着。等不到他回去,有人守着不走。 李彩在家里哭哭啼啼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关了,这要是留了案底可怎么办? 李翠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大儿子,赏给他一个白眼:说车打不着火不就完了,非要借? 金思明给炉子里添炭,门一响,他没躲开,火苗子窜上来燎了他的头发,瞬间便有焦味蔓延开。他赶紧搓了搓头,就准备拿大衣,想跟老二去看看吧。 四爷把人给堵回去了:“肯定是去郊区了,路不熟,又那么大的雪……今晚肯定是去不了了。” 金思明操心的是他的车,“……”那是我媳妇。 四爷给他使眼色:明儿再说吧。 李彩急的呀:“小晔呀,不能留案底吧!” “明儿去跟人家私了,私了了就不留案底了。”四爷坐过去,问说,“家里这么困难了?也没见你言语呀?” “家里预留了一千多块钱的暖气费,这不是你舅妈说……你舅舅啥脑水肿还是啥的,得几千块钱急用,我这一着急,把钱先紧着你舅舅用了……” 四爷都笑了,“这都开颅手术有几年了,现在脑水肿了?住院了吗?” “没住院,说是要买进口药,很贵。” “是有脑水肿的可能,但是一旦出现脑水肿,需要手术的概率很大,这不是单靠药物就行的。也不是几千块钱就能解决问题的!” 李彩摆手,“你舅妈不能拿这事瞎说!你李玲姐那边也拿了两千多,为这个的,两口子还打了一架,说是你表姐把烟酒店里进货的钱给贴进去了。” “那这样,你明儿去医院,找主治大夫,看看复查结果。如果确实需要进口药,我想办法从别的途径给买,肯定便宜。这个钱我出了!” 李彩都含糊了,“那我……我先回。” 李翠瞪大儿子:“把你姨妈送到家。” “嗳!嗳!”金思明穿着大衣去送,一路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送到他们家楼下,正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穿着高跟靴子,是个姑娘吧,一身的酒气。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大肚子男人来,抱着这姑娘只不撒手。 可姑娘咯咯咯一笑,金思明一个激灵,赶紧看向姨妈。 李彩推开外甥,朝那边喊了一声:“朱丽!” 那姑娘一把推开那男人,站好了朝那边看:“妈?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这是干啥呢?” 李彩疾步走过去,把朱丽往边上一拉,看向那中年男人:“你谁呀?” 这人‘啊’了一声,“那个……朋友!就是朋友!”说着,就一摆手,“大姨呀……” “叫谁大姨呢?” “大姐!” “叫谁大姐呀?” “横不能叫您大妹子吧……得!是我不对……我走了!” 朱丽拉这人:“大哥……你别生气呀!说好了,明晚上咱再喝……” 人家没搭理,司机一调头,车直接走了。 朱丽一把甩开妈妈的拉扯:“您干嘛呀?您知道维护一个客户有多难吗?” “啥客户呀?我看你就是不正经。” “咋不正经了?”朱丽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在工作!那酒卖出去,可都是钱呐!家里要交水电费,是不是我出的钱?家里要交暖气费,是不是我给的钱?你给舅舅看病,是不是我给你的钱?我!我怎么了?这一家四口,还得带我舅舅家那么些拖油瓶,我在养!都是我在养!花的都是我不正经挣来的。” 李彩抬起手,一巴掌抡过去。 金思明赶紧去挡,将朱丽挡在怀里,那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脖子上:“表姐,跑啊!愣着且等着挨打呢?” 朱丽推开金思明:“你起开!今儿她打死我得了!打死了就都解脱了。” 金思明拽着朱丽就走,“姐!姐!听话,咱走!咱不在这里呆着呢。”生拉硬拽的,把人拖走,然后朝李彩喊:“姨妈,您回吧!我姐今晚在我家睡了。” 结果这边送走一个,又接来一个。 朱丽大衣一脱,里面是紧身皮裤,脚上是长靴子,身上是大方领紧身豹纹打底衣。头发烫的夸张,挂着大大的耳环,眼睛化的乌黑乌黑的,嘴唇化的又厚又红。身上除了酒味就是香水味,还有混杂在其中的烟味儿。 这会子冻的脸上都乌青了,坐在炉子边木木的暖着。 只这一身装扮就知道她干的是啥工作,夜总会那地方……晚出晚归的,只要小心是没人知道她在哪上班的。 之前只听说她是一个什么公司的销售员,挣的还行,没想到是干这个去了。 李翠将毛巾侵在热水里,趁着烫劲拧干递过去,“把脸擦了,捂捂!” 朱丽把脸埋在毛巾里,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小姨……找不到别的工作!人总得活吧!人总得活吧。” 她狠命的擦脸,脸上被擦的五抹六道的,然后吸吸鼻子才说:“我爸一身的病,下岗了,腰椎间盘突出,干不了一点重活,夏天的时候给人家改个门窗,打个下手,做个小工,多少还能挣点…… 我妈呢,以前是个小组长,她觉得不能叫她下岗吧,结果下岗了。下岗了,倒是没闲着,可工资一分都没发,拖欠着呢。 我哥从南边逃回来,身份证还在黑厂里压着!啥没挣到就算了,还差点在黑厂里把命搭上。可这回来,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晚上找了个看人看门的活,追小偷的时候把人打了,陪的比工资都高……” 四爷坐在边上,这些事没一件是大事,可家家大概都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小事攒到一起,压垮了一个家庭。 朱丽又用帕子擦脸,“偏我妈……自己过的不行,还总照顾我舅舅。有能力的时候照顾,没能力的时候还照顾……我好不容易攒下暖气费,她转脸就拿给我舅妈叫给我舅买进口药了……我也不知道没了这个钱,我这一家子这冬天怎么过?!” 四爷就问说:“要不,我给你找个工作,你先暂时干着?” 朱丽笑了一下,“你也觉得夜总会里陪酒……是不正经?”她把脸抬起来,“老弟呀,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我也不卖身,就是陪陪酒……这挣的多呀!现在这没钱就活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真不用!” 说着,她可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我……从现在开始,不给我妈交钱了!我挣了就自己攒着,我一年攒五千,三年就攒一万五。” “你攒够一万五,可一万五也不是现在的一万五了。”你还是啥也干不了,四爷就说,“我借你一万五,你想干嘛就去试试。” “我不要!”借是好借的,还却未必还的起,我这挣着攒着挺好的。 说不通! 今晚先住下了,住金思明的屋子,他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凑活了,距离炉子近,还更暖和呢。 等早上起来,朱丽已经走了。 李翠站在炉子边上,心里发沉:怎么办?除非给找个靠谱的对象赶紧嫁了! 金思明心有戚戚:“……心里怪不得劲的。” 李翠却说:“你少烂好心!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别管人家咋过,总有办法活下去的。谁也救不了谁!一家有,拉扯百家往前走,那是脑子有毛病!咱那小饭馆容易吗?能攒多少?老二好似钱多,但他办的事担多大的风险?要是一旦赔了,他还剩下啥?那个时候,人家可未必有那么些好心帮你。” 所以,管好自己得了!谁容易呀? 说着就催老大起床,“快起来!做饭!你爸看着店,估计也是一晚上炉火也没歇。不行就把里面要紧的东西搬回去,今冬就这样吧。” 歇一冬算了。 俩儿子要把那三人弄回来,还有自家的车,这肯定要赔偿的,算来算去,其实还是自家贴了钱进去了。 李翠心情不爽,难免摔摔打打的,“难的时候一点都帮不上就算了!一有事就先找来……”然后一早上都在碎碎念。 四爷搭了五百块钱进去,把人和车都弄出来了,这才去上班。 处理完给桐桐打电话,桐桐还没出门呢。 知道办好了就完了,“你开车慢点。” 嗯!小心着呢。 挂了电话,田易阳还问说:“你们那边一直收原料!哪怕拉着架子车去乡下收呢,这一天还能挣个二三十,咋去偷柴火?” “挣这个钱得会讲价钱,分分厘厘上都要算计清,这才有的赚!那些人也不总是赚的,有时候有人故意给高粱里面喷水,有给里面混土块石子的,还有提前把粮食在土里过一遍,分量就重了。可这货拉来,一上咱的筛子,品级就出来了。品级不好,价低,要是偶尔看走眼了,也会赔钱的。” 田易阳‘哎哟’了一声,才小声跟桐桐说:“对门……两口子都在澡堂帮忙搓澡修脚,近处的还不好意思,跑可远的澡堂子去干这个活……”她说着就心有戚戚,嘀咕着问:“这么着……啥时候是个头呀?” 桐桐没言语,这才哪到哪呀?明年下岗的人会比今年更多,后年下岗的人比明年还要多。 这只是一个寒冬吗?这是数不清看不到头的日子呀。 她出门得上班了,结果一出单元门,就看见有人站在垃圾桶边上,用筛子在那里筛煤灰。自家的火烧的旺,有些燃烧不完全的乏炭就连煤灰一起扔出来了。 第593章 人生向暖(102)三更 难得的!雪停了。 田易阳得出门采买去了,现在在家里啥事都没有,连店门都关了,林守道也在家呢。 她就喊林守道出门,“咱上菜市场和超市去!你姑娘这两天又不爱吃饭了,怕是腻味了!买点大棚菜,茄子、黄瓜、豆角辣椒啥的。还有那个什么……带鱼!我瞧小晔跟别人吃饭回来,带了一份炸带鱼,你姑娘在炉子上烤了烤,吃的那叫一个香。咱买点带鱼去呗。” 那就走吧,“咱把车开上。” 一辆破二手的面包车,小晔带出去整修了整修开着可得劲了。车里放着被子,买个水果啥的,都得塞被子里带回来,怕冻坏喽。 车打着了,开着车出门。结果路过以前的广场那片,就是店铺中间围出来的那一块,好家伙,人山人海的,那大喇叭吆喝着:抓奖呢。 “……桑拿……太贵……歌厅……高消费……” “打麻将……赌博……这属于干扰社会……” “咱买点彩票……是经济又实惠……” 车开不动了,这儿堵车了,都在看那边抓奖呢。 喇叭上那主持人挺能叭叭的,“……我们都有一双手,靠不了救世主,要想过的好,就得闯一闯……购买彩票两元……不要你流血不要你流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正叭叭呢,这声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这位大哥好运气……中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值八万,日子从此翻一番……” 远处,摆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的面包车、小卡车、彩电、冰箱……那么些呢。 一块木板搭建起个斜坡,真有个男人披红戴花,坐在车里,有人帮着把车从上面开下来了。 田易阳问林守道:“那人你认识不?”能在这里抓奖,都是咱们这一片的人呗。谁这么走远,一开场就抓走一辆面包车呀。 林守道摇头:“不认识!” 两人走不动道了,他们跟很多路过的人一样,车往边上一停,下去抓奖。 结果抓了七八十块钱的彩票,中了二十一包洗衣粉,七块香皂,五条毛巾,这都是单价一块多的东西,肯定没回本。别的就啥也没有了。 一上车,田易阳一摸放在衣兜外面的零钱,零钱被偷了,有二三十块吧。钱包在林守道身上,林守道把钱在大衣内兜里放,没丢。 手机也藏的严实,挂在脖子上不算,还塞在内兜里,倒是也没丢。 反正是相当于扔了一百来块钱,换了一堆洗衣粉、香皂、毛巾。 田易阳不甘心呀,中午又拉着燕燕去抓,燕燕一直推辞,“婶儿,我运气一直不好。” “没事!婶儿出钱,中了是你的。”还就不信了,一点值钱的都中不了。 非给推进去,买了三十块钱的,然后又挤出来一张一张的撕开看,连着对好几次,就怕错过了,结果买了十五张,中了一条单人床单,一个洗脸盆。 田易阳:“……”也不算太亏吧。 燕燕:“亏大了!”这种的洗脸盆,三块!单人床单,批发市场上,五块! 咱花了三十了。 出来碰见毛淼两口子,“怎么样?中了吗?” “花了二百,中了一个大塑料盆,夏天能给孩子洗澡的那种。” 这运气还不如我们呢:“知道谁家中了面包车吗?” “不知道啊!只听说中了,八万呢。” 可不嘛! “还有价值二十六万的呢,也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气。” 哪有什么好运气? 陈广打电话约桐桐和四爷,一起的还有赵大美,以及好些一块投资商场的生意人。但桐桐和四爷不爱跟那么些人一块聚,因此时间推的稍微迟了一点,其他人五点一块吃饭商量事,跟桐桐和四爷定的时间就是晚上八点。 八点,找个安静的地方,那基本就是在家里。 陈广的提议就是:“咱也开个‘即开型’彩票。从城市到各个农村,这个东西能搞。” 四爷看陈广,“你知道国家对这个东西是怎么规定的?” “这个东西现在无法具体的统计……”就是在灰色地带上,“我咨询过,彩票金额的百分之五十,必须返还给彩民。百分之三十五,得用在福利公益上;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才是经销商的。而经销商是要承担成本的!” 成本就是运输、场地、人力,当然还包括宣传。 除开这些成本之外,利润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这里面有很多操作空间!比如,百分之五十回归到彩民手中,谁知道这个彩民是真彩民还是假彩民。