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我换嫁后,嫡妹悔断肠了》 第1章 姐妹双重生 “等下见到老爷夫人,一定要记得问好,嘴巴要学得甜一些,知道吗?” 杜姨娘轻摇手中的团扇,一遍遍叮嚀自己的女儿寧明歌。 两人自小园经过,一团芍药开得正盛,洒金的树影下有几只蝴蝶飞过,勾走了寧明歌的视线。 寧明歌敷衍著:“嗯嗯,知道了。” 杜姨娘一扇子敲在女儿头上,恨铁不成钢:“王家那边和我通过气了,应该这几日就要来下聘了,你若能把老爷夫人哄好,多多给你点嫁妆,我也就放心了!” 寧明歌盯著蝴蝶恍神,低喃道:“多少嫁妆算多呢?” 前世她拿到的五百两白银和八抬嫁妆,算姨娘口中多多的嫁妆吗? 这点嫁妆。 可填不满王家的无底洞。 王世坤上有吃药的老母亲,下有两个待嫁的妹妹,一个年不满八岁的小弟,寧明歌一嫁过去就要操持一大家子。 算算时间。 距离王世坤高中,还有两年半! 前世,中榜后的王世坤入了翰林,在清水衙门里又穷了十年。 这捉襟见肘的日子,直到王世坤成了工部侍郎才到头。 而这个时候。 寧明歌已经四十六岁了。 娇憨俏丽的少女,熬成了满头髮白的老妇人。 眼见家中上千亩水田就要秋收,名下十六间商铺、三个林子的收益等著她盘点。 她睡了个午觉,睁眼回到了自己出嫁前。 寧明歌感到深深的绝望。 穷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知道自己还要穷三十年。 和这比起来。 寧明歌已经没力气计较那多一抬少一抬的嫁妆了。 母女二人来到厅外,杜姨娘规矩站好,等待老爷夫人传唤。 厅內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著寧家嫡女、寧嘉善的哭声。 寧嘉善的妆面被泪水所化,她狼狈地扑在母亲怀里:“我不嫁!我这一辈子,只会嫁给怀之哥哥!” 寧志宏额上的青筋在跳,在这个家里,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我们寧家结亲的对象,只能是梁国公的嫡子,他梁怀之是嫡子吗?” 他以前或许是! 但现在,梁国公嫡子另有其人。 一个月前,梁国公府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丑闻。梁国公曾经的外室,为混淆嫡庶血脉,將梁国公家中的嫡子换走。 金尊玉贵养在国公府的梁怀之,是外室所生,庶出血脉。 真正的梁国公嫡子。 流落乡野十几年,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莽夫,被找到的时候,据说一身猎户打扮,提著猎物刚从山里出来。 寧嘉善眼神倔强到可怕。 除了她,没有人懂怀之哥哥今后的成就。 前世,她就是听从了父亲的这番话,嫁给了国公府嫡子梁靖那个莽夫。 可她嫁进梁国公府迎来的是什么? 国公夫人,她的嫡亲婆母,依旧视怀之哥哥为亲儿子。 因为她婚前的换嫁对她不冷不热,任她在国公府被那群踩低捧高的下人们作践。 她还要眼睁睁看著昔日的青梅竹马另娶他人,与对方琴瑟和鸣。 整个国公府的资源,只倾向於梁怀之一人。 国公夫人的弟弟,梁靖的舅舅说得很对:“血脉关係又如何?我已经在怀之身上倾注了十几年的心血。金钱、人脉、关係砸进去无数,现在要我换人,我做不到。” 梁靖,是梁国公府嫡子。 更是弃子! 她也曾自暴自弃想过和梁靖那莽夫过一辈子。 可梁靖做了十几年的贱民,和清冷温柔如皎皎明月的怀之哥哥不同,他粗鲁、不求上进,更当她这个妻子只是摆设。 婚前她是寧家上下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婚后成了枯坐闺房的木雕泥塑。 害她婚后早早撒手人寰。 再睁眼,她已重回到出嫁前。 梁怀之妻子的位置、国公府滔天的权势富贵。 这一世,她寧嘉善都要拿回来! 寧嘉善向母亲施以求救的眼神。她一早就和母亲说明了利害关係,只求她能在这时候开口帮她说说话。 周萍夹在父女之间左右为难,又想到女儿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 都是做母亲的。 她与梁国公夫人易地而处,她也会继续偏心那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庶子。 梁怀之那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知根知底。 她更愿意要梁怀之这样的女婿。 周萍:“老爷,消消气,你姑且听听闺女是怎么说的。” 寧嘉善趁机爬起来,挽著父亲的手,安抚道:“关於婚事,梁国公是怎么和爹爹您说的?是他提出的换亲?还是爹爹您自作主张?” “这——” 寧志宏摸著鬍子,掩饰自己的尷尬。 换亲是他自己的想法。 寧嘉善:“像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爹爹不妨打听一下,他们为两位公子准备的聘礼,各是多少!” 寧志宏狐疑地看著自己的女儿,这是他那不懂事的女儿能说出的话? 但不得不说,寧志宏被说服了。 寧嘉善篤定道:“怀之哥哥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府的嫡子,临成婚前才告诉他是抱错,为了补偿他,梁国公夫妇一定会准备好足够的金银,为他婚后的生活铺路。至於梁靖——” 她曾得到过的。 一万两白银,加十抬布匹、家具这样的日用品。 只有这些! 还不到整个国公府財富的九牛一毛。 寧志宏忍不住问:“若梁国公非要为嫡子求娶,怎么办?” 寧嘉善:“我们寧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让庶姐嫁给梁靖,我们姐妹同嫁!” 寧志宏被她大逆不道的话气极,梁国公府还想再让他搭进去一个女儿? 周萍则劝说道:“国公府嫡子梁靖的婚事是一大难事,不然国公爷为何要压著我们寧家让嘉儿嫁过去?嘉儿这主意好……” 杜姨娘急忙拉著女儿往回走,接下来的话可不是她们母女能听的。 寧明歌被杜姨娘拽著的手生疼,对方丝毫不觉。 她知道姨娘气不过。 王世坤已经是姨娘能帮她谋划到的最好人家了。 为了能让她顺利出嫁,姨娘甘愿低头服小了十几年。 杜姨娘安慰女儿:“明儿你別怕,老爷不会答应的,我这就去求老爷!” 寧明歌没有姨娘那么乐观。 她脑子里划过刚才几人的对话。 嫡母周萍替寧嘉善说话,她必定是偏向自己亲生女儿。 爹爹是个软耳根,不能指望。 寧嘉善—— 非梁怀之不嫁?前世可没这事。 变故就在寧嘉善身上。难道她也重生了? 心中有了疑问,寧明歌需要求证,她哄著姨娘:“姨娘別急,我去妹妹那里打听打听。” 第2章 换婚,得加钱 寧嘉善正对著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她轻轻抚摸镜中这张脸。年轻就是好,竟一丝细纹都没有。 丫鬟来报,说是寧明歌来了。 “她来做什么?” 前世一次宫宴回去路上,寧嘉善曾见过庶姐一家。 寧明歌当时喝了酒有些失態,歪在丈夫的怀里,身边围著年纪不大,却贴心关心她的小姑子们。 那种和乐氛围刺痛了寧嘉善。 同样是嫁人。 凭什么寧明歌就能有一家子人围著她转。 明明出嫁之前,寧明歌只是个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庶女! 寧嘉善不耐烦想挥手赶她走,忽然改变主意:“让她进来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等寧明歌进门,寧嘉善回首打量自己的这位庶姐。 前世自己虽然在公国府过得不如意,但好歹金尊玉贵地养著。 庶姐则不同。 她丈夫一家穷得很。 婚后没几年,寧明歌操持一家生计早早生了白髮,双手更因为常年干杂活形如枯木。 庶姐从小比她能吃苦。 上辈子王家的苦都吃下来了。 这辈子若是嫁到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去,庶姐应该给自己跪下磕头才对! 寧嘉善的笑容格外灿烂,招呼道:“是什么风把姐姐吹到我房里来了?” 寧明歌:“听说不久梁国公府就要来下聘了,我是来恭喜妹妹的。” 寧嘉善故意把话题引到寧明歌身上,“应该是我们姐妹同喜,姐姐也是好事將近了。” 寧明歌装作没听懂,羞涩道:“妹妹你也听说了,姨娘帮我寻了一个姓王的读书人,这两天她还托母亲去打听了。” 寧嘉善回忆去世前,寧明歌丈夫刚调任工部,想来前途不会差。 当然,她才不会告诉寧明歌这些。 寧嘉善道:“王家太穷了,你不能嫁!” 寧明歌诧异道:“可是姨娘说,那王书生很有学问,未来前途无量。” 寧嘉善不耐烦挥手打断她:“那些都是虚的,等王世坤从翰林出来到工部,你都蹉跎得不成样子了。” 寧明歌露出瞭然神色。 果然,寧嘉善也重生了。 母亲不可能向寧嘉善细说王世坤的事。 她从进门起就只说对方是个姓王的书生。寧嘉善却连王世坤的升迁路径都知道。 前世,她和王世坤夫妻三十年,有一个死结始终解不开。 寧明歌不能生育。她当牛做马,换来的是王世坤发跡后一个接一个往家里纳妾。 男人鬆了裤带子,她就收紧钱袋子。 她和王世坤的那点夫妻情分,早就消磨光了。 这辈子换嫁到国公府,也不是不行。 至於梁靖—— 他纵有万般不是,有一点足以胜过全部。 寧嘉善曾亲口告诉她一个关於梁靖的秘密。 梁靖,他!不!行! 懒牛耕薄田,她和梁靖怎么不算绝配! 寧嘉善不知寧明歌正在分析利弊,继续道:“比起王书生,我这有一个更合適姐姐的人选。” 寧明歌推脱著:“妹妹別开玩笑了。” 寧嘉善:“姐姐你应该也听说过梁国公家嫡庶抱错的传闻吧。怀之哥哥是庶出又如何,我们两个青梅竹马,我是不会嫁给梁靖的。不如姐姐替我嫁了吧?” “这怎么行!我一个庶女,怎么攀得起国公府的高枝!” 试探寧嘉善的目的已经达成,寧明歌转身就走。 换亲这事,利不在她,没必要上赶著。 寧嘉善著急追出去哄:“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和怀之哥哥情比金坚,你就捨得拆散我们?” 寧明歌一把挣脱寧嘉善,“妹妹可別给我扣帽子,换嫁这种糊涂事,你別拉上我!” 寧嘉善:“五百两!我给你五百两私房钱,总行了吧?” 寧明歌没应她。 寧嘉善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了,可现在是她有求於人。 寧嘉善:“再加一件珍珠衫!” 寧嘉善有一件精美的珍珠衫,上面的南珠颗颗浑圆,她极其宝贝,在寧明歌面前不止炫耀过一次。 寧明歌:“可是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嫁之事,需得父亲母亲做主才是。” 寧嘉善大喜过望,庶姐这是鬆口了? 姐妹二人推搡间,没发现站在院子门口的李嬤嬤,她轻咳一声,“大小姐,夫人有事找您。” 寧明歌心如明镜,母亲这是说服了父亲,换嫁已成定局。 果然周萍见了寧明歌,第一句就是:“你和王家的亲事,我已经做主回绝了。” 寧明歌故作错愕:“母亲,为什么?王家过几日就要来下聘了!难道妹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您和父亲想要让我换嫁到梁国公府?” 周萍:“看来嘉儿已经告诉你了?” 寧明歌的泪水一下就下来了。 这眼泪是她硬挤出来的,她还想为自己做最后一搏。 “母亲,都说好女不嫁二夫,退了王家的亲,改嫁梁家,女儿今后怎么抬得起头?” 周萍:“混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王家的亲事,不过是姨娘和对方私下口头约定,交换过庚帖,合过八字没有?” 周萍看著哭泣的庶女,若没有梁国公府嫡庶混淆,明歌与王世坤的婚事,嫁了也就嫁了。 可惜,为了她的嘉儿,明歌必须同嫁梁国公府。 先给了一大棒,现在该轮到吃颗甜枣了。 周萍柔声道:“我是你嫡母,总不会害你。那王家太穷了,哪里比得上樑国公府的富贵。” “你嫁给梁国公嫡子梁靖一事,是老爷和我一起的决定。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日后要记得和嘉善同气连枝。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二十抬嫁妆,五千两现银。回去和你姨娘说一声,这段时间不要出来走动了,安心备嫁吧!” 寧明歌擦乾眼泪:“是!” 她一番做戏不是毫无用处。 主母为了面子,也为了补偿她,嫁妆上不算苛刻,至少提到了前世寧嘉善明面上的数。 回到院子,杜姨娘已经哭得梨带雨:“你这傻孩子,怎么明知是火坑还往里面跳,寧嘉善不要了丟给你的,那能是什么好东西?” 寧明歌捧著杜姨娘泪盈盈的脸:“姨娘,这眼泪可別停下,等下父亲来咱们院里,这一池的眼泪,我还想再换个一千五百两银子呢!” 换嫁已成定局,她们母女谁也改变不了。 不如趁机多要点嫁妆,机会只有一次! 一头牛才扒两层皮? 那怎么能行! 小院窗外的香樟树上,无风自动。 很快一个人影从树上越至房顶,消失在小巷中。 —— 梁靖看著自己派去寧家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问:“寧家可有退婚的意思?” 探子:“没有,但是寧家准备姐妹同嫁。 嫡出的寧嘉善嫁给梁怀之。庶出的寧明歌嫁给主子您!” 梁靖笑了,这是准备用个庶女打发他。 “那个寧明歌性子如何?” 探子:“她似乎有些贪財?” 梁靖倒是没有不喜。 贪財的人多浅薄,同时也意味著好掌控,並不是坏事。 他问:“如何贪財?仔细说说。” 探子:“主子您的婚事,是寧嘉善卖给寧明歌的。” 探子小心抬了抬眼,见面前的人没发怒,继续道:“为了让寧明歌答应换婚,寧嘉善、寧夫人、寧老爷各出五百、五千、一千五百两!” 梁靖气笑了:“这么说我还挺值钱?” 第3章 这个娘子娶得不坏 梁国公府。 梁怀之跪在客厅中,双手高捧著藤条,朗声道:“父亲、母亲,请你们责罚孩儿吧。” 梁国公夫妇诧异地看著面前的儿子,“怀之,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怀之眼中隱隱有了泪意:“这些年来我鳩占鹊巢,抢走了大哥的身份,现在本该將属於大哥的一切物归原主,可是唯独嘉善,她与孩儿青梅竹马,小时候更是救过我的命,我这辈子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还她一世之恩,可…可…” 说到最后,梁怀之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以头抢地,一遍遍哭诉自己错了。 梁国公夫人的泪跟著落了下来,她哀求地看著丈夫。 那毕竟是她养大的孩子。 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他第一次学步、第一次开口唤“母亲”、第一次求学离开家中。 “老爷~” 梁国公不忍地闭上眼睛,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梁怀之这块肉,长在他们夫妻心口啊! 梁靖只是冷冷看著上座的双亲。 他也在等父母的决断。 自己这庶弟真有意思,一大早就领人来看他演这一齣戏。 周管家匆忙奔来,打破僵局,“老爷,寧家来信了。” 梁国公拆开信封,快速扫过上面的內容,长舒了一口气。 及时雨来了! 梁国公激动道:“嘉善那个傻孩子,在家水米未进三天,非怀之不嫁,寧家来信说这门亲事不换,寧家大姑娘二姑娘一同嫁进我们梁国公府!” 梁国公夫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后想到另一个儿子也在这里,尷尬笑著圆场,“嘉善与怀之的亲事不变,寧家再嫁……大姑娘就许给靖儿你,你看如何?” 梁靖听著母亲要撮合他与一个连名字都喊不出的姑娘成婚。 满不在意道:“隨便!” —— 寧府,五日后。 徐管家三步並作两步奔来大厅报喜:“老爷,梁府下聘的队伍已经出发,是梁府的舅老爷亲自带队。” 自那日寧家提出姐妹同嫁,梁国公府焦心多日的问题迎刃而解。 梁国公不仅將寧志宏视作上宾,还允诺绝不会亏待他们看著长大的寧嘉善。 至於国公府那位刚找回的嫡子。 梁国公只字未提。 春四月,芍药开满城。 顺天城中穿过一条红色长龙。 梁国公一对昆玉兄弟,迎娶寧府並蒂姐妹,顺天城居民们都来沾这喜气。 有人惊嘆:“这下聘都这么大阵仗,等到成婚那日,要风光成什么样子?” 知情人道:“这可是一等公爵家的兄弟双双成婚,没看见一前一后两队聘礼。” 隨即他又意味深长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一前一后,一厚一薄两份聘礼,各自对应的是梁府的哪位公子。” 这话里一听就有八卦,周围人都竖起耳朵。 “哦,这里面难道还有別的说法?” “你还不知道?梁国公前段时间出了一个丑闻,传闻有人混淆国公府嫡庶血脉……” 城中的风言风语丝毫没有刮到寧明歌所在的偏僻小院。 杜姨娘比寧明歌紧张得多。 她烦躁地绞著帕子,一遍遍徘徊在院子门口,脑袋不住向外张望。 杜姨娘派出去打听的小丫鬟小跑回来,带著尷尬神色:“大小姐,梁国公府给您的嫁妆,一共就十抬。” 寧明歌毫不意外:“知道了,你去忙吧!” 忽然一个面生的丫鬟,迈入小院。 她双手托著一个木托盘,托盘上老实绑著两只头戴红的大雁。 那丫鬟盈盈一礼,脆生生开口道:“奴叫喜儿,是梁国公府上,梁靖公子身边的丫鬟,这对大雁是我们公子亲自捉来,送给寧明歌小姐的聘雁。” 杜姨娘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这找回来的国公府嫡子,真是不知好赖!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出身是不是! 还亲自捉来一对大雁。 显得他多能耐! 寧明歌则是好奇地看著丫鬟捧著的喜雁。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见到活著的大雁。 上一世她嫁给王世坤,下聘用的喜雁是一对木头大雁。 寧明歌笑著回:“现在四月天,大雁都已经北归,能捉来这一对活的大雁,想来要耗费不少功夫,梁公子有心了。” 这对大雁透露出太多东西。 国公府位高权重,下聘需要一对活大雁,自然有无数人排著队双手奉上。 梁靖却需要亲自去猎。 联想梁府送来的十抬聘礼。 这位嫡子在梁国公府的处境,显然不好。 不过,前世有关於梁靖的传闻有一点没说错。 他是个猎户。 而且是个极好的猎户! 梁靖用这一对亲手猎来的大雁展现了他的诚意。 手捧大雁的丫鬟听到自家公子被夸,嘴角咧著,笑盈盈十分討喜。寧明歌让身边人看赏。 徐管家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小院中的和乐。 他的目光直盯著喜儿手中的大雁。 徐管家道:“大小姐,您的这对大雁,可能要借给二小姐用一下。” 杜姨娘先一步跳了出来:“徐管家,你说的是人话吗?聘雁这东西,是能借走的吗?” 寧明歌敏锐地察觉到是出事了。 她脑海中闪过一段回忆。 前世寧嘉善婚后鬱结,母亲曾命她前去探望。 寧嘉善一见到自己,就开始大倒苦水。 说梁靖克她。 从他保不住聘雁、到这些年对寧嘉善不冷不热,最后更是將梁靖“不行”的秘密脱口而出。 看来与上一世一样,梁怀之的那对聘雁出了问题。 这是大不吉利。 梁府的舅老爷是怎么做的? 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借走了梁靖亲手打来的这对聘雁。 这对大雁,她留不住! 寧明歌全身紧绷著,发出冷冽气息。 梁靖是个夹生的嫡子,她是寧家的庶女,现在连一对聘雁都要紧著梁怀之? 凭什么! 梁国公府的人,偏心偏到狗肚子里去了! 寧明歌没有正面回答徐管家,借还是不借,只是问:“妹妹那边的聘雁,是死了一只,还是一对!” 大小姐这话真是敢问! 聘雁,不管是死了一只还是一对,都是天大的不吉利! 徐管家硬著头皮道:“一只!” 寧明歌:“你给梁府舅老爷递个话,就说他与我这小辈第一次见面,开口就要借走我的聘雁,作为长辈,怎么也要给个压岁红包!不多要,就两千两!” 徐管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小姐这是趁火打劫,一对聘雁而已,竟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两。 寧明歌:“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去传话!” 杜姨娘:“明儿,你疯了!” 寧明歌向喜儿招手,示意她把那对大雁交出来。 喜儿有些不肯:“寧小姐,您真的要把这对大雁借出去?” 寧明歌没法向她解释,这对大雁无论如何是留不住了。 只是。 她也不会让对方拿得太容易。 寧明歌预料得没错,徐管家去而復返,身边跟著夫人身边的管教李嬤嬤。 李嬤嬤:“大小姐好没规矩,竟敢越过寧家和梁家舅老爷要压岁钱!夫人教您的规矩都白学了?” 寧明歌没有把李嬤嬤的恐嚇放在眼里。 前世寧嘉善背后还有寧家撑腰,她的聘雁让了吗? 让了! 可她在梁国公府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寧明歌懒得与这些人废话! 她夺过喜儿手中抱著的大雁,狠狠拽住一只大雁脖子上的大红。 大雁挣扎地扑腾几下,在她手里断了气。 李嬤嬤捂著脸发出尖叫。 寧明歌將死大雁往徐管家身上一扔,冷声道:“拿回去给梁家舅老爷回话,大雁绑得太紧死了一只。 剩下这只大雁,一口价,五千两!” 言下之意是。 不给钱,寧明歌不介意剩下这只聘雁也死在她手里。 至於下聘礼上喜雁死了,算不算沾了晦气,寧明歌根本不在乎。 晦气? 没钱才是真晦气! 徐管家哆哆嗦嗦捧著大雁尸体,快速离开了院子。 寧明歌的视线剐过李嬤嬤,对方识相地闭上嘴,整个小院针落可闻。 —— 喜儿回到梁靖那回话的时候,已经换去丫鬟的衣裳,换回黑色劲装。 她手中捧著熟悉的木盘。 原本那对活的聘雁,变成一堆银子。 梁靖听完喜儿的回话,才真正意识到,先前的暗卫没夸张。 寧明歌贪財,且不要命! 梁靖:“你说她还托你带话给我?” 喜儿点头道:“寧小姐说您费心送去的大雁她很喜欢。大雁她留下了,银子一人一半,穷家富路,主子您多点银子傍身总没错!” 梁靖颇为意外。 寧明歌发狠换来的银子,竟有他一半? 托盘上放著一叠银票,五张二百两、十张一百两。 碎银子一百两左右。 近百个绑著红色如意结的珍珠,从成色来看,应该是从寧嘉善那件珍珠衫上拆下来的。 还有几十串红绳串好的、二十文一串的铜钱。 梁靖只一眼就看出对方口中说的穷家富路並不是作假。 大额的银票贮存起来。 碎银子用来日常销。 珍珠和铜钱当做打赏的喜钱。 方方面面,他这位还未见过面的未婚妻,都帮他考虑到了。 梁靖从托盘上拾起一颗浑圆洁白的珍珠,视线越过珠子飘向远处。 他这个娘子。 或许娶得不坏。 第4章 嫡母赐的茶是让人不孕的 “你现在真是胆子大上天了!还没嫁过去就敢和国公府的舅老爷叫板!” “开口就是五千两,谁给你的胆子!谁!” 寧明歌灵巧地躲过杜姨娘的一记打,顺便接过她手中的甜汤。 红豆汤入口。 寧明歌直接吐了! 她皱著脸撇开话题:“姨娘,这红豆汤怎么一股姜味?” 杜姨娘给了她一个眼刀子,示意她敢再吐出来,下面这一巴掌寧明歌绝对躲不过去! 杜姨娘:“这是特意给你补身子用的,胶生薑红豆汤,姨娘的秘方,连著吃到你出嫁,保准你三年抱两个!” 就是再吃三年,她也抱不上娃! 寧明歌看著姨娘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忍拂她好意,只能捏著鼻子继续吃。 只是,这未免也太难吃了! 胶腥气,生薑冲鼻! 明明是美味红豆汤的样子,却如此表里不一! 寧明歌:“这东西比药还难吃,姨娘不如给我开几副药得了!” 杜姨娘嗔怒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哪里能受得住那种虎狼之药,药补不如食补,碗底的那些都给我喝完!” 说到虎狼之药,杜姨娘想到女儿即將要嫁给国公府嫡子。 那可是夫人这样有手段的人,都不敢让亲生女儿蹚的虎狼窝。 公侯门里面的腌臢事。 杜姨娘根本不敢细想! 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叮嘱道:“入了国公府,可不能再像个孩子似的,入口的东西要再三小心。” 寧明歌被这怪味红豆汤噁心的,隨口应付道:“是是是,知道了。” 杜姨娘知道她没往心里去,继续叮嚀道:“我们女人最怕几样东西。 一是大寒之物,吃多了容易不孕。 二是活血之物,怀孕头三个月尤其要忌讳。 三是麝香这类气味重的香料,闻多了也会伤害身体。 若有人要害你,这些东西一般不会直接出现,往往会用红枣汤、桂圆茶、果茶这种气味浓郁香甜的来掩盖。 只是再甜美的汤,总会在舌后泛出一丝丝苦味。” 寧明歌天真道:“姨娘为何如此清楚。” 杜姨娘带著一丝落寞:“因为我是姨娘啊!” 寧明歌想到姨娘这么多年再没有过身孕。 该不会? 在寧明歌的疑问脱口而出前,杜姨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她又自顾自道:“你入了国公府,不论婆母如何苛待你,梁靖再粗鲁、难堪大用,你都要忍!明儿,一定要忍到你生出儿子来!” 前世,姨娘从未对自己说过这些。 姨娘的眼光极好! 若不是自己不孕,她和王世坤是能相伴到老的。 李嬤嬤在这时走了进来。 杜姨娘收敛起情绪,换上热情面孔迎了上去。 “李嬤嬤,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嬤嬤瞥见后面坐著的寧明歌,眼前晃过那断了脖子的大雁,不敢像往日一般拿乔。 李嬤嬤:“夫人喊大小姐过去,说是出嫁前有些话要叮嘱她。” “这就去,不敢让夫人久等。”杜姨娘一边应著,一边推搡著寧明歌。 李嬤嬤说完拔腿就走,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寧明歌猜,母亲唤她应该与前世一样,是为了给她添妆。 果然,她一进母亲院里,就看到周萍向她招手。 周萍:“好孩子,到我这来。” 周萍接著陆陆续续说了些规训的话,大意就是那些要孝顺长辈,夫妻和睦什么的。 最后她打开桌上放著的首饰盒子。 一套贵气十足的赤金头面,比前世寧明歌得到的贵重许多。 金石闪烁耀眼,寧明歌被恍了神。 周萍將其中一根簪子插在寧明歌的头上:“梁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这套头面,你会用到的。” 寧明歌心底有一个声音。 往前走吧! 路已经不同了。 簪完头,周萍满意地看著寧明歌,称讚道:“我们明歌也长成大姑娘了。” 寧明歌想要磕头,被周萍扶住:“你这孩子,平日里太讲究规矩,不像嘉善每次来都没个规矩。” 寧明歌鲜少面对主母的亲昵,有些不知所措。 周萍拉著她坐下,唤人端来一碗杏皮甜茶。 周萍:“往日里好东西都被嘉善抢了,今天这碗甜汤,我单独给你留的。” 独属於杏子的酸甜气息袭来,勾起本被冲淡的记忆。 前世她和周萍也有这样温情的一段。 同样的杏皮甜茶。 她全记起来了。 这杏皮甜茶她不止喝过一回,三朝回门的时候也喝了。 寧明歌笑著接过母亲递来的茶。 本想一饮而尽,或许是才饮下姨娘那碗腥又辣的怪味红豆汤,两个味道相衝,才入口就逼得寧明歌要吐。 周萍关切道:“怎么了,是喝不惯吗?” 寧明歌解释:“姨娘那边新发明一个点心要我尝,那味道冲人,闹得我现在还胃里难受。” 长辈赐,不可辞。 寧明歌这次浅浅尝了一口。 好怪! 明明闻著香甜的茶,为何在舌尖发涩、发苦。 一个念头拂过,如惊雷斩碎黑夜。 在周萍灼灼的目光中,寧明歌端起甜茶一通牛饮! 大概喝得太快,嘴角沾了一圈。她隨意地拿出帕子擦了擦。 周萍笑了。 “你这孩子,原来也有这样淘气的一面!” 寧明歌回到自己院子,直奔书房。 拿出宣纸托著下巴,开始抠喉咙。 “呕~呕~” 直到胃里空空,地上铺满一堆纸团裹著秽物。 寧明歌找了个火盆,將这些彻底烧了乾净。 当天下午,寧明歌在书房练字闭门不出。 一辆马车停在惠民堂门口。 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入了內堂,拿出一块帕子,让郎中细细鑑別。 郎中:“这帕子上沾的药汁夹杂多种气味,鄙人能力不够,难以分辨。” 寧明歌:“我只问郎中一个问题,这里面是否有致女子不孕的药。” 郎中看面前的女子虽头戴斗笠,但医者通望闻问切。 这女子岁数不大。 大概又是一个做妾的苦命女人,被主母灌下这害人的东西。 郎中为难地点了点头。 寧明歌得到肯定回復,嘴里发涩泛苦,她艰难地张口:“这药一次可能见效?” 郎中答:“这是虎狼之药,三次即可管终身!” 三次管终身! 添妆一次。 回门一次。 还差一次! 寧明歌忽然自嘲一笑,下药的机会不知凡几,又怎会差这一次。 她前世不孕的病根,终於找到了。 可为什么呢? 上一世她根本没嫁进国公府。生不生孩子都不会妨碍寧嘉善。 因为姨娘? 嫉妒这些年姨娘分走了父亲的宠爱? 寧明歌想不通,也不准备再想。 既如此,那就斗吧! 她前世三十年所受的苦楚,就用今生,斗出个高低来! —— 梁靖刚结束刑讯逼供,带著一身血气回来,迎面跪著派往寧家的暗探。 暗探:“寧明歌今日去了惠民堂,她拿了一条沾了药的帕子,给郎中辨別。” 梁靖:“是致人不孕的药?” 暗探意外抬头,“是的。” 梁靖只是哼了一声,似乎早有所料。 暗探继续道:“寧明歌给了郎中钱封口,拿了一贴健胃消食的药,一般人问不出什么。” 梁靖:“一般人问不出,那是怎么被你知道的? 去,帮她把尾巴扫乾净!” 第5章 他身上好东西多,我贏来送你 寧明歌自那日从药铺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 每日在房中回忆上一世的细节。 梁国公府中的关係、人脉,各房亲戚的性格。 方方面面,不论是否对寧明歌有利,她都不放过。 地上的这些废纸。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寧嘉善大喇喇推开寧明歌的书房,入眼的是一地练笔的纸。 “喂,你真改性子了?天天躲在书房,装什么大才女!” 寧明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前几日吃坏了肚子,实在是没力气出门。” 寧嘉善忍不住揶揄道:“看你这样,明日的春猎也去不成了?” 寧明歌:“春猎?” 前世待嫁,可没有春猎一事。 寧嘉善被寧明歌脸上的错愕取悦。 她与怀之哥哥青梅竹马,他们圈子里的春猎、郊游哪次不带著她。 可怜的庶姐。 长那么大,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聚会吧? 她带著炫耀,解释道:“五城兵马司指挥石家,邀请母亲和我们,於京郊马场春猎。石家哥哥你可能不认识,他和怀之哥哥比亲兄弟还亲。” 石家? 三年后爆出巨贪大案的那个石家? 寧嘉善继续:“据说小时候石家哥哥顽皮,趁著家僕不注意偷骑烈马,是怀之哥哥拼命救下,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寧嘉善是在告诫她。 石家,认得是梁怀之,而不是梁国公府嫡子的位置。 寧明歌好奇地盯著寧嘉善。 若不是那日寧嘉善对王世坤的事情言之凿凿,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寧嘉善。 三年后石家贪墨的大案,她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还是只忙著炫耀,根本不在意? 她嫁到梁家那些年,都在忙什么? 忙著怀念她的怀之哥哥? 寧明歌平淡的反应让寧嘉善大失所望。 呸!真能装。 她就不信庶姐真的不在乎! 寧嘉善忍不住刺她:“听说梁国公府嫡子找回来之前是个猎户,要不明天让他表现表现,给你猎件狐裘回来?” 寧明歌不给反应。 寧嘉善一拳打在上,气鼓鼓走了。 —— 次日一早,寧家姐妹同趁一匹马车。 寧嘉善:“你怎么穿这么普通?” 寧嘉善嘴上说著嫌弃,面上却已经愉悦起来。 寧明歌有些厌烦这种小孩样的攀比。 “当然是为了衬你。” 寧嘉善本来有些沾沾自得,逐渐回味过来:“你是说我长得一般?” 寧明歌及时打住她:“你若不想去马场遇到的各路马车,都能听见你的聒噪,不妨安静点。” 寧嘉善像要打鸣却忽然被扼住的公鸡! 她气鼓鼓背过身去,掏出一面珍贵的琉璃镜,整理起妆发来。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马场。 寧明歌才下马,就听见一声腻死人的“怀之哥哥”。 她向寧嘉善小跑过去的方向看去。 梁怀之著一身亮眼的群青色,站在人群中笑迎寧嘉善。 一对才子佳人,足以引人侧目。 可惜。 寧明歌要找的人不是他们。 她將视线投向梁怀之的身后,那里站著一个更为魁梧挺拔的身影。 那人皮肤偏黑,站在一群金相玉质的公子哥间,有种突兀的气质。 不显卑微,格外肃杀! 奇怪的猎户? 这是寧明歌对梁靖的第一印象。 梁靖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回望过去,对上一双探究的杏眼。 对方从寧家马车下来,排除掉第一时间奔向梁怀之的蝴蝶寧嘉善。 唯一的答案。 他的未婚妻。 寧明歌。 梁靖的视线转向她露在外的纤细手腕。 掐死大雁的是这只手。 给珍珠编络子的是这只手。 未来,他要牵起的,同样是这只手。 很奇怪。 梁靖感觉自己並不排斥,甚至有些雀跃。 一个不识趣的声音响起:“怀之你快看,梁靖和他的未婚妻多配!一个跟在嘉善妹妹后面,一个缩在你后面,穿得灰头土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僕从。” 直白的恶意。 像迎面扔来的热乎牛粪,带著恶臭且令人不適! 寧明歌飞快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记住了他的脸。 后装作女孩子家被羞辱,涨红了脸压低头。 周围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寧嘉善不仅没有开口阻止,反倒带著看戏的心情。 要知道换了前世,在中间被眾人耻笑的就是她。 梁靖果然是个窝囊废! 就这么眼睁睁看著自己未婚妻被嘲笑、羞辱! 换嫁,果然是她做的最正確的决定。 梁怀之等到眾人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正溪,別说了,他是我的兄长。” 石正溪根本不听:“怀之你別帮那土包子说话,在场的谁不知道梁靖被找回来前是个猎户。” “嘖嘖,猎户!多稀奇!咱们圈子里还从未见过猎户。今天我特意求了家里办了这次春猎,梁靖,正好给大家表演一下你猎户的绝技!” 石正溪这话,將梁靖视作当街卖艺的杂耍艺人。 周围再次哄堂大笑。 石正溪就是故意的。 他和梁怀之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两人一起翻墙逃学、挨夫子的板子,吃家里的鞭子。 这样的交情。 岂是梁靖可以隨意替代的? 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国公府並不在意这个半路找回的嫡子。 今日他石正溪就要给梁靖好好上一课。 权贵的圈子,门第只是基本。 交情、人脉、资源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石父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官不过正六品,和梁家国公府门第相差甚远。 可他们脚踩的地方,是顺天。 五城兵马司指挥,执掌顺天一切商户的秤尺斛斗,有核实物价之权。 石家,就是顺天的土地爷。 一个半路捡回来的梁靖,石正溪根本不放在眼里。 眾人都在等梁靖的反应。 梁靖呢? 他正盯著寧明歌。 寧明歌听到石正溪的名字,忽然露出一个错愕的神色。 梁靖猜测,寧明歌应当听说过石正溪,但是没见过他。 梁怀之的推波助澜、石正溪的下马威,寧嘉善的幸灾乐祸,梁靖一一看在眼里。 这些人,很好懂! 唯独自己这位未婚妻。 突然露出一种磨刀霍霍的神情,向著名叫石正溪的猪羊而去。 梁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石正溪。 腰间的福禄红宝石腰带,价八百两。 满色翡翠扳指,价一千两。 多宝镶金剑套,价两千两。 除了这些显眼的饰物,石正溪整个人金镶玉裹,一眼望去,就是长脚的一万两。 梁靖犯了难。 他估不准,寧明歌这一刀下去,是要宰三千两、还是宰六千两? 他又该怎么配合她呢? 石正溪的奚落是不间断的,“怎么?不敢答应,还是说你身上唯一的长处,都拿不出手?” 石正溪视线压在梁靖身上,步步紧逼。 不知为何,从见到梁靖的第一眼起,石正溪就不喜欢他。 梁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漠视。 那种漠视他很熟悉。 他在国公爷、顺天府尹这些上位者身上感受过。 梁靖算什么东西? 也敢这样看他! 梁怀之侧身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替石正溪解释。 “兄长,正溪说话一向直白,你別放在心上。他只是听说兄长精通射箭,手痒想要和你较量一番。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你们二人比试了一场,今后就是兄弟了。” 寧明歌意外抬头,不经意打量起寧嘉善的心上人。 她口中如明月高洁的男子。 似乎。 不像好人吶! 明明是嘲笑、欺凌,到梁怀之口中一转,变成了无伤大雅的比试。 石正溪与他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这是搭台唱戏,把梁靖架起来,等著看他笑话? 寧嘉善颇为捧场地拍手道好,“比试是不是应该有彩头?我要下注,赌正溪哥胜!” 石正溪回了寧嘉善一个笑脸。 三人间流动著熟稔气息,让夹在中间的寧明歌不適。 面前的场景像是一场围猎! 梁靖就是场內唯一的猎物! 梁靖:“可以,怎么比?” 石正溪:“就比你最擅长的涉猎!来人,去把我的九射格拿来!” 九射格是一种用於射箭的道具,在圆盘上画出九个格子,各有一动物。中间为熊,上虎下鹿,左边从上自下分別为雁兔鱼,右边自上而下分別是雕雉猿。 石正溪的九射格更特殊,它是可以转动的。 石正溪正通知下人们布置九射格,寧明歌藉机將梁靖拉到一边。 来不及寒暄,寧明歌直奔主题。 “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你看不出来?” 梁靖没想到自己与未婚妻的第一次私下会面,是聊这个。 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你刚不是一直盯著姓石的看?他身上的好东西多,我贏来送给你,好不好?” 第6章 梁靖的真实身份? 寧明歌心想这人莫不是有病! 打猎打傻了吧! 若她多看两眼顺天城,改天顺天城也要跟她寧明歌姓? 梁靖低头盯著寧明歌的脸,觉得好笑。 她知不知道自己骂人的时候,心思都写在脸上? 梁靖解释:“这场春猎,本就是衝著我来的。从我踏入马场的那一刻,围猎就已经开始了。” 寧明歌愣住了。 她没想到,梁靖竟和自己有一样的感觉。 他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別担心我,猎物和猎手,本就是隨时可以对调的关係。只要最后贏的那个人是我们就行。只是今日波及了你,我很抱歉。” 梁靖很想和面前的人解释。 他根本没有把梁国公府世子的位置放在眼里。 梁靖记事很早。 他清楚记得养父把他牵到牙人跟前,以二十两银子把他卖了,转身进了巷子对面的酒肆。 他在牙人手里几经流转,最终被江南道督察院买下,培养成为暗探。 在弱冠之年一路爬上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时,督察院核查他户籍文书时发现了他身世有异,层层调查后发现他是梁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嫡出血脉。 上峰让他选择。 梁靖给出的答案是,他想留在督察院。 寧明歌直视著对方,错愕地愣在那里。 她忍不住重复对方的话:“只要最后那个贏的人……是我们?” 梁靖:“嗯,还有一点石正溪说得不对。你一点都不土,你今日打扮得很好看,像山一样美,是他眼瞎了!” 寧明歌双颊发烫,羞的眼神根本不敢与梁靖对视。 这人怎么这样! 情话张口就来,也太不含蓄了。 寧明歌结结巴巴换回刚才的话题:“你……你说得对!避不开,就……就只有迎战了。” 寧明歌长舒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想到石正溪。 石家被抄家时,其中一项重罪是收受巨额贿赂。 本朝禁止开海,南方当地望族却一直私建船队下南洋,而这些珍贵的南洋舶来品,想要进入顺天,第一个需要打通的关卡,就是石家。 石正溪手中的多宝镶金剑套上,有各色大颗的南洋珠宝。 寧明歌想通关键,叮嘱道:“等下我们想个办法,激一下石正溪,让他把那个多宝镶金剑套做赌注。” 寧嘉善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姐姐,你们二人在边上说什么呢,比试已经准备好了。” 来不及再商议。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靖上前试弓,一反常態地高调发问:“明歌,你想要什么首饰,项圈、珠冠、或是耳环?” 寧明歌尷尬得头皮发麻。 她这个未婚夫,行事风格总是如此天马行空吗? 便是最亲密的夫妻,都不会在大庭广眾討论这些。 她知道梁靖的反常定与刚才自己的叮嘱有关。 她低头半真半假露出羞涩状,“都……都可以。” 石正溪的嘲笑紧隨其后:“你个穷酸,能拿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梁靖嘴角微勾,挑衅地对石正溪空弦一箭。 弓鸣声嗡嗡。 “你那剑套不错,贏了正好给明歌做套首饰!” 梁靖语调轻鬆,仿佛石正溪就是他箭下的狐兔一般,任他剥皮搜刮。 石正溪果然被成功激怒,一把解下腰间佩剑:“你——哼!这剑套我就放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 本来石正溪已经要去箭筒抽箭,却忽然折返,带著讥笑:“原来是两个穷鬼,想空手套白狼!我这剑套价值两千八百两,我给你抹个零,算两千两。我的赌注已下,你呢?” 梁靖挑眉,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两千两银票。 那银票上熟悉的折角,让寧明歌下意识有些心虚。 石正溪叮嘱身后的下人:“来个人把票號记下来,別拿兑不出的银票来忽悠人。” 寧嘉善自梁靖掏出银票,就不甘地咬著唇。 她没想到。 梁靖出头,竟然是为了替寧明歌贏首饰。 梁国公府根本不重视他,他哪里来的钱。 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他为何忽然像变了个人。 自己比寧明歌差在哪儿? 寧嘉善越想越不甘心,於是忽然发难:“刚才我就说了,赌正溪哥哥能贏,赌注就用这枝簪子吧。姐姐,你呢?不支持一下你的未婚夫?” 寧嘉善今日盛装打扮,其中头上的楼阁人物金簪最为华贵。 价值在二百两左右。 寧嘉善这话一出,眾人的视线难免匯集在寧明歌的身上。 她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寧明歌奇怪地看了寧嘉善一眼。 不对劲。 寧嘉善的態度太迫切了! 难道石正溪有什么必胜的手段? 寧明歌狐疑地看向远处石正溪命人准备的九射格。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將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开口道:“我身无长物,赌约就不参加了。梁大公子初入顺天城,射猎的规则恐怕不清楚。若诸位不嫌弃,这九射格的转盘,就由我来转吧!” 石正溪那破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寧明歌已经走到盘前。 她大声宣布规则:“双方一人五羽箭,石正溪持蓝羽,梁靖持红羽。共九个猎物,不可重复射中目標,转盘停下前,谁射中的猎物多,谁就获胜。” “比试,开始!” 寧明歌转动身边的九射格,“比试,开始!” 话音落地,一枝蓝色利箭贴著寧明歌的拇指,先行抢占盘中的雁格,寧明歌的虎口传来麻痹感觉。 她低头向拇指看去。 白皙的手上,沁出细密的血丝,隨后扩大成血珠,一滴滴从伤口渗出来。 寧明歌的后背全是冷汗。 太险了。 刚才那一箭,只要偏那么一点,她的拇指就保不住了。 眾人在远处察觉到寧明歌的异样。 梁靖收起浑身的鬆散,脸也冷下来。 石正溪得意收弓,不痛不痒地丟下一句:“抱歉,射偏了。” 没人知道他这一箭,真正的目標,到底是寧明歌的手,还是九射格上的雁。 寧明歌冷著脸拿出帕子,將手上的伤口按住。 她不能表现出慌张。 因为她清楚,石正溪在用她扰乱梁靖的心神。 石正溪眯著眼,盯著远处的寧明歌。 她不该尖叫著咒骂、哭泣,最后害怕地跑开吗? 倒是小看她了。 土包子配穷酸未婚妻,一对上不了台面的老鼠! 被他用箭指著,竟然还不逃? 石正溪拉弓。 这次他特意回头挑衅地看了梁靖一眼,箭头一点点偏移,直至瞄准寧明歌。 弓一点点拉满。 寧明歌被人用箭指著,说不害怕是假。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服软,不然只会让石正溪更得意。 她在赌,石正溪不敢。 梁家与寧家联姻在即,石家不敢在这档口闹出人命。 可惜,石正溪比她想的还要疯! 石正溪毫无预兆地鬆手,蓝色的箭直奔寧明歌而去。 “正溪,不可——” 第7章 胜负已分?嫡妹的嫉妒? 梁怀之来不及喝止,寧嘉善发出惊呼。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弓的梁靖动了。 抽箭,拉弓,射箭。 一气呵成! 眾人视线中只看见一丝红色,疾驰而去。 红蓝交匯在一点。 “噔——” 红色羽箭带著折断的蓝色羽箭,没入距离寧明歌几米的土地中,箭尾还小幅度晃动著。 寧明歌惊讶地向梁靖望去,再一次为他的高超箭法所惊嘆。 明白了刚才为何梁靖能如此自信。 紈絝公子们的骑射爱好,哪里比得过猎户多年吃饭的本领。 寧明歌稳住心神,朝梁靖报以微笑。大声宣布结果:“石正溪、梁靖,脱靶!” “很好,这样才有意思。” 石正溪六岁学骑射,十岁已经能射中百十米外的活物。 整个顺天同龄的圈子里,他石正溪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些年没碰上合適的对手了。 梁靖刚才那一箭,让石正溪开始认真了。 石正溪幸灾乐祸道:“你可以射中我的箭几次? 一次?还是两次? 但凡你失手一次,你的未婚妻可就要遭殃咯!” 石正溪猛然拉弓,这次弓弦绷满,箭速更快。 结果与之前並无两样。 石正溪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不信! 梁靖就是能百步穿杨,也不可能箭术精湛到如此地步,巧合而已! 石正溪两箭连发。 梁靖的箭更快,堵死了石正溪的出路。 石正溪的第五箭,甚至才脱弓就被梁靖射落。 箭程一步步缩短,哪怕是不懂箭术的人都能看出谁更胜一筹。 梁靖一言不发,只是从鼻腔发出“哼”的一声。 仿佛在嘲笑石正溪刚才那张狂不可一世的发言。 石正溪那些幼稚的挑衅,侮辱,梁靖都可以不在乎。 他千不该万不该,用他那可笑的箭术,对准寧明歌。 梁靖已经打定主意。 他要让石正溪今日一箭不中! 石正溪感觉比被人扇了一巴掌还要羞辱。 那种被戏耍的感觉! 他盯著梁靖箭筒中仅剩的一支箭,嘴硬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可惜了,就算你把我的箭全射落,我们也只是平局。” 九射格的速度缓缓变慢,三圈之內梁靖必须射出最后一箭。 石正溪安慰自己。 平局,就不算输! 寧明歌站在九射格边,就听“咚”的一声,梁靖的红色箭矢轻鬆射中雁格,硬贴著石正溪的箭头。 九射格速度已经降到极慢,寧明歌预测至多还有半圈余量。 雁格上的两支箭以缓慢的速度下转。 蓝色箭矢在下落的过程中鬆动,掉落在地。 九射格缓缓停止定格。 靶上唯一的一支箭,属於梁靖。 石正溪:“这不可能!” 梁怀之则眸色深沉地望著嫡兄的方向。 他竟不知,自己这位不善言辞的兄长,箭术如此惊人。 寧明歌激动地挥著手中的帕子,高声宣布:“梁靖胜!” 梁靖没有理会几人各异的目光,快步向寧明歌走去。 他握住寧明歌挥帕子的手,强势地检查著她的伤势。 细腻如白瓷的手,现在竟出现一道碍眼的红痕! 石正溪,该死! 寧明歌彆扭地想要抽回手,“只是擦伤而已,几天就好了。” 这梁靖什么都好,就是在乡野呆惯了,行事跳脱没有规矩。 他似乎也不太懂男女之防。 梁靖不知寧明歌心中想法,不放心叮嘱道:“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上药后,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寧嘉善不受控制地盯著远处亲昵的二人。 梁靖今天表现得太不一样了。 隨手扔出的银票,超凡的箭术,替寧明歌检查伤势地柔情。 到底哪里不对! 为何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明明是她主动甩开了梁靖,为何胸中被酸涩的感觉填满。 寧嘉善清楚地知道。 那是嫉妒! 就像前世她嫉妒寧明歌依偎在关心她的丈夫怀里。 寧嘉善不知道,她在盯著梁靖,自己的一举一动同样被梁怀之收入眼中。 梁怀之顺著她的视线望去。 那是梁靖的方向。 今日,嘉善已经是第二次用这种复杂目光看著他了。 难道嘉善后悔了? 后悔没有悔婚,转投嫡兄的怀抱? 梁怀之暗中握拳。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诱导石正溪在今日为他出头,比试箭术不过是计划的第一环。 后面才是他为嫡兄准备的重头戏! 梁怀之:“兄长的箭术实在惊人,今日真是让我们大饱眼福。刚才光顾著欣赏你们二人的箭术,忘记放筹码了。” 梁怀之解下腰间的五蝠玉佩,“愿赌服输,这些东西就当做是给未来嫂嫂赔礼了。” 梁怀之言语恳切,將东西双手递过,寧明歌知道他是想用东西堵住自己的嘴。 一只大手已经先她一步,將东西接住。 回头一看,不是梁靖又是谁! 梁怀之笑容如春风和沐,“刚才母亲那边来人,说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唤我们去听戏,我和嘉善、正溪先行一步。” 盯著三人离去的背影,寧明歌开口道:“你知道恶人先告状吗?你猜他到了你母亲那里,会怎么说?” 寧明歌不了解梁怀之,但她了解寧嘉善。 前有跋扈的石正溪,后有心疼她的怀之哥哥。 寧嘉善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抵赖。 楼阁人物金簪这么华贵的东西。 她绝不可能便宜了寧明歌。 除非,这东西一开始就是设计好,要塞到他们二人手里的。 寧明歌面色凝重。 她大概已经猜到梁怀之的目的了。 梁怀之先行一步。 是要告梁靖聚赌! 她从梁靖怀中那一堆里,抽走他的两千两银票,“老规矩,见面分一半。这一关,我替你过!” 梁靖像一个归家的猎户,將本次获得的猎物如数交给当家人:“不是一半,是全部!这里的所有都归你!” 第8章 夫妻荣辱与共,明歌开口翻盘 为刻意避嫌,梁靖与寧明歌一前一后回到马场的帷帐区。 別看今日只是石家组织的一场春猎郊游,马场中央早已搭起高高戏台。 寧明歌回来的时候,台上正咿咿呀呀唱著《浣纱记》。 主角范蠡、西施才初登场,本该贏得一阵喝彩,台下的观眾似乎兴趣不大。 折子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齣。 顺天贵妇们早就看腻了。 她们正聚精会神支棱耳朵,听著梁国公府一家的好戏。 这不比折子戏稀奇多了! 梁国公夫人徐氏正当著判官,审问著数月前刚寻回的嫡出大公子。 梁国公府换子一事疑云重重。 有说是梁国公外室恶意混淆嫡庶血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也有说梁国公嫡子小的时候遇到拐子,徐夫人忧思成疾,为了缓解她的伤心,这才將梁怀之记在她名下,以解思子之苦。 事情的起因是寧家小姐寧嘉善,闹著要石正溪与梁怀之赔她金簪。 几个孩子嘀嘀咕咕闹著输贏、比试,被徐夫人听到了。 一问详情才知道,他们竟被人拉去下注。 组局的人,正是刚被寻回的公国府嫡子梁靖。 徐夫人压低声音道:“你真的拿了嘉儿的金簪?还给她!” 梁靖想都没想,拒绝了徐夫人,“那簪子我已经送人了。” 徐夫人原本还抱有期望。 自己这流落在外的嫡子,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做拉人去赌的勾当。 没想到! 他竟然真的把这些腌臢泼皮的手段,都带回了国公府。 徐夫人勃然大怒:“怀之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设局贏走了他们的东西?你若现在把东西还回来,发誓再也不赌,我就当做事情没发生过,饶你一次!” 梁靖只觉得好笑。 他的母亲,因为梁怀之的几句话,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將他一棍子打做赌徒。 他在江南道督察院办过不少案子,翻看许多卷宗。 赌徒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赌徒的母亲,她们往往是最希望也是最相信,赌徒能够收手学乖。 多少赌徒的母亲,一遍遍追在儿子身后,用心血供养著他们,只希望换来一次他们幡然悔悟的机会。 她们眼中的赌徒,只是不慎失足的好孩子。 而徐氏刚才说什么? 饶他一次? 在徐氏心里,已经给他定了罪。 梁靖盯著依偎在徐氏身边的梁怀之。 他这庶弟好心机! 这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的名声毁成一滩烂泥。 徐氏的声音太过於尖厉,台上的戏腔都没盖住,周围的夫人听了纷纷抽气。 “聚赌?还是诱自己的胞弟学赌?” “在民间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学坏!” 她们看向梁靖的眼神,已经由原来的好奇转向厌恶。 寧明歌没赶上前面梁怀之三人的演戏。 她只听见徐氏的责问,见到梁靖孤零零站在那里。 冷峻、桀驁的气质,和周围金玉环绕的富贵帷帐,根本不搭。 寧明歌长嘆一声。 她和梁靖成婚在即。 夫妻之间,荣辱与共。 这一局,为梁靖,也为她自己,寧明歌必须要贏。 她一个箭步衝出,朝著徐氏所在的方向跪地,“邦邦”磕头,嘴里还高喊著:“他们三人的东西都在这里,梁公子是被冤枉的,求徐夫人饶了他吧。” 寧明歌声音看似柔弱,却吐字清晰,字字带著穿透力。 台上的范蠡、西施正演著別离,若不是戏比天大,他们都想把这台上的位置,让给寧明歌。 “冤枉啊~” 徐氏从未见过寧明歌,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是看见寧明歌手捧著的证物,更加火冒三丈。 梁靖大概猜到寧明歌想要示弱。 梁国公府嫡子的位置,梁怀之若当个宝,他儘管拿去。 甩开梁国公府嫡子的束缚,他有的是手段收拾梁怀之。 石家、梁家欠他的,他自会上门连本带利討回来。 明歌不必受这委屈。 梁靖:“明歌,你起来!这事与你无关。” 寧明歌暗赞一声漂亮! 梁靖虽然憨了一点,但和她搭戏啊! 寧明歌抬头的时候,眼眶中盈盈布满泪珠,我见犹怜。 她带著哭腔,不肯让梁靖搀扶起来,“梁公子被冤枉,全是为了我,这事怎能说与我无关! 我再求求徐夫人,让她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只求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只要开口,我必翻盘! 寧明歌跪地的方向是有讲究的。 石家办这场春猎,主宾除了梁国公府,更有本朝羲和长公主。 先皇在世时,曾宠幸张贵妃以致朝堂上为立嫡还是立贤之事眾说纷紜。 君上那时尚且年幼,若无羲和长公主的力挺,恐怕无法顺利继承皇位。 若说在场的,谁最看重嫡庶分明,非羲和公主莫属。 “吵死人了,梁国公府夫人,你这家事都管不好,闹的戏也听不下去,不如让我来管?” 羲和长公主也不管徐氏同不同意,“那跪著的姑娘,起来说话吧!” 寧明歌装作茫然地看著徐氏,等她点头。 羲和长公主:“看梁国公夫人做什么?我长公主说话不管用?” 寧明歌演出適当的错愕,认真跪拜长公主后,才站起来。 羲和长公主:“你是何人,为何喊冤?” 寧明歌:“回长公主,梁公子是为了我,才答应参加比试的。石公子逼我做靶子,若梁大公子不愿意比试,就射我一身窟窿!” 寧嘉善率先跳出来:“你说谎,明明是你主动提出去转九射格的!” 寧明歌:“我是傻子吗?若不是被你们骗去转九射格,我能站在靶子那,让石公子用箭指著?” 梁怀之察觉到不对。 从刚才寧嘉善跳出去开口,他就莫名开始心烦。 总觉得,事情失去了掌控。 寧明歌:“我有马仆作证!” 寧嘉善:“你说谎,怀之哥哥和正溪哥哥还有我,都可以作证!” 羲和公主狐疑地看著两个小姑娘,她们面上的篤定神情不似作假。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 羲和公主:“传人证马仆前来问话!” 等候人证期间,马场看戏的妇人们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 羲和长公主断起案来,似乎有模有样的,今日真是没白来! 徐氏怨恨地盯著梁靖。 家丑不可外扬。 这孩子做的丑事,竟连羲和长公主都掺和进来了。 梁国公府的名声,早晚要毁在他手里了。 第9章 婆母庶弟吃瘪,就这个卖惨爽 马仆被带上来的时候,见到一眾贵人,嚇得跪地不敢抬头。 “小的刘大,拜见长公主。” 羲和长公主:“刘大,刚才马场上,梁国公家大公子与石家公子的比试经过,你可有看到?” 刘大先思索了一会,才谨慎开口:“小的在边上餵马,只看到一个大概,至於贵人们说了些什么,小的离得太远,並未听见。” 羲和长公主问:“那你就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刘大的视线停在石正溪与梁靖之间,带著明显的犹豫。 石家公子是近郊马场的常客。 若是他事后追究起来…… 长公主侍卫手里冰冷鋥亮的长剑,抵在刘大脖子上,替他做出抉择。 立刻掉脑袋,还是以后掉脑袋。 刘大还是分得清的。 刘大在人群中搜索,找到寧明歌,指著她道:“石公子和这位公子比试时,这位小姐站在靶前。第一箭石公子射中,后面四箭,全部被这位公子射出的箭打落。最后靶子上,只有这位公子射的红色羽箭。” 刘大一通乾巴巴的解释,让在场的诸位妇人们听得云里雾里。 “这马夫也就看到个大概,能算作人证吗?” “不知道,他说什么第一箭、这公子那公子的,我都要绕晕了。” 羲和长公主递给侍卫一个眼神。 周围森严的侍卫列队中,有三人出列。 石正溪的九射格也被抬了上来。 其中一名侍卫站到九射格边,报:“当时寧明歌就站在这个位置。” 因在场的都是顺天的高门贵女,不適宜拉弓。 持蓝羽的侍卫直接將箭插在雁格上,报:“这是石正溪的第一箭。” 另一侍卫在九射格前几步,呈上从骑射场拔来的旧箭,报:“石正溪的箭在这个位置被梁靖的箭打落。” 边上侍卫以手代弓,模擬射箭方向。 在场的妇人们,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清侍卫手指的方向。 正对寧明歌所在! 当时的场景还未完。 侍卫接著比划石正溪第三、四、五箭的位置。 马夫在一边佐证:“对对对,我当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场上的贵妇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 “这一比划就简单多了,果然像寧家大姑娘说的,以她为靶。” “梁大公子箭术了得,空中把別人的箭射落,真是闻所未闻。” “嘖嘖,若真是这样,那石家公子和梁二公子,岂不是恶人先告状?” 石正溪见情况不利,当即出言反驳:“寧明歌满口谎言!明明是你二人见我们三个身上全是珍宝,心生贪念,想据为己有。 你敢懟天发誓,当时梁靖没有说过,要贏下赌注,为你做首饰这话? 穷,就是梁靖的动机!” 石正溪的话引来眾人的关注。 周围女眷们默默比较起两方的打扮。 一边富贵逼人,一边就普普通通。 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穿著普通就是寒酸。 石正溪口中的动机,似乎说得通。 在场的妇人们相互交换个眼神,私底下有了共识。 梁国公夫人,偏心庶子得厉害。 寧明歌没有被问住,应答道:“就算你说的都对,我和梁靖都穷疯了。 那我问你,赌本呢? 既然是我们二人设套下赌,你们三人又不是傻子,我们想要占便宜,你就傻得连赌本都不收我们的? 你的嵌宝剑套,你刚才亲口承认,价值两千八百两。嘉善妹妹的楼阁人物金簪,价值二百两。梁怀之身上隨手解下的玉佩,也不是凡物。 而我们二人呢? 全身上下有何值钱玩意?” 寧明歌与梁靖二人站在中央,坦然迎著眾人打量。 可谓穷得理直气壮! 寧明歌这话正中石正溪下怀,他得意道:“就知道你们要耍赖,刚才梁靖拿出的两千两银票,票號我都记下了。” 寧明歌打断他:“不用那么麻烦,梁靖归家不过数月,你只需问问,梁国公夫人,有没有给过他那么大一笔银子。” 寧明歌篤定。 国公府的舅老爷,为了保护梁怀之的声誉,对於下聘那日抢走聘雁、赔了五千两的事,一定绝口不提。 至於梁国公夫人会不会给梁靖那么多钱? 眾人不受控制向当事人看去。 从她坐立难安的脸色来看。 没给! 顺天城的贵妇们只觉得吃了好大一口瓜! 寧明歌:“抓贼拿脏,你们就是要审判梁靖,也要给出证据!” 石正溪第一回的证词已经被马夫推翻。 一时又拿不出证据。 他只能恶狠狠瞪著寧明歌。 没想到寧明歌伶牙俐齿,把他设的局全部都打乱了。 角落中寧嘉善装作天真道:“那就搜身唄,两千两银票又不会凭空消失。若是银票在庶姐和梁靖身上,一搜便是。” 梁靖看向寧嘉善时,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他將寧明歌护在身后。 “我可以接受搜身,但寧明歌绝对不行。” 周萍暗骂寧嘉善这个蠢东西。 这时候出言,蹚什么浑水! “嘉善,住嘴!女儿家搜身,你將你姐姐的名声置於何地!” 寧明歌拨开挡在他前面的梁靖,手轻轻搭在梁靖手臂,以作安抚。 她对著羲和公主再行大礼,高声道:“我和梁大公子婚期在即,说句不害臊的话,梁国公夫人便是我的未来婆母。若今日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一个清白,恐怕我以后嫁进梁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长公主堪比青天,身边又能人辈出。 刚才公主护卫的调查令在场所有人信服。 我恳请长公主做主,派身边嬤嬤替我搜身,还我清白!” 寧明歌一连串马屁拍得自然流畅,將羲和长公主高高捧起。 长公主感觉自己仿佛是狄公在世。 同时她也看不惯梁国公夫人的做派。 徐氏眼瞎,她可明白得很! 分明是梁怀之这庶子伙同两个玩伴,给梁靖使绊子。 就凭一点。 梁怀之这庶子打扮的人模狗样。 梁靖身为嫡子,两千两都掏不出来,还要搜身为证。 羲和公主已经打定主意,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她要参梁国公府一本。 混淆嫡庶,动摇国本! 羲和公主故意將皮球踢给徐氏。 “梁国公夫人,你说搜身一事,允还是不允?” 徐氏被点到名字的时候,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有关心、有嘲讽、有探究,搅得徐氏心烦意乱! 难道怀之说了谎?自己真的冤枉了靖儿? 不不不! 怀之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绝不会骗她。 可是搜身—— 恐怕会伤害她和梁靖之间的母子情分。 犹豫间,徐氏瞥见梁靖身后的寧明歌,她的目光不由地凌厉起来。 这一切的导火索就是她! 若不是她眼皮子浅,在后面攛掇,靖儿怎么会因为一副剑套,与怀之兄弟鬩墙? 都是这狐媚子害的! 和甜美討人喜欢的嘉儿相比,这寧家庶出的大女儿,真是太惹人厌了。 徐氏迟迟不发话,羲和长公主没了耐心。 “徐氏,给个准话吧!” 徐氏:“为还靖儿一个清白,那就—— 第10章 就这个庶弟挨板子爽 “搜身吧!” 徐氏能感受到梁靖灼灼的视线,像是要烧穿她。 她下意识迴避,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她会补偿靖儿的! 徐氏的话引起周围妇人们的譁然。 上林苑右监正的夫人刘氏,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好友:“若换成你儿子站在那儿,你会怎么办?” 钦天监监付的夫人钱氏抢答:“怎么办?当然是把人揪回家!自己的孩子关起门来打!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当著外人面,受这等屈辱!” 鸿臚寺少卿夫人柳氏露出讥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公夫人同意搜身,是为了保那个庶出的儿子。” “嘖嘖嘖!瞧那庶出的打扮,金尊玉贵、风度翩翩,再看刚找回的嫡子,身上连个值钱的玩意都没有。徐氏也忒偏心了。” 刘氏:“子女不合,多是长辈无德。那徐氏哪还有一点当娘的样子?” 站在那里等待搜身的是梁靖。 被扒皮戳脊梁骨的却是徐氏。 梁靖面色凝重。 徐氏的反应,並不重要。 搜身於他无碍,他想到被寧明歌抽走的那两千两! 梁靖突然握住寧明歌的手。 “是我连累了你,明歌,这一切磨难都应该由我一人面对才是!” 寧明歌惊恐不已。 大庭广眾之下。 拉拉扯扯! 梁靖不怕眾人的唾沫淹死她吗! 寧明歌想抽回手,对方不让。 梁靖目光直盯著她腰间的钱袋。 寧明歌瞭然,原来是怕那两千两银子露馅。 梁靖难道想自己扛下来? 她一语双关道:“別担心,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搜不出赌本,长公主自会还我们清白!” 那两千两,他们搜不到的! 只要挺过今日这一关。 她和梁靖这对小苦瓜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围的帷帐中传来妇人们的笑声。 “要我说,这两个孩子感情真不错。” “情竇初开的少年郎哟~” 钱夫人打趣柳氏:“我记得你家那位,年轻的时候为了偷看你,还爬过你家墙头!最后被你父亲提著扫帚打了下去!” 柳氏脸上露出动人容光:“是啊,都多少年前了!” 没人计较梁靖这一点点失礼。 这样要紧的关头,还能维护心上人。 梁靖的人品,获得了在场妇人们的认可。 台上的《浣纱记》已经唱过半,可惜根本无人在意。 就今日宴会上樑国公府家的瓜,带回去够全家吃上三天。 今日这春猎,真没白来。 诸位妇人们身边的点心、茶水都少了一半。 长公主的嬤嬤,双手捧著托盘,去而復返。 嬤嬤:“回长公主,搜身结果已经出来了。” 所有人目光齐聚! 嬤嬤:“这里是两位身上搜出的所有值钱物品,並无银票!” 托盘之上,仅有一些碎银两。 场內安静到可怕,眾人屏息等候徐氏的反应。 戏台上,《浣纱记》已接近尾声。 美人计后,西施、范蠡回归故里,却发现家乡早已物是人非。 这处境,放在梁国公嫡子梁靖身上,竟然惊人地巧合。 明明他才是梁国公嫡子。 流落在外吃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被寻回来,却发现家里早已没有他的位置。 戏台上,西施范蠡欲乘北风,驾船而去。 台下远处,梁靖携手寧明歌整理完衣衫回来。 羲和长公主一锤定音:“事情看来已经分明了!石正溪取乐、欺压寧家大姑娘,又诬告梁国公家大公子。拖下去,抽三十鞭子!” 夫人们看了半天戏,心中早已偏向梁靖。 羲和公主的宣判,可谓大快人心,眾人忍不住为她喝彩! 石夫人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为儿子求情。 梁怀之快她一步。 “回稟长公主,正溪他只是开玩笑过了头,一切都是我这个中间人的问题。他们二人一个是我好友,一个是我兄长。闹出今日的误会,我责无旁贷。我愿替他分担这三十鞭!” 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与长公主记忆中那张厌恶的脸重合。 先皇在世时,六弟也曾仗著他的宠爱惺惺作態。 人前是敬爱兄长的好弟弟。 人后就是仗势欺人的豺狼! 面前的少年,比她六弟的演技,差远了! 羲和长公主拉长语调:“哦?你愿意替石正溪一同承担?” 梁怀之跪在那里,满肚子盘算。 这一局没毁掉梁靖的名声。 算他走运。 石正溪这人,他今后还有可以用到的地方。 梁怀之露出肯定神色:“是,我愿一同承担!” 羲和长公主:“石家小子倒是找了个讲义气的兄弟。” 梁怀之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长公主继续道:“把梁怀之一起拖下去,二人各打三十鞭!” 长公主转头看向缩在周萍身边,不敢冒头的寧嘉善。 露出一声轻笑。 梁国公与寧家的婚,是谁乱点的鸳鸯谱? 姐妹同嫁。 嫡庶顛倒。 可惜了,寧家这嫡出的女儿,不如刚才那庶出的。 一齣好戏唱完,羲和长公主准备回程。 寧明歌却大胆拦在她的面前。 寧明歌:“多谢长公主今日的维护,我与梁公子无以为报,这柄剑套价值不菲,上面耀眼的宝石,勉强与长公主相配,我想將它献於公主。” 寧明歌诚恳跪地,將手中的剑套高举过头顶。 夕阳下,那剑套上的红宝石夺目耀眼。 却叫石家夫人心惊肉跳! 该死!怎么忘了这一茬! 寧明歌不识货。 长公主难道不识货? 那硕大的红宝石,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家的公子,该拥有的东西? 第11章 嘿嘿,財迷又赚六千两 羲和公主眼神温柔地看向寧明歌。 这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她贵为长公主,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 怎会稀罕寧明歌的东西。 长公主有意逗她:“这剑套上的宝石拆下来,足以做一套体面的首饰。你当真捨得?” 寧明歌拿出毕生演技,偷偷瞥了一眼梁靖,羞涩开口:“日子…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今日因这剑套,窥见梁大公子的爱护之心,明歌心满意足。” 长公主:“说得好!我听嬤嬤说,你的手在马场上受伤了?刚才为何不说?” 寧明歌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那时最要紧的是还梁大公子清白,其余的没顾上。” 长公主由衷讚嘆:“梁国公府的臭小子,真是走运!找了个好媳妇。” 见寧明歌至今还跪著,手里紧握著想要送给她的剑套,长公主道:“你这孩子,太死心眼! 今日我不收下你的礼,你还准备一直跪著吗? 我看这样吧!这剑套我收下了,来人,赏一对羊脂玉龙凤鐲!” 长公主赐下的东西,必定不是凡物。 石夫人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打圆场的。 “我那欠打的儿子犯下大错,闹了这么一出,怎么敢让长公主破费。 要不这样吧。 由我出面,拿出三千两银子买下这副剑套,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过了火,也算是我对梁大公子和寧家小姐的补偿。 石家与梁家交好,你们新婚那日我还要厚著脸上门討杯喜酒呢,这三千两银子算是压岁钱!” 寧明歌听了这话羞得脑袋都抬不起来。 她紧握著手中的剑套。 不肯鬆手。 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三千两可不够。 长公主的赏赐被打断,不善地盯著石夫人。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石正溪的跋扈,七分像眼前的石夫人。 长公主敲打道:“都说好事成双,我这羊脂玉鐲都是一对,三千两给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分好?” 石夫人的假笑僵在脸上。 三千两对半,一人能得一千五百两。 怎么不能分!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当下改口道:“瞧我这糊涂性子,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六千两!” 石夫人生怕长公主继续加价,快速取了六千两来,塞在寧明歌手里,將那要命的剑套换回来。 寧明歌看向长公主,见对方点头,这才笑著收下银票。 长公主也將准备好的羊脂玉手鐲套在寧明歌手上。 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孩子。 讲情义,知进退。 在场的夫人们皆出来道喜。 寧明歌和梁靖这对年轻人,夫人们是越看越满意。 男方虽然出身乡野,莽莽撞撞不懂顺天浮华圈子的规矩。 但真心可贵。 女方是寧家不受宠的庶女,却敢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行事有理,进退得当。 触动最大的是柳氏,她从面前这对有情人身上,见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她跟在长公主后面,褪下手上的鐲子,套在寧明歌手上。 寧明歌不认识对方。 手抬在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长公主越过柳氏,见到身后梁国公夫人的脸,像吃了苍蝇似的。 忽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牵过寧明歌的手,招呼梁靖过来。 长公主:“一事不烦二主,你们二人鲜少出门走动,这里的有些长辈都是第一次见,我带著你们认认人。” 新媳妇进门,婆母需要领著去各家认长辈。 寧明歌不想打了婆婆的脸。正要找理由拒绝,沉默不语的梁靖开口:“多谢长公主成全。” 寧明歌错愕地看著他。 想到徐氏今日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伤了他的心。 算了,隨他心意吧! 反正虱子多了头不痒。 婆婆嘛,多得罪几次,她就自己適应了。 梁靖倒没想那么多。 他是觉得寧明歌都演这么久了,只收穫六千两和一对鐲子,还不够还她今日假哭的那几滴泪。 他这未婚妻,才认识自己几天,膝盖跪肿了,眼泪也没少流。 太委屈了。 寧明歌与梁靖二人,真的就像一对新婚燕尔,在成婚第二天,跟著长辈逐一敬茶。 一圈下来,寧明歌身上掛满了长辈们赐的珠玉,浑身珠光宝气。 柳氏由衷称讚道:“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粉雕玉琢,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寧明歌这边热热闹闹的,衬托的梁国公夫人那里愈加淒凉。 她是梁靖的生母。 她的儿子却跟在长公主后面,见人就笑。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因为搜身一事,对她心生怨恨? 还有那寧明歌! 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上赶著抱长公主的大腿。 有没有把她这个未来婆婆放在眼里!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寧嘉善。 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碎了! 周萍將马场帷帐中,眾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寧明歌大出风头,她非但不恼,更喜闻乐见。別看寧明歌现在眾星捧月,那都是镜水月。 女人一辈子。 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后院。 相处最久的人,不是在外奔波的丈夫,而是婆婆。 徐氏对寧明歌多一分厌恶,她的嘉儿就会多得一份偏爱。 周萍用手肘碰了碰女儿,示意她到梁国公夫人身边。 寧嘉善心领神会。 她来到徐氏身边,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在她身边耳语几句,逗得徐氏有了笑容。 夕阳西斜,到了宴会散场的时候。 寧明歌將今日所得全部搂在一起,塞到梁靖怀里,交代道:“这东西放在我这不方便,先存在你那里,下次我们见面,再五五分!” 梁靖见她一脸认真,觉得好笑,逗她,“不用再仔细数数,不怕我私吞?” 寧明歌已经適应他跳脱的行事风格,反击道:“你若敢私吞,那我就永远都不告诉,那两千两银子去哪儿了。” 梁靖挑眉,承认他被寧明歌拿捏住了。 周萍在远处向寧明歌招手催促:“明歌,该上车了。” 寧明歌回头应道:“就来!” 在与梁靖分別前,她在梁靖耳边低语。 少女的香气夹杂著热乎的吐息,挠得梁靖耳朵发烫。 第12章 十万两,买断爵位 寧明歌只说了一句。“马场大槐树、喜雀窝,记得去拿。” 夕阳下,梁靖看著寧明歌离去。 少女上马车前,回首对他灿烂一笑,伸出手比了个五。 还不忘用口型重复:五五分! 梁靖低头,笑骂一声:“財迷!” —— 梁国公府,客厅。 梁靖刚一迈入,迎来梁国公劈头盖脸的咒骂:“你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梁靖瞧著客厅中的一家三口。 怒目而视的梁国公,红著眼一看就刚哭过的母亲徐氏,亲密陪伴在徐氏左右的庶弟。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 梁国公挥舞著手中的荆条,“看看你外面乾的那些好事,兄弟鬩墙,败坏梁家名声,还有对你母亲不敬,今日我要家法处置!” 徐氏带著哭腔,抱著梁国公:“老爷,別这样,都是误会,靖儿没有那个意思。” 梁靖觉得十分有意思,“父亲要教训我,不正是母亲的意思吗?为何现在又要拦著?” 徐氏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著梁靖。 梁靖嘲讽道:“若没有你的煽动,弟弟的挑拨,父亲会迁怒於我?今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母亲和弟弟不是最清楚吗?” 梁国公大怒,“畜生!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母亲说话的?你这规矩都是谁教的?” 梁靖冷笑:“规矩?从小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那功夫学什么规矩。” 大厅內陷入诡异的沉默。 梁国公身上的气焰被一盆冷水浇了个乾净,徐氏低头开始啜泣。 梁靖盯著自己的生母,问出刚在马场上就想问的话。 “母亲这是在为我哭? 当眾说我聚赌,提出要搜我身的时候,您怎么不哭? 我名声扫地,任人污衊的时候,您怎么不哭? 现在才哭,迟了些吧!” 徐氏不可思议地看著她的亲生儿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他这些话,刀刀割在当娘的心坎上。 徐氏:“你是在责怪我?当时的场景让我如何开口,都怪那该死的寧家大姑娘,她提出要自证清白,不然——” “够了!”梁靖的眼神,幽深可怕。 母亲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偏爱给了梁怀之,偏恨却要记在明歌头上? 梁靖深諳调解之道。 解决不了问题,那只有製造一个更大的问题。 “母亲对寧明歌不满意?那就把婚退了吧,我今日瞧见她,没有寧嘉善长得美,我要娶寧嘉善,反正她本来应该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徐氏倒吸一口凉气,梁国公將手边的瓷杯砸向梁靖。 客厅內一片狼藉。 梁国公:“好啊,梁靖你出息了,竟然和自己的兄弟抢女人!” 梁靖假意嫌弃:“你们让我娶寧明歌,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做事一板一眼,动不动下跪磕头,满脸写著规矩规矩!在我们乡下,娶她这样的,就是娶了个管家婆!” 徐氏没想到梁靖叛逆说要退婚,竟是为了这理由。 想到白天寧家大姑娘的一举一动。 好像自她出现起,靖儿確实被她牵著鼻子走。 若婚后她能站在自己这边。 还怕收拢不了儿子的心? 徐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哄道:“聘礼已经下了,婚期都定好了,换人是绝对不行的。她是嫁到我们家,今后由我这个婆母管著,骑不到你头上!” 梁靖冷笑道:“哼,然后没几天,再传出我虐待媳妇,我梁靖有多少名声够你败坏?” 梁国公盯著这半路找回来的嫡子,瞧他浑身懒散的泼皮样子,忽然笑了。 他看出来这小子有別的目的。 “我看不是寧家大姑娘不好,是你另有所图!说吧,你想要什么?” 梁靖:“我要补偿!寧嘉善珠光宝气,嫁妆应该不少吧?寧明歌能有多少嫁妆?” 梁国公不屑地看著大儿子。 鼠目寸光的东西。 就为了钱? 梁国公:“说吧,你要多少?” 梁靖伸出两只手:“我已经不是刚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了,国公府的家底我也打听了不少。十万两,少一分钱,我现在就去顺天府尹那里,状告梁怀之夺人之妻!” 十万两! 梁靖的狗嘴里,怎么敢喊出这个数! 梁国公气笑了,“十万两,你以为钱庄是梁家开的?” 梁靖忽然吐出一句话,令梁国公和梁怀之双双变了脸色。 “拿不出来?梁家联合石家做这么大的生意,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梁国公脱口而出:“谁告诉你的?” 先前只是猜测,这时梁靖已经確定,石家的生意背后有梁家掺股。 自己的便宜老爷,蠢得不行! 这么烫手的钱都敢要。 真是寿星吃砒霜,找死。 督察院早就盯上石家,梁靖愿意回来,除了需要一个在顺天行走的合理身份,也是想要顺手捞一捞梁家。 梁靖重复道:“十万两,我现在就要。” 徐氏茫然地看著他们父子三人。 十万两和石家又有什么关係? 银票到手,梁靖毫不留恋,转身出就走。 梁国公追问:“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 梁靖:“没钱,我是石正溪口中可以隨意欺负的猎户。 有了钱,当然是要出去当一回堂堂正正的梁国公嫡子!” 梁国公几乎要被这不学无术的逆子气死。 他失望地看著嫡子离去,对身边的梁怀之道:“这畜生不要也罢!今后我就只认你一个儿子。” 梁怀之:“哥哥只是一时失言,您別往心里去。” 梁怀之恨不得仰天大笑! 梁靖这扶不起的阿斗。 十万两就把梁国公继承人的位置卖了? —— 寧明歌正在书房里,回忆今日遇见的贵妇人们的性格,或许哪天就能用得上。 “咚——咚——” 窗那里传来声响。 “谁在外面?”寧明歌心中映出一张脸。 寧明歌提灯支开窗户,忽然一阵风吹过。 灯灭了。 寧明歌压低声音,不確定道:“梁靖?” 第13章 十万两,全给未来娘子添妆 梁靖:“是小偷,不是梁靖!” 寧明歌笑了。 她觉得自己適应能力真好,现在书房半夜进了男人,都还能笑得出来。 室內恢復了光线。 烛火下,梁靖站在书桌前,正看著寧明歌正写著的东西。 寧明歌也不避他,“你怎么来了?” 梁靖:“我来给你添妆!” 寧明歌:“所以你是我娘家哪边的长辈?” 梁靖盯著寧明歌,像不认识她一般,发现现在想要逗她,已经不容易了。 梁靖掏出怀中的鱼鳞册和一叠厚厚的银票,回归正题:“梁国公用十万两替梁怀之买断了爵位,银子没有田地实在,我们把这钱换成良田吧!” 身为督察院右都御史,梁靖不缺钱。 这十万两来的讽刺。 梁国公明明可以给他一顿棒棍,认真管教他这个半路找回的儿子。他却偏偏用这钱,买断了梁靖继承国公爵位的可能。 梁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他来找寧明歌。 寧明歌喜欢钱。 她提到钱的时候眼睛总是亮亮的。 梁靖现在很想寧明歌教他,用这十万两,该怎么样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寧明歌见他说话掐头去尾的,知道他心里未必有面上表现的轻鬆,索性顺著他的话说:“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顺天买哪块地最升值,我可是一清二楚!”寧明歌没有细究为何梁靖能拿来督察院的鱼鳞图。她光是见到图上每块地的標价时,理智轰然崩塌。 上等水田,十二两一亩。 带泉眼的荒山,二百两一座。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未来会改建成码头的荒地,现在连成片全买下来才五百两。 这些都是前世她想伸手,够都够不到的地方。 发…发財了! 寧明歌忽然换上甜美笑容,用腻死人的声音道:“靖哥哥~人家明天就想去买地。” 按规矩,男女成婚前几日不宜见面。 不过寧明歌知道,梁靖一定有办法的。 果然,就听梁靖声音发涩道:“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寧明歌、梁靖,你们这对狗男女!” 寧嘉善面前闪过那日马场上的画面。 凭什么寧明歌和梁靖可以风光无限地站在那里,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梁靖上辈子在她面前半死不活的,这辈子倒是会献殷勤。 明明是寧明歌捡她不要的! 竟敢反过来骑在她头上! 寧嘉善越想越气,拿起桌上的白瓷杯,猛地砸出去。 上好的白瓷被摔得粉碎,寧嘉善却觉得舒了胸中一口恶气。 周萍恰好进门,撞见了这一幕。 她瞪著寧嘉善身边的丫鬟,对方害怕地低头,快速收拾残局退出门。 周萍:“我是怎么教你的,要宠辱不惊。遇到点事就摔摔打打,像什么样子。” 寧嘉善扑在母亲怀里撒娇,试图矇混过关:“娘,你怎么来了。” 周萍掏出一张烫金请帖。 “淮阳王在明日举办的茶会,这会才临时发帖子过来。” 大户人家办的酒会、茶会,一般帖子半个月前就发出去了。 鲜少会有这样事到临头送上来的,显得不体面。 “淮阳王?”寧嘉善来了兴致。 她翻开茶会的帖子,目光停留在请帖后面的“嵐春苑”三个字上。 淮阳王是朝里有名的逍遥王爷,他的封地常年交给朝廷代为打理,他则滯留在顺天城內。 淮阳王有两大爱好,一好美酒。二好奇珍。 嵐春苑就是他用来举办酒会、拍卖展示奇珍的园子。 寧嘉善將帖子攥在手里,“咱们家收到几张帖子,寧明歌也有吗?” 自己的女儿,眼珠子一转周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先前淮阳王从未给我们家下过帖子,今年一次来了两张,一看这帖子就是梁家为你们弄来的。” 寧嘉善抱著周萍的手,像个癩皮狗一般,“娘,你把寧明歌的帖子收了,明天让我一个人出门吧!” 周萍抽出手,呵斥道:“两张帖子一起收下,寧家只去一个姑娘,人家会怎么看我这个嫡母,又会怎么看你?” 寧嘉善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她。 她只希望寧明歌被关在家里,直到出嫁。 寧嘉善:“娘~” 周萍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寧嘉善的脑袋。 “喊什么娘,喊天王老子来都没用!想想明日该怎么打扮,拿出你嫡出的派头来才是正事。” 寧嘉善目送母亲离开,忽然坏笑一声。 “她若是自己去不成,母亲可不能怪我!” —— 寧明歌见到淮阳王请帖起,就明白这是梁靖的邀请。 她怀揣巨款,一遍遍確认那日和梁靖商量的、要购买的土地。 贴身丫鬟丹桂看著对镜发呆的寧明歌,提醒她:“小姐,马上要出门了,该梳妆了。” 寧明歌梳洗打扮出门,脚才跨出角门,忽然一盆脏水泼了过来。 “小姐小心。” 丹桂在前面挡住了大半,可寧明歌的襦裙依旧被打湿了。 洒扫的丫鬟匍匐在地,嘴里重复求饶:“大小姐恕罪,大小姐恕罪!” 寧明歌皱著眉,没有责怪她,只是掉头回去换衣服。 她前脚刚回去,后脚地上跪著的丫鬟利索站起来,掏出一把铜锁把角门锁上。 寧明歌换好衣服回来,发现常年开放的角门闭著。 丹桂推门,木门传来叮呤噹啷的响声,她回復寧明歌道:“小姐,角门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寧明歌一眼扫过去,负责看门的婆子不在,院中连一个干杂活的小丫鬟也没有。 有人不想她出门? 会是谁?嫡母还是寧嘉善? 嫡母若不想她出门,淮阳王的请帖都到不了她手上。 那就是寧嘉善了。 “小姐稍等,我去找人!” 寧明歌拦住丹桂,整个院子的人应该都被寧嘉善撤走了。 她快速朝周围的角落扫去。 偏院木眾多,修剪木的杂工,应当会留下梯子才对。 果然二人在院子的犄角旮旯处,找了一把梯子。 丹桂挽著袖子,架好梯子就准备往上爬,“小姐您稍等,我这就爬出去喊人开门。” 寧明歌:“等你喊人回来,请帖上的时间都过了。” 寧明歌换下丹桂,亲自爬上去。 两个单薄的小姑娘,在墙上费力扶著梯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越过围墙。 寧明歌想到昨晚梁靖那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禁感慨道:“原来当登徒子这么费力!” 丹桂心惊胆战下了梯子,忍不住抱怨道:“小姐,现在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刚换的裙子,又不像样子了!” 寧明歌低头盯著满是泥巴和青苔的裙子,也觉得可惜。 “算了,等上了马车再换吧!” 出门赴宴,寧明歌还带了备用的裙子。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小门,去发现寧家马车早已出发。 寧明歌:“呵,早该想到的。” 这幼稚的手段,也只有寧嘉善做的出来。 丹桂可惜道:“小姐,看来今日这宴会,咱们是去不成了。” 寧明歌:“丹桂,你去街上找找,有没有送菜的驴车。” 去不成? 没有马车,那就坐驴车。 驴车不行还有骡子! 神仙都拦不住她今日出门挣钱! 丹桂苦著脸,扭扭捏捏不肯:“啊?小姐,您怎么能坐、坐驴车,会被宴会上的小姐们取笑的。” 寧明歌不想废话解释,先走一步,准备到巷子口再想办法。 巷子口,清脆的铃鐺夹杂著马蹄声引人侧目。 一辆富贵的蠡壳雕马车奇蹟般地停在寧明歌主僕二人面前。 两匹洁白不夹一丝杂色的白马齐头並立。 从马车上跳下一个身手灵活的姑娘。 那圆圆的討喜脸蛋,有些熟悉。 “寧大姑娘好,奴叫喜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家主子让我在这等您。” 第14章 光明正大拉手,眾贵女艷羡 寧明歌焦灼的心到这一刻彻底鬆懈下来。梁靖办事,实在妥帖。 她笑道:“你不该叫喜儿,该叫喜雁才对,每回来都给我带来好消息。” 喜儿:“寧大姑娘快请上车。” 寧明歌被搀扶上了车,“喜儿,我出门耽搁太久,可还赶得及?” 喜儿手持韁绳,自信道:“寧大姑娘只管坐好,喜儿保准將您准时送到!” 寧嘉善独自从寧家的马车上下来,笑容几乎掩盖不住。 她应该让马车停在巷子口,等寧明歌露面的那一刻再出发。 等她狼狈出了院子,看到门口空荡荡一片,脸上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现在她应该躲在家里哭吧? 边上迎客的小廝提醒道:“又一辆马车来了,诸位贵人小心!” 淮阳王府门前的巷子,停著无数马车。 贵女们下了马车,忙著整理妆容,遇见久违的好友,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閒聊。 新入巷子的马车一出现,就引起了眾人的议论。 “快看,那辆马车哪家的,好漂亮!” “那白马比普通的马高大许多,一看就不是凡品。” “马车上有人下来了。” 寧嘉善回首看去,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那人长得像寧明歌。 可她簪缨丽影,富贵盈人的打扮,让寧嘉善不敢相认。 直到寧明歌的丫鬟丹桂出现,寧嘉善才確信,那就是寧明歌。 不可能! 寧明歌不是应该被锁在家里? 面前富贵的马车、华丽的衣衫都是哪来的? “她头上的釵好像是十二神釵,是现在最时兴的款式,只是没人像她这样一套全簪头上的。” “梳头的丫鬟手艺真好,这十二支釵一点不乱,错落有致的,显得人多富贵。” 顺天城內,贵女无数。 珍珠冠、楼阁人物簪,流行的首饰一直在变,女孩子们的攀比,往往是从头开始的。 寧明歌头上的十二神簪,富贵之余更显端庄,配上那辆白马拉的蠡壳雕马车,一个照面就將眾人镇住了。 “啊!她好像是寧嘉善的姐姐,寧明歌。” “寧明歌?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就是那个马上要嫁给梁国公嫡子的倒霉鬼!” 周围人的小声议论,让寧嘉善找回了理智。 是啊! 寧明歌大出风头又如何,还不是要配梁靖那土货! 寧嘉善长嘆一声,装作惋惜道:“我可怜的庶姐,一样的美貌,要嫁给梁靖那个莽夫。岂不是一朵鲜插在牛粪上。” 寧嘉善的话,让周围人看向寧明歌的眼神由羡慕转为同情。 关於梁国公家这个找回的嫡子,流言蜚语不少。顺天贵女们並未见过他本人。 有能和寧嘉善说得上话的,上前打听道:“嘉善,你见过梁国公家的嫡子,他人怎么样?” 周围的贵女们支棱起耳朵。 就听寧嘉善道:“那梁靖在乡下长大,听说被找回来之前就是个猎户,人黑得跟炭一样。做事野蛮又粗鲁,喜欢动手动脚的,弄得我姐姐尷尬死了。” “寧大姑娘真可怜。这不是跳进火坑了吗?” “慎言!再怎么说那也是梁国公嫡子。” “王孙公子讲究的是从小的教养,没听寧家二姑娘说吗,那找回来的嫡子,跟野人一样,嫁给他有什么好的。” 一时间周围都是对寧明歌的同情声,直至寧明歌朝这边走来,议论声才算收敛些。 寧明歌下了马车,总觉得头重脚轻的,浑身不自在。 先前寧明歌一上马车,就看见摆放在车厢中央的华服与金饰,若不是喜儿、丹桂两个轮流在她耳边鼓动,寧明歌才不会戴这满头簪子。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穿得像今日这么隆重。 一个高大身影快步向寧明歌而来。 寧明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梁靖握住。 梁靖看著她的眼中满是讚赏,“这首饰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称你!” 一旁的贵女发出低低惊呼。 这人难道就是梁靖? 果然和寧嘉善说的一样,一点男女大防都不管。 光天化日下,两人就这么拉上手了? 贵女们一边害臊,一边忍不住往寧明歌那偷瞄。 今日风有些大,贵女们注意到,梁靖细心地站在上风口,他宽厚的肩膀整个將寧明歌挡在自己怀里。 这梁靖,好像没有寧嘉善说的那样粗鲁。 皮肤是黑了些。 可他的大手牵著寧明歌,將对方衬托得凝脂白玉一般,光彩照人。 他一路牵著寧明歌的手,小心翼翼的护著她,全程目光仅有对方一人。 要是自己的未婚夫,能像他这样,像捧著琉璃一般,温柔呵护自己。 那感觉好像也不错。 寧嘉善自梁靖出现,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 他今日刻意打扮过。 他看寧明歌的眼神,温柔到不可思议。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两人直接进了淮阳王府,往右边的偏院方向去了。 寧嘉善不甘心地追上去,却被护卫拦住。 “不好意思,进臻园需要请柬。” 寧嘉善掏出帖子,却依旧被拒之门外。 “前面那两个人呢?他们为什么能进去?” “他们出示了臻园的请柬。” 臻园!臻园! 这园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寧嘉善余光瞥见正走过来的梁怀之,她激动地跑过去:“怀之哥哥,你有臻园的请柬吗?” 石正溪跟在后面,扬起手中的请柬,“请柬在这,嘉善妹妹里面请!” 侍卫这才放行! 梁怀之温柔地询问道:“嘉善,你怎么想去臻园,可是想去参加拍卖?” 寧嘉善:“拍卖?我刚才看见討厌的梁靖和寧明歌进去了。” 石正溪皱眉,声调也变了:“那两个土包子凭什么进去?现在臻园一点门槛都没了?” 梁怀之解释:“梁靖从家里拿了十万两,能进臻园也不奇怪。” 寧嘉善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万两! 梁靖竟然从梁国公那边拿到了十万两。 为什么又与前世不一样了? 第15章 给娘子买首饰,一定要买贵的 这么说寧明歌今日的首饰、马车,真的都是梁靖准备的?梁怀之盯著寧嘉善,看到她面色复杂,似乎心有不甘,眼底闪过一丝薄凉。 原来嘉善也在动摇吗? 石正溪露出怪异神色:“你家老头子疯了,一次性给他十万两!” 梁怀之继续添了一把火,“我也担心,我那嫡兄没见过世面,突然得了那么多钱,该挥霍成什么样子。嘉善刚才也说了,兄长的未婚妻也跟著进去了,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也正常!” 石正溪笑了。 十万两,梁靖那穷鬼得明白吗? 自己得进去帮帮他才对! 石正溪催促道:“听说臻园今天进了不少宝贝,我们进去看看,顺便拍个嘉善妹妹喜欢的东西,算作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臻园內曲径通幽,石正溪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梁怀之对此地显然也不陌生。 寧嘉善亦步亦趋跟著,小心翼翼打听道:“怀之哥哥,这臻园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神秘?” 梁怀之喜欢寧嘉善眼中的崇拜。 他耐心解释道:“淮阳王喜好奇珍,可也喜新厌旧。那些被他把玩够的东西,都会放在臻园拍卖。淮阳王的朋友们非富即贵,手边也有不少好东西要流转。久而久之,臻园便成了顺天最有名气的拍卖场。” 寧嘉善露出嚮往神色。 前世她跟著梁靖那个穷鬼,可从来不知道什么臻园。 怀之哥哥当了十几年的国公嫡子。 结交的圈子果然非富即贵。 这辈子。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梁怀之,抓住这一步登天的机缘。 走过连廊,前方厅入口恭敬地站著两个小廝,三人还未走近,小廝便提前开了门。 门一开,喧闹的声音倒灌出来,臻园的真面目,展现在几人面前。 石正溪入內后,目光快速在厅內搜寻,终於在西面首饰展示架前,找到了梁靖、寧明歌二人。 石正溪刚想上前,面前凑过来一个羊鬚鬍子的老头。 那老头显然认出了石正溪,他带著卑微笑容,招呼道:“石公子,鄙人是水云轩的老板李达渊,冒昧打扰,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臻园是个富贵窝,进出的都是达官贵人。 可贵人里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是手持臻园请柬,受淮阳王邀请的王孙公子。 第二等,是参与拍卖的货主卖家。 第三等,则是货品进不了拍卖名单,通过其他途径混进臻园的人。 面前的李达渊,一看就属於第三等。 石正溪正准备找梁靖的麻烦,不耐烦地挥手,准备打发对方。 李达渊不甘心,拿著手里的文书,“石公子不再看看?水云轩那么大一个园子,现在五万两就卖!五万两!” 梁怀之適时开口提醒:“水云轩?是我和正溪你去过的那个水云轩?” 石正溪来了兴趣,接过李达渊手里的一沓子文书。 石正溪上上下下打量著对方:“你真是水云轩的主人?” 寧嘉善好奇地凑上前。 梁怀之回首解释道:“水云轩是郊外一个別院。我和正溪去过一次,那地方风景不错,可惜偏远了一点。” 有些话梁怀之没有说。 那水云轩的背后靠山,是最近下狱的礼部侍郎。 水云轩是他用来敛財受贿的地方。 若不是看在礼部侍郎的面子上,谁会跑到荒山野岭去看一个本就普普通通的园子。 现在谁接手这水云轩,就等著当冤大头吧! 石正溪仔细检查手中的文书,这些东西证明李达渊就是水云轩的主人。有他在场,只要谁有银子,水云轩可以当场易主。 石正溪露出灿烂笑容。 冤大头,远处不正有一个吗? 石正溪一把搂住李达渊,把他带到角落。 李达渊大喜过望,以为石正溪对他的园子感兴趣。 谁知石正溪道:“水云轩那个地方,是个什么情况,你骗骗外行还行,你找上我,多少有些看不起人了吧?” 李达渊仍卖力推销道:“石公子,话不是这样说的。那园子当初连土地加改造,投进去十几万两。现在只收您一个成本价,五万两。水云轩周围,那么一大片地,只要五万两!” 石正溪一把拍掉李达渊比划的五,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水云轩周围,那可都是烂泥塘子,我五万两收回来,光是整治园子,就得再砸进去至少十万两。你看我石某人的脸上,长著冤大头几个字吗?” 李达渊露出訕訕的笑容。 石正溪指著远处的梁靖道:“看到那个人没有? 今天爷就给你指条明路。 那是梁国公府刚被找回的嫡子。他口袋里揣著十万两现银,热乎的! 这样的好买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想李老板一定不会错过的,对吧?” 李达渊瞪大眼睛,视线在石正溪与梁怀之身上溜达。 石家公子与梁国公家的少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们二人,这是要联手坑梁国公家刚找回的嫡子? 这等豪门秘辛,他掺和在里面,只怕……只怕…… 石正溪:“喂!眼睛往哪里乱看?实话告诉你,梁靖那小子和我有仇,你去把这单买卖做成了,不仅能帮你主子甩掉水云轩的麻烦,还能到我这里领赏钱,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两!” 梁怀之假意阻拦道:“正溪,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石正溪:“我帮李老板介绍生意,有什么问题,还是说怀之你要站在他那边?” 石正溪看向梁怀之的眼神犀利。 寧嘉善站在二人中间,缓和气氛,“做生意嘛,小孩子都知道有赚有赔,全看个人眼光。” 寧嘉善挽著梁怀之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事实上,在场三人都想看梁靖当这个冤大头。 石正溪催促道:“李老板,还等什么呢?” 李达渊安慰自己。 他只是个跑腿的,都是为了主人家著想。 卖给谁不是卖! 寧明歌和梁靖站在摆满首饰的博古架前。 两人意见有了分歧。 梁靖:“这人物楼阁金簪不错,上面还嵌著宝石,我买来送你可好?” 那日寧嘉善拿出金簪做赌注的时候,梁靖就记住了。 別人有的,明歌也必须有。 並且要更贵才行! 寧明歌看著梁靖手指的硕大金簪,发自內心地嫌弃。 梁靖的审美很专一,他看中的首饰只满足两点。 宝石够大,金子够重。 寧明歌:“今日我们可不是来逛首饰的。” 嵌宝金簪价值八百两,拿去买地没几年就能涨好几倍。算上这中间田地的產出,八百两的本钱过几年就是三千两,这簪子哪里值这价钱。 傻子才买! 梁靖不知道寧明歌心里算盘打得飞快。 梁靖:“地要买,首饰一样也要买,一起看看唄!” 站在二人边上,装作看首饰的李达渊插嘴道:“两位想买地?我这里有一块土地,又大又便宜,二位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李达渊自我介绍道:“鄙人名叫李达渊,刚才听到二位想要买地,我这边有个不错的园子,二位可以了解一下。” 寧明歌听到园子二字,兴趣瞬间减去大半。 带產出的庄子,佃户租熟的田地。 这些有价值的土地,才是寧明歌这次的目標。 园子只能用来享乐。 寧明歌有自己的享乐方式。 那就是挣钱! 李达渊看出寧明歌兴趣不大,掉转目標向梁靖兜售道:“这位公子,您听说过水云轩吗?” 梁靖听到水云轩三个字,神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明歌听到水云轩的名字,也瞬间瞪大了眼睛! 第16章 泼天富贵接不接? 梁靖脑內一番思索,这水云轩来头可不小。 据传水云轩背后的老板,就是礼部侍郎获罪下狱的周铭。 关於处置他的摺子,圣上暂时按下不发。 礼部尚书全力在保,而杨阁老的意思,是要给周铭定个死罪。 两派人还在博弈中。 督察院盯了很久,没有找到二者之间的直接联繫。 面前这位李老板,自称是水云轩的主人,主动找上自己。 是巧合,还是他背后的人故意试探? 水云轩,会不会是礼部上下交给他的投名状? 梁靖的身份虽然未公开,但在二品以上要员的圈子里,不是秘密。 梁靖接过李老板递来的文书,“庄子具体多大,卖价多少?” 李达渊道:“占地三千亩,价值八万两。” 三千亩? 顺天城除了皇家,谁能拥有三千亩的园子? 寧明歌来了兴趣,她凑上去打量梁靖手中的文书。 才发现李达渊的话有些夸大其词。 园子远在顺天城外好几十里,在顺天管辖下的小县城宣州附近。 等等,宣州附近! 寧明歌想到什么,发问:“宣州那边盛產菱角,你口中的水云轩,该不会周边都是不成片的水塘吧?” 李达渊被揭穿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嘴上却避重就轻地狡辩著:“当初建这个园子的时候,光是运来太湖石造景,就了上万两!小姐您没去过那里,只要去逛过一次,您一定会爱上那儿的。” 会不会爱上那园子,寧明歌不知道。 她爱上了水云轩的位置。 根据前世记忆,朝廷很快会下发文书,宣布开凿运河。 水云轩所在的那个位置,因多泥塘,水系发达,被敲定为顺天码头所在地。 整个宣州的土地,都会因为运河码头水涨船高。 现在价值八万两的水云轩,未来的价值会翻几十倍。 泼天的財富砸下来。 寧明歌没有被砸晕,反倒格外清醒。 这巨额的財富,他们二人接不住。 就像那日的聘雁一样。 金山银山就在眼前打了水漂,寧明歌像蔫了的白菜,提不起精神。 梁靖不明白,为何刚才还对水云轩感兴趣的寧明歌,一下子又变得意兴阑珊。 梁靖:“抱歉,这园子我们买不起。” 不是不喜欢,而是买不起。 那就是有戏! 李达渊立马打蛇上棍,“价格还可以再谈!您还个数,说得过去我们就卖!” 梁靖不回他。 李达渊:“六万两,不不不,五万两,就要五万两! 两位就当是救救我吧,在下的生意实在周转不开,就差最后五万两,不然上好的园子,我绝不会往外卖的!” 梁靖觉得好笑,这姓李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寧明歌却觉得心如刀割。 顺天码头三千亩的地,八万两都不要。 五万两! 只要五万两。 寧明歌怀里的银票,只用一半就能买下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寧明歌一咬牙,决定今日就把这钱挣了。 五万两收的地,等朝廷告示发下来,隨便出个八万两卖给熟人,还能顺手捞个人情。 寧明歌:“五万两买个周围全是泥塘子的园子,李老板去找別的冤大头吧!” 李达渊没有理会寧明歌,而是继续对著梁靖介绍著:“五万两真的是个极低的价格了,那园子漂亮极了,將来您若在里面宴请宾客,那可是极有面子。” 梁靖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我听她的。” 李达渊被噎得半死。 该死的,没人告诉他梁国公家这个嫡子,是个耙耳朵。 李达渊为贵人做事多年。 深諳一个原则。 女主人不一定能决定买什么。 但女主人一定可以决定不买! 李达渊快速掉转船头,“这位贵人,都说挑货才是买货人,我这园子的价格实在是让不了了,要不给您搭点添头?园子后面有座山,那山上物產丰饶,多果树。若您买我这园子,山上这几百亩,我也送给您?” 寧明歌:“满是水塘的园子,被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山不会是荒山吧?” 接下来就听到寧明歌和李达渊不断扯皮。 最终寧明歌以五万五千两的价格,买下水云轩以及周边的三百亩下等水田。 交付掏钱时,寧明歌才反应过来,她都没和梁靖商量。 梁靖又不知道未来顺天码头的事。 五万五千两买下水云轩,怎么看都像是赔钱的买卖! 寧明歌:“李老板,我们最后再商量一下!” 李达渊:“都谈到这会了,您才说要商量,这不是逗人玩吗!” 梁靖按住激动的李达渊,“不用商量了,明歌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李达渊暗骂。 呸,惧內还说的那么好听! 交易完成,李达渊数钱的时候,余光时不时瞄向两人身后的某处。 梁靖不动声色看去。 发现石正溪、梁怀之和寧嘉善三人全程注视著这边。 李达渊怀揣巨款离去,像是给了周围人信號,无数的掮客卖家涌了过来。 “梁公子,我这边有尊前朝玉佛……” “梁公子,宅院有需要的吗?” 梁靖明白是自己多想了。水云轩与朝堂风波无关。 单纯只是石正溪在背后搞鬼。 石正溪毫不避讳地,在梁靖的注视下,点出十张百两银票放在李达渊手上。 倒是对面的李达渊,根本不敢看梁靖。 寧明歌对著石正溪灿烂一笑。 谢了!送財童子! 石正溪指著寧明歌笑道:“瞧那两个蠢货,真以为自己捡了便宜,还在那傻乐呢!” 就在这时,一群衣著华丽的少女,手捧號牌依次入场。 提醒著臻园的贵客们。 真正的重头戏,拍卖会。 马上就要开场了。 第17章 狠狠抬价,让庶弟当冤大头 “诸位请看,我手中的这对三彩釉色瓶,是前朝官窑出品,胎质细腻如婴儿之肌,福禄寿喜的纹饰寓意討喜。起拍价八百两。” 拍卖官描述得颇具煽动性,下面出价的客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这样的一对瓶,放在外面可以算佳品,但在臻园只能用作拍卖暖场。 寧明歌对台上的拍卖置若罔闻,只是低头反覆打量手中的地契。 水云轩那块地不用看。 寧明歌准备等开凿运河的告示出来,转手就卖了。 下面那张当做添头的三百亩下等水田,才是寧明歌看中的下金蛋的鸡。 前世她曾在夜里经过顺天码头,那里灯火通明,上百家船坊的灯笼,绕著运河像条绵延几十里的火龙。 寧明歌做梦都想不到,未来价值万金的顺天船坊,还能有自己的一份子。 梁靖凑过来逗她:“真的就这么喜欢?” 寧明歌只是傻乐。 梁靖被她感染,想到那十万两还剩一半,“拍品的单子我看了,里面有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奇货可居。若有一日转手放在市面上,应该能卖得更高。” 梁靖也算摸清了自己这未婚妻的脾气。 珠宝、首饰这些奢靡的东西,她不喜欢。 土地、房產、庄子这些能得到她喜欢,也是因为能產生收益。 寧明歌:“红珊瑚树?那不是贡品吗?” 梁靖:“那应该是淮阳王的私人藏品。” 关於臻园,梁靖知道点內情。 淮阳王能长久待在顺天做他的逍遥王爷,背后有陛下的支持。 淮阳王是陛下个人的钱袋子。 这株红珊瑚树,就是从宫里哪个仓库翻出来的。 陛下利用臻园暗查百官。 台上的拍卖官、周遭的侍卫,不少都充当著眼线,有不少还是梁靖在督察院的下属。 不然这臻园的帖子,也送不到寧明歌手里。 石正溪特意坐在两人不远处的后面,从拍卖会开始,他的目光就没从这两人身上下来过。 他从寧明歌的口型,推测出二人的目標,是淮阳王此次的压轴拍品。 红珊瑚树是吧? 石正溪:“嘉善妹妹,拍品看得怎么样了,可有喜欢的?” 寧嘉善纤细的手指,点中拍品单子倒数的红珊瑚树。 寧嘉善:“正溪哥哥,这红珊瑚树有多大一株?你先前可有见过?” 寧嘉善的话正中石正溪下怀。 石正溪:“嘉善妹妹也看中这红珊瑚树?” 寧嘉善:“听说红珊瑚树是贡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好奇罢了。” 寧嘉善不算说谎,她这辈子没见过红珊瑚树。 上辈子,梁怀之曾在婚后赠与妻子一株红珊瑚树。 那株永不褪色的红珊瑚树,端放在梁怀之院子中堂长台上。 入院的客人,无不称讚梁怀之夫妇的恩爱。 红珊瑚树作为贡品,极少在市面上流通。 寧嘉善迫切想要確认,它是不是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一株! 梁怀之注意到了寧嘉善的异常,他回忆那株珊瑚的样子。 通体鲜红的珊瑚树,对於喜好珠宝华服的女孩子来说,確实很有吸引力。 石正溪拍拍梁怀之,开著玩笑道:“嘉善那么喜欢,你我各出一半钱,拍下来放在你们婚房大堂,给嘉善妹妹长长脸!” 这株珍贵的血珊瑚树,应该有不少人看中。 若是被別人拍去还好说,要是被土包子夫妇捡了漏,石正溪最起码要懊悔一个月! 因此石正溪极力攛掇梁怀之下场。 他们兄弟二人合力。 在场的,谁能掏出比他们二人更多的现银? 梁怀之:“嘉善,你若喜欢,今日我必拍下送你。” 嘉善对自己痴心一片。 寧可绝食也要保住他们的婚事。 梁怀之觉得,自己应该要向自己的未婚妻展露些实力。 最近因为梁靖那个半路找回的嫡子。 嘉善跟著自己受了委屈。 寧嘉善眼睛发酸:“真的可以拍下来送我吗?” 寧嘉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响。 可以!当然可以! 这辈子,你才是梁怀之唯一的妻子! 梁怀之眼中柔情无限,言语肯定:“当然!” 石正溪被二人酸的倒牙! 恰好在此时,前面的拍卖都已经结束。 拍卖官:“接下来,让我们迎来本次拍卖会上的压轴品,整株红珊瑚树!” 拍卖官声音高昂,厅內站於窗边的小廝们推开窗。 外面有侍从手持铜镜,將光聚於展厅中央的红珊瑚树上。 厅內四射著红珊瑚树映出的红色,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啊!” “不愧是淮阳王,那可是一整株完整的红珊瑚树!” “错过了今日,恐怕再难见到这样的珍品了。” 寧明歌见到红珊瑚树的第一时间,回头寻找寧嘉善! 果然在寧嘉善脸上见到恍惚、惆悵、不甘、期待夹揉在一起的神色。 没错,关於这株大名鼎鼎的红珊瑚树与梁怀之爱妻的故事,寧明歌也有耳闻。 寧明歌在梁靖耳边压低声音道:“刚才石正溪在背后搞鬼,这把轮到我们抬轿子了,这株红珊瑚树樑怀之志在必得。等下我们狠狠抬一下价格,让他们出点血!” 梁靖回头看著庶弟。 谁不是志在必得? 红珊瑚是佛门七宝之一,有避厄、驱灾之效。 放在寧明歌的房间里,她那个財迷,天天看著睡觉也香甜些。 梁靖阳奉阴违道:“嗯,知道了。” 石正溪与梁靖的视线短暂交匯,双方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拍卖官报价:“整株红珊瑚树,高三尺一寸,起拍价两万两,每次加价一千两!” “两万一千两!” “两万二千两!” “两万三千两!” 眾人给出的价格咬得很紧。 梁靖出价:“三万两!” 拍卖官:“三万两!有没有人加价?” 石正溪一把坐直,喊价:“三万一千两!” 梁靖:“四万两!” 石正溪觉得可笑,梁靖这急头白脸的跳价,想嚇唬谁呢? 可惜拍卖官在前面说了,一千两一拍。 不然,石正溪一定只加一两。 慢慢吊著他玩,这多有意思! 石正溪:“四万一千两。” 梁靖特意回过身看了石正溪一眼,加价:“五万两!” 这在石正溪看来,是梁靖心虚的表现。 梁靖手里一共才十万两。 李达渊骗走五万五千两。 他手里还能剩多少? 五万、六万? 兜里就那么两个子,也敢来臻园摆阔? 石正溪的声音吊儿鋃鐺的,“五万一千两!” 拍卖官慷慨激昂地转向梁靖,向他报价:“五万一千两!在场的诸位有没有出更高价的?” 这次梁靖没有跟价。 石正溪发出一声讥笑,在安静的拍卖会上异常突兀。 拍卖官报价:“五万一千两一次!五万一千两第二次!” 拍卖官落锤前,梁靖再次报价:“六万两!” 第18章 眾大佬贵人齐齐找梁靖 石正溪挑眉。 他用手肘点了点身边的梁怀之,“那穷鬼准备哄抬价格,你怎么说,跟不跟?” 台上的红珊瑚属於难得一见的珍品。 且除了淮阳王的臻园,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找到同样品相的珊瑚。 梁怀之在寧嘉善期待的目光中,肯定答覆:“拍!现在才六万两,十万两以內,价格隨你拍!” 石正溪瞭然。 石家和梁家合伙做的“小生意”,快到盘帐的时候了。 十万两这个数字,差不多是这一季度的收益。 梁怀之这是动真格了。 石正溪得了准信,泰然出价:“六万一千两。” 梁靖咬紧价格:“六万两千两。” 石正溪根本不给梁靖喘气的机会,“七万两!” 梁靖加价:“七万一千两。” 一时间,攻防互换。 石正溪真的给这穷酸逗笑了。 他石正溪在顺天名利场长大,会被梁靖这个穷鬼三两下唬住才有鬼。 他抬手示意,请臻园的小廝去核实梁靖身上的现银。 梁靖至多还有五万两银票,加上一张水云轩的地契。 臻园有一条规矩,交易只收现银,物品一律按价格打对摺。 这样算下来,梁靖一共身价不到八万两。 一个小廝很快走向梁靖。 石正溪快速报价:“八万两!” 接下来,就等著看梁靖出丑吧! 有臻园的小廝在一旁核实,直接停了梁靖的牌,他將没有资格报价。 石正溪丟给梁靖一个侮辱的手势。 土鱉,规矩都不懂,还学人进拍卖场! 小廝贴近梁靖,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梁靖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 寧明歌低头,瞥见“都察院”三个字。 小廝变了脸色。手持督察院的牌子,可以在臻园隨意行走。 甚至面前的上官,可以无理由中断这场拍卖。 小廝有礼地退后半步,向拍卖官举手示意。 梁靖成功报价:“八万一千两!” 石正溪激动地跳起来,大喊:“不可能,他身上哪来那么多钱?” 拍卖官纠正道:“客人的身价已经核实,没有问题!八万一千两第一次!” 梁怀之眸色深沉地盯著梁靖。 他的钱哪里来的? 莫非娘心软偷偷塞了贴己钱? 梁怀之第一次主动开口:“八万五千两!” 寧明歌紧张地抿紧嘴。 她没眼的话,梁靖刚才拿的,是大名鼎鼎的都察院的令牌。 他不是个猎户吗?怎么一转眼成了都察院的人。 前世怎么没听寧嘉善提起? 梁靖出价:“九万两!” 说完他悄悄在寧明歌耳边低声道:“等会慢慢和你解释。” 男子炽热的鼻息扑在寧明歌耳边,把她的脸烧得通红。 寧明歌隨即反应过来,报价已经上了九万两! 他们是来哄抬价格的。 再加价,这红珊瑚砸手里怎么办? 寧明歌偷偷捏住梁靖的手,暗示他可以收手了。 梁靖的大手反客为主,趁机將寧明歌纤细的手握住。 他粗糲的拇指在寧明歌细腻的手背上摩擦。 曖昧至极。 寧明歌瞪眼看著他,想抽回手。 梁靖拇指是老实了,可手还是不肯松。 寧明歌气的话都是从牙里挤出来的,“鬆手!还有不许再加价了。” 梁靖轻声討饶道:“再加一次!” 说罢,在梁怀之报出九万五千两时,直接喊价:“十万两!” 寧明歌愤怒抽手。 十万两,已经到了梁怀之的底线。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梁靖哪里来的银子,可以叫出十万两高价。 寧嘉善带著哀求的目光看向梁怀之。 她实在不甘心! 前世她做不了怀之哥哥的妻子也就罢了。 这一世红珊瑚竟要落在梁靖和寧明歌手里! 石正溪催促道:“怀之,加价啊!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那土包子!” 梁怀之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十万一千两。” 梁靖看著寧明歌,见她大有自己再报价,就起身要走的態势,老实地闭上了嘴。 拍卖官:“十万一千两第一次、十万一千两第二次——” 中间拍卖官刻意拉长声线,见无人继续跟拍,最终落锤:“十万一千两第三次,成交!” 寧嘉善欣喜地看著臻园的小廝给红珊瑚盖上红布,將它小心抬了下去。 这红珊瑚是她的了! 寧嘉善雀跃道:“怀之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珊瑚是我们的了!” 石正溪撇了撇嘴,假意生气:“没良心的,你正溪哥哥也出了一半钱的!” 寧嘉善回应他一个灿烂笑容。 梁怀之有些心不在焉。 梁靖那莫名出现的十万两,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梁怀之:“正溪,帮我一个忙,等出了臻园,派你家的赵管家去趟国公府,就说梁靖伙同外人,在拍卖场与我们恶意抬价,你我二人被哄得上头了,十万两高价拍了一株红珊瑚树。” 梁国公手中的荆条,会替他问出梁靖那十万两的来歷。 石正溪颇为意外地看著好友,“哟,你这泥人也被拱出火气啦?早就该给梁靖一个教训了。有你这句话,今天这十万两没白!” 寧嘉善好像第一次认识梁怀之。 十万两的红珊瑚树,梁怀之说拍就拍。 石家的管家,任凭梁怀之差遣。 至於梁靖,寧嘉善只有一个念头。 前世梁怀之怎么没有早点弄死他! —— 梁国公府。 梁国公得到石家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准备好荆条,徘徊在门口等梁靖这个逆子回来。 国公府朱管家挪动肥胖的身躯,带著大喘气来报:“老爷,门外停了六辆马车,分別是杨阁老、工部刘尚书、户部侍郎、五军都督同知、锦衣卫副指挥使、太子少保六家,都说要求见梁靖大少爷?” 梁国公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他就是现在高呼造反,都凑不齐这六家来抓人。 “找谁?梁靖?他小子在外面把天戳破了?怎么不把十万天兵喊来,把他收了算了!” 第19章 什么时候告诉她身份真相? 寧嘉善一路哼著小曲,回味著刚才臻园中的情景。 熟悉的红珊瑚树,是她夺回一切的开始。 徐管家翘首以盼,看见寧府马车回到巷子口,第一时间迎上前去。 丫鬟提醒道:“小姐,徐管家好像在等您。” 徐福身为寧家总管,平日里主要跟在寧志宏身边。寧嘉善下了马车,询问道:“可是父亲有事找我?” 徐福向寧嘉善身后张望,“大小姐呢?为何没跟您一起回来?” 寧嘉善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寧明歌?徐福在等寧明歌? 確认了马车没人后,徐福丟下寧嘉善转身疾跑回去。 寧嘉善注意到,寧家后巷里停了几辆豪华马车,在徐福转身的同时,马车上的帘子落了下来。 寧志宏焦灼地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 徐福一露面,他赶紧询问:“明歌呢?回来没有?” 徐福答:“二小姐回来了,大小姐暂时还没回来。” 寧志宏:“嘉善那丫头回来了?让她赶紧过来,问问她不是去参加淮阳王的茶会吗?明歌是怎么招惹到外面那六家的?” 寧家门口停著的六辆马车,车主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他们都点名要见寧明歌。 寧志宏现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寧明歌呢,他的女儿到底去哪儿了! —— 寧明歌现在正手捧香茗,身处臻园的客房,身边跟著两个伺候的丫鬟。 看似服侍,实则有监视、看管之意。 此次臻园拍卖,红珊瑚树是倒数第二件拍品。 后面还有一座据说从北魏传下来的金座白玉佛像要拍卖。 可惜寧明歌和梁靖没见到下一件拍品,就被分开带到客房。 寧明歌猜测,这一切应该与梁靖手中那块都察院的牌子有关。 莫非那牌子来路有问题? 寧明歌这边胡思乱想著,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梁靖和淮阳王正一左一右並肩而坐。 淮阳王將刚才的都察院递来的蜡丸交给梁靖。 蜡丸上耀眼的金色,昭示著消息的主人,是这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 梁靖搓开蜡丸,没有避开伸长脖子光明正大偷看的淮阳王。 上面的消息让两人脸色巨变。 陛下欲开凿运河,派工部测量水域、计算成本,但遭到户部的极力反对,理由是国库没钱。 工部初步选定的顺天码头所在,位置就在在水云轩。 水云轩,偏偏就是那么巧! 梁靖瞬间联想到礼部侍郎周铭的入狱,会不会也与运河开凿有关。 陛下向平静的古井投下一块石子。 梁靖已经可以预料到朝堂上的波譎云诡。 淮阳王则懊恼地拍著大腿,嘴上喊著:“叫你好奇!叫你多管閒事!” 蜡丸上密密麻麻几行字,在淮阳王眼里就剩两个字:要钱! 皇兄好手段! 这一颗送到臻园的蜡丸,当真是一石二鸟! 梁靖去摆平朝堂上的关係,他则替皇兄张罗钱袋子! 他就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就一眼! 他拍卖红珊瑚、金底白玉佛的钱,还没捂热乎就被皇兄盯上了! 能当上皇帝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梁靖冷著脸问:“水云轩的土地,是你安排人卖到我手里的?” 淮阳王激动的神色,满脸写著不是他,“水云轩的土地,在你手里?太好了!” 省钱了! 淮阳王不敢想,若这土地流落到杨阁老之流的权臣手里,自己要出多少血。 这时外面的女使敲门来报:“王爷,寧家大小姐想见您!” 淮阳王立马转头盯著梁靖,调侃道:“你那个未婚妻,还挺关心你的。” 梁靖:“等下你见了她,千万要记住我的身份,我现在是梁国公不受宠的嫡子,而不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淮阳王露出古怪神色,“你是想考验对方的真心?” 梁靖打断他:“她是梁国公偏心换给我的妻子,却从一开始就真诚待我,並处处维护我的利益。 现在告诉她我的身份,就像你可怜一个乞丐,日日给对方碗里丟钱。叮呤噹啷响半天,发现对方用的是金碗,太——” 淮阳王:“太膈应人了!” 淮阳王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看笑话的表情,打听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梁靖思索片刻:“成婚以后吧!总之你配合我,等下看我眼色行事!” 说罢梁靖率先出门,去往寧明歌的方向。 寧明歌將梁靖拉到身边,低声问:“你那都察院的牌子,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藉口:“近郊马场不是梁怀之带我去的第一个赌局,他先前陆陆续续带我认识不少他的朋友,这都察院的牌子,是我从其中一个紈絝子弟手里贏来的。” 寧明歌来不及批判梁怀之隱藏的恶意,她现在更关心淮阳王的態度。 寧明歌:“淮阳王找你,是因为这个?” 梁靖否认:“不是,是刚才我们买下的水云轩可能要保不住了,陛下要在顺天开凿运河,水云轩被选为几个备选码头之一。” 这么快! 寧明歌隨即反应过来,朝堂上的决策到实施,至少要半年的时间。 上一世朝廷关於顺天码头开凿的商议,应该也是在这时候。 寧明歌问:“那水云轩你交给淮阳王了?” 梁靖:“没有。我和淮阳王推脱,说我初到顺天,这里面的绕绕弯弯根本不懂,一切都听你的。” 寧明歌错愕地看著对方。 梁靖竟然这么信任她! 她强迫自己理清脑海中的思路。 水云轩、码头、朝廷…… 水云轩是梁靖了钱买下的,寧明歌不愿意就这么白白交出去。 她握住梁靖的手,诚恳道:“运河开凿,码头恰好落在水云轩,这样天大的饼掉在头上,不咬上一口我实在不甘心,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梁靖没有一丝犹豫,“当然!” 寧明歌对自己这个未婚夫,千万个满意。他似乎永远站在自己身边,是个称职的伙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定下换嫁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被捆在一起了。 寧明歌:“那好,我必用水云轩,帮你拼一个前程出来!” 淮阳王推门而入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梁靖这个代替皇帝督查百官,享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特权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正像小媳妇一样被寧明歌护在身后。 第20章 为梁靖买官职,二品变七品? 淮阳王认真打量著寧明歌。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太多了。面前的小姑娘谈不上绝色,勉强够得上漂亮,倒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淮阳王一番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发问:“梁靖,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寧明歌代替他出声:“运河开凿是造福万民的大事,水云轩能被选中作为顺天码头,实在是我们的福气,能將水云轩卖给朝廷,对陛下、对我们、对百姓三方皆有利,还望淮阳王能从中说和。” 一样是贱卖水云轩,卖给淮阳王和卖给当今陛下,可不是一回事。 淮阳王向寧明歌身后投去询问的目光。 卖给朝廷? 刚才他和梁靖有说到这事吗? 梁靖在后面悄悄打了一个八的手势。 这是要给八万两的意思? 淮阳王:“八万两!这是本王能做主的价格!” 这个数字符合寧明歌的预期,但是与市场价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钱,寧明歌可以少挣,功劳总要算上她和梁靖一份吧? 寧明歌:“王爷给出的价格,差市场太多。不过我也能理解,开凿运河的消息一出,顺天市面上的井水都要贵上三文。现在市场上成材的木料在二两一根,不出十天便会涨到十两一根,而我有一计,可以帮朝廷以四两左右一根的价格,买进顺天一半的木材!” 若不是寧明歌身后站著梁靖,淮阳王恐怕已经掉头走了。 寧明歌好大的口气! 商人囤积居奇,为了几倍的利润连杀头都敢。 她凭什么能从这些人手里抢下便宜的木材? 淮阳王试探性地问道:“先不说你能不能办的,我想先问问你,所求为何?” 人费心费力,总要图点什么吧? 寧明歌:“我愿將水云轩无偿献给朝廷,向王爷求一官位。” 梁靖手里那块都察院的牌子给了她启发,梁靖除了梁国公嫡子这个夹生的身份,是该有个官位。 前世臻园名声在外,据说只要银两带够,官位也是可以买的! 淮阳王双目瞪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淮阳王?卖官卖爵? 臻园什么时候做这种杀头生意了? 淮阳王慌乱地向梁靖投去视线:他没有!他是冤枉的! 梁靖你倒是开口管管你那未婚妻啊! 梁靖在寧明歌身后,点点头,暗示:答应她! 淮阳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问:“那你想要求个什么官?” 寧明歌:“我想替梁靖求个都察院的小官,七品左右即可。” 淮阳王眼睛瞬间就亮了。 梁靖现在是都察院正二品,寧明歌替他求个官,二品降到七品,算上副品连降十级。 寧明歌这官选的好! 哪有人买官是往小了买的? 他淮阳王算卖官吗? 分明是替都察院右都御史掩护身份,迫不得已而为之。 淮阳王假意思忖一会,回復道:“你的要求我允了。都察院七品官,司狱司的官太小了,不满足你的要求。经歷司从事文书工作,梁靖恐怕也不合適。就顺天监察御史!七品官,负责代陛下巡视顺天。也不用离京,省得你们小两口经歷分別之苦。” 寧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如此和气,不仅解决了梁靖的官位,甚至考虑得如此周到。 交易达成,寧明歌开始献计。 寧明歌:“多谢王爷!您如此替陛下分忧,可是想为陛下分担一点朝堂上的阻力?” 据寧明歌所知,运河开凿就卡在一个问题上:户部没钱! 淮阳王想到陛下即將面对的爭议,由衷地认同道:“是啊,不知皇兄该如何过户部那一关!” 运河开凿的念想,甚至可以追溯到先皇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的遗愿,皇兄是想在他继任期间完成。 淮阳王即使不在朝堂,都能想像到皇兄会面对什么。 御史的口诛笔伐,將皇兄打成劳民伤財的暴君。 户部的推脱、朝堂上各系派別的利益相爭。 他小小的臻园,获得的利润就是全砸进那运河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寧明歌:“王爷可曾听说过,生意场上的筹份额? 顺天码头未来的价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贵的不止是水云轩的土地,还有码头的经营权。 若户部缺钱,可以將顺天码头的场地、经营权各项类目细分,再逐一拿出去拍卖。” 梁靖与淮阳王迅速在脑海中分析,寧明歌口中这些计划实施的可能性。 就听她继续说道:“由朝廷立法,码头沿岸十里,仅能同时存在五家酒楼。你说商人、乡绅们会不会爭相竞拍这酒楼的经营权?” “柴米油盐、布匹、酒坊,想要在码头落脚,都要竞拍这经营权,码头沿岸十里,还不够户部把钱挣回来?” 筹份额、经营权,在江南道也曾在商会中流行,只是从未有人將它们用在官场上。 淮阳王有心请教:“若与民爭利,御史大夫那边一顶帽子扣下来,便是陛下也——” 寧明歌:“若与民爭利的不是陛下,而是民本身呢? 水云轩那张地契,本来就属於我这样的民。它从淮阳王的臻园来,就可以回到淮阳王的臻园去,淮阳王您瀟洒了十几年,一口黑锅都背不起? 您只需要在一个月后再开一场拍卖会,提前发出五十张邀请函。到时龙虎相爭场面一度混乱。码头的经营权已被您拆得四分五裂,朝廷难以治理。陛下既不能毁约,又不忍看码头乌烟瘴气,於是颁布立法……” 寧明歌的话犹如惊雷,一遍遍在淮阳王耳边迴响。 他可以替皇兄背负这些吗? 拆分顺天码头,私拍经营权益的罪他背了,皇兄颁布立法,截获不当获利! 开凿运河的钱有了,朝廷的阻力没了,他都不上朝,被御史追著骂似乎也没什么! 这黑锅,他可以背! 梁靖也在低头思索著。 除了银钱上的阻力,陛下面对的还有朝堂势力纷爭的角逐。寧明歌刚才的点子,將朝堂上的阻力转为陛下的助力。 等於顺天码头向权贵们开了一个口子,有能力的人,都想在里面分一杯羹。 谁阻住运河的开凿,就是和顺天权贵们过不去。 淮阳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要进宫面见陛下,梁靖你——先送寧家小姐回去!” 寧明歌看著淮阳王激动离去的身影,根本来不及提醒他关於购买木材的方案还没提呢! 算了,留个尾巴,也好为下次梁靖见淮阳王留个机会。 马车到了寧家巷子,寧明歌提醒道:“若淮阳王和陛下商议的事情定下来,那臻园还要再办一次拍卖会,你去和淮阳王说,只发五十张请帖,你和他手里各二十五张,这是为木材一事做准备。” 梁靖点头,並殷勤地替寧明歌掀车帘,原有的笑脸,在看到寧家巷子里停留的马车时被抹去。 寧明歌走后,对面马车上来人了。 杨阁老家的副管家,捧著锦盒上前恭喜:“梁国公嫡子与寧家大小姐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我们老爷特送来贺礼,还请梁公子收下!” 梁靖看著马车上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想到寧明歌说的筹份额一事。 饵都没丟下去,鱼儿们已经迫不及待涌上来了。 —— 寧明歌回到寧府时,徐管家提著灯笼候在门口等了有多时了。 “明歌小姐,您终於回来了,老爷有急事找您。” 寧明歌到厅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 寧嘉善冷笑开场:“庶姐是和谁出去鬼混,到这么晚才回来。没看见父亲、母亲都在等你吗?” 寧明歌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多半是在外面闯祸了。 她特意等在这里,就是在等著看寧明歌的笑话。 周萍:“嘉善,不许胡说!” 寧志宏瞪了小女儿一眼,小心询问道:“明歌回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为何…为何…” 第21章 渣爹逼迫明歌交出地契,已卖勿扰 寧志宏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不过是个五品光禄寺少卿。 外面点名要见寧明歌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若真是寧明歌在外面闯了祸,那就只能把她交出去了。 寧明歌望著自己的父亲,烛火下他的脸忽明忽暗,却始终找不到一丝慈父的样子。 寧明歌一脸认真道:“爹爹,顺天要变天了。” 寧志宏大惊:“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 寧明歌:“今日梁靖带著我去淮阳王的臻园长见识……” 说完寧明歌装作才想起来,婚前男女私会在一起,有损女儿家名声,不敢再说。 周萍著急等著下文,急忙宽慰:“帖子是我给你的,这不怪你,接著往下说。” 寧明歌:“到了臻园,有一个姓李的商人前来兜售园子,我瞧著不错,便劝梁靖把它买了下来。” 寧志宏见半天等不到下文,厉声道:“说重点。” 寧明歌眼中都是惶恐,“是,重点就是那个园子,听说马上就要成为顺天码头了。” 