就算不作弊,他的利润也在百分之十左右。 陈广是真心实意的想继续合作,“这一笔挣出来,搞房地产的本钱就有了。怎么样?还一起?” 四爷拒绝了,还提醒对方:“要搞,就认真搞!若是托儿被发现,这就是诈骗罪,要判就在二十年上下。要想上下打通关系,一旦被人揪住,十五年上下。 两罪并罚,你这辈子就出不来了。但只要真的认真在搞,百分十的利润,不少了,能吃饱!就算是有点瑕疵,这也只是经营不当的处罚。这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说着,就站起来,“陈总,您到了这个份上,不缺钱了。做生意嘛,长久比图一时的利益要牢靠的多。我也爱钱,但钱跟前途比,钱……什么也不是。” 桐桐跟着起身,“现在在变革,是有漏洞可钻。可你钻成了,洞就出来了!树大招风,你有个漏风口,以后一定会有人盯着你。陈总,得先有你这个1,后面的0才有意义。” 陈广:“……”他主动伸出手,“行吧!两位的话都是好话,我听进去了!以后再有好的项目,咱再一起?” 好! 从里面出来,又下雪了,这见鬼的天呀!冻死个人了。 桐桐把手往四爷的腋下塞:“太冷了。” 四爷用胳膊夹着她的手,“我开车。” 不!不!桐桐抽了手直接去驾驶坐,宁肯带着皮手套自己开车,也不愿意这样的天叫他开。太考验技术了,尤其是这么冷的天,这么滑的路。 四爷将桐桐拽过去,“我开慢些!老实坐你的去。” “行不行呀?”别逞能呗。 但四爷坚持,“坐过去暖手去!不要你开。” 行吧!你开。 车灯打开,前面的路照的明晃晃的。路上的车不多,确实开的特别慢! 两人正说着呢,就说这个彩票,有的地方有人真的抓到过大奖,有的地方只是听过,但身边也没见过谁真中大奖,这应该就是跟谁去办这个抽奖有关。 胆大的,就是找托,一下子就吃肥了。 胆子小些的,还是会露一些出去,这么着就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 正说着话呢,前面得有二三十米的地方,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突然间车子头一拐,然后摔地上了。桐桐‘嗳嗳嗳’的喊了几声,四爷踩了刹车,然后车停在倒下的这人身前四五米处。 桐桐就:“……”这要是我,蹭的一打方向盘,在距离对方还有十七八米的地方直接去了另外的车道就行了,绕过去走人就完了。 瞧!现在这,被讹上了吧。 这个距离,这个路况,真就是刹车动作稍微慢了,可能就滑到跟前了。 撞是撞不上的,但不给点钱,暂时就走不了了,信不信这周围还有别的人呢? 这一处理,太耽搁时间了。 桐桐拉着四爷不叫他下车,得等对方起来再下去。要是不怕冻,就在马路上躺着吧,看能不能冻死人。 “最近这种的可太多了,车一出去,一路上能碰上四五个碰瓷的……”但也没讹上我呀。 正说着呢,前面那穿的跟头熊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过来了。 桐桐才要下去理论,结果被四爷拉住了。他伸手从车的抽屉里取了一张十块的钱,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将钱塞出去。 外面的人特别的好说话,钱一拿,自行车一推,直接走人。 车子都动了,桐桐还没反应过来了,这是对方好说话不贪婪呢?还是……你们有这个默契呀?! 桐桐这么想着,就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的零钱,“你最近……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 四爷看她:知道就得了!还非得说? 桐桐就呵了一声,“那你这一路都特有名吧!看见你的车牌号,不得来领钱呀?” 四爷:“……”对的!车距离对方三五米停下来,对方起来,他直接把窗户开个缝隙,然后塞出十块钱,对方抽走这就得了。 反正一路也总能遇到三四个,处理的都很完满,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争执。 桐桐:“……”她就眼看着这一路上四爷跟碰瓷者的默契。 过桥了,还没上桥,四爷先停下来了,还坐在一边烤火的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往轱辘边一躺,然后起来,十块钱已经塞出去了,他抓着钱没抽走,反而关心的问:“老弟,是遇到啥麻烦了还是咋了?今儿咋这么晚呢?” “有点事耽搁了!久等了吧。” “那倒是没啥!要是有人太过分,你报北桥老的名号。” “得咧!你忙吧。” 于是,一个继续烤火,一个继续开车。 四爷犟嘴:“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不管是谁的办法,好用就行。” “那是啊!真就是有绑票的,也不怕!你不出现,这些人得先急。” 四爷只笑,挤兑就挤兑吧,他还专门去绕了一下路,那边的路口等着个十四五岁的拄着双拐的小孩,他把钱递过去,“早早回去吧!太冷了。” 第594章 人生向暖(103)一更 今年才一入腊月,老家就用马车给桐桐把预订的肉都给送来了。 鸡鸭鹅之外,还有鱼,大伯专门买的,拾掇好,鱼鳞都刮了,开膛破肚洗干净冻好,给送来。另外还有猪肉一块一块的都给切好。 一份礼几十斤的重量,桐桐提着它先去拜访蒋德生,当年那个送了她滑板的老头儿。 老头儿住的并不宽敞,学校的集资房还在建设,他住的也不过是七十平的老房子而已。 门一敲,是老头儿自己开门的。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铲子,“进来!进来!炖着牛肉呢。” 再一看桐桐手里的黑塑料袋,老头儿就不让开位置了:“又带什么了?” “老家纯粮食养的家禽,肉可香了。” 那进来吧! 他老伴儿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太太,接了东西过去笑眯眯的:“每次来都不空手。” 她今儿过来,是提前打了电话,要在这边吃饭的。 西红柿炖牛腩,拍黄瓜,尖椒炒蛋,三个人三个菜,喝的是向荣产的‘新味’酒。 桐桐摇着杯子,“我自己开车来的,不陪您了。” 老太太便去给桐桐拿酸奶:“喝这个。” 行! 蒋德生一边吃一边道:“最近都是你们的新闻报道,我看了,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你们盈利了一千多万,是吧?” 桐桐‘嗯’了一声,“关键是抢占了一片空白市场!快消市场是这样的,只要有渠道,只要年轻人追捧,是可以做起来的!” “很了不起的成就,盘活了企业,就是救了数千个家庭。这些家庭涉及数万人口……”蒋德生给桐桐夹肉,“我看到电视台关于职工生活的采访,你按周计算工资,保障孩子都入学,甚至于支持职工家庭的子女去技校学技术……过冬,连物资都储备齐全了。这一点比你挣再多的钱都有意义。” 桐桐就笑:“您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那以后呢?毕业之后,继续将它做大做强?” “其实,那个行业换个精干的人,和我自己做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公司里的日常事务,我参与的很少。除非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的,其他的……我觉得别人做的也很好。” 蒋德生有些意外,“不一直做这个企业?” “嗯!”桐桐把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抬头问说:“老师,我若是想去糖厂,像我这样的,能算是特殊人才吗?” 嗯? “嗯!”桐桐冲着蒋德生笑,“我想毕业之后去糖厂……”在一个处处讲资历的地方,在一个负债累累,本已经准备申请破产的企业那儿:“我算是特殊人才吗?” 破格使用,需得有被破格的资本!一个剥离的酒厂被我盘活了,我现在能作为特殊人才被简拔使用吗? 蒋德生就笑了:“对糖厂……你有办法?” “我想试试。” 蒋德生把盆里的肉都挑的放桐桐碗里,“你当然算是特殊人才。”所以,“好好吃饭!多吃饭!” 想去,就能送你去嘛! 糖厂啊糖厂,每次路过糖厂桐桐的心情都极其复杂。 今儿上班路过的时候,就看见糖厂门口搭建台子呢。等下班的时候,台子已经搭建好了,台子上洗衣机、电视机、自行车等等。 她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喊外面守摊子的人:“这是干嘛呢?” “厂里打算办个职工抓奖活动!” 啊? “啊!”那人喊道:“一是丰富职工的业余生活,二是支持国家的公益事业。明天开始,连着举办五天!” “只面对职工?” “周围的朋友若是想参加,当然可以!咱们的厂能在当地立足,离不开大家的支持。都是一家人,联欢嘛!” 桐桐:“……”行吧!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开始干上这一行了。上上下下,全民性质的活动一样。 这玩意吸金是非常快的,就像是糖厂吧,职工带家属,假如一人一张,这就是四五十万块钱。 成本是什么呢?就是那些奖品,奖品花不了五万。场地是自己的,人员是自己的,回头真假彩票一掺和,拿出来做公益的有十万就不错。这不是白赚了三十来万嘛。 更何况,周围的人必来凑热闹,那这就不是三四十万的利了! 可以说,年前搞一拨,糖厂现有的人员,能过一个大大的肥年。 现在这很多东西,没有个科学的监督体系,所以,总是有人快饿死了,却也有人快撑死了。 车路过城市的广场,那么些人在广场上捡彩票。找那种遗漏的,许是中奖了,被误扔了呢? 寒风凛冽,纸片埋在雪里,也总有往出扣。 进了小区,有一家在楼下支着灵堂。烧煤炭就是这样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煤气中毒。上个星期死了一对年纪大的老人,今儿这又是谁家的人没了。 “还是俩年纪大的人……”田易阳眼圈还是红的:“五十来平的房子,人口多呀!他们家儿子都五三十多了,下面三个孙子也都结婚了。大孙子家今年又添了孩子……像咱家这一样凑出来的三间屋子,三个孙子结婚后住。客厅里,老人的儿子儿媳妇住,老人平时在阳台隔出来的厨房打地铺……家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昨儿家里闹了一场,他家孙子刚发了工钱,路上被人给拦住了,人家人多,拿着刀,从他们要钱,这钱不敢不给!可钱给了打劫的,回来媳妇不依不饶,闹着离婚,说家里负担重,日子过不下去……谁知道老两口心思重,觉得他们是拖累,不言不语的,半夜把厨房的窗户全部打开……” 冻死了? “嗯!”田易阳坐在炉子边上,一说起来就又哭,“一人喝了一瓶酒,往下一躺,啥也不知道了……” 正说着呢,林守道回来了。 田易阳问:“弄好了?” “好了!”林守道都没法说,这家非要给老人弄个棺木,置办又置办不起,就想着用三合板给订一个。 他这才又去店里,给弄了些三合板,已经送过去了,自己订去吧。 桐桐就沉默,长久的沉默。 坐在火炉前半晌,这才起来,“我出去一趟。” “去找小晔。” 不是!他去京城了,“我去办点事。” 开着她自己的车,绕着四爷往常走的路,路过推着自行车站在路口的大叔,她停下来,递了十块钱出去。 这大叔一愣:“我那小兄弟呢?” “他出差了!”桐桐没多说,走人了。 路过桥头,她摁了一声喇叭,坐在火桶边的男人一愣,朝这边看了半晌才走过来,他的左手背在身后,伸出右手捏住了递过去的钱,却没抽走,只是问说:“老妹儿,我那大兄弟呢?” 桐桐之前见过这人一次,他是左手接了钱走的。今儿伸过来的是右手,可右手只有两根手指,拇指和食指。 他的手残疾,还是右手残疾。 怪不得呢!正常人都找不到活,像是他们这样残疾的,更难了。 她说:“他出差了,交代我来一趟,你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是一样的。” 这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往下一跪,手扒住车窗,“……能借我三百块钱吗?孩子高烧肺炎……” 桐桐取了钱包,钱包了有七百多吧,她取出来全塞过去,“要我送你去医院不?” 这男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是医院……” 是不远,“赶紧去吧,不着急还。” 那男人起身就跑,桐桐看见了他左手扔掉的东西——一截打磨的很锋利的铁棍。 从这里离开,去看那个拄双拐孩子。结果那个孩子并不在! 她下车,去边上的小卖部,随手挑了几样东西给老板付账,这才问说:“那孩子呢?今儿怎么没见。” “那小子呀!白天被车给撞了……” “要紧吗?” “挺重的!那小子专盯厂里那帮王八犊子的车,看见了就撞……他爸死在岗位上,一点抚恤都没有。她妈去南边打工了,一去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家里还有谁呀?” “他奶奶!” 正说着呢,门帘被人撩起,来个大娘:“拿几根白蜡烛……” 干啥呀?停电了? “瘸子没了。” “哟!我这正说着呢……可惜了的,那孩子多孝顺呐!” “那边赔两万,够老太太养老了。” “有人在多好啊……钱是个什么玩意?就说不能老那么着碰瓷……看看,车哪有个准呀!一个出溜刹不住,就要了命了……” 桐桐没再问,从里面出来了。