顺天码头? 顺天周边连条大河都没有,哪里来的码头? 寧志宏觉得自己大女儿说话顛三倒四,不知所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不耐烦挥手,让寧明歌回房去。 寧嘉善却忽然想到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在场几人都奇怪地看著她。 寧嘉善:“你说顺天码头?该死,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顺天码头选址在你买的那个园子里?” 寧明歌装傻:“妹妹也已经知道顺天码头的事情了?” 寧嘉善不准备向寧明歌解释。 她兴奋地朝父母道:“发財了,我们家要发財了。整个顺天码头都在我们手里,真是泼天的富贵啊!” 我们? 寧明歌只觉得可笑。 钱是梁靖出的,地契写的也是梁靖的名字,哪来的我们? 还是说在寧嘉善的眼里,她寧明歌和梁靖,从来都是可以隨意盘剥的对象。 寧志宏的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徘徊,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寧嘉善还在兴奋地自言自语:“今年冬天,朝廷会开凿一条北起顺天,南至应天的运河,顺天码头会成为顺天城最繁华的地段,现在这块土地居然在姐姐手里,我们寧家要一步登天了。” 寧明歌那个蠢货,买了金山银山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当著父亲、母亲的面,她手里的东西,还不是要乖乖交出来。 庶姐是有些运气,但不多。 寧志宏激动地重复著:“运、运河,码头——” 都对上了。 外面以杨阁老为首的马车,就是想要来谈这块土地的。 陛下还未在朝上公开提案,杨阁老他们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一定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贯通南北的运河,陛下当真是有做万世雄主的野心啊! 寧志宏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地契呢?交出来!明歌你听著,这地契事关重大,根本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把握的。” 寧嘉善得意地看向寧明歌。 寧明歌走了狗屎运又如何,还不是要为自己做嫁衣。 等地契交到父亲、母亲手里,最后获益的还是她这个嫡女。 真没想到。 前世最繁华、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顺天码头,居然会落在自己家里。 寧明歌捂著脸,话中带泣:“那园子,已经卖了。” 寧志宏、寧嘉善:“卖了?!” 寧志宏:“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寧明歌:“爹爹你不妨想一想,梁靖人生地不熟,我不过是个庶女,这样天大的机缘,岂是我俩能守住的?” 寧志宏想到门口停著的六辆马车,颓废地坐回椅子上,道:“你把卖地的事情,仔细说说。” 那块地,应该是追不回来了。 外面那些闻著味道来的大人物,哪个不比他本事大。 这样的机缘,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寧明歌带著哭声,敘述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那姓李的商人,將水云轩以五万两的价格卖给了梁靖,接著淮阳王的拍卖会就开始了。后面拍卖会还没有结束,淮阳王就將梁靖与我请了过去,说是请,其实就是囚禁,后面逼著我们把地卖了。” 寧志宏心痛地闭上眼睛,顺天码头的土地,才五万两。 买下土地的人,为何不是他! 懊恼过后,寧志宏找回理智。 水云轩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那不是周铭曾经的园子吗,难道他下狱与顺天码头有关? 明日朝堂上,不知道会起多大的风浪。 寧志宏准备將寧明歌打发回去。 他近期不想看见大女儿的脸。 徐管家捧著盒子匆匆前来:“老爷,外面太子少保家送来一个锦盒,说是送给寧明歌小姐的。” 寧志宏看著面前烫手的锦盒,拿不定主意。 土地都已经被淮阳王夺走了。 外面那几家该如何打发? 后面陆续带著锦盒来的人家不计其数,六部五寺都来了,个个捧著个盒子。 寧志宏冷汗直流,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命人將所有锦盒打开,所有盒子无一例外都是珍珠。 光洁圆润的珍珠在烛火映照下发出莹莹光芒,照得寧志宏脸色更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寧明歌猜测这珍珠应该与梁靖有关。 徐管家带著刚打探来的消息匆忙来报:“老爷,淮阳王將於一个月后在臻园举办宴会,商討水云轩那块地的事情。目前宴会的帖子,淮阳王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握在咱们姑爷手里。” 寧志宏恨透了所有人,说话说一半:“哪个姑爷?” “大姑爷,梁国公嫡子,梁靖!” 寧志宏尷尬回头,看到满脸泪痕的大女儿。 周萍已经上前扶起寧明歌,“明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寧明歌:“淮阳王拿走了地,又避开了我和梁靖嘀咕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寧明歌也不算说谎,后面梁靖到底是怎么和淮阳王细谈的,她的確不知情。但请帖已发,说明她当初替淮阳王和陛下提出的计划,已经在实施了。 寧志宏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这野女婿,捏著天大的利益,就给寧明歌换面前这一盒盒珍珠玩? 败家玩意! 他腆著老脸道:“明歌,你让那梁靖,匀张帖子给我!” 第22章 偏心爹求儿子?红珊瑚送明歌 顺天城风云涌动,开凿运河的消息长了脚,逐渐从顺天上层一点点溢出,今夜註定要有无数人辗转难眠。 等顺天码头的消息传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梁国公府大厅,烛火旺盛。 国公爷將准备的荆条尷尬地丟在一边。 他颓然望著外面漆黑的院子。 曾经驰骋沙场的国公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 开凿运河一事,顺天上层早早得了消息,他贵为一品勋爵,却还需要从外人那边才能打听到一些二手消息。 梁国公府,已经被挤出顺天一等圈子了。 梁国公打起精神,將火发在嫡子身上:“就没有人知道,那逆子去哪儿了?” 各处船坊、酒肆、甚至是寧家,都没有梁靖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胖胖的朱管家从夜色中走近,报:“国公爷,舅老爷来了。” 梁国公知道,对方深夜这个时间点赶来,一定也是为了顺天码头的事。 舅老爷孙旭略过寒暄,直接询问道:“外面都在议论开凿运河一事,虽然未成定局,但是工部已经遵循陛下旨意先一步测量,外面传得像模像样,姐夫您给个准话,这事情有多少可能?” 有多少可能,这谁能知道? 梁国公不好告诉孙旭,自己也就比他早半个时辰得到消息,能有什么准信。 梁国公府上知道最多內情的人,现在还在外面鬼混呢! 孙旭分析道:“无风不起浪。开凿运河,多半已经是定局了,不然外面不会流出这么多的消息。还有,我听说梁靖那小子,竟也掺和在里面?” 淮阳王这个老狐狸,缩在家里闭门不出,谁也敲不开他的门。 唯一的突破口,居然在梁国公这个半路找回的嫡子身上。 梁国公带著苦笑解释:“前夜我给了他十万两,今日他便带著寧家姑娘去臻园挥霍。寧家姑娘不错,知道拿了钱要购置土地,从周铭那边接手了水云轩。谁知道还没踏出臻园,开凿运河的消息就流出来了,淮阳王那老匹夫,强抢了靖儿手中的地,拿了二十五张臻园的邀请函打发他。” 梁国公恨不得衝到淮阳王府和那老匹夫打一架。 但他明白,今日就是他在臻园,这水云轩的土地,一样要交出去。 毕竟淮阳王的背后,站著陛下。 孙旭急了:“那请柬呢,我这个舅老爷怎么没有收到?我可听说了,现在外面至少有六家拿到了帖子。”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有了请帖,才有上桌吃饭的机会。 顺天码头这么一块猪肉,谁不想分? 梁靖是国公府嫡子,这最大最肥的一口,就该轮到他们国公府吃! 梁国公被孙旭问得脸发烫,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才吐露道:“那孩子对我们有怨!” 孙旭:“有怨气又如何,他血脉里流著梁家的血,他还敢不认我这个舅舅不成?你把他叫出来!我来和他说!” 梁国公有些羞於启齿:“他没回来。” 孙旭被噎住,他忽然一笑:“这小子有点意思。那送到寧家的珍珠什么意思? 听说那小子放出风声,金银玉石都不要,想要臻园请帖的,拿珍珠来换。 现在顺天市面上一颗像样的珍珠都没有,多少老爷们回家掏老婆的家底,翻箱倒柜就为了凑一盒上等珍珠! 你们梁家出了个大情种啊!” 孙旭想到那日下聘,寧大姑娘得到的寒酸聘礼。 梁靖大张旗鼓搜罗珍珠,应当是在给寧大姑娘撑腰。 这一对小孩有意思。 一个开口讹了他五千两,一个绕著弯子让顺天人戳自己老子脊梁骨。 石正溪的老爹,五城兵马司指挥石朝暉也赶来了。 他和孙旭打过招呼,也不避开他,直奔主题:“一个月后臻园的竞拍,你们目前手上能抽出多少现银?” 孙旭和石朝暉很熟,自嘲道:“准备多少钱?门槛还没踏进去呢,梁国公生的好儿子,准备把我们关在门外面。” 石朝暉道:“不可能,除非梁靖愿意背上不孝的名声。我听说梁靖没回来?梁国公,他这是在等你表態!” 让他去和那逆子低头? 绝不可能! 梁国公愤愤道:“那买地的十万两还是我给他的,那小子还想怎么样?” 石朝暉:“十万两?正溪那小子今日在臻园也刚了十万两。一下子被抽去二十万两,这於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 孙旭:“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么教儿子的,十万两说就了?” 石朝暉也是咬牙切齿地:“这你要问梁国公,他两个儿子互相抬轿子,梁怀之十万两买回一株红珊瑚树,放在平时也就罢了——” 孙旭打断了他:“你等会! 就是说姐夫你的两个儿子各带十万两齣门,一个给媳妇买了块地,转眼成了顺天码头,身价暴涨了几十倍。一个十万两买了株红珊瑚树这种死物?” 孙旭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外甥。 运气、贤妻、嫡子的身份,梁靖都占了。 他这个外甥,已经获得他投资的资格! 孙旭:“我出十万两,把那株血珊瑚树买了,今晚连夜给我送到寧家府上,就说是舅舅送给寧明歌这个外甥媳妇的见面礼。” 在场三人中,石朝暉掌握顺天的便利,梁国公握有权势,孙旭则掌握著三人中最多的金钱。 梁国公:“你这是何意?” 孙旭:“外甥媳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肉烂在锅里,这红珊瑚树又跑不掉。我算是摸清了这新鲜外甥的性格,你们听我的,这一株红珊瑚树,至少可以换我们三家,一人一张入场券!” 石朝暉意外地看了孙旭一眼,这傢伙是准备倒戈,看好梁靖了? 孙旭还觉得不够:“去把怀之那孩子叫过来,这株红珊瑚树,让他亲自去送!” 第23章 庶弟亲自送,屈辱冲肺腑 梁国公:“孙旭,你太过了!” 怎么能让怀之那孩子受如此欺辱? 孙旭满不在乎道:“姐夫,想要练出一把好刀,怎么能不上一上磨刀石?怀之这点挫折都不能承受,將来拿什么来挑起梁国公府?” 石朝暉表態:“顺天码头一事,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为了下一代的基业,怀之受点委屈不算什么,我认同孙旭的主意。” 梁怀之被人深夜叫醒。 当他得知自己要连夜將今日拍得的红珊瑚树送到寧明歌手里时,那种从未有过的屈辱直衝肺腑。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父亲与舅舅的眼睛,怕暴露他胸中的怒火与不甘。 凭什么! 现在就连舅舅也要放弃他了吗? 孙旭拍拍梁怀之的肩膀道:“深夜拜访,別失了礼数。我相信怀之你能做好的。” 梁怀之用平静的声音回復道:“知道了,怀之定不辱命。” “公子,前面寧家的后巷全是马车,我们进不去了。” 马车外传来小廝恭敬的声音。 梁怀之掀开窗帘,在隱隱夜色中看到不少马车的轮廓,觉得奇怪。 他吩咐道:“把马车停近一点,顺便打听一下寧府可有大事发生。” 梁怀之被舅舅深夜唤醒,还没来得及打听缘由就被送上前往寧府的马车。 舅舅態度的变化、点名要送给寧明歌的红珊瑚树。 他有种预感,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且与他那嫡兄有很大关係。 寧家现在闭门不开,巷子口的车夫们驻好马,围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马夫甲压低声音打听道:“你家老爷准备了多少珍珠?” 马夫乙:“半斛正圆的米珠,另有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就为了凑这么点珍珠,我今日可跑遍了半个城呢!” 马夫丙:“那还是我们老爷准备的珍珠厉害,颗颗都有黄豆那么大,据说都是我们夫人的陪嫁。” 马夫甲:“这寧家大姑娘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能让梁家大公子为博美人一笑,为她搜集全城的珍珠?” 马夫乙:“寧家大姑娘漂亮与否我们是没机会知道了,可梁大公子一定是个败家的紈絝。” 马夫丙:“怎么说?” 马夫乙的主人是吏部的三把手,消息灵通一些:“现在几乎整个顺天上层都得到消息,圣上要开凿码头。顺天城的大人物们都忙起来了。 而码头那块地,据说原本在梁大公子的手里。可惜他去淮阳王的臻园转了一圈。 臻园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吧?” 马夫们齐齐点头。 马夫乙继续道:“梁大公子在臻园被几件珍品迷了眼,隨手就把那块地给了出去,淮阳王也不想太占便宜,这才给了他几十张请帖。 谁能想到这紈絝公子,为博寧大姑娘开心,转头就用臻园的请柬换珍珠。” 马夫甲也不认同道:“珍珠又不能当饭吃,哪怕换些银两也好啊。” 马夫丙:“这不就是穷人乍富,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听说那梁大公子是梁家从乡下半路找回来的,估计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他的命是真好,从猎户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家嫡子。出去玩乐隨手买的土地,马上又要变成顺天码头,这运气也忒好了。” 梁怀之忍著寒风在夜色中偷听。 马夫们的话里包含太多梁怀之不知道的消息。 怪不得舅舅对梁靖態度大变。 顺天竟然要开凿码头了? 想到父亲深夜与舅舅、石伯伯会面,应该就是为了商议码头的事情。 梁靖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无意中买下的土地,竟和顺天码头扯上关係! 等等! 臻园、土地! 难道他们口中的顺天码头,就是水云轩? 一时间嫉妒、懊恼、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天大的机缘,居然是他亲自送到梁靖手里的。 想到这,梁怀之忍不住攥紧拳头。 徐管家提著灯笼,远远走向梁家马车。 刚才接到门房消息,梁国公家的二公子深夜赶来,说要给明歌小姐送贺礼。 梁家二公子深夜给大小姐送贺礼? 这不鸡毛炒韭菜,乱七八糟嘛! 今夜的寧府,都乱成一锅粥了! 见到等著夜风中的梁怀之时,徐管家错愕之余,招呼道:“梁二公子,夜深露寒,您怎么不在车上等著?快隨我来,老爷、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梁怀之露出谦逊笑容:“有劳徐管家了。” 深夜的寧府,依旧灯火通明。 梁怀之第一时间行礼:“怀之见过伯父、伯母。” 寧志宏勉强挤出笑容:“怀之,你这深夜到访,又是要给明歌送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怀之下意识给梁靖挖坑道:“今日在臻园,嘉善妹妹看中一株红珊瑚树。正溪与我一起合伙將其拍下,我那嫡兄也在出价之列,只是他手里余钱不够。最终那株红珊瑚被我拍得,准备送与嘉善妹妹。” 梁怀之寥寥几句,就把拍卖场发生的前半段事情解释清楚。 这些內容周萍並不陌生。 嘉善回来后,已经眉飞色舞地向她炫耀过了。 梁怀之继续:“外面拿著珍珠排队的人家不少,都是我那嫡兄弄出来的热闹吧? 他这人心胸狭窄,初回顺天还不懂圈子里的行事规矩。 现在捏著顺天码头这样的机缘,最先想到的不是联合家中长辈,共谋码头的发展,反而倒逼父亲与我,交出红珊瑚。” 梁怀之越说,寧志宏脸上的神情越严肃,周萍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寧志宏:“梁靖那小子竟然不顾孝道大义?” 梁怀之:“兄长对於流落在外一事,心中一直有怨气。父亲让我送出这株红珊瑚,也是想消磨掉他心中的戾气。” 寧志宏只是感慨梁靖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才得到一点机缘,就敢叫板国公府。 周萍已经彻底没了好脸色。 梁靖抢走的,可是属於她女儿的红珊瑚。 现在敢抢珊瑚树,后面就敢夺国公爵位,这梁靖野心不小! 梁怀之道:“不知道伯父伯母可否把寧大小姐叫出来。 家父交代这红珊瑚一定由我亲手交到她手里。 父亲还希望寧大姑娘能从中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缓和父亲与兄长间的关係。” 第24章 明歌掌握主动权,全都得听她的 周萍心道,她倒是小看寧明歌了。 才见过两次面,就把梁靖那臭小子迷得找不著北? 怎的,寧国公乃至她这个嫡母,难道今后还要看寧明歌的脸色? 杜姨娘原本一脸欢喜地坐在房里数著珍珠。 她的丫鬟匆匆回来在姨娘身边耳语几句。 杜姨娘脸上的喜色退了乾净:“那梁靖果然是个莽夫!先是送个珍珠闹出这么大的场面,现在竟敢从梁怀之手里抢什么红珊瑚树。那是红珊瑚吗?怕不是催命符!” 寧明歌一边安抚姨娘,一边分析梁怀之深夜送红珊瑚树背后的用意。梁靖这人行事跳脱,与顺天公子们要体面的做事风格不同。他习惯掀桌子。梁国公府让梁怀之送来红珊瑚树,並且点名要给自己,多半是在梁靖那边吃了瘪。 红珊瑚树和前面陆陆续续送来的珍珠一样,都是想要通过她来撬动梁靖。 现在梁国公府求著她。 爹爹也想在顺天码头里分一杯羹。 就算这两方都是吃人的老虎。 这虎皮寧明歌也完全可以扒一扒! —— “父亲、母亲,你们找我?” 寧明歌似乎没料到梁怀之在这,对他微微一礼后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梁怀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寧嘉善的这位庶姐。 她长相不及寧嘉善明艷,却散发著一种温柔如秋水之感。 若她是个男子,倒是梁怀之愿意结交的样子。 可惜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亦步亦趋跟在梁靖身后。 一个用莽撞对抗顺天的世俗规矩,一个则用女子柔弱的眼泪为梁靖博取同情。 二人一张一弛,配合默契。 短短几次交锋,梁怀之都没討到好。 梁怀之率先笑著开口:“寧大姑娘,抱歉这么晚来打扰。 今日在臻园,我与兄长逞凶高价拍得的红珊瑚树,父亲知道后將我狠狠责罚一通,说我不识长幼有序,特命我替兄长,將这株红珊瑚树送来。 顺便也想问问,你可知道我兄长去哪儿了?” 寧明歌表现出恰当的惊慌。 她第一时间惶恐地看向母亲周萍。 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切都要听嫡母行事。 周萍声音不瘟不火的,“问你话呢,你知道梁靖去哪里了?” 寧明歌思索了一会,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摇头。 周萍不死心,继续追问:“那梁家大公子,为了你满城搜罗珍珠,就一点没告诉你他接下来去哪儿了?还有刚才你在房里写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周萍命人將寧明歌房里的纸张摊开,放在丈夫面前。 寧志宏看到上面涂涂写写,“你这是画的舆图?难道是顺天码头那块地?” 寧明歌先往梁怀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犹豫道:“是,梁大公子初入顺天,对周围的土地又不熟悉,是我帮忙看的地契。 水云轩一夜之间变成了顺天码头,有许多人对那地块不熟悉,我们或许可以抢占先机。” 梁怀之自然地凑上前去:“伯父,可否將舆图给我看一眼?” 水云轩的舆图,只有在买卖的时候才能得见。 这么重要的资料,寧志宏当然想要一家独占。 他这会才明白大女儿刚才吞吞吐吐的用意。 可……梁怀之马上就要成为他女婿了。 梁国公府势大,想要在顺天码头掺和一脚,光靠寧志宏自己一个五品官,是远远不够的。 寧志宏故作大方道:“当然,我们一起研究!” 得到准许,梁怀之上前打量寧明歌画的舆图。 发现她在两个位置做了標记。 梁怀之:“请问寧大姑娘,这两个位置,有何特別?” 寧明歌也不藏著掖著,解释道:“这两块区域水域开阔平坦,最適合建造码头,以这两个点为核心建造码头,周围涵盖的河岸都有可能是今后最有价值的土地。” 寧明歌可不是胡说的,她不过是把前世见到的码头地点標註出来。 梁怀之看向寧明歌的目光有些深邃。 没想到,寧明歌不仅识文断墨,仅凭几眼就记住了水云轩的舆图,还推测出码头的核心区域。 寧明歌不好意思道:“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本来我想等明日再拿给爹核实一下,毕竟爹对此很有建树。” 寧明歌隨意一句马屁,拍得寧志宏十分舒坦。 他得意地摸著鬍鬚。 回想当年他曾在太常寺太卜署待过,会一些风水之术。 不然他怎么能一眼看出女儿画的是顺天码头的舆图? 寧志宏认真打量一番,发现寧明歌的推断有八九分合理。 寧志宏有些悵然道:“可惜了,土地不在我们手里,知道码头的选址,也並无大用。” 寧明歌当然清楚这一点。 她要的是先取信於面前的二人。 只有让两人先入为主地认同寧明歌的能力,接下去才好谈別的。 寧明歌笑著认同:“是,知道码头的选址並无大用。可我看著周边的地图,想到另一件事情。” 寧志宏果然配合地问:“什么事情?” 寧明歌:“从舆图来看,水云轩都是泥塘。且那李老板向我们兜售土地的时候,也曾说水云轩的搭建耗费格外多的银钱。水云轩那么大一片土地,有一个致命问题。” 寧明歌话说一半,又瞥了梁怀之一眼。 寧志宏这次轻咳了一声:“贤侄,夜深了,不如我让下人替你准备一间客房,你先去休息吧。” 寧志宏这是明晃晃地在赶客。 梁怀之不甘心地瞪了寧明歌一眼,还是守礼地退了出去。 周萍等人走了,责怪道:“老爷,怀之是我们未来的女婿,你何必如此提防?” 寧明歌解释道:“不是提防梁二公子,实在是梁国公家势大,若撇开我们家单干,我们寧家也只能干瞪眼。” 这话说到寧志宏的心坎里,“对对对,梁家若是想吃独食,我们吃力不討好,明歌你继续说!” 寧明歌道:“水云轩周围,无山峦无密林,所以独缺建造码头用的木材!” 木材? 寧志宏经过女儿稍微一提点,马上开始发散思维。 码头的建造需要建造临时的堤坝,改水道,通河渠。 木材的確必不可少。 可惜寧志宏並不认识什么大的木材商人。 且顺天码头的消息已经在外面传开了,他不信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到这些。 甚至木材商人自己,这个时候也会选择囤货居奇。 寧明歌继续道:“和梁国公交好的石家,一定认识木材商人。而我手里,有木材商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寧志宏、周萍:“什么东西?” 第25章 红珊瑚易主,嫡妹气疯了 寧志宏、周萍齐声发问。 寧明歌会心一笑:“是珍珠!” “珍珠能换来入场券,而顺天谁拥有最多的珍珠?自然是我!爹爹现在就联繫梁国公家还有石家,带著珍珠去寻木材商人,先囤积一批木材。当然,我手里的珍珠也是需要石家、梁国公家钱买的。” 寧明歌不怕寧志宏在內的三家不给钱。 只要梁靖那边改口,珍珠隨时可以换成玛瑙、白玉任何贵重东西。 木材商人真正看中的,是一个月后的臻园入场券。 唯二掌握入场券的淮阳王与梁靖,都不露面。 现在的局面,就是老虎棒子鸡的游戏,一环套著一环。 梁怀之躺在客房,辗转难眠。 他一直在想寧明歌口中,水云轩的致命问题到底是什么。 忽然院中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梁二公子,您睡了吗?我们老爷想见您。” 梁怀之认命地爬起来。 见到寧志宏与寧明歌后,对方客气地告知他,希望他能回去请梁国公前来商议。 梁怀之离开前,对上寧明歌似笑非笑的视线。 他读懂了寧明歌眼中的意思。 她似乎在说。 梁怀之,你去坐小孩那一桌! —— 徐管家跟在梁家送来的红珊瑚树后面。千叮嚀万嘱咐道:“轻点!动作都轻点!这可是金贵玩意!” 三丈高的红珊瑚树用红绸盖著,仅从其崢嶸的形状,便能看出它的不凡。 听说这株红珊瑚价值十万两。 梁国公家出手就是大方。 寧嘉善的出现让徐管家心跳漏了一拍,他快速低头,生怕视线与对方撞上。 造孽啊! 他熬了一宿,天刚亮就召集人手搬这珊瑚树,就怕遇见二小姐这小祖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寧嘉善欣喜地打量著面前的庞然大物,感慨道:“怀之哥哥这么快就把珊瑚送来了?” 徐管家硬著头皮点头:“是,梁二公子昨晚连夜送来的。” 他这也不算说谎。 只是把梁国公家將珊瑚送给大小姐的事情隱去了。 寧嘉善被顺利转移了注意力:“怀之哥哥昨晚来我们家了?母亲怎么不喊我?” 徐管家:“梁二公子深夜来是有要事相商,二小姐说笑了。” 寧嘉善:“他来谈什么要紧事?算了,我自己去问母亲吧!” 徐管家微笑低头。 心想这一关,总算被他混过去了。 忽然寧嘉善回头吩咐道:“这株红珊瑚树不必送去库房了,直接送到我院子里去吧!” 放在她院子的厅,这几日她就请庶姐来喝茶,保准她一进门就能看见。 徐管家眼一闭,心一横,拒绝道:“这株红珊瑚,老爷吩咐是要送到大小姐屋里。” 寧嘉善瞬间冷了脸。 她不善地盯著徐管家道:“你刚说什么?爹说要把我的东西送给寧明歌?” 徐管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头看著脚尖。 寧嘉善:“徐管家不说,难道我自己不会问?” 说罢直衝寧明歌的院子。 徐管家知道要遭了。 一边去追,一边催促身边人道:“快去请夫人,就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因为红珊瑚起了爭执。” 寧嘉善一路衝到寧明歌的院子。 见到寧明歌的第一面,上去就揪住她的髮髻,嘴里咆哮著:“怀之哥哥送我的红珊瑚你也敢抢,你以为嫁了梁靖就翻身了,还想骑到我身上做主人不成?” 寧明歌本身就不是包子性格。 寧嘉善几次三番的挑衅,现在都打上门来,她直接还手一脚踹在寧嘉善的肚子上。 寧嘉善吃痛,却依旧不鬆手。 两人扭打在一起。 周萍带著婆子赶到的时候,两个姑娘正纠缠在一起,披头散髮没个人形。 周萍:“你们两个给我住手!住手!听见没有!快把她们两个给我拉开!” 婆子们好不容易將两人分开。 寧嘉善直接找母亲告状:“娘,庶姐不知道给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抢走我的珊瑚树!” 周萍:“竟然非议你父亲,给我住口!” 周萍转向庶女:“明歌,关於梁家还有珊瑚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嘉善说,你妹妹不懂事,你会理解她的,对吧?” 寧明歌:“明歌不敢。” 周萍听出寧明歌话中的情绪。 周萍:“嘉善,你无故闯到这个院子里,就算你姐姐不和你计较,你也要道歉。” 寧嘉善当场委屈落泪:“是她抢我东西,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周萍厉声道:“道歉!” 寧嘉善感觉今日的母亲很陌生。 她隨手擦了擦眼泪,不甘心道:“要我道歉,下辈子吧!” 说罢挤开拉著她的婆子,跑了出去。 周萍交代寧明歌道:“两个都要成婚的大姑娘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抓头髮打架,像什么样子。婚前你就待在院子里別出去了,多陪陪你姨娘。” 周萍这是在变相禁足。 寧明歌低著头,乖顺道:“知道了,母亲。” 离开寧明歌的院子,周萍来到寧嘉善房里,迎面而来的是她丟来的一个枕头。 寧嘉善:“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说罢寧嘉善把脸埋在被子里,屋里全是她抽泣的声音。 周萍走到床前,声音依旧是冰冷的:“我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话,同意你换婚,那梁怀之难堪大用。” 寧嘉善直接起身,不服气道:“母亲你不懂,怀之哥哥將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周萍:“將来是怎么样的,我不能预测。我们就来说说现在。 昨天夜里梁国公府忽然派梁怀之前来,点名將那红珊瑚树送给寧明歌,你可知是为什么?” 那红珊瑚树是怀之哥哥亲自送来,给寧明歌的? 寧嘉善错愕地愣在那。 周萍:“你弃之如敝屣的梁靖,敢在得了顺天码头这样机缘的时候,为寧明歌搜罗全城的珍珠,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顺天市面上珍珠一夜价高十倍。 反观梁怀之,梁国公府让他將拍来的红珊瑚树转手送人,他可有为你据理力爭一句?” 寧嘉善嘴硬:“那是…那是…”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周萍:“他和梁靖同在臻园,同样拿了十万两,梁靖买了水云轩,梁怀之买了红珊瑚。 现在水云轩为寧明歌挣得满城珍珠,你那株红珊瑚树也成了她的,你还看不出差距?” 寧嘉善沉默了,似乎被周萍的话触动。 周萍:“你再这样任性下去,等嫁入梁国公府,你就等著被寧明歌踩在脚底下吧!” 寧嘉善似乎有些急了,“母亲,你教教我吧,我该怎么做?” 周萍:“娘不会放任寧明歌做大,你还不知道,昨天她用自己手上的珍珠,从石家、梁家还有国公舅爷孙家手里换了十万两,梁靖回到顺天才几天,寧明歌跟了他拿到手多少钱呢算过没? 寧明歌背后的梁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死丫头,你看走眼了。 拣了芝麻丟了西瓜,今后有你哭的时候!” 寧嘉善不敢相信,梁靖那个木头,什么时候竟有这等手段。 又一个十万两。 他既然有本事轻轻鬆鬆替寧明歌挣到十万两。 前世她因为梁靖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寧嘉善:“娘,你一定要帮我。你是母亲,寧明歌她没出嫁,钱都是家里的,你帮我把这十万两抢过来!” 第26章 梁靖夜探香闺,继续搞事情! 周萍:“抢,拿什么抢?梁国公府能这么爽快地给钱,就是因为明歌马上要嫁过去,这笔银子跑不了。娘只能做主把这钱折成水田和庄子。” 十万两现银放在梁靖手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变成五十万、甚至一百万两。 梁怀之被比下去,梁国公府哪里还有她女儿立足的地方? 周萍擦著女儿的眼泪,安慰道:“娘的体己都换成现银十万两,咱们家已经集合两家、石家、孙家合伙囤积了顺天市面上的木材。 娘保证,等你出嫁的时候,你的嫁妆一定比公主贵女们都要多。” —— 寧明歌回去后,皱著脸,对镜看著自己的额头,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是刚才被寧嘉善的釵子划到的。 窗外的香樟树上传来调笑声:“你若是个男孩子,在我们乡下估计没人敢和你打架,下手忒脏!” 寧明歌抬头,对上樑靖似笑非笑一张脸。 寧明歌:“你都看见了?” 梁靖:“本来想在暗地里帮帮你。后面看那寧嘉善就是个炮仗。听著声音响,下手可没你厉害。她现在身上至少青了好几块!” 寧明歌懒得听他奚落,直接把窗户闭上。 外面久久再没传来动静。 寧明歌憋不住好奇,掀开窗户,梁靖就站在窗前。 一只手撑著窗框。 翻身一跃进了寧明歌的闺房。 他不满地看著寧明歌角落,少掉一半的箱子,问:“你不喜欢珍珠?为何要將大部分珍珠卖给梁国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寧明歌反问他:“那你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给我搜罗珍珠?” 梁靖:“是我先提问,也该你先回答我才对!” 寧明歌从边上的匣子里抓了一把,把手伸在笔洗上,“猜单还是双,谁先猜中,谁先发问。” 梁靖的目光流转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上,“单。” 珍珠落在笔洗里,发出叮噹弹响。 寧明歌仔细数著:“……十二、十三、十四!双数,是我贏了。” 梁靖遵守赌约,道:“搜集珍珠有两个原因,只贏一次的话,可不能都告诉你。” 寧明歌又抓了一把,自问自答:“这次我猜是单数。” 叮噹作响的珍珠替寧明歌又贏一局。 寧明歌托著腮,用极为做作的语气道:“怎么办,又贏了呢!” 梁靖道:“顺天码头干係重大,入选的人家权势、金钱缺一不可。想要筛选这样的人家,金玉玛瑙太过偏门,不好衡量价值。珍珠则不同。” 寧明歌明白他的意思。 大而浑圆的珍珠价高。 小而均匀的珍珠则可论斛定价。 有底蕴的人家库房中不缺珍珠。有权势的人家也能快速搜集到此物。 梁靖:“其实不一定非要珍珠。但是下聘那日,我送你一对聘雁,你换来一些银两还有绑著如意结的珍珠。据我打听到的,那些珍珠是从寧嘉善的珍珠衫上拆下来的。 那时候我就在想,明歌你也要有一件珍珠衫。” 寧明歌不敢相信,“就为这?你知道我们俩在外面是什么名声? 你是挥霍无度的败家子,我是把你迷得丟了魂的狐狸精。” 寧明歌嗔怪道:“下次做事收敛一些,別太招摇了。” 梁靖行事太跳脱,没个章法,总让人始料不及。 梁靖还未来得及认错,门外杜姨娘的声音闯入:“明歌,明歌!” 寧明歌像一只猫一样炸了毛,慌乱地向周围张望,寻找梁靖的藏身之处。 梁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一跃上了房梁。 寧明歌把镜子合上,以防他暴露在镜子里。完了她捧著一盒珍珠,假装拿在手里把玩。 杜姨娘捧著碗,一进门就数落道:“刚听说你和寧嘉善打架了?你脸怎么回事?是被寧嘉善那死丫头弄的?” 寧明歌以为杜姨娘会接著骂她,都做好准备卖乖,谁知杜姨娘道:“这傻孩子,平日里就太乖了,打架都不会。 娘教你。 女人打架拼命的时候要抓头髮,用指甲抠脸也行。 若是家里姊妹,那就踹肚子和腰,又痛又不容易留把柄,不挨家里大人骂!” 寧明歌想到梁靖还在樑上,脸顿时烧红了,“姨娘,你別说了。” 杜姨娘:“还有,打人不打脸,那是傻子才信的话。 下场再遇到嘉善冲你院子那么好的机会,狠狠扇她耳光,扇完了別忘记去你爹那里哭。” 寧明歌不动声色地抬头,看见梁靖在偷笑。 寧明歌:“姨娘,求求您了,別念了。” 杜姨娘將手里的胶红豆汤递过来,寧明歌见汤碗里隱约透露著人影,嚇得一把接过来就喝。 杜姨娘:“哟,今天居然喝得这么快,终於想通要生儿子了?” 寧明歌差点被呛死,求饶道:“姨娘,换个別的说说吧,刚又来了一匣子珍珠,要不你数数?” 杜姨娘自见到流水一样的珍珠,每次都眉开眼笑的,这次也一样。 杜姨娘:“明歌,我可以要两匣子珍珠吗?” 寧明歌:“姨娘儘管拿去,只是姨娘要珍珠做什么?” 杜姨娘一心只有她这个女儿,一心一意替她攒了十几年的嫁妆,今日怎么反过来向她开口要东西了? 杜姨娘:“我想拿两匣子珍珠去买木材,我从徐管家那里打听到,老爷、夫人与梁国公家合伙,在外面抢购木材呢,听说能翻好几番。” 寧明歌笑眼弯弯:“是吗?既然是挣钱的买卖,姨娘不妨多拿几匣子珍珠去。” 杜姨娘摇手:“不了,两匣子够了。姨娘不懂生意,能跟著喝口汤就不错了。” 杜姨娘怀抱著两匣子珍珠,匆匆离去,生怕去晚了赶不上挣钱的机会。 確定杜姨娘离去,梁靖一跃而下。 他提醒道:“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开运河,有意命工部停了陵寢的施工,很快码头就会调拨一批木材过去。 顺天的木材现在正在疯涨,一天涨价三回,等陵寢停工的消息出来,木材会跌回原价。你要不要去提醒姨娘?” 第27章 渣爹贪婪,正中明歌下怀 寧明歌:“为什么要提醒?这里剩余的珍珠,我还要借你的手出了,全部换成木材。顺天码头一事我们吃尽红利,若最后木材生意跌到十不剩一,顺天只有你我二人全身而退,你我必成眾矢之的。 十万两现银,嫡母自作聪明已经替我换成了土地。 剩下的这些珍珠,我本来就是要拿去亏掉的。” 根据前世的记忆,顺天的木材价格,会在极短时间內上涨至十倍,等到圣上命工部停止皇陵施工的消息一出来,又会暴跌,但总价要比先前贵一倍。 至於梁国公和她老爹,能不能守住自己的贪婪全身而退。 那只有天知道了。 —— 杜姨娘手捧著珍珠匣子,討好地跟在徐管家身后。 “徐管家,你就帮帮忙,帮我把这些珍珠兑成钱,我有急用。” 杜姨娘的人脉,哪里比得上寧府的大管家。 再说手里的两匣子珍珠扎眼,杜姨娘一个后院姨娘,不敢贸然出手。 徐管家埋头往前走,心里把杜姨娘骂了个遍。 他一个外院管家,和老爷的姨娘走这么近。 他还活不活了? 徐管家不敢抬头,也不敢搭话,光摇著手大步往外走。 杜姨娘不甘心,一路跟到內外院的角门,却只能眼巴巴看著徐管家迈进前院,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这一幕很快被有心人匯报到主母周萍那里。 周萍愜意地摇著扇,不屑道:“就她长脑子,知道兑了珍珠去买木材?若她一个后院的姨娘都能挣到钱,前院的老爷们还活不活了?” 杜姨娘也太贪了。 全天下的好处,还想都让她一人得去? 周萍吩咐道:“杜姨娘私自接触外男,看在明歌马上就要出嫁的面子上,我不罚她。你派人去找本《女戒》给她,就说是我说的,明歌出嫁那日要用来压箱底,日后思念姨娘也好拿出来看看。” 杜姨娘大字不识一个。 几百字的《女戒》,够她抄到寧明歌出嫁了。 杜姨娘颓然坐在院子里,盯著面前的那一本送来的《女戒》,暗恨主母狠心。 主母不就是怕明歌的嫁妆超过寧嘉善吗? 她偏要把这生意做成了。 恰好这时候她身边的丫鬟小环回来了。 小环:“姨娘,打听到了,今天顺天市面上,一根成材的木头,已经涨到5两银子了。” 寧明歌听到飞窜的价格,也十分讶异,“昨日不才四两二钱?” 原本顺天市面上一根成材可以用作房梁的木头,价格在二两左右。 这才几日,价格已经翻了一倍多? 杜姨娘也急了,“什么!又涨了?那岂不是这两匣子珍珠,能换到的木材更少了?” 杜姨娘还在心疼没挣到的钱,寧明歌已经起身去找父亲。 自己必须向父亲还有梁国公示警。若三家赔空了家底,极有可能迁怒於她。 寧明歌最近得到寧志宏的看中,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书房。 寧明歌:“父亲,外面木材的价格飞涨到五两银子,已经是之前的两倍多,我们见好就收吧!” 寧志宏红光满面看著女儿,“五两银子算什么,后面这木材甚至可以涨到十两。” 这两日寧志宏跟著梁国公、石家、孙家后面,真正见识到了勋爵权贵们的手段。 石朝暉牵线找到顺天两家最大的木材商,梁国公、石、孙三家各出三成,寧家出一成,包圆了顺天市面上一半的木材。 世面上的木材定价,现在呢完全就是他们四家说了算。 寧志宏不准备和女儿细说这些,只是打发道:“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该操心的事情,回去安心绣嫁妆吧!” 寧明歌的目的已经达成,低眉顺眼答:“是,爹爹!” —— 梁国公府,朱管家带著寧明歌的信,打断了梁国公、孙旭、石朝暉的议事。 这几日为操纵顺天木材价格,另两位老爷一直聚在梁国公的书房。 朱管家:“老爷,这是寧家大小姐给您的信?” 梁国公:“谁?寧志宏的那个庶女?” 他还记得那晚,寧明歌用珍珠换走了三家十万两。 梁国公这些年识人无数,那女娃娃,纯粹就是掉在钱眼里了。 孙旭在梁国公的注视下,拆开信笺。 一目十行看过去,总结道:“寧家大姑娘是来提醒我们,顺天木材价格短时间內上涨数倍,朝廷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石朝暉嘲笑道:“她一个女娃子懂什么,朝廷?她一个大家闺秀能比我们几个朝臣更懂朝廷? 走了一次狗屎运,就真当自己是灵运童子转世了?” 石朝暉自己就是五城兵马司指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顺天他就是朝廷的化身。 木材五两一根,这才挣几个钱,就怕成这样? 梁国公也面露讥笑:“这小丫头太自负了,根本不懂顺天上层圈子的规则。就是她老子,也不敢这时候写信,叫我们收手。” 孙旭盯著信笺不说话。 寧明歌在信里面分析得不错,顺天周围陆路通畅,顺天码头的开凿还要等到冬天。 朝廷完全有能力在几个月內將周围的木材运过来。 炒作木材本就是挣一个先机。 但也有个词语,叫落袋为安。 石朝暉熟悉老友,他拍拍孙旭的肩膀道:“你不会真的被那小姑娘的三两句话,唬住了吧?” 孙旭:“她说得极为有理,我们是要收手了。” 石朝暉不肯:“老子搭进去那么多人脉,全时间內掏出这么多现银,弄这一通才挣这么点钱就收手?不可能!” 孙旭:“你和谁叫老子呢!” 石朝暉:“老子就这么叫了,你大呼小叫什么,想拆伙?” 孙旭:“拆伙!必须拆!” 孙旭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是因为他极信任自己的直觉。 从接到寧明歌的这封信开始,他就心绪不寧。 他决定听从寧明歌的。 顺天码头大势一直在这不起眼的丫头手上。 做生意最忌讳逆势而为。 寧府收到消息时,寧家正在吃晚饭。 寧志宏狠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谁允许你私自往梁国公家送信的? 因为你的一封信,孙舅爷和梁国公、石家拆伙了。 孙舅爷一力要拋售手里的木材,若明日木头价格受了影响,你拿什么赔?” 第28章 將计就计出手木材,全身而退 周萍也动怒了。前脚杜姨娘珍珠兑木材不成,寧明歌就去信给梁国公,这是要断她財路。 寧明歌解释道:“木材价格飞涨,朝廷一定会出台政策,若这个时候不出手,爹爹手里的木材价格会暴跌,我也是为了家里著想。” 寧志宏:“为家里著想,你以为你是谁?这一家之主的位置,要不要换你来坐?” 说罢调转枪头对准站在一边侍奉的杜姨娘:“看看,这就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寧嘉善就著碗里的鸡腿看戏,说不出的畅快! 周萍趁机厉声道:“放下碗筷,去祠堂跪著去!” 寧明歌一路认错一般低著头。 到了祠堂顺手捡起一个蒲团,丟在膝盖底下,终於忍不住轻轻哼起小曲。 “紫竹开~七月天,小妹妹呀~採走得欢~” 孙舅爷可真是个好舅爷。 第一次见面给了五千两压岁钱。 现在又临时拆伙替她顶了黑锅。 明日,就等明日了。 饭后,寧嘉善撂了筷子,就匆匆赶往祠堂看望庶姐。 她手捧一盘桂糕,倚著门框笑看著寧明歌。 寧嘉善奚落道:“庶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断人財路,如同杀人父母,庶姐和父亲、母亲到底有什么仇?” 寧明歌盯著寧嘉善出神。 那日从臻园回来,寧明歌带回顺天码头的消息,寧嘉善自己也陷入暴富的狂想。 顺天木材一日三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行商妇孺,家中有钱的都参与到木材买卖中来。 怎么寧嘉善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寧明歌好奇,她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一文钱都不用自己经手吗? 戏还要继续演,寧明歌言辞恳切道:“妹妹,若你还当我是你姐姐,你就帮我一个忙!” 寧嘉善挑眉:“说来听听,帮不帮全看我心情。” 寧明歌:“你帮我向梁靖递个消息,那日用珍珠换的木材,最晚今夜一定全部都要卖出去,再不卖恐怕就晚了。” 寧嘉善脸色一变,“你还用珍珠买木材了?” 寧明歌的手怎么这么长! 每样挣钱的生意,她都往里伸一手! 娘不是说把她的钱都捏死了吗?那些珍珠怎么没一起搜刮乾净! 寧明歌一步步恳请著:“妹妹,若梁公子不收手,那些珍珠就真的都丟水里了。” 寧嘉善眼神贪婪。 她听娘说了,现在市面上的木材一日好几个价格,疯了一样往上涨。 家里的现银都投到木材上了。 那可是有市无价。 既然寧明歌求她,她倒是可以帮个忙,把寧明歌手里的木材都收过来。 寧嘉善:“喂,你手里的木头什么价?有多少?” 寧明歌:“三两五钱收的,收了八千根!” 寧嘉善:“多少?八千?” 一个白天过去,市面上木材的价格已经从四两二钱涨到六两。 百姓拿不出一根木材的钱,甚至出现几人合伙买卖一根木头的情形。 一根木头就算只挣二两半,那也有两万银子。 这死丫头,挣钱怎么和喝水一样容易! 寧嘉善:“你那木头,直接出给我吧!我五两银子一根,向你买!” 寧嘉善开口就砍了一两一根。 寧明歌:“不行!” 寧嘉善:“嫌少?那就六两钱银子,和市面上一个价!” 寧嘉善给出的价格,不高不低。 若真按寧志宏的说法,未来木材涨到十两银子一根,那还有四两银子一根的利润。 寧明歌很清楚寧嘉善心中的盘算。 她见过蠢的,没见过那么蠢的。 寧明歌本来就想待在祠堂里避避祸,利用寧嘉善传话,也是提前製造亏钱的假象。 明日,最多后日,朝廷就要张贴告示,陵寢停工的消息一出来,木材的价格就算不跌回原价,也到不了三两银子一根。 寧明歌一口拒绝,斩断了寧嘉善的念想,“我当你是姐妹,明知是亏钱的买卖,这木材我决不能卖给你!” 寧嘉善恨得直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去告诉娘,你寧愿便宜外人,也不便宜自家姐妹,黑心肝的玩意!” 寧嘉善啐了一口。 一阵风一样离开院子。 寧明歌则拿起寧嘉善留下的桂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 “娘,寧明歌欺人太甚!” 寧嘉善回到母亲院子里,一进门就告状。 周萍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在祠堂,还能欺负到你头上?又和她斗嘴输了吧?” 寧嘉善:“刚才她托我联繫梁靖,说要儘快把手上的木材卖出去。 我说都是家里姐妹,那木材她要卖,我先向她买了,她居然不卖给我!” 周萍没想到寧嘉善竟是为这事而来。 周萍:“那你有没有问清楚,她手里有多少木头,卖价多少?” 寧嘉善:“八千根木头,我出价六两一根,她都不卖我!” 竟有八千根这么多! 听嘉善的意思,木材还握在梁靖手里,那就不能直接夺了。 周萍抓住关键道:“外面木头一天一个价,现在卖出去,少挣几万两,明歌那丫头就这么自信,梁靖全听她的?” 寧嘉善忽然瘪了气。 寧明歌竟然敢戏耍她! 话是这样说,但八千根木头,若真能从明歌手里弄来,至少能挣三万两千两。 这个数字一直在周萍脑子里盘旋。 周萍:“走,找你爹爹去!” 片刻后,祠堂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寧明歌赶紧擦完嘴,回首迎上寧志宏为首的三人。 寧志宏:“明歌,听说你手上有一批木材要出?” 寧明歌:“爹,木头马上要跌价了。那木头女儿往外卖都来不及,您怎么还一个劲往里收!” 寧志宏:“住口!嘉善都已经和我说了,你那批木头三两五钱收来的,爹也不占你便宜,这里是三万六千两,你把那批木材转手卖给我!” 第29章 木材大跌,渣爹气昏死过去 三万六千两换八千根木材,一根木材合四两五钱。外面木头都六两一根了。 这还不算占便宜? 寧明歌求饶:“爹爹,这里面本钱都是梁靖出的,你这样我今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寧志宏扬起手道:“你怎么不把自己娘家都贴给梁靖那臭小子!” 寧明歌狼狈闪躲,果然不敢再犟嘴。 周萍在一旁假惺惺安慰:“女孩子不能太过外向,容易被男方看轻了。快去联繫梁公子,让他来订契约。” 白纸黑字写了契约,才没有反悔的余地。 梁靖人没来,是僕人送来的契约。 寧志宏拿著手里的契约,忍不住开怀大笑:“夫人,这八千根木头一转手,最少能挣三万两。这次跟在梁国公府后面做生意,我真是开了眼了。” 周萍还不忘提醒道:“若不是有嘉善和怀之在里面牵线搭桥,我们也搭不上这趟顺风车,若都隨了梁靖与明歌——” 寧志宏发出哼的一声不满,“那丫头,私心太重。还没嫁过去,就满心满眼都是梁靖那小子,完全没有把她爹放在眼里。 成婚之前,让她一直在祠堂跪著。 翅膀硬了,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踩在爹娘的头上拉屎撒尿,猪狗不如的东西!” 周萍带著笑容安慰:“老爷看在钱的面子上,消消气。” 这一晚上,寧府四处都飘著发財的美梦。 寧志宏三人走后,祠堂又恢復了寧静。 躡手躡脚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杜姨娘低声招呼女儿:“明儿,娘给你带夜宵来了!” 寧明歌接过一碗热腾腾的汤圆。 杜姨娘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寧明歌每次被罚跪祠堂,姨娘都只能去厨房偷偷点一碗夜宵。 寧明歌一手揉著发麻的膝盖,一手舀著汤圆。 杜姨娘替她托著碗,泪先留下来了。 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贪心起了念头,明歌现在也不用跪在这。 老爷真不是个东西! 女儿好不容易用珍珠换得八千根木头,他都给抢走了! 杜姨娘:“明歌,听娘一句劝,这钱咱不挣了。省得那些黑心肠地来一遍遍盘剥你,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那老东西,从前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他!” 寧明歌意外地看著姨娘。 曾经爹爹就是姨娘的天。 杜姨娘抹了抹泪,叮嘱女儿:“娘这几日看下来,梁靖这孩子不错。得了好处知道往你身上塞,等你婚后就知道,有个贴心的丈夫是个多不容易的事。 等嫁到梁国公府,你就安心和梁靖关起门来过日子! 你乖乖在祠堂待著,等过几日你爹爹气消了,我去求他放你出来。” 寧明歌乖巧道:“嗯,都听姨娘的。” 等过几日,爹爹恐怕没空想起她了。 —— 次日清晨,无数人涌在李氏木材坊门口的空地上。 李氏木材坊的小工挪开门板,掛出一块价牌,今日一根木材的价格在七两银子。 “涨了,又涨了!” 限量三千根木头几乎在开门的一瞬间被售空。 还有不少手里囤著木头的投机客,等木材坊今日报价一出来,便开始在周围叫卖。 “六两九钱,现货五根木材,给钱就卖!” “大量收木材,只要低於七两银子,有多少收多少!” 顺天另外两家木材坊一样也是如此。 石家派出的小廝混在人群中,悄悄记录周围人交易的价格。 收木材的占七成,卖木材的在三成。 目前木头依旧供不应求。 不消片刻,李氏木材坊的消息就被递到石朝暉议事厅的桌上。 自那日孙旭提出拆伙,梁国公与石朝暉的会面,就改在石家议事厅。 石朝暉有一下没一下敲著桌子,脑子里全是关於木材的生意。 他们三家联合垄断了顺天超过一半的木材,孙旭中途拆伙,那木材转手到石、梁两家手里。 今日七两一根的木材,成本不超过三两三钱。 这样的木头,他们两家手里还有十六万根。 六万根是现货,十万根正在从周边调运来顺天的路上。 朝廷从哪里弄来比他们更多的木头? 木材降价?绝无可能! 石朝暉最终目標是將木材拉到十两一根,这一单生意,他们至少可以获利超过百万两! 梁国公淡定自若地品著茶。 毕竟这样的生意,他和石家合作过不止一回。 孙旭那个胆小鬼,財神爷餵饭都不知道张嘴,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赵管家匆忙的脚步打断两位老爷的思路。 他手里是“老鼠洞”里传来的消息。 天子与內阁,本朝两大最高的权利中心,从那里面漏出的任何一条不经意的消息,都能在朝堂上引起无数风波。 宫墙內的侍卫、太监,有时会从狗洞、老鼠洞里卖消息出来。 老鼠洞不起眼,可这里的消息每一条都价值千金。 石朝暉快速展开捲成一团的字条,匆匆一瞥就变了脸色。 同时梁国公的朱管家喘著粗气跑来,手里同样拿著弹丸大小的字条。 梁国公知道有大事发生! 拿起字条一看:陵寢停工,工部调木,启建码头。 短短十二个字,直接改变了木材市场的局面。 梁国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好受点。 陵寢停工这么大的事,礼部怎么不拦著,中途竟然一点风声也无? 孙旭那傢伙是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不然这老狐狸怎么溜得这么快? 梁国公和石朝暉几乎同时开口:“卖!快把手里的木材都卖出去!” 李氏木材坊门前的门板再次被打开,这次价牌涨到七两五钱一根。 “李氏又开门了,又涨价了。” 所有人都衝上前去哄抢著。 只是很快,他们发现无论眾人怎么抢,李氏木材源源不断地有木材供应著。 有嗅出风声不对的,也跟著把自己抢来的木头转手卖出。 两个时辰后,顺天告示栏上一张布告,直接引起全城譁然。 布告上显示:开凿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陛下先民之所急,特命工部调用皇陵木材,优先开凿顺天码头。 皇陵那里可聚集著数十万根木材。 顺天的木材。 要跌了。 寧府的徐管家,白著脸带回噩耗:“老爷,木材价格跌了,跌了!” 寧志宏、周萍夫妻二人原本对坐著,周萍的面前放著一把算盘,边听寧志宏口述,边拨动算盘珠子,算著这次能获得的收益。 跌什么跌! 木材怎么可能跌呢! 徐管家倒豆子一般:“圣上发了告示,陵寢停工,所有木材调往顺天码头,顺天城不缺木头了。” 寧志宏只觉脑子嗡嗡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多少钱了?” 徐管家知道老爷是问木材价格。 “刚回来还有五两三钱,但价格一直在降。” 周萍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五两三钱。 除去梁国公那里入股的一成不算。 昨天三万六千两从寧明歌手里买了八千根,合四两五钱一根。 更早之前三两三钱囤了六千根。 只要现在都卖出去,还有一万八千四百两盈利,那就还有得挣! 跑腿小廝在徐管家边上耳语,徐管家转头报:“又跌了,已经五两一钱了。” 周萍一把扣住算盘道:“老爷还在等什么,赶紧往外卖吧,能挣一点是一点!” 寧志宏大起大落之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举著颤抖的手。 还是周萍帮他出声:“卖,全都卖了!” 徐管家身后,又一小廝来报:“最新价格掉到四两八钱了。” 寧志宏“咚”的一声,一口气没喘上来,气昏死在地上。 周萍:“老爷!老爷!” 寧府瞬间乱作一团。 第30章 爽!嫡妹赔了嫁妆又折兵 寧志宏被猛掐人中,这才悠然转醒。 他开口第一句就问:“跌多少了?” 周萍安慰道:“老爷,您才昏过去几息时间,木材还是四两八钱。” 寧志宏这才觉得缓过气来。 他招呼徐管家上前:“去市场上,把手里的木材全部拋出去,一定要快!今日不出手,这些木材只怕要一辈子烂在手里。价格方面,你可全权做主!” 徐管家在寧志宏身边鞍前马后几十年,主僕二人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徐管家:“是,我这就去询价。” 徐管家带著重任,一路找到相熟的一个买家:“你先前和我打听的木材,就按市场价,四两八钱出给你。” 对方也是徐管家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他坦白道:“老徐,刚回主家了吧? 你不知道,就你跑回去这一趟功夫,木材又降价了,现在只有四两五钱了。 可就是这个价格,我也不能收。 我主家已经发话了,在低於三两银子之前,一根木头都不要。” 四两五钱这个数字让徐管家心惊肉跳。 这么短的时间,又跳水了? 徐管家没有因为在一家碰壁,就停下脚步。 他不断在李氏木材坊门前的空地上转悠,兜售著木材。 木材的价格一直在跌。 四两三钱、四两二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跌破四两。 徐管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场子里面急得团团转。 李氏木材坊对面的酒楼二楼,梁靖自徐管家一出现,就盯著对方。 他和周围几个木材贩子的交谈,一字不落报到梁靖这里。 梁靖:“派个人过去,开价三两五钱,向他收八千根木头。” 木材极速下跌,与梁、石二家的大量拋货有关,圣上的告示將市场的恐慌推到了极致。 其实皇陵能借调到的木材有限。 过几日木材的价格还会慢慢回升一点。 梁靖还记得寧明歌的计划,她留下了三百亩顺天码头周边的水田,要改造的话,前期建设也需要不少木材。 当然这些都不是梁靖盯上徐管家的理由。 寧明歌还跪在祠堂里。 这八千根木材,本就是寧志宏从自己女儿手里抢过去的,不是吗? 徐管家听到有人要向他买木材,大喜过望,“木材三两八钱,您需要多少木材?” 对方乾脆报价:“三两五钱一根,这个价要是能卖,我要八千根。” 徐管家:“市价都是三两八钱,这价格卖不了!” 对方一听,直接掉头走了。 徐管家立马就后悔了。 目前市面上肯收木头的人家本来就少,还都是一百两百根这样收,难得遇到一个八千根的大买主。 徐管家追上去道:“喂,你再略微涨一点,咱们两凑凑,八千根木材出了我这,外面可不好找!” 对方:“就三两五钱,我主人就给我说了这个价!” 徐管家一听对方身后有主家,知道这价格多半谈不了了,於是咬著牙道:“卖!就按你说的价格卖,我要现银!” —— 寧家祠堂,窗框上飞来一只鸽子。 寧明歌被它振翅的声音惊到,转头就对上歪头的鸽子,像是认识她一般正看她。 寧明歌注意到它脚上有信。 拆开一看,是梁靖送来的,上面写著:木价三两五,八千根木头,物归原主。 寧明歌恼道:“一样递一次信,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吗?” 木材价格这么快就跌到三两五钱了? 看来工部告示已出。 梁靖特意强调物归原主,说明爹爹已经在拋售木头了,只是不知道一共赔了多少钱。 寧明歌正准备提笔回信,忽然祠堂院子传来寧嘉善撕心裂肺的叫声。 信鸽被惊跑了。 寧明歌向外看去,寧志宏提著一根荆条,一路撵著寧嘉善进了祠堂。 寧嘉善:“爹爹,別打了,求您饶了我吧!” 寧志宏一点没手软,狠狠又是一抽:“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绣嫁妆,还敢学人去买木材,你哪来的钱,说!” 寧嘉善哪里受过家法的苦,疼得眼泪根本止不住,“我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寧志宏:“私房?你那点私房,能买得起五千根木头?” 寧志宏眼睛都快要喷火了。 他感觉自己家主的威严被两个女儿轮流踩在脚底! 一个个都不省心。 他昨日才骂了寧明歌,私藏八千根木头。 还以为小女儿是个懂事的,若不是外面木头价格跌得不成样子,她著急忙慌求周萍帮忙被他撞见,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寧志宏:“说,你哪里来的钱?” 寧嘉善顶嘴:“凭什么寧明歌能有钱买木头,我就不行?” 寧志宏:“她身后有梁靖那浑小子。面子里子一个都不要,卯足了劲把全城的珍珠都搜罗来了,还差这八千根木头? 你身后有谁?梁怀之那个不顶用的? 他要顶事,你的珊瑚就不会让给你姐姐。” 寧志宏的轻视彻底激怒了寧嘉善:“你敢瞧不起怀之哥哥,等他承袭了国公府,咱们家的兴衰荣辱全凭他说了算!” 周萍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寧志宏像个风箱,被气得呼呼作响,他抡起手里的荆条,边打边骂:“老子再差也是一个五品官,兴衰荣辱凭的是圣上,他梁怀之算什么东西!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买木头的钱,哪来的?” 寧嘉善顶不住寧志宏的抽打,招了:“是…是母亲给我的嫁妆!” 周萍不敢置信地看著怀里的女儿,寧志宏气得將手里的荆条一扔。 寧志宏:“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的嫁妆意味著什么? 那是你在梁家的底气! 现在好了,木头烂在手里! 你成婚那日,把你那五千根宝贝木头带著,让梁家和整个顺天的人看看,这就是你寧嘉善的嫁妆!” 寧嘉善想到那样的画面,脸上满是恐惧,她缩在周萍怀里,哇哇大哭:“娘,救救我,我的嫁妆不能是这些木材,到时候梁国公府会怎么看我,娘——” 周萍:“老爷,你在说什么气话,事已至此,还是先收拾残局再说!” 寧志宏指著祠堂:“进去跪著去!你们两姐妹一起跪著!” 第31章 祠堂对峙,嫡妹气得嚎啕大哭 寧嘉善一脸狼狈地跨进祠堂,迎面对上寧明歌的视线。 她竟忘了寧明歌也在祠堂。 她一直在里面看自己的笑话? 羞辱感烧得寧嘉善麵皮滚烫,寧嘉善快速低头抹掉眼泪,收拾好自己。 寧嘉善狠厉地看著寧明歌:“你是故意的!明知道木材要跌,还挖坑等著我跳,是不是?” 寧明歌笑了。 她没想到人可以强词夺理到这种地步。 寧明歌:“说话要讲良心,昨天你就站在这里,同一个位置,警告我说断人財路如杀人父母。 我托你联繫梁靖,想儘快出手手里的木头,你是怎么做的? 你状告父母,强行买下我手里的木头,那时候我一遍遍警告你们,木材要跌了,你可有听进去一句?” 寧嘉善赔钱完全是咎由自取。 她昨日的警告,在场的三人但凡有一个听进去,这木头就赔不了! 寧嘉善哑口无言。 她不肯服软:“我警告你,別想等著看我笑话! 就算我买的木头烂在手里,父亲、母亲一样要为我兜底,哪怕我的嫁妆全赔光了,我也一样可以风光大嫁! 可你不一样。 你这个蛀虫! 只会挣家里的钱有什么出息,有本事你到外面去,和外人爭利去!” 寧明歌根本不吃这一套,淡淡道:“我是能厉害过国公爷,还是能厉害过爹爹?外面的钱多难挣,再厉害的生意人,都抵不过工部的一张告示!” 寧嘉善嘴笨又不占理,说不过寧明歌,只能负气把蒲团挪到一边,背对寧明歌。 寧明歌正好落得清净。 许久后,寧志宏和周萍去而復返。 寧嘉善迫不及待追问:“爹、娘,我那些木头,都卖出去了?” 寧志宏一听这就来气,冷著脸回:“算你走运!工部告示出来后,朝廷又派人在顺天市面上收木头,价格还算公道,三两银子一根。你那批木头,我一次性都出了。” 寧嘉善不满价格:“我那批木头收来的时候就了四两银子一根,三两卖出去,岂不是要亏五千两?” 娘暗地里贴补了她一些嫁妆。 但都是水田、铺子这些不能挪用的。 寧嘉善手里的活钱不多,一共才两万两。 寧志宏怒骂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还敢挑三拣四?若不是这次朝廷出手,你就真做好抱著木头出嫁的准备吧!” 寧嘉善被骂得愣在原地,最终回过神来,抱住周萍嚎啕大哭:“娘!还有几天我就要出嫁了,赔了嫁妆,我今后在国公府怎么抬得起头? 娘,你帮帮我!” 她的哭嚎被寧志宏的冷哼打断。 寧志宏:“叫娘也没用!这时候知道哭了?谁给你的胆子,敢挪用嫁妆?还学人做生意,你有那脑子?” 寧嘉善:“我不过是想要挣钱,不像某些人,只顾自己挣钱,明知木材价格要跌——” 寧嘉善本想祸水引东,谁知忽然惹得寧志宏勃然大怒。 寧志宏:“还敢顶嘴!” 寧嘉善碰到了寧志宏的痛脚。 大女儿昨日的警告还在耳边。 那八千根木头是他主动买的,现在亏了钱。 难道要承认他这个当家人的眼光,不及自己的大女儿? 寧志宏在祠堂里四下张望,可惜没有找到顺手的棍棒。 他现在只想堵住寧嘉善的嘴! 周萍拦腰抱住丈夫:“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嘉善你还敢和父亲顶嘴,快认错!” 寧嘉善退后一步,躲在寧明歌身后。 她现在是彻底慌了神。 以往做错事情,她只要哭著躲在母亲怀里,爹爹就不会再骂她了。 今日怎么不灵了。 寧嘉善將一切都怪在寧明歌头上。 寧嘉善:“我不管,就是庶姐的错。若不是她提出买卖木材,家里也不会赔钱。凭什么她挣的钱就能装进自己口袋里。这钱必须要她吐出来!” 寧嘉善图穷匕见。 寧明歌看著面前的父母。 从他们变幻的神色来看,在场有这想法的並不止寧嘉善一人。 寧志宏尷尬地轻咳一声,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姐姐挣的钱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背后还有梁国公府家的大公子一份功劳。” 寧明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自然不该有自己的私房。这笔钱拿了也就拿了。 难就难在背后还有一个梁靖。 周萍劝说道:“明歌,你已经有了红珊瑚树,出嫁那天必定风风光光,你就忍心看著你妹妹空著手嫁到梁家?” 寧明歌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 知道的是寧嘉善亏了五千两嫁妆,不知道的还以为寧嘉善就几抬嫁妆,全搭进木材生意里。 周萍继续念叨著:“梁国公府嫡子,那么好的姻缘,嘉善说让就让了。 明歌,你是姐姐,就不能让让你妹妹?” 寧明歌这次乘著木材的东风,一下子手里攒了三万六千两现银。 周萍若不把这银子逼出来,今天晚上只怕都睡不著。 寧明歌看著祠堂中的三个亲人。 他们像一群见了肉的豺狼,等不及扑上来就要生吞了她。 寧明歌不想引颈待戮。 她在等! 等梁靖的消息,应该就快来了! 寧志宏催促著:“明歌,你母亲说得对,或许你和梁大公子联繫一下,让他把那三万六千两退一半回来?” 寧明歌满脸为难:“可是爹爹,那钱梁公子现在应该已经掉了。” 寧志宏:“掉了?梁靖那个败家子又干什么了?” 周萍、寧嘉善齐齐皱眉。 梁靖这傢伙做事不按常理出牌。 自那日从梁国公手里得了十万两,钱就和流水一样。 周萍不死心,担心这只是寧明歌隨意找的藉口。 周萍:“三万六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你怎么確定他全完了?” 徐管家適时出现,带来梁靖的消息。 徐管家:“老爷,梁国公家的大公子来了。” 寧志宏狐疑地看著女儿,怎么会这么巧? 寧志宏:“让他等著!” 徐管家:“等不了,梁大公子带著圣上的赏赐来了。” 寧志宏、周萍、寧嘉善异口同声道:“什么!” 第33章 婚期將至,嫡妹嫉妒毁嫁衣? 梁靖半哄半骗道:“嫁衣是淮阳王替你求来的。你先前关於顺天码头的献计,被陛下採用了。操纵木材一事,又帮工部省下巨额费用,赏一件嫁衣那都是小事。 再说陛下就给了几个绣娘,那珍珠大多数还是我替你搜罗的。” 寧明歌总觉得哪里不对。 梁靖安慰她:“我们应当对陛下心怀感恩,我们的婚期不足半月,若没有他赐下绣娘,你成婚那日怎么能穿著御赐嫁衣,风光嫁给我?” 寧明歌被他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 梁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他们成婚的日子没几天了。 御赐的嫁衣端正摆在床上,绣著吉祥纹样的披帛与带著暗纹的墨绿通袖袍相得益彰,姨娘面前似乎闪过明歌出嫁那日,穿著嫁衣的风光样子。 杜姨娘感慨著:“不愧是宫里的手艺,明歌你看这嫁衣绣得多好。缠枝並蒂莲样真是神韵十足。” 针工局的宫女们完成使命,在杜姨娘的千恩万谢中,带著厚厚的红包离去。 杜姨娘的手一遍遍隔空抚摸著嫁衣,像对待宝物不忍褻瀆。 她是绣娘出身,本就喜爱这些。女儿能穿著御赐的嫁衣出嫁,杜姨娘从前根本不敢想。 女儿是嫁到梁国公府里,做明媒正娶的正房娘子,女婿梁靖又是个知冷暖的贴心人。 杜姨娘只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圆满了。 想著想著,姨娘双眼微湿,喜极而泣。 寧明歌知道姨娘这是欢喜的眼泪,她轻拍姨娘的后背,和哄孩子一样:“姨娘別哭了,我嫁得好,您该笑才对!” 杜姨娘擦著眼泪附和道:“对对对,是该笑的。” 这时丫鬟来报,寧嘉善来了。 杜姨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来做什么?” 丫鬟:“二小姐说她是来添妆的。” 杜姨娘皱眉:“添妆?她有这么好心?” 寧嘉善来添妆,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一定是奔著嫁衣来的! 杜姨娘反应迅速,收拢好御赐的嫁衣,並用一块红色盖布將其盖上藏好。 寧嘉善也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一进门,就目光灼灼地盯著姨娘后面那块盖著的红布。 嘴上却说:“姐姐,恭喜你明日出嫁,我是来给你添妆的。” 寧明歌:“我们姐妹同嫁,是我们互相添妆才是。” 寧嘉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敷衍地让身边人拿出一只小木匣子。 寧嘉善將它放在桌上,推向寧明歌道:“这里面是一支人物楼阁金簪,与你在马场贏去的是一对,现在送给姐姐,凑成一对,討个婚姻圆满的彩头。” 寧嘉善这话说得漂亮,让人挑不出毛病。 寧明歌也让身边人拿来一串珍珠:“我身无长物,你是知道的,也就最近得了一点珍珠,这一串珠子共有一百零八颗无暇珍珠,祝愿妹妹婚后生活如珍珠般圆满。” 寧嘉善收到礼物,迫不及待看向杜姨娘的方向:“姐姐的那件御赐嫁衣呢?绣娘们最后到底绣成什么模样,今日不妨拿出来给我看一眼,涨涨眼界。” 杜姨娘笑著打圆场:“二小姐说笑了,这御赐之物,岂能隨意褻玩,明歌也要等明日出嫁时才会穿这嫁衣。” 寧嘉善当即拉下脸来:“姨娘这叫什么话,我是那不懂事的孩童吗,姐姐的嫁衣我岂会隨意破坏? 我就想看看,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说完寧嘉善就像个癩皮狗,不断磨著杜姨娘,姨娘为难地看向寧明歌。 寧明歌:“姨娘,让她看看吧!” 家中姊妹要看一眼姐姐的嫁衣,若寧明歌不答应,日后寧嘉善少不了在外面口诛笔伐的。 杜姨娘防贼一样,轻轻揭开红布,露出里面墨绿色的嫁衣。 寧嘉善这次倒像是真的学乖了,双手合十握拳,垂在身前,离嫁衣至少两尺远。 寧嘉善的视线从上到下,似乎真的只是纯粹在欣赏嫁衣细节,杜姨娘一颗心吊在那,紧紧盯著她的一举一动。 若她有半点异动,杜姨娘一定会第一时间扑过去。 忽然寧嘉善错愕地退开半步,手指著不远处嫁衣的袖口:“姐姐,你这嫁衣怎么回事?” 杜姨娘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片深色污渍。 怎么可能! 寧嘉善进屋之前,她才检查过细节。自她靠近这件嫁衣,杜姨娘更是全程盯著,她的手绝不可能碰到嫁衣。 寧嘉善不断退后,嘴上还嘀咕著:“嫁衣弄脏了,和我可没关係,姨娘可以为我作证。 御赐嫁衣毁了可是大罪,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吧!” 说罢脚底生烟退了出去,只是迈出门的那一剎那,嘴角还带著得逞的笑容。 杜姨娘还在回忆刚才寧嘉善进门后的细节,实在想不出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嫁衣怎么会凭空有了污渍呢? 寧明歌走到床边,视线在嫁衣袖口停留。 那上面有大团深色的污渍,寧明歌上手搓了搓,指尖残留出明显的红色。 她快速锁定嫁衣边上的那块红盖,拿起的时候就觉得重量不对! 太重了。 寧明歌將红盖布捏在手里,几遍摩擦后,手掌心已经被染成一片鲜红色。 杜姨娘惊讶地看著这一切。 这红盖头一早就放在床上,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寧明歌脑子里闪过几张面孔。 能接近这件嫁衣的,都是寧明歌身边的贴身丫鬟。 她的身边出了叛徒! 寧明歌冷著脸吩咐:“通知下去,把院子封了,叫丹桂、银杏、菡萏、春桃过来!” 很快这四人齐齐站在寧明歌面前。 前世出嫁的时候,这四个人都是寧明歌的陪嫁,她们跟著自己嫁进王家几十年,从没背叛过她。 寧明歌不確定的是,丫鬟是偶然被人收买,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嫡母的人。 寧明歌愿意给她们一次机会:“嫁衣被毁,是谁干的?只要现在那人肯站出来认错,我既往不咎!” 寧明歌全程盯著四人的表情,她们脸上的惊讶不像作假。 丹橘率先否认:“我在清点明日要散的喜钱,不是我做的。” 银杏:“奴婢在盯著人整理嫁妆,也不是我做的。” 菡萏:“我虽然在房里伺候,可我从未接触嫁衣!” 春桃:“也不是奴婢,上午到现在我才进屋一回,还是来换茶水的,没靠近过床上的嫁衣。” 四人解释完毕,皆低头一言不发。 寧明歌又等了十息的时间,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寧明歌心中冷笑,重生回来这么久,她一直忙於外事,倒是疏忽了自己的院子。 这次嫁衣的事情,也算是给她一个警醒! 寧明歌:“既然没人承认,那等下被我查出,一律按背主处理!” 四人依旧低著头,不知是篤定寧明歌查不出来,还是確定自己的清白。 寧明歌:“姨娘,去取些染指甲的凤仙粉来。” 很快杜姨娘拿来凤仙粉,寧明歌將粉一股脑投入笔洗中,瞬间笔洗內一片鲜红。 她托著笔洗,放在四人面前,“挨个把手泡进去!” 浸泡过凤仙水的四人,手全部被染上顏色,没看出有何不同。 杜姨娘不明所以:“明歌,你这是做什么?” 第34章 大婚,珍珠娘子出嫁啦 很快杜姨娘拿来凤仙粉,寧明歌將粉一股脑投入笔洗中,瞬间笔洗內一片鲜红。 她托著笔洗,放在四人面前,“挨个把手泡进去!” 浸泡过凤仙水的四人,手全部被染上顏色,没看出有何不同。 杜姨娘不明所以:“明歌,你这是做什么?” 寧明歌看著四个丫鬟,解释道:“姨娘不妨也试试,泡过凤仙汁后,再用清水洗手。” 杜姨娘照做,发现自己虽然认真搓洗,几个指尖依旧洗不乾净。 寧明歌解释道:“为了让嫁衣染色,那红盖头上沾了明矾水,明矾固色,只要碰过红盖的人,手上的凤仙汁是洗不乾净的。” 话音刚落,春桃已经跪下了。 她一遍遍磕头求饶:“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杜姨娘扑了上去,恨不得手撕了她。 御赐嫁衣被毁,这事情可大可小。 若被有心人利用,说寧明歌不敬圣人,这件代表荣耀的嫁衣,只会变成寧明歌的催命符。 寧明歌拦住杜姨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嫡母不惜暴露春桃,也要毁掉她的嫁衣,说明近日自己风头太盛,而她手里已经没有牌了。 寧明歌:“把春桃捆了,不要对外声张。姨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修补嫁衣。” 杜姨娘总算找到点主心骨:“对的,嫁衣要紧。” 寧明歌吩咐:“姨娘您手艺最好,你把这染色的通袖裁掉两寸,將您原本替我绣的披帛缝上。 丹桂,四人中你手艺最好,你在一旁协助姨娘,细节处缝上珍珠弥补。” 万幸她还有姨娘先前早早替她准备的嫁衣,可以裁剪缝补。 杜姨娘望著转身离去的女儿:“明歌你去哪儿?” 寧明歌:“我去书房!” 没有光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寧嘉善和嫡母毁她嫁衣,她也准备送对方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 喧囂的锣鼓早早在寧府门前响起。 寧明歌与寧嘉善这对姐妹被人领著,一前一后拜別父母。 周萍擦了擦硬挤出的眼泪道:“明歌,你是姐姐,嫁的又是梁国公嫡长子,长幼有序,你先起轿,別误了吉时。” 嫡母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寧明歌替寧嘉善开道。 顺天出嫁的规矩,两家轿碰在一起,有前头的新娘子替后面挡灾的意思。 就是外人的轿相撞,都会停著比一比耐心,不到耽误吉时绝不起轿! 嫡母倒好,直接將她先推了出去。 “吉时已到,起轿!” 寧明歌出了门,迎亲的队伍开始吹拉弹唱,寧明歌感受著轿子的顛簸,內心却一片寧静。 嫡母果真半点情分也无,她的计划可以顺利启动了。 轿队伍走出寧家门口的巷子,本来往右边去时,一群孩子们上前討喜。 “珍珠娘子出嫁了,大家快来要喜!” “前面是珍珠娘子的轿!” “为什么要叫珍珠娘子?” “因为全城的珍珠,都在珍珠娘子的漂亮嫁衣上。” 看热闹的小孩们口口相传,很多大人们都被勾起好奇,想要看看传说中的珍珠娘子是何模样。 媒婆手里的喜散了又散,还不见周围的人散去,只能上前询问:“新娘子,右边的路被堵住了,我们过不去,可否要走左边?” 媒婆熟悉顺天的地形,当然知道迎亲的道路不止一条。 只是左边要经过城隍庙和顺天牌坊,那里往来的路人更多。 不知新娘子的喜、铜钱可管够。 寧明歌肯定道:“走左边,媒婆您喜儘管撒,一定管够!” 寧明歌这辈子只准备成一次婚。 挣了那么多钱,成婚这天不,是要等哪天? 媒婆得了准信,扬起手中的帕子,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撒:“轿向左,日子红火。轿抬起,顺顺利利!” 媒婆的行话一出,前头的嗩吶锣鼓得了准信,轿队伍这条红色长龙开始向左偏转。 周萍、寧嘉善母女还在惜別,不知前面寧明歌的轿队伍已经改道。 寧嘉善在离別前抱著母亲,低声轻问:“母亲,寧明歌今日穿的哪件嫁衣,是御赐那件吗?” 寧嘉善憋了一晚上,忍不住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周萍摸了摸女儿的鬢髮,“一件触了霉头的嫁衣,有什么好在意的。” 寧嘉善露出满意的神色。 有母亲在,寧明歌一辈子越不过她。就像今日,寧明歌要穿著破嫁衣,走在她前面替她消灾挡难。 寧嘉善坐在轿里,终於有了些新娘子的羞涩。 她成功了! 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她终於要嫁给怀之哥哥了。 她会坐著轿,走向她无上荣耀的新生。 轿一路摇摇晃晃,如同寧嘉善的心情,起起伏伏。 终於轿落下,前世嫁过一回的寧嘉善知道,是新郎要来迎亲了。 只是—— 身后为何传来锣鼓喜乐! “珍珠娘子要落轿了。” “別挤,別挤!珍珠娘子马上要出来了。” 嘈杂的声音穿过轿,落在寧嘉善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珍珠娘子又是谁? 寧嘉善透过轿缝隙向梁国公府门前望去,单单只有自己一支轿队伍! 寧明歌不是应该走在自己前面吗? 眾人口中的珍珠娘子,该不会是寧明歌吧? 没等到寧嘉善深思,媒婆已经拿来一根红绸,另一端由梁怀之牵著。 新郎迎亲,新娘必须下轿! 寧嘉善出了轿,身后传来孩童惊呼! “好多鸽子,这些鸽子也来看珍珠娘子出轿!” 一群鸽子凭空出现在寧嘉善轿子上方,她甚至能清楚听到鸽子振翅的声音! 小孩惊呼:“快看,鸽子拉屎了,鸽子拉屎掉在前面新娘子身上!” 无数看热闹的人向前面的轿投去视线。 寧嘉善一开始以为是下雨了。 后面一滴灰白色的东西落在她喜服上。 “什么东西,啊——” 第35章 明歌夺目耀眼,嫡妹狼狈不堪 寧嘉善发出刺耳的叫声。梁怀之身边的侍卫反应很快,立马开始驱赶这些鸽子! 梁怀之则护著寧嘉善,狼狈来到梁国公府的屋檐下。 一阵鸡飞狗跳后,鸽子被驱散了。 寧嘉善鲜亮的喜服上,留下几处格外显眼的灰白色。 身边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收拾乾净,可精美的喜服上露出一团团水渍,寧嘉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脏了。 恰好此时,寧明歌由梁靖牵著出了轿,迎来眾人无数惊呼。 “珍珠娘子出来了。” “她的嫁衣好漂亮!” “珍珠娘子的嫁衣,真的都是珍珠做的!这得要多少钱啊!” 寧明歌这对新人在所有人的簇拥中下轿。 两对新人在梁国公府门前匯合,新娘遮面的喜扇后面露出寧明歌关切的声音:“妹妹,你没事吧?” 寧嘉善狼狈地瞪著寧明歌。 日光照在寧明歌的身上,她整个人浑身散发著温柔的珠光,夺目耀眼。 狠狠刺痛了寧嘉善! 梁怀之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姐妹间气氛的恶化,“儐相在唤我们了,快进大堂吧,兄长、嫂子先请!” 梁国公府宽敞显赫的大门敞开,红绸一路铺至正厅,所有的宾客长辈们都在里等候他们。 梁靖:“就按照父母安排的,两对新人一起吧!” 四人入场,一路都是观礼的客人们。 “梁国公府今日真是好事成双啊!” “这个被梁国公家半路找回的嫡子,好魁梧高大,倒是有几分老国公的影子。” “看来国公府后继有人。” 两对新人来到正厅,国公爷夫妇已经等候多时了。 儐相:“一拜天地!” 儐相:“二拜高堂!” 国公夫人眼中隱隱有泪光闪烁,看著她养大的孩子成家立业,她的眼神温柔又欣慰。 国公府安抚地摸著妻子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们的目光留恋在梁怀之身上太久,丝毫没有分给梁靖半分的意思,显得他就像亲戚家观礼的孩子。 寧明歌担心地瞥向身边人,梁靖虽然面上克製得极好,但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红绸出卖了他。 哎! 人心都是肉长的,梁靖再成熟稳重,心中又怎么能不渴望亲情呢? 儐相:“夫妻对拜!” 梁靖转身对上寧明歌喜扇后面的一双眼睛。 秋水明眸中全是担忧,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他已经很庆幸了。 回到梁国公府不是全无益处,至少让他遇到了明歌。 儐相:“礼成!送入洞房!” 梁国公夫人向寧明歌身边的全福嬤嬤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梁靖心中警觉! 全福嬤嬤要去牵梁靖手中的红绸,准备令寧明歌入洞房。 梁靖不鬆手,反倒颇具威慑地盯著全福嬤嬤。 寧明歌轻轻拉动手中的红绸,示意梁靖放轻鬆。 春猎马场婆母在她手里吃了亏,看来是准备在今日找回来。 她不会有事的。 梁靖接收到寧明歌安抚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新人之间的这点小动作被观礼的眾人看在眼里。 有人打趣道:“梁大公子和新婚夫人感情真好,就入洞房这么一会功夫,都不忍心分开。” “这也太甜蜜了。” 寧嘉善这边。 她看著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全福嬤嬤,下意识向寧明歌身边看去。 果然,前世在新婚夜给她上规矩的龚嬤嬤去了寧明歌那里! 哈哈,徐氏还是这么偏心! 只是这辈子她站在怀之哥哥身边,成了被偏爱的那一方。 她很期待,寧明歌进了新房被龚嬤嬤教了规矩,会有怎样的表现。 寧明歌被龚嬤嬤领著,来到婚房內。 推门而入,长台上放著一对高耸华丽的龙凤烛,纷繁的样式显得喜庆富贵。 龚嬤嬤一路牵著她来到床边,示意她坐下。 婚床上铺满生红枣,寧明歌伸手去扫,却被龚嬤嬤制止。 龚嬤嬤:“这些是早生贵子的喜果子,不能扫开,您得直接坐在上面。” 顺天是有生红枣铺婚床的习俗,但也会在上面盖毯子被,新人坐上去才不会硌到。 欺负她没成过婚是不是? 寧明歌抬头,对上龚嬤嬤篤定的神色。 她確定,龚嬤嬤就是欺负她没成过婚! 寧明歌露出羞涩笑容,动作轻柔地坐在床沿。 人坐下后,气也不自觉泄了。 寧明歌才反应过来,一路举著喜扇遮面,手都酸了。 刚把扇子落下,传来龚嬤嬤的提醒:“哎,您手中的喜扇不能落,要等新郎来了才能挪开。” 婆母的规矩,这就开始立了? 寧明歌只能无奈把扇子举起。 这是寧明歌自己的新婚夜,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败坏了心情。 忽然寧明歌感觉床下窸窸窣窣有动静,这不会也是婆母给她的惊喜吧? 总不会是老鼠吧? 忽然床下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龚嬤嬤与寧明歌都被嚇了一跳。 小孩:“你就是我大婶婶?” 龚嬤嬤看清小孩的脸,拍著胸脯道:“铜川少爷,您可嚇死老奴了!大少奶奶,这是二房家的梁铜川少爷,他是您屋里的压床童子!” 寧明歌:“压床童子?你怎么躲床底下去了?” 梁铜川道:“我听外面人叫你珍珠娘子,我想看看珍珠娘子的嫁衣有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好看,娘不让我留在这,我压完床,就偷偷跑到床底下了。” 梁铜川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甜甜的梨涡,很討人喜欢。 加上他一个孩子,不过是好奇她的嫁衣,寧明歌也没急著赶他走。 寧明歌:“那你看过嫁衣了,觉得怎么样?” 梁铜川笑著凑近:“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寧明歌:“是什么?” 梁铜川伸出刚才到现在一直握紧的拳头,露出一条肥肥的青虫,並快速往寧明歌身上一扔。 两只手在寧明歌的嫁衣上飞速一抹! 梁铜川动作飞快,寧明歌毫无准备之下被他扔来的东西嚇得跳了起来。 梁铜川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丑死了,一点没有嘉善姐姐漂亮!丑八怪,嚇死你!” 寧明歌没想到梁铜川是个熊孩子。 她心里的火气蹭一下上来了。 敢在她婚房里撒野? 真是人善被人欺。先是龚嬤嬤,后又来了个梁铜川,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她一边擦拭自己多灾多难的嫁衣,一边向四周及身后的床上看去,丝毫不见那条恶作剧青虫的踪跡。 寧明歌:“全福嬤嬤,还不快来帮忙。婚床上爬了青虫,这还怎么让人睡了?” 第36章 洞房闹事,明歌整治熊孩子 龚嬤嬤的存在就是保证洞房烛夜能顺利进行。寧明歌扣著梁铜川的手,押著他坐到边上的桌子边。 梁铜川知道自己闹过火了,也有些怕,討饶道:“婶婶我错了,我就和你开个玩笑!” 寧明歌没想到这熊孩子这么难缠,说变脸就变脸,求饶认错也快。 他眼中满是狡黠,根本看不见悔意。 他捏准了寧明歌一个新妇,不敢真的为难他。 可惜寧明歌性子睚眥必报,熊孩子和龚嬤嬤,她要一道收拾了! 寧明歌:“要我不找你家人告状也行,把面前这一壶红枣茶喝光,我就原谅你!” 梁铜川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只要喝完茶,你保证不找我母亲告状?” 面前的婶婶太好骗了! 他还没开始假哭呢,婶婶就心软了? 龚嬤嬤出来制止:“铜川小少爷,这么大一壶红枣茶要喝完可不容易呢!” 桌上的红枣茶是为一对新人准备的。 整壶茶倒在碗里,最起码有四碗,小孩子想一口气喝完可不容易。 寧明歌笑著回道:“所以才算是惩罚啊!” 梁铜川被轻易说服了,四碗茶和娘的一顿打,即使他一个小孩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梁铜川指著茶壶吩咐道:“龚嬤嬤,给我倒茶!” 第一碗香甜的红枣茶下肚,梁铜川满脸都是得意。 这哪里是惩罚! 新娘子房里的红枣茶格外甜,这分明是奖赏! 梁铜川甚至挑衅地对寧明歌咂咂嘴,並示意龚嬤嬤接著倒。 龚嬤嬤边倒边叮嘱:“喝不下別硬撑,小心闹肚子!” 梁铜川一个牛饮,再次一口气喝乾。 只是这次觉得有些饱了。 寧明歌也不逼他,还劝说道:“慢点喝,只要都喝完就行!” 梁铜川不信寧明歌真有这么大肚量:“难不成你想耍诈,骗我慢慢喝,好找机会把我娘叫来?” 寧明歌被他逗乐了。 “这房里就你、我、龚嬤嬤三人,难道还藏著第四个人,被我偷偷派出去叫你娘来?你害怕你娘?” 梁铜川:“哼,你想套我话?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倒第三碗红枣茶的时候,龚嬤嬤明显放水了,碗里只有六分满。 龚嬤嬤一边倒一边看寧明歌的脸色,见寧明歌没有点破,让她鬆了一口气。 若梁铜川少爷喝红枣茶涨坏肚子,寧明歌这个新妇倒还好,她这全福嬤嬤必定要倒霉的。 梁铜川不像一开始那样牛饮,变成小口小口地喝著。 寧明歌不催促,反倒剥了一颗生给他,“尝尝吗?可香了。” 梁铜川到底是个小孩子。 寧明歌態度始终温温柔柔的,他也不再跟她对著干,伸手去接寧明歌手里的生。 忽然寧明歌收手,问龚嬤嬤:“这孩子吃生不起风疹吧?” 风疹严重是会要人命的! 梁铜川赌气,一把抢过生塞嘴里,“我爱吃生!生真好吃!” 寧明歌见他无碍,这才放心下来,对著桌子上的空碗点点,“最后一碗了,喝完吧!” 空碗一点点被注满,梁铜川最后確定道:“这碗喝完,你就不告诉我娘,那青虫的事情?” 寧明歌补充道:“还有你用脏手蹭我婚服的事情!” 梁铜川满是狐疑之色:“我不信你,除非你和我拉鉤!” 寧明歌没想到这熊孩子还挺精,伸出手和她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梁铜川得到承诺,拿起茶碗就喝。 他手中的碗一点点举高,终於最后一碗茶也喝完了,他將碗倒转过来,示意寧明歌。 寧明歌点头,梁铜川大喜过望! 竟这么容易就被他矇混过关了? 他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脚才落地,一阵尿意袭来。 梁铜川:“龚嬤嬤,我要尿尿!” 这话一出,寧明歌笑了。 龚嬤嬤领著梁铜川去找马桶,被寧明歌叫住! “龚嬤嬤你这是带著铜川去哪里?” 龚嬤嬤自然道:“去后面找马桶啊,您没听见铜川少爷要尿尿吗?” 寧明歌当然知道后面有马桶,她灌了这熊孩子一壶茶,为的就是这泡尿! 寧明歌:“这房里唯一的马桶,是我带来的陪嫁子孙桶,龚嬤嬤是准备领著铜川尿到我的子孙桶里? 龚嬤嬤什么意思? 你一个全福嬤嬤,该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女方带来的子孙桶,寓意嫁到府上开枝散叶,第一个使用的人必然是新婚夫妇。 梁铜川尿在里面的確不合规矩! 梁铜川扶著裤子:“龚嬤嬤,尿尿!” 龚嬤嬤急了,开始想在房间里找替代马桶的东西。 可屋里的东西都贴著喜字。 就是借龚嬤嬤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隨便拿这些给梁铜川放尿。 梁铜川催促道:“龚嬤嬤!” 龚嬤嬤一把抱著梁铜川,想要把他带到外面去,寧明歌却堵在门口不放。 理由嘛,也是规矩! 寧明歌:“新娘入了洞房,开门的人只能是新郎官,不然我名声还要不要了,龚嬤嬤这全福嬤嬤,是怎么当的!” 梁铜川这个时候已经被尿憋的,开始嚎啕大哭! 梁铜川:“恶毒婶婶,你要憋死我!你太坏了!” 龚嬤嬤怀里抱著挣扎的梁铜川,也明白寧明歌是在故意教训他。 她言语中带著威胁:“那您说怎么办?要是真把铜川少爷憋坏了,您赔得起吗?” 寧明歌反问:“新婚之夜,坏了规矩,龚嬤嬤你赔得起吗?” 龚嬤嬤知道她赔不起! 她被大少奶奶將死了! 梁铜川嚎叫著:“我要尿了!我要尿裤子了!” 寧明歌侧过身,指著边上的窗户:“我也只是不想坏了规矩。正门不能走,没说不能走窗户。 铜川一个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爬窗户看新娘子,谁也不能说什么。 你说对吗,龚嬤嬤?” 梁铜川没想到还有这办法,“窗户,快开窗户!” 龚嬤嬤开了窗,梁铜川个子矮爬不出去,伸手要嬤嬤抱。 龚嬤嬤几次都没把梁铜川抱出去,他急得回头唤寧明歌:“婶婶!婶婶!快帮帮我,我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能再尿裤子了!” 寧明歌拒绝了他:“抱你的话,我的婚服要弄皱了。” 梁铜川指著寧明歌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 就听寧明歌接著道:“龚嬤嬤可以趴著,你踩著她出去,不是更容易些?” 梁铜川不断拍著龚嬤嬤的背,催促她趴下来,龚嬤嬤没办法只得照做。 七八岁的男孩子,劲和牛犊子似的,又急著出去撒尿,一脚蹬在龚嬤嬤背上,差点把她人踢翻! 梁铜川好不容易翻窗得救,风一样衝出走廊,找地方尿尿去了。 龚嬤嬤被蹬了一脚,站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到寧明歌端坐在桌子前,气定神閒地吩咐道:“龚嬤嬤,刚才被梁铜川那熊孩子搅乱了,忘记问你,床铺好了吗?他带来的青虫可有找到?” 第37章 他炽热的目光,明歌好美 龚嬤嬤意外地看著大少奶奶。 经过刚才一番鸡飞狗跳,龚嬤嬤知道寧明歌不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可以让她隨手拿捏。 国公夫人要新妇学规矩。 但也只是学规矩! 他们这些下人不可能骑在主人头上作威作福,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就像现在,大少奶奶要她去铺床。 经梁铜川那么一闹,新婚床铺上的喜果散落一地。 铺床恰恰就是全福嬤嬤的工作之一,龚嬤嬤必须照办! 龚嬤嬤低眉顺眼回復道:“奴婢这就去铺床!” 寧明歌吩咐:“铺床的时候,记得一定把梁铜川带来的虫子找出来,我既然答应了他不追究,那这虫子就由你龚嬤嬤销毁了吧!” 龚嬤嬤有些意外,寧明歌竟真的准备轻轻放过铜川少爷。 龚嬤嬤来到床边,敷衍地扫了一下床面,把地上的喜果子扫走,床上的喜果子们铺均匀了,便回復道:“大少奶奶,床铺已经整理好了,您可以坐回来了。” 寧明歌问:“那虫子找到没?” 龚嬤嬤隨口应付著:“那虫子已经爬走了,不在床上了。” 寧明歌听了直皱眉:“爬走了?那万一半夜再爬回来怎么办?麻烦龚嬤嬤再仔细找找。床上的喜果子那么多,会不会躲到果壳里去了,龚嬤嬤有没有都翻一遍?” 床上爬了一条大青虫,换了谁都觉得膈应,更別说寧明歌一个新妇,这里是她的新房! 龚嬤嬤认命再次回到床边。 这次她按照寧明歌的要求,將床上的生、红枣、桂圆、莲子逐一检查,依旧没有找到虫子的踪跡。 龚嬤嬤弯著的腰有些酸了,人也变得急躁了些。 该死的虫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龚嬤嬤记得那虫子硕大一条,青色的躯干在鲜艷的喜被上应当十分扎眼才对。 龚嬤嬤在被面绣的几处绿色处仔细又摸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龚嬤嬤这次的回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低声催促著:“大少奶奶,喜果已经检查过了,並未发现虫子,您该坐回床上去了!” 龚嬤嬤没忘记国公夫人先前的叮嘱。 虽然梁铜川少爷的出现打乱了计划,可大少奶奶该受的规矩不能少。 寧明歌不动。 她怒视著龚嬤嬤:“还没找到?龚嬤嬤这个全福嬤嬤是怎么当的? 先是一个孩子躲在床底下没发现,现在连一条虫子都找不到。 我倒想问问嬤嬤。 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龚嬤嬤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寧明歌是在挑刺。 天知道那虫子去哪里了! 奈何寧明歌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事情闹大龚嬤嬤免不了要受责罚。 龚嬤嬤訕訕道:“那奴婢再去找找?” 寧明歌:“被面夹层里找过没有?虫子会不会钻到那里去了?” 龚嬤嬤听完,认命地將手一点点伸进被面底下。 很快龚嬤嬤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该死的虫子,到底在哪里? 龚嬤嬤收拾完床上的被褥,以防万一甚至趴下检查了床底。 刚才那虫子什么顏色来著? 绿色?褐色? 龚嬤嬤疑神疑鬼地扫视著床的周围,不放过任何可疑的斑点。 她已经没了先前的神气! 心中暗恨国公夫人教训儿媳妇也太急了。哪有新妇进门,连洞房夜都没过,就给人下马威的。 婆媳隔空斗法。 可苦了她这个老婆子。 龚嬤嬤找不到虫子,没法復命,只能討好寧明歌:“大少奶奶,被褥里也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那虫子的踪跡。” 这次龚嬤嬤学乖了,只字不提要寧明歌坐回床上。 寧明歌道:“还没找到?这虫子看来有点本事,马上新郎也快来了,嬤嬤也不想洞房烛夜,这么好的日子我们这对新婚夫妇都浪费在找虫子上吧? 劳烦龚嬤嬤再去床边找找,说不定虫子躲到哪个洞里去了。” 还找? 龚嬤嬤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她长嘆了一口气,抬头看著寧明歌的婚床。 雕工精美的千工拔步床,上面的窟窿眼有几百上千个,若真要一个个认真找,只怕要找到下辈子。 龚嬤嬤频频回头看向寧明歌,见她笑盈盈望著自己,知道她是逃不过了。 龚嬤嬤毕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只要领会了主子的用意,就好办事。 大少奶奶与国公夫人婆媳较量,她这个嬤嬤最好化身成为泥胎木偶,隨主人家摆弄。 大少奶奶说要找虫子,她认真找就是了。 態度一定要摆正! 至於找不找得到,那就要另说了。 寧明歌没想到龚嬤嬤还是个妙人,拿捏人和被人拿捏竟转换的如此自如。 折腾人不是寧明歌的目的,而是手段。 初到国公府,点到为止,像龚嬤嬤这样的老人,没必要得罪死。 寧明歌催促:“龚嬤嬤,既然床的四周都找过了,想来这虫子也不会再出现了,辛苦嬤嬤了。” 龚嬤嬤如临大赦地回到门口,总算可以歇歇了。 她再也没有教寧明歌规矩的想法,只盼著大少爷快回来,好放她出去。 寧明歌:“今日真是辛苦龚嬤嬤了,这是赏你的点心钱。” 龚嬤嬤只觉得自己手里被塞了一软一硬两样东西。 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块二两左右的银角子,和一条粗壮的死青虫。 龚嬤嬤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那虫子,一直就捏在大少奶奶手里? 她根本就不怕虫子! 龚嬤嬤脸上的笑容僵硬:“多谢大少奶奶赏赐,祝大少奶奶早生贵子!” 说完龚嬤嬤迫不及待守在门边上,假装自己是一尊泥像。 听不见,看不到! 直到梁靖推开门,他目光迫切地看向寧明歌,发现自己的新娘正笑眼弯弯地招呼他,丝毫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不是要在外面应酬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反观龚嬤嬤,躲在角落里,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 他语气不善地打发道:“全福嬤嬤请出去吧!” 龚嬤嬤快速叮嘱道:“新人先喝交杯酒,我就在外面,大少爷、大少奶奶有事可以唤老奴!”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梁靖挑眉看著自己的新娘,满脸写著:你对她做了什么? 隨著龚嬤嬤的离开,屋內仅剩寧明歌、梁靖这对新婚夫妇。 对上樑靖炽热的目光,寧明歌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点点发烫。 梁靖专注地盯了她半天,由衷称讚道:“明歌,这件嫁衣太美了,足以配得上你!” 第38章 新婚之夜 到现在寧明歌还是不习惯梁靖动不动就吐出的直白讚美,她羞涩低头。 今日满城的孩子都起鬨唤她“珍珠娘子”,这里面必定有梁靖的手笔。 为了赶製身上这件缀满珍珠的嫁衣,梁靖又是搜罗珍珠,又是去陛下那里討赏赐,请来针工局的宫女。 可惜嫁衣先是被寧嘉善染了色,后又遇到梁铜川那熊孩子的抹黑。 梁靖见到的,已经不是这件嫁衣最圆满的状態了。 可梁靖看她的眼神,带著无穷的欣赏与讚美,令寧明歌心中小小芥蒂都释怀了。 寧明歌露出灿烂笑容,“当然,今日我可是全城都称讚的珍珠娘子,是最美的新娘子!” 此刻寧明歌笑语晏晏的样子,在盈盈珠光的映衬中,深深刻在梁靖的脑海,经年难忘。 寧明歌招呼梁靖,“快来坐,全福嬤嬤交代,要先喝合卺酒。” 寧明歌的手刚摸到酒壶,准备给对方倒酒,梁靖粗糙的大手接过酒壶,示意他来。 他將自己面前的酒杯一点点斟满。 梁靖停顿思索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其实相较於梁国公府,我更寧愿留在从小生活的小山村,做一个小小猎户。” 梁靖拿起酒杯,“明歌,这杯酒敬你。感谢你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嫁给我!” 说罢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接著倒第二杯,“国公——父亲、母亲的態度,今日你也窥见了,我在梁国公府的处境並不算好。 所谓爱屋及乌,恶其余胥。 我得不到父母偏爱也就罢了,却要连累你跟我受苦了。 第二杯酒,依旧敬你!” 梁靖草草送完和自己关係不大的宾客,迫不及待赶过来,就是害怕龚嬤嬤会对寧明歌做什么。 换成梁怀之的妻子,就根本不会遇上今日这一出乌糟事情。 明歌是受他连累了。 梁靖还要倒第三杯酒给自己,寧明歌努努嘴,示意他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这一次寧明歌比梁靖先一步举起酒杯,“在寧嘉善提出姐妹同嫁前,姨娘为我物色了一个书生。 姨娘说那书生满腹经纶,入仕后必出人头地,就是家里条件穷苦了些——” 梁靖有意打断她。 他害怕听到寧明歌的不愿,若明歌和那书生早已定情,他该如何自处? 寧明歌主动握住他的手,“姨娘听说我要改嫁於你,只觉得天都塌了! 可昨日出嫁前,她对你千万个满意。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自你下聘那日送来那对大雁,我便对你有了好奇。 后面马场初见,又觉得我们气味相投。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你別总觉得亏欠於我。 这杯酒,我们敬对方!” 寧明歌捧著酒杯,梁靖在杯中看到寧明歌温柔的倒影,万分动容。 两人的手交错缠绕在一起,共同饮下迎向新婚的合卺酒。 寧明歌被合卺酒的味道刺激到,脸皱作一团。 她见梁靖两杯酒喝得那么泰然,还以为合卺酒和水差不多。 火辣的感觉直衝肺腑,红晕慢慢爬上寧明歌的双颊。 交杯酒喝完,终於到了所有新婚夫妇最期待的环节。 寧明歌快速坐到床前,飞速掏出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 开始数钱! 梁靖面容古怪地看著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寧明歌自然回答:“做什么?当然是数钱啊!哪对新人新婚夜不数钱?” 梁靖听寧明歌言之凿凿,怀疑是自己不懂顺天城的习俗,不確定道:“那就数数?” 梁靖硕大的身躯被寧明歌轻轻一带,就按到了床边,两人並排坐在一起。 寧明歌解释道:“梁国公府是什么情况,你只会比我更清楚。这箱子里装著我们小家庭的本钱,你確定不数数?” 小家庭? 梁靖喜欢寧明歌的描述。 寧明歌手中抱著的紫檀木多宝格箱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的陪嫁箱子,只是梁靖在成婚前就交给她好几笔钱。 寧明歌爱钱,却也有自己的风骨。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她拿起钥匙,解开箱子上的精美小锁,开始清点。 “我的嫁妆不多,现银一万两千两,算上樑国公聘礼,加在一起有两万两千两! 下聘那日,你送来的聘雁,换来你舅舅的五千两。 马场那日贏了石正溪,得了六千两现银,还有长公主和贵妇人们赠的见面礼,在箱子最底层。 国公爷给了你十万两。买水云轩了五万五千两,还剩四万五千两。 炒作木材和水云轩卖出的钱,一併用来给你买督察院的官职,几乎没剩下什么。 我从中抽了一千两齣来,用作成婚后新婚夫妇打赏的喜钱。 箱子里还剩七万七千两。” 寧明歌越算越兴奋,她和梁靖认识才多久,已经有了七万七千两! 梁靖果然旺她! 寧明歌:“对了,还有水云轩边上的三百亩土地!顺天码头建成之后,那片土地的价值可能要涨几十倍!” 才七万七千两? 督察院隨便查抄一个朝廷要员,经手的银两就是百万。 这点钱在梁靖这个督察院右都御史眼里不算什么。 奈何寧明歌脸上的欣喜太有感染力,梁靖下意识跟著傻笑。 寧明歌抱著银票,一把倒在床上,开始畅想:“水云轩边上的土地,我不准备出售给任何人。 等顺天码头开凿,我就早早建几座船坊。 你知道船坊吗? 建在河岸,可以供船只停靠的地方,边上就是酒肆、柴米油盐的铺子。 你说十三行的生意,咱们挑选哪个好?” 梁靖靠著寧明歌,与她並排倒在床上,听著身边人描绘著未来。 那是属於他们两人的未来。 渐渐的寧明歌的声音越来越轻,化作轻轻的呢喃。 梁靖转头望去,边上明艷的人已经合上双目,梁靖低声唤她:“明歌?” 对面的人没有回音。 梁靖的轻柔的吻落在她额上,“睡吧!” 第39章 昨晚两人没有圆房? “大少奶奶,该起了,马上要去给长辈敬茶了。” 寧明歌迷迷糊糊睁开眼,身边是唤她起床的喜儿。 她昨天数钱数到睡著了? 梁靖怎么不叫醒她? 寧明歌朝窗外看去,屋外灰黑色混沌一片。一摸床的另一边,冰凉不带一丝余温,梁靖已经起床多时。 他去哪里了? 喜儿看出寧明歌的困惑,解释道:“大少爷每日卯时不到就起床练武,从不间断。您先洗漱,大少爷很快就来。” 好箭法不是凭空就能练成的。 只是梁靖今日这一遭,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恐怕会成为他们夫妻不和的徵兆。 寧明歌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就被按在梳妆檯前,任喜儿摆弄。 龚嬤嬤作为全福嬤嬤,敲门进来收喜帕。 帕子白净整洁。 昨晚两人没有圆房? 龚嬤嬤犹豫地捧著喜帕,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 寧明歌一句话替她解了围:“昨日婚礼太过劳累,我和梁靖都睡过去了,嬤嬤就拿这个交差去吧。” 龚嬤嬤也是个人精,她品出寧明歌话中的意思。 昨日谁给龚嬤嬤下了任务,她今日就向谁去交差。 大少奶奶昨日学了一宿的规矩,连洞房烛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应该是国公夫人想听的答案。 龚嬤嬤低头回覆:“是,奴婢知道了。” 等龚嬤嬤离开,寧明歌询问喜儿:“今日拜见长辈,除了公婆,国公府还有哪些亲戚会来?” 喜儿梳头的手丝毫不停,同时向寧明歌介绍。 “老国公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国公爷是嫡长子。夫人那边就一个兄长,也就是那日去寧家下聘的孙旭老爷。” 寧明歌:“梁铜川是二房还是三房的孩子?” 昨日那熊孩子口口声声自己不如寧嘉善长得美,说明他之前见过寧嘉善。 喜儿答:“铜川少爷是二房家的孩子。” 寧明歌瞭然,梁怀之和二房关係不错。 寧明歌接著问:“三房呢?可有孩儿?” 喜儿摇头:“三房家人丁单薄,三夫人三十岁高龄才生下男丁,六少爷还在读书,暂时没有成家!” 寧明歌吩咐丹桂:“准备梁铜川的压岁红包,放一颗五十两的银生。还有今日迎面道喜的下人,一律以我们夫妻的名义赏一串铜钱。” 丹桂点头,表示一切皆已经准备妥当。 喜儿正在为寧明歌描眉,梁靖带著一身寒气回来了。 他望著镜中寧明歌娇俏的脸,露出一个笑容,顺势想要接过喜儿手中的眉笔,体会为妻子描眉的情趣。 却遇上三张怒目而视的脸,喜儿倒戈的同时,攥著眉笔不鬆手。 寧明歌“啪”地將他的手拍走:“今日是我这个新妇进门第一次见客,你敢乱动我眉毛试试!” 平日里还有閒暇擦了重画,今日敬茶图的就是一个早! 男人净会添乱! 梁靖只能做投降状,后退三步到了角落里。 寧明歌的五官在喜儿的描绘下一点点明媚起来,窗外的天由灰转成青色。 寧明歌上下打量著梁靖,发现他早已穿戴整齐后,將手交付给他,“走吧,该去给长辈敬茶了。” 天还未亮,梁国公府上下却早已忙活开来。梁国公府到处是提著红灯笼忙碌的下人们。 寧明歌夫妇二人迎著朝露来到正厅门口,遇见等候在那里的梁怀之、寧嘉善夫妇。 梁怀之依旧温和有礼道:“兄长来了,我们等你好一会了,长幼有序,你先请吧!” 寧明歌向他身边的寧嘉善看去,只见新妇綺丽的妆容都掩盖不住她的疲色。 心心念念的换嫁已成,寧嘉善必定要生米煮成熟饭才放心。 两人昨夜一定同房了! 叫水、洗漱后,估计睡不了两个时辰就被叫起来了。 梁怀之喜欢带著假面,做他老婆可不容易。 他说不定彻夜未眠,就等著提前在这里给梁靖这嫡兄上眼药。 寧明歌倒是有些理解梁靖早起练武的心態了。 面对梁怀之这样的假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按部就班不被他打乱步调。 梁靖携寧明歌入正厅,迎面而来的是国公夫人徐氏的抱怨:“怎么拖到这会才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梁靖抬头,冷峻的目光与徐氏对上,厅內的气氛都冷上三分。 梁怀之这时带著寧嘉善入內。 梁国公轻咳一声,用眼神规训了不安分的妻子与儿子。 两杯新媳妇茶,对国公府意义重大。 梁靖被找回后,没有比他娶媳妇更好的机会,入祠堂认祖归宗! 梁国公一个眼神,身边伺候的人便有眼色地递来媳妇茶。 寧明歌接过茶碗,高举道:“公公请用茶!” 梁国公接过茶碗,將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寧明歌。 剩下来,该给婆婆递茶了! 寧明歌接过茶碗,感受到碗边炽热的温度,她抬头迎上徐氏格外和蔼的目光,心中长嘆:来自婆母的关照,还是那么来势汹汹。 寧明歌轻轻侧过手腕,茶碗中的茶流出一点,她即刻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端直茶碗。 洒出的一点茶水,带著白色的雾气,昭示著它滚烫的事实。 国公爷低头喝茶,並未察觉到妻子与大儿媳之间的暗流涌动。 寧明歌忍著手上的灼热,递茶给徐氏,换来徐氏的东张西望。 徐氏:“瞧我这粗心大意的,提前准备的红包去哪里了?” 寧嘉善在身后將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寧明歌发红的手指和前世的记忆加在一起,寧嘉善手指也隱隱有了灼热的感觉。 徐氏这恶毒妇人! 等她当上国公府的女主人,第一个就要收拾这老媼婆! 只是现在这苦头,还是让寧明歌去吃吧! 寧明歌高喊:“婆婆请用茶!” 寧明歌的催促,像是打开梁靖愤怒的开关,他夺过寧明歌手中的茶,嘴上还说著:“看不上我也就罢了,我妻子敬的媳妇茶你不喝,梁怀之媳妇敬的茶,你总要喝吧!” 说著將那滚烫的茶碗塞在寧嘉善手里。 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嚇坏了,滚烫的茶碗递到寧嘉善手上,她直接甩了出去,洒出的茶水滴在她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寧嘉善高呼:“烫死我了,快拿冰水来!” 第40章 开枝散叶,抓紧圆房 梁靖掀桌子的行动是寧明歌提前计划好的。来时路上她就叮嘱过,若她遇到麻烦,会向梁靖求助。那一声催促,其实是说给梁靖听的。 寧明歌:“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成婚第二日,我还没敬茶,你就把这一切弄砸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 有没有在座的诸位长辈? 来人,再递一杯茶来!” 寧明歌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关键她像一根韁绳,能牢牢拴住梁靖这头倔驴。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真的又重新跪了下来。 新的媳妇茶重新沏了端上来,寧明歌迅速递到婆母手上。 等徐氏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滚烫的茶杯已经在她手上了。 丈夫的威慑、儿子的厌恶,媳妇看笑话的眼神,都匯集在她身上。 还有那熟悉的滚烫的茶水,喝下去只怕嘴皮子都要烫坏掉。 这茶,她该怎么喝哟! 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提醒著徐氏,她没法继续犹豫了。 她求助的望向国公爷。 她的丈夫正对著梁靖怒目而视,父子俩眼睛瞪得像个牛一样,谁也不服谁,根本无暇顾及她。 茶杯边缘的温度越来越高,徐氏只好低头,浅浅饮下媳妇茶。 勉强走完流程,她快速將手中的茶碗撂下,掏出刚才没找到的红包,递到寧明歌手里。 炽热的指尖落在寧明歌的手背上,徐氏亲昵地拉著她,叮嘱道:“嫁到我们梁家来,就要记得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抓紧圆房才是最要紧的事!” 徐氏身为婆母,敦促儿媳生孩子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在这样的场合,大喇喇將寧明歌没有圆房的事情揭露。 眾人会怎么看她? 说她不得梁靖欢心,新婚之夜就备受冷落? 流言蜚语长了脚,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梁国公府上下。 梁国公回过神来,瞪了妻子一眼。妻子的小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放在心上。 梁靖这臭小子,一不讲规矩,二不顾孝道。 徐氏一个国公府的女主人,想收拾儿媳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选现在! 若梁靖这小子再犯浑,闹大了大家脸上都难看。 梁国公打圆场:“好了,怀之夫妇还在后面等著呢,你要嘮叨到什么时候?” 徐氏望著两人身后的梁怀之,那点想要拿捏寧明歌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她笑容满面地向梁怀之招手道:“乖孩子,上前来。” 寧明歌夫妇让到一边,梁怀之夫妇敬茶的时候,可没那么多么蛾子。 梁国公夫妇没有在这时候厚此薄彼,两对新人得到的都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可寧嘉善不满意。 她的手刚才被热茶泼到,现在还隱隱在痛,敬完茶之后,寧嘉善翘首以盼,等来一个厚重的红包。 没啦?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徐氏褪下手上一支传家手鐲,戴在梁怀之妻子的手上。 手鐲代表了徐氏这个国公府女主人的態度,下人们都是踩低捧高的。 徐氏的手鐲落在哪个媳妇手里,下人们的墙头草就倒向哪边。 为什么又变了! 寧嘉善脸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梁怀之提醒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倦了?” 一句话让寧嘉善来了精神! 遇上樑靖这没用的傢伙,寧明歌只怕一辈子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寧嘉善做作的点点头,往梁怀之身边侧身,尽显亲昵。 梁国公提醒眾人:“亲戚们应该已经到了,靖儿、怀之跟我出去见客,你带著两个媳妇去拜见女眷。” 本来拜见长辈是要小两口一起才是。 但梁靖认祖归宗是大事,今日梁家祖宗长辈都来了。 按照梁家的规矩,新妇进门后,若能生下男丁,才能入祠堂跪拜! 梁国公起身带走了屋內的男人们。 徐氏也招呼两个媳妇:“走吧,跟著我去门口,我带你们认认家里的长辈。” 她们三人来到门口,迎面而来一个瓜子脸、身材高挑的三十几岁的妇人。 那人上来就亲昵地握住徐氏的手,“嫂嫂真是好福气,寧家姑娘这两朵娇,竟都被你两个儿子采了去。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真是羡煞旁人!” 徐氏向两个媳妇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婶婶,你们婶婶那张巧嘴,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在我的心坎上!” 寧嘉善最清楚徐氏这话里的意思。 二房婶娘名叫朱桂珍,是个笑面虎,与徐氏好得穿一条裤子。 前世她可没少在大婶婶手下吃亏。 她那嘴巴,讽刺人的时候,比刮骨刀还疼! 朱氏满脸堆著笑,嘴上好话说不停,“我今日特意赶早来的,就怕等下来了客人你招呼不过来。听说为了梁靖的事,族里来了不少人。等下有事你儘管招呼我!” 徐氏朝朱氏身边张望了一圈,“铜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朱氏特意看了寧明歌一眼,道:“那孩子昨天闹著要看新娘子,又趴床底下又跳窗户的,玩疯了!回去还尿了床。孩子大了知道丟人了,今日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出来。” 徐氏被逗得合不拢嘴,“那你还全给他抖出来!” 徐氏和朱氏这对妯娌说著场面话,又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寡淡的妇人。 朱氏见了她,抢先招呼道:“弟妹,大嫂带著一双新妇,就特意等你呢!” 自此,梁府的三位妯娌终於碰了头。 徐氏这个女主人招呼著:“来来来,別傻站在门口,都进屋坐!” 今日是徐氏的主场,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厅。 两位妯娌依次坐在她的左手边。 徐氏向站著的两位媳妇介绍道:“刚才忘记介绍了,这是你们二婶婶。” 二婶婶名叫林芸雅,她朝著寧家姐妹笑著点点头。 朱氏捂著嘴偷笑,“媳妇茶我们喝不到,叫声婶婶来听听总可以吧!” 徐氏嗔怪道:“就你个贪心鬼,还想喝媳妇茶。过两年等铜川长大了,你喝的就是孙媳妇茶了!” 厅內眾人顿时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徐氏关照道:“长辈红包可准备好了?大儿媳、二儿媳,挨个上去唤一声婶婶,大大方方的!” 朱氏点名道:“嘉善先来吧,我等你这一声婶婶可等了许多年了。怀之这孩子终於把你娶进我梁家了。好孩子,快叫婶婶!” 寧嘉善穿著红色新服,满脸娇羞,终於在眾人期待中,唤出一声“大婶婶!” 朱氏喜上眉梢,拿出厚厚一个红包递到寧嘉善手里,还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白玉手鐲。 寧嘉善看著那熟悉的白玉鐲子,心落下大半。 终於一切都回到正轨! 婆母手上那只消失的鐲子,令寧嘉善心神不寧。 好在朱氏这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给了梁怀之的新娘一只白玉鐲子。 寧嘉善眼中的欣喜不是假的,她声音清脆地向朱氏道谢:“多谢大婶婶!” 寧嘉善退到一边,下意识向身后的寧明歌看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朱氏还准备了一只鐲子。 不是珍贵的白玉鐲,而是更廉价的玛瑙鐲子。 朱氏和徐氏关係亲昵,梁怀之也算是在朱氏眼皮子底下长大。 梁靖归家,取代的是梁怀之嫡子的位置! 朱氏这是要替梁怀之出头呢! 朱氏笑盈盈向寧明歌招手:“这是靖儿的媳妇吧?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第41章 眾亲戚为难,明歌见招拆招 寧明歌走近,乖巧地唤她一声:“大婶婶。”朱氏眉目带笑,“哎,这是给侄媳妇的红包,你收好!” 说完从另一只手褪下一只鐲子。 红黑层层相叠的玛瑙鐲子。 朱氏开口称讚道:“靖儿媳妇长得真大方,我今日可是一见如故。若换了別人,我可捨不得把这玛瑙鐲子送给她。” 自从本朝疆土扩出了嘉峪关,深入北疆以后,那里的和田美玉便在顺天流传来开。 玛瑙不比和田玉,在北疆可以说遍地都是,便宜货而已。 朱氏这是欺负寧明歌不识货? 一边的林氏本在喝茶,压低茶碗偷偷瞄著徐氏的脸色,发现徐氏笑容不改,她也只当无事发生继续喝茶。 寧嘉善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並不意外地笑著。 刚才徐氏要给寧明歌立规矩,那碗茶可全泼在她手上,是该给寧明歌一点苦头尝尝! 朱氏认识寧嘉善在前,人心有偏,寧明歌懒得与她计较,只想顺利走完拜见长辈的流程。 寧明歌:“多谢大婶婶!” 她伸手去接,朱氏却捏著鐲子不给。 朱氏嘴上念叨著:“玛瑙鐲子你先前一定没见过。我这鐲子可不一般,上面黑红相间的,你看像不像羽毛,因此也叫羽纹玛瑙。” 朱氏似乎是在向在场眾人展示她的鐲子,將它举得高高的,必须要寧明歌伸手去够! 寧明歌眼色微沉。 玛瑙不及白玉值钱,朱氏偏心也就罢了,她更是要用手里的鐲子,来打寧明歌的脸。 梁怀之和二房亲近,昨日梁铜川来帮寧嘉善毁她婚服,教训了熊孩子,又来个朱氏。 端著婶婶架子,吃准了寧明歌一个新媳妇,不敢在这个时候翻脸。 寧明歌收回手,敷衍地捧场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寧明歌的回应打开了朱氏的话匣子,“玛瑙鐲子对於梁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不过你先前在寧家一定没见过吧?” “你也是命好,靖儿流落在外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你跟著他有机会到我们国公府,我们今日才有机会成为一家人。” 朱氏的话里直白地嫌弃寧明歌的出身低微。 换做別个麵皮薄的姑娘,可能被朱氏这么一呛,直接下不来台。 眼红、翻脸? 总之要顶上一个不敬长辈的骂名。 寧明歌这个时候一反常態,格外乖顺:“大婶婶说的是。” 一副麵团子模样,任朱氏摆弄。 朱氏疑惑地看著寧明歌,这丫头是真听不懂,还是真一副好脾气。 亦或是,来了个心计深厚、难缠的主? 朱氏见自己的话没有成功激怒寧明歌,换了一条路子。 她亲昵地牵过寧明歌的手,“你这孩子,我实在欢喜!刚才婶婶和你说几句贴心话,也是为你好罢了。这鐲子婶婶不仅要送给你,还要亲自帮你戴上!” 说罢擼起寧明歌的衣袖,准备將玛瑙鐲子戴她手上。 红黑相间的鐲子贴著寧明歌的腕子,她才知道朱氏的手段是真的狠! 那玛瑙鐲子做得极为宽厚,外面看硕大一个,其实里面的圈口极小。 朱氏捏著她的手,寧明歌注意到她的手腕纤细,所以刚才那玛瑙鐲子从她手上褪下来极为顺滑。 可如今要戴在寧明歌手上。 朱氏强捏著寧明歌的手,將她五指收拢,穿过宽厚的玛瑙鐲子。 坚硬的鐲子刮过寧明歌的手腕,在上面留下长长一道红痕。 刮骨得疼! 即使寧明歌做好了准备,依旧疼得变了脸色。 朱氏还在一旁假惺惺安慰道:“戴鐲子都这样,忍一下就好了。” 寧明歌知道,即便她出言揭穿朱氏,也会被她三言两语推脱过去,毕竟这磨人的鐲子,是眾人看著从她手腕上摘下来的。 朱氏像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將寧明歌的手举高,向眾人炫耀道:“这玛瑙鐲子,是不是和靖儿媳妇极为般配?” 寧明歌终於对朱氏有了一个深刻印象。 嘴甜、心狠、手段硬。 比她的亲婆婆徐氏厉害太多了。 怪不得她能和徐氏玩得好,自己的婆婆恐怕成了朱氏手中的傀儡还不自知吧! 徐氏只觉得解气。 朱氏不愧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她若能有这手段,哪里还容寧明歌这个儿媳妇蹦躂到现在! 徐氏:“还是桂珍你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明歌与这玛瑙极为般配!” 寧明歌低眉顺眼地听著,一句话也不说,不喜不悲。 徐氏见她没了之前的神气劲,又觉得没意思。 林氏这时候终於喝完茶了,“我这边可没有桂珍准备得那么好,就两个见面红包,你们两个孩子各领一个吧!” 朱氏、林氏一前一后两个红包,让寧明歌暂时弄清了二房、三房的为人,林婶婶不是个喜欢作妖的。 这时舅爷的妻子邵芳容姍姍来迟。 徐氏招呼道:“嫂子,你怎么才来。” 朱氏、林氏齐声道:“芳容,你来了。” 刚才如麵团子一般的寧明歌,这个时候像忽然睡醒了一样。 她迅速迎了上去,亲昵地搀著邵氏的手,“舅妈,您可算来了。” 邵氏见其中一个新媳妇打扮的人迎面而来,愣在原地。 这是谁家的媳妇? 怀之的媳妇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邵氏狐疑的视线在堂內几人脸上划过,终於认出站在远处的寧嘉善。 那她身边这位,是梁靖的媳妇? 徐氏、朱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寧明歌刚才木雕泥像一般,现在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还和邵芳容走这么近,她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寧明歌:“要说我最先认识这个家哪个长辈,一定是舅舅与舅妈,那日舅舅来下聘,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五千两见面礼。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后面舅舅派人送来一株珊瑚树,通体血红,有接近三尺高,这样的奇珍当初可是从臻园了十万两拍下来的。 喜儿,去把那株血珊瑚拿出来,给诸位长辈们看看,这是舅舅、舅妈对梁靖和我的疼爱!” 寧明歌连珠炮一样的话,砸得在场的人都晕了。 下聘那日孙旭做舅舅的给了五千两见面礼? 后面孙家还送了一株十万两的血珊瑚树? 第42章 珊瑚闪瞎眾人眼,一遍又一遍打脸 眾人视线齐聚在邵芳容身上。想到红包里那二百两改口银子。 你这么一搞,我们本家叔叔、婶婶还怎么做人? 邵芳容在心里把丈夫孙旭骂了个遍! 个杀千刀的玩意,背著她送了这么厚一份礼! 外甥结婚,要送价值十万两的红珊瑚树? 这倒霉男人怎么不把整个孙家送出去! 邵芳容若无其事挣脱寧明歌缠上来的手,同时嘴上不肯跌了份子。 毕竟钱都已经出去了。 她摆出舅妈的態势,回应道:“靖儿这些年在外不容易,我家老爷也是心疼孩子,一株红珊瑚而已,送给你的就拿著!” 寧嘉善袖子下面的手狠狠握著,她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那是属於她的红珊瑚树! 被寧明歌夺走了,现在还堂而皇之拿出来炫耀。 她多想让徐氏替她主持公道,理智却告诉寧嘉善,婆婆不是娘亲。 徐氏连一只传家鐲子都不肯主动送给她! 她必须忍,忍到梁怀之继承梁国公府。 忍到她成为梁国公府女主人的那一天! 此刻徐氏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脸上的错愕毫不掩饰,哥哥什么时候给了那个逆子这么重的礼物,怀之那孩子呢,他得到了什么? 难道说哥哥改变主意,想要扶持靖儿,那她的怀之怎么办? 不行! 等下见了哥哥,她必须亲自问问他,这红珊瑚树是什么意思! 朱氏的视线在邵芳容与寧明歌之间绕了一圈,脸上露出玩味笑容。 她没有漏掉邵芳容脸上的茫然、错愕,还有寧明歌挽著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在躲避。 朱氏对於孙旭这位国公舅爷不陌生,近几年他驰骋顺天商场,赚得盘满钵满。 商人重利,自然是无利不起早。 梁靖一个猎户,哪里值得孙旭下这么大的血本。 朱氏篤定寧明歌是在吹牛,而邵芳容不知情下被她打著信息差利用了。 朱氏捧场道:“这两年孙老爷在外面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十万两的红珊瑚树都捨得往外送。 珊瑚的簪子、耳坠子我倒是见过,这红珊瑚树倒是第一次听说,往日那都是紧著宫里的玩意。 不知道侄媳妇舍不捨得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朱氏的话,令徐氏、邵芳容脸色微变。 她们不是傻子,听出朱氏话中的质疑。 难道说寧明歌在信口雌黄? 为了挣个脸面,把在场的长辈们当猴耍? 邵芳容第一时间甩开寧明歌的手,瞪著她。这外甥媳妇好大胆,竟敢耍得她团团转! 若今日被她矇混过去,来日是不是还真要补给她一株红珊瑚树? 邵芳容的语气生硬:“把那红珊瑚树摆出来,给大家看看。我们老爷做了好事,怎么能不露脸。等下樑国公府的亲戚也快来了,务必要让每一个亲戚到瞧见了才好!” 徐氏见到嫂子的反应,才明白她不知道有血珊瑚的事情。 徐氏其实也拿不定主意。 那日两个孩子自臻园回来以后,国公爷和哥哥、石家老爷聚在一起,商量木材生意的大事。 再说哥哥最疼爱怀之这孩子,这红珊瑚树要送也只会送给怀之夫妇,哪里轮得到靖儿。 寧明歌这个时候却退缩了,“这红珊瑚树摆在厅,会不会太扎眼了。毕竟…毕竟…” 寧明歌越是这样支支吾吾,邵芳容和徐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徐氏直接指著寧明歌道:“毕竟什么!我看你是在找藉口吧!” 寧明歌看了一眼朱氏,道:“毕竟朱婶婶就送一只玛瑙鐲子,和红珊瑚树放在一起,不好吧!” 朱氏被寧明歌气得不轻,几十年养成的假面都丟了,“好你个侄媳妇!看不上我送的玛瑙手鐲可以直说,竟敢愚弄长辈!我倒要看看,今日你从哪里变出来一株红珊瑚树!” 寧明歌装作被嚇坏:“我也是一时口快。” 徐氏下了决断,“够了!靖儿媳妇,大喜的日子,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拿出你口中的红珊瑚树! 另一条,你自己去佛堂跪著反省! 自己选吧!” 喜儿作为梁靖选出的暗卫,听力上乘。 大少奶奶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却偏偏点了自己名字去取红珊瑚树,喜儿便明白,拿红珊瑚树是假,打討人厌的朱婶婶的脸才是真。 现在,应该就是时候了! 喜儿高声报:“大少奶奶,舅老爷送的红珊瑚树来了!” 厅內的眾人被喜儿的声音吸引,目光向入口处聚焦。 红珊瑚树沐浴在庭院的目光下,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喜儿携著两个家丁,小心翼翼地跨过厅门槛,將那一株巨型的血珊瑚树搬了进来。 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一下子將空旷的厅挤得有些臃肿。 朱氏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庞然大物,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了。 是真的! 价值十万两! 三尺高的红珊瑚树! 寧明歌像一只蝴蝶,蹁躚来到朱氏身边,拉著她的手,“婶婶,別不好意思。血珊瑚树也好,玛瑙鐲子也罢,都是长辈们对我和相公的一片心意。 你走近点瞧瞧,也就是今日、得了舅妈的准许,我才敢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这样的东西往日您一定没见过吧? 今日都是沾了舅舅、舅妈的光,您才有机会和我一起在这欣赏这血珊瑚树!” 寧明歌这话越听越耳熟。 这不就是先前朱氏拿玛瑙鐲子时说的吗? 寧明歌现在一字一句还给她! 朱氏觉得自己双颊滚烫,关键寧明歌晃荡著她腕子上的玛瑙鐲子,让在场所有人不得不多想她话中的意思。 朱氏这么多年说话绵里藏针,夹枪带棍收拾了不少人。 第一次败的这么难看。 还是输给寧明歌这样一个小丫头! 第43章 认祖归宗,梁靖要分府另过 邵芳容看著朱氏足可以开染坊的脸,连忙上去解围。她这时候才看明白。 寧明歌的確利用了她,利用了她对於老爷的不信任。 利用老爷送的红珊瑚树,一遍遍打了朱氏的脸。 她真是冤枉死了! 她可是和妹妹徐氏是一边的! 朱氏和她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能把人都得罪死了! 邵芳容:“把那红珊瑚树摆上吧,別臭显摆了,都是梁国公府上一家的亲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后面那么多亲戚来来往往,人人都夸讚这红珊瑚树的华丽,朱氏老实坐著喝茶,再不多言一句。 寧明歌在厅內面对女眷的刁难。 祠堂內,梁靖也面临著相同的局面。 依照梁国公今日的计划,梁靖流落在外这么久,恰好借著成婚的喜事,开祠堂上族谱,安排梁靖认祖归宗。 梁国公没想到,自己请来见证的几个族老在关键时刻打断了他。 年龄最大的七叔公站了出来,“梁靖是我梁氏血脉,这点毋庸置疑。族谱他可以上,可梁氏、国公府全力培养梁怀之这孩子十几年。现在要更改梁国公府的继承人,大柱,你真的考虑好了?” 大柱是梁国公的小名。 这里也只有看著他长大的七叔公有资格这么喊他。 梁国公抚著鬍鬚沉吟片刻,询问道:“七叔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梁氏一族的意思?” 七叔公跺了跺手中的拐杖,族里的后辈立马搬来一张椅子,他坐下后道:“是族里的意思。这些年,怀之这孩子的表现,我们族里所有人有目共睹。 梁家、国公府迟早是要交到他们后辈手里。 老话说得好,三代不识祖。等我们这些老傢伙去了,国公府与梁氏一族的关係,该如何维繫,大柱你可有想过? 怀之这孩子,自小在族学中长大,梁氏下一代谁不认识他。 梁靖毕竟在外多年,他能认得几个梁氏族人?” 梁国公的爵位,是老国公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梁国公承袭父爵,不过是苦撑富贵罢了! 若有一日梁国公府失势,谁能保证不需要藉助族中势力东山再起? 梁氏与国公府是繁荣的树冠与根系的关係。七叔公的话直白了些,却也挑明了梁氏族里的態度。 梁靖认祖归宗可以,但是承袭爵位不行! 梁怀之站出来,对在场诸位族老们恭敬作揖,道:“各位族老们的担忧也有一定道理,可怀之已经独占了父母的宠爱十几年,又怎能再霸占哥哥的爵位,怀之在这里向诸位保证,我会在接下来几年做好中间人,將梁氏族人一一引荐给兄长。” 七叔公:“怀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位置!回去!” 梁靖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好笑。 都察院线报:梁国公次子,於婚前频频出入梁氏族老家中。 他的便宜老爹,可再没有第二个儿子流落在外面,梁国公次子不就是梁怀之本人吗? 面前这些反对他认回嫡出身份的族老,好像都是梁怀之一位位邀请而来的。 他现在又是在演给谁看? 梁国公的视线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打量。 梁怀之自小被当作国公府的继承人培养,不仅长得芝兰玉树,为人处世更令往来者信服,学识、涵养每一样都拿得出手。 多少人羡慕他国公府出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 反观梁靖,凌冽的眼神中全是桀驁与反骨,自从他被找回府,梁国公府上下被他闹得天翻地覆,没有一日安寧。 便是梁国公心底也有一个声音。 国公府必须交到怀之的手里! 有了七叔公的一番阻拦,国公爷打消了內心仅剩的一丝犹豫。 