开着车回家,才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哐当一声,热水壶从楼上扔下来了,四分五裂。 楼上那大姐声嘶力竭的:“……我就是看上人家的钱了?怎么着了?能过过,不能过就离!” “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他妈的还要脸呢?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 “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我就爱跟人家的男人睡,你管的着吗?你有本事你也去呀!你个窝囊废……” 叫骂声,摔打声,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桐桐靠在车上久久没有动,真就觉得人力有时尽,我真的觉得我走的很急很急了,可这种苦噩还是拦不住、救不了,它跟这个冬天没完没了的雪一样,铺天盖地。 田易阳在厨房看见了,她关了火,喊林守道:“你看你姑娘,在哪琢磨啥呢?” 这我上哪知道去?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处了个挺好的对象,她是啥都有了,还能琢磨啥呢? “是不是工作不顺?” “厂子不挣钱的时候肯定处处不顺,可一旦挣钱了,谁跟她犟着干嘛?”跟钱过不去?他们属于人人占股份的,不至于。 第595章 人生向暖(104)二更 田易阳朝次卧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会子又听见敲敲打打的声音了,一有时间,这孩子就坐在电脑前敲打,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出来看会子电视吧!”整天忙忙叨叨的,去上班是忙,回来也是忙。 “我还有毕业论文呢!”桐桐手上不停,“人家专门分出几个月写论文,我抽空写论文,哪有时间?” 哎哟!还真给忘了。 她把烤好的栗子剥出来,放在碟子里给端进去放在电脑边上。看着她的手在键盘上敲打的特别快,眼睛却只看着屏幕。 她就问说:“这个……打不错?” “错不了。”桐桐一边码字一边跟他说话:“怎么了?有事?” “嗯!就是你燕燕姐,最近那个什么……在技校又报了一个电脑学习班,就学这个打字呢!说是要考个二级证还是啥证的。” 要那玩意有啥用:“单位留人能用到?” “总归有点用吧!升级升级的……都得会电脑!她不会,肯定就容易被淘汰。” 桐桐就笑,“不是电脑的事,关键是系统。像是一般的后勤使用,那就是傻瓜系统,会不会的人都能操作。但是学着也行,字打的快……也有很多能胜任的工作。学到了也没坏处!” 田易阳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问说:“那……今年过年,你忙吗?” “公司有人管,我倒也不是很忙!干嘛?” “那……小晔忙吗?” “他正常放假。”桐桐停下来,保存文档,然后捏了栗子往嘴里塞,抬头看田易阳:“您要干嘛您直说就完了,干嘛呀?” “我不就想着,这一过年,你十九了……这一毕业,你俩是不是要订婚?” 还得有订婚这一道手续吗?挺麻烦的:“非得走这个程序吗?” 这孩子说的这是啥话?订婚哪能省呢? 桐桐赶紧补救:“我记得我大表姐直接结婚的,没订婚嘛。” “那不是特殊情况吗?这件事肯定有人讲究的。” “行!行!订!肯定订。”桐桐不说这一茬了,“然后呢?不是还早吗?” “明年订婚,后年是不是得结婚?” 这跟今年过年有啥关系? “你能回老家过年的机会还有几次?” 啊? “你爷奶没有好好的见过小晔,更不要说你姥姥、姥爷了。老人一辈子就记挂这点事,是好是歹的,你总得叫他们见见,认识认识,要不然……明年直接订婚,像话吗?多伤老人的心呀!” 桐桐:“……”还得叫他跟着回老家过年去? “他家的人都认识你,三亲六故的没有不认识的吧。” 桐桐:“……” “你那车进车出的,常不常的在大门口碰见俩老人,你没注意过?”田易阳都听别人说了,“那老两口啥事都没有,早起就过来,尤其是天不冷的时候,天天天天的,就在门口坐等看着你出门……” 桐桐就笑,这她当然注意到了,看就看呗,没带回去正式见面就假装不认识就完了呗。 “要是不忙,咱也不回去太早,大年三十回去,在家过的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咱赶晚上到家,成不?” 桐桐:“……”她指了指栗子:“再给我烤个地瓜干,我就好好考虑。” 你个熊孩子,“我给你端银耳汤去。” 林守道穿着秋衣秋裤坐在沙发上,电视看的可得劲了,从盆里扒拉冻梨吃,看那汤汤水水的,“哪有这个好吃?” “野猪吃不了细糠。”田易阳低声嘟囔着,转脸又去拿她的菜品书,“最后加冰糖……冰糖加多少合适呢?”她抱着糖罐子,问说:“桐桐,想吃甜的还是不甜的,单位发的是黄冰糖……黄冰糖没白冰糖那么甜……” 又是糖! 她出去看了看,“这个糖……是咱本地的糖厂产的。” “可不咋的?都是咱本地产的。” “这都停产几年了,这糖都是过期糖。” “糖还会过期?”糖怎么会过期呢?“咱们这边冷,糖厂的墙可厚了,你去过你该知道,那墙都是一米厚,冬天不供暖里面都不咋冷……” 桐桐:“……”算了,这种订正不了!在田易阳的心里,只要不是坏的有味儿,这都不算是过期。 就像是邱艳跟父母来拿的那个罐头,过期了!可过期了,田易阳自己吃了! 就像是现在,自己说冰糖过期了,她取了一块冰糖含在嘴里,还笃定的道:“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却把糖罐子放下,去冰箱里拿了一包塑料包装的白糖,看了生产日期,这才把袋子撕开一个口子:“拿这个给你调味吧!明儿我去超市另外买冰糖。” 桐桐却看那老冰糖,“这个是厂里以前发的福利?” “中秋给发的。一人发了三斤!” 三斤冰糖呢? “以前也总发……”是你不知道,“这不是给糖厂解决问题嘛!当时挤压了,号召兄弟单位购买。厂里买了就一直在库里放着。反正这几年逢年过节,发的福利都是各个厂里的积压品,但肯定没变质!” 以前做后勤的,这个还是能保障的:保质期是保质期,变质是变质,这不一样。 桐桐想了想就给宋杰打电话,宋杰一看是她的电话就烦:“哎哟!小林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宋厂长,我就是想问问……咱厂的库存……” “嗳!小林总,内部消息,不好透漏。” 桐桐:“……”行!不打听,“我就问问,酒厂原先是不是也有库存!”酒还是陈酿的好啊,这个总不能没有吧。 宋杰嘿嘿嘿的笑,“小林总你要是私人需要,还是能挤出一些的。” 那就是有了! “这是咱们的招待酒,专用于维护关系!小林总就是不说,也少不了你那一份。” 桐桐:“……”知道留陈酿,却只留着送人?“您就当我没打过电话吧。” 宋杰看着被挂了的电话:这要不是个财神爷,谁受一个小丫头的气。 银耳红枣莲子加了白糖,也还行!就是舍得下料,桐桐说喜欢莲子,然后一碗汤里得有半碗莲子。 田易阳踢了林守道一下,“我说……今年咱回老家过年去!这两年都没顾得上回去。” 应该的。 “叫小晔跟着一道儿。” 也得看人家的时间。 田易阳又催桐桐:“成不成啊?” 桐桐发消息给四爷说了,那当然就行的。 但四爷不能这么跟李翠说! 他把电脑让开,叫金思明去打游戏,然后出去坐在沙发上,挨着炉子取暖。炉子上烤着馒头片,边上放着一碟小咸菜,谁饿了谁就吃呗。 李翠闲不住,拆了旧毛衣用旧毛线编垫子。金子光整理了不少塑料打包带,都是舍不得扔的东西,现在得闲了,也不用看店了,他拿着这个编篮子。 对着灯,开着电视,这是听电视呀还是看电视呀? 日子真不用这么过! 四爷就说:“垫子花不了几个钱,篮子……用的少了。” 金子光手上的劲儿不松,“你跟你哥不一样!你松散的过……那是你能挣来!你哥不能那么过。” 李翠喊大儿子,“又玩去了?你倒是勤快点呀。” 金思明:“……”我还不勤快?他只能停下游戏,“又让我干啥?” “眼里没活?过了年你都二十了,还当你自己小呀?”李翠指使的老大团团转,“不是年前还想再做一茬糕点么?那豆面啥的,你都用筛子筛过了?” 得!我去,现在就去。 “拿客厅做,厨房冻手了。” 知道了。 案板支起来,打扫的利利索索的,筛豆面。 四爷给炉子添炭,这才说:“我打算明年七月把婚订了。” 李翠和金子光都停下来,“订婚……人家家里要啥?” “这些我自己准备,不用你们管。”四爷说的是:“但是呢,她那边家里还有四个老人,我想今年跟她回老家过年去,要不然,这一开年就又忙了,回头见面不方便。她家的情况跟咱这边不一样,走的很近。” “你要跟人家回老家过年?” 嗯。 “人家同意了?” “应该没问题吧!我俩是这么商量的,她争取了那边父母的同意,那我就跟过去。” 李翠一时还恍惚,但还是赶紧道:“那不能空手去!尤其是家里有长辈……都是长辈,那得准备东西!糕点,咱提前做出来,搬上几箱子。” “自己做的也不太好看,就是拿着是个意思!烟酒得拿,这显得尊重!好烟好酒,不能马虎。”金子光手上的劲儿更大了,“给饭馆供菜的那个小伙子,他那边有大棚菜……明儿给打个电话,叫你哥专门去一趟!拉些鲜菜。再买些橘子香蕉这些水果,就差不多了。” “罐头还是得带上。”李翠就说:“买大瓶的罐头……”这还得有乡邻凑热闹,“糖得准备!也不说喜糖……肯定是有喜事,糖一定得给准备。” “这些不用你管!你先忙你的,肯定赶在你们走的时候,能给你准备齐全。” 桐桐开这么大个越野,后备箱的空间超大,还是塞不下。没办法,只能用老林的面包车。这个车容量大,两家准备的都能拉上。 田易阳主要买的是衣服和鞋,别的带的不多。 桐桐问田易阳:“您跟家里说了没?”说多带一口人回去。 “肯定说了呀!” 桐桐:“……”完了!肯定给家里惊动的不轻。 第596章 人生向暖(105)三更 赶在年三十的午饭时间到家,家里满满登登的摆了一桌子的饭,就等着他们呢。 之前林雨耕结婚,四爷来过,认识是都认识的。但这正式上门,待遇当然不一样。关键是家里什么情况,他自己什么情况,哪怕是已经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要亲自问问的。 坐在炕上,腿盖在小褥子下面暖着,奶奶坐在边上一个劲而搓着桐桐的手,“这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桐桐就笑,“不着急嫁也行。” 那得嫁! 电视开着呢,午间新闻上又是酒厂。这不是过年吗?酒厂那边喜气盈盈的,都准备过年了,记者采访职工购买年货的情况,这是符合过年气氛的。 一听是关于她的新闻,就都停下来了,厨房里的人也都进来了,站在门边等着看呢。 电视画面上是个普通的女工,家里割了十几斤猪肉,买了鸡鸭鱼,冻梨冻柿子啥的盆里也都泡着呢。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馅儿都剁好了,只等着包就完了。 “今年这年过的好……这几年都没过过这么丰盛的年了,啥都有。”说着,还专门叫看买的衣裳,“老人、孩子都给买了新棉衣!尤其是孩子,棉衣早短了,去年都该换的……换不起!今年我们这效益好,又有股份,分红也发下来……都买新的。” “大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质检员。我爱人在印刷厂,效益也很好……工资、加班费、奖金、分红……发了很多,就觉得日子一下子就有盼头了。” “家里住的还是炕?炕烧的暖和?” “暖和!我们林总年终开会说了,今年就给盖集资房,不用我们出钱,从我们的红利里面分批的扣。” “那来年怕是能搬进新房了?” “装修完也不一定能住,就是盼着明年能收到新房子,后年能住进新房子。” “那祝您日子越来越红火!” “红火!红火!肯定红火。” 记着举着话筒对着镜头,“……我们所在的小区是原本濒临破产企业的家属院,它在改制之后焕发了新的生机……” 这一段新闻完了,就都扭过脸看桐桐。 杨园瞪大了眼睛:“还给盖房子,分房子?” “人家本来就有,只是置换新的。” 那这也了不得呀! 燕燕知道桐桐私下不爱说她的公事,就打岔:“婶儿,咱那单位也没说有些房子该给推倒重盖了。您现在是没往筒子楼那边去,我的天呀,住那里真不如住咱农村住着舒服。” 然后话题被转移了,说起了城里大面积下岗的事。 新闻上天天报,但说实话,对农民来说,这种感觉不明显。他们是日子一直这样,无波无澜的,靠天吃饭呗。 说着话,开酒的开酒,取筷子的取筷子,这就能吃饭了。 还没动筷子呢,家里又来客人了。是个个子中等的小伙子,在院门口喊:“是林雨燕家吗?” 啥情况呀? 燕燕都急了,赶紧往出走,两人在门口拉扯。桐桐坐起来看窗外,然后扭脸看田易阳:“这是哪个?” 不是之前说的两个中的任何一个,田易阳自己也不认识。 但是燕燕还是把人带进来了,“……我一朋友,叫吴华。” 来了就是客,先进来吧。 挺普通一小伙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打扮的很本分,拿着本本分分的礼。坐在饭桌上吃饭了,说起来了,才知道他是七区的,父母也是钢厂的,一说起来吧,林守道有点印象。 四爷好像也想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吴放。” “对对对!我家哥俩,那是我弟弟。” 四爷就看桐桐:“吴放他哥!” 吴放就是那个叫四爷保管杂志那个!他有个叔叔在机关单位上门,曾经出国从机场带回一本杂志。 桐桐就笑,“哦!那就认识了。之前吴放好像跟我们说过,他哥考上中专了,将来是要开火车的……”她说着,还不确定的看四爷:“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有!是读的铁路技校吧?” “对!我婶儿一家子都是铁路上的,她自己是乘警。后来,我就中专就读了铁路学校,学的铁道机车驾驶……” 四爷又问说:“拿到司机本了吗?” “拿到了!也是刚拿到。” “挺不容易。毕业得见习一年,然后是副司机,对吧?” “对!对。” “再下来得一年……还是得有六万公里,才有考司机的资格?” “我是跑了六万公里。” “长线还是?” “就跑短线。” “也很辛苦!风雨无阻。越是节假日,越是忙。” “是!就是这样子。” 田易阳给对方夹菜:“那个……我听别人闲聊,说你们这样的工作不太顾家……” “是!工作性质是有点。” 田易阳不再问了,转身去了厨房。 燕燕跟出去,田易阳才问:“你是喜欢呢?还是可有可无?” “我没想好。” “那再往好的想。”田易阳不觉得这是个好婚事。 其实王娥没太明白,这小伙子有亲戚跟他在一个单位,有关系网可用,前途也挺好的。稳稳当当,为啥觉得不好。 田易阳就说,“那个单位不缺姑娘!”为啥单找燕燕呢?当然了,这话不能跟妯娌说,好像是看不起燕燕似得。她的顾虑是,“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铁路那边……离婚率很高!那话咋说的,‘车下一个家,车上一个家’,当然了,肯定到哪都有恩爱的,到哪也都有乱来的。不过他们内部也说了,‘好男不找客运女,好女不嫁……’” 这倒是把王娥给说的含糊起来了。 田易阳就说:“先吃饭!不着急订。” 王娥果然就没有那么热情,“小晔,尝尝那个虾,清蒸出来的,蘸着料吃。” 吃了一顿午饭,没留这个吴华,林守正亲自给送到镇上,叫坐了车回城去了。 林三桥就觉得桐桐带回来的这个好,看看刚才那话问的,铁路上的事咱又不懂,他知道,他就问了。 四爷坐在炕上给老爷子聊庄稼,桐桐坐的热了,脚从褥子里伸出去又冷,她直接绷直塞四爷毛衣下面。 这边是家里的女人们议论吴华。 田易阳对这几个小伙子都不满意,水电工那个不稳定,后勤一裁撤将来何去何从呢?那个研究生的小伙子学历很高,这是优点!家在外地也不是缺点。个子不高都不是大问题,但就是一点:“嘴碎!” 她专门去接触过,那个小伙子能不停的说话,话又稠又密。 燕燕也笑,“就是爱嘟囔,碎碎念,嘴里不停!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爱说。” 田易阳摊手,“有学历,肯定是技术部门的骨干,工作没有问题。但是一辈子就是这个工作了……”绝对不可能有长进。 别人干啥都不会带他,太能念经了,嘴又不牢靠。 把王娥愁的:“那还就这个吴华看着靠谱点。” 这一点田易阳承认:“我说的那些个……也是以前听办公室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也不知道……要是不顾虑这个的话,这个还算是可以。”总体还是不满意。 桐桐搁在边上嗑瓜子,坐累了换个姿势,转身又靠到四爷脊背上,转手拿了个冻梨,被四爷反手夺走了:“去吃暖好的橘子去!” 桐桐从被窝里摸橘子出来剥皮,那边恬恬凑过来,低声问:“二姐,你觉得这个吴华怎么样?” “这个呀……”桐桐就问燕燕,“他来的事,跟你商量了没有?” “之前提过,我没同意!我的工作没有确定,万一我下岗了……没工作了,他一反悔,我咋办?我就说等一等,谁知道他就来了。” 桐桐看恬恬,“懂了没?我不满意这个。”其他的那些,有的没的不重要!所谓的男女花花事,哪没有呀?这个看人不看职业。 但你这个……人家明确表示了,工作的事悬而未决,不着急。那这行为就属于自作主张。 他应该是觉得,再怎么样,还有自家这边给兜底呢! 恬恬问说:“难道不是他特别喜欢大姐,这才急着来的!怕咱家给大姐介绍更好的?” 这话问的,大人都笑,那边燕燕红了脸:“瞎说啥呢!” 恬恬还觉得莫名其妙呢:“啥意思嘛!人家那叫情不自禁。是你们大人把事情想的复杂了,爱情本来就该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的!你看我的条件,我看你的条件,那叫合适,那不叫爱情。” 桐桐把她的脑袋掰过去:“……看你的电视去吧!” 恬恬不去,她转过去:“二姐夫!” 四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他,“咋的了?” “小说上和电视上可都写了,像我姐这样的学习好、长的漂亮、事业成功的,那是标准的女配。” “瞎说!女配一定得有好的家世,你二姐又没有,她是妥妥的大女主。” “大女主才惨呢!等到过些年,丈夫会嫌弃她强势,会喜欢上像菟丝花一样柔弱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一定漂亮,但一定非常温柔!她不一定聪明,但哪怕是个笨蛋,也是特别招人喜欢的笨蛋。” 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那些小说少看吧!结婚对象不要求别的,只要求他是个正常人的思维就好了!” 恬恬一脸的怜悯,“姐,说实话,这就是跳级的弊端!你们总跟比你们大的人玩,把你们天真烂漫的那点东西都给摧残了!青春就适合恋爱,这么急着进入婚姻……那可是坟墓呀!” 第597章 人生向暖(106)一更 在家过了个除夕和大年初一,初二一早得上姥姥家。 今年这情况特殊,姨妈一个冬天都在娘家呆着呢,因此,毛晶和毛淼都是一家三口,大年初一下午出发,赶到晚上到姥姥家。 因而桐桐一家到的时候,家里可热闹了。 姥姥拉着四爷看,姥爷坐在炕上跟四爷说话,田易阳靠在边上,一下一下的撞姥姥一下:怎么样?我家的姑爷比我姐家的好吧? 姥姥偷偷的白了小女儿一眼:看给你嘚瑟的。 大过年的,能干啥呀?坐在炕上玩扑克,嘴里瞎聊。 一说今年的收入,孙小鹏就说还是老样子,拿死工资的也就那样了,诸如此类的话。关于医院科室的奖金,他们家药店的收入,还有毛淼给学生补课的收入,那是只字不提。 叶城家两口子也是一味的只谦虚,毛晶说新店才开,想卖好的衣裳咱没那么大的本钱,卖不咋好的衣裳吧,消费群体都没收入,自然就卖不出去,消费欲望不高。叶城说:“我半年没出门,有啥收入?” 桐桐从四爷手里的牌里抽了两张8甩出去:“别看我们呀!我们有什么收入呀?我不还是学生吗?” 舅舅在下面咋舌:“你看给你们姐仨精的,也没人跟你们借钱,都缩着脑袋干啥。” 几个人就笑,四爷就说,“舅舅,现在这日子过的,没人敢说自己有钱。” “这是实话!”姥爷跟边上提点,“以后不管谁问,都这么个样儿说!就是没钱,守住自己个的钱包!以后啥样,谁也看不见。” 可这一喝酒吧,坏了。 孙小鹏嘴上兜不住,说他们医院的耗材是怎么挣钱的,说他们的药是怎么给提成的,包括医院的有些什么东西是怎么承包的,比如,他自己想承包医院的b超,可他没这个背景云云。 毛淼在边上瞪了他好几眼,他也不管,只回头瞪一眼:“老爷们说话呢,别多事。” 叶城就说这土特产的生意咋做,怎么跟经销商打交道,怎么给折扣,要是大的超市,人家要回扣云云。比如一车货能挣多少之类的! 毛晶给他夹菜,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叶城还说:“没外人!你老瞪我干啥?不是小姨就是老舅,你怕谁知道呀?” 四爷给搭话:“现在做什么都挺难的。” 叶城摆手:“不是!兄弟,这得看谁去办。我说话好使,我跟那些关系可铁了,别管啥时候,报的名儿……他不能马虎。” “那我可当真!” “必须的。”叶城说着,还跟孙小鹏碰了一个,“你承包科室的事,你没找我呀!这事……你没给分红谈好!叫人家多吃你少拿点,这事一准就成。” 孙小鹏不尿叶城,拉了四爷给评理:“这事是钱能摆平的事么?这不是钱的事!”他说着就朝上面指,“我把我姐,我姐夫那边都惊动了,关系网用完了,还是分不了一口汤喝……大姐夫压根就不懂。” “行业内的事,外人很难摸透。” 叶城从这边拉四爷:“你别听他忽悠你……” 姥爷一脸的一言难尽,跟林守道说:“毛斌一喝酒爱叭叭,说的他那本事上能到天下能到地似得,结果这俩姑爷平时看着挺稳重的,咋一喝酒就走样呢?” “不是啥大毛病。”林守道没敢喝,男人喝完不都这德行? 姥爷就指那个最小的,“这孩子稳重,喝了酒也稳重。” “他陪着领导出席重要活动,他要是喝醉了有这毛病,那还得了?” 姥姥背着人偷偷的问桐桐:“那个毛斌……你常见?” 不常见! “那个女人呢?” “见!开会会见到。” “你看着过的咋样?” 桐桐:“……”咋说呢?人家开始化妆了,也还去纹眉纹唇了,这像是过的不好的样子吗? 但她只能说:“跟以前一样,倒是看不出来啥。半路夫妻嘛,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 大过年的,实话还是别说了吧。 那边叶城喝高了,却跟舅舅告状,说毛晶:“……家里也不缺钱使!我一个老爷们要是没本事,养不起你,你说你出去挣钱去……我这不少挣呀!说买院子,咱就买院子;说买房子,咱就买房子。不愁吃不愁喝的,非得弄个服装店……早出晚归,还动不动跑出去几天,又是京城又是广深的……在火车上挤,进货……我说你图啥呀?一说一个不吱声。” 毛晶把酒杯给抢走了:“差不多得了,没完了是吧?” “还不能说了?”叶城点着毛晶,跟舅舅诉苦:“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家里那时候真的难熬的!婚事呢,也是慢待了……我也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但你说,孩子都那么大了,愣是不叫我妈看孩子……” 舅舅就说毛晶:“过去了就过去了!好好过呗!看一眼咋了?” 毛晶还是不言语,反正是拿定主意的事,谁说都不好使!在做生意的事上,她可活道了!可在别的事上,死轴死轴的。 酒桌上掰扯没完,桐桐昨晚在一片鼾声中没睡好,这会子吃饱了,喝了几杯,又坐在暖炕上。她直接往四爷腿上一枕,睡过去了。 四爷一看,得!咱也睡吧。往柜子上一靠,睡着了。 那边喊:“换个姿势,躺平去。” 得!躺平就躺平,难得的放假,还不能睡的好觉了。酒的作用出来了,一挨着枕头就着。 一家子吃完饭了,回头一看,人家两人一个被窝,一个往另一个怀里蹭,另一个很自然的就伸开胳膊,这么一枕,那么一搂,被子还不忘拉严实。 舅妈慢悠悠的说,“二姐,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田易阳:“……” 桐桐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从一过完年开始,这下班之后,田易阳的电话就频繁起来了。 但真不是每次都能按时按点下班的。 比如,关于广告宣传的事,你得讨论吧!这一年得需要多少广告费等等。 桐桐的意思是:“职工家属院还是得盖!这不仅是改善工人的生活,提高工人生活质量的问题,更是对企业的发展有极大好处的问题。只要去盖,这就有话题量!一定会有媒体竞相报道。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广告效益!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做呢?与其大面积的投放广告,我觉得咱们拿这个钱办实事,它的价值会更高。” 正说这个呢,田易阳打电话,桐桐没接。 她直接又打给张红,张红跟那边说:“我们林总正在开会。” “还开会?啥时候能结束?” “不一定!”张红在门外低声道:“您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有!没有。”田易阳只叮嘱,“叫她一下班就回家,等着她吃饭呢。” “好的!我会转达的。” 会议室里面,顾晨就说广告这个事:“得承认明星代言的作用。” “找人代言?”桐桐沉吟,“植入怎么样?若是有好的作品,试着植入。”现在植入还没人搞,“电视剧中的造型,饰品,在电视剧爆火之后都会刮起一阵风。若是能把咱们的产品植入其中,应该也是有效果的……” 这倒是一个没有想过的方向。 “另外,像是一些剧,取景……咱们这边的厂区非常历史特色。它经历过日统,解放后如何发展,也可以作为一个宣传的点。从历史的角度去挖掘,每个历史时期,他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行!先给记下来。 这个会议完了,还有产品开发的会议。中间只能是厂区的食堂送饭,大家吃点工作餐算了。 张红把饭菜给送进来,低声道:“阿姨打电话了,说等您吃饭!您看要不要回个电话。” 桐桐:“……”没工作之后是不是有点太清闲了!一个人呆着闷还是怎么了? 她给回了电话过去,“妈,我正要打电话呢……我给你报了个老年大学!” 啊? “啊!你去学学画画、唱歌……也学学电脑!” 我不去!我上啥大学我大学!真能折腾我。 桐桐:“……”没法子!我不折腾你,你就得折腾我!所以,还是我折腾你吧,“去跳跳舞,关键是,在那里上大学的,可都是退休的老干部。那些阿姨人家的人脉广啊,不说别的,就说我姐那婚事,你又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那您能从哪找?左右都是厂区的圈子,差别在哪!” 田易阳被说的有些含糊了。 桐桐继续道:“去了老年大学可不一样了,你的交际圈就拓展了!我姐的工作,我姐的一辈子……你答应了我大伯和伯娘的,你不安排好……好意思呀?” “那我又没啥文化,咋上大学呀?” “当年你也是高中毕业了!咋上不了大学了?零基础,都一样。”桐桐这么说着,看了看时间,这才又道,“我这还有个会议,结束了就得九点以后了!