梁国公开口道:“靖儿,我会补偿你的。” 这话一出,梁氏族老们顿时鬆了一口气,嫡庶顛倒说出来是不对,但梁靖在外生活了几十年,他的心哪里有梁怀之离梁氏族人更近? 梁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梁怀之。 他这庶弟,真该去南园子唱戏! 那做作的嘴脸,可比戏台上扮得要真! 国公府的爵位,梁怀之当个宝,他梁靖可不在乎。 可梁靖不喜欢吃亏。 他在考虑这时候提点什么无礼的要求,来考验一下樑国公,看看他口中的补偿到底有几分真心。 梁怀之谨慎地看著梁靖,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他在想等下樑靖若是跳出来反对,自己该如何表现。 梁国公亦是如此。 梁靖:“好。爵位我可以不要。” 梁怀之的欣喜、眾人的错愕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听梁靖继续道:“但是,我要分府另过!” 梁国公勃然大怒:“想都別想,分府绝无可能!” 梁靖前脚刚被找回,后脚梁国公家就分府,梁怀之既然要承袭爵位,那必要是要承欢在梁国公夫妇膝下。 那梁靖自然是被分出去的那个! 顺天城会怎么议论国公府?梁靖这是要让全城的人看他笑话,戳自己爹娘的脊梁骨! 这逆子!天生反骨! 若不是族老们在场,梁国公一定会给梁靖两个巴掌,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人伦孝道! 族老们也被梁靖这提议嚇到了。 若梁靖真的分府出去另过,今日的场面被传出去,就会变成他们梁氏族人覬覦国公府利益,混淆嫡庶血脉,逼走梁靖这真正继承人。 七叔公手中的拐杖狠狠跺地,族人们安静下来,他才向梁靖开口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万千委屈,但是之后父母过世才能分家。今天叔公托大,替你父亲张这个口,你有別的要求,都可以提!” 梁靖没真的准备分家。 国公府这艘老朽的大船即將沉没,梁氏族人、梁国公对此一无所知。 南方豪强无视海禁,私下南洋的事情屡禁不止。石家借职务之便替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梁国公府也掺和其中。 陛下先前没有发落,不过是在养肥钱袋子罢了。现在运河开凿在即,陛下终於想起这钱袋子了。 他梁靖身上毕竟留著梁国公的血,不会对梁家灭顶之灾视而不见。 有他从中斡旋,应该能保住全家人性命。 他会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但也只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梁靖收拢思绪,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们。 既然两看相厌,那从明日起,在国公府与葳蕤轩之间起一道墙,留一处小门,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 你和母亲厌烦我,对我媳妇能好到哪里去,晨昏定省一切规矩就免了,每月初一见一次面即可!” 第44章 舅舅大赚特赚,七叔公那个悔啊! 他在江南道巡查时,见过不少婆媳不和的案卷,明白孝道这顶大帽之下,明歌这个媳妇的日子不会好过。昨日明歌与他描绘未来属於他们小家庭时的场景那么美好,他不希望梁国公府的人掺和在里面。 起墙却留门,一月见一次! 梁靖这分寸拿捏得极好,只要进出还走一个门,就不算分府另过! 七叔公点点头,已经算是答应,他回头看梁国公的意思。 梁国公有了台阶,总算是勉强同意了。 梁国公:“那就满足你的要求。” 梁靖:“那好,认祖归宗的仪式可以继续了!” 祠堂里发生的一幕,传到前厅孙旭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帮梁家招呼客人。 今日本是梁国公府的家宴。 可顺天城权贵圈子就那么大,都是梁国公沾亲带故的亲戚,家宴办了有二十桌之多。 梁家的男人们都去了祠堂,总不好让女眷出来拋头露面,孙旭这个国公舅爷只好站出来招呼宾客。 送完一位客人落座,孙旭收敛脸上的笑容,思绪发散到梁国公府爵位的事情上。 梁怀之这个外甥,是他看著长大的。 那孩子小小年纪,有著同龄人少见的內敛、成熟,但也致使他容易思虑过剩。 总体是个合格的国公府继承人。 奈何怀之这孩子活了十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孙旭担心他经不起挫折。 他看好梁怀之,却依旧认为梁国公不该这么快表明立场。 梁靖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不用来歷练一下怀之,真是可惜了。 说曹操,曹操到! 梁氏一族的男人们自祠堂出来,正从连廊往前厅这过来。 远远看去,梁怀之跟在梁氏一族的队伍后面,而梁靖则像一只掉队的孤狼,远远坠在后面。 梁氏一族的態度自此分明。 孙旭迎了上去,把主人位置让给梁国公,顺便拜见梁氏中的长辈,七叔公。 孙旭:“七叔公,今日是什么风,竟把您也请来了?” 孙旭可是这两年顺天生意场上的红人,梁氏族人中也有后辈跟著孙旭忙活,七叔公很给他面子。 七叔公:“国公爷家开祠堂,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到场?来、来,我们坐下说!” 七叔公辈分够大,今日又是梁家家宴,他当之无愧地坐在主桌。 孙旭作为梁怀之、梁靖两个孩子的舅老爷,和七叔公坐一起,也没问题。 只是主桌的位置上,大喇喇坐著石朝暉。 自那日三人的木材生意拆伙,孙旭就没给这老东西好脸色,石朝暉当然也是一样。 七叔公落座后环顾一周,发现面生的石朝暉,孙旭这个时候只能硬著头皮串场,“七叔公,这是国公爷的挚友,五城兵马司指挥石朝暉,朝暉,这是梁家族长,国公爷的七叔公。” 石朝暉和七叔公笑著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中间隔一张座位,七叔公招呼道:“孙旭,你就挨著我坐,咱们聊聊梁家的两个孩子。” 七叔公原准备將祠堂发生的事情,以及梁靖的表现,梁国公的决定告诉孙旭,忽然一人在朱管家的簇拥下进入前厅,吸引了眾人注意。 长公主的儿子,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赵元翰来了。 赵元翰不仅身份尊贵,更是小小年纪就成为都察院实权人物。 没听梁国公与长公主有渊源,他怎么来了? 突然到访,赵元翰是这样笑著解释的:“家母自那日在马场见过梁靖兄弟,就觉得他为人正直,与寧家小姐更是十分般配,对昨日没有上门討上一杯喜酒一事,觉得遗憾。今日特派我做代表,不请自来,还望梁国公见谅。” 梁国公是怎么应对的,七叔公离得太远没有听清,倒是石朝暉的一声冷哼,令人错愕。 石朝暉:“喝喜酒是假,想要在开凿运河一事上分一杯羹才是真。梁靖这臭小子,刚来顺天没几天,竟走了这么大的狗屎运,真是想不到啊!” 多年老友,孙旭习惯性接话道:“换做是我,捏著运河开凿这么大事情的邀请函,只怕比那小子还狂!” 说完才发现不对。 两人对视一会,石朝暉装模作样咳嗽一声,问:“这次木材生意,你个老狐狸跑得快,挣了多少钱?” 说道这个,孙旭得意得很:“不多,也就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令石朝暉眼红。 该死的老狐狸,自己先跑了! 若不是他接了孙旭的盘,即使最后木材价格降下来,他也能挣不少,不至於到现在,造了这么大一场势,只挣个三四万两的辛苦费。 七叔公自刚才石朝暉开口,就伸长耳朵在听。 赵元翰奔著梁靖而来,已经让七叔公足够意外了。 他还掌握著运河开凿的拍卖会帖子。该不会是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半个月后臻园拍卖会的请帖吧? 七叔公坐不住了! 他见梁国公身边没人,快速指挥身边的年轻人搀扶他,向梁国公走去。 七叔公:“大柱啊,我刚听孙旭那后生说,梁靖竟然走运,和半个月后的臻园拍卖扯上关係了?” 梁国公一听这话头都大了。 今日宴会上多出的一半客人,都是奔著这来的,现在是適合谈这事的时候吗? 梁国公:“七叔公,这事我们等会慢慢说!” 七叔公以为梁国公是在推諉,他乾枯的手抓住梁国公的胳膊,强调:“真的和梁靖那孩子有关?” 梁国公知道今日不解释清楚,七叔公是不会放他走了,於是他將人搀扶到角落,压低声音道:“半个月后臻园的拍卖会,一共发出五十张帖子,淮阳王手里有一半,还有一半帖子在靖儿手里。” 七叔公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 梁靖?梁国公刚找回来的嫡子? 不是说他被找回来之前只是个猎户吗? 怎么能把著运河开凿这么大的事情? 梁氏一族在顺天近郊算是望族,可放在权贵圈子里是不够看的,因此很多消息都没有梁国公知道的那么详细。 梁靖低价让出水云轩,从淮阳王那里换得二十五张拍卖会请帖的事情,知道全貌的人並不多。 起码面前的七叔公就不知详情。 梁国公的手被七叔公握得生疼,就听七叔公懊恼道:“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和我说!刚才…刚才在祠堂…” 七叔公心里那个悔啊! 第45章 国公爷跪求梁靖给请帖 若没有刚才那一齣戏,自己摆出梁家族老的身份,还不能从梁靖手里拿一张请帖? 梁国公表示:“这件事影响不了我的决定,因此您也不必在意!” 七叔公:“我怎么不在意?运河开凿那么大的事,梁靖这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这么好的机会,你寧愿找外人也找我们本家?” 梁国公:“叔公你误会了,不是有好事我不带你,就连我自己,还被亲儿子关在门外面呢!” 一想到自己是这浑球的老子,梁国公气得肝疼! 梁国公的话,在七叔公看来全是推諉之词,他一个字都不信。 梁国公是谁?梁靖的老子! 孝字一座大山压下来,梁靖那小子还敢不从? 他名声不要了?仕途不要了? 七叔公:“你去同他开口,至少要三张、不,五张请帖!” 梁国公只能苦笑,七叔公把这请帖当什么,街上摆摊卖的白菜吗? 他只能安抚道:“没有人知道这小子现在手里还有几张请帖,我只能儘量替您问一问。” —— 朱管家这边刚迎完赵元翰赵公子,返回正门没多久,国公府巷子口又迎来一辆富贵马车。 马车上显赫的標誌,代表著车主身份,是近日顺天最炽手可热的人家——淮阳王! 朱管家转身吩咐身后的跑腿小廝,“快去请老爷,就说淮阳王府的贵客到了。” 自己则掛起笑脸迎了上去。 大厅內,梁国公和七叔公的谈话被打断。 小廝来报,臻园的主人,拍卖会的正主淮阳王来了! 梁国公和在座的不少人一起迎了上去,淮阳王短胖的身躯淹没在眾人的寒暄中。 赵元翰视线在厅內徘徊,最终锁定角落中的梁靖。 他走上前去,一本正经介绍自己:“梁靖兄弟你好,我叫赵元翰,第一次见面,交个朋友吧!” 梁靖眼神毫无波动,就將赵元翰干晾在那里。 赵元翰丝毫不恼,甚至眉眼中还全是嬉笑。 那日他回府,长公主兴奋地诉说著,自己在近郊马场惩恶扬善,帮助了梁国公家刚找回的嫡子梁靖击退了虚偽庶子的刁难。 赵元翰怀疑自己听错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一直由淮阳王兼任,算半个虚职。 梁靖这个右都御史就是自己在都察院的顶头上司。 他算哪门子小可怜,需要长公主挺身而出? 赵元翰今日前来,除了找藉口討一杯上峰的喜酒,就是纯纯看热闹来的。 这不,热闹主动送上门了! 梁怀之一把握住赵元翰伸出未收回的手,嘴上说著抱歉的话:“我兄长刚从外地回来,还不熟悉顺天城的人事物,若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以梁国公在朝上的地位,梁怀之不必与赵元翰这么客气。 可惜梁怀之就算占著梁靖的位置,至今还未被立为世子,也没有正式的官职,与早早入仕在都察院这样实权部门的赵元翰比起来,差远了。 赵元翰好气又好笑,“他怎么得罪我了?” 梁怀之一个劲道歉:“兄长没有拒绝您的意思,希望你能见谅。” 两人一番拉扯被招呼完淮阳王的梁国公看到,他见状朝这边走了过来。 梁国公:“怀之,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你要好好招呼客人?” 梁怀之低头解释道:“是兄长刚才与赵僉都发生了一点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梁国公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他才一会没看住,梁靖竟又给他惹出麻烦来! 梁国公替儿子向赵元翰赔罪,很快又被別人拉走继续寒暄去了。 赵元翰看著离去的梁国公、梁怀之父子,一言难尽地看向梁靖,“你在国公府,每天都是过的这种日子?” 梁靖:“是,所以尊贵的赵僉都,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赵元翰想起被梁怀之打断前,自己与梁靖有正事要说,“说回正事,淮阳王让我问你,帖子要散给哪几家?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两人向淮阳王的方向望去,他肥胖的身躯被眾人簇拥著,现在整个顺天的水都被这臻园的拍卖请帖搅浑了,淮阳王手里的一碗水,看来是快端不平了。 梁靖这里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有梁国公打掩护。 外人只知道梁靖是梁国公府的嫡子,他一个初入顺天的毛头小子,能把持住这么大的机缘? 眾人默认这些帖子的实际所有人是梁国公,今日翻家谱攀关係赶来赴宴,也是为了能和国公府套上近乎。 梁靖:“除了那日提前得到消息的六家外,剩下的帖子,隨便找几个冤大头散了。” 赵元翰:“就这么隨便?” 外面因为一张帖子已经要抢破头了,给了东家势必会得罪西家,赵元翰抱怨:“当初是谁提出来就给五十张帖子,再多个三十张,就没这么多事了。” 赵元翰感受到梁靖凌厉的视线逼来,选择识相地闭嘴。 梁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不知道怎么挑选冤大头,那就跟著我学!” 梁靖向著主桌的方向走去,孙旭正与石朝暉小声商议著半月后拍卖会的事情,忽然对面石朝暉抬头看向他身后不说话了。 孙旭转身,就看到梁靖一道宽厚的影子,盖住了他。 梁靖:“舅舅,我找你许久了。” 孙旭被梁靖一声舅舅喊得浑身不自在,他们有这么亲密吗? 孙旭:“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梁靖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笨拙、生涩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设,他沉思许久,憋出一句,“臻园剩下的十一张帖子,我想送给舅舅!” 梁靖平地一道惊雷,炸得包括孙旭在內的几人七荤八素。 梁靖:“我不知道怎么说,但除了爹,舅舅是第一个这么重视我的人。你送的那棵红珊瑚树,明歌很喜欢。所以昨晚我们夫妻商议,除了先前不懂事浪费的帖子,剩下的请帖全部送给舅舅你!” 事实上樑靖后面说的这一大堆,孙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 十一张! 整整十一张! 他马上就要有十一张臻园的请帖了? 梁靖:“在我长大的地方,有一句土话:天上老鹰大,地上舅舅大。我在顺天人生地不熟,以后就多靠舅舅了。” 哪来的土话,真是比仙乐都动听,直接说到了孙旭的心坎里! 孙旭兴奋地一把搂过梁靖,“外甥这话我爱听,你以后在顺天有任何困难,记得找舅舅,我一定帮你解决!” 坐在一旁的七叔公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他朝梁国公的方向伸手,期待身后的小辈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柱,你快来! 你的白眼狼儿子要把家底都败出去了! 第46章 昨夜没圆的房,今夜可要圆了? 孙旭招呼角落里的朱管家。 大厅內人多眼杂,不適合谈论臻园拍卖会的事情,他需要一间安静的厢房。 朱管家意外抬头看著舅老爷与大少爷,这两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石朝暉这个时候仿佛成了孙旭的跟班,主动跟上孙旭、梁靖二人,七叔公拄著拐杖不甘落后。 进入安静的厢房內,几人落座后面面相覷。 孙旭虽然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先挑明了问,他害怕梁靖突然反悔。 梁靖真的寧愿跳过梁国公,把这十一张帖子给他? 梁靖今日穿著的是礼服。 他在几人注视下,从宽阔的袖口隨意掏出一叠帖子,甩在桌上。 金色锦缎製成的请帖上,写著臻园二字,晃得人眼睛疼。 对面三人的呼吸皆慢了下来。 臻园的帖子,这小子就这么隨意带在身上? 一沓子全在这了? 梁靖像是甩开什么担子,扔出帖子后就不管了。桌上的香瓜对他更具有吸引力。 厢房內,就听见梁靖一个人啃香瓜的声音。 这瓜听著不是一般的脆! 孙旭搓著手,不敢相信道:“大外甥,这请帖真的给我了?不用经过你爹爹的同意?” 梁靖显然是不愿意听到孙旭提自己老爹。 他不耐烦挥手:“帖子都给你,分给谁、怎么用,全凭你做主! 刚才在祠堂,梁族长也在场,父亲的意思是国公府今后要交到弟弟手上。我已经成家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將来自己的小家著想。 这些请帖全部交给舅舅,你在商场沉浮几十年,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我只有一个要求。 得利之后,舅舅把获利折算成现银。 我要分一成!” 孙旭与石朝暉对视一眼,梁靖这话一出口,两人已经信了八分。 梁靖一腔少年义气,因梁国公的偏心而熄灭。 加上他一个毛头小子,刚从乡下回来。 人脉、资源、眼界一样不占。 想要利用运河一事获利,並且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还有比孙旭更好的选择吗? 孙旭看著自己的外甥,拍板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事成之后,结算收益。舅舅分你一成!” 七叔公急了! 怎么就说定了? 他们梁家的机缘,怎么最后姓了孙! 七叔公:“傻孩子,刚才在祠堂里那都是玩笑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和怀之都还年轻呢!” 梁靖古怪地看了七叔公一眼。 您老刚才在祠堂,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管家有心打听,奈何他肥胖的身躯在门口太过显眼,因此他退而求次选择躲在廊柱后面。 起先厢房內的声音还算安静,后面七叔公与孙旭的爭执展开,他才隱隱约约听见“臻园”“请帖”“梁家”几个关键词。 朱管家错愕,他整日在国公爷身边跑前跑后,臻园拍卖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 莫非这几人正在里面商议臻园拍卖会请帖的事情? 不行,他必须要匯报给老爷! 梁国公应酬到一半,才发现主桌空了大半,七叔公、孙旭还有石朝暉几人都不见了。 朱管家一脸焦急地跑来,在梁国公边上低声耳语几句,令他心慌意乱。 梁国公勉强维持著迎客的笑容,招呼梁怀之道:“怀之,今日是你的主场,一定要招呼好宾客,为父去去就回!” 梁怀之谦逊道:“好的,父亲!” 看著父亲匆忙离去的身影,梁怀之硬咬著腮帮子,维持笑容。 朱管家说得小声,梁怀之只隱隱约约听到些碎片。 他有了一个大意的猜测。 主桌上消失的几人,正在私下和梁靖接触,商量臻园请柬的事情。 又是臻园! 又是运河一事! 似乎从臻园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围著梁靖转! 而他则被排挤在外面。 这令梁怀之想到送红珊瑚的那晚,寧明歌那意味深长的笑。 —— 梁国公赶到厢房的时候,七叔公正与孙旭爭得面红耳赤。 梁国公质问道:“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靖懒洋洋地回:“我这人不懂什么大道理,谁对我好,我就回报谁。再说了舅舅又不是外人。” 孙旭骤然被点了名字,正莫名感到心虚,就看见梁国公转向他道:“孙旭,你什么意思?趁著今日大喜的日子,挖我梁家的墙角?” 石朝暉抢走孙旭前面开口:“梁国公先別急著生气,这態度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看梁靖贤侄十分懂事,他今日当著我们几个人的面,把帖子拿了出来。 这叫什么?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石朝暉的话提醒了梁国公,他们几人最初的目標,不过是一家一张帖子。 面前这一摞帖子,已经远远超出了梁国公的预期。 片刻前他还在嘲笑七叔公拿五张帖子是痴人说梦。 现在美梦成真了! 梁国公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尷尬,“靖儿,今日是你和怀之的主场,你躲在这里偷懒算是怎么一回事? 快去外面招呼客人!” 梁靖没顶嘴,带著他啃过的半个香瓜离开厢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內的四人屏息听著外面梁靖离开的脚步,確定他走远后。 梁国公一把拍住桌上的请帖,“孙旭,今天这帖子你要是敢带走,別怪我翻脸不认人!” 孙旭也不甘示弱上手去抢,“你知道这里有几张请贴吗? 十一张! 整整十一张! 你一个人吃得下吗?” 七叔公老朽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吃不下,不还有我们梁氏一族吗?大柱,先前我们可是已经商量好了,族里要分五张!” 梁国公这个时候也烦! 他不过是想要拿捏一下孙旭。 臻园拍卖和不像先前的木材生意一样,是小打小闹。有了面前的这一摞请柬,他们这一网子下去,可以笼络住半个顺天的权贵圈子。 远的不好说,至少可保三家五年富贵! 孙旭绝不能像先前一样半路下车。 七叔公在这捣什么乱! 这时厢房外传来敲门声,四人同一时间噤声,是梁靖的声音,“舅舅,是我!” 梁靖去而折返,孙旭露出和善笑容,“大外甥,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梁靖挠挠头,一脸为难,“舅舅,我可能要拿回一张贴子?” 梁国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压在面前的一摞帖子上,尷尬地收回手。 孙旭声音里都带著笑:“舅舅方便问一下,这张帖子靖儿是想给谁吗?” 梁靖古铜色的脸上稍有红晕,“明日要去寧家回门,这张帖子我想送给老丈人。” 孙旭附和道:“原来是给老丈人的,是该给的,该给的。” 说著在眾人肉痛的目光中,抽出一张帖子。 梁靖:“谢谢舅舅!” 梁国公鼻孔都要气冒烟了。 梁靖这臭小子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舅舅倒是喊得亲热! 梁国公想到婚前这小子就一脸倒贴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舅舅、老丈人他都能想得到,自己这老子在他面前算个屁啊! —— 寧明歌才在女眷堆了打了一场硬仗,此刻正毫无形象地摊在床上。 听到梁靖推门的动静,寧明歌从床上弹起。 她还以为自己偽装得很好,殊不知梁靖全都看在眼里。 寧明歌抬头望著丈夫,昨日他们还没有圆房呢!今夜两人可都是清醒的,难道今夜..... 想到这寧明歌就害羞,她还没有习惯臥室中有个男子隨意出入。 梁靖的心情亦是如此。 他尷尬地摸著脖子,努力想到找话题,明明怀里藏著一张要给明歌的请帖,偏偏开口就问:“那喜帕的事情,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说完梁靖就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 寧明歌就像入锅的虾,一下子红透了。 婚前,听寧嘉善的意思,梁靖那方面好像不行,偏偏他又如此体贴。 寧明歌未免话落在地上,红著脸回答:“婆母没说什么!” 寧明歌此刻羞红了脸,头低垂在那里。白皙的脖颈加上红透的双耳,让梁靖想到山里无辜的兔子。 他结结巴巴道:“圆房一事,我们.....我们慢慢来,我绝不会勉强,一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 此话一出,寧明歌的心也落定。 梁靖总算给自己找到个理由。 既然男人都避讳此事,她会装作毫不知情的! 梁靖这才想到怀里的请柬,掏出来向妻子献宝,“这是给你父亲的拍卖会请柬。” 寧明歌:“我父亲?” 他一个小官,有什么资格参加这种权贵云集的拍卖。 梁靖將请帖塞到她手里,“你我既已成为夫妻,那你的父亲,自然也是我的家人。” 爱屋及乌,梁靖比她想得还要周到。 寧明歌愣神的功夫,梁靖起身走到寧明歌边上,他希望和妻子慢慢亲近。 梁靖:“今日在內宅交际了一天,累了吧,我替你揉揉肩。” 梁靖宽大的手掌落在寧明歌的肩上,最先意外的事梁靖。 他没想到女子的身躯是那么软若无骨,好像他轻轻一捏就会碎了一样。 他的双耳慢慢爬上红晕,嘴上却装作自然地问:“力道可还好?” 寧明歌感受到独属於男子的气息縈绕在周围,想到梁靖是他的丈夫,慢慢放鬆適应,回道:“嗯,很舒服,再给我揉揉腰。” 若是寧明歌回头,一定能看到梁靖耳朵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颈,他平復情绪,颤抖著手放在了明歌的腰上。 揉了片刻,梁靖落荒而逃,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去沐浴。” 再揉下去,自己要在明歌面前露出丑態了,不能.....不能嚇到她..... 第47章 新婚第二夜就吵架,寧嘉善后悔? 梁怀之带著笑僵的脸回到自己屋內。 他揉了揉脸,换回冰冷、淡漠的样子,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梁怀之此刻非常的烦躁。 他在脑海中大概还原了一下刚才厢房里发生的事。 梁家族老们前脚在祠堂逼父亲表態,梁靖就甩出了一直以来捏著的请帖,为的就是表现他的不满。 梁靖这种当面撕破脸的做法,不得体,但是管用。 这不,现在所有人都围著他团团转。 舅舅已经倒戈了。 石家若是长时间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价值,那么最终也会不可避免地偏向梁靖。 梁怀之心绪不寧,他觉得一切事情都慢慢在超出他的掌控。 他有种被排挤在外,根本没有资格上桌的无力感。 兄长回来之后,他明明很努力地展现自己,获得了石家、梁氏族人的认可。 为何梁靖的运气那么好! 他忍不住在想,那日臻园拍卖,若买下水云轩的人是他…… 梁怀之逼自己扫清脑子里的这些混乱想法。 他不是那种喜欢望洋兴嘆的人。 梁怀之习惯性吩咐:“倒茶!” 屋內没有別人,只有比他先回来的寧嘉善。 寧嘉善皱著眉,不耐烦道:“茶壶就在你跟前,不会自己倒?” 梁怀之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发现寧嘉善双眉紧锁,单纯好懂的脸上写著“受气了”三个字。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再给寧嘉善倒了一杯,招呼她:“可是在內宅发生了什么?过来喝杯茶慢慢说!” 寧嘉善將梁怀之递来的茶一饮而尽,坐下后气愤道:“二房婶婶今日送了我和寧明歌一人一只手鐲,我是白玉鐲,她是玛瑙鐲。” 梁怀之捧场道:“白玉价高,玛瑙便宜,那不是很好嘛?” 寧嘉善:“可婶婶说娘有一只传家的鐲子,今日並没有拿出来。” 寧嘉善也不是傻子,借朱氏的名义拐弯抹角地提醒梁怀之手鐲的事。 梁怀之只是平淡道:“那是母亲的手鐲,她怎么安排是她自己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小辈可以猜测的。” 可这话不是寧嘉善想听的,“可是母亲那么疼你,那手鐲既然是传家宝,自然应该给你媳妇的。” 前世徐氏就给了梁怀之的妻子! 她继续喋喋不休:“你若开口去要,母亲一定会给你,明日我戴著梁家传家手鐲回门,也好狠狠扫寧明歌的威风!” 梁怀之听完眉头直皱。 大哥借著臻园拍卖会的东风,在几个长辈面前出尽风头。 他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功夫帮著嘉善在娘那里爭风吃醋! 在祠堂中利用梁氏族人逼父亲决断,已经有些过火了,这个时候向母亲討要代表主母身份的传家鐲子,梁怀之就差把想要世子身份写在脸上。 他更习惯徐徐图之。 梁怀之敷衍道:“过几日,我再去外面替你寻一只更贵的手鐲回来。” 寧嘉善被他一句话惹得炸了毛,“我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一只手鐲都买不起? 若不是你没本事,好不容易在臻园拍来的红珊瑚树都保不住,我至於盯著母亲手里那只传家手鐲吗? 你是不知道,今日寧明歌借著红珊瑚树,在后院是何等风光。” 梁怀之本就在压抑自己烦躁的心情。 寧嘉善还在他耳边爭吵不休。 臻园、红珊瑚树。 这些无疑是踩到了梁怀之的痛脚,他控制不住大吼道:“那日在臻园,你看中了那棵红珊瑚树,我了整整十万两!十万两才拍下来。 若是那十万两用来买水云轩的话——” 寧嘉善被梁怀之的勃然大怒嚇了一跳,她不甘示弱讽刺道:“水云轩?你还有脸提水云轩! 你忘记了,水云轩那块地,可是你和石正溪两个人亲手送到梁靖手上的。 梁靖借著那块地,给寧明歌捞了多少好处。 她出嫁的时候,嫁妆箱子里的珍珠都堆不下了!” 人比人,气死人。 寧明歌那个姨娘肚子爬出来的,从小样样比她差! 凭什么跟著梁靖后,自此翻身处处踩在她头上! 梁怀之双目通红地瞪著寧嘉善道:“你后悔嫁给我了,是不是? 那你去嫁给梁靖啊!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寧嘉善气急,口不择言道:“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你!” 梁怀之:“好好好,你终於是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罢拂袖而去! 寧嘉善看著他的背影,拿起眼前的茶壶,猛地扔了出去。 茶壶碎在梁怀之脚边,他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 寧嘉善刚嫁到国公府,院子里的耳目还没有清理乾净。 很快两人的爭吵便传到国公府上下皆知。 寧明歌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推开给自己揉肩的梁靖,想要將他赶出门去。 梁靖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寧明歌道:“两个媳妇进门,受婆婆疼爱的小儿子和媳妇吵架被赶出门。 这边不受宠的大儿子小两口和和美美。 你说婆婆会怎么想?” 梁靖不屑:“梁怀之过不好,那是他没本事,不会疼老婆。凭什么要拖我下水。” 寧明歌想到未来婆婆可能的刁难,还有明日回门嫡母的手段,只觉得头疼无比。 她討饶道:“梁大侠,求求您饶了我吧!” 梁靖的大手將寧明歌的手包裹在掌心,得意道:“还没和你说呢,今日在祠堂,梁家族老们逼著我爹表態,要將爵位留给梁怀之。” 寧明歌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知道国公爷的偏心,梁怀之的迫不及待。 但今日是梁靖认祖归宗的日子,又是成婚第二日。 也太急了些。 他们竟一点都不顾及梁靖的感受。 寧明歌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梁靖:“明歌,我先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相信。其实我根本无意与梁怀之爭这国公府世子的位置。 我只想守著你,守著我们未来的孩子们,守著你那日说的小家,关起门来过日子。 所以我答应了爹和梁氏族人的要求。 同时我也提了一个条件。” 梁靖刻意停顿,在寧明歌脸上並未看到失望,他才敢继续道:“从明日起葳蕤轩会另起一道墙,开一个小门。你也不必去母亲那里晨昏定省,只要每月去吃一顿团圆饭。” 寧明歌觉得自己没听懂面前人在说什么。 寧明歌从未肖想过梁国公的爵位。 但是砌墙另过,免去晨昏定省孝顺婆母的神仙日子。 她同样也不敢想! 寧明歌激动抬头,仰望著梁靖,“真的吗?” 两人贴得很近,梁靖从寧明歌的眼中,甚至可以看见自己,他肯定道:“真的。” 第48章 姐妹齐回门,一边甜蜜一边冷战 新婚第三日,回门的日子到了。 马车摇摇晃晃,梁靖与寧明歌並排而坐,他看出自己的妻子有些紧张。 梁靖试著转移话题:“今日我们一定不会输给梁怀之的,毕竟我给老丈人送了一份他绝对拒绝不了的大礼。” 寧明歌原本满脑子都是嫡母的杏皮甜茶。 梁靖粘人的紧。 她该如何避开他,不动声色地吐出那碗绝育汤。 被他这么一打岔,寧明歌决定索性不想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管是昨日將请帖赠与梁靖的舅舅孙旭,还是半路折返当著眾人面討回一张,转手送给寧志宏。 这都是寧明歌与梁靖一起商议的结果。 寧明歌白了梁靖一眼,嗔怪道:“幼稚!” 可惜那一张请柬,便宜自己爹爹了。 不过寧明歌转念一想,从上次木材生意的结果来看,自己老爹可能根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爹爹拿了那种请帖,是赔是赚还真不好说。 另一边,梁怀之那辆马车上,气氛紧张。 经过昨天的爭吵,两人正在冷战。 梁怀之先上的马车,寧嘉善见状甚至不愿意坐在他身边。 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却都別过脑袋不看对方,中间似乎隔著楚河汉界。 寧嘉善心烦意乱地绞著手里的帕子! 梁怀之竟然还不来哄她! 离寧家不过两条巷子了,难道他们要冷著脸回门吗? 到时候,寧明歌和梁靖如胶似漆,甜甜蜜蜜从马车上下来。 自己这边梁怀之板著脸。 到时候寧家上下都知道她和梁怀之新婚第二天就吵架,她哪里还有半点面子。 寧嘉善已经后悔了,昨日不该衝动砸那茶壶,更不该提传家手鐲的事情。 万事都该等到回门后再说。 只是现在,她该怎么收场? 寧嘉善心里满是委屈,想著想著眼泪落了下来,马车里全是她低声啜泣的声音。 梁怀之总算向她看了过来。 他有意冷落嘉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梁怀之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在他身后维护好后宅关係,笼络好母亲。 他的妻子,將来是要与他一起携手接管梁国公府的。 嘉善现在还有些小姑娘的任性。 算了,看在他们多年的情分上,梁怀之愿意哄哄她。 梁怀之坐到对面寧嘉善的身旁,拿起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好了,你先別哭了。” 寧嘉善本想使性子背对他,又怕把台阶弄没了,於是用粉拳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一下。 梁怀之道:“你哭也哭过了,打也打过了,气消了没? 马上就要到寧家了,可不能带著眼泪回娘家,不然你父亲、母亲该怎么看我这女婿?” 寧嘉善破涕为笑:“就该让他们好好教训你!” 梁怀之把寧嘉善拉入怀里,耐心解释道:“昨日也是我不好,你在內宅受了委屈,我在前厅也不好过。 梁靖借著运河开凿的事情,让几个长辈围著他转,享受著万眾追捧。 我被排挤、冷落,因此没有控制好脾气,对你发了火。 嘉善,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寧嘉善第一时间维护自己的心上人,“梁靖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梁怀之:“他小人得志,所以总想趁机践踏我。嘉善,先前的是非对错都过去了,今日回门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梁怀之熟悉寧嘉善的脾气,她需要顺著毛捋。 果然寧嘉善像被梳理过毛的猫,收起张牙舞爪的样子,车內变得安静下来。 寧嘉善没想到成功换亲,却还是被寧明歌压了一头,有些不忿。 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失去怀之哥哥的喜爱。 娘警告过她,丈夫和恋人是不同的。 成婚前再温柔贴心的恋人,婚后也是会翻脸的,昨日她不就见识到怀之哥哥的另一面了吗? 她依偎在梁怀之的怀里,“我明白了,怀之哥哥!” 马车已经到达寧府。 梁怀之恢復到以往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贴心地为寧嘉善整理妆容,寧嘉善一脸娇羞地被他牵著下了马车。 徐福早早就在寧府巷子口张望,见梁家的两辆马车到了,扬手招呼后面的家丁开始放鞭炮。 徐福高喊:“小姐、姑爷回门了——” 寧家正厅內,寧志宏和周萍一早就端坐在那里,焦急等候著。 寧志宏:“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现在还不来?都怪你往日的娇纵,到了国公府还改不了赖床的毛病,以后怎么侍奉婆母?” 周萍见他一直背著手在厅里团团转,被他搅合的同样心烦意乱。 她不停问身边的嬤嬤:“几时几刻了?” 嬤嬤笑著回:“现在已经快入夏了,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早。小姐、姑爷们没来迟,现在才刚过卯正三刻。” 外面传来轰鸣的鞭炮声,寧志宏一屁股坐好,“来了,两个孩子回门了!” 寧志宏夫妇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终於在片刻后迎来女儿、女婿们的身影。 梁靖、梁怀之:“女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寧志宏得意地看著面前的梁氏兄弟,在心中感嘆,自己当初同意女儿们同嫁,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他们寧家,牢牢地攀上樑国公府这一高枝。 不论国公府由谁继承,他寧志宏都稳稳地做国公爷的老丈人! 寧志宏:“两位贤婿快起来,夫人快把准备的红包拿来!” 顺利走完流程,寧志宏道:“两位贤婿,一起陪我去前厅喝杯茶吧?上好的龙井茶,平日里我自己都捨不得喝!” 男女自此分离,寧明歌与寧嘉善姐妹去往內院。 还未进周萍的屋子,她便发话:“明歌,今日回门这样的日子,去看看你姨娘吧,她一定也很想你。” 回门的时候,母女总有一些私房话要说。 寧明歌正找不到机会与姨娘见面,“多谢母亲,女儿和姨娘说几句话就来。” 周萍大方道:“女子出嫁后,和父母见一面少一面,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你和姨娘好好敘敘旧吧!” 等寧明歌离开,周萍立马將寧嘉善拽进屋子,吩咐道:“把门守好,谁都不能进来。” 寧嘉善有些惶恐:“娘,您这是做什么?” 周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怀之那孩子吵架了?” 第49章 你和女婿,房事可还好? 寧嘉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企图糊弄过去:“娘,你在说什么呢,我和怀之哥哥感情不要太好!” 周萍一指头杵在寧嘉善脑门上,“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为什么要哭?” 寧嘉善还在嘴硬:“谁哭了。” 周萍:“那你身上的风团怎么解释?你从小一哭身上就起风团,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你现在脖子上都是!” 寧嘉善摸向自己的脖子,滚烫凸起的风团骗不了人。 原来是在这里露馅了。 她被母亲戳破,强撑的面子也泄了,低声道:“娘,我们已经和好了!” 周萍狠狠教训道:“你以为嫁了人,还像在自己家做小姑娘那么畅快呢,成婚不到三天就和自己丈夫吵架,今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寧嘉善只是低头看著脚尖,不说话。 周萍嘆了一口气道:“说说看吧,你和怀之为什么吵架?当时他又是什么反应,娘毕竟比你多吃几十年的饭,也能为你出出主意!” 周萍的话令寧嘉善豁然开朗。 这么多年母亲牢牢捏著父亲的心,就算貌美的杜姨娘都没有分走父亲的宠爱。 娘一定有办法的! 寧嘉善:“都怪国公夫人,成婚第二天敬婆婆茶,她捏著梁家传家手鐲不肯给我。寧明歌那个贱人,又在亲戚面前炫耀从我这里抢走的红珊瑚树。本来我就心烦意乱的,回屋见到怀之哥哥,我想让他开口去替我把婆婆的传家鐲子要来,结果他不肯,我们大吵一架!” 周萍惊讶地张大嘴看著自己的女儿。 她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实心玩意! 別人家的孩子七窍玲瓏,她养的这个一窍不通! 周萍:“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周萍都凑不出一句骂女儿的话,实在是被她的大逆不道气极了。 新妇进门第一天,就妄想婆婆兜里的传家手鐲,还大言不惭让丈夫替自己开口去要。 梁怀之看来是真爱她的女儿啊! 这都不来老丈人家里退货? 周萍:“梁家一日进门两个新妇,你凭什么篤定那只传家手鐲就一定会戴在你手上?” 寧嘉善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告诉母亲,它前世就戴在梁怀之妻子手上吧? 周萍继续问:“怀之那孩子什么態度?”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寧嘉善想到刚才马车上的事,这才高兴一点,“怀之哥哥主动低头哄我了,他说这事就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 周萍不信! 她刚才第一个从梁怀之身上看出破绽。 梁靖那臭小子巴巴跟在寧明歌后面,小两口挤在一起也不嫌挤。 梁怀之则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寧嘉善亦步亦趋走著。 梁靖为了寧明歌缩著步子。 梁怀之为了抢夺先机不顾寧嘉善。 作为母亲的周萍看到这一幕,不免对两人有了比较。 从做丈夫的角度看,梁怀之不及梁靖! 周萍知道自己女儿未必喜欢听这些,只能耐心哄道:“成婚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必须要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娘之前不是教过你吗?” 周萍態度一软,寧嘉善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和成婚前一样,扑在母亲怀里,委屈大哭:“娘,为什么一切和我想的都不一样。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寧明歌跟著梁靖变得风光无比。 梁国公夫人不再偏爱梁怀之的妻子。 甚至怀之哥哥都变得没了往日的温柔。 周萍的心跟著发涩,她仔细擦掉女儿的眼泪,“別哭了,不然一会要起更多风团了。 老话说得好,上嫁要吞一千根针。 你嫁到国公府这样一等富贵人家,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你。 慢慢熬吧! 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周萍自然不会和女儿说,她给寧明歌下了绝育药。 国公府的血脉,只会从寧嘉善的肚子里生出来! 未来国公府的女主人,一定是她的女儿,寧嘉善! —— 杜姨娘听到门外鞭炮响,就已经守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她望眼欲穿地等著,终於在曲曲折折的连廊处,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 寧明歌一点点走近,杜姨娘看见女儿脸上的笑脸,跟著笑了。 笑著笑著眼泪落了下来。 她的女儿像她一样肤白,鲜红色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再合適不过。 明歌能以正室的身份,顺顺利利嫁到国公府,杜姨娘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寧明歌遣人守在小院门口。 她问:“娘,我今日好看吗?” 往日寧明歌在家里总是谨小慎微,生怕触怒嫡母,给姨娘招来麻烦。 所以她极少喊娘亲。 杜姨娘习惯性捂住女儿的嘴,“別——我的女儿今日好看极了!” 寧明歌知道她们时间不多,姨娘一定有千言万语要问,於是也不寒暄,就把成婚后的事情捡好的说。 譬如敬婆婆茶那日,她和寧嘉善的红包都是一样的。 二房婶婶给了她们一人一只手鐲,三房婶婶则给了红包。 舅舅送的那株红珊瑚树,在成婚第二日被摆在厅內,来来往往的亲戚都能看到他对於梁靖的认可与器重。 总之一切都好! 杜姨娘追问道:“那你和女婿,房事可还好?” 寧明歌没想到姨娘一开口就问这么害臊的问题。 她支支吾吾:“就…就挺好的!” 杜姨娘捂著胸口,开始谢天谢地:“求老天保佑,让我的明歌能顺利生下嫡子,最好三年抱两个,女孩也行,凑一对好事成双!” 寧明歌没有打断杜姨娘,她只是笑眼弯弯地看著姨娘,毕竟这样疼爱她的姨娘,她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很快嫡母那边来人唤寧明歌,姨娘还和出嫁前一样,推著寧明歌往外走。 寧明歌三步一回头,杜姨娘一开始是笑著的,看到女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来时的路,她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 身边丫鬟哄道:“大姑娘一切都好,姨娘你別哭了。” 杜姨娘摇了摇头:“孩子长大了,报喜不报忧,她刚才说的可都是好话。诸天神佛在上,求您保佑我的女儿吧。 刚才我许的愿都不作数,我只求明歌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寧明歌这边也是强忍著眼泪,她逼自己快速平復心情。 毕竟在嫡母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0章 嫡母再赐绝育药,明歌胆寒 寧明歌刻意放慢步伐,在前往周萍院子里这一路上,不断盘算著等下她该如何表现。 生硬地拒绝嫡母的杏皮甜茶,恐怕是不行的,容易打草惊蛇。 终身不育的猛药,嫡母一定是要亲眼看著她喝下肚才会安心。 逃过了这一次,谁知道嫡母下次会把药下在哪里。 姨娘送来的点心里? 亦或是回寧府时,一道她喜欢的家常菜里? 防不胜防! 最好的办法,还是乖乖服药。 別说只是一碗加料的杏皮甜茶,就是一般的毒药,也不会喝下去就立马肠穿肚烂。 只是,若嫡母硬要在她喝下茶水后留她一会,那就真麻烦了! 寧明歌到嫡母房里的时候,迎来寧嘉善的奚落:“哟,嫁了人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了。母亲唤你都要三请四请才来。” 寧明歌低声解释:“母亲莫怪,刚才在姨娘那里说话,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反正嫡母总要等她的。 周萍用眼刀子剐了寧嘉善一眼,这才大方表示:“別听嘉善的,今日你回门,与姨娘多说几句也无妨的。” 寧嘉善回头看著母亲。 她叫寧明歌来,不就是想要给她上规矩吗? 这么轻声细语的,还以为是要给她赏赐呢,完了寧明歌的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寧嘉善翻了个白眼道:“母亲,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姐姐在梁府有多风光,在长辈面前也寸步不让的,你得好好教教她做人的规矩,省得连累我这一门同出的姐妹。” 恰在此时,周萍身边的嬤嬤端来茶点,周萍没有接寧嘉善的话茬子,反倒將面前的一茶一点推到两个女儿面前。 寧嘉善转身准备去拿点心,手伸到一半愣在那,抱怨道:“怎么是芙蓉糕,娘你忘了我喜欢吃枣泥糕?” 芙蓉糕寡淡、没个滋味,倒是很像面前的某人! 周萍解释:“芙蓉糕是明歌爱吃的,娘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杏皮甜茶,一人准备一样,我谁也不偏心。” 寧嘉善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 娘不偏心,才是最大的偏心。 寧明歌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庶出,母亲竟要她与自己平起平坐! 寧嘉善叫囂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帮我做主,还想让寧明歌这个贱人爬到我头上?” 周萍冷了脸。 放下手上的茶,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还不把你的嘴巴闭上!那是你姐姐,怎敢胡言乱语!还不给明歌道歉!” 寧嘉善觉得此刻的母亲陌生极了。 以往她对寧明歌非打即骂,母亲从来不曾制止过她。 现在居然要她给寧明歌道歉? 绝不可能! 寧嘉善眼中生了恨:“母亲,我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势利小人!別人糟蹋我也就算了,连你也因为我嫁得不如寧明歌,来踩我一脚? 先前寧明歌没来的时候,我们母女亲亲热热。 现在她来了,您就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难道就因为她嫁了梁靖得了宠?” 周萍没想到女儿会这样口无遮拦。 她在家里放肆也就算了,若把这副脾气带到国公府去,今后可有苦头等著她吃! 周萍今日有心治一治女儿的脾气,“你若不是我的女儿,平心而论,你哪里比得过明歌。 她见人就笑,你整日嘴里没一句好话。 换了我是长辈,我也喜欢她这样的后生!” 寧嘉善这时已经气急败坏:“那你就抱著寧明歌这个女儿吧,我回国公府去!” 说罢哭著跑了。 寧明歌看著寧嘉善离去的背影,心中唯有一声长嘆。 可惜了,寧嘉善不懂! 她和嫡母一起从来规规矩矩,因为她不是嫡母的亲生女儿。 规矩,是留给外人的。 任性,是亲闺女才能拥有的权利。 面前的这一齣戏,寧嘉善负气而走不是假的,因为她的脾气演不来。 嫡母偏心自己却全是演的,只可惜上当的只有寧嘉善一人。 寧明歌假意起身,“嘉善!母亲放心,我这就去把她追回来!” 周萍挥手道:“隨她去吧!嘉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她走了也好,我正好和你说几句体己话。” 寧明歌知道,重头戏来了! 周萍亲昵地上前拉住寧明歌的手,將寧明歌的记忆拉回上次喝杏皮甜茶的时候。 寧明歌强忍著心中的不適,没有把手抽回。 周萍苦口婆心道:“梁国公府高门大户,家规森严。嘉善被我宠得不像话,往日行事没个分寸,容易得罪人。 若她犯了错,我和你父亲鞭长莫及。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你这个长姐了。 当初安排你同嫁,我心里也有不忍,但今日回门我看那梁靖对你十分体贴,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这心里才算好受些。 你从小就懂规矩,行事也稳妥。 若有一日嘉善犯浑再没了分寸,你一定要帮我拦住她。” 嫡母言辞恳切,紧握著寧明歌的手,期待著她的回答。 真有三分母亲对女儿的关心。 寧明歌清楚,这份真情不是留给自己的。 她一字一句回应道:“母亲放心,我们是一门同出的姐妹,您出嫁前就教导我们要同气连枝,我不会忘记的。” 周萍得了寧明歌的允诺,彻底放下心来,鬆开寧明歌的手,招呼她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喝茶吃点点心吧。 这是嘉善最喜欢杏皮甜茶,她自己闹脾气走了,这茶就不必留给她了,你全喝了吧!” 寧明歌现在全身发冷。 若不是她重活一次。 若不是那日姨娘的提点。 寧明歌恐怕一辈子都看不透嫡母披著人皮的狼心。 嫡母算准了寧明歌刚从姨娘那来,演出一副爱女心切的样子。 一步步示弱,利用寧明歌的同理心,叮嘱她关照寧嘉善。 寧明歌再小心,也只会以为嫡母是在敲打她。 点心和杏皮甜茶是她恩威並施的道具。 谁能想到,温柔刀才是刀刀致命。 嫡母要的是她一辈子不能生育! 周萍催促道:“傻孩子,愣著干什么,快吃呀!” 第51章 明歌过敏脱身,疯狂催吐 寧明歌在她的注视下,小口吃著点心,一併喝下杏皮甜茶。周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周萍:“你这孩子,平日里看著斯文,怎么遇到吃的总是这样狼吞虎咽的。” 寧明歌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茶碗。 周萍笑容和蔼:“你继续吃,又不是在外面,这母亲这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吃得越多才越好呢! 一碗杏皮甜茶,寧明歌分几口喝完。 嫡母却不肯让她走,“你坐这再等一会,我已经命人去找嘉善了,等下你们两姐妹一起去前厅,若是刚才发生的一幕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不会轻饶了嘉善的。” 周萍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寧明歌的心却一点点下沉。 最坏的情况来了。 寧明歌温顺回答到:“是,那我等妹妹一起。” 寧明歌托著腮望著门口,周萍则气定神閒地喝著茶。 她眼底没了先前的担忧,全是笑意。 寧明歌服下的药,是她从乡下郎中那里收来的秘方。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 乡下的女人一边下地干活,顺便照顾家里老小,一边葫芦一样一串串生孩子。 很多农户家里生了几个男丁后,再生就养不活了。 往往就会找乡野郎中求不育的药。 这虎狼之药十分有效,十几年前周萍就在杜姨娘身上试过了。 乡下身强力壮的女人要三副药才能管用。 周萍也不准备给寧明歌下第三次药。 杜姨娘、还有面前的寧明歌,一直以来养在深闺,身娇体弱的,两副药就能见效。 只要寧嘉善先生下樑国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继承了国公府。 寧明歌就算运气好,调养个十年八年,有幸有了身孕,也碍不到嘉善什么。 寧明歌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只觉得下巴、脖子都开始痒,她控制不住用手去挠,转身向嫡母求助。 寧明歌:“母亲,您快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周萍闻声望去,寧明歌的颈间鲜红一片,周萍熟悉得很,是过敏的风团。 她一把抓住寧明歌的手:“不能挠,你身上起了风团,再挠就破皮了!” 寧明歌的声音已经慌了,“怎么会起风团呢,母亲你这芙蓉糕里可有松子?” 寧明歌大婚那日,制止梁铜川吃生,就是因为她自己过敏,只不过寧明歌只对松子过敏。 周萍刚想回她,芙蓉糕里怎么会有松子! 隨即反应过来。 过敏严重的人,別说整颗的松子,就是沾到一点粉末都不行。 芙蓉糕里没有松子,可点心行的模具、油锅都有可能接触过松子。 周萍安慰:“孩子別怕,我这就去找郎中!” —— 前厅內,梁靖原本正在看著梁怀之捧老丈人的臭脚! 一壶明前龙井被寧志宏吹上了天。 別说梁怀之从小在国公府长大,入口的都是最金贵的茶叶,便是梁靖这几年一步步爬上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这么次的茶都好久没有喝过了。 梁怀之却能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称讚老丈人泡的龙井色香味俱佳。 將这茶品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拉著老丈人的手,要重金买下这茶,回去与梁国公分享。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梁怀之命身边人拿出准备好的茶叶,作为交换。 梁怀之准备的茶叶用油纸包好,放在竹筒中以蜂蜡封口。 拆开的时候茶叶翠绿。 衬得寧志宏的茶叶和老树叶子一般。 寧志宏心生欢喜的同时,梁靖看出他有些訕訕的。 梁靖在心里冷笑。 过犹不及,自己这位庶弟平日里交际全是心眼子,毫无一丝真心。 他拿给上司送礼的方法,来应对老丈人。且有自己这个第三人在场,反倒弄巧成拙了。 梁靖本准备掏出臻园请柬,结束面前尷尬的局面。 一个小廝匆匆来报,后院叫了郎中。 寧志宏正尷尬著,终於有人来解围,他带著庆幸同时关心道:“怎么回事?是谁身体不舒服。” 梁怀之和梁靖也同时抬头。 小廝辨认了一下两位姑爷,最后锁定梁靖道:“是大小姐,她误食了松子,现在浑身起了风团!” 梁靖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吩咐身边人:“快去准备马车,去怀仁堂!” 说著就要去往內宅。 寧志宏连忙安抚他,“贤婿別著急,我们寧府有熟悉的郎中。” 梁靖一瞬间面露凶狠。 风疹严重是会要人命的,郎中晚来一步明歌怎么办? 寧志宏被嚇退半步,梁靖收敛起情绪,拿出准备好的臻园请帖。 梁靖:“岳丈大人,事出从急,我还是带明歌先走一步。这是我们二人送给您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梁怀之从请帖一掏出来,就目光灼灼地盯著,寧志宏低头打量,金色请帖封面有一个显眼的臻字! 是臻园的请柬! 寧志宏激动收下请柬,客套话还在嘴边,梁靖已经起身出门,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寧明歌没想到梁靖会来接她。 梁靖看著她脖子上骇人的红色风团,已经从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一片,当即用披风盖住她,一路抱著她上了马车! 寧明歌其实清楚,她的过敏情况没有脖子上风团表现得那么骇人。 她一丁点松子都没沾嘴。 寧明歌见嫡母久久不肯放她走,她用事先准备好的松子粉末沾了一点在耳后。 所以脖子上的风团看著最嚇人。 梁靖焦急的吩咐:“最快速度,去怀仁堂!” 掛上都察院的印信,他的马车可以在顺天肆意疾驰。 寧明歌看出他的焦躁,安慰她:“我是误食了极少的松子,现在最要紧的是催吐!” 梁靖反应很快,立马找来一个宽口茶壶,示意她吐在里面。 寧明歌害怕污秽之物弄在他手上,想用手去接,梁靖扣著茶壶道:“都什么时候,还避著我,快吐!” 寧明歌想到肚子里的杏仁甜茶,心一横开始扣喉! 梁靖一只手接著茶壶,一只手拍著她的后背。 隨著胃里的呕吐物抠出,马车上一股刺鼻的气味扩散开来。 寧明歌低著头,不敢看他。 梁靖轻声问:“就吃下去这些吗?要不要再吐几次?” 寧明歌確定地摇了摇头。 梁靖明白妻子的窘迫,新婚第二日就被丈夫看到狼狈样子。 明歌生长在顺天城的世家宅院里,学习的都是大家闺秀那一套。 不像他,似野草长在田间地头。 梁靖开口安慰道:“我小时候吃过半个坏了的羊肉大饼。是村长家儿子丟了不要的。 那大饼已经有些餿了,可我却吃得狼吞虎咽。 后来果然闹了肚子。 但我不像你,那么香的羊肉大饼,我肚子疼死了也没捨得吐出来。 后面拉了三天肚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寧明歌没想到梁靖还有这样的经歷。 餿了的大饼,还是捡得村长儿子丟了不要的。 梁靖:“你刚吐出来的这些,在我们乡下,根本不捨得浪费。 一般会立马铲去餵猪。” 寧明歌知道梁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成功了。 因为寧明歌现在满脑子都是,嫡母的绝育药那么厉害。 乡下的母猪吃了,会不会也生不出来? 第52章 彻底绝育的虎狼之药 寧明歌愣神的功夫,梁靖已经快速收拾掉手上的秽物。倒了一杯乾净的茶水给寧明歌漱口,同时还把窗户打开。 新鲜的空气与顺天街上的繁华喧闹倒灌进车內,寧明歌像阴天浮出水的鱼,终於透过气来。 凉风拂面,褪去寧明歌脖子上的烧灼感。 寧明歌知道,自换嫁以来绷紧的一根弦,终於可以稍稍鬆懈一会了。 兵行险著,但好歹嫡母那一关是过了。 只是等下樑靖在一旁,怀仁堂那边还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头疼! 梁靖盯著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脖子上的风团不再增多,才算鬆了一口气。 他顺著寧明歌的视线看向窗外,前面巷口就到怀仁堂了。 梁靖搀扶著寧明歌下了马车,怀仁堂这里已经空出一间诊室,郎中早早在那里候著。 寧明歌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她的小招能不能骗过怀仁堂的郎中。 寧明歌小时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作风疹,是在她七岁的时候。 那时她並不知道自己对松子过敏,在尝过一颗松子后,整个人都呼吸困难。 听大夫说,风疹发作之人,之所以会窒息,是因为那些骇人的风团不仅长在肌肤,口腔、喉咙里也都是。 自此以后她小心忌口,因松子发作的风疹十几年没有再犯。 刚才在嫡母那里演戏,她並没有真正服下松子。 舌痛发麻,咽喉肿大这些症状一个也无。 等下她该如何与梁靖解释呢? 寧明歌胡思乱想著,梁靖已经扶著她来到堂內。 梁靖:“大夫,我內人误食了松子,在路上已经先行催吐了,你帮忙看看。” 郎中:“张嘴我看看!” 面前郎中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寧明歌没多想照做了。 寧明歌脖颈上的红色风团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只是等她张口,郎中却没有看出任何风疹症状。 舌头红润健康,喉咙没有红肿收缩,呈正常大小。 倒是她口中呼出的带著杏子香气的特殊药味,令林郎中微微一愣。 上次医馆见面的时候,寧明歌带著斗笠。 林郎中没见过寧明歌的样貌,却认出她身上独特的药剂味道。 三副即可彻底绝育的虎狼之药。 上次寧明歌走后,林郎中特地找到自己的师傅细细分辨了几个时辰,最后大致还原出了药剂的配方。 这是个好方子! 除了致人不孕外几乎没有別的副作用。 师傅分析出了方药之后,减去其中麝香等名贵药材,添加两位普通药物,虽然减掉了三分药性,却成为了楼教坊姑娘们能用得起的药。 林郎中偷用了寧明歌的药方,一阵心虚。 隨后瞥见一旁虎视眈眈的梁靖,他的心现在跳得比寧明歌还快! 林郎中:“刚才你们已经先行催吐了?” 梁靖抢答道:“是,已经吐乾净了。” 林郎中:“你们处置得非常及时,加之红疹已经消退了,情况没有那么危急。我这边开几贴对症的药,回去静养即可!” 林郎中写下一张方子,本来是准备递给梁靖,支开他去边上药房取药。 林郎中顺著自己先前的猜测,只以为寧明歌是家中宠妾,边上的梁靖自然是她男人。 喝下虎狼之药,或许会影响子嗣的大事,寧明歌未必想要身边人知道。 梁靖接过方子,直接给了身后的喜儿,自己则寸步不离守著寧明歌。 林郎中本来准备和寧明歌单独详谈药方一事,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他学著师傅捋了捋尚且短短的鬍鬚,道:“这几日饮食需清淡,戒腥辣、金鉤、虾米这些海味不要碰,多吃些温和的食材。” 寧明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她矇混过关了。 怀仁堂,顺天第一大药铺,坐诊郎中怎么是个庸医? 就听林郎中继续叮嘱道:“除了松子之外,病人今日可还服用了杏子?” 寧明歌错愕抬头,“是!” 林郎中面不红心不跳解释道:“风疹病人中,多对生、松子这类带壳坚果过敏,也有不少病人对果过敏。” “刚才我让你张口,闻到一股浓厚的杏子味道,或许你並未对松子过敏,而是对杏皮甜茶起了反应?” 杏皮甜茶打开了寧明歌的记忆。 那日她带著帕子去了惠民堂,询问药剂的时候,郎中问帕子上的果香是什么味道,寧明歌说的就是杏皮甜茶! 寧明歌终於认出面前的林郎中! 他不是惠民堂的大夫吗?怎么在这里坐诊? 林郎中跟著师傅处理过不少后宅阴私,知道该如何说话,他再认真写下一张日常疗养的方子,递给边上关切的梁靖。 林郎中:“风疹发作的时候虽然骇人,但只要日常生活中彻底阻断病源,也就我刚才说的松子、杏皮这些,就不会再犯。 你拿著这张养护方子,若有什么不舒服可再来找我。 若在怀仁堂找不到我,也可以去惠民堂,我和师傅在两家医馆轮流坐诊!” 寧明歌没想到今日自己走了运。 遇到的竟然真是那日惠民堂的郎中。 只是他为何要帮自己隱瞒呢? 寧明歌:“多谢郎中!” 林郎中:“关於你脖子上的红疹,我怀仁堂有专门止痒的药膏,消肿、去痒效果极佳,就是价格贵了一些!” 梁靖一副不差钱的架势,价都不问,“要两罐!” 林郎中古怪地看了梁靖一眼,怪不得主母要给这小娘子喝下虎狼之药,这男人倒是宝贝的紧。 林郎中点点头,“两罐,二十两银子!” 林郎中让身边的药童取来药膏,“每日三次,这几日风团或有反覆,都是正常现象。此病重在疗养!” 一番折腾,寧明歌终於顺利走出怀仁堂。 今日艷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因林郎中刚才那番连哄带骗,梁靖现在像对待寧明歌像瓷娃娃一样小心。 马车不急不慢回了梁国公府,朱管家肥硕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梁靖的脸一下就拉下来。 朱管家被梁靖骇人的目光盯著,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他硬著头皮道:“国公夫人病了,需要人照顾,希望大少奶奶去侍疾。” 第53章 婆母装病,让明歌侍疾 梁靖的声音里全是慍怒:“侍疾?昨日说好分府另过,怎么今日母亲就病了?” 怕不是想装病折腾人吧! 梁靖现在感觉无比烦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他对明歌的维护,或许成了弄巧成拙,徐氏反倒更加盯紧了明歌。 他的母亲声如洪钟,整日上躥下跳的,哪有半分生病的可能! 梁靖接著再问:“弟妹呢?母亲有没有喊她?” 朱管家冷汗已经下来了,不过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知道什么是春秋笔法,“大少爷您回来得晚,夫人派我在外等您,二少奶奶那边有內宅的管事嬤嬤去通知。” 梁靖:“好!好!好!” 朱管家的敷衍,撞在梁靖的枪口上。 朱管家只觉得耳边生出一阵风! “咔——” 距离朱管家一尺之遥的造景石榴树遭了殃,手腕粗的树被梁靖一掌打断。石榴树的枝丫拦腰压在朱管家身上。 他像落水的猫嚇得张牙舞爪,惊呼连连! 待朱管家从断枝下面挣扎出来,就看见大少奶奶纤细的手腕,轻而易举地锁住了愤怒的梁靖少爷。 朱管家大口喘气,胸口劫后余生的起伏著,心想那一掌还好没有落在他身上。 大公子莫不是隔代遗传了老国公府爷的暴脾气。 好险!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寧明歌的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在朱管家听来更是仙乐,“母亲生病,身为新妇自该去孝顺。 只是今日我身体抱恙,唯恐传染给母亲。 朱管家可否帮我去母亲那里递个话,若母亲病得严重,我再不舒服,也要去她那里尽一尽孝心。” 梁靖话里全是讽刺:“侍疾,儿媳妇去有什么用?换我这亲生儿子去,母亲只会好得更快!” 朱管家听了这话,大呼不好。 若今日真是大少爷去侍疾,明日梁国公府的房顶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朱管家转头望向大少奶奶,胖胖的脸上,写满了求救。 寧明歌永远是那么得体,“朱管家先去回话,若母亲体谅我,免去侍疾一说,那皆大欢喜!” 朱管家得了传话的藉口,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离去,生怕晚了一步再挨大少爷的一顿打。 寧明歌昨日便猜到徐氏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晨昏定省,孝顺婆母。 看似孝道,实则是规训儿媳的手段,是权威。 梁靖试图帮她越过权威,在徐氏眼里则是赤裸裸的挑衅。 寧明歌摸著自己略微红肿的脖子,默不作声。 病了。 好巧,她也是! —— 梁国公主母院子。 徐氏刻意卸了脸上的脂粉,依靠在床边,身体却不时嚮往张望著。 身边的魏嬤嬤招呼道:“来人了,夫人快躺好!” 徐氏臥倒、盖被子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从被窝中,传来以假乱真的咳嗽声。 真有了几分生病的样子。 朱管家带著寧明歌的回覆,一路小跑而来。 在院子门口止步。 魏嬤嬤黑著脸,言简意賅道:“夫人,大少奶奶说她身体抱恙,恐怕不能来侍疾了!” 徐氏一把坐起,怒视道:“什么意思?我生病她也生病?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连做人的名声都不要了? 婆婆生病喊她来侍疾,她都敢推三阻四。往日里我还是太和善了些,现在连她一个新妇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 徐氏一口气连珠炮一样地发问,发泄心中的不满! 昨日梁国公回来,和她交代了梁靖要砌墙开门,免去媳妇的晨昏定省,关起门来单独过日子的要求。 徐氏一万个不答应!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同意了靖儿这门婚事! 自从和寧明歌定了亲,儿子就一步步与她离心。 徐氏才不信这里面没有寧明歌这小贱人的挑拨。 那日在近郊马场,她借长公主的势逼得自己下不来台。 昨日居然攛掇儿子,当著族老的面提出分府另过! 父母在,不分家! 寧明歌是当她这个婆婆死了吗? 免去晨昏定省,她这个婆婆还有任何威势可言? 徐氏决定要生一场一个月的大病! 让寧明歌日夜照料,贴身伺候她。 藉此好好收一下新妇的骨头,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婆婆大过天! 徐氏:“咳咳——” 这会不是装的,是被寧明歌气的! 徐氏:“魏嬤嬤,派人去葳蕤轩请人,今日大儿媳別说是身体抱恙,就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抬也要抬来我这里!” 徐氏自詡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婆婆,她和嘉善长久以来相处得多和睦,定是那寧明歌和她犯冲! 装病是吧? 等她把人弄到跟前,当著整个院子里的人,她倒要看看,大儿媳妇这病还装不装得下去! 寧明歌这次来得很快,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大儿子梁靖。 徐氏躺在被窝里,装得气若游丝:“儿子,媳妇,你们来了。” 梁靖、寧明歌:“拜见母亲!” 梁靖走近询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徐氏故意装出咳嗽:“咳咳!你別过来,这段时间筹备婚礼,想来是积劳成疾,得了风寒,別传染给你!” 梁靖:“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机会侍奉母亲,正好这次病中,就由我来侍奉吧?” 徐氏隔著被子缝隙,看到儿子身后带著斗笠的儿媳! 她什么意思?这是嫌弃自己? 害怕传染她的风寒? 徐氏已经是怒火中烧,她还要装出虚弱,道:“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娘不忍心用我的病將你捆在后院,你不是娶了儿媳吗?就让儿媳来侍奉我吧!” 梁靖:“可是——” 徐氏:“好孩子,你若真的关心娘,就帮我去好味轩买一碗鲍鱼粥来。娘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没有滋味,只想吃它们家的鲍鱼粥!” 梁靖明白鲍鱼粥不过是徐氏支走自己的藉口。 只是他想起来之前寧明歌的叮嘱。 让他一切顺著徐氏,这样她应对起来才会更容易。 梁靖这次没有反驳:“好,儿子这就去给您买!” 徐氏得意地望向梁靖身后的寧明歌。 看见没有,媳妇再怎么样,也没有亲娘重要。 梁靖离去后,房间內只剩徐氏和寧明歌这对婆媳,气氛凝重到可怕。 第54章 折磨人的手段,让明歌熬药 寧明歌主动打破僵局:“婆母,您身体不適可有请过郎中,对方是怎么说的?” 徐氏:“咳咳!” 徐氏光是咳嗽没有回应。 和刚才梁靖在屋子里,能说会道的状態全然不同。 摆明了是不待见寧明歌! 守在一旁的魏嬤嬤出声解释道:“郎中说了,是思虑过甚引起的风寒,应当是前阵子操持大少爷、二少爷的婚事累到了。” 寧明歌跳过中间站著的魏嬤嬤,向她身后的徐氏问:“那婆母可有需要我伺候的地方?” 徐氏:“咳。” 又是一次避而不答。 换做旁人被这么晾了两次,都该生出怒气了,寧明歌依旧笑盈盈的,“我听婆婆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別是病情加重了! 您快躺下好好休息,我就守在这里,婆母若有什么要求,还请第一个唤我!” 若是这个时候寧明歌负气而走,那么明日整个国公府都会传出她侍疾到一半就离开的不孝传闻。 寧明歌不著急。 她从边上的八仙桌下面抽出一张凳子,乖巧地坐在那里。 儼然一副安心侍疾的样子。 徐氏:“咳咳!” 徐氏这次不是装的,而是被寧明歌气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咒她是不是? 正因为徐氏没病,寧明歌这些寻常探病的话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 徐氏透过床边的帷幔,將寧明歌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待她真的坐下,徐氏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寧明歌就是这么侍疾的? 戴著围帽、离婆婆十几丈远,一副生怕过了病气的样子! 她真应该把家中女眷们都喊来,看看寧明歌现在的嘴脸! 徐氏本来正怒火中烧的,忽然视线隔著帷幔与围帽两层朦朧纱雾,与寧明歌的目光撞在一起。 按理说寧明歌应该看不清她的表情才是。 徐氏却莫名感到心虚。 待她反应过来,谁是婆婆谁是儿媳后,又將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朦朦朧朧中,徐氏感觉寧明歌在笑。 她在看生病婆婆的笑话,是不是! 真是岂有此理! 魏嬤嬤到底是跟在徐氏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 徐氏不过一个翻过身的动作,魏嬤嬤心领神会道:“夫人应该是累了,需要休息。大少奶奶,您坐在这里也是徒劳,不如去隔间帮夫人看会药炉子?” 看药炉子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 火候太大、太小不行。 煎药的水,太多太少也不行。 寧明歌估计这看药炉子,也是婆母提前准备好的一环,她是躲不过的。 寧明歌认命地起身,跟著魏嬤嬤来到隔间。 魏嬤嬤口中的隔间名副其实! 逼仄狭小的屋內,仅能容纳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生著火的药炉子,寧明歌进门后都只能侧著身子。 魏嬤嬤打量著周围全开的窗户,大声呵斥道:“这偷懒的丫鬟,怎么把周围的窗户都开著了? 炉子下面的火这么大,又透著风,把夫人的这炉子药弄得药性都没有了。 郎中特意叮嘱了,这药一定要文火慢熬,你这耳朵是塞驴毛了?” 小丫鬟被魏嬤嬤骂得不敢出声。 魏嬤嬤转身对寧明歌道:“这小丫鬟叫竹香,年纪还小,做事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把熬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还要麻烦大少奶奶多看著一点。 记住这药炉子的火要小,文火慢熬才能出药效。” 寧明歌好脾气道:“是,我记住了。” 魏嬤嬤道:“那麻烦大少奶奶在这里看著,奴婢就先回夫人身边伺候了。” 魏嬤嬤退出隔间,並未让里面的空间宽敞多少。 竹香经过魏嬤嬤一顿训斥,已经先一步关上隔间周围的门窗。 药炉子边上少了煽火的人,炉子下面的火舌也慢慢缩了回去,伴隨而来的是滚滚浓烟升起。 寧明歌终於知道竹香为何要开窗了,这扑鼻而来的浓烟,谁能受得了。 烟燻火燎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入夏了,隔间內狭小,两个人站在里面,中间还立著一个生火的炉子,屋內的温度在一点点变高。 寧明歌准备去开窗通风,竹香怯生生制止了她,“大少奶奶,您別开窗,被魏嬤嬤看见了,会惩罚奴婢的。” 竹香身材瘦小,还不到寧明歌的肩膀,她低著头,露出脖子后面许多梳不上去的绒毛碎发。 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寧明歌明知是针对她的苦肉计,却依旧狠不下心肠。 寧明歌:“这炭可熏眼睛?” 寧明歌的话让竹香一愣,她红著眼点点头。 寧明歌道:“我也觉得眼睛有点熏,你去帮我打一张湿帕子来,眼睛熏疼的时候可以擦一擦。” 药炉子下面的浓烟是源源不断,竹香眼睛几乎被熏得睁不开。 可她不敢出去。 寧明歌:“你去吧,药有我看著,出了问题自然有我去和魏嬤嬤交代。” 竹香是主母院子里最低等的看炉子丫鬟。 她既不敢违背魏嬤嬤的意思,也不敢不听寧明歌这个主子的话,犹犹豫豫间,竹香还是出了门。 寧明歌等人一走,挪开药炉子,发现底下的炭没问题,是上好的银丝炭。 梁国公府主母院子里,的確不该有劣质炭。 那为何这炉子下面浓烟滚滚? 寧明歌走向墙角堆炭的地方。 —— 魏嬤嬤此刻正坐在床边,绘声绘色向徐氏描述刚才隔间的场景。 魏嬤嬤:“那隔间原本就是个杂物间,放些梯子、扫帚这类工具,两个人站在里面都费劲,更別说还要架一个药炉子。 奴婢命人在准备熬药的银丝炭上浇了水。 大少奶奶一进去,我便叫竹香闭了门窗。 奴婢就在里面说了两句话,眼泪都熏下来了。 等下大少奶奶要在那烟燻火燎的隔间里,待上至少一个时辰呢!” 徐氏越听了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魏嬤嬤办事果然地道! 寧明歌不是喜欢戴围帽吗? 看她那围帽,在那么闷的隔间里,还戴不戴得住! 徐氏:“刚才你有没有叮嘱郎中,要最苦的药?” 徐氏自己又没生病,喝什么药? 现下寧明歌守著的一炉子药,是徐氏特地为她准备的。 魏嬤嬤笑著道:“有有有,药里加了黄连、穿心莲,又苦又下火!” 第55章 你装病,我装病,不用侍疾了 寧明歌来到墙角堆炭的地方,发现那里堆满了市面上最好的银丝炭。 按理说这炭不该有这么大的烟才对! 寧明歌上手一摸,指尖传来潮乎乎的触感。 这炭怎么是湿的? 寧明歌扒开最上面一层炭,里面的炭果然没有外面那么潮湿。 看来是有人故意在上面浇了水。 寧明歌用碳夹子往里面挑了挑,从下面找出几块干炭来。 干炭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才是寧明歌熟悉的银丝炭。 她从药炉子里挑出几块最大的湿炭,重新换了炭上去,轻轻扇动手中的蒲扇,药炉子底下生出橙红色火焰,骇人的浓烟终於是止住了。 药炉子上面飘散的白烟,夹带著浓烈的草药味,让寧明歌被迫精神一震。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被炭火熏著,还是闻著这药味道更好。 这药味道这么浓,婆母等下真能喝得下去? 寧明歌忍不住好奇,打开了药罐子。 她用木筷子在里面翻看了半天,察觉到了不对。 寧明歌前世的婆婆是个药罐子,她亲自上手煎过不少药。 俗话说久病成医,吃药多了也会看药、抓药。 中医讲究君臣佐使。 寧明歌虽然不通医术,但是熟悉的治疗风寒的药方就那么几个。 桂枝、柴胡、乾薑这些药一味也无。 徐氏贵为梁国公主母,就算臥床装病,郎中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补药才对。 人参、三七、石斛、川贝母这些贵重药材也没有。 倒全是些蒲公英、大黄、穿心莲这些苦药。 前世寧明歌夏季燥热上了火,也会自己配上一些来喝。 这些药只有一个特点,就是苦! 徐氏总不会自找苦吃。 莫非,这药是替她准备的? 寧明歌从药壶中倒出一口来,浅浅尝了一小口。 顿时五官都皱在一块了! 这也太苦了! 竹香这时恰好回来,看到寧明歌在尝药,嚇了一跳。 寧明歌解释道:“我看这药味浓郁,应该是快好了。” 竹香想到魏嬤嬤的交代,无论如何要让大少奶奶在屋里待上一个时辰。 这药不能这么快好的! 竹香灵机一动道:“郎中吩咐了,这药要连煎三遍,每次放两碗水。等六碗水全部熬干成了一碗半的量,这药就熬好了。” 寧明歌不知道这是竹香的推諉,在心里暗骂徐氏的狠心。 现在这药就已经够苦了,六碗熬成一碗半的量,喝这药汤与生吞黄连有什么区別。 寧明歌:“你眼睛现在好点了没?若恢復得差不多了,就来替我吧。” 竹香隨即心虚上前,不敢与寧明歌对视。 她忘记了,大少奶奶也是好心,藉口放她出去透气的。 自己居然还骗了她。 竹香接过寧明歌递来的蒲扇,小心扇著火,意外这炉子怎么不再冒黑烟了。 隔间內两人对著药炉子,相顾无言。 —— 竹香与寧明歌刚才的一番对话,很快传到徐氏主僕的耳朵里。 徐氏称讚道:“竹香这小丫头有几分机灵劲,等下別忘记赏她。” 魏嬤嬤笑著答:“是。” 徐氏:“痰盂准备好了没有?等下你一定挡在我前面,替我遮掩一二。” 魏嬤嬤从小服侍在徐氏身旁,二人这躲药的默契,练了几十年从未出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久后,寧明歌携竹香来送药。 自寧明歌进门后,徐氏虽然躺在床上,却盯著她的一举一动。 寧明歌双手垂於胸前,这碗药是竹香递来的。 徐氏声音里都是不满:“大儿媳妇,你这派头还真大! 递一碗药这种小事,也不肯亲自动手吗?” 寧明歌试图解释:“我身体抱恙,怕將病气过与婆母,这药也是竹香煎的,我並未沾手,只在一旁看火。” 寧明歌这一番话不亚於火上浇油,徐氏心里的火一下烧了起来! 寧明歌这是在说反话吧?害怕她听不出来? 徐氏怒斥道:“我看你是话中有话吧? 什么叫过了病气? 你自入我房內,说话声音洪亮,煎药一守就是一个时辰,你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还有你那围帽! 家中婆母在场,没人教你规矩礼数,须脱下帽子以示礼貌。 这难道就是寧家的家风与涵养吗?” 来了,婆母的发难终於来了。 寧明歌的眼泪早已准备好了,滚滚落下,“婆母您误会了,我实在是事出有因,郎中特意交代,我这几日出门见人,都要戴好围帽,不然这病气伤人!” 徐氏:“病气!病气!你口口声声念叨著病气。 反正现在我也病著,不怕你的病气传与我。 大儿媳,我要你上前!亲手!为我试药!” 寧明歌:“婆母,要不…要不您先看看我这——!” 徐氏强硬打断她:“够了,魏嬤嬤,押著她试药!” 魏嬤嬤一把拽住寧明歌,將她推到徐氏床前,竹香这个时候有眼力见地递来药碗。 徐氏:“扒掉她的围帽,我看她还怎么在我面前装病!” 寧明歌头上的围帽终於被拽了下来,露出她脖子上一团团褐色的鼓包。 徐氏:“你脖子上什么东西?” 寧明歌訕訕道:“郎中看了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说可能是风疹,也可能是疹,让我回来好生养著,这几日別见人。” 徐氏:“疹?” 风疹徐氏知道,这疹又是何病症? 寧明歌脖子上褐色的药膏麻麻赖赖,像蛤蟆皮一样高低起伏。 看上去有些嚇人。 一旁的魏嬤嬤发出骇人的尖叫:“疹,那不就是梅癣?那可是会传染的!” 徐氏:“什么!” 徐氏一把推开寧明歌,力气大得差点让寧明歌踉蹌跌倒。 寧明歌苍白解释:“郎中说不一定是癣,或许只是风疹也不一定!” 徐氏这个时候可听不进这些。 屋內已经是人仰马翻,徐氏大吼道:“你赶紧走,別再来我屋里。从明日起你给我禁足在葳蕤轩,不得出门半步。 魏嬤嬤,快去开窗,把这病气散出去!寧明歌,你想害死我吗?” 隨即徐氏想到刚才魏嬤嬤拽过寧明歌的手,像是躲避什么蛇蝎猛兽一般,让魏嬤嬤退开! 还有那药!寧明歌煎的药! 徐氏连端著药的竹香一同赶出房门。 寧明歌看似狼狈地捡起被魏嬤嬤扔出的围帽,重新戴好。 脚步轻快地回了葳蕤轩。 禁足好啊! 她正求之不得! 第56章 踩靖哥哥肩膀翻墙,夫妻情趣 朱桂珍迈入房门,就看见徐氏双目放空靠在床边,细看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病態。 朱桂珍:“徐慧,不是说你病了吗?我这著急忙慌赶过来探病,你这不挺有精神的?” 徐慧半招呼半炫耀道:“你吃过没?没吃的话来一碗鲍鱼粥,这可是靖儿从好味轩替我买回来的。” 好味轩在城东,一来一回要十几里路程,而面前的鲍鱼粥尚有余温,一看就是梁靖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魏嬤嬤替朱桂珍添了一副碗筷。 朱桂珍轻笑道:“哟,还和我显摆上了,看来身体是真的没事。” 徐慧想到刚才房中发生的一切,生气地撂了调羹。 徐慧:“你是不知道……” 两人就著面前的鲍鱼粥,一起气愤討论著寧明歌刚才做下的荒唐事。 徐慧:“……她那脸上和蛤蟆一样,坑坑洼洼的,我瞧了一眼就犯噁心,直接罚她禁足了。省得把她的病气传染给我。” 其实徐慧就瞧了寧明歌一眼,听魏嬤嬤解释了癣是什么骇人玩意后,只觉得她浑身都长满了那噁心玩意。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倒胃口。 徐慧放下才吃了两口的鲍鱼粥,心有余悸地抚著心口。 朱桂珍自前两日在寧明歌手里吃了亏,回去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从来只有她挤兑人! 没道理让一个嫁进梁家的新妇呛得说不出话来。 朱桂珍一直命人盯著梁国公家的动静。 所以徐慧生病的消息一传出,朱桂珍就知道,给寧明歌穿小鞋的机会到了。 朱桂珍细细品著面前的鲍鱼粥,帮著徐慧出谋划策:“你这婆婆的杀威棒打得太早了。 哪有人回门这天就命儿媳妇来侍疾的? 外人会怎么看你?” 徐慧恶狠狠道:“那小贱人哄著靖儿,在族老面前提出要分府另过,你觉得我会轻饶了她!” 朱桂珍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事情在里面,只感嘆现在的这些新妇与她们那时候是完全不同了。 寧明歌是真敢想! 朱桂珍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什么!她竟然敢提这个。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就这么被她轻易抢走了,哪个当娘的能甘心?” 徐慧平日里偏心梁怀之,但不代表她就不在乎梁靖。 朱桂珍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又听朱桂珍继续说道:“不过你这样做,只会把儿子的心往你大儿媳妇那边推,指不定她现在正躲在你儿子怀里,哭诉你这恶婆婆欺负她呢!” 徐慧怒目而视:“她敢!” 但转念一想,倒是真有几分可能。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和自己丈夫使过这些小招。 偏偏靖儿和自己还不亲近,自己该不会著了寧明歌的道吧? 朱桂珍看到徐慧手中的调羹,在碗里搅了又搅,就知道她心里没多少底气。 徐慧的確已经后悔了。 她派人去打听过了,寧明歌回娘家的时候突发恶疾,是被靖儿抱著上的马车。 后又直奔医馆,她身上的病不是装的。 別看徐慧现在嘴硬,她已经开始担心,今日的事情落在国公爷的耳朵里,恐怕她少不了被一顿嘮叨。 偏偏就这么巧,装病的遇上真病的! 她该不会真的要背上恶婆婆的骂名吧? 朱桂珍:“要不我给你出出主意?” 徐慧等的就是这句话。 朱桂珍的儿子比她先成婚,梁铜川都能当压床童子了。 要论婆媳关係,朱桂珍可比自己多了好几年的功力,徐慧正想请教:“你就別卖关子了,和我说说你有什么点子?” 朱桂珍道:“你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干嘛非要和儿媳妇过不去——” 徐慧以为朱桂珍要帮寧明歌说话,第一时间瞪眼看过来。 朱桂珍:“你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媳妇,不是还有寧嘉善嘛!” 徐氏:“什么意思?” 她要教训的是寧明歌,和怀之的媳妇有什么关係。 就算寧嘉善与寧明歌是姐妹,她也不好迁怒嘉善这孩子吧? 朱桂珍一点点掰碎了解释给她听:“那寧明歌之所有能够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你家靖儿有能力,在运河开凿这么大的事情上都能说上话。” 朱桂珍当著徐慧的面,不能说梁靖那臭小子走了狗屎运。 “真要论起来,那寧明歌不过是寧家的庶女,嘉善才是寧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况且寧家老爷不过是个五品官,有国公爷的爵位摆在那里,亲家公的身份在你面前根本不够看。 因此寧明歌没有娘家的势,这是其一。” 有其一必有其二。 徐慧等著朱桂珍继续。 朱桂珍:“其二是因为你们夫妻二人觉得亏欠靖儿,所以一直以来有所忍让。 投鼠忌器,才让那丫头得了错觉,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实际上,她在国公府里能排到第几?” 徐慧默默在心中排名。 国公爷、她这个主母、怀之、靖儿…… 一只手数过来,寧明歌都排不上號! 徐慧恍然大悟:“对啊,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寧明歌这死丫头有什么底气!” 不过是仗著他们心疼靖儿罢了! 徐慧又一次后悔,替靖儿同意了这门婚事。 朱桂珍:“所以啊,你把嘉善唤来侍疾,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了,对外宣称嘉善侍疾有功,松点管家权出去。” 管家权可是当家主母最重要的权柄,徐慧还想在自己手里捏个十几二十年呢,怎么能那么轻易交出。 朱桂珍看出她的犹豫,解释道:“两个年轻的儿媳妇,又是小家出身,能见识过什么世面,隨便拋出去一些小鱼小虾,只怕她们都要挣破头! 寧明歌见嘉善出了头,只怕后悔的大腿都要拍青了! 自此以后明白你这婆婆的重要,还不整天围著你转? 到时候你再找个由头,把权柄收回来。 两个儿媳妇谁不是对你服服帖帖。” 光是听著朱慧珍这么说,徐氏的嘴角都忍不住勾起来。 看嘉善在自己身边得了好,寧明歌那个眼皮子浅的,真要后悔地在家跳脚了。 —— 寧明歌后不后悔不好说。 不过她现在的確正垫著脚,踩在梁靖的肩膀上,正欲翻国公府的墙头。 主母只是禁她出门,又没禁止她翻墙而出。 寧明歌对下面的梁靖抱怨:“我就说找个梯子,你非嫌麻烦!这国公府的墙也忒高了。” 比寧家她院子里的墙高出一大截。 梁靖又好气又好笑:“我这被你踩在脚底下的人,都没有抱怨呢!” 化身为梁国公府护卫,与喜儿一起由暗卫转明面的胜宗,看著眼前的一幕,摸不著头脑。 以头儿的手段,他可以有一万种出梁国公府不被发现的手段,为何偏偏要被人踩在脚底下,狼狈地翻墙而出? 喜儿往胜宗手里塞了一个柿子,在边上看戏。 她看著墙上的主子们,再转头看看胜宗的表情。 这个呆子! 暗探当久了,恐怕不懂什么叫夫妻情趣。 第57章 女扮男装去赌场,有大机缘 寧明歌顺利爬上墙头,朝著墙角下的梁靖灿烂一笑,“我上辈子一定是一只灵活的猫,不然怎么会才爬了两个墙头,就已经能不弄脏衣服了。” 寧明歌已经换上一身男僕的打扮,瘦瘦小小的身材,倒是有几分没长开的小廝模样。 梁靖莞尔,配合道:“那墙上的猫姑娘,请问你想好怎么下去了吗?” 梁靖本就是有意逗她,寧明歌才向著外边看去,度量著该如何在另一面墙上落脚下去。 梁靖在边上的树上一个借力,飞身上墙,双臂抓著墙沿,脚一蹬就顺利在墙外落了地。 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寧明歌踩著。 寧明歌也不矫情,顺利下了墙。 出了梁国公府,寧明歌只觉得浑身轻快。 梁靖:“你身子都这样了,为何还坚持要出门?” 寧明歌抱著他的手撒娇:“怀仁堂的药很管用,我脖子上的风团都已经消下去了! 再说现在顺天城因为运河开凿的事情风云涌动。 万事万物都在涨价! 水云轩边上那块地,晚一天拾掇,我们要损失多少钱!” 寧明歌决不能看著该挣到她口袋里的钱,白白溜走! 財水东流,那可是大大的败家之相! 梁靖发现,一旦寧明歌搬出“我们”两个字,他就会败下阵来。 他妥协道:“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得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顺天城在一更三点(晚8:00)会敲响暮鼓,若是寧明歌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寧明歌表示:“我等下要去的地方,若不是天黑,若不是有你陪著,我还真不敢去!” —— 梁靖没想到,寧明歌的目的地,是赌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寧明歌:“事先说好,我们不能沾赌——” 梁靖:“不许沾赌——” 寧明歌鲜少有见到梁靖如此严峻的表情,挑眉道:“那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可不想要一个赌鬼丈夫!” 梁靖想到养父卖掉他之前,唯二的爱好。 赌钱与喝酒。 他认真承诺道:“不会,我此生也最恨赌博。” 两人达成一致,这才正式进入赌场。 寧明歌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 吆喝声,劝赌的起鬨声,骰子在翻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不自觉感到热血沸腾。 寧明歌小声抱怨道:“你有没有感觉这里面好闷。” 梁靖指著四周的白墙解释道:“你注意到没有,赌场里面是很少有窗户的。 一来不容易有赌徒赖帐出逃,二来人在头昏脑涨的时候,更容易衝动下注。” 寧明歌下意识点头,目光却在赌场中搜寻。 她是来找人的。 前世王世坤调任工部,在里面拜了一个特殊的“师傅”,是一个因赌博被罚没家財,甚至被跺了一根手指的老头,名叫王大军。 这个王大军年轻的时候拜了好几个师傅,打家具、造房子、砌石像、做木头机关等等,学得十分驳杂。 在工部下面的工坊里做些杂活,为了骗口好酒好菜,糊弄著抱上王世坤的大腿,认他做了徒弟。 在王大军的帮助下,三年之后王世坤能测算、会出图,甚至能上手做一两件家具。 寧明歌盘算著,说不定现在王大军十指尚齐,把他挖过来为自己打造水云轩边上的船坊,一定事半功倍。 寧明歌终於想到要和梁靖解释来这里的目的。 “我听爹爹说,有些工匠虽身怀技艺,却时常穷得叮噹响。因为他们不是好酒,就是爱赌。顺天码头开凿,市面上好的工匠难寻,我来这里碰碰运气。” 梁靖见她目的明確,可不像是来碰运气的,也不揭穿她。 寧明歌寻人的目標太过明显,在赌场中显得十分乍眼。 梁靖將她拉到换筹码的地方。 寧明歌:“不是说不赌吗?” 梁靖:“我看你要找人,现在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估计要等很久,这里的筹码是可以换茶水、吃食的。我们边吃边等!” 寧明歌觉得有道理,不再阻止梁靖掏钱。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一进赌场,就被人盯上了。 石正溪今日手气正旺,本在二楼的包间內数著筹码,他嫌闷推开半扇窗户,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梁靖与寧明歌。 自那日臻园一別,石正溪回家就领了老爹一通臭骂。 石朝暉的话,狠狠刺痛了石正溪。 “驰骋顺天逍遥场的石公子,竟然还不如乡下来的一个猎户有眼光! 同样十万两。 你买了红珊瑚树送朋友,得到一句兄弟义气。 人家买下一块地,整个顺天城的生意人都赶著拍他马屁。 你个没用的东西,还学人家当紈絝,钱都比不过別人!” 石正溪耳边迴响著自己老爹的话,额上的青筋暴起。 吩咐道:“给我派人盯著他们两个,再找几个掮客,拉那个男的去赌!” 梁靖撞大运得来的钱,也必定会从別的地方流出去。 都来赌场了,他就不信梁靖会不上鉤。 掮客甲:“公子,要不要来玩两把?” 掮客乙:“我这桌手气正旺,公子来我这里。” 梁靖將寧明歌护在怀里,客气地拒绝了一种掮客的招呼。 这时一个酒糟鼻的老头从二人边上擦肩而过,盯著掮客乙追问:“哪里?哪桌气势正旺,带我去!” 寧明歌轻轻拉著梁靖的衣袖,他默契地点头,明白这人正是寧明歌今日要找的人。 石正溪在楼上带著俯瞰视角,看得更为清楚。 他派人直指那个老头:“去,给我把那老头抢过来。” 赌场中的打手们愣了。 他们帮石少爷这样的紈絝抢过波斯美人、汗血宝马、再不济也是个力能扛鼎的游侠壮士。 抢一个老头? 算了,老头跑不快,更好抓一点。 打手们:“兄弟们,没听见石公子的命令吗?把那酒糟鼻的老头子抢过来!” 第58章 疯狗石正溪,又来捣乱? 打手们气势汹汹下了楼,一路挤开王大军周围的赌徒,將他包围起来。 王大军正全神贯注盯著桌上的筹码与骰子,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异样。 他双目猩红地盯著赌桌:“一二四,小!我贏了!” 这已经是王大军连贏的第三把了。 好运不过三,他该换一个地方玩了。 他一把將面前的赌本搂往怀里,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肩膀。 王大军拉下脸骂道:“滚你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拍老子肩膀,把我赌运都拍没了,你赔得起吗?” 打手头子丁俊打量著王大军,注意到他醒目的红色鼻头,“酒糟鼻?就是这老头,带走!” 王大军以为是碰上赌场要债的人,嚇的第一反应是要逃!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富贵赌场可没欠钱。 王大军一把拍开周围要上手抓他的人,叫囂著:“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可是这个赌场的客人!打手呢?赌场的打手可在,这里有人捣乱!” 丁俊和他的手下们笑了,“正好,我就是这个赌场的打手。老头,你走运了,石公子看中你了,请你到二楼去,有事详谈。” 王大军见对面来者不善,拒绝:“什么石公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你们別打扰我赌钱。” 丁俊:“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这老头给我绑上二楼!” 王大军被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临走还不忘念叨著:“赌本,我还有赌本在桌上呢!” 梁靖伸腿绊倒了其中一个打手,王大军顺势脱离了两个打手的钳制,躲在梁靖身后。 他刚才看得清楚,就是这个魁梧的年轻人动的脚,他既然敢动手,应该就有把握打过面前的十七八个打手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王大军从梁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指著丁俊一眾打手道:“好汉救我,他们要把我绑走,我根本不认识这帮人。”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梁靖,还有你身边那位,和那老头一起上来吧?” 眾人抬头望去,石正溪从二楼的包间內探出身来,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盯著梁靖边上一个瘦小身影,他口中的“那位”,正是寧明歌。 寧明歌內心大呼倒霉! 寧明歌压低声音道:“王大军应该是被我们连累了。真倒霉,偏偏遇上石正溪那条疯狗!” 梁怀之好歹平日里还要端著君子的架子。 对上落单的石正溪,光是想想就令寧明歌头疼。 石正溪口中的话,还算客气。 可身边的打手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將梁靖三人团团围住。 只留下通往二楼的一条路。 三人在打手的包围中上了二楼。 王大军见到二楼那位金尊玉贵的公子,知道他就是打手们口中的石公子。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跪下求饶,“公子饶命,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完全就是被他们牵连的。我冤枉啊!” 他常年混跡在赌场。 面前这位石公子,明显就是来找身后这人麻烦的。 只是这和他一个小嘍囉有什么关係。 石正溪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头居然不认识梁靖。 他不会看错! 这两个人就是衝著酒糟鼻老头而来。 丁俊这个时候闪到石正溪身后,將刚才从掮客那打探到的,关於王大军的消息小声告诉对方。 石正溪侧耳听著,一边上下打量著王大军。 这老头是个工匠? 石正溪的脑子转得飞快。 工匠、设计建造、顺天码头。 很快就將所有的事情联繫到了一起。 恐怕是梁靖和寧明歌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王大军的工匠手艺,想要找他参与后面运河码头建造的事情。 这酒糟鼻的老头,有那么重要? 让梁靖和寧明歌回门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到赌场找人。 还有梁靖凭什么就这么篤定,自己能从顺天码头上面分一杯羹? 都已经谋划到搜寻匠人这一步了? 石正溪越想眼中的戾气越盛。 他在梁靖手里屡屡吃瘪,心中憋著怒火。 凡是梁靖看中的,他就要抢过来。 面前这个叫做王大军的老头,他必须要抢到手。 石正溪:“老头,听说你是个工匠,我看中你的手艺,想要把你买下来。你开个价吧!” 王大军虽然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但他也意识到面前的石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丁俊在一旁帮腔道:“王大军,天大的机缘掉在你面前,你可別抓不住。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家的公子。你能被他看中,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石正溪喜欢丁俊这样有眼色的人,身份这种东西,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难免掉价。 石正溪大方表示:“听赌场的掮客说,你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帐单我给你全部清了,同时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王大军:“真的,我在外面欠了有至少二百两——” 石正溪:“丁俊,去联繫外面的掮客,把这老头的赌帐全部拿来,准备一张卖身契。” 工匠入了私人工坊,都是要签卖身契的。 很快王大军看到按有自己手印的欠条,一张张摆在他的面前。 大大小小铺满了桌子。 边上还有一张百两银票。 他再没有一丝犹豫,果断签下卖身契。 石正溪將王大军的卖身契拿起,夸张地做了一个吹乾墨跡的动作,顺便叮嘱道:“老头,从今天开始你就姓石了。” 说罢石正溪挑衅地朝梁靖、寧明歌看去。 两人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抬头看看招牌。 富贵赌坊,可是他们石家开的。 他石正溪是这里的主人家! 在这里,梁靖就只能眼看著王大军改姓石。 寧明歌自上了二楼,就一言不发。 她很清楚,有石正溪在场,今天恐怕是签不下王大军了。 果然事情如她预料的一样。 王大军有用,但是和招惹石正溪带来的麻烦相比,不值一提。 顺天工匠千千万,没了王大军,还有李大军、刘大军。 寧明歌向身边人望去,梁靖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两人都不愿意和石正溪有过多的纠缠,因此二人转身即走。 石正溪討人厌的声音再度响起:“慢著——” 石正溪换上一副面孔,笑著表示:“上次在臻园,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別著急走啊,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让你陪我玩两把。” 石正溪拨弄著手边的筹码,他口中的玩,指的是赌! 梁靖直接拒绝:“我不赌博。” 石正溪笑道:“你不赌,进什么赌坊呢?还是说有弟妹在场,不方便?” 石正溪调转枪头,向寧明歌道:“弟妹都跟著一起来了,应该是不介意这些的,对吧?” 石正溪脸上的笑容写满了威胁。 他在威胁梁靖。 寧明歌一介女流,若是今日踏足赌场的事情被人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他的话换来两人更果断地抽身离开。 寧明歌才不怕这些。 只要没被抓个现行,她现在就是个男人。 反倒是被石正溪缠上,他们才会陷入被动局面。 两人已经一只脚踏出包间,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一声惨烈的嚎叫。 第59章 赌就赌,不给疯狗蹦躂的机会 寧明歌回头看去。 丁俊等人正按住王大军的手,石正溪將一只茶壶砸在王大军的小拇指上,血肉淋漓。 梁靖反应迅速地挡在寧明歌面前,避免让她直面这血腥场面。 石正溪脸上全是邪性的笑容:“你们可以走,但是出了这个门,你们每走一步,我就会砸断石大军的一根手指。 可惜了,刚才你们跨出门又回来了。 不然十根手指,足够你们走到楼梯口了。” 寧明歌浑身汗毛战慄,她愤怒地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大军签了卖身契。 石正溪他已经贏了! 寧明歌没想到今生十指健全的王大军,居然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断了一根手指。 甚至石正溪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的威胁句句是真。 石正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只要不让你们得到好处,对我来说就够了。” 寧明歌唾弃道:“你真是个疯子!” 石正溪像是得到了极高的讚扬,哈哈大笑。 同时他又找到边上一个装饰用的瓷瓶,作势对准王大军的第二根手指。 瓷瓶举起又落下,来来回回像是在逗乐子。 王大军討饶著:“这位贵人,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是个工匠,就是靠著这双手吃饭的。求您给小的留口饭吃吧!” 石正溪指著梁靖道:“求我没用,我告诉你去求谁。 看到对面那人没有? 爷今天就想和他玩一局,可人家不肯啊! 你这十根手指今天能不能保得住,在他不在我!” 王大军哀嚎不断,石正溪放下手中的瓷瓶,丁俊默契地鬆手。 王大军跪在地上,捂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连滚带爬到梁靖身边。 他死命抓住梁靖的衣角,抓住他的生路。 王大军:“求求您別走,饶小的一条命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我学了几十年的手艺,要是一双手废了,就全没用了。 求求您大发慈悲,同意石公子的要求吧!” 寧明歌就没有见过那么无耻的人! 石正溪这是利用他们的同情心。 寧明歌呛声道:“你有老婆孩子?你出来赌钱的时候,想过家里的老婆孩子没有?” 王大军立马对天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只要您今日帮我这一次,我再也不踏入赌场半步。” 寧明歌不信! 赌徒的誓言,比羽毛还轻贱。 石正溪他催促道:“时间到了,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王大军被丁俊等人抓回,他呼嚎著:“救救我,求求您了。为了我的一家老小,我最小的孙儿才两岁!” 寧明歌拉著梁靖,王大军只是她前世熟悉的工匠而已,后面她或许会用到这人,但为此糟蹋了梁靖的名声,不值得! 石正溪的冷笑从身后传来,“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和小爷我比,也不遑多让。” 石正溪捏住王大军的脸,逼问道:“老头,记住你面前的这两个人。男的叫梁靖,女的叫寧明歌。是他们在富贵赌坊用你的手和我下注输了,才断你一指,听明白了没有?” 王大军犹豫地看向梁靖、寧明歌,石正溪捏住他的伤口,引得王大军惨叫不已。 王大军求饶道:“我明白了,是梁靖和寧明歌用我的手和你做赌,他们输了,这手指才断的。” 石正溪满意地点点头,挑衅地看著梁靖、寧明歌,“整个富贵赌场二楼的人,都是人证,你躲不掉的!” 寧明歌回头等著石正溪一眼,她到底低估了石正溪的无耻! 梁靖忽然折返,改变了主意,“既然如此,那便赌吧,至少输贏掌握在自己手里。” 寧明歌:“梁靖你疯了,石正溪的话没一句可以当真的!” 梁靖轻拍寧明歌的手,示意她放心。 石正溪就像蟑螂一样,到场乱窜噁心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拍死他,决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梁靖其实也已经忍他许久了! 石正溪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宣布:“三局两胜,第一局的赌注,就是石大军。” 说著他扬了扬手中王大军的卖身契。 三局两胜? 那岂不是说明后面还有两局,石正溪没有挑明后面的筹码,显然是等著挖坑请他们跳。 寧明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你刚才没说要赌三局!” 石正溪无所谓道:“你们可以走啊,我不强求的。” 他在不断反覆试探著梁靖的底线。 石正溪同样是个赌徒,但他比王大军之流的要高级太多。 他喜欢洞察人性,玩弄人的情感。 梁靖就是他新挖掘的玩具。 他被带回顺天的时候,石正溪就发现他几乎没有喜怒的情绪,空洞如木偶。 这种人,要么是真乾净纯粹的善,要么是极致纯黑的恶。 梁靖的底色若是善,石正溪就要把他染黑。 梁靖的底色若是恶,石正溪就要和他斗一斗谁更恶。 梁靖开始说他不沾赌,石正溪一个字也不信。 所以他砸断王大军的手指,逼梁靖就范。 石正溪隨意摇著手边的骰盅,骰子在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石正溪道:“既然你不会赌,那我们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三颗色子一起摇,谁的点数大,谁贏。” 梁靖:“那若是平局,算谁贏?” 石正溪笑了。 梁靖还说他不会赌? 没玩过色子的人,会问这种问题? 石正溪:“我也不瞒你,富贵赌场就是我家开的,按理说我就是庄家。 赌场的规矩是,平局的话庄家贏。 不过嘛,我可以让让你。 平局的话就再掷,赌场上再厉害的高手,都不敢保证每把都能摇出最大的点数。 你看如何?” 梁靖:“第一局,我不用出赌注?” 石正溪只要梁靖坐下来,他的目標从来就是后面两局。王大军一个工匠,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是,摇出的点数比我大,石大军就跟你走。” 王大军大气不出地盯著梁靖,生怕他反悔离开。 梁靖坐定。 王大军先鬆了一口气,隨即又紧张地盯著赌局,他能不能离开石公子这个疯子,就看面前这位了。 石正溪的手放在骰盅上,轻轻摇晃著,“好,那就开始吧!” 石正溪隨手一摇,揭开骰盅。 王大军作为本局的赌注,忍痛抱著还在流血的手,伸长脖子看去,“三、四、六!” 王大军满脸复杂。 作为老赌徒,石正溪起手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他是个会玩的。 果然他隨手一摇,就出来一个要命的数字! 这数字看似不大,梁靖能贏过他的机会不到一半。 王大军即便心里乱成一锅粥,面上丝毫不敢露出一丝,他怕影响到梁靖。 还有希望! 王大军这样安慰自己。 石正溪將骰盅推到梁靖面前。 梁靖仅晃了一下,手就停在那了。 王大军急得都要跳出来了,梁靖揭盖骰盅,露出三个数字。 四五五! 王大军作为老赌徒,反应很快,他激动道:“四五五,比三四六大一点,贏了。我们贏了!” 第60章 疯狗傻眼了,梁靖扮猪吃虎 石正溪大方道:“恭喜你,现在这老头归你了。” 第一把而已,他本来就是故意输给梁靖的。 丁俊將王大军的卖身契递了上来,王大军抢著去接,丁俊狠狠瞪了他一样,最后递给了寧明歌。 王大军訕訕地看向寧明歌,寄希望於寧明歌的心软。 寧明歌当著他的面,认真將王大军的卖身契折好,隨后塞入梁靖怀中。 寧明歌可丝毫不信任面前的老赌徒。 石正溪:“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第二句。你们成婚那日,那株红珊瑚树,听说可是出尽了风头。 就赌这个吧!” 这种红珊瑚树,是石正溪心里的一根刺! 石正溪今日就要把这刺彻底拔出! 梁靖皱著眉,“红珊瑚树我赠与了明歌,那就是明歌的东西。 不能拿来赌!” 石正溪没有因此放弃,转而看向寧明歌:“既然红珊瑚树的主人现在是你,那是不是只要你同意即可,这里是我的赌注,一万两。” 十万的红珊瑚树,石正溪却只下了一万两赌注。 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寧明歌紧盯著他的表情,想要从他脸上揣测出点什么。 石正溪点名要红珊瑚树做赌注,真的只是因为表面上流露出的那点不甘心? 红珊瑚树在寧明歌新婚第二日,就已经摆在厅堂向梁家的亲朋好友们展示过。 这是过了明路的东西。 梁靖若是输给石正溪,只怕明日整个顺天都会知道梁靖好赌。 流连赌场,將新婚贺礼红珊瑚树输个精光。 可现在石正溪是拿著王大军的性命在要挟他们。 若是不同意,他一定会和刚才一样翻脸。 寧明歌:“那红珊瑚树做赌注可以,你若贏了,明日我就將红珊瑚树送到梁怀之那里。毕竟当初这株红珊瑚树,本就是舅舅从怀之那转手买来的。 你替梁怀之出头,是讲究朋友义气。 我和梁靖作为他的兄长和嫂子,也不能夺人所好。” 石正溪嘲讽道:“你的场面话都说得那么漂亮了,我要是不同意,岂不是坏了和怀之的情谊?” 石正溪当然知道,寧明歌是在替梁靖找退路,他乐见其成。 石正溪顺手挑拨道:“看来你的妻子,並不看好你,急著帮你找补呢! 我的目標是红珊瑚树。 別的帐,我们下次慢慢算!” 石正溪將骰盅挪到自己面前,这次他连著摇了几下,这才停下来开盅。 四五六! 王大军无意识兴奋道:“真是可惜了,这把只比大小点数,不然还是个大顺子!” 石正溪对王大军得意一笑。 王大军尷尬地摸了摸脖子,才反应回来自己是梁靖这边的。 哎,谁叫他们把他的赌癮都勾起来了! 梁靖挪过骰盅,开始摇盅。 骰子在骰盅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开盖,四五六! 王大军两眼放光:“一样大!再来!还有机会!” 石正溪也很意外,挪过骰盅再次摇了起来。 这次摇了个五五六。 王大军的气势一下就灭了。 梁靖想要贏,只有摇出五六六、六六六两个数。 这是要输了? 梁靖的反应倒是很淡,他依旧开盖很快,揭开居然是六六六! 石正溪直接气地站了起来,“你和我扮猪吃老虎?” 把把都比他大一两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之前梁靖不肯和他赌,不过是在装腔作势,引他上鉤! 梁靖没说话,而是盖上骰盅,再次摇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急著开盖,而是先报个数,“一二三,顺子。” 开盖。 果然是一二三,顺子! 王大军惊呼:“你会控骰子!” 梁靖又开了两把,没有一次失手。 他看著石正溪道:“所以,还要赌吗?” 梁靖的骰子,是在酒鬼养父的拳打脚踢中练出来的。 他的养父不仅好喝酒赌博,还不止卖过他一次。 他在赌场中生活了几年,开始是赌场的跑腿,帮客人倒茶水什么的。 赌徒们见他一个孩子,长得机敏乖巧,时不时摇手唤他:“小鬼,借你的运气,来摇个骰子。” 若是这一把贏了钱,赌徒们会隨手散个喜钱。 他每天混跡在赌场,该懂是非的年纪,他先学会的却是摇骰子。 他一次次攒钱赎身,再一次次被养父卖掉。 有时候是因为赌帐,有时候是因为一坛酒,一顿饭。 反正他就像鸽子,总会自己飞回来。 直到最后一次,他跟著人牙子到了都察院。 梁靖不想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输。 石正溪那点紈絝公子的手段,比不过他挣命的本事。 梁靖再次强调:“不赌?那我们走了。” 石正溪不甘心! 马上轮到第三局了,梁靖决不能走! 石正溪:“这局算我输!第三局必须要继续,我换人替我摇骰子!” 寧明歌:“凭什么!你这是耍赖!” 梁靖手段再强,能贏过赌场的老千? 石正溪索性不装了,“你以为你们有的选? 顺天那么多赌场,你们偏偏走进这家富贵赌场,算你们倒霉! 梁靖,別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靖也被石正溪的无赖样子气笑了:“若你等下还输呢?该不会再像小孩一样赖在地上哭,不许我们出门? 或者派你的打手把我们围住? 石正溪,我说的哪件事你做不出来? 明知道你会赖帐,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石正溪被梁靖將了一军。 梁靖从开始表现出的顺从,给了石正溪一种错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梁靖。 梁靖合上骰盅,漫不经心道:“王大军只是一个工匠而已! 我愿意坐下来和你赌第一局,是不想让我妻子在回门的这一天见到血腥场面。 赌第二局,是想告诉你,我有一直贏你的能力。 谁知道你又蠢又贪。输不起筹码,也输不起人!” 石正溪被梁靖讽刺得双目猩红,他握著拳头,却有种挥不出的无力感。 梁靖看穿了他的色厉內荏。 石正溪耳边响起他老爹的叮嘱。 石朝暉:“梁靖能从淮阳王那里拿到一半入场券,或许还知道更多拍卖会的內幕。 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能说到一块去。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和怀之那孩子交好。 但是梁家现在態度曖昧。怀之的舅舅已经有了倒戈的趋势,我们石家也要两头下注。 我只有你一个嫡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石正溪不甘心。 梁靖这个土包子猎户,凭什么可以爬得这么快。 今天在赌场堵住梁靖的时候,石正溪只觉得机会来了。不用巴结梁靖,他一样可以得到消息。 石正溪几乎是咬著牙说道:“那你要怎么才肯坐下来赌第三把?” 梁靖:“你想让我沦为赌徒,至少要摆出足够吸引我的筹码。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第61章 疯狗输红了眼,明歌又赚了 石正溪没察觉到现在他完全被梁靖牵著鼻子走,“所以你要什么?” 梁靖的手指向王大军,“我为他进得赌场,你说我要什么?” 石正溪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梁靖所指,“你一开始就是衝著我,衝著石家工坊来的?” 寧明歌只知道王大军是赌徒,她让梁靖带她去一家最大的赌场。 顺天有那么多家赌场。 偏偏那么巧,他们走进的富贵赌场,幕后之主正是石家。 这可不是巧合。 梁靖算准了石正溪会来堵人,王大军不过是顺手捞的小鱼而已。 从南洋下海带回来的宝石,会在石家工坊里被加工成首饰、装饰物。 石家还借职务之便,包揽了顺天城所有的计量工具的售卖,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查询商贩使用秤砣是否公道时,只会检查上面是否刻有石家工坊的標记。 石家工坊养了一批优秀的匠人,上到珠宝首饰,下到秤桿农具,都能製作。 寧明歌想要搜罗好的工匠,靠一两个王大军这样的赌徒酒鬼,凑足一支工匠队伍,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从石家抢人不是更快! 反正陛下很快就要清算石家,这些工匠们也是要罚没充公的。 梁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倒亮出一句:“你可以不答应,我不强求的。” 这句话,正是片刻之前石正溪丟给他们的。 石正溪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好。收起你那幼稚的激將法。既然你已经挑明了,那我也不瞒著你。 你若开口要整个石家工坊,我没有做主的权利。但是十个经验老道的工匠,我还是可以答应的。 不过,我要知道半个月后淮阳王在臻园拍卖会的大致內容。 你別糊弄我,这是我家老爷子要的东西。” 这一刻的石正溪终於收起他浑身的无赖样子,有了一点世家子弟的正形。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把梁靖放在了对手的位置上,而不再是隨意可以逗弄的猫狗玩物。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石正溪找的荷官很快到场,是一个方脸有些敦厚的男人。 王大军却悄悄在梁靖耳边警告:“这是富贵赌坊最厉害的荷官李三郎,除了正常地摇骰子,你还要小心他调换你的骰子。” 王大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赌场中有一种出老千的水银骰子,一面重一面轻。 以李三郎的手速,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掉骰子。 王大军自以为小声的警告,轻易传到对面石正溪的耳朵里。 石正溪气急败坏道:“我再没品,也不会出老千吧!” 寧明歌、王大军则用一种“谁知道你”的表情看著他。 毕竟石正溪坏事做尽。 断人手指、逼人赌博,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气的石正溪直翻白眼! 李三郎这边先手,顺利摇出三个六! 石正溪则坐在一边,愜意地摇著扇子,看上去十分欠揍。 梁靖丝毫不怯,起手也是三个六! 两边都会控骰子,现在就是拼谁始终不失误。 终於两人的比拼来到第四个回合,李三郎开了盅,表情一变。 石正溪顺势看去,脸色难看起来。 五六六。 李三郎失误了。 石正溪破口大骂:“你怎么回事!手不想要了?”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梁靖手里,他毫无意外地摇出了三个六。 石正溪已经失去了骂人的兴致。 他双唇抿紧,实在想不出为何梁靖的运气这么好。 李三郎已经是整个赌场最厉害的荷官了,他竟然还会输给梁靖。 这小子太邪门了。 石正溪这次没有过多纠缠,挥挥手让討厌的梁靖赶紧走。 梁靖克他! 对,一定是这样! 梁靖还不忘追討:“你还欠明歌一万两。” 石正溪现在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如梁靖。 这小子脸皮太厚,给他三分顏色就敢开染坊。 石正溪:“拿著钱,赶紧滚!” 梁靖还有心思清点,完了凑到石正溪身边,对方下意识闪躲,梁靖揪住他衣领,勉强与他耳语几句。 石正溪的脸色才算好看些。 他挥挥手,二楼的打手们如潮水般褪去,石正溪还要装模作样道:“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三人出了赌场,王大军被送去了医馆救治。 寧明歌则激动地绕著梁靖周围转,“你刚才和石正溪说了什么?还有你真的掷骰子那么厉害吗?” 梁靖耐心解释:“我把臻园拍卖会的消息告诉他了。” 寧明歌的笑容断在脸上,“为什么?他就是个混帐!他欺男霸女,他不是好人!” 梁靖解释道:“石正溪有私愤,但是今日他与我们接触,是石朝暉、舅舅还有我爹的意思。 不给点甜头,转头石家就会告我带你流连赌场。 我倒是无所谓,到时候你怎么办?” 寧明歌被梁靖话中的恶意惊到。 逼赌,居然还有梁国公的授意吗? 梁靖:“他们不榨乾我身上的所有价值,是不会收手的。” 寧明歌没了刚才获胜的雀跃。 这场赌局,原来根本没有贏家。 梁靖见她兴致不高,哄她道:“想不想知道我摇骰子必胜的秘籍?” 寧明歌压低声音惊讶道:“真的有必胜的手段?” 梁靖点点头,一下子勾起寧明歌的好奇。 寧明歌:“你快说呀,別卖关子了!” 梁靖:“那个李三郎,应该是都察院安插在赌场的人,我偷偷和他比划了暗號,他帮我调换了骰子,出老千的人是我。” 寧明歌:“所以你不是把把都能掷六的?” 梁靖:“假的,也就石正溪会信!” 他们之间,有光明的未来就够了。他骯脏的过去,寧明歌没必要知道。 寧明歌反驳道:“谁说的,我也被你骗到了。” 就在两人上马车之际,寧明歌在前,梁靖在后。 他的手心被都察院的暗探塞了一颗蜡丸。 梁靖飞速撇过上面的內容。 陛下要自己连夜赶往江南,彻查当地豪强改田为桑,私开海禁一事。 运河开凿毕竟是个百年工程,陛下终於想起他掉落在江南的钱袋子了。 梁靖带著犹豫上了马车,他该怎么向明歌开口呢? 第62章 疯狗转头告状,梁靖要挨打? 毕竟满打满算,今日才是他们成婚的第三日。 寧明歌对於丈夫要离开一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盘算著今日的收穫。 除了王大军外,梁靖竟然一口气帮她找来十个优质工匠。 梁靖看出她的兴奋,默契发问:“工匠已经找到了,现在还缺什么吗?” 他希望在自己南下之前,替寧明歌解决掉所有的后顾之忧。 寧明歌摇头:“工匠找到了。先前木材价格波动的时候,我们低价收了一批。足够前期船坊的建设,土地、金钱我们一样不缺。 最快两个月,最慢半年,连著水云轩的那块地,就可以有收益了。 我不准备直接修建船坊。 码头未建成之前,我准备在那里先建造一个小型的集市。 前期只要清理出一片空地,就可以租给第一批筹建码头的商户们。” 梁靖听寧明歌讲得头头是道,知道她已经有了详细的打算。 看来他南下的这段时间,不用担心明歌閒著无聊。 清冷昏暗的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让寧明歌一惊。 她警觉地撩开马车帘子,向周围张望,“据说顺天城晚上会有兵马巡逻,我们的马车这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会不会被抓?” 梁靖失笑道:“你猜负责夜巡的兵马出自哪里?” 寧明歌满脸困惑地在等答案。 梁靖:“兵马指挥司,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也就是——” 寧明歌:“石正溪的老爹?” 梁靖点头:“我们刚从石家赌坊出来,就算遇到夜巡的人员,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这么多赌徒深夜如何偷偷在赌场逍遥快活?” 寧明歌:“这算是监守自盗吧?” 梁靖眼中戾气渐生,“不然为何石正溪敢如此猖狂?” 不过石家应该猖狂不了太久了。这次他南巡迴来,拿到石家联合南地豪强,倒卖南洋珠宝、香料的证据,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寧明歌:“那石正溪若是派人为难我们,怎么办?” 梁靖逗他:“那我只好搬出梁国公嫡子的身份,让国公爷替我擦屁股了。” 寧明歌將梁靖的玩笑当了真,一路都小心翼翼的,提防不知道从哪边巷子冒出来的兵马司守卫。 一路顺利来到国公府后院的小巷中,寧明歌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院子里接头的喜儿已经在另一面架起了梯子,这边梁靖轻车熟路地蹲下,让寧明歌踩她的肩膀。 寧明歌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我们现在,倒很像是话本里私定终身的情侣。世家千金与乡野猎户。” 梁靖配合著:“小姐別走,我乃国公府少爷,奈何流落在外多年,现只要小姐赠我五十两盘缠,待我寻回父母,必八抬大轿来娶你。” 寧明歌:“呸,你这不是佳人与猎户,倒是骗子与傻子的话本子吧!” 两人嬉笑间,寧明歌已经越过高墙。 忽然巷子口传来狗吠声,嚇了寧明歌一跳。 寧明歌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来了?” 墙外无人回答。 狗吠声越来越急促,寧明歌抬头,看到伸出墙外的树枝被火光照亮了,应该是有人在外面举著火把。 国公爷气愤的声音传来:“石家传来消息,说在赌坊看到你,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在这里被我抓到个现行! 说,谁带你去赌的? 还有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新婚妻子尚生病在家中,你居然带著女人去赌场逍遥快活!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绑了!” 墙外並未传来扭打的声音,梁靖应该是被国公爷带来的人制服了。 国公爷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石正溪这小人,果然还是在背后告了黑状。 只是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把自己在场的事情抖露出去。 寧明歌起身赶回自己的院子,她必须想办法替梁靖从中斡旋。 —— 梁靖双手被反捆著,梁国公毫不遮掩地將人带到正厅。 那里灯火通明,梁怀之正侍奉在徐慧身边,她则时不时地著急向外张望著。 见国公爷兴师动眾押了人回来,又惊骇地捂住胸口。 徐慧:“老爷,您绑著靖儿做什么?快给他鬆绑!” 梁国公抽出事先准备好的藤鞭:“我看谁敢!逆子,给我跪下!” 梁靖反应平淡:“我做错何事?要国公爷这样喊打喊杀的?” 听到儿子居然连一声爹都不肯喊,梁国公的怒火又上了三分。 梁国公:“你这是什么態度?” 徐慧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將梁靖护在身后,“老爷,求您给靖儿一次机会吧,这孩子初入顺天,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念在他是初犯,您就轻饶了他吧!” 说完转身向梁靖道:“靖儿,快和你爹认错,和他保证你下次再不去赌坊。” 梁靖心里一片寧静。 他用第三者的视角看著面前的这一出闹剧。 自他回到顺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数回。 他哪怕只是路过顺天著名的斗鸡巷子,很快以他名义签下的赌债就会找上门。 秦楼楚馆、游船画舫也是“他”经常流连的地方。 爹的棍子是凶狠不问缘由的,娘的心软的同时总是默认这些事情是他做的。 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觉得一个从乡野回来的猎户,迷失在顺天的繁华场,是理所应当的。 梁靖讽刺道:“赌徒的话,是娘你会信,还是爹会信?” 梁国公:“你个畜生!” 梁国公手中的藤鞭毫不犹豫地抽了下来,在梁靖的背上发出响亮的鞭打声。 嚇得在梁靖身边的徐慧一哆嗦,闪到了一旁。 梁靖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梁国公举起第二鞭的时候,寧明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公爹,不要!” 一个戴著斗笠的身影,飞扑在梁靖身上,好在国公爷手里的鞭子及时改了方向,只在空中发出惊人的弹响。 梁靖皱著眉头,盯著寧明歌脖子上又起来的风团,“你怎么来了,风疹为何又严重了。” 徐慧躲到后面,叫囂著:“不是让你禁足了吗?你带著这一身的疹子,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寧明歌没有接徐慧的话茬,关於她身上的疹子,是风疹还是梅疹,並不重要。 关键要够显眼,够骇人! 病弱的新妇替丈夫求情,才更能惹人同情。 寧明歌对著梁国公,这座国公府的主人,哀求道:“国公爷,求您原谅相公吧,不是他主动去的赌场——” “老爷——”朱管家的匆匆来报,打断了寧明歌准备的戏码。 国公爷:“什么事?” 朱管家:“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赵元翰来了。” 第63章 梁靖当官了,身份竟是? 国公爷注意到,朱管家报的是公职。 赵元翰这是深夜因公到访国公府? 梁国公:“准备迎客!” 朱管家为难地看向梁靖:“他要找的是大少爷。” 在场眾人带著各异的目光,看向梁靖。 梁怀之的不甘几乎要溢出脸上。 又来了! 梁靖就是一只刺蝟,每日都让人无从下嘴。 下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替梁靖鬆绑。 解困的梁靖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寧明歌,“风疹本来就不能见风,你还不回去!” 梁靖只以为寧明歌是受了刺激,加上夜深露寒,加重了她的病情。 梁国公见大儿子还在那边和新妇耳语,气不打一处来,“孽子,还不跟我去迎赵僉都!” 梁靖清楚赵元翰的来意,他是来催促自己南下的。 刚才那蜡丸应该就是他派人递来的。 梁靖盯著寧明歌又泛起的风疹,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任性带著明歌出门的。 现在她的风疹如此反覆,他如何能安心南下。 梁靖临走丟下一句:“好好养病,我很快回来。” 梁靖口中的很快,是一去不返。 赵僉都身著官服,立马於国公府门前,丟下一句“有紧急公务”,便带走了梁靖。 国公爷一个字都没打听到,带著冲冲怒气回到正厅,找回被徐慧打发回去,已经走到半路的寧明歌。 寧明歌看著堂上的公婆,以及伸著耳朵假意侍奉的梁怀之。 心中长嘆一声。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救人反把自己搭进去了。 