但十点以前肯定到家。” “让你爸接你去?” “不用!” “小晔不是又出差了吗?叫你爸接你吧。” 他晚上出门还没我安全呢!桐桐就说:“我有伴儿,顾总他们就住在咱们那一片的酒店,我在以前的老路口才跟他们分开……” “那行!路上慢点。” 嗯嗯嗯!挂了。 桐桐挂了电话,对着手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见边上张红在等着呢,她赶紧说,“你也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 张红微笑应着,心里却道:这个点好些人都没下班呢!我妈在饭馆洗盘子呢,一天天的想着这个月能不能按时发工资,且操心不了那么多!真要是回去的早了,我妈还担心我饭碗不保呢! 第598章 人生向暖(107)二更 四月份,更名为幸福小区的工程开始动工了。 剪彩仪式请到了省市两级的领导,这带来的不仅是名气,更是产品的知名度。 电视上专门介绍这个小区,房子的大小,房屋的配置等等。房子是陈广名下的建筑公司竞标成功了,但是找上林守道的人也不少。 他们为了门窗的事来的! 毕竟林家做的是建材的生意,什么地板砖、铝合金、玻璃等等等等,都是他的生意。这个工程要是拿下来,那这一年就是不开店门,这生意也一样做。 同样的,安装门窗的工程,是不是也能接呢! 钢厂家属区做这一行的人太多了,有这么一个活儿,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林守道躲人都躲的没地儿躲了,他回家就跟田易阳商量:“要不,把那店转给小耕。” 啥? “就是他经营,咱占点股份算了!院子的租金,带分红,咱拿点。”要不然没法整呀,“你姑娘现在这名气,小晔又总在领导身边……我告诉你,事难办呢!之前那个大学那边盖公寓、家属楼,就已经有人来问,看能不能叫桐桐搭个关系,去那边接工程。我当然不应了!现在这工程在你姑娘手里攥着,这么多人上门……陈广又不傻,咱们真要接,他能不愿意吗?” 可这种事瓜田李下的,其实啥也没干,别人都觉得咱在里面挣钱了。 工程上这个钱一旦沾边,林守道就说:“一旦有问题,牢里呆着吧。” 田易阳心小呀,心里先怕了。但她不觉得跟亲戚合伙做生意是啥好主意,往往翻脸的都是亲戚。 因此,她就说:“要不干……就不干了!那一院叫小耕给租金,生意全交到他手里算了。就是他的生意,跟咱再没有关系。” 林守道:“……”是啊!但我这老不老,小不小的,整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呀。 他就说:“要不,咱把那个铺子收回来,我去守摊子去!也不卖啥复杂的,就是个饮料、水,和零七八碎的东西。天一冷,弄个炉子,锅里弄些热水,饮料、牛奶这些都泡到热水里面……顺便带着看望病人的礼盒,挣的估计也该够家用吧。” 可这个事还没谈呢,做生意的那个院子要拆迁了。那一片整体拆迁,征地要盖建材城。 林守道不要拆迁款,整个换成铺面。这院子能换临街两层,面积不小。 至于原来的铺子,给他们腾出片地方,暂时搭建了简易的棚子,在里面做生意。 正好,林守道跟亲侄儿把店铺交割了,货底子你留着卖,卖完了别急着给我,等你周转开了,再给我都行。回头建材城要是建好了,你看情况。 或是租别人的铺子,或是想租你叔我的铺子,这都可以。反正铺子也不愁往外租。 但林守道把家里人都叫到一块,父母、哥嫂,包括侄儿媳妇,咱都说清,这是为啥好好的生意没法做了,“……人家靠着一个人,一家子飞黄腾达!这叫一人做官,鸡犬升天。但咱得知道,咱家桐桐年纪小。盯着她的人多,但凡有一点点做的不到,人家就逮住把柄了。” 田易阳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俩宁肯摆摊挣小钱去,也怕这大钱拿不住,一不小心把桐桐一辈子都给害了。 林守道把话往白了说:“要干这个……心里得有数!” 小耕家的媳妇杨园赶紧说:“叔,我们懂!咱就做做散户的生意,零零碎碎就挺好的!本本分分的。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咱没见过那么大的世面……有时候人家挖个坑,那坑里不定埋着什么呢?” 说着,还戳了戳小耕:“说话呀!” 小耕看她:“话不都叫你说了吗?我说啥呀说。” 杨园瞪了他一眼,这才又说,“婶儿,我平常都不叫小耕打牌,跟人玩着打都不让。咱也不知道人家背后啥算计,咱守住自己的钱包就行!您和我叔给我们了一个来钱的道道,这日日有钱进账,踏踏实实,这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那就行!能守住就行。 林守正两口子还有啥要说的?当年弟弟两口子招工进城了,算是在城里扎了根。而今把自家儿子两口子弄来做生意,把自家闺女还给弄成了城里户口,在单位的后勤上还上着班呢。这要是没啥大的变故,俩孩子就算是落到城里了,脱了一层农民皮了。 当着兄弟两口子的面他啥也没说,但等两口子走了,林守正才说自家儿子和儿媳妇:“你们看看那些下岗的咋过日子的?在城里务工能挣几个?去南边有挣钱的,但那离家多远呀?现在守在家门口给自己当老板……你叔给你们了一个聚宝盆。你叔你婶图你啥?桐桐那么大的出息,人家啥也不图。以后,手脚勤快点,把你叔婶的事要放在心上……” 王娥跟着点头,“你叔你婶的事得排在我跟你爸前头,桐桐的事得排在燕燕前头……” 嗳!嗳!记下了。 等桐桐知道的时候事都办完了。 给桐桐笑的,拉两人:“走走走!带你们去看看。” 看什么? “新房子交房了。”得准备装修的事了。 一百五十平还赠送大阳台的房子,桐桐指了指高度,“挑高三米三,比一般的房子要高一些。” 田易阳里里外外的看,“我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大的房子……” 林守道算的是:“这装修下来得多少钱呐?” “这个我找人,您别管了!咱铺地暖,全屋铺。这是新小区,天然气入户。可以集体供暖,也可以用壁挂炉,回头咱把壁挂炉安装上,自己能随时调节温度。今年冬天怕是不行,明年肯定能住的舒服。” 这边看了,桐桐才带着两人去准备的婚房那边,那边更大,一层就他们一户,带赠送的面积两百多平:“要装就一起装了。” 田易阳唯一不满的就是:“隔了两栋楼。”说着看林守道,“这要是在一栋楼,楼上楼下或是门对门住,该多好。” 林守道:“……”你咋那么不自觉呢?陈广开的楼盘,真要想挨着,能挨不着吗?“一个楼层一个价钱,能由着咱们挑?这很近了!” 桐桐只能朝外指:“是为了看景的!就咱们这楼层最好,你看江景……今年这沿河工程就动工了,以后这江景可有的瞧了!沿河一路都是公园……小区朝河的方向另开一门。以后吃了饭,沿着河道遛弯……” 田易阳啧啧啧,“从这边出去,是公园看景。从那边门出去,是商圈。” “嗳!对喽!” 田易阳问说:“你这房子……在谁的名下?” “在我俩的名下!”能放心了吧。 田易阳:“……”行吧:“那啥时候把两家叫一起,一块吃顿饭。” “吃饭?”李翠愣住了,“两家先一块吃饭?” “怎么了?” 李翠看金子光:“是得吃顿饭……吧?” 金子光‘嗯’了一声,“吃!肯定吃呢。”然后看老婆: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李翠:“……”她其实也不咋喜欢田易阳。她姑娘是挺好的,但她给自家儿子做丈母娘,实在是……挺那啥的。 要论起两人有啥交情吗? 也没有! 没有交情,也无所谓交恶不交恶,就是吧……女人跟女人之间,反正有点那种怪怪的东西。我瞧着她别扭,她大概瞧着我也挺别扭吧。 四爷问说:“订在周六晚上。” 这周吗?“……那就这周吧。” 李翠抓紧时间去烫头,连着去了三家,一问才知道,烫头那么贵呀!最后还是找了以前在澡堂干理发的那个理发师傅,她在家开个理发馆,窗户上贴着理发的字样,用箭头标识着怎么走。 理发师傅大家都认识,一个头只十五块钱。 李翠安心的坐下叫人给打理:“……也是想谈谈给俩孩子订婚的事!我想着新头挺奇怪的,提前烫起来,正儿八经办酒的时候就不怪了。” 师傅就啧啧有声,“你说咱当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才过去多久,跟昨儿的事似得。你这都快娶媳妇了!不是我说,你家这二小子是个出息的,找的这个林家的丫头也确实是个能人。” 李翠笑的嘴咧的耳根去了,“自己谈的,省心!” “省心是省心,但小晔他那个妈,你是不知道,厉害着呢!我们厂里没有不知道她那个名声的。”田易阳在毛晶店里试衣服,“就这件吧,这件看着素净。第一次见面,别太正式了!要不然还以为咱上赶着。” 毛晶就笑,“也对!头发就不用收拾了!吃饭去的当天,你去我朋友那个店里,我给她打个招呼。叫她给你梳头,肯定又洋气又自然。” 要走了,毛晶又叮嘱:“里面是v领,戴个坠子,精致些的,别要那死沉死沉的金链子,那个不好看。” 这个我是知道的! 于是,桐桐回来接的时候,就看见田易阳今儿收拾的很特别。金链子挂着,手指上戒指戴着,手腕上缠着金丝拧成的手镯。 要出门了,还给桐桐展示了一下包包:“这是我一个同学,一个老大姐给我选的……” 是个布包,并不是皮革材质,很普通的价位,但是样子朴素又大方,“挺好看的!” 田易阳满意了,喊老林:“还没换好?” 林守道从里面出来了,好家伙:黑衬衫,黑西裤,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田易阳给把衬衫整理了又整理,才道:“这价钱贵的衬衫,果然贵是有贵的道理。”这么穿可太精神了。 桐桐:“……”饭还没吃呢,就感觉要难消化了! 第599章 人生向暖(108)三更 本来就认识的两家人,非因为吃顿饭搞的这么正式,这是两个大男人都无法理解的。 金子光看看自家老婆那一头卷卷毛,再看看那裙子、丝袜、皮鞋,大金镯子、大金链子,挂了一串又一串。 你拾掇你的就完了,我这穿的干干净净的还不行,还非得叫我穿上衬衫,衬衫必须得系在裤子里,还必须得打上领带。 还是一条红领带。 “我也不会打领带呀!”这不是为难人吗? 四爷在门口就听到两人在叨叨嘴,一开门就看见打扮成这样的两人:用力过猛,不用这么正式的! 他只能说:“要现在这么穿,订婚的时候你们穿什么?结婚的时候你们又穿什么。” 李翠不换:“那时候流行啥就买啥?订婚得再过两月,结婚你总不能还放在这个月份吧?”少糊弄你妈,“不能被你丈母娘的气势给压住。” 四爷:“……”行!那就这样吧!谁能压住您的气势呀?“走吧!就这样了。” 男方肯定先到的,四爷给安顿好,“我出去接一趟。” 嗯!接去吧。 人一走,李翠先交代金子光:“别啥话都着急往出冒,俩孩子的婚事该怎么安排,我们俩女人定。” 行行行!爱咋咋。一个个的,无风非起浪! 正说着话呢,听到脚步声。这两口子赶紧起身,脸上的笑一瞬间比谁都灿烂:“得叫亲家了……才说出去迎一迎呢……” 还是从包间迎出来了。 “迎啥呀?不讲那些虚礼。” 男人间相互拉着往里走,李翠和田易阳也手拉手的进去了,桐桐看四爷:那是啥打扮呀? 四爷:“……”审美这个东西,人跟人之间是有壁垒的。 可不吗? 李翠觉得田易阳穿的也就那样了,但人家就是好看,就是看着显年轻。这是为啥呢?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朵花呢?不过是人家只一个女儿,而我家俩儿子。 这种心理压力和负担,对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 所以,人家显得怎么就那么年轻呢? 都差不多一样年纪的人,这么比对着,叫人多难受呀。 田易阳觉得:穿的啥呀?六十岁也没这么打扮的吧。那金链子戴的,就跟我姑娘给我买不起似得。 菜都点了,这会子等着上菜就完了。 男人聊啥?聊以前认识的人,现在都在干啥,谁家又出了啥事了,就是这些事。 桐桐示意四爷不用管这边,就这俩妈,都不算是善茬子。 在两人憋着劲要说话的时候,桐桐先说话了。 她把袖子往起一卷,给两边把茶水一添,轻咳一声,然后道:“我有话说。” 田易阳:“……”这场合你要说啥呀? 李翠:“……”给我下圣旨也不是头一次了,说吧。 桐桐看两人:“事很简单,也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林守道瞪桐桐:别犯二! 桐桐假装没看见,伸出一根手指:“七月订婚,订婚的要求就是大家普遍订婚的要求。别人给彩礼一两千?差不多吧!我要两万,我俩谁都不缺这两万块钱,就是说出去迷人眼的。” 说完问李翠:“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那必须不过分呀! “其他的我也不太懂,什么离娘肉呀,几样礼呀,都是小头,是个意思就行。不用比谁好,但也别比谁差!再有大头就是三金还是五金,你们挑的我不太喜欢,我们自己去挑。五金,订婚和结婚佩戴。” 李翠嗯嗯嗯的点头:挺省事的,行。 桐桐又看田易阳:“订婚宴一般都是女方办!您坚持要办,这个酒席钱自然就不用男方出了。” 田易阳:“这还用说?”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女方该办的只有订婚宴,我不办才傻呢!我放出去那么些礼钱,靠啥收回呢? 桐桐看两人:“那订婚就这样,具体的日子我们看看毕业典礼的时间之后再定。还有异议吗?” 没有! “好的!这一项没有异议,咱进入下一个议题。”桐桐跟坐在办公室似得,给他们开会。 四爷憋不住想笑,出去取酒去了。 桐桐只管说她的:“婚房我们都准备好了,离两边父母的距离是一模一样的。这两天就能开工装修,要是速度快的话,赶在八九月份就装修完了。婚礼放在我俩满法定结婚年龄之后。