早知道梁靖有脱身的办法,自己就省得再弄个假风团出来。 梁国公眉头紧锁:“你可知道,赵僉都……公务……那个……” 梁国公几次尝试组织语言,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寧明歌形容。 寧明歌接道:“公爹是想知道,相公是怎么进的都察院?” 梁国公夫妇:“什么,靖儿进了都察院?” 梁国公强调:“什么时候的事情?” 寧明歌没想到梁靖的嘴巴这么严,这样的大事都不曾向公婆透露。 寧明歌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相公每日早出晚归的,二老都不清楚吗?” 梁国公的嘴几度张合,说不出一词。 他总不好说,以为梁靖是出去鬼混去了。 倒是徐慧,已经连珠炮一样发问:“他哪来的门路?在都察院做的几品官?何时与赵僉都交好了?” 徐慧没想到,她第一个当官入仕的儿子,居然是靖儿! 今后参加宴会,再有人拿儿子在哪里就职的问题刁难她。 她就可以骄傲地说,儿子在都察院! 梁怀之顶著国公府嫡子的身份过了十几年,在没有確定世子之位之前,梁怀之的身份只能算是官家子弟,並无品阶。 徐慧脸上毫不掩饰的欣喜,刺痛了站在一边的梁怀之。 刚才听闻赵僉都深夜来访,梁怀之迟迟不肯离开,就是想要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居然入了都察院! 又被他抢先一步! 寧明歌刻意停顿在那里,將三人脸上的神色看个清楚。 这才缓缓道出始末:“你们还记得水云轩的那片土地吗? 淮阳王以低价收走之后,提出要补偿相公。 他当时是个白身,害怕我跟著他受委屈。所以提出不要钱,要求一个官职。” 寧明歌巧妙地隱藏了自己在这事中的参与感,將功劳推到梁靖头上。 果然徐慧欣慰道:“还是靖儿想得周到,钱我们国公府有的是,官职这东西可是千金难买!” 梁国公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妻子,“买官卖官可是杀头的大罪,淮阳王就这么答应了?” 寧明歌装糊涂道:“相公既然已经顺利入职,想来应该是没关係了。” 梁怀之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梁靖都察院的官,居然是买来的? 不对! 陛下十分重视运河开凿一事,梁靖献出土地,又替淮阳王献计献策,所以才能获得都察院的官职。 一定是这样! 梁国公还是更关心赵僉都亲自到访一事,“官可以买,他又是怎么和赵僉都熟悉,並且要人家深夜亲自点名要人的?”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那可是正三品的要员,亲自在府里找梁靖,总不能因为这小子是自己儿子吧? 他一个交了兵权的国公爷,可不够看的。 梁国公这问题把寧明歌难住了,她也不明其中的缘由。 这时厅內飞进一只鸽子,羽翼飞扇的声音引得徐慧惊呼,赶紧招呼下人们进来赶鸟。 寧明歌:“母亲住手,这是相公养的信鸽。” 寧明歌见鸽子脚上有信,展开来看。 “紧急公务,一月內归!准时涂药,回来检查!” 梁国公盯著寧明歌手上的鸽子,脸上都变了,“他会驯兽!是了,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赵僉都带在身边。” 还有一层意思,梁国公並未说明。 梁靖刚到顺天,虽然顶著梁国公嫡子的身份,却並未站队任何一方。 赵僉都应该也是看中这一点。 他这个儿子,到底还隱瞒了他多少事情。 梁国公有些疲惫:“大儿媳,你身子抱恙,靖儿又不在家,你就先在院子里好好静养吧。” 寧明歌知道,梁国公是正式同意了她,免去晨昏定省一事。 寧明歌乖巧道:“多谢公婆体恤,儿媳先告退了。” 寧明歌离开后,徐慧也被国公爷打发回去休息。 厅內只留下国公爷与梁怀之父子二人。 梁国公:“怀之,我们父子好久没有对弈了,陪我下盘棋吧!” 梁怀之看向窗外,天漆黑一片,已不见一丝光亮。 梁怀之:“好的,父亲。” 朱桂珍才踏入徐慧的房门,就迎来对方迫不及待的炫耀。 “我们靖儿进都察院了! 这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闷声做了件大事。” 朱桂珍心里一紧,面上还要装作欣喜道:“真的吗?国公爷给弄进去的?” 说到这个,徐慧更骄傲了,“没有,是靖儿那孩子自己爭气。 先前替淮阳王做事得力,前脚进了都察院,就被赵僉都看中了,带在身边做事。 赵僉都你知道吧?长公主的儿子!现在是都察院正三品要员!” 朱桂珍还没来得及套话,徐慧已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都抖漏出来。 徐慧:“国公爷昨夜和怀之那孩子对弈到了深夜,回来后他与我说,准备让怀之那孩子入仕了。” 第64章 寧嘉善小人得志,暂得管家权 徐慧愜意地摇著手中的团扇,畅想著她两个儿子身穿官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朱桂珍內心酸得不轻。 徐慧这没脑子的,命是真的好。 梁怀之那个抱错的孩子,养的芝兰玉树。 寻回来的嫡子,居然能靠著自己进了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替天子巡察百官,那地方就算是个最小的文官,都是有实权的。 可不是等閒权贵子弟可以入的地方! 朱桂珍配合道:“国公爷的打算不错,成家立业。两个孩子成了婚,是要把事业立起来了。” 朱桂珍的酸意掩盖得很好,並未被徐慧察觉。 当然就算她知道也无所谓,徐慧本就是来炫耀的。 徐慧:“桂珍,这话我只和你私下说说。 早知道我的靖儿那么有本事,当初就不该让那个寧明歌进门。 她什么身份,也敢高攀我们梁国公府!” 朱桂珍心里全是冷笑! 徐慧倒是个合格的恶婆婆,当初梁靖刚被找回来,是个一无所有的猎户,顺天城官家女眷,谁能看得上你儿子。 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哪个要脸面的婆婆做得出来? 不过也是寧明歌活该,谁叫她那么不討喜。 徐慧忽然想到高兴的事,“靖儿领了差事出门了。趁著他不在,我要狠狠教训这个不懂事的!” 朱桂珍第一时间拦住了她,“儿子不在家几天,你是能杀了她,还是能替儿子休了她? 都不能的话,等靖儿回来,你不怕她去告状反咬你一口? 上次我教你的,你怎么都忘记了?” 徐慧不吱声,朱桂珍看出她是不愿意放权。 也是,徐慧还年轻。 朱桂珍继续添油加醋道:“新媳妇进门,你若这个时候没想明白,把你婆母的威严立起来,等到梁靖回来,她攛掇著你儿子分府另过,你这婆婆还有半点威信可言?” 朱桂珍与徐慧妯娌多年,自然清楚她內心最深处的担忧。 分府另过四个字狠狠刺痛了徐慧,成婚第二日梁靖在祠堂的那一番话,徐慧一直怀疑就是寧明歌在背后出的主意。 她的儿子,与她母子分离十几载,刚回到她的身边,怎么可能再想著与她分开? 一定是寧明歌搞的鬼! 徐慧终於是鬆口了,“魏嬤嬤,去叫嘉善这孩子来侍疾。” 朱桂珍见目的达到,笑意更深了。 梁怀之先前联繫她,暗示待他承袭梁国公府,那將来梁氏一族族长的位子,就是他们二房的。 朱桂珍和梁怀之,早就绑在了一条战船上。 寧嘉善这边,在听到徐慧传她侍疾后,就焦躁地在房內徘徊。 前世她可是领教过徐慧的手段,梁国公府的女主人,想要拿捏一个刚过门的媳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明侍疾的应该是寧明歌,为何又落到她头上了。 难道两辈子,她都是要侍疾的命? 梁怀之昨晚几乎彻夜未眠,现在才用早饭,他看出妻子的焦躁。 梁怀之:“你害怕去母亲那里侍疾?” 寧嘉善再傻也不敢当面说这话,她笑得有些勉强,“我平日里没做过这些,害怕做不好,惹得母亲生气,拖了你的后腿。” 寧嘉善的话一下子触动到了梁怀之。 嘉善到底与他青梅竹马,她的心还是偏向自己的。 於是梁怀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昨日寧明歌去侍疾,触怒了母亲,她已经被母亲禁足了。 今日你只要好好表现,有寧明歌这个反例在,怎么都不会错的。” 寧嘉善一下子活了过来,欣喜地望向自己丈夫,“真的?寧明歌去侍疾,最后反被禁足了?” 哈哈,这才是她熟知的流程! 梁怀之揉著寧嘉善的双肩,在她耳边低语道:“再送你一个小秘密,母亲每次身体不適,都喜欢喝红参茶养心气。” 寧嘉善立刻反应过来,“我的嫁妆里有一箱上好的红参,我这就找出来送与母亲。” 梁怀之也是在这个时候,告诉寧嘉善,昨夜国公爷已经同意他入仕了。 寧嘉善下意识道:“那么快吗?” 前世梁怀之要在两年以后才会通过科举入仕。 梁怀之看著满脸欣喜的妻子,隱去了梁靖已经入了都察院的消息。 他会出人头地,为自己、也为嘉善博出一个前程的。 寧嘉善喜不自胜:“我会好好服侍母亲的,你只管去外面辛苦。” 梁怀之拉著她的手,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寧嘉善被梁怀之安抚好,带著嫁妆里的红参来到婆婆的院子。 徐慧正手扶凭几,有气无力地歪在床上,朱桂珍坐在对面圆桌上。 寧嘉善:“母亲,可是近日太过劳累了,我听怀之说,您日常喜欢服用红参保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寧嘉善还算熟悉徐慧的个性,知道顶著梁怀之的名头,比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管用。 朱桂珍也在一旁帮腔:“快看你儿子、媳妇多关心你,真是有福气啊!” 徐慧得了脸,脸上也有了笑容。 人都是逼出来的,和昨日寧明歌那討人厌的一比,往日里孩子气的嘉善都变得懂事无比。 徐慧道:“你这孩子有心了。今日传你来,侍疾是小事。咳咳—— 你们两对小辈刚成家,手里应该也没有趁手的人手,本该由我这里调拨几个人过去。咳咳—— 奈何我现在病者,有心无力。 嘉善,我准备把人员调拨的权利交给你,你替我挑些人手,安排到葳蕤轩和菡萏院。” 婆母这是要把安排人手的权柄交给她! 她得到了掌家权? 寧嘉善內心狂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多谢母亲信任,可是我年纪还小,只怕做不好。” 徐慧和朱桂珍对视一眼,笑了。 都是过来人,寧嘉善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们。 徐慧大方允诺:“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的,都是慢慢摸索过来的。你別怕自己做不好,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第一时间来找我即可。 好不容易盼来两个儿媳妇,也该让我享受婆婆的清福了。” 寧嘉善这才不再推脱。 待她走后没多久,魏嬤嬤那边传来消息,寧嘉善点了几个人手,往葳蕤轩去了。 朱桂珍莞尔一笑,对著徐慧道:“我说什么来著?你就等著看好戏吧!” 第65章 寧嘉善炫耀不成,狠狠破防 徐慧笑著摇头:“嘉善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些。”急性子也好,收拾寧明歌都不用等到明天! 寧嘉善信心十足地走向厅,叫来管事拿著梁国公府的僕人名册,半点没有刚才在徐慧那里表现的怯意。 寧嘉善是第一次管家,但是她可不是第一次嫁到国公府。 她很清楚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脉关係,这也是她重生后最大的依仗。 按照梁国公府內的规矩,她与寧明歌的院子里,可以拥有一个管事嬤嬤,四个贴身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再加八个干粗活的丫鬟、婆子。 共十七个下人。 她与寧明歌出嫁的时候,各自从家里挑选了四个陪嫁丫鬟。 为何更好地服侍主子,在成婚之前婆母已经挑选了六个手脚伶俐的下人。 现在需要寧嘉善调拨的名额,还剩一个管事嬤嬤加六个丫鬟。 寧嘉善將名册拿在手上,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她几乎立刻就確定了这七个人的名单。 首先是那日在洞房夜教寧明歌规矩的龚嬤嬤。 她是婆母的人,又在新婚夜就与寧明歌结了仇,几乎是寧明歌天然的敌人。葳蕤轩管事嬤嬤的位置,就她了。 朱明珠,国公府大管家朱管家的侄女。从名字来看就能知道,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背景强硬,性格还算不错,最大的缺点就是懒! 薛薇,国公府採买主管的女儿,拥有很强的人脉。但是长得胖且馋,嘴巴还大,一把瓜子茶果可以把家底全抖搂出来,有她在今后葳蕤轩別想有秘密! 李晓月、梁淑珍两人都是梁家的家生子。生的貌美,一心就想往男主人床上爬。心比天高的同时,只会偷奸耍滑。 再来两个做事笨手笨脚的蠢货! 寧嘉善光是看这几人的名字,就已经可以想像到寧明歌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样子了。 寧嘉善看似隨意地挑拣一番,將七个人的名字抄录下来,“把这份名单送到母亲院子里,若没问题的话,这些人就由我亲自领著去姐姐院里吧,听说她病了,正好去瞧瞧她。” 寧嘉善知道这名单婆母一定满意,只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果然徐氏很快就同意了这些人的调任。 寧嘉善带著人,雄赳赳气昂昂向著葳蕤轩去了。 这里是梁国公府,寧嘉善总算收起在寧家的任性,给了喜儿一点通报的时间。 寧明歌看著寧嘉善以及她身后跟著的一帮人,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 又要来作妖了! 寧嘉善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姐姐,听说你病了,我今日是特意来探病的。” 她嘴上这么说,却两手空空,丝毫没有探病的诚意。 身后跟著一眾人马,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寧明歌道:“妹妹这一大早,带著这一群人来我院里,是做什么?” 寧嘉善像是骄傲的孔雀,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听说你昨日伺候婆母辛苦,都累病了。我身为你的妹妹,又是国公府的媳妇,侍疾的辛苦我自然要替你分担的。 今早我带著一盒红参去看望母亲,说了几句话,婆婆便交给我一个差事,替两个院子补充点人手。 身后这些人,都是今后葳蕤轩的丫鬟、婆子们。 诸位,都认认主人吧!” 眾人道:“奴婢见过大少奶奶!” 寧明歌从寧嘉善的三言两语中摸清了事情经过。 徐慧这是要让寧嘉善与自己打擂台? 听刚才这意思,她领了出头当枪的差事,还是用嫁妆里的一盒红参换来的? 杜姨娘和寧明歌念叨过那一盒红参。 那可是周萍特意从北方药商那里搜罗过来的。 人参不好保存,且药性强,容易上火。不適合日常滋补。 用糯米炮製过的红参滋补不上火,是女子日常温养的佳品。 周萍一腔拳拳爱女之情,就被寧嘉善这么倒贴出去了? 她在得意什么? 寧嘉善知不知道她轻易地打开了自己的嫁妆,摆出一副予取予夺的架势,只会放纵丈夫与婆婆的贪念。 梁国公府家大业大,不一定看得上寧嘉善的这点嫁妆,但是也不会嫌少就是了。 个蠢东西! 寧明歌的反应没有达到寧嘉善的预期。 她难道不羡慕、嫉妒? 婆婆在成婚的第三日,就交给她一部分管家权,寧明歌知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寧嘉善隨即反应过来,寧明歌自小在杜姨娘身边长大,要嫁的也是小户人家,只怕根本不知道世家主母手中的权利与资源是多么的庞大。 井底之蛙,没意思! 寧嘉善隨即又將话题转到梁怀之身上,“国公爷昨日已经答应梁怀之入仕了,今后怀之就有官身了。” 寧明歌皱眉,察觉到不对。 前世梁怀之是通过两年后的科举入仕的,虽然成绩只是位列二甲,可到底是天子门生。 加上樑怀之善於经营人脉关係,拜名师、结交同窗,很快与杨阁老一脉搭上关係。 提前两年入仕,梁怀之还能得到这么多助力吗? 寧嘉善明知梁怀之的优势,为何不提醒他? 寧嘉善笑盈盈表示:“长姐別著急,待怀之的仕途有了著落,我和他会一起劝劝国公爷,也替兄长找一个……上林苑的差事,梁靖一个猎户出身,刚好合適在那里养马畜牧!” 寧明歌当即冷下脸,她不允许寧嘉善如此羞辱梁靖。 寧明歌纠正道:“不劳你和怀之、甚至是国公爷操心,梁靖已经在都察院找了个差事,梁怀之没有和你说吗,昨日他被都察院的赵僉都领著,出门办公差了。” 寧嘉善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都察院!” 梁国公竟如此偏心! 梁靖已经进了都察院,才想起安排梁怀之入仕! 凭什么!怪不得寧明歌那么囂张! 原来梁靖已经有了官身! 寧嘉善情绪起起伏伏,再没了先前的得意,她满脑子都是梁靖那废物凭什么进都察院。 她气愤地丟下一句:“那就先恭喜姐姐了,这些人都留给姐姐了。” 说完也不管眾人反应,离开了葳蕤轩。 寧明歌打量著面前寧嘉善来到的一眾燕瘦环肥,一眼瞧见缩在后面的龚嬤嬤。 哟,这里面还有个老熟人呢! 第66章 丫鬟不安分,明歌借力打力 龚嬤嬤心跳得很快,她感觉到寧明歌的视线似乎落在她身上。 天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二少奶奶点兵点到大少奶奶院里。 大少奶奶的手段,她可是在洞房烛夜就领教过了,是个面甜心狠的主。 曾经在夫人身边混日子的时候,一去不回头了! 她忍不住抬头,视线瞬间与寧明歌撞在一起! 龚嬤嬤迅速低头,就听寧明歌明知故问道:“我也是初入国公府,对你们的出身、能力、情况一无所知。谁是管事嬤嬤,请上前来。” 龚嬤嬤被点到名,认命地上前。 寧明歌道:“原来是龚嬤嬤,我正愁嘉善领了一屋子陌生面孔来,还好她还点中了龚嬤嬤你,还望龚嬤嬤助我!” 寧明歌这欣喜的態度让某些人心中存了异议。 龚嬤嬤大呼不好! 她毕竟是府里的老江湖了,大少奶奶同她表现得如此亲密,这是要挑她出来唱白脸。 寧明歌亲亲热热地將龚嬤嬤迎进房內,龚嬤嬤全程硬著头皮,內心一直摇摆不定。 寧明歌吩咐道:“麻烦龚嬤嬤把门带上!” 关门的那一刻,龚嬤嬤看到院中的丫鬟们有几人抬了头,她们脸上好奇、讶异、若有所思的样子,尽数被龚嬤嬤看在眼里。 龚嬤嬤內心幽幽一嘆。 大少奶奶不愧是大少奶奶。 拉人、带门,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离间计已成。 不论大少奶奶等下问什么,自己说与不说,她都已经是站在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了,院子里被瞬间分成了两派。 待龚嬤嬤关上门回到屋內,寧明歌坐著,龚嬤嬤恭敬站在一边,等著应付接下来的问话。 寧明歌:“龚嬤嬤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可知道外面几个是什么来歷,秉性、能力如何?” 龚嬤嬤几乎没有考虑,就將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寧明歌也从龚嬤嬤口中,知道面前这几人只是寧嘉善看著名册隨意点的。 只有寧明歌自己清楚,寧嘉善重生一世。外面的这六个丫鬟,甚至是面前的龚嬤嬤,都是前世在寧嘉善那里掛了名的,绝非善类。 龚嬤嬤委婉点名:“外面有两个是有门路的,还有两个恐怕是不安分的。剩下的两个丫鬟不出眾,先前並未在夫人那里得脸。” 寧明歌稍稍回忆一下,就將龚嬤嬤口中的人都对应上了。 寧明歌抬头盯著龚嬤嬤:“那龚嬤嬤,你又是谁介绍来的?” 龚嬤嬤急得脑门子上汗都下来了,知道这问题要是回答不好,自己就得捲铺盖走人。 她答:“不论先前是谁介绍来的,老奴只知道我来葳蕤轩,是服侍大少奶奶的。” 寧明歌听出龚嬤嬤话中的投诚,只是做事不能光靠上下嘴皮子说,寧明歌更喜欢做实事的人。 寧明歌道:“龚嬤嬤一来就坐上管事嬤嬤的位置,院里上下难免有不服气的,你也拿出点手段来,不然我这座小庙可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龚嬤嬤清楚大少奶奶话中的意思,是要她敲打外面那几个,主动把得罪人的活干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是她现在回去,夫人那边未必会放过她。 毕竟她明面上还是国公夫人安插在大少奶奶院里的人,退回去也要领个办事不力的罪责。 既然现在和大少奶奶把话都说开了,只要今后她自己摆正位置,葳蕤轩未必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听说大少爷曾提出分府另过,若这事情真成了,她就是葳蕤轩整个院子的管事嬤嬤,可谓一步登天。 龚嬤嬤在心里快速分析利弊,寧明歌也不说话,等著她的回答。 良久后,龚嬤嬤终於做出决断,开口道:“大少奶奶交给我的第一个差事,奴婢会办好的。” 龚嬤嬤推开门,院子里六个丫鬟齐齐低头。 龚嬤嬤快速进入管事嬤嬤的身份,道:“今日你们进了葳蕤轩,得到了大少奶奶的任用,那么就不要辜负大少奶奶的信任。所有人听好了,把你们之前的主子、规矩全忘了吧,从今日起重新开始学起。” 寧明歌坐在屋內,对龚嬤嬤的话不置可否。 龚嬤嬤听到寧明歌没有反对,继续道:“目前葳蕤轩暂时没有贴身丫鬟的位置空缺,你们六人主要做的是一些服侍主人的杂活。 什么是杂活? 提灯、打伞、烧水、守夜这些都是你们接下来每日要做的。 等下两两分组,一人提灯一人打伞,相互练习,直到我说合格为止!” 六人中朱明珠首先提出异议:“这些之前在国公府大家都学过了,嬤嬤何必多此一举!” 龚嬤嬤等的就是这个刺头,她手持事先准备好的戒尺,走到朱明珠身前。 龚嬤嬤:“做丫鬟,第一课要学会的是服从。 主子要求重学规矩,你还敢顶嘴! 伸出手来。” 朱明珠往日里凭藉朱管家侄女的身份,在院子里做事懒散惯了,没想到龚嬤嬤的杀威棒第一个打到她头上。 她不甘心瞧向主屋,发现寧明歌並未出来阻止。 朱明珠:“龚嬤嬤,不必如此苛责吧?” 龚嬤嬤:“伸手!” 龚嬤嬤的戒尺打得又快又响。 不仅朱明珠疼得一哆嗦,剩下的五个也都大气不敢喘。 教训完朱明珠,灯和伞也都准备好了。 朱明珠揉著自己红肿的手心,选择了与自己背景差不多的薛薇。 李晓月、梁淑珍一组,王春妮、周秀秀姐妹一组。 院中撑起三把伞,提了三盏灯。 寧明歌注意到,龚嬤嬤並未急著上前纠正她们的动作,而是手持戒尺站到一边,示意身边的丫鬟给寧明歌在屋檐下搬来一张太师椅。 寧明歌坐在屋檐下,看著身处烈日下的丫鬟,很快明白了龚嬤嬤的用意。 丫鬟提灯与打伞,各有学问。 提灯是给主人看路用的,灯要放得低又稳,那手和腰就费力。 朱明珠手里的灯就举得半高不低,这样她省了力气,主人却不一定能看清脚下的路。 伞也是同样的道理。 李晓月、梁淑珍那组,虽然李晓月的灯放得低又稳,但是她浑身的注意力全在梁淑珍举的伞上。 现在日头正毒,在伞下不容易被晒黑。 奈何梁淑珍自己也不愿意多晒,两人为伞的偏向正用眼神廝杀著。 龚嬤嬤这一招有意思。 面上是在训练婢女,实则將几人的秉性揭开,一一呈现在寧明歌的面前。 寧明歌知道,这是龚嬤嬤给自己递出的投名状! 至於另外表现良好的三人,却更令寧明歌警觉。 毕竟真要是好人,寧嘉善绝不会放到自己院子里。 第67章 乱成一锅粥,明歌要出手 朱明珠举著红肿的手,哭嚎著回到自己家,“娘,我不要在葳蕤轩当值,早晚有一天我要累死在那里!” 朱福德抽著土烟,狠狠瞪了女儿一眼,“鬼哭狼嚎什么!你是去做下人的,又不是去当主子的,哪轮得到你在那里挑三拣四!” 朱明珠將自己的手摊开,那红肿的样子触目惊心。 朱明珠:“今天我被龚嬤嬤打得最厉害,手都已经这样了,伞还不能放下来。 这葳蕤轩根本就是吃人的地方。 爹、娘,你去和大伯说,帮我换个院子吧!” 朱明珠的娘一把搂过女儿,检查她红肿的双手,“乖女儿,別哭了。咱们这就换院子。 我当初就和你爹说了,两个少奶奶的院子你不能去。 她们新媳妇进门,肯定要立威的。 今日这才第一天,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朱明珠母女抱头痛哭,吵得朱福德额头的青筋直跳,嘴上骂著:“慈母多败儿!” 他其实心里更烦。 朱明珠的性子,也不是妻子一人宠出来的。 自己家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 大厨房里,薛薇那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薛薇一进厨房,大喊道:“娘,饿死了,快给我饭!” 国公府的大厨房常年热著灶,薛薇的娘是大厨房的厨娘,丈夫是府里的採买,夫妻二人沾著梁国公府里最有油水的缺。 薛薇自小在后厨长大,因此养得吃食不离手。 她这一嗓子,將大厨房厨娘的目光都匯集过来,眾人招呼道:“薛薇回来啦,今日第一天去葳蕤轩当值,还习惯吗?” 国公府今日的晚膳有一道杂鱼豆腐汤,是国公爷的最爱。 由豆腐加上杂鱼上剔下最肥美的一段鱼肉燉煮而成。 薛薇手里拿著一碗鱼汤泡饭,拌著不能呈上去的碎豆腐,呼嚕嚕吃著,边吃边回答道:“可太没意思了。 龚嬤嬤一进葳蕤轩就成了大少奶奶的人。 踩著我们做垫脚石呢! 下午我们几个丫鬟举了半天的伞。 我还算好的,被我娘养得身强体壮。手也稳,没怎么犯错。 朱明珠那丫头,手都被打肿了。 还有两个身子娇弱的,到后面都昏过去了。” 公国府主人家的饭菜已经呈上去了,厨娘们也到了歇息的时候,拿著灶上的残羹,给自己添个菜,坐在薛薇边上议论著。 “葳蕤轩还去了两个身子弱的?当丫鬟的哪有身子弱的?是哪两个人,你说说唄!” 薛薇:“一个叫李晓月、一个叫梁淑珍。那两个人瘦得和豆芽菜一样,腰还没有我大腿粗!” 又一厨娘道:“我知道那李晓月,脸生得漂亮,鹅蛋脸,一双眼睛得很,走路都格外不一样!” “那种都是不安分的,想要爬床的,薛薇你可不能跟她们学坏了!” 薛薇將手里的泡饭一饮而尽,示意娘再添一碗,才道:“徐婶你可真是抬举我了,就我这身板,爬床別把主人家压死了。” 薛薇的娘狠狠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你这死丫头,什么话都敢说。今后到了大少奶奶院子里,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 徐婶道:“我看这大少奶奶是个善妒的,薛薇还有明珠那丫头都是被连累了,大少奶奶真正要收拾的是那两个长了歪心的!” 后厨本来就人多眼杂,很快葳蕤轩今日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梁国公府。 寧明歌苛待下人,善妒的名声,也在几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传开了。 主母院中,朱管家的妻子递来消息,想要求见徐慧。 很快对方说明来意,是为了朱明珠的事情而来。 徐慧没想到寧明歌这么不会做人,第一天就给她送来朱管家的人情。 徐慧:“我记得朱管家的弟弟,是给老爷驾车的。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容易,没道理亏待了他女儿。 我这大媳妇刚进门,做事情没个分寸,只想著自己立威,回头我会说她的。 至於朱管家的侄女,就调到我院里吧!” 朱管家的妻子千恩万谢地离开,徐慧笑容更深了。 朱桂珍的主意真不错,寧嘉善人也选得好。 龚嬤嬤不愧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办事稳妥、手脚也快。 这才半日功夫,寧明歌的院子里就已经闹开了。 闹吧,最好闹个天翻地覆。 让寧明歌一天安生觉都睡不好。 —— 葳蕤轩,下人院子。 朱明珠正在收拾包裹。她的东西根本就没来得及铺开,就已经要调走了。 李晓月羡慕的同时,不忘提醒道:“你脚盆別忘记了。” 朱明珠包袱一背,大手一挥:“送你了。” 一个半旧的脚盆而已,拿著都费劲。葳蕤轩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说完转身瀟洒离去。 李晓月羡慕地看著她的背影,毫不嫌弃地把脚盆捡著,一个脚盆值两吊子钱呢! 梁淑珍瞧不上她那个寒酸样子,讽刺道:“一个破脚盆,看你稀罕的。” 李晓月也是寸步不让,“別整得和千金大小姐似的,有本事你也找个好爹,把你调走啊?咱俩一个屋,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两人白天撑一把伞,已经生出齟齬来,李晓月现在脖子还晒得火辣辣的。 梁淑珍:“李晓月,你还想和我比!” 李晓月家里穷得卖儿卖女,她好歹不用每月往家里寄钱呢! 李晓月蹭一下挺起胸膛,“怎么,我凭什么不能和你比?我不比你长得漂亮,身材好!” 梁淑珍因为长得不错,平日里自视甚高。 只是李晓月也不遑多让。 两人今日仅一个对视,就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梁淑珍的身材不及李晓月窈窕,她大骂道:“收起你身上骚狐狸的味道,这里又没有男人!你这幅样子装给谁看?” 李晓月:“我骚?我好歹老老实实拿著月钱,不知道是谁,哥哥长,哥哥短的,外面情郎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梁淑珍:“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两人扭打在一起,整个下人院子的人都来看热闹。 龚嬤嬤闻讯赶来的时候,两个人衣服都乱了,脸也了,依旧难分你我。 薛薇恰巧这个时候回来,被龚嬤嬤一把推上去:“还不给我把她们拉开!” 薛薇翻了个白眼,她只是长得壮,女人打架都是抠眼睛抓头髮的,她怕疼! 於是她抄起院里水缸中的水瓢,一把泼在二人身上。 两人惨叫一声,终於是分开了。 下人院子里的热闹,最终还是传到寧明歌耳朵了里。 喜儿前来传话:“大少奶奶吩咐,所有下人去院子里集中。把那两个打架的捆了,带上!” 第68章 大棒加甜枣,尽在掌握中 天色昏暗,葳蕤轩点亮了灯火。 寧明歌坐在院子中央,葳蕤轩所有下人们尽数到场。 在眾人视线中,李晓月、梁淑珍被龚嬤嬤带了上来,两人双手被捆,头髮还在滴水,显得狼狈不堪。 寧明歌见状直皱眉头,向龚嬤嬤与喜儿投去目光。 龚嬤嬤站了出来,解释道:“刚才二人发生了口角,扭打在了一起,谁也拉不开她们,最后两人被薛薇浇了一瓢水才分开。” 李晓月现在心乱如麻,她刚才不应该和梁淑珍起爭执的。 她和梁淑珍不同,梁淑珍爹娘都在国公府当差,李晓月的家里还靠著她每月八百铜钱月钱过活! 龚嬤嬤稟明情况的同时,替寧明歌提出决断:“这两人掐尖要强,完全没有做丫鬟的样子。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葳蕤轩,请大少奶奶发话,將人逐出院子!” 李晓月听后绝望抬头,看向寧明歌这个女主人。 她不过是和梁淑珍掐了两句,怎么就非要把她赶出去呢? 隨后她跪下求饶道:“求主子饶命,奴婢家里还等著寄钱回去给爹爹治病,求大少奶奶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梁淑珍的反应则全然不同,她高声怒骂道:“龚嬤嬤你这老泼皮,只想踩著我们往上爬。 全然不顾大少奶奶的名声。 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国公府上下都是怎么说我们葳蕤轩的!” 梁淑珍的话让龚嬤嬤眼皮子一跳,龚嬤嬤是有心用几个丫鬟立威,好贏得大少奶奶的信任。 没想到这几个小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没过去半天整个国公府都被闹得风风雨雨。 龚嬤嬤知道坏事了。 万一大少奶奶误会了她,下一个被赶走的就轮到她了。 不行,她绝不能让梁淑珍继续叫囂下去,万一引得大少奶奶猜忌,自己站葳蕤轩还怎么站住脚! 龚嬤嬤:“放肆,大少奶奶在这里,你还敢口出狂言。” 龚嬤嬤上前就要掌嘴梁淑珍。 寧明歌:“龚嬤嬤,住手!” 龚嬤嬤不甘地看著梁淑珍,最终还是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寧明歌继续吩咐:“给二人解绑!” 龚嬤嬤脸色一暗,她慌乱地回头,想通过寧明歌的脸色揣度她的想法,可惜灯影重重之下,寧明歌除了眼神凌冽了些,並无太多表情。 得意的神色转移到梁淑珍的脸上。 梁淑珍鬆了束缚,立马开始喊冤:“求大少奶奶给奴婢做主——” 寧明歌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梁淑珍,“今日一早,嘉善妹妹领来六个奴婢,一个管事嬤嬤。就在刚才,朱明珠因为身体不適,已经被家人领回去了。” 寧明歌说完,將眾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 略微停顿一会,才继续道:“你们白天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说句实在话,你们这些奴婢,我一个都没看中。 龚嬤嬤培养你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甚至还弄乱了院子里的风气。” 原本急於表现的梁淑珍一下就瘪了,龚嬤嬤瞧著她,脸上露出嗤笑。院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森严起来。 寧明歌继续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主动选择的机会。 你们要是想要离开,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若是想要留下,我会按照你们今日的表现,再逐一惩罚。 是去是留,你们自己选吧!” 梁淑珍一听后面还有责罚,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她抬头看向龚嬤嬤的方向,刚才她贸然得罪了院里的管事嬤嬤,今后只怕有的是苦头在等她。 梁淑珍快速做出决断,她跪求道:“请大少奶奶开恩,让家人领我回去。” 她虽不是梁国公府的家生子,但是父母都在国公府当差,葳蕤轩待不下去,改明儿塞点银子,换个去处便是。 寧明歌没有为难她,准许了。 梁淑珍离开去收拾包袱,寧明歌等了半天,院子里再没有人站出来说要走。 寧明歌:“既然半天没人站出来,看来你们是想要留下来了。 好,现在我就来聊聊你们今日的得失。” “首先,是李晓月。” 李晓月被点到名字,终於抬了头。 寧明歌给出判决:“打架闹事,带坏葳蕤轩的风气,罚每日辰时洒扫院子一个月,扣半个月月钱。” 一下子扣了四百钱,李晓月脸色都白了。 奈何她不像朱明珠、梁淑珍两人一样有背景靠山,只能低头认罚。 寧明歌接著点名:“下一个是薛薇。” 薛薇诧异的抬头,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她试图解释:“我是听龚嬤嬤的话,上去劝架的。那一瓢水也只是想要她们冷静一下。” 寧明歌:“你在大厨房的那一番话,引出多少关於葳蕤轩的非议? 龚嬤嬤,依照国公府的规矩,擅议主子,该如何惩罚?” 龚嬤嬤:“按照规矩,掌嘴二十。” 寧明歌继续道:“你在大厨房口出无状,按你的说法,我为了立威,让龚嬤嬤带著你回大厨房掌嘴,岂不是更有效?” 薛薇想到大厨房来来往往那么多熟人,这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怕了。 薛薇:“求大少奶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寧明歌:“考虑到你双亲都在府上多年,多少要点脸面。掌嘴二十,就让你自己来吧!” 让她自己来? 薛薇意外地看著寧明歌。 大少奶奶这水都放到海里了! 寧明歌厉声道:“还等什么呢!” 薛薇倒也实在,二十个巴掌,每一个都清脆响亮。 龚嬤嬤本以为寧明歌今日立威到此为止了,谁知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她。 寧明歌:“下一个,龚嬤嬤。 你一来就是葳蕤轩的管事嬤嬤。 我见你是从母亲那里出来的老人,因此对你颇为信任。 可依照葳蕤轩现在的情形,只怕这里打碎一个盘子,马上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 你就是这样管事的?” 龚嬤嬤:“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大少奶奶责罚。” 寧明歌:“罚俸半月,下不为例!” 龚嬤嬤以为寧明歌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敲打她的机会,没想到寧明歌只是轻轻放过了她。 她暗自鬆了一口气。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她那么大年纪了,要真在大少奶奶这里吃了排头,恐怕要半个月睡不好觉。 寧明歌对著院中剩下的人道:“我这人喜欢先礼后兵。 你们先前的所做作为,我全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从此刻开始,若再有人做出背主、失察、懒散、懈怠的举动,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吗?” 院中齐齐答道:“回大少奶奶,知道了。” 成婚到现在,寧明歌一直没找到机会整顿院子,没想到寧嘉善瞌睡送枕头,给了她这么好一个机会。 借著这机会,扫走两个有二心的。寧明歌可以顺理成章將两个带来的陪嫁丫鬟提到身边。 还有两个贴身丫鬟的位置,且再看看吧! 寧明歌前脚一走,后脚喜儿站了出来,招呼道:“大家先別走,大少奶奶去厨房开了两桌席,请大家吃顿开工饭!” 薛薇惊喜道:“什么!厨房的八宝鸭子、红烧肘子、竹笋老鸭汤、三鲜杂烩、还有粉蒸肉、水晶淆肉、红大枣都是大少奶奶给我们的点的?” 喜儿笑道:“是,大少奶奶说了,开工要吃顿好的。” 龚嬤嬤看著没心没肺的薛薇,大少奶奶这是一顿大棒再给个甜枣,到了薛薇这里,一个红烧肘子就够了! 第69章 明歌化解,某人坐不住要发难 薛薇:“来来来,我去大厨房传菜。” 薛薇主动请缨,路上还和身边的小丫鬟们介绍著:“大厨房里门道多呢,就同样说一个肘子。前腿肘子、后腿肘子都是肘子,那大小滋味能一样吗? 我娘就在大厨房,等下你们跟在我后面,保管今天的菜分量拿足了。” 即便身在富裕的国公府,下人们一年到头不缺吃穿,但是平日里除了主人赏赐下来的食物,鲜少有这样专为他们下人开席的时候。 便是近日国公府两位公子双喜临门,他们这些下人们都是在边上伺候的。 每年只有中秋、除夕两天,会有主人赏赐开席。 大少奶奶这一桌开工宴,寻常可碰不到。 薛薇来到大厨房,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薛薇想到刚才喜儿给自己的一长串铜钱,只觉得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喜儿的话是这么说的,“大少奶奶刚嫁到国公府,本该给下人们散些喜钱,今日厨房加了两桌酒席,厨娘们都辛苦了,你与她们相熟,顺便替大少奶奶把喜钱散了。” 喜钱不多,十文钱用红绳串著。 但喜儿给了整整一兜子,见者有份。 现在还在厨房忙活的厨娘拢共才十多个人,甚至每人够发两串。 给多给少全凭薛薇自己做主,她完全可以拿来自己做人情。 薛薇第一时间找到开席的凉菜。 四个凉菜共八盘,摆放在一边。薛薇顺便从边上抽出两个盘子,从炒货架子上抓了两把生,嘴里念叨著:“多个下酒菜也好。” 身后两个小丫鬟见状,惊讶得根本合不拢嘴,薛薇这也太放肆了些。 薛薇的娘李秀秀同样也是这么觉得的,一把狠狠打在薛薇手上。 薛薇这么多年偷吃都习惯了,手里抓著生硬是没鬆手,最后还是被她捞出一盘子来,指挥身后的小丫鬟,快速带走! 李秀秀大吼道:“你这丫头,真是来造反了!” 身边的婶子们都来劝:“算了,今日葳蕤轩大少奶奶给他们开了两桌席,就让这孩子吃两口得了。” 李秀秀没想到寧明歌这么大方,薛薇听了神气地挺起胸膛,“大少奶奶派我来传菜!婶子们,好酒好菜全部拿上来!” 一时间大厨房热闹起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后厨的婆子们一边手脚麻利上菜,一边来询问薛薇有没有受罚:“梁淑珍离开院子都说了,今日大少奶奶要狠狠发落留下的人,你没事吧?” 薛薇满不在乎道:“没事——” 也就自己打自己二十个巴掌! 忽然想到大少奶奶不许她多嘴,隨即从怀里掏出铜钱:“大少奶奶信任我,知道我和诸位婶娘熟悉,今日又麻烦你们加席辛苦了,这是大少奶奶给大家的喜钱。 喜钱,不是赏钱! 大家別忘记说两句恭贺新婚的吉祥话!” 厨房里一片譁然,厨娘们没想到都这个点了,寧明歌还会派薛薇来散喜钱。 “祝大少爷、大少奶奶百年好合!” “祝早生贵子!” “祝他们夫妻三年抱俩!” 薛薇一边招呼,一边散著怀里的铜钱,甚至直接一人给了两串! 李秀秀:“你这孩子,怎么多了一串!” 薛薇:“怕什么,大少奶奶可是给足了喜钱的,在场的人人有份!婶子们若是过意不去,那水晶餚肉你多切两片!” 有別的院路过的小丫鬟凑上来,说了两句吉祥话,薛薇都大方给了。 菡萏院的朝露在这个时候踏进的大厨房。 她一来就叫囂著:“我二少奶奶的燕窝怎么还没好,你们这灶上烧的什么?味道这么重?” 朝露掀开锅盖,发现燕窝居然和竹笋老鸭燉在一个灶上,这还得了! 朝露是带著目的来的。 寧嘉善在厨房安插了人手,寧明歌向厨房定了两桌酒席,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寧明歌想要收买人心,寧嘉善偏偏不能让她如意。 朝露领了命令,要让她们开不成席! 燕窝,就是一个发难的藉口罢了。 朝露:“哪个不开眼的婆子偷懒,居然敢把燕窝和荤腥放一个灶上?” 李秀秀出来解释:“今晚厨房接到两桌席面,实在排不开。虽然摆在一个灶上,但是我盖了蒸片,不会进了味道!” 朝露嫌弃道:“哪个说不会进味道。这燕窝你喝还是二少奶奶喝? 你喝不出那是你嘴巴贱! 这上好的燕窝这样一蒸,全给糟蹋了。 二少奶奶还等著喝你,你让我怎么交代?” 朝露事先可打听过了,寧明歌的两桌酒席,就是李秀秀收的钱。她女儿进了葳蕤轩,李秀秀只怕想要討好大少奶奶。 李秀秀被朝露劈头盖脸这么一骂,没了脸。 她毕竟是大厨房的当家厨娘,哪个院里的丫鬟和她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 就是国公夫人喝燕窝,灶上忙不过来,也是只用蒸片隔开。 就她二少奶奶事多! 薛薇见朝露这么和自己的娘说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你怎么说话的,满嘴喷粪的傢伙!” 李秀秀知道坏了,自己女儿现在在葳蕤轩只是个普通丫鬟,怎么敢这么和二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呛声。 李秀秀从中调和道:“要不这燕窝我重做?” 朝露盯著薛薇,明知故问:“你哪个院里的?” 薛薇一想到先前寧明歌院子里说的那番话,不再理睬朝露,拿著婶子们递来的食盒就往外走。 朝露:“还想走?先给我道歉!” 说著上手去拉薛薇,人没拉住,手里的食盒砸在了地上。 浓油赤酱的红烧肘子,没了! 薛薇:“你故意的,是不是?” 朝露见薛薇长得魁梧,后退半步,有些气短道:“是你先骂人的,你別想走。” 薛薇擼起袖子道:“走?我看別想走的人是你,你陪我肘子!” 薛薇身后两个丫鬟见形势不对,回去报信。 —— 寧明歌在屋里没有歇息,她在等消息。 等厨房传来的消息。 开工宴、喜钱,厨房的加餐,都是她下的饵,钓的就是寧嘉善这条鱼。 后厨是主母管家的必爭之地。 婆母一定不会隨便放手,寧嘉善最好別把手伸太长。 若她真安插了人手在厨房,这会应该已经闹开了。 院子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寧明歌笑了。 寧嘉善没让她白等,也是时候该还份大礼给她了。 第70章 明歌惩罚嫡妹的大丫鬟 朝露站在大厨房的门口,有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她的目光在李秀秀、薛薇母女身上徘徊,忽然嗤笑一声。 “李娘子,我记得薛薇是你的女儿吧?怪不得如此包庇於她。 你们大厨房的人真是翻了天了,居然敢公器私用。 如此敷衍、怠慢二少奶奶的燕窝,是为了给自己女儿开小灶吧! 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还没吃上呢,下人们倒是要开席了。 这么晚了还点红烧肘子,也不怕腻得慌!” 整个大厨房的娘子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面色古怪地看著朝露。 二少奶奶的丫鬟真是跋扈。 句句不离下人、主子的。 说得好像二房从不开小灶一样。 李秀秀脸上也没了笑意。 她看出来了,今日大厨房接了大少奶奶的席面,二少奶奶不乐意,要拿她立威呢! 李秀秀:“依朝露姑娘的意思,这坏了的燕窝该怎么处理?” 朝露:“自然是单独起一口灶,重新燉!” 燕窝浸泡、挑毛、清洗加上燉煮,前前后后要忙活一个时辰。 真等到重新做好端过去,只怕都夜深了。 燕窝端去给谁喝? 李秀秀:“重新燉一碗燕窝没问题,只是燕窝这等贵重物品,大厨房是没有的。还请朝露姑娘去二少奶奶那里再取一盏燕窝过来。” 朝露抬头看著墙上,高处货架上摆的那不是燕窝又是什么? 欺她眼瞎吗? 李秀秀不软不硬回道:“架子上是国公夫人暂存在大厨房的血燕,主人不点燕窝,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绝不敢动。” 朝露:“你以为抬出国公夫人来,我就怕你?本就是你玩忽职守,还敢推卸责任。这燕窝今日你必须赔!” 李秀秀:“朝露姑娘这是到大厨房来讹人了?” 朝露:“我讹人?今日就当我讹人好了。你必须把燕窝赔给我!” 薛薇看著地上的红烧肘子,正怒火中烧。 她怎么敢如此恶人先告状! 薛薇恨不能上去咬死她! 寧明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燕窝多少银子一盏,我来赔?” 薛薇惊呼:“大少奶奶,你怎么来了?” 寧明歌解释:“葳蕤轩上下都在等著你传菜呢,久等你不来,我来看看什么情况。朝露,你还没有回答我,燕窝多少银子一盏?” 朝露自寧明歌出现,便没有先前的囂张气焰。 隨即她反应过来,现在管家权在寧嘉善手里,寧明歌则是个不討国公夫人欢喜的媳妇罢了。 在寧家朝露都不怕,何况这里是国公府? 朝露:“这碗燕窝用了一盏乾料,要一两银子。” 李秀秀听了直皱眉,市面上一斤上好的血燕才不过五十两,且一斤有几十盏。 二少奶奶拿来的就是普通官燕,朝露的价格至少翻了一倍。 寧明歌让身边的丫鬟拿了一两银子,交到朝露手上,“薛薇,这燕窝赏给你了,去喝了它!” 薛薇:“我?” 竟还有这等好事落在她头上? 薛薇轻车熟路地打开边上的橱柜,掏出一罐子桂蜜,狠狠挖了一大勺。 桂蜜给燕窝降了温,薛薇也不怕烫,一口將燕窝喝了下去。 寧明歌见状只觉得好笑,同时她问朝露:“燕窝的钱我给你了,红烧肘子你打算怎么赔?” 薛薇眼睛都亮了。 是啊! 朝露把红烧肘子打翻在地,凭什么不赔! 寧明歌:“来个人,帮朝露算算,这红烧肘子要赔多少钱?” 薛薇已经快速报价:“这肘子是特意挑的后腿肘子,要价八十文钱,加上桂皮八角这样的香料,至少一百文钱!” 李秀秀一把捂住女儿的嘴,不让她继续得罪人。 李秀秀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大厨房有大厨房的规矩,点菜都按採买价格。这红烧肘子採买价就八十文。” 薛薇想要挣脱母亲的控制。 凭什么燕窝朝露说什么价就什么价? 我的红烧肘子!葳蕤轩这么多人等著吃呢! 寧明歌:“朝露?” 朝露支支吾吾的:“明日…今日我没带荷包…明日来赔。” 寧明歌:“行,明日记得把钱交到李厨娘手里,还有你打翻的红烧肘子,是我葳蕤轩今日的开工宴主菜,那么多人都因为耽搁了。我要罚你。” 朝露:“我是二小姐屋里的丫鬟,大小姐你无权责罚。” 寧明歌:“你有两错。一,这里是国公府,你应当喊我一声大少奶奶。 二,你今晚因为一碗燕窝大闹厨房。我付了一两银子平息事端,是看在嘉善妹妹的面子上。 出了院子,丫鬟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身后的主人。 我和嘉善妹妹同气连枝,出嫁之前母亲曾有言,我们姐妹要相互督促,不能坏了寧家的家风与名声。 你有错,我该不该罚?” 朝露咬著唇,不敢还嘴。 寧明歌宣布:“你留在厨房,等今日葳蕤轩开工宴结束,两桌席面的盘子,由你来洗。” 朝露是寧嘉善身边的贴身丫鬟,她都多少年没有干过这种粗活了。 奈何寧明歌是主,她是仆。 大厨房里这么多双眼睛看著,朝露不敢不应。 最后寧明歌做主,又添了一道主菜,那剩下的一盘红烧肘子,就赏给大厨房的厨娘们。 在厨娘们的千恩万谢中,寧明歌、薛薇主僕二人大获全胜离开。 薛薇回到葳蕤轩,向眾人绘声绘色地学著大厨房发生的那一幕,一时间葳蕤轩士气高涨。 龚嬤嬤看著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像是打了胜仗,心里又一次讚嘆寧明歌的厉害。 大少奶奶不过去厨房绕了一圈,薛薇似乎就已经死心塌地被她收服了。 想到薛薇身后的老子娘,自此大少奶奶就算在大厨房插了一脚。 —— 朝露回去已经是深夜,寧嘉善早已睡下。 第二天因为梁怀之这个姑爷在场,朝露一时没找到机会诉苦。 寧嘉善看著今日送来的早饭,面露不喜。 往日她喜欢的红糕、小米红枣粥都没了,只有梁怀之喜欢的清粥配四叠小菜。 寧嘉善送走了梁怀之,这才撂了筷子,“厨房怎么回事?今日的早饭就这么敷衍?” 霞光声音如蚊:“大厨房说,国公爷早上定了鲜肉包子、国公夫人要喝养生茶。厨房忙不过来,菡萏院就只有这些了。” 寧嘉善:“什么!” 她昨日才得了管家权,大厨房今日不赶著巴结她,竟然还敢给她下马威? 这帮下人们是要造反吗? 第71章 寧嘉善再犯蠢,国公爷发怒 国公府主母院,外面的婆子来报,寧嘉善带著红参汤来侍疾。 徐慧笑著对身边的魏嬤嬤道:“你猜猜嘉善今日第几句话会提到大厨房。” 昨天晚上大厨房发生的一切,早就到了徐慧的耳朵里。 葳蕤轩进了新人,闹得风风雨雨。寧明歌看来是急了,竟想到办开工宴收买人心。 寧嘉善著急忙慌派人去厨房砸场子。 徐慧笑看著她们两姐妹斗法,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魏嬤嬤笑道:“老奴猜不出!” 徐慧:“我这两个儿媳妇,葳蕤轩那个是绵里针,菡萏院这个是炮仗筒。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把家交到她们手上!” 主僕说笑间,寧嘉善进了屋。 她认真向徐慧请安,问候了她的身体,婆媳寒暄一阵子,寧嘉善终於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寧嘉善:“母亲,昨日在大厨房发生了一件事,儿媳不知道该不该向你稟告。” 徐慧心知肚明,装傻道:“何事,你儘管说。” 寧嘉善开始滔滔不绝讲述昨日发生的事,不过她还不算傻,知道揪住那碗串味的燕窝做由头。 寧嘉善:“大厨房的厨娘们做事懒散,遇到一点蝇头小利就被收买了。我想藉此机会整顿一下厨房,还请母亲允许。” 寧嘉善这话徐慧听著其实並不舒心。 大厨房一直是她在料理,寧嘉善当著她的面挑刺,岂不是下她这个婆婆的脸。 但隨后徐慧看到寧嘉善一脸稚嫩,满脸都写著急切,觉得她蠢得令人发笑。 也就不再同她计较。 徐慧知道寧嘉善是衝著寧明歌去的。 这个时候她只要坐山观虎斗。 成了,收拾了寧明歌。 不成,到时候她跳出来各打五十大板,批评一下寧嘉善,顺便收回管家的权利。 反正她怎么都不吃亏。 想到这,徐慧脸上堆满笑容:“我们嘉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自然是一百个支持。你儘管放手去做!” 寧嘉善得了准信,后面的对话全是敷衍,徐慧看出她的心思飞到了大厨房,找了个理由放她走。 徐慧:“派人跟著嘉善,大厨房有了热闹,立马告诉我听。” 寧嘉善带著人气势汹汹衝进大厨房的时候,时间尚早。 外边的採买刚送来新鲜的食材,厨娘们正坐在厨房有条不紊地收拾。 有眼尖的厨娘第一个发现寧嘉善,带头问好:“二少奶奶早!” 厨娘们停下手中的活,全部站起来听寧嘉善训话。 寧嘉善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剐了一遍,问道:“谁是大厨房管事李秀秀?” 李秀秀沉著脸站了出来。 寧嘉善直截了当宣布:“你的管事工作被罢免了,今日开始调去灶上看火!” 大厨房里顿时譁然。 李管事就这么被下了?她家男人可是朱管家的得力助手,二少奶奶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寧嘉善继续宣布:“厨房的尤大娘子暂时统管大厨房。 还有,从今日起,荤素必须分开煮,像粉蒸肉、扣肉这样油腻的东西,不许和甜汤、滋补品一个灶。 切葱姜蒜这类大料,必须用单独的刀和砧板。 像昨日那碗燕窝的情况,再不许发生!” 寧嘉善特意在“燕窝”二字上加了重音。 这会大厨房上下都清楚了,李秀秀真的是因为昨晚那一碗燕窝被下了。 二少奶奶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大厨房。 直到寧嘉善离开厨房良久,厨娘们才敢开始压低声音议论。 眾人不断在尤大娘子身上打量,往日没看出来,尤大娘子竟然背地里和二少奶奶勾搭上了。 尤大娘子轻咳两声:“说什么小话,还不开始干活。马上厨房的大师傅们就要上工了。” 她紧张地望向曾经的厨房管事李秀秀,发现后者自觉地坐到烧火的位置上去,这才鬆了一口气。 与李秀秀要好地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叫你烧火,你就真的照办?” 李秀秀冷哼一声:“走著瞧,真以为这大厨房的伙头娘子那么好当?” 国公府的大厨房后厨,有两个正经出身的主厨,各自带著两个帮厨学徒,轮流掌勺。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宝塔肉,是乡味居主厨出身的霍师傅的拿手菜。 他一进后厨房就开始皱眉。 霍师傅:“怎么有外人在场,出去!” 霍师傅口中的外人,是尤大娘子。 尤大娘子:“霍师傅还不知道,今日国公府二少奶奶发话了,先前的李婆子被调走了,大厨房今后由我管事。” 霍师傅挥挥手,“我不管谁是管事,我做菜不能有外人在场,你先出去!” 厨师这一行,最怕就是有人偷师。李婆子丈夫是国公府採买,她自己又是厨房管事,家里不缺这点银两。犯不著干断人財路的缺德事。 面前的尤大娘子是谁、什么秉性,霍师傅可不熟悉! 后厨房的门一关,尤大娘子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回到大院子里,看到周围的厨娘都在偷笑。 尤大娘子:“看什么看,还不专心干活!” —— 徐慧院子里的小丫头提前来报信,“夫人,朱管家递来消息,老爷今日中午回来吃饭,下午还要赶著出城,让现在开始摆饭!” 国公爷白天在外面应酬居多,鲜少有回来的时候,徐慧迅速吩咐下去,让厨房开始摆饭。 国公爷一进门,就开始解释:“下午我要去城外的军营一趟,路过家里隨便对付两口。晚上朱军要来家里送点山货,你让人收拾桌像样的饭菜出来,我陪他喝一杯。” 朱军是朱管家的兄弟,也是国公爷的老部下,虽然早已解甲归田,但时不时会送点山货、特產来府上。 每回国公爷都会陪他小酌两杯,顺便回忆曾经驰骋沙场的日子。 徐慧:“晓得了,快坐下吃饭吧。” 碗筷备齐,先上了四个小炒,其中有国公爷喜欢的麻婆豆腐。 国公爷口味重,一勺子挖向那红油鲜辣的豆腐,吃了起来。 徐慧:“慢点吃,知道你今日回来吃饭,我又让厨房准备了一条清蒸鱖鱼。” 顺天附近水系並不发达,鱖鱼都要从几十里外的庄子上送来,今日国公爷也是赶巧了。 其实一条鱖鱼对於国公爷来说可有可无,他下午还要快马加鞭去城外,时间紧迫。 奈何妻子一片心意,他要只好放慢筷子,至少吃上一口再走。 可惜国公爷左等右等,碗里的饭都要凉了,这鱖鱼还没上来。 国公爷没了耐心,用麻婆豆腐往饭上一浇,胡乱对付著,“都说了下午去城外军营,我这都是公务! 非要准备什么鱖鱼,耽误事!” 徐慧:“老爷再等等,这鱼马上就来了。” 国公爷:“等什么等,军务十万火急,我等得起还是你等得起? 早知道路上喊老朱替我买两个椒麻饼吃!” 国公爷搁筷子准备出门,恰好与上鱼的丫鬟撞在一起。 他看见这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笑死人了,老子回家吃饭,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家你能当就当,不能当就换儿媳妇当。 还有,晚上我和朱军上外面吃去!” 徐慧被国公爷当著院子这么多丫鬟婆子呛声,脸上红一会白一会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待国公爷出了院子,徐慧大吼道:“今日厨房怎么回事,把人给我带来问话!” 第72章 新规被取消,明歌不战而胜 魏嬤嬤带著一帮丫鬟婆子,敲开大厨房的门。 烟雾繚绕的厨房中,厨娘们各自忙著手中的活,根本没发现魏嬤嬤几人站在门口。 魏嬤嬤扬声宣布:“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去主母院子集合!” 眾人被嚇了一跳,隨即有人认出魏嬤嬤是主母身边的管事,大厨房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魏嬤嬤的脸色不好,厨娘们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主母问话整个大厨房,多半是要问责了。 负责传菜的小丫鬟想到刚传上去的那条鱼,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尤大娘子站出来,套近乎地往魏嬤嬤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魏嬤嬤,主母这是有什么指示?” 魏嬤嬤居高临下地看了尤大娘子一眼,主母要收拾人,谁敢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触霉头。 荷包被她当著眾人面推了回来,尤大娘子捏著荷包,脸上訕訕的。 魏嬤嬤呵斥:“听话照办,哪那么多话!” 灶台下的火还在烧。主子们的饭菜已经上完了,现在正煮著国公府下人们的大锅饭。 厨娘们照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为难地看向曾经的厨娘管事娘子,刘秀秀。 李秀秀擦了擦手,身边商量道:“主子们的菜都已经上过了,下人们的大锅饭还没出,魏嬤嬤您看,要不留四个看火的婆子。” 魏嬤嬤认得李秀秀,厨房的管事娘子。 她的话有三分道理,且主母问话带几个负责人就够了,耽误了整个国公府的大锅饭,又会惹出一番是非。 魏嬤嬤:“行,就按你说的办。留四个看火的婆子。剩下所有人跟我去夫人那里復命。” 尤大娘子瞪著李秀秀,要她这个时候跳出来出风头! 一眾婆子丫鬟浩浩荡荡来到主母院子里,就见徐慧端坐在屋檐下,身边左右跟著两个丫鬟。 大厨房的一眾婆子、丫鬟平日里根本没有得见主母的机会,齐齐压低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魏嬤嬤上前交代道:“回稟主母,大厨房的厨娘、丫鬟除了四个看火婆子,尽数带到。” 徐慧:“厨房管事婆子,上前回话。” 尤大娘子心里已经在暗骂倒霉。 她才刚走马上任,怎么就遇到了主母问话。 且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下该如何应对? 纵使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浆糊,尤大娘子依旧上前,规规矩矩向徐慧行礼,“问夫人安,奴婢是厨房管事娘子尤芹芳。” 徐慧皱眉道:“我记得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姓李,她人在哪里,上前应答!” 李秀秀从队伍的最后挤上前来,“奴婢李秀秀,曾是大厨房的管事娘子。” 李秀秀一句曾是,让被晾在那的尤芹芳更加不自在。 徐慧:“说说看吧,今日厨房出了什么问题。” 徐慧这话问得刁钻,回答的人稍不注意就会跳进陷阱。 大厨房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若李秀秀回答不知,那她这个厨房管事就是玩忽职守。 若是李秀秀回答知道,是让主人们等到饭菜都凉了,那她就是无事生非、恶奴欺主。 李秀秀踌躇道:“奴婢猜想应当是今日二少奶奶实行的新策出了问题,不过奴婢今日已经被调去烧火了,具体大厨房出了什么问题,夫人可以问尤芹芳尤大娘子。” 李秀秀一番话里包含了不少信息。 徐慧:“魏嬤嬤,有没有那么一回事?” 魏嬤嬤点头道:“確有其事。” 她先前派人去厨房盯著,只是国公爷中午回来的突然,魏嬤嬤还没来得及向她匯报寧嘉善在厨房的最新举措。 从李秀秀刚才的回答看,寧嘉善做了两件事。 一是撤换了厨房管事。 二是实行了所谓新规。 今日大厨房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不知是与上述哪件事有关。 亦或者和两者都有关係。 徐慧眯著眼,盯著面前不卑不亢的李秀秀,以及一边正慌张失措的尤芹芳。 徐慧:“尤芹芳,你来回答。今日厨房到底怎么回事。” 尤芹芳在慌乱中开始口不择言:“我是今日被二少奶奶选中,接替了原来的管事李秀秀。厨房的一眾娘子们不服气,给我使绊子,这才耽误了主子们的正事。” 厨娘子中有嘴快的娘子道:“她撒谎,根本没有的事!” 徐慧一眼撇去,对方嚇得低头不敢再说话。 徐慧:“刚才插嘴的厨娘,你上前来说,我要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需要有人告诉我,今日厨房子嘉善去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婆子大著胆子回答道:“二少奶奶上午来厨房,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是撤了李秀秀管事娘子的位置,派她去烧火,尤芹芳上任。 二是宣布厨房新规矩。今后厨房荤素一律分开煮。为了防止串味,切过葱姜蒜的厨具、砧板都要分开用。 大厨房一共六口灶,因为二少奶奶的新规矩,全乱套的。 霍师傅今日的招牌宝塔肉,要上锅反覆蒸煮。依照原来的规矩,宝塔肉蒸三遍,同时可以蒸鱼、蛤蜊蒸蛋这类清淡口的菜。 现在全部不允许。 所有的菜都只能排队等著。 若按照二少奶奶定的规矩,大厨房至少还要再起四口灶。” 厨娘的回答让徐慧眉头紧锁。 大厨房的灶口岂是说添就能添的,那是进宅之前就定好的,位置摆放都是有定量与规矩的,岂可僭越。 面前的局面让徐慧有些头疼。 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支持寧嘉善,执行她所谓的新规。 这样的话厨房要大动干戈,至少会影响国公府上下吃饭半个月。 二是废弃寧嘉善的新规,让厨房回到原位。 徐慧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有了决断。 她盯著尤芹芳道:“好你个刁奴,竟敢推卸责任!来人,给我拖下去掌嘴二十!” 尤芹芳被魏嬤嬤带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大厨房一眾厨娘们期望地看著徐慧,她这个主母不好寒了眾人的心。 徐慧:“嘉善到底没有管家的经验,大厨房关係到国公府上下人的肚子,即便要实施新规,也要慢慢来,怎可一口吃个胖子。 李秀秀恢復厨房管事娘子的位置,今日负责蒸鱼的丫鬟,罚——” 徐慧本想罚俸半个月,隨即想到这事责任大头在寧嘉善,若罚得太重,容易在下人心中滋生不满。 “罚俸一百文。” 第73章 恶婆婆声名远播 寧嘉善正在享用她的午餐。 肥而不腻的宝塔肉,咸鲜辣滑的麻婆豆腐,送到她院子里的清蒸鱖鱼,虽没有送到主母院子里的大,却也十分鲜美。 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比寧家好太多。 加上厨房在她今日的整治之下,送来的饭菜格外用心,寧嘉善吃著只觉得顺心。 將大厨房管事换成自己人,这只是寧嘉善的第一步。 后面就轮到收拾寧明歌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准备狠狠掐住寧明歌院子里的伙食。 她要让整个国公府都看著,跟著寧明歌,三天饿九顿。 天天咸菜豆腐,看寧明歌还能如何收买人心。 朝露垮著脸,提著食盒回到院子里,第一时间被寧嘉善注意到。 寧嘉善:“怎么了?苦著脸,谁给你脸色看了?” 那日朝露被寧明歌压著,在大厨房洗了一个晚上的碗,寧嘉善第二天知道都气疯了。 贴身丫鬟与主子的荣辱是绑在一起的。 欺负朝露,就是在打她的脸。 朝露吞吞吐吐道:“二少奶奶,您先別生气,刚才奴婢去厨房领饭菜,大厨房的尤大娘子,好像被撤了!” 说完朝露后怕地看向寧嘉善,果然后者已经跳了起来。 寧嘉善:“撤了?被谁撤了?怎么撤的?” 朝露这边开始讲述来龙去脉:“听说是国公爷中午回来用饭,一道清蒸鱖鱼迟迟端不上来,最后国公爷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国公夫人叫大厨房的人问话,尤大娘子推卸责任,被人当眾揭穿。 最后国公夫人命人撤了她的职,还……还掌嘴二十。” 寧嘉善手里的筷子都掉了,“什么!” 尤大娘子推卸责任? 恐怕是大厨房的人联合起来摆了她一道吧! 国公夫人居然还命人掌嘴尤大娘子。 那二十个嘴巴子,打在尤大娘子身上,丟的却是她寧嘉善的脸。 她盯著朝露手里的食盒,上前一把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残羹冷炙。 菜心是蔫黄的,狮子头是不成型的碎渣子,摆明了大厨房在针对她。 寧嘉善气得有些胸闷,“好好好,大厨房现在反过来要踩在我头上了!” 朝露本准备上前去劝,没想到寧嘉善一反常態坐了下来。 她把面前的宝塔肉推向朝露:“这一盘菜你们拿去分了,再给每人添十文钱,算作补偿。” 换做以前,寧嘉善早就衝到大厨房,在里面闹个天翻地覆。 可惜经过上一世的蹉跎,寧嘉善也学乖了。 她好不容易从婆婆那里要来了管家权,怎可因小失大。 今日大厨房这一步棋她已经走错了,不能一错再错,她输不起。 —— 寧明歌坐在院子里,听著喜儿从外面打听来的最新消息。 她面前摆放了四菜一汤,是在李秀秀恢復管事身份后送来的,和先前尤大娘子定的菜並无区別。 咸菜豆瓣汤,没有肉沫的麻婆豆腐,碎狮子头,蔫黄的菜心。 国公府主人家的菜,一个没有。 这是大厨房递来的警告。 大厨房並不想介入大房、二房的斗爭。 李秀秀是个聪明人,看出寧明歌借著开工宴拿大厨房当枪使。 同时她也看出寧明歌背后无人撑腰,面前的四个菜就是警告她,再无下次。 喜儿比寧明歌更来火,“厨房怎么回事,这样的菜也敢递过来?” 梁靖离开顺天前特意交代,要喜儿看护好寧明歌,若是被他知道寧明歌每日就吃这些,回来还不把大厨房上下的皮都扒了? 寧明歌拿起筷子,面色如常地吃了起来,这些算什么,她以前在寧家吃得更差。 寧明歌宽慰道:“一顿饭菜而已,没什么。喜儿,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尤大娘子做了一顿饭的管事,丟了饭碗,掌嘴二十。 虽然寧嘉善脸上难看了些,但是並未伤筋动骨。 徐慧还是护著她的。 寧明歌要的可不止是这些。 寧嘉善手里的管家权怎么来的,就要怎么还回去。 寧明歌吩咐道:“梁靖离开顺天前,领回来的工匠好像一直养在家里。 在他回来之前,国公府的墙是砌不起来的。 最近院子里的伙食太差了,你领著他们去云来楼,订几桌席面,安抚一下他们,点一坛好酒,顺便向他们解释一下停工的原因。” 云来楼? 听说下午朱管家派人在那里定了酒席。 说是国公爷要和老战友敘旧。 大少奶奶这是要…… 喜儿:“是,奴婢这就去办!” —— 云来楼。 国公爷与朱军到场的时候,一楼大厅內正一片喧譁。 一群匠人打扮的人,正坐在大厅內吃饭閒聊,他们通红的脸上写满了醉意,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大。 其中一名工匠大声感慨:“咱们在国公府吃糠咽菜这么多天,终於也算吃上席面了。” 