关于婚礼的一切开销,不用两边父母管。那时候我们就工作了,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可能婚礼有一定的要求。如果非要分的那么细的话,那就是所有的装修他负责,所有的家具开销,我负责。收的礼金用于婚礼的开销。” 这好像也没毛病。谁家要是只收彩礼,不给姑娘陪嫁那是要笑死人的。 桐桐紧跟着又说:“那就再说婚后!婚后我们自己过。关于我们工作忙,是否需要人照顾的问题,我提前给回复。我们会请保姆,所以,家务饮食,都不是问题。” 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争执,看谁过去给我们打扫卫生,给我们洗衣服,给我们做饭。 都不用! 田易阳:“……”你是真能耐,把你婆婆一把推到门外头了。 李翠:“……”我能说啥呢?不要我伺候,我才舒坦呢。她就小小的挤兑一下,“还有吗?”连结婚以后怎么生活都安排好了,该说完了吧。 “还有!”桐桐看两人,“我们婚后会尽快要孩子,孩子会请月嫂照顾。但是呢,家里也不能离了自家人照看!你们排班,一三五一个人,二四六一个人。若有事,可以换班!周末我们尽量自己在家带孩子。” 说完,就看两人:“有异议现在就提!若是没有,就严格按照规划执行。” 田易阳:“……”我姑娘犯二了,我有点尴尬。 李翠:“……”她还想说点啥呢,结果人家姑娘想的挺全面,又说:“当然了,家里还有个哥哥。若是两家生孩子时间撞了,您忙不过来。那您先紧着那边,我不会因为这个觉得您偏心。” 李翠看着人家姑娘那严肃的脸,又能说点啥呢?白白净净的,细细溜溜的,撸起袖子满是精干的模样,头发半披,打扮的清清爽爽。 就是那小表情吧,老正经了。 连我有俩儿子可能会偏心都想到,那我能说点啥呢?她就跟着姑娘愣愣的对视了十几秒,然后败下阵来:“……”你总不能逼着我夸你善解人意吧。 菜上来了,金子光赶紧道:“可算是上菜了!今儿这菜上的慢呀!” 林守道赶紧接话:“这里啥时候开的店,装修的不错。” “是!”田易阳赶紧说,“瞧这包间,多宽敞。” 李翠把锅包肉给转过去,“这个菜……我瞧着比一般店里做的好吃,先尝这个。”然后喊儿子,“酒呢!赶紧的呀。” “咱自己吃饭了,就不用酒了。” “喝点!喝点!他们年轻人开车,咱自己喝。” 然后你来我往,关于婚事彼此再未提过一句。吃饭就是吃饭,跟啥都不相干。 桐桐给四爷夹了锅包肉,自己舀了一勺糖醋里脊拌着米饭吃。一边端着碗,一边打量这四个人:看!这不挺好吗? 四爷默默吃饭:今儿果然是天蓝蓝水清清,连喘气都舒坦了。 回去的路上,桐桐挨骂了。 林守道气的:“你是不是彪!你这孩子是不是彪?” 田易阳拍了林守道一下:“干啥呢?我觉得挺好。”我老担心李翠仗着身份欺负我姑娘,现在瞧着,她可不是我姑娘的对手,“我姑娘是嫁到他们家的,又不是卖到他们家的!他家儿子出息,我姑娘也不差!”两边齐平,咋的了? “你就是那么想,也不能直白的那么说呀!” 说也就说了,能咋的? 也没咋的!李翠揉着胃,“吃撑了。” 金子光嗤笑:“硬了,没消化。” “真吃撑了。”那么些个好菜,不吃完不浪费吗?李翠进了家门就找消食片,“得消化消化。” 金子光往沙发上一靠,把脖子上挂的领带往下拽,结果越拽越紧,“赶紧的帮忙,成拴狗绳了。” 四爷过去给解领带:“您也得要点消食片。” “那不用!”金子光啧啧有声,然后拍了拍儿子,“……就是娶了媳妇之后,夹板气这个东西他就来了……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李翠瞪眼:“说啥呢?你说啥呢?我觉得挺好!娶媳妇不就是顶门立户的吗?这媳妇我还就稀罕,咋的吧?我只瞧不上那种躲在爷们后面叽叽歪歪的,我也没说瞧不上跟我当面干的。” 说着就看自家儿子,“老二呀,你文弱,我总担心你被人欺负!你这个媳妇行……老爷们扛不住了,就得老娘们上呀!你那个丈母娘是个怂包,不顶事。但是她这姑娘行。你要是外面遇到啥难事了,家里指定帮不上你!你找她,她成!” 四爷:“……咱这话在家说说得了,不能出门就说。” “你妈又不虎!”虎的是你媳妇,她不在外面乱说就成。李翠说着,就往卧室去了,喝的有点多,得躺躺去! 躺下了,又琢磨呢:“咋就寻思我会偏心呢?我啥时候偏心过?” 正嘀咕了,她那大儿子进屋了,“妈,不好受呀?给你弄点凉的,你喝点。” 李翠摇头:“老大,妈问你……” 嗯呢!问吧。 “你觉得妈偏心了?” 金思明沉默了,良久才道:“谁说您偏心了?” “老二家媳妇。” 金思明当时就‘哎哟’了一声,“那可真是个圣明的人呀!”说着就起身,“我得给先人磕个头去!咱家可算要来个公道人了!”, 第600章 人生向暖(109)一更 订婚的程序其实很繁琐,按照传统,孩子订婚这不是小家的事,这是一个家族的大事。 林家这边好说,在电话上,林守道跟家里的老人,给哥嫂把见面时候的事就学了,然后给孩子爷奶说:“您自己个的孙女,把事给办成这样了……人家男方把这一壶也给喝了。这事没跟家里商量,您要生气您打电话骂她去,不是我们两口子不会办事。” 田易阳也是这么跟父母和孩子舅舅说的,“……她说啥是啥吧!那咋弄呀?反正都是至亲,也没个挑理的……” 是真没人挑理,还觉得我家姑娘挺能干的! 订婚嘛,大喜的事,迁就孩子们的时间和喜好就完了,咱图一热闹。 挂了电话,林守道才说自家姑娘,“不说别的,你这订婚的日子,是你说哪一天就哪一天?这得你爷奶、你姥姥姥爷,得你大伯,你舅舅商量。” “那是!娘舅比天大!哪有你这么办事的。” 桐桐抓了草莓往嘴里塞,“咱家没那多事的人!新事新办吧,家里也正是农忙的时候,就别跟着总折腾了。人也见过了,也处过了,其他的就都是小事。” 看给你说的简单的! 田易阳就问说:“那金家那边……你咋弄呀?” “啥咋弄呀?”桐桐看她,“我一个小辈,听话就行了!”准婆婆说咋办就咋办,我干嘛自作主张。 田易阳:“……”她点了点自家闺女这额头:你就坏吧!你婆婆遇见你,是造化呀还是报应,且说不好呢! 两家一见面,然后准备订婚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本来作为名人,又是自小生活的圈子,大家就都知道俩孩子搞对象。而今确定了,要走仪式了,一个传一个,很快的传播的大家都知道了。 金家的卤货铺子里,金思明坐在柜台前,看着摆在角落里的电视,这会子电视里放着录像,像是霍元甲这样的电视剧可以说是百看不厌。 身后的玻璃隔间,操作台边上,王红果正在处理猪蹄这些东西,卤肉锅就在边上,不锈钢材质的锅又大又深,跟个桶子似得。 当老板当然是很轻松的,只要下料就好。她这种打工的就很累了,一天到头都在后厨泡着。 她一边拾掇,一边听着电视,偶尔看一眼。 然后就见老板的爷爷奶奶又来了,她洗了手,取了个盘子放在边上。 老两口来总是要买点卤肉吃的,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每次都拿两块钱来,买两块钱的就行。可现在这物价,两块钱能买个什么? 一个肉加馍还两块呢,用两块买卤肉,真就是一人两三片肉的量。 但是,老板不可能真那么给老人。就总是把卤出来的猪肝猪肺这些切几片,再把卤鸡爪里面的小一个鸡爪,鸡胗、鸡肝这些切一切,拼一个小拼盘。 金叔还是靠着店外面的屋檐下卖蜂蜜小蛋糕呢,总也有些边角烤糊的,但不妨碍自家吃的。金叔也会用袋子装起来,递过去。 反正是差不多早上八九点,天气如果好,这二老必是会来的。 这边先来一大娘,人家儿子是开大卡车,运输挺挣钱的,日子过的好,隔三差五的来买卤肉,“猪脸肉两斤,猪耳朵给我拿两个……” 金思明就问:“给您切呢?还是?” “不切,回去我自己切去。” “成!”金思明问说,“是我叔出差回来了吧?” “才到家。”这大娘从兜里取钱,瞧见卤鸡不错,“能切半个不?” 必须能呀,“给您切半个。” 称重后,又顺手抓了几个鸡胗,“给孩子尝尝,这个最入味。”额外添的搭头。 大娘就笑,这小子忒会做生意了。她就笑问:“你弟弟要订婚了,你呢?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呀?” 王红果抬头朝外看,金思明笑道:“这不正等您给我介绍呢吗?” “成!那我可就放心上了。” “嗯呢!” 说笑话呢,那老两口来了,老爷子又递了两块钱过去。 金思明就无奈:“成!您要买,我还非得卖,是不?”他把两块钱收了,单独放在另一个匣子里,“我给您攒着,那不……都是您的!” 说着,转身取了盘子,鸡肝两个,鸡爪子两个,猪肝两片,猪肺两片,猪脸肉两片,卤鸡蛋一分两半,再把还没收进去的卤鸡,从切开的地方又给切了两块鸡胸肉,盘子这就堆满了。 这大娘嘴上就啧啧啧的,“我的老哥哥老嫂子,这是干啥呢?想吃了就过来解解馋,咋还给钱了呢?这弄的,孩子贴补了,你还得说你给钱了。” 金思明就笑:“您看……有您这明眼人看见了,回头再说我不孝顺,您得给我说句公道话。” 金子光没言语,把烤的不尽如人意的小蛋糕装了十几个,不妨碍自家吃,就是边子有一点点焦,手撕下来就行。 金柱没搭理那搭话的人,只坐在边上叫儿子:“你过来,问你个话。” “您该吃就吃……”不至于吃不起,说实话,给客人搭头搭出去的比他们吃的多的多。可以说,少给客人一点点搭头,手里省出来的就够他们打牙祭了。 这事孩子妈知道,只要不生事,那你说总也是自己的父母,她还不让了? 李翠从来都是看见了就躲走了,从没有拦过。 用她的话说,“遇到要饭的,还叫吃顿饭呢。遇上陌生人错过饭点,在家吃顿饭不该招待一下吗?” 这都不是事。 但是其他的,少牵扯。 老太太拿了一片猪肝,这才说:“小晔要订婚,你好歹问问我跟你爸的意思吧!” “问了能咋?你有啥意见?”我们都不能有任何意见,得按照人家姑娘的意思办。还您的意思,您有啥意思?别自找没意思。 “人家家里有长辈,你们得上门去看看吧。”老太太问:“那你说,我跟你爸去不去?” 按理是该去的,但是:“你们不是身体不好吗?都能体谅。”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林家的老人未必乐意见你们。 老太太:“……”亲孙子订婚,这是没打算让我们这俩老家伙往人前站呀!这是压根不拿我们当个人的意思。 她就问:“小晔小时候是谁给照看大的?你们上班,两个孩子是不是我跟你爸照看的?这不能啥功劳你都给抹杀了?” 金子光守摊子去了,干脆不掰扯了:“赶紧吃!吃完就回吧!门口这么多人,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太太就抹眼泪:“两家认亲,我们去是不去?在认亲之前,我不该正式的见见?大过年的,小晔不在家过年,跟人家回老家去了。为啥的?不就是女方家的老人要见人么!你们这都定日子了,我连一个正面都没看见过……” “见!谁不叫见了?”不怕硌着你,你就见,谁拦着了,“我问问小晔的时间,你回去等着吧。” 人走了,李翠才过来,把盘子收了,拿到操作间,将铝盘甩到洗碗池里,发出极大的声响。 四爷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跟几个投资商看高速路的工程呢,他只‘嗯’了两声,那边知道忙着呢,先挂了。 一下班,先去接桐桐,在路边随便买了两样东西,就去了金家老两口住的地方。 当年又是争又是抢的房子,也都才三十来平,现在谁要这样的房子呀?但凡有办法了,其实都已经陆续的在外面买房子了。像是双下岗的职工,他们要是在政府盖的安置小区买房子是有这个资格的。 就桐桐知道的,近些年自己做小生意挣了钱的,基本都去那些小区买房子了。房子面积不大,但再小也在五六十平、六七十平,且市政配套也齐全,房价比开发商盖的那种便宜的多。 因此,这些三十来平的房子,要么住的是一些日子过的特艰难的,要么就是租户。有的是两口子都去南边务工了,家里堆的很满,租都没法租,就这么空着。 房子有人住和没人住,差别很大的。 这样的楼,现在显的特别的破败。 老两口住在一楼,天一暖和就在屋外做饭。 老太太正炒菜呢,听见有人喊:“赶紧的,孙子带着媳妇来了。” 这一回头,老太太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俩孩子一来,这破地方瞧着都亮堂起来了。 她拿着铲子小跑着往过迎:“我的乖宝呀!可想死奶奶了。” 四爷脚步一顿,想跑。 桐桐把手里的东西给老太太一塞:“您这腿脚可真好!” 老太太一愣,手里的东西还挺沉。她就摇头:“好孩子……这是看见你们高兴的!平时,这腿脚可真不行!一年到头的不离药……孩儿呀,有啥办法呢?” 说着就把人往里面带:“就在一楼,好认门。” “一楼好!不用上下……腿脚不好的住一楼最合适。” 老太太指着凳子叫坐:“是!进出是方便,就是潮湿的厉害!年轻的时候也是吃了苦了,一到阴雨天,天冷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疼。” 桐桐一脸的认同:“是!是挺难受的。”然后又一脸的好奇,“大姑家住哪一户?”不是买了两套三十来平的吗?“要不换一换?” 老太太:“……”大姑娘家另外买了房子,去年冬天都搬走了,“她现在不在这边住。” “咋能这样呢?咱这厂里可都知道,您和老爷子归她们管?现在把你们撇下,这咋行呢?”桐桐义愤填膺,“这是不尽赡养义务呀!大姑在岗不在岗?要是在岗,那我可得找齐红兴齐主任说道说道这个事!” 老太太:“……”你可别给我姑娘整下岗了!她赶紧说,“潮……那是以前!现在这塑料布啥的铺上,防潮效果可好了!她想带着我们过日子,我们不乐意去!能动,不麻烦子女。” 第601章 人生向暖(110)二更 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厉害! 老太太朝里屋去,然后从身上取出红包。红包里本来放了两百,但看这个厉害样儿,她从枕头下抽出布袋子,又取了八百,一起放在红包里。 跟这种姑娘,两百块钱是拿不出手的。 把钱放好,压平整里,然后笑眯眯的拿出来,“第一次正式登门,这是我跟你爷爷给你媳妇准备的见面礼……”说着,就塞到孙子手里。 四爷:“……”他转手塞到桐桐的手里,“见面礼!”该拿的。 桐桐往手里一掂量就知道,这是一千。 她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取了钱包递过去,桐桐看都没看,从钱包里一搓,一千就抽出来了,“见面礼我收了!我第一次上门,只简单的买了两样,其他的没顾上,确实太忙了。这是给二老的,喜欢什么就去买。” 愣是把钱又给还回去了。 但老两口不知道这是多少钱,推辞又推辞不得。 金柱只能催老太太:“吃饭!端饭吧。” 桐桐不留饭:“真不能留饭,晚上还有个会,我们抽空回来一趟,还得赶去开会。” “再着急也要吃顿饭吧。” 两人起身,桐桐就笑,“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说吃饭了,就是一口水也没喝。 看着两人离开,老太太站在门口可长时间。回屋再去数了数给他们老两口的钱:不多不少,一千! 金柱看着老伴数了几遍:“不少!” “我给添了八百,也给了她一千。”老太太看老伴,“巧了吧!她也没开信封。” 金柱:“……”常摸钱的人,一摸厚度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反正不是一千就是八百,大差不差的,不沾咱的便宜,就是这个意思。 他就说:“心狼!一个比一个心狼。” “都是李翠给教的!孩子知道啥,他妈不给孩子填好话。”老太太坐在边上眼泪滴答滴答的,“都是大妮,害的这一家子谁跟谁都不亲。” 金柱气的就是这个,“……大国结婚的时候,不是说用你的金戒指金耳环做个面子吗?还回来了没有?” “没有!”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这个看情况。一般给包个红包就行!大国结婚的时候,自家儿子那边作为亲舅舅,包了二百的红包,算是给的中规中矩。 自己和老伴就说给三百,这就可以了。 当时大妮说:“不用你们出钱,媳妇很好说话,只在媳妇娘家面前做个面子就行,回头把这东西还回来。” 作为姥姥、姥爷,做个面子还不成吗? 就给了,给了一对金戒指,一对金耳环。 大国结婚后,她也没好意思催。但现在不催不行呀,这订婚……做爷奶的,不能给的比给外孙的少吧。 除了金戒指、金耳环,还得多给上一个红包才算是能搁住。这外孙跟孙子还是不一样的,老两口可能分清这个。 于是,老太太就催金大妮:“我这还用呢。” 金大妮就问说:“小晔结婚,给小晔了……你等大明结婚的时候,咋弄?要给就要都给,要不给就都不给。” “大明的媳妇再怎么挑,能比的上小晔的媳妇?这是个人尖尖……” “行行行!那你也别要旧的了,旧的拿不出手!我给你买新的,这行吧。” 老太太愿意了:“那行!别弄的太细了,拿不出手。” 没过几天,老太太买菜回来,见床上放着两个红色的盒子,一打开,金灿灿的金戒指和金耳坠。 她又专门去银行,取了一千块钱的新钱,这是订婚给孙媳妇的见面礼。 七月,毕业典礼结束,就该离校了。 张一男没有保研,她的去向已经定了,进了学校的后勤集团。其实这一年她就在学校实习,也都是在学院的后勤处。刚巧,又赶上学校最后一拨的集资房,她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的。 这老大姐算是安定下来了,她的年纪也确实是最大的。 “我辈子肯定是不离开春城了,工作也相对清闲。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谁都不许客气。” 谁客气呀?谁也不客气。 花蕾谈了研二一个学长,她想留下考研。 杜鸣是不理解这种选择的,“我觉得可能先工作,比较合适!他都研二了,若是要读博,而你读研的话,就当我没说。他如果研究生毕业要参加工作的话,我其实建议你慎重考虑。” 花蕾憋着嘴,“他要读博的。” 李鸽单纯就是不想回家,但现实是回家之后的工作更好安排。她的去向基本也定了,在沈城的食品监管局。 而杜鸣的去向就更好的,她去的单位隶属国务院,是食品安全办公室。 只有桐桐,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但大家并不是很在意,她手里那么大个企业,半年纯利润过亿,这有什么可操心的。 总的来说,毕业快乐!毕业万岁。 参加完桐桐的订婚喜宴,就可以各奔东西了。 像是一毕业就订婚,准备结婚的,还是极少数的。别说同宿舍的,就是同班同学,在桐桐发出邀请之后,表示都会去的。 因为宴客的规模大,林守道包了特别大的酒店,能同时开一百多桌的那种。当然了,他觉得应该没那么多人吧,但咱总得往体面上办吧。 金家准备的很齐全,该有的都有。 桐桐一身红色长裙子,戴了金项链,金手链,戒指是男女交换之后的对戒,也是很简单朴素的那种。倒是头上有一根簪子是金的,也是最贵的。 因为家里地方小,所有的礼仪都放到酒店。 两边的亲戚也是这个时候才凑到一块的。 四爷和桐桐得去招待来参加订婚仪式的老师、同学,还有之前实习时候的领导同事,更有像是蓝琪、明和,陈广这些人,人太多了,来回应酬且忙不过来呢。 高朋满座的,这阵仗谁见过? 金大妮陪着父母坐着,她丈夫刘建坐在另一边,拉了拉她,低声道:“那一桌那个秃头的……” “怎么了?” “以前省里的领导来厂子检查工作,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见过,那个时候他好像是副主任……咱也搞不清,肯定不是一般人。” 金大妮朝那边看了一眼,“小晔本来就在机关里面实习的。” 谁家实习生人家这么给面子? 金大妮起身去卫生间了,一会子就又回来了,但是坐在同一桌上的林玲却看见了,金家他大姑手腕上的金镯子不见了。 林玲小声跟大嫂说:“怕是人家给的礼要重一些。” 王娥摇头:“没事!今儿本来就是男方求娶,愿意给就给。”女方办喜宴,其他的不讲究。只看喜宴办的好不好就完了。 那边毛晶和毛淼尽量挡着自己妈,因为毛斌陪着那个女人来了,两人俨然恩爱夫妻,不像个样子。 田新阳白了两人一眼:“我早看见了!”今儿大喜的日子,看他们干嘛?她看向弟妹另一边的,是小晔的舅妈吧。 张爱红坐在酒席上,跟方引娣说:“……当时我们嫁姑娘,那可是陪嫁了全套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花不老少呢!当然了,男方给的彩礼也多,给了三万。” 方引娣心说,还真就是处的这么不好呀,冲着坏婚事的打算来的。 她慢慢悠悠的,“那是挺好的!我之前还听人说,那谁家结亲,因为假酒的事掀了桌子,最后愣是要人家陪两千……你说这得是啥人家呀?也幸好咱这亲结的,咱两家都不是这样的人。” 张爱红:“……”只能尬笑一声:“那是!那是。” 田新阳在边上又说:“这男方彩礼三万,陪嫁也不多呀!咋不得给孩子陪嫁一辆小汽车呀!现在有个啥车,也才两万。剩下那一万,置办家电用不了。” 说张爱红昧下了彩礼钱。 张爱红:“……”这家人一点也不厚道,我不在这一桌吃了。 金小妮和李彩嘴笨,一时没接上话,想把张爱红弹压住吧,又没那能耐。这会子只能给敬酒,劝酒。 金家那老太太跟奶奶和姥姥说,“老亲家,你们家养的好姑娘呀!我就稀罕这孩子……” 说了许多的亲热话,等敬酒过来,男方长辈给桐桐见面礼的时候,老太太拿了金戒指和金耳环,另外有一千块钱。 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桐桐不知道,反正她和四爷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金货是假的。 这么多客人,两人没言语,给什么接什么就完了。 然后金大姑给了一个金镯子,一千块钱,那镯子那么宽那么厚,真材实料的。 给的多,但比老两口给的多了那么多,是不是不大合适呢? 金小姑就很尴尬了,之前跟大姐商量过的,一家给两百。因为大国结婚的时间也不长,都是按照两百给的。 这现在咋弄呀? 她只能红着脸,把轻飘飘的红包给递过去。 等到了舅舅家,张爱红从兜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钱,黄色的五十元。 李翠的脸都快气绿了:你姑娘结婚,我给了五十吗?我给的是二百! 李彩给哥哥家孩子是五百,给妹妹家孩子自然也就是五百。 但不管谁给了多少,这订婚的事总算是到头了。等把亲朋送走了,李翠叫把这些收到的拾掇到一块,叫桐桐带上。 桐桐把那假的推过去,“这是两元店里的东西……” 四爷又把金大姑的镯子也给退了,“妈,您给我大姑说,面子有了就得了!心意收到了。”连个礼盒都没有,才从手腕上摘下来的,显见是开始没打算给。 李翠看着这三样东西:给大姑姐退了,这个可以理解,不想太深的来往。但是,那假的是什么意思? 第602章 人生向暖(111)三更 李翠气的够呛,带着东西回来,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老头、老太太、金大妮两口子、金小妮两口子,还有周围的邻居,楼下等了好些。都在说今儿的喜宴办的好,办的热闹,也办的很是体面。 他们先回来了,李翠金子光他们肯定是留在最后的,这不就等的时间长了。 李翠从车上一下来,就黑着脸。 看看!大喜的日子,你家儿子订婚,大家都给你凑热闹呢,你拉着个脸。 老两口子当时就生气了,但到底顾着孙子的面子,先跟着回家再说。 一回来,老两口子往沙发上一坐,老爷子黑沉着脸,老太太手绢一掏,开始哭:“哪里对不住你们了?谁家的儿子跟父母有隔夜仇?小晔订婚,我跟你爸一晚上一晚上的高兴的睡不着,破釜沉舟的掏老本,想着大大方方的把孙媳妇娶进门。” 说着,就手背拍着手心的,“要不是怕丢人,真该叫人来评评理!我这做爷奶的,哪里没做对?给孙媳妇金货,另外一千块钱,抵得上金三事了吧?我俩就是俩没用的老骨头,可我们尽心了呀!” 李翠呵的一笑,把她那个假货放在茶几上,“看看!是您老买的吗?” “是啊!”老太太拿起来看了,然后脸都气白了:“我给的……你不叫媳妇拿,你存的啥心思?” “假的!”李翠冷笑连连,“我是那没见过啥世面的!但人家孩子不是,人家见过大世面,搞化学的……这些金呀银呀,打眼一瞧就知道真假!俩孩子当时就看出来是假的,怕丢人,没言语。临走了,桐桐才说,这是两元店买的,她就不带回林家了!” 说着,就一副气急而笑的样子,“这是幸好没带回去!要不然人家亲家咋看咱?人家那样的姑娘,人家挣那么些,缺你那一对金耳坠金戒指?” 这一连串话说的,不仅是连贯,还气势很足,愣是叫老太太没反应过来:“啥是假的?” “装的还挺像!那您拿回去吧,我家要不起。” 老太太拿了戒指用牙咬,差点没把牙给崩了,咬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手都抖了,递给老伴。 金柱拿到手里看了再看,然后就看向自家这大姑娘:“大妮,你侄儿订婚,这是大事!你把你妈的金货拿去了,说买新的还回来,就拿假的糊弄。” 金大妮一副你说什么的样子,“你说这是我买的?” “这不是你买的?” 金大妮马上站起来:“我买的耳坠是两朵花,想着小姑娘喜欢,专门挑的。我买的戒指戒面上有两个‘囍’字。样子也不是那个样子,是戒环上有个云朵形的金片,金片上刻着字。” 说着,还从包里翻:“这是发票。” 真就翻出拉发票递给金小妮,金小妮看见发票是有名的首饰店里的,“……耳环,七克……八百二十元整……戒指……两个一共是八点三克,九百三十元整……” 金小妮翻来复去的看发票,然后又递给丈夫,发票不像是假的。 也确实不是假的,但这有什么好争议的? 金小妮就问:“妈,你咋不把我姐给买的给人家姑娘呢?”花了一千七八买金货,不算少了,真的很可以了。 老太太的面色一会子青一会子白的:“……”该说什么呢? 金柱看老婆子: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太太指着大女儿:“……她没给到我手里,我买菜回来,看见东西在床上放着呢。” 金大妮点头,“对呀!我要上班,给你送过去,家里没人,我就给你放床上了。咋了?丢了?” 金思明靠在门边,这事怎么说呢? 到底是老太太把真的藏起来了,买了假的想蒙混过关呢?还是大姑本来就没给真的?这说不清了! 要是贼偷的,偷了就完了,哪有那么巧,手里刚好就有假的,还刚好就是耳坠和戒指。 所以,只能是老太太和大姑她们母女中有人说了假话。 大姑买了真货,但谁能证明大姑把真的给老太太了? 老太太说床上放的是假的,谁又能证明这假的不是她替换下来的。 这要不是桐桐把这玩意还回来了,这事谁能戳破?时过境迁之后再去提,那就叫挑事。 两人估计谁也没想到林雨桐泼辣到这个程度,假的就是假的,半点都不糊弄面子,一把给揭开了。 现在好了,老太太和大姑母女俩,看你们谁说谎了。 金大妮眼泪都下来了,“妈,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亲侄儿结婚,我能作假?我给的金镯子可是真材实料,我会办下这个事?” 是啊!金大妮给的镯子是真的。人家没有舍不得呀! “我那镯子可是实心的,九十九克,按照九十块一克算,那可是九千块钱的东西,我这心还不实诚?要是你跟我爸这么想,那可太伤人了。” 老太太百口莫辩,只能说:“报警!这肯定是有人偷了。必须报警!” 那就报警嘛! 警察来了,听了来龙去脉,然后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但肯定也不是贼偷的! 贼要是偷,拿了赶紧走都来不及,还给你弄个假的替换? 所以,只能是母女俩有人说谎了。 但找不回来,也没有证据证明谁说谎的情况下,不能挑拨人家一家子嘛。 因此,只能说:“案子我们会侦破,有结果了会通知你们!大喜的日子,都是真心祝福新人的!不要闹意见,心是真的就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到这里就不了了之! 李翠把金大妮的金镯子塞过去,“小晔说了,走个面子就成,东西就不收了!” “咋不能收,我是他大姑,大姑给的有啥不能收的。” 李翠坚决不要:你们母女回去慢慢算账,我不掺和! 可金大妮还就不收回这个镯子,她把镯子给老太太一塞:“我有啥舍不得!这镯子给你,省的你看我跟看贼一样!你那边我再也不去了,我也去不起了……” 说着,一边哭一边走,直接出了门了。 金思明:“……”这不对吧!他赶紧喊:“大姑,你这样可不对!你不去我爷奶那边是啥意思?我爷奶不是该你赡养吗?给了个金镯子,值个九千块钱,你这就不管了?” 金大妮哭的特恓惶:“你奶拿我当贼,我还咋去?你放心,赡养费我给!反正是再不去!” 说完,就喊刘建:“走啊!当贼没当够?” 人家两口子走了,李翠的眼睛瞪那么大:老人年纪大了,要的就是有人在身边照顾。要是给赡养费,是自家给不起?还是谁给不起?再说了,老两口还是有退休金的,他们生活有保障,他们缺的是有人照顾。 这个大姑子可真有意思,这么一甩,没她的事了。 转过脸来看见婆婆一副要放声大哭的样子,她立马道:“我家今儿有喜事,要哭回去哭去!”这里不是你家,少在我家哭丧,晦气! 金小姑戳了戳丈夫,“回吧,不是还有事呢吗?” 嗯!回! 金小姑给人做保姆,小姑夫包大兴平时在工地上,俩孩子挺懂事的,都有自己的事。虽说不富裕吧,但这几年也确实踏踏实实挣下钱了。 以前是公婆是病秧子,拖累的厉害!可前年冬天,老两口都去世了,家里省了很多开销。两口子干的活都是包吃包住的活,他们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开销。 像是雇主家的衣服鞋子啥的,旧了给金小姑,她也不嫌弃。 两人攒了两年,金小姑又从雇主那边预支了两年的工资,买了一套四十七平的小两室。她家的大姑娘包圆跟桐桐同岁,今年都十九了,在雇主家的服装公司里干活,做保洁。她家的小儿子叫包全,在工地上跟着师父学开吊车呢。不挣啥钱,但是包吃包住。 这种情况下,金小姑当然不愿意生活上照顾老两口了。你们就是把那小房子给我,我也不要!那房子卖不上价钱,有照顾你们的时间,我在雇主家好好干,把人家的孩子当回事,照顾的好好的,人家不能亏待了咱。 我家四口人挣钱,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犯不上掺和这事嘛! 于是,干脆利索的——溜了! 金子光拍打着额头,他是喝多了。 这会子撵老两口子:“我觉得咱这条件,家里出小晔这么个孩子……那是祖上烧高香了!能娶回来那么个有本事的……这得是祖上救过哪个大罗神仙的命,咱才有这个运道。多好的事呀,你们要来塞我一口苍蝇!我到底咋你们二老了?” 不是这么回事!真不是这么回事! “我没出息,你们对着我大姐溜须,看人家日子好……”金子光说着眼泪都下来了,“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说着,连连摆手,“走吧!回去吧!肯定不能叫你们饿着冷着……再多的我也照顾不来!老二结了婚,我们得照看孙子!还有老大等着结婚……我这事多着呢!” “儿啊,小晔是咱金家的根子,真没有想马虎的意思……” “走吧!走吧!已经把人丢到亲家那边去了!”金子光说着就喊李翠,“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咱过去赔礼去……”说完又说大儿子,“明儿店里开门……你进货了没有?” 反正就是我们家很忙,都要出门,家里不留人:走人吧! 高高兴兴的给孙子订婚,真就是非常用心的准备了,可却闹成这个样子。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哭,“大妮这孩子,是把咱的心给亏了……” 做父母的对她是十个头,她对父母就没有心! 第603章 人生向暖(112)一更 金家上门道歉,林家也没人在意。 这就是知根知底的好处,家里那点事,各人都是啥样的人,大家都知道。所以,好像出了这样的事,接受起来特别容易。 那样的人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但等金家人走了,田易阳还是说桐桐:“金大妮这种人,你得离她远点!别管你有能耐没能耐,沾上了她就得吸血。你要是没本事,她吸了还嫌你的血是腥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把她撕不下来。” 知道!知道。 田易阳一边整理礼簿,一边道:“她是压根没想着你们能惊动那么些有头有脸的人。要不然,她不能给买假货糊弄老头老太太去。那肯定是得买最好的,然后再把这这功劳宣扬的人尽皆知,好叫你们俩念他们的情分。不过是坐在宴席上了,一看那阵仗,不对呀!这才撸了手镯想交好!你看人家那穿戴,可见这几年人家日子富裕着呢。你有钱人家未必看的上你,且懒的巴结你。但有权就不一样了。” “您倒是看的清楚。” “我又不糊涂。”田易阳嘴角瞥了好几下,表示对金大妮的不屑,“她自己的能补救,可给老太太准备的的那个假货,这个补救不了了!那咋办呢?干脆就不认,倒打一耙,顺便把伺候老人的活给推了。你想啊,就金家老太太那样,那是好伺候的?今儿腿疼,得去医院查查;明儿腰疼,又要上医院。你是去呀还是不去?” 桐桐‘嗯’了一声,“她家俩儿子,老大结婚了,看她家那大儿媳妇像是怀上了,也该忙起来了。添了孩子,肯定要照看孙子。” “可不就是这道理!”田易阳啧啧,“金家老两口子,麻烦着呢!肯定是要比一般的老人作。听人说,金家这老太太能说会道的……” 这是肯定的!没有老太太宣扬,李翠的恶名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的:“这种老人,也不是金大妮想甩开就能甩开的!”瞧着吧。 果然,老太太第二天就上刘建工作的酒店去了,刘建在酒店的后厨做大厨,手艺肯定是不差的。但是,好厨子多了,不只是你的手艺好,对吧? 你家这老太太来了就往酒店一坐,要见经理,说是员工有问题,得找领导来管。 可现在都啥年月了,还当是以前的老企业呀,领导无所不管,啥都得处理。都是打工的,生意做不成,客人投诉,经理也倒霉。 人家让刘建:“你先回去处理家事,家事处理完了再说。” 那得抓紧处理,要不然再回去,未必还有自己的位置。 金大妮去找老太太,站在院子里哭,叫人家评理:“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没?” 老太太坐在门口摇着蒲扇:“那你的意思,我再找你领导?” 金大妮:我不得下岗? 老太太往摇椅上一躺:“……当时说好的,你养老!那你就好好的给我养老。我找姑爷,那是有找姑爷的道理!当时占了房子,立下字据,我没法跟自己个的姑娘算账,我还不能跟姑爷算账了?现在你们是有钱了,当时呢?不能因为现在用不上我这老东西,就说当时叫你占的少了。这不是一码事!” “你搅和的他把工作丢了,对你有啥好处。” 不丢工作,我又有啥好处呢? “他换了工作,我看你到哪去找?”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我找不到,公安还找不到?我告去呀!” 金大妮跪下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妈,你这是不想叫我活呀!” “你说这话丧良心。”老太太指着外面,“找人打听去,看谁信你的话?我要是去告,多的是证人!人家法院也会调查,不管是单位还是周围的同事,你看法院咋判。” “那你到底想咋?你到底是想咋?” 老太太不说她的要求,只道:“孝心这事,看你嘛。” 意思就是:你不叫我满意,我还闹。 金大妮真被整的没脾气了,家里大头的收入来自于刘建,频繁换工作,永远都是新人,人家给不了你那么高的工资的。 她转身就走,找妹妹哭诉。可金小妮在雇主家,只说接电话不方便,直接给挂了。 然后又找到弟弟家的店铺,跟弟弟哭诉:“哪有这样当父母的?” 你不自找的吗? 李翠转过身偷笑:折腾我的时候你背后偷着笑,现在咋不笑了呢?那日子过的,差点没把人给逼疯了。轮到你了,你受着吧。 金大妮哭了半晌,这才以商量的口吻说:“要不,咱三家一家出点钱,找个保姆。” 没人理她! “我拿大头,你们添点,是个意思就行。” 还是没人理她。 金大妮转身推着自行车走人了,一边走一边哭。 然后第二天老太太又去刘建工作的地方,天不亮就坐在酒店的大堂了,她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坐着。服务员给刘建打电话:“赶紧的吧,要是叫经理撞见了,怕是干不成了。” 刘建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他埋怨金大妮:“你到底能不能管你妈呀!” 两人打车过去,好说歹说的把人哄回来。 没法子呀,刘建打算把两个三十来平的房子都卖了,给俩老人买大一点的房子。但是买出这一片肯定不可能,这里距离人家儿子孙子近,就是以前的老房子,有人想置换房子,就把老房子往出卖。 他应承了这个事,保证一个月内办妥当,这才把老太太给安抚住了。 转天桐桐下班回来,进小区的时候,金大妮在边上疯狂摆手。她只当没看见,继续走她的。 停了个车的工夫,人家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一脸的笑意:“桐桐呀,大姑跟你说句话……” 桐桐站住脚,靠在车上,“啥事,长话短说。” 金大妮话没出口,眼圈先红了,“家里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 嗯!然后呢? “当年那穷的没法子,我也是一时糊涂,心里不是不后悔!养老人呢,这是当时说好的。在这事上呢,我也不反悔!该出多少钱,那我肯定不马虎。” “从来就不是钱的事呀!”桐桐打断了她,“赡养是两层意思,一个是得满足物质需求,一个是对其生活提供帮助。这咋还分开论呢!就现在这,不拘谁家能短了老两口吃喝吗?就他们自己个的退休金,那也不至于。关键在于对生活提供帮助!如果不能,那不就是没尽到赡养的义务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要是自己不能生活,雇保姆也行……” “那你跟老人商量,怎么着都跟我商量不着。” 金大妮就道:“你看,我有工作,家里马上添孩子……确实是忙不过来。” “带着一起住,老太太还能给你帮忙!”桐桐看她,“哎哟!您不愿意带着他们一起过呀?” 谁愿意呀?金大妮把话往明白的说,“老太太搅和的我们没法上班,但她要是老这么闹……我这要是没法子了,就得……” 桐桐一下子笑出来了,“就得什么?找我们单位,闹我们!叫人家知道我们不孝顺,是这个意思不?威胁我?她威胁你,你威胁我,想叫我辖制老太太?办法还挺好的。”她说着就冲她笑笑,“去吧!我还是名人呢,你直接联系媒体记者多好!” 说完,直接走了。 金大妮:“……” 桐桐嗤的一笑:学老太太都没学到精髓!老太太只惹惹的起的人,且惹的很有分寸。闹你,但不会真闹的厉害了,搞的没法收场。 回家来,田易阳赶紧问:“说啥呢?”刚才在窗户上可看见了。 “没事!”桐桐拿电话打给四爷:“你大姑威胁我,说要找单位领导告状。” 四爷就笑,“好!知道了。” 当天,刘建被经理通知,今儿给他结算工资,可以走人了。 刘建不明白:“老太太不来!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老板亲自交代的……”经理左右看看,“肯定不是老太太的事,老板说了,他不喜欢没有分寸的人。” 啥意思呀?我咋没分寸了? “行了!就这些了。”不仅他被辞退了,他家小儿子也辞退了。 一回家,就听见大儿子说,小吃城那边的黄金铺位到期后不续租了。做生意其实很邪乎的,在这个铺子做的好,旺!换个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找这个铺子不容易,好容易踏实下来了,这又得挪地方。这要挪的好还罢了,就怕一挪,又是店铺转让费,又是装修的开销,要是生意不好,之前赚的可就真陪进去了。 金大妮这才觉得不好:哪有这么巧?一天里就出事了。 她咬牙切齿,“我找她林雨桐去!” 一家子都奇怪:“找人家干嘛呀?” 金大妮:“……我就是去说说!别由着老太太坑咱。他们要站干岸看热闹,我也有法子……” 刘建抡起胳膊,一巴掌扇过去:“你疯了?”他们跟陈广掺和,那陈广是什么呀?白的黑的,两脚踩着呢,“不是跟你说了,好好的处吗?” “明知道处不好,那又何必!一家子软硬不吃的,谁也不是贱皮子!” “那你就敢威胁人家呀?” ……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老大家的媳妇戳了戳丈夫,朝屋里指了指,两口子进屋去了。 这媳妇就说:“这事说实话,可真不怪人家。搁谁……谁不得生气呀?” 大国问说:“那你说咋弄?” “咱是咱,你妈是你妈,咱去道个歉,这个事就过去了。到期才不租了,这不是没到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