国公爷的脚步慢了三分。 王大军的酒糟鼻红得嚇人,他儼然混成这帮工匠里的头,“现在国公府婆媳斗法,咱们还要熬好一阵子呢。好在大少奶奶体恤我们,今日好酒好菜管够,大家敞开了吃。” 另一工匠表示:“我和厨房的王大娘子打听了,有人特意吩咐,葳蕤轩今后一个月,天天青菜豆腐。这有钱如国公爷家里,折磨媳妇的手段,和我们村里的恶婆婆没什么不同嘛!” 朱军身为国公爷下属几十年,自然通晓上司的想法,譬如现在的国公爷,正在盛怒中。 朱军:“我去喊人赶他们走!” 国公爷制止了朱军,他倒要听听看,这些匠人们还会说什么。 王大军:“其实依照梁大少爷本来的吩咐,我们就在国公府起一道墙,再造一个厨房,府里的活都结束了。 就凭我们的手艺,这点活很难吗? 偏偏梁大公子去外面办公差。 大少奶奶敢开口砌墙吗?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她这新妇还做不做人了?” 最后王大军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婆婆折磨媳妇,咱们匠人跟著顿顿吃青菜豆腐,这都叫什么事啊!” 梁国公双拳紧握。 是啊,婆媳斗法,闹得整个顺天城沸沸扬扬。 徐慧,她怎么不去皇榜贴个告示! 恶婆婆要立威了,大家看著点! 第74章 国公爷雷霆之怒,婆母挨骂 梁国公的马车回府。 门口的小廝要转身回去通报,却被朱管家拦住。 在朱管家的搀扶下,梁国公面若寒霜地下了车。 云来楼的那顿晚饭,梁国公终究没吃得下去。 他倒要看看,刚才工匠们的酒后閒谈,是不是真有其事! 带著目的,梁国公直奔大厨房而去,一路招呼通传的下人都被朱管家按下。 大厨房此刻灯火通明,十几个厨娘们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忙碌著,晚膳的时间就快到了。 很快厨房里传来高声提醒:“三个院子的菜都齐了,可以传菜了。” 梁国公借著暮色隱在院中,等的就是这一刻。 朱管家先他一步踏入厨房,李秀秀认出对方,惊讶地看著他身后身著华服的男子,心中大骇。 李秀秀结结巴巴道:“给国公爷请安。” 整个大厨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眾人停下手中的事情,全部向著国公府的男主人请安。 国公爷看不出神色,道:“我来看看今日晚膳吃些什么菜。” 李秀秀没想到中午主母才发落过,晚上国公爷又来了,回復道:“今晚不知道国公爷回府吃饭,主母就点了四个菜,分別是麻油拌马兰香乾、炒鸡腿蘑菇、银鱼胀蛋、云林鹅。” 国公爷点头道:“嗯,都是合夫人口味的菜。” 李秀秀这边偷偷向朱管家递去询问的眼神,对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李秀秀大感不妙。 国公爷上前,打开其中一个食盒,又问:“菡萏院和葳蕤轩也吃一样的?” 李秀秀见国公爷正巧打开的是菡萏院的食盒,硬著头皮答道:“是,三个院子都是一样的。” 可惜梁国公今日就是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他逐一掀开面前剩下的两个食盒。 其中一份只有水煎豆腐、酱王瓜、和一小块腐乳。 梁国公回头斜睨了李秀秀一眼,她马上跪下开始求饶:“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 梁国公没工夫和一个厨娘喊打喊杀的。 他指著剩下两份食盒吩咐道:“把这盒送到葳蕤轩去。” 说完也没让李秀秀起身,提著装有豆腐的食盒径直离开了后厨房。 李秀秀瘫软在地上,嘴里大呼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 徐慧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对魏嬤嬤吩咐道:“等下別忘记去厨房要一碗醒酒汤。” 每次国公爷在外应酬喝酒,徐慧都会亲自端上一碗醒酒汤,並且小意温柔地伺候他,绝不嫌弃、吵闹。 徐慧自认为这是他们夫妻二人这么多年恩爱如初的一点小秘诀。 国公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待他走近徐慧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著一个食盒。 徐慧以为是他在外应酬,替自己带了菜,娇嗔道:“怎么也不让朱管家帮忙提著,你一个大老爷们怎可干这些杂活。” 其实徐慧心里別提有多美。 梁国公神色古怪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脱口而出:“中午连一口鱼都吃不上,也是怕了。” 徐慧没想到国公爷还在计较这事,连忙解释道:“中午那是个意外。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给了嘉善这孩子一部分管家权。 哪知道这孩子这么不知轻重,还没熟悉府內事物,就在大厨房搞了个新政。 我已经料理过了,今日中午这样的乌龙,不会再有了。” 梁国公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重复道:“原来是乌龙,不会再有了,很好。” 徐慧听到国公爷不在纠结中午的事,招呼道:“快摆上碗筷,魏嬤嬤通知厨房上菜。” 身边的丫鬟们开始布置碗筷,魏嬤嬤想要接过梁国公手中的食盒,被他按住了。 梁国公道:“你自己打开看。” 徐慧娇嗔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弄这一套呢!” 说笑著打开食盒。 徐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食盒里面,怎么是一盘豆腐,还有两个咸菜! 徐慧皱眉道:“国公爷可是拿错食盒了?这里面都是下人吃的菜。” 一句下人吃的菜,將梁国公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再次挑了起来。 梁国公阴阳怪气道:“哦?那是我拿错了。这菜本来是要送去葳蕤轩的!” 葳蕤轩三个字一出来,徐慧立马回味过来,国公爷这是来找麻烦的! 徐慧大呼道:“这帮大厨房的刁奴,整日踩低捧高,我这就去——” 梁国公:“够了!徐慧,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 刚才你口口声声说了,已经整治过厨房,绝不会再犯! 那这是什么! 你管家多年,若没有你的暗示,大厨房那帮刁奴,就是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面对丈夫的怒目而视,徐慧真是百口莫辩,她真的没有! 梁国公显然不是那么想的,“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你刁难儿媳妇的名声都在顺天传开了。 现在提到贤妻良母,你徐慧排不上號。 提到顺天的恶婆婆,你是榜上有名!” 徐慧当场委屈得声泪俱下,“老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国公爷撒完火,坐下提筷子道:“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眼泪,吃饭!” 徐慧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丈夫这么呵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徐慧拿起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扔:“吃什么吃!谁还有心思吃饭!” 梁国公的筷子压在那一叠水煎豆腐上,“坐下吃饭,別逼我说第二遍!” 到底做了几十年夫妻,徐慧知道这次丈夫是真的动怒了。 她饮泣吞声地坐下,身边的魏嬤嬤小心递来一副新的筷子。 国公爷指著面前的水煎豆腐:“吃!” 徐慧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那豆腐一股煎过头的苦味,她直接吐了出来! 梁国公道:“若你今日把这一碟子豆腐吃完,我就当今日无事发生。” 徐慧勉强又吃了一口,“呕,魏嬤嬤,快递漱口水来!” 梁国公“哼”的一声,撂了筷子,拂袖而去! 徐慧看著丈夫离去的背影,抱著魏嬤嬤嚎啕大哭起来:“嬤嬤,你说他怎么那么狠心,我们夫妻几十年,竟为了一碟子豆腐,对我喊打喊杀。今后我在府里哪还有脸!” 徐慧不敢想,府上多少双丫鬟婆子的眼,看著梁国公带著那食盒从大厨房出来。 眾人在背后又会怎么非议她? 魏嬤嬤提醒道:“夫人,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若想要解除国公爷的误会,还要先查出这一碟子豆腐,到底是谁在搞鬼!” 徐慧擦乾眼泪,恶意横生道:“对,我绝不会轻饶!” 第75章 婆媳斗法,明歌大获全胜 葳蕤轩这边,暮色中来了一个稀客。 胖胖的朱管家亲自提著食盒赶到,因內外院有別,他恭敬地站在院外,道:“这是国公爷点名送到葳蕤轩的饭菜,饭后请大少奶奶移步东书房,国公爷有请。” 龚嬤嬤接过食盒,进去回话。 出来的时候往朱管家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问道:“我们大少奶奶想知道,国公爷因何事找?” 一个不轻不重的荷包,朱管家並不在意。但思及那日一掌被大少爷拍断的石榴树,朱管家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大少奶奶卖个好。 他解释道:“今日大少奶奶可有在云来楼请工匠们吃酒?那些匠人们酒后出言无状,议论国公府的事情,被老爷听到了。” 龚嬤嬤脸上露出后怕,她笑容都快维持不住,“多谢朱管家提点。” 说完匆匆回去復命。 朱管家完成国公爷交代的任务,回到东书房。 一进门,迎来国公爷的问话:“你去送饭的时候,葳蕤轩可有异常?” 朱管家思索一会,才答:“葳蕤轩对我的到来十分意外,还塞了银子向我打听。” 国公爷冷笑道:“你猜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请工匠吃酒、剋扣饭菜、云来楼。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梁国公信奉兵法,疑中生疑。 朱管家很清楚老爷的意思,他突然回府发难,是为了震慑府里的眾人。 夫人、两房新妇,都是老爷整治的对象。 主子问话,朱管家自然不会让话掉在地上,他答:“其实大少奶奶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 甚至她这个人本身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少爷的態度。 您与夫人真正在乎的人,也是大少爷。” 经过朱管家的提醒,梁国公想起在外公差的大儿子。 梁靖这小子,不声不响又闹了个大的。 他已经去打听过了,都察院的七品官,就这么给他混上了。 他这大儿子,省心又不省心。 省心在他自己有本事,回顺天以后到处都能吃上一口饭。 不省心的话—— 算了,不提也罢! 梁国公嘀咕道:“老朱,你说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这话像是在问朱管家,实则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朱管家知道国公爷是在懊悔那日在祠堂,为了承袭爵位一事,与大少爷撕破脸。 朱管家捧场道:“顺天城了,多少养出紈絝的贵族人家,都在羡慕老爷您呢!” 朱管家的这一句马屁,拍到了梁国公的心坎上,他面上还要说著:“你这张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书房外的小廝来报,寧明歌来了。 梁国公见了自己的大儿媳,第一句便问:“外面的传闻都听说了吗?” 寧明歌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刚才听朱管家提点,今后儿媳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一定看管好下人。” 梁国公又问:“养著那些匠人,是靖儿的意思? 哼,那小子还惦念著分府的事呢! 大儿媳妇,你身为靖儿的內人,也要劝劝他,做事不要那么偏激,容易走上歧路。” 歧路? 接受国公府的摆布,成为一个富贵閒人,让鳩占鹊巢的梁怀之骑在头上,就不是歧路了? 梁靖现在的態度,难道不是新婚第二日,你们带著梁氏族人逼的吗? 寧明歌沉默著不应。 儿媳妇的抗拒,梁国公丝毫未觉,继续道:“起墙的事情暂时作罢,你领著那些匠人们,先在葳蕤轩起个小灶。 靖儿不一定適应顺天的口味,你们夫妇今后也好便宜行事。 只是这开小厨房的前因后果,待靖儿回来也不必再提了。” 梁国公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日当著族老的面,允诺的起墙开门一事作废。 这些天葳蕤轩送来粗茶淡饭一事,他已经知道,並且作为补偿,允许寧明歌在院子里起一个小灶。 只是今后在梁靖面前,不许寧明歌再提及此事,影响他与国公府的感情。 寧明歌强忍著心中厌恶,乖巧答道:“是。公爹,只是还有一事希望您能批准,可否允许我出府?” 梁国公不善地看著寧明歌,他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梁国公:“靖儿不在家,你老是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寧明歌急忙解释:“那日夫君的公差来得突然,本来从石正溪那得来的这批工匠,夫君另有安排。 我只是想替他部署下去,不能影响后面运河开凿的大事。” 石正溪、工匠、运河开凿几个词触动了梁国公敏感的神经。 他急切发问:“靖儿什么时候和石家那小子这么好了? 那些工匠又是怎么来的,你仔细於我说说。” 寧明歌替梁靖解释道:“那日夫君去赌场,是石家公子邀约,说有正事要谈。他说和公爹您合作的生意有关,夫君这才去的富贵赌场,我相信他的人品,他不是那种混不吝的人。” 寧明歌站在一个妻子的立场上,替梁靖洗刷冤屈。 从梁国公的角度,听到的又是另一番话。 梁靖和石正溪那小子间有猫腻。 和国公府合作的生意? 石朝暉那老小子也没提前知会他一声! 梁国公轻咳一声掩饰尷尬:“那些工匠,真的是石正溪送给靖儿的?” 寧明歌解释道:“嗯,夫君说他是用臻园的消息换的。” 梁国公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梁靖这臭小子…这臭小子居然又跳过自己的老子! 他又被撇下了! 不行,他要去找石朝暉那老小子算帐! 梁国公后面隨便敷衍两句,就打发了寧明歌。 在回葳蕤轩的路上,寧明歌注意到东书房的方向,有几个人提著灯笼出门了。 寧明歌露出轻笑,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至此一役,她大获全胜。 徐慧的杀威棒最终打在了她身上,寧嘉善的管家权恐怕要掉了。 葳蕤轩得到国公爷亲口允诺,可以开一个小厨房。 而国公爷本人,徐氏的最大靠山,被寧明歌支开了。 国公爷与徐氏是夫妻,更是利益共同体。刚才国公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替徐氏堵住她的嘴。 今日国公爷看似替她主持公道,实则句句都是敲打。 徐氏已经视自己为眼中钉,寧明歌不想腹背受敌。 有运河开凿的大事吊著,这几日国公爷恐怕忙得没时间著家。 婆媳斗法还未结束,徐氏的助力,要先砍掉一些才是。 第76章 绝望,寧嘉善管家权掉了 主母院中,朱桂珍一进门,就听到徐慧低低的啜泣声。 徐慧:“桂珍,你来了。” 她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显然是哭了一夜。 朱桂珍做出一副关心状:“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国公府的小丫鬟一早就来传话,朱桂珍就知道这两天国公府不太平。 徐慧流著泪,把这两天国公府里的事情和自己的好姐妹说了。 徐慧:“我与老爷夫妻多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朱桂珍有些好笑,成婚二十多年的丈夫,对妻子还能有几分耐心? 自己又不是国公爷,这一套淒悽惨惨的眼泪,哭给谁看呢? 老国公爷夫妇走得早,徐慧没有正经伺候过几天婆婆,在国公府里称王称霸十几年,这次终於是吃瘪了。 只是寧明歌这丫头,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徐慧捏著国公府的管家权,又有嘉善那孩子从旁协助,在一起竟斗不过她那个小丫头片子。 她心里看著徐慧的笑话,面上还做出关心状,附和著:“男人都这样,你成婚这么久,难道还看不明白? 你这次输得不冤,让我分析给你听。 你这大媳妇,心思歹毒得厉害。不过就是婆婆调教调教儿媳,她非要闹得满城皆知,国公爷是怎么从外面听到府里的消息的,还不是她在背后搞鬼。” 徐慧听完这话连哭都忘了,朱桂珍这话在理。 朱桂珍继续道:“嘉善那孩子,也是个没用的。 从你这边得了管家权,本想著用她和寧明歌对打,管理区区一个大厨房,就弄成这个样子,还让你在国公爷面前丟了这么大的脸,该罚!” 朱桂珍这时候没有替寧嘉善说话。 她平日里能拿捏徐慧,凭的就是把徐慧当做自己人,若这个时候替寧嘉善说话,惹到徐慧逆反,只怕会事倍功半。 徐慧听了这话,只觉得朱桂珍字字句句都在替她考虑,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徐慧脱口而出:“那现在怎么办?” 朱桂珍替徐慧擦了擦眼泪,“你现在首先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这几日国公府两房媳妇打擂台,闹得府里风风雨雨,你这国公府女主人的病,也该好起来了。” —— 葳蕤轩那边接到主母院里的消息,徐慧养病结束,有请寧明歌去厅。 寧明歌在去厅的路上,遇见寧嘉善一行人。 对方见了寧明歌,仅用一个冷哼,算作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厅,徐慧整座厅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厅內站著內宅不同职责的管事娘子们。 一看就是徐慧有事要宣布。 徐慧脸色还算客气:“嘉善、明歌,你们来了。” 寧明歌、寧嘉善:“拜见母亲。” 徐慧:“入座吧。” 依照国公府嫡庶,寧明歌应该坐在徐慧下手位置。 寧嘉善快速上前一步,堵住寧明歌的前路,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徐慧身边。 寧明歌抬头看向徐慧,她对此置若罔闻,寧明歌只能在寧嘉善得意的目光中,退而求次。 徐慧见两个儿媳妇坐定,道:“在我养病这几日,国公府发生了许多事端。其中,最令人髮指的,就是国公府有下人恶奴欺主!” 徐慧的声音逐渐拔高,厅內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徐慧:“来人,把尤大娘子带上来!” 尤大娘子被一左一右两个粗壮婆子抬上来的。 她浑身被五大绑,就连嘴巴都被布条塞得死死的。 尤大娘子没法说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上来就向著徐慧磕头,一看就是在求饶。 她的头很快被磕出血,忽然她调转了头,向著寧嘉善的方向磕头,嘴里“呜呜”的,好像是在喊冤。 寧嘉善不自然地避过身子,不敢回视。 徐慧不动声色地看著这一切,继续宣布:“今日我喊內院各管事到场,就是要给大伙提个醒。 尤大娘子为了中饱私囊,剋扣主子的伙食,这是在背主!” 整个厅內站著大大小小十几个管事娘子,此刻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她们看著满头是血跪在地上的尤大娘子,不免內心戚戚。 能当上管事娘子的,都不会是傻子。 尤大娘子跪在这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她站队二少奶奶,帮助剋扣葳蕤轩的伙食。 大房、二房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鬼遭殃。 国公夫人今日处罚尤大娘子,也不是在替大少奶奶撑腰,而是要警告在场的管事娘子们。 两位少奶奶斗得再狠,国公府现在的女主人,依旧只可能是堂上坐著的国公夫人! 徐慧道:“来人,把尤大娘子拖下去,杖责二十!” 杖责,是下人中除了发卖以外,最终的责罚了。 在场的眾人神情皆是一凛。 尤大娘子苦苦挣扎著,被人拖到院中,很快传来棍棒敲打在皮肉上的闷声。 寧嘉善这时也领会了婆婆的意思,尤大娘子的这顿打,是替她挨的。 每落下一棍子,寧嘉善的心就跟著一跳。 几棍子下去,尤大娘子口中塞得布掉了,她的呼嚎声传进屋內,“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背主,都是二少奶奶指使我做的!” 寧嘉善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解释道:“婆母,別听她瞎说,她真是为了免去责罚,胡乱攀咬!” 徐慧严厉的眼神直视著寧嘉善,直到寧嘉善差点坚持不住要迴避,才转头道:“都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胡乱攀咬,给我把嘴堵住,再加十棍!” 尤大娘子的嘴巴被人重新堵上,一声声闷棍传来,寧嘉善只觉得更加坐立难安。 她感觉厅內管事娘子们都在偷偷看她,徐慧刚才的眼神,也不像是相信她的解释。 上辈子那种窒息与绝望如潮水涌来。 寧嘉善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直到外面的刑罚结束,徐慧又继续宣布道:“从我生病这几日,也看出府里不少管理方面的问题。 我这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 这国公府终有一日是要交到你们小辈手中的。 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会將你们二人带在身边,亲自教你们管家。” 寧明歌抬头看向徐慧的方向,发现婆婆也在盯著她。 图穷匕见,寧明歌知道,自己躲清閒的日子到头了。 第77章 明歌掀桌,浑身舒坦爽了 寧嘉善一路都魂不守舍,几乎是被人搀扶著回了菡萏院。 她脑子里都是尤大娘子的哀嚎、徐慧自上而下的审视、还有厅內一眾管事娘子们神色古怪的目光。 往日里杀威棒打在寧明歌头上,她拍手叫好。 今天猛地挨了一棍,把她浑身的气焰都打消了。 朝露提醒道:“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寧嘉善顶著惨白的脸色迎上前去,“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梁怀之才从朱桂珍那边得了消息,知道自己的妻子这几天背著自己干了多少蠢事! 才得了一点管家权,就上躥下跳的,反倒被寧明歌抓住机会。 但看她煞白的脸色,到嘴边的指责又咽了下去,“婶婶一早从母亲那里回来,听她说了许多抱怨。” 寧嘉善想到前几天的爭吵,只能装傻:“抱怨,娘说了些什么?” 梁怀之扶住寧嘉善的双臂,让她坐在自己对面,“娘说了许多,说寧明歌狠毒,说你办事不力。辜负了她对你的期待。” 寧嘉善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梁怀之宽慰道:“这不怪你,你那庶姐心思深沉,娘和婶婶都不喜欢她。 嘉善你虽然做事莽撞,但是不失率真,娘更偏向你,不然也不会提前交一部分管家权给你。” 寧嘉善被梁怀之一点点哄好,情绪也没那么低落了,“真的吗?” 梁怀之心里生出不耐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先前他从未意识到,寧嘉善被寧家娇惯得太好,难堪大任。 到手的管家权,竟然被她那么快就搞砸弄丟了,还触怒的母亲。 蠢货,真是太蠢了! 他梁怀之的妻子,居然是这样一个草包! 若处在他妻子位置上的人是寧明歌—— 梁怀之打断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哄人的谎话脱口而出:“真的。所以婶婶特意联繫我,给了我一点提示。明日母亲带著你们学习管家,你们二人面前会有两份帐本,你只要选其中关於商铺的帐本。 记住不要选青河庄的帐本。 那是我母亲都头疼的地方。” 寧嘉善没想到,徐慧居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著他们去跳。 寧嘉善娇柔地抱住梁怀之撒娇道:“夫君,还好有你,不然我可怎么办呢!” ——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寧明歌就起了。 她看著空荡荡的院落,想到上次早起的时候,梁靖还在院子里晨练。 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地,何时能回来。 都察院一道的巡察御史,居然那么辛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適应。 寧明歌回过神,命人打了一盆冷水,洗过脸后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向著主母院子出发。 进了院子就看到寧嘉善亲昵地站在徐慧身边。 桌上摆著瘦肉粥和几个小菜,寧嘉善正熟稔地替徐慧布菜,显然这几天伺候婆婆的事情没少干。 寧明歌诧异地挑眉。 寧嘉善先前在家的时候,从未早起过,每次都睡到日上三竿。 亲生母亲周萍,只怕都没有享受过这一套贴心服侍。 为了梁怀之,寧嘉善当真是什么苦都肯吃。 寧嘉善笑著招呼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母亲都等你很久了。” 徐慧朝寧嘉善挥挥手,示意她停手,同时看著寧明歌道:“大儿媳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些天都是嘉善在伺候我,你身为长媳,又是嘉善的姐姐,也该替她分担一些。” 寧明歌似笑非笑地看著徐慧:“我是很想孝顺您,只怕嘉善和二弟不乐意,毕竟这晨昏定省换来的好处,可太多了。” 寧明歌毫无预兆地发难,让寧嘉善惊讶得合不拢嘴,徐慧更是被呛得气都接不上来。 她……她刚才说什么! 徐慧:“你! 你真是反了天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亏我还想把国公府的帐亲手交到你们二人手上。 你这不敬长辈的白眼狼!” 寧明歌捂嘴笑道:“婆母说笑了,您就是敢把这帐交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 那日夫君在那么多族老面前表態,绝不沾染国公府半分。 我身为她的妻子,又岂能让他变成出尔反尔的人。 昨日当著诸位管事的面,我不好拂了您的意。今日一早前来,就是想要回復婆母,教导儿媳管家是您的好意,只是这份好意,我们夫妇承受不起。” 徐慧捂住胸口,寧嘉善惊呼道:“婆母你没事吧!” 徐慧手指寧明歌,眼神恨不得吃了她,道:“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打!” 寧明歌大呼道:“殴打儿媳,攛掇儿子兄弟鬩墙,这样的罪婆母敢背吗?” 徐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寧明歌退后半步,做出痛心疾首道:“婆母,我和梁靖一再退让,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 那日梁靖在祠堂当著族老们的面,就差指天发誓,绝不染指国公府半分。 而您现在却要硬逼著我接下国公府的帐目,难道这里面有个惊天的窟窿,等著我去填?” 徐慧心虚的眼神,寧嘉善脸上的诧异,都提醒寧明歌,她蒙对了。 寧明歌就是在诈徐慧。 徐慧的心思全系在国公府后宅,这样的她偏偏太过於急切地想要把管家权利拋出去。 这里面一定有陷阱。 寧明歌不过顺著她的思路隨便延伸一下,便想到亏损帐目这一招。 拋出一个假帐本给寧明歌审查,查出问题便要寧明歌去解决,里面驳杂的人事关係、庞大的帐目和四面八方的阻力,会像一团泥藻淹没寧明歌。 查不出来,又可以说寧明歌弄虚作假,从中捞好处。 她已经厌烦了这样无聊的后宅游戏,徐慧自以为拋出管家权这样的肥肉,就可以引得她与寧嘉善像野狗一样撕咬。 做梦! 国公府看似一片团锦簇,在她和梁靖夫妇二人眼里,不过是些残羹冷炙。 她先前不发难,徐慧还以为她是什么泥人麵团子,可以隨意揉捏不成? 说完寧明歌不再理会屋內的徐慧、寧嘉善二人,转身离开。 回去路上她只觉得浑身舒坦。 终於理解了梁靖。 掀桌子这一招,是真爽啊! 第78章 派人砌墙,痛哭流涕大喊后悔? 徐慧瞪著寧明歌的背影,心中有著熊熊怒火在燃烧,却无处释放。 寧明歌就像一个刺蝟,满身都是刺,根本就无从下口。 寧嘉善双唇微张,没想到庶姐根本不讲孝道尊卑,这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隨即寧嘉善反应过来,这是个给寧明歌上眼药的好机会。 寧嘉善捏著嗓子道:“她在家就是这样子,目中无人且不懂礼数!” 徐慧骤然转头看向寧嘉善,怒骂道:“知道她在家就这个德行,你们寧家还想著姐妹同嫁,到底安的什么心?” 寧嘉善没想到徐慧会朝著自己发火,一时间愣在原地。 徐慧终於是找到宣泄的口子,继续不管不顾道:“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提出换亲,寧明歌那个祸害怎么会进我家门。” 寧嘉善心里恨透了徐慧这老妖婆! 前世苛待她,害她双十年华早早过世! 她自己在寧明歌那里受了气,居然还有脸朝自己发火! 寧明歌怎么不索性气死她! 寧嘉善不甘地低下头,压抑眼中的怒火,用桌上的粥转移话题:“婆母別被寧明歌那贱人坏了胃口,早饭还是要吃的!” 粥被徐慧一把推开:“吃什么吃!被那倒胃口的气死了,谁还有心思喝粥!” 滚烫的粥直接泼在寧嘉善的手上。 她尖叫著把手撒开,粥碗掉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徐慧怒声抱怨道:“做事笨手笨脚的,连一碗粥都端不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给我滚回菡萏院去!” 寧嘉善举著被烫伤的手,含恨离开。 终有一天,她会让徐慧把这一切都还回来。 徐慧看著又一个媳妇离开,恨恨道:“没一个省心的!” —— 寧明歌不敬婆母的消息在国公府长了脚,很快传到葳蕤轩里。 龚嬤嬤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怎么敢如此放肆! 龚嬤嬤拽著手中的帕子,一遍遍在下人院子里徘徊著,时不时向著院外张望,內心无比焦灼。 最终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向著主母院子方向走去。 魏嬤嬤刚伺候完徐慧用完早膳,回到屋里就见到了龚嬤嬤这老熟人。 魏嬤嬤:“老朋友,你怎么来了?” 龚嬤嬤脸上訕訕的:“大少奶奶早上真的——” 魏嬤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站起来去关门。 魏嬤嬤:“你小声些,现在大少奶奶这几个字在主母院子就是禁词,被夫人听到,只怕又要闹得风风雨雨。” 这下龚嬤嬤不用再问,也知道今早主母院中的传闻是真的。 魏嬤嬤关了门,招呼龚嬤嬤坐下,“用过早饭没?一起吃点?” 龚嬤嬤坐下,看著魏嬤嬤这边一碗荤粥还配上四个小菜,有些眼热。 毕竟葳蕤轩的管事嬤嬤再风光,也没有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有牌面。 国公府大厨房再剋扣伙食,也剋扣不到魏嬤嬤头上。 龚嬤嬤坐下,“老伙计,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想托你和夫人带个话,能不能把我调回到主母院子里。 毕竟当初我到大少奶奶身边,也是被二少奶奶乱点过去的。 现在二少奶奶的管家权都被收回去了,先前的安排自然也可以不作数了。” 说著龚嬤嬤往魏嬤嬤手里塞了一个结实的银元宝。 魏嬤嬤不动声色地看著手里的元宝,心里是极为得意的。 想当初她与龚嬤嬤同为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现在龚嬤嬤居然轮到龚嬤嬤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 真是世事无常啊! 魏嬤嬤收下元宝,也没答应,而是话题一转:“夫人派你到大少奶奶屋里,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 龚嬤嬤自然清楚夫人的意思,她是监督寧明歌的。 龚嬤嬤:“大少奶奶虽然面上横,其实根本没有底气。你想想她是有靠山,还是自己有实力,敢和夫人这样摆桌子? 她回去后害怕地躲在书房,就怕夫人反应过来,收拾她呢!” 魏嬤嬤来了兴趣:“哦?真有这事?” 龚嬤嬤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继续道:“你知道现在大少奶奶最怕什么吗?” 魏嬤嬤追问道:“最怕什么?” 龚嬤嬤:“我告诉你了,你一定不能忘记,去夫人那边替我递个话。” 魏嬤嬤:“这你放心!” 得了魏嬤嬤的允诺,龚嬤嬤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许久。 待龚嬤嬤离开,魏嬤嬤折返回徐慧那儿,“夫人,刚才龚嬤嬤来了。” 徐慧还陷在愤怒的情绪中,这才想起寧明歌身边,还有自己派过去的龚嬤嬤。 个没用的东西,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主人。 徐慧:“龚嬤嬤为何事来?” 魏嬤嬤道:“她在葳蕤轩吃了几天青菜豆腐,想起夫人的好,想回夫人身边。” 徐慧勃然大怒:“我派她去寧明歌身边,是为了享清福吗?这点苦都吃不了? 回我身边做什么? 我身边可不要这种没用的废物。” 魏嬤嬤內心狂喜,面上却坦白道:“她给奴婢塞了一个银元宝,想要奴婢替她说些好话。” 徐慧冷哼一声:“整个国公府上下都看得清楚,跟著我身边就有好日子过。 偏偏寧明歌那蠢货看不明白!” 魏嬤嬤三言两语彻底断了龚嬤嬤回夫人身边的路子。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曾经她和龚嬤嬤在夫人身边做管事嬤嬤,两人分庭抗礼。 现在没了龚嬤嬤,她就是夫人身边唯一的管事嬤嬤,地位也水涨船高。 魏嬤嬤见势献策:“刚才我从龚嬤嬤那打听到,大少奶奶其实並不像面上那样底气十足。 她心虚害怕得很。 一回葳蕤轩就躲在书房,就怕您反映过来去逮她。” 徐慧忽地从罗汉床上直起身来,“你说真的?” 魏嬤嬤继续道:“知道她也会害怕,奴婢这里倒是有一计可用。” 魏嬤嬤直接把龚嬤嬤提出的计策揽在自己头上。 徐慧:“你说!” 魏嬤嬤:“夫人您现在去把葳蕤轩的墙砌起来。” 徐慧:“这什么餿主意!我和老爷是决不可能同意靖儿分府的。” 魏嬤嬤解释道:“夫人您听我慢慢和您说。那日大少爷当著族老的面说了,只砌墙开门,不是分府。可若是您把墙砌了,不给大少奶奶开门呢?” 徐慧:“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 魏嬤嬤:“也就咱们国公府遇上您这样宽厚的主母,顺天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给妾室院子里砌一道高墙,让她们一辈子困在里面,每日头顶只能看见同一片天。 吃食什么一律从一口小窗递进去。” 徐慧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聚精会神听著。 魏嬤嬤道:“正好大少爷不在家,您趁著这机会把葳蕤轩堵住,装作要砌高墙,嚇唬嚇唬大少奶奶。 她本就害怕得瑟瑟发抖,若听说您要关她一辈子,还不嚇得立马来您院子跪地求饶。” 徐慧听著魏嬤嬤的描述,似乎已经可以想像寧明歌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后悔的样子了。 徐慧笑了,“好,现在就派人过去砌墙!” 第79章 你砌墙我开门,分府成了! 葳蕤轩。 寧明歌成婚后还是第一次踏进梁靖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里面的书並不多。 博古架上全身一些木头製作的小玩意。 寧明歌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都是些木马、刀剑。 寧明歌小时候都是玩沙包、绳这些,舞刀弄枪是男孩子喜欢的。 这堆木头玩具里,寧明歌唯一玩过的就是“打不死”,也就是陀螺。 她一个人躲在书房无聊,抽著陀螺解闷。 书房外传来匆忙脚步声,寧明歌循声望去,喜儿踏进书房,正转身关门。 寧明歌压低声音问:“事情成了吗?” 喜儿满脸欣喜地点点头,“成了!夫人派来工匠来,来了四车墙砖,还有工人已经在备料拌砂浆了。” 龚嬤嬤从一开始就是她派去的。 龚嬤嬤不算被她收买,只是寧明歌给了她一枚银元宝,送她离开。 条件就是要在魏嬤嬤那里,旁敲侧击关於砌墙一事。 至於最后龚嬤嬤能不能顺利离开葳蕤轩,就要看她本事了。 那日国公爷一番话,已经彻底断了大房自己砌墙改门的路子。 墙,寧明歌是一定要砌的! 她不能砌。 没说国公府主母不能砌墙。 龚嬤嬤那番话,就是一个烟雾弹。只等著徐慧上鉤罢了。 寧明歌面前的陀螺要“死”了,她顺手一抽,继续问道:“院子里呢?自龚嬤嬤离开后,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寧嘉善那日往葳蕤轩塞了六个丫鬟,当天走了两个,还有两个暂时安分了。 剩下的王春妮、周秀秀二人,寧明歌一直派人盯著,两人做事不好不坏,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別。 寧嘉善带来的人,没什么特別,才最特別。 喜儿:“刚才龚嬤嬤离开后,周秀秀紧跟其后出了院子。我进院子寻人,王春妮帮著周秀秀遮掩。” 寧明歌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是梁怀之或者朱桂珍的人。 龚嬤嬤的声音忽然从书房外传来,“大少奶奶,老奴可以进去服侍吗?” 寧明歌意外地与喜儿对视一眼。 喜儿转身给龚嬤嬤开了门。 龚嬤嬤开门见山道:“老奴刚才去主母院子里一趟,见了魏嬤嬤,主母那边已经派人来,要封了葳蕤轩,只是那都是嚇唬人的。 夫人害怕国公爷回来责骂,因此只准备砌三面墙。” 寧明歌盯著龚嬤嬤不说话,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龚嬤嬤长长地嘆了口气,“大少奶奶,奴婢为何会到您身边,想必您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夫人那边,完不成她交代的事,奴婢是彻底回不去了。 加上魏嬤嬤现在在主母院子一家独大,也绝不会放任奴婢回去。 奴婢索性准备同您一路走到底了!” 寧明歌的手段、脾气龚嬤嬤看在眼里,夫人未必能斗得过她。 大少奶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借著大夫人的脾气,把墙立起来了。 葳蕤轩的墙能立起来,龚嬤嬤相信寧明歌就能有办法让它不被推倒。 龚嬤嬤深知內宅大院,墙头草是活不久的。 她今后死心塌地跟著寧明歌,再怎么样也是一个院的管家嬤嬤。 大少爷又能凭自己本事进都察院,大房一脉的运势不差。 龚嬤嬤决定赌一把! 龚嬤嬤的倒戈来得突然,她又刚从主母院子回来,让寧明歌不得不提防。 寧明歌:“龚嬤嬤如此坦诚,那我倒是正好有事向嬤嬤请教,你曾在婆母院子待过,可清楚她手上有哪些產业?” 龚嬤嬤骇然看著寧明歌,她这儿媳妇实在大胆,竟敢打听婆婆的私產。 龚嬤嬤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夫人手边的私產,主要是一些庄子的產出,还有一些铺面。不知道大少奶奶您想了解哪些?” 寧明歌:“顺天码头正在筹建,现在外面可是一匠难求,婆母那些砌墙的工人,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龚嬤嬤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一个可能:“夫人手上有一个瓷器铺子、一个漆器铺子,应该是从那边抽掉的工匠。” 拌糯米砂浆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只要有几个老工匠带著,很容易就上手了。 国公府占地巨大,每年的修缮费用都是一笔巨额的开销,徐慧手里养著一批工匠,也合情合理。 寧明歌看著面前已经完全“死”掉的陀螺,莫名想到自己的婆婆。 对付徐慧,就要学会抽陀螺。 把她忙得团团转,自然就没有心思盯著葳蕤轩了。 等她反应过来。 墙已立,门已开,后悔都已经晚了。 寧明歌提笔,依著梁靖的口气写了一封信给梁靖的舅舅孙旭。 她一点也不担心被拆穿。 整个书房没有留下樑靖的只字片语,顺天城估计没有几个人见过梁靖的亲笔。 寧明歌隨便临摹了几遍梁靖先前递给她的字条,有个七八分相似便开始提笔。 书信上的內容也十分简单。 大意是:舅舅,起来赚钱了! 寧明歌將信交给喜儿:“这信你派人送到舅老爷府上,就说是梁靖从都察院得了新的消息,快马加鞭送给他的。若是舅老爷问起来,就说国公爷不在府上,我这边一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隨后寧明歌喊来丹桂,命人整理了几份水云轩那边的水產。 粉嫩的菱角、时鲜的茭菰等。 送到长公主以及先前在近郊马场赠过首饰的贵妇们府上,算是梁靖、寧明歌夫妇的一点心意。 葳蕤轩隨著寧明歌的指令一点点清晰,整个院子开始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工匠们准备多时的糯米砂浆也终於好了。 两边的高墙像敌人的包围圈,渐渐向著中间收拢。 葳蕤轩的入口一点点收窄,高墙之下,能看见的风景不多了。 魏嬤嬤站在葳蕤轩门口不远处监督著,她受夫人的命令,在这边等著寧明歌出来求饶。 主母院子里,徐慧那边不断有小丫鬟跑腿,葳蕤轩一点一滴尽在掌握。 忽然一阵嘈杂声从葳蕤轩里发出。 王大军领著一队匠人自葳蕤轩而出,所有人带著工具傢伙。 和边上主母院子里的工匠们齐头並进,一起加快堵门的进度。 终於在葳蕤快要合上的时候,开好了一道门! 魏嬤嬤见状,知道坏了! 大少奶奶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龚嬤嬤:“快!快去稟报夫人,寧明歌擅自把门开好了!” 第80章 舅舅上门敲打,给梁靖改姓 徐慧院里的小丫鬟,带著坏消息前来,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徐慧眼神犀利:“葳蕤轩那边又弄出什么动静?说话!” 小丫鬟:“是…是大少奶奶那边,沿著你砌的墙,私自开了一道门!” 徐慧:“什么!” 她手中焦急扇动的团扇,代表著此刻徐慧混乱焦灼的內心。 小丫鬟还在不断描述著刚才的场景:“夫人派去的工匠,按照您的意思,只砌了两道墙,就在工人准备完工的时候,葳蕤轩衝出一群匠人,直接把门立起来了。 大少奶奶说…说…” 小丫鬟不断瞧著徐慧脸色,徐慧呵斥道:“再这么吞吞吐吐不会说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小丫鬟:“大少奶奶说,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怕咱们院里派去的工匠来不及收工,因此特来帮忙。夫人不用多谢!” 徐慧的怒气直衝天灵盖! 徐慧:“我还要谢谢她?我…我…” 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魏嬤嬤不是说,只要把墙砌了,寧明歌见状一定会嚇得出来跪地求饶吗? 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隨即她反应过来,若是国公爷回来,知道这墙是她砌起来的,肯定没她好果子吃! 徐慧:“快,让工匠们趁著砂浆没干透,把墙推了,现在就推!” 小丫鬟不敢说,魏嬤嬤在那边第一时间要推墙,人都已经被大少奶奶架起来了。 就在此刻,又一个婆子匆匆来到徐慧院子,递来消息:“夫人,长公主命人送来一筐早桃,说是送给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回礼。外面还有顺天好几个贵人,也同样送了东西来。” 徐慧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婆子:“回礼?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和长公主有了来往?” 徐慧接过礼单,都是顺天官家夫人送来的时鲜,还有两张请柬,上面邀约的对象不是徐慧,而是寧明歌! 岂有此理,寧明歌居然跳过她这个当家主母,私自给別的府上的妇人们送礼! 徐慧这边礼单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又接到小丫鬟来报,说舅老爷孙旭来了。 徐慧:“哥哥怎么这个时候上门?真是所有事情都堆到一块了!” 礼单、请柬的事情可以稍微放一放。 徐慧稍微拾掇了一下,来到前厅与哥哥会面。 孙旭坐在厅內,身边已经有丫鬟泡好了他喜欢的碧螺春。 徐慧一进门就表示:“国公爷这两日出门忙去了,哥哥若是来找他——” 孙旭抬手打断了徐慧,“我今日是特地来找你的。” 徐慧:“哥哥找我何事?” 一般的事情,孙旭都是通过嫂子邵芳容来递话。 莫非娘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孙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靖儿今日派人递给我的。” 徐慧疑惑地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上面全是关於顺天码头后续的部署与建议,她带著困惑发问:“你是要我把这信交给国公爷?” 孙旭端著茶,忽然岔开话题:“妹妹,这几日你都在府上忙什么呢?” 徐慧忽然感觉一阵心虚:“家里添了两口人,这几日我才病好,忙著教导新妇学习规矩呢!” 孙旭“嗤”的一笑,“可有刁难靖儿的媳妇?” 徐慧一下子被问住了,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寧明歌都告状到你那里了?” 孙旭:“看你这样子,果然被我猜中了。” 徐慧:“哥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认为我是那刁难人的恶婆婆?” 孙旭:“我不熟悉靖儿的媳妇,但是我了解妹妹你。 两个儿媳进门,你不要摆谱、立威? 偏偏你那边刚动了寧明歌,这边靖儿就来信了,你说巧不巧?” 徐慧皱著眉,厌烦道:“我不过是教训个儿媳妇,用不著你们一个两个来上纲上线! 我算是看出来了,靖儿就是个白眼狼! 眼看著她媳妇欺到他娘头上,竟还帮她请外援,搬救兵! 哥哥,我还是你的亲妹妹吗?” 孙旭:“你当然是我的亲妹妹,靖儿也是我的亲外甥。 他可不是白眼狼。 这小子做事进退有度,一个人把我们几个老傢伙耍得团团转。 他人在外面,却已经可以把府里的动静打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用顺天码头的部署引我上门。 妹妹,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没人能拒绝別人对自己亲儿子的夸讚,徐慧也不例外。 刚才还黑著脸的徐慧,这时候又笑了,“那是。国公爷也说这孩子聪明,有能力,这不进都察院,都没让我和国公爷心思。” 孙旭话锋一转:“这么好的孩子,国公爷不要,你说给徐家怎么样?” 徐慧脸上的笑容瞬间隱去,“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孙旭道:“我今日就是为这事而来。” 徐慧盯著孙旭的脸,发现他不像是玩笑,“那怀之怎么办?” 孙旭露出无意识的轻笑:“梁怀之那孩子,背后有梁氏一族,国公爷也已经决定把国公府一脉交到他手上。靖儿已经提前出局了,那不如让他改姓徐!” 徐慧脸上露出尷尬神色,訕訕道:“哥哥,你还惦念著改姓一事呢?” 孙旭:“妹妹你女生外向,自然是偏向夫家的,但是外公的姓氏总要有传承人,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可是亲口答应过,要过继一个孩子给徐家的。 这事情,国公爷不会忘记了吧?” 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孙旭属於三代还宗。孙旭的外祖是本朝开朝元老,奈何只生了一个女儿。 最后没办法,招了个上门女婿。 朝廷形势风云万变,孙旭的外祖获罪那年,孙旭的父亲提出要给孩子们改姓,以避祸事。 外祖在世的时候,孙旭就已经改了姓氏。 而妹妹徐慧则继承了外公的姓。 在嫁入国公府前,老国公曾经允诺过,徐慧生下嫡子继承国公府,次子则可以跟著姓徐,也算为徐家一脉留下后人。 孙旭说完话,静静等著妹妹的回覆,徐慧则沉默著。 孙旭大概知道妹妹在犹豫什么。 她放不下养育了多年的梁怀之。 那是国公爷的儿子,勉强喊自己妹妹一声母亲。 梁靖才是与徐家、孙家有关的血脉。曾经孙旭对梁怀之好,那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现在梁靖回来了。 他方方面面又都是可造之材。 孙旭脑子可不像自己妹妹一样发昏,被外人喊了几声母亲就忘了血脉亲情。 梁靖,国公府养不熟,他孙旭愿意养! 外甥肖舅。 就算最后养出个白眼狼被反咬一口,孙旭也只会拍手叫好! 若能为徐家培养出一个虎狼一般的接班人,也不算辜负了外公的姓氏! 孙旭:“妹妹,表个態吧?” 第81章 想靖哥哥了,给他写信 表態? 徐慧现在心乱如麻,哪里能有什么態度! 哥哥的想法太片面了。 靖儿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子,怎可跟著姓了徐? 外公都去世那么多年了,哥哥自己也姓了孙,为何还惦记著改姓一事? 若她贸然答应了,等国公爷回来,自己该如何与他交代? 同时徐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更看重养在自己身边的梁怀之。 今日她一开口,孙家那么大的助力,可就全部推向靖儿手里,若被怀之知道了,会不会怪她偏心? 哥哥先前那么疼怀之,为何忽然变卦? 不行,她要替怀之把哥哥拉拢回来! 梁怀之的声音忽然从厅外传来,打断了徐慧接下来要说的话,“舅舅,原来是您来了。” 孙旭笑容和煦道:“怀之回来了?” 梁怀之入了厅堂,对孙旭先是一礼,“我没有打扰到母亲和舅舅吧?刚才我见前厅亮著灯,还以为是父亲回来的。” 徐慧莫名心虚,不敢看向梁怀之,画蛇添足道:“我和你舅舅也没说什么,怀之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怀之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刚才她和哥哥的对话,若是被怀之听去了,不知道这孩子会怎么想? 梁怀之见状眼底带著一丝狐疑。 舅舅和母亲,有事瞒著他! 梁怀之:“这几日跟著父亲在外面忙碌,想起好久没有来您这边说说话,母亲这几日和嘉善相处得如何? 她可还听您的话?” 人心若是偏了,看事情也会跟著偏颇起来。 一如此刻的孙旭。 他看著亲昵的母子二人,端著手中的碧螺春不说话。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在两个孩子下聘之日,自己还为了替怀之出头,抢走了靖儿的聘雁。 似乎就是从那一日开始,两个孩子开始走向不同的道路。 梁怀之躲在国公府的庇护下,由国公爷领著进入权势的边界,摸索著不得而入。 而眾人不看好的梁靖,一次次被国公府推开、排挤,却靠著自己摸爬滚打进了都察院,在顺天扎了根。 世家圈养的狼崽子,並不比路边谋生的野狗更狠厉。 徐家未来的接班人,还是靖儿更合適! 妹妹刚才没有表態,孙旭却明白了她的想法。她还是偏向梁怀之。 这样更好! 她的每一次偏心,都在把梁靖推向自己这边。 孙旭放下茶盏,笑道:“我和你母亲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梁怀之起身道:“舅舅我送送您!” 孙旭拒绝了,“多陪陪你母亲吧,顺天码头的机缘难得,母子亲情也不能疏忽了。” 梁怀之:“是,多谢舅舅提点。” 目送著孙旭离开,梁怀之又在徐慧身边聊了许久,话题一遍遍绕到刚才二人的对话,都被徐慧搪塞过去。 梁怀之的神色一点点变淡。 母亲对刚才的话题讳莫如深,只有一种可能。 舅舅和母亲正在议论与自己有关的话题,且不利於他! 梁怀之忍不住深思,难道舅舅是准备倒戈梁靖? 一定是这样! 梁怀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突然舅舅就上门来,和母亲说到这样的话题。 內宅、外院,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徐慧注意到梁怀之的失神,她同样在敷衍著:“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跟著你父亲在外奔波累了?” 梁怀之借坡下驴道:“在外面应酬多了,有些伤神。母亲,那我先告退回去休息了!” 梁怀之一回到院里,就遇到一脸倾诉欲的寧嘉善。 寧嘉善:“寧明歌今天一定是疯了,你昨日才提醒过我,母亲今日会把帐本给我们,谁知道寧明歌直接拍桌子走人,拒绝了母亲。” 梁怀之听完眉头大皱。 寧明歌居然不顾孝道礼法,她这是一点贤名都不要了? 梁怀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后面呢?” 寧嘉善注意到梁怀之言语中的冷淡,本想藉机告状,展示自己早晨被徐慧泼粥烫到的伤口。 可惜前面好几次在梁怀之这吃了瘪,她不敢。 寧嘉善声音渐渐走低:“后面母亲肯定生气了,带著工匠去葳蕤轩砌墙,说要把寧明歌关在里面。” 梁怀之忽然神色紧张地转首问:“院子封了没?” 寧明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难道不知道,葳蕤轩的墙一旦立起来,那就是把爹娘往自己这边推。 她疯了? 寧嘉善被他的態度嚇到,结结巴巴道:“立起来了,听说还开了道门!” 梁怀之听后先是雀跃,隨即又开始琢磨起来。 寧明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她和梁靖绝不可能放弃国公府的爵位,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戏? 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舅舅今日上门,到底与寧明歌有没有关係? 梁怀之疲惫的推开寧嘉善道:“我知道了,今晚我太累了,先去书房睡一晚。” 他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挽回舅舅? 寧明歌坚持分府的目的是什么? 娘今日迴避话题,是不是也在他和梁靖之间摇摆? 寧嘉善咬著唇,不甘地望著梁怀之离去的背影。 梁怀之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说! 她为怀之哥哥做了这么多牺牲,难道他都看不见吗? 他为何忽然冷落她? 睡书房?明天府里的人该怎么看她? —— 寧明歌不知道,自己用来分散婆婆注意力的信,在背后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今晚国公府中,至少有三个人辗转难眠。 当事人寧明歌此刻正在书房,提笔给梁靖写信。 她恶作剧地模仿了梁靖的字跡,想像著他看到信的那一刻,表情一定十分有意思。 她始终有些遗憾。 那日国公府眾人知道他都察院的身份后,那种错愕、茫然、嫉妒等等复杂的神色,梁靖没有亲眼目睹。 不过没关係,她可以写信以第三视角告诉他。 还有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葳蕤进了新人、大厨房的纷爭、寧嘉善才得了一日的管家权,还有葳蕤轩砌了新墙,门也开好了。 不知不觉中,薄薄的信纸上,写满了寧明歌的蝇头小字。 她將信纸费力地绑在信鸽脚上。 院子里空留鸽子扑腾振翅的声音。 寧明歌抬头看著窗外,不知道这时候的梁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第82章 何时归家?他也想明歌了 松江县,当地最大的酒楼。 梁靖一进去就被眾人迎进其中最大的包间,主宾是当地的乡绅周世寧。 他迅速站起,笑容和煦地上前道:“梁公子,终於把您盼来了!” 梁靖:“周老爷何必如此客气。” 周世寧:“快请梁公子入座!” 宾客入席,这场等候已久的席面终於可以开始了。 都察院自进入松江起,每日都能接到数十张邀请函,梁靖整日都流连在声乐场所。 一名穿著嫵媚轻盈的侍女上前来倒酒,梁靖正与身边的周世寧说话,酒不知道怎么的洒在了他身上。 侍女轻声討饶道:“公子恕罪,奴婢是不小心的!” 周世寧的谈话被打断,不满地皱眉。 梁靖无所谓地挥挥手,同周世寧说声抱歉,起身去隔壁更衣。 客房隔间的门一关,刚才那名侍女跪在梁靖面前,双手奉上都察院顺天那边递来的消息。 梁靖看著信笺上靛青的顏色,神色瞬间鬆弛。 那是梁靖情报网的专属顏色,这信笺的主人只可能是寧明歌。 他撑开捲成一条的信笺,首先入目的是熟悉的他本人的字体。 梁靖挑眉,从一些细微的笔触来看,仿写之人笔跡娟秀,少了梁靖笔锋中的锋芒。 梁靖几乎可以想到,寧明歌咬著笔头,一字字临摹他字跡的样子。 他的妻子,似乎与他开了个小小玩笑。 再看信上的內容。 寧明歌在信上费大量篇幅,描绘了自己离开顺天那日,梁国公眾人知道自己进了都察院的反应。 国公爷的懊恼,母亲的信息,梁怀之的故作平静等等。 梁靖原本並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听著寧明歌的描述,忽然觉得是多了那么几分意思。 他的妻子在自己离开后一天也没停下。 寧明歌还在信笺中不经意透露自己不敬长辈的事实,梁靖不但不觉得恼怒,甚至发现她格外可爱。 葳蕤轩的墙立起来了。 寧明歌问他,什么时候归家? 归家。 好陌生又亲昵的词。 房外走廊上,传来醉汉蹣跚的步子,周世寧的声音伴著敲门声响起:“梁公子?梁公子?” 梁靖收了信,换上紈絝的假面。待收拾了周世寧为首的松江一带豪强,他就可以归家了。 梁靖:“在这儿呢!” 周世寧狐疑地向室內望了一眼,见到梁靖身后的侍女,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调侃道:“梁公子何必如此心急,酒足饭饱之后,我自由別的安排。” 梁靖微微一笑,似是而非道:“我不留恋这些!” 周世寧露出“我懂你”的神色,道:“听闻梁公子家有娇妻,自然是坐怀不乱的。” 呸,大家都在一个欢场上玩,你在这里装什么装! 梁靖不动声色转换话题,“周老爷这么著急来找我,所谓何事?” 周世寧道:“我也是才知道,梁公子刚成婚,听说您娘子有著珍珠娘子的美誉。真是可惜了,没有在梁公子成婚前认识你,不然我这里还有一斛上等的南洋珍珠,用作嫁衣上的装饰,一定名动顺天。” 梁靖也来了劲,摆手道:“我娘子身上的嫁衣,那可是我搜罗了满城的珍珠凑出来的,你手里的珍珠,能比得过顺天城的那些?” 周世寧:“若是比什么奇工巧匠,松江县的手艺一定比不过顺天城,但是若比这南洋珍珠,我王某人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梁靖:“哦?我的妻子唯爱珍珠,若周老爷手里的东西真像您说的那样,还望您能割爱。” 周世寧看著梁靖眉眼中流露出的贪婪,心中满是轻视。 他早就打听清楚面前之人的背景。 梁靖,梁国公刚寻回的嫡子。 都察院顺天巡查御史,跟著长公主之子赵僉都南下,不过是世家子弟混资歷罢了。 梁靖和赵僉都不同,那位是真正在顺天长大的天之骄子。 梁靖流落在外多年,连个紈絝样子都是刚学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不,一斛珍珠就引得他心动了。 梁靖来松江的这几天,几乎成了所有官员乡绅的座上宾。 宴会、欢场他统统来者不拒,只要你准备的东西够分量,都察院的消息、顺天码头的一些联繫、官场上的动態,都可以在他这边买到。 周世寧今日是为了码头一事而来。 不过不是顺天码头。 而是运河贯通之后,松江这边码头的选址,周世寧希望能落在他手上现有的码头上。 一斛浑圆的珍珠被推到梁靖跟前,周世寧特意提前让人点亮了屋內的蜡烛。 烛火映照下,珍珠散发著柔和的光。 梁靖捏起一颗珍珠,放在灯下把玩著。 隨后他缓缓道:“码头的选址,要经过工部。我听说,当然只是听说——” 周世寧放慢呼吸,下意识靠近倾听。 梁靖:“周围全是农田不要,不能坏了当地的税收。 山地不要。 地势崎嶇、物资运不进去的险地同样不要。 据我所知,松江歷来都是鱼米之乡。能被周老爷看上的土地,应该都是肥田吧?” 周世坤大大鬆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工部选择选址標准有多严格。 周世坤解释道;“这个不难。朝廷工部下来的时候,我的码头附近,绝不会有一亩良田。” 再好的土地,荒个半年必然杂草重生,他甚至可以事先栽种一些桑树、灌木,用来欺骗朝廷。 梁靖明知他话中的意思,没有戳穿,只是將这一斛珍珠收入袖中。 今日这场宴席宾主尽兴,可以散场了。 梁靖喝得醉眼惺忪,被小廝扶上马车,一路送到他在松江的落脚处。 他摇摇晃晃推开房门。 有血腥味! 梁靖瞬间神志清醒,脚下却依旧装出醉酒的乱步。 在黑暗中东倒西歪地摸到了床,像是真的喝醉一般倒头就睡。 屋內仅剩下樑靖绵长的呼吸声。 良久后,樑上落下一个轻盈的身影,电光火石间梁靖抽出靴中匕首。 翻滚下蹲,扫腿扣手。 下一秒,匕首已经落在对方的脖颈上。 黑暗中传来赵元翰的低呼:“是我,是我赵元翰!” 第83章 受贿?国公爷不认梁靖了? 梁靖收了匕首,走到一边去点灯。 赵元翰摸著自己的脖子,痛感伴著黏腻的触感传来。 赵元翰:“嘶~你下手也太狠了。上来就要人命!” 梁靖冷哼道:“你应该庆幸,我认得你的声音。不然黑灯瞎火被我抹了脖子,死了也冤枉!” 赵元翰:“我这不是没地方去吗?都察院赵僉都遇山贼埋伏,生死不明!不躲你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屋內的灯被点亮,梁靖转身注意到赵元翰浑身是血。 赵元翰觉察到梁靖的目光,解释道:“没事,都是別人的血。 松江的知县是个狠人,带了整整五十人来围剿我,还好我这边早做了准备。 你倒是舒服,每日只要饮酒作乐就好了。” 他们这次南下,赵元翰在明,梁靖在暗。 梁靖发现他这国公府不受宠的嫡子身份格外好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元翰身上,他这个满身破绽的七品巡查,反倒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 赵元翰给脖子止了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收网?” 梁靖:“快了。你这不好收买的赵僉都失踪下落不明,我这个满是把柄的七品巡察御史很快就能派上用处了。 据周世寧说,五天之后有一批南洋不可多得的宝贝要到松江。等南洋的船一到,便可收网。” 经过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梁靖已经掌握了大量南方豪强的罪证。 私开海禁,改田为桑。 光是这两样重罪,便可以直接问罪。 赵元翰:“你猜是南洋的船先回来,还是状告你收受贿赂的罪证先到顺天?” 梁靖白了他一眼,自然是罪证先到。 不然松江这些人该如何拿捏他? 只是,不知道明歌会不会替他担心。 —— 如梁靖猜测的那样,他在松江的一举一动,被人快马加鞭送回了顺天。 石朝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仔仔细细看了密件好几遍,终於露出一丝轻笑。 还以为梁国公正捡了一个好儿子,没想到才入了都察院,就原形毕露了。 梁靖这毛头小子,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哪里抵御得了这江南富商们的衣炮弹? 早知道他是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他当初何必费心思让正溪与之交好。 顺天码头的机缘,不过是那小子走了狗屎运罢了! 石朝暉拿著密信,向著国公府而去。 一炷香之后,石朝暉已经坐在国公府的前厅,喝著热茶。 那封信传到梁国公手里,他微微发抖的手,昭示著梁国公此刻的心情。 他要派人把那个逆子杀了,决不能让他再回顺天,坏了国公府声誉! 梁国公被自己跳出的念头嚇到。 梁靖毕竟是他的儿子,他至少要给对方一次机会吧! 梁国公將手里的信团成一团,攥在掌心,转身对石朝暉道:“这封信,从松江发过来,有几个人看过?” 石朝暉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梁国公。 梁国公道:“你就当没看见吧,靖儿毕竟是我的儿子。” 石朝暉安慰道:“这些都是小事,吃拿卡要的,哪个顺天紈絝子弟没干过?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呈上去的。 只是现在松江那边捏著梁靖的把柄,后面梁靖在都察院,只怕也要帮他们做事才行。” 石朝暉这时候才发觉,梁靖这小子栽跟头栽得妙。 自此以后,顺天都察院,他们也可以插一脚了。 石朝暉拍拍老友的肩膀道:“有空把梁靖带在身边教导教导,至少让他知道点顺天城里做事的规矩。 像先前那样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情,长久下去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你不指望他承袭爵位,但至少要保证他不拖怀之的后腿,不是吗?” 梁国公当著石朝暉的面,不好发火。 心烦意乱下回屋,迎来徐慧的哭泣声,“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大儿媳真是要反了天了,她居然把葳蕤轩的门开好了。” 盛怒之下国公爷恨不得从没生下樑靖,回道:“开就开了,梁靖想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就让他去过。 我看他什么时候把自己脑袋弄掉了!” 梁国公夫妻二人到底是有些默契的,徐慧一听就知道是梁靖在外面惹事了。 徐慧大骇道:“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国公本想脱口而出,“都是你生的好儿子。” 奈何话到嘴边,想起梁靖从小並未长在二人身边,怀之那孩子被徐慧教养得很好。 梁国公:“那个孽障,隨他去吧,今后咱们就认怀之这一个儿子。” 国公府上下没有秘密,很快梁怀之同样收到了消息。 他没想到梁靖得意忘形到了如此地步,竟敢仗著都察院的身份在松江大捞特捞。 这次別说是国公府的爵位,梁靖能保住自己项上人头都难了。 长久以来笼罩在梁怀之头上的乌云散去。 他没想到自己不战而胜,贏得如此轻鬆! 他把这事当做笑话讲给寧嘉善听。 寧嘉善喜不自胜,才用过晚膳,就向著葳蕤轩而去。 看寧明歌的笑话,她是一刻都等不了! 葳蕤轩的门框已经固定,门还没有上好,寧嘉善进去並未碰到阻碍。 寧嘉善:“长姐——” 院子里传来寧嘉善带笑的声音,寧明歌放下筷子,疑惑地向外看去。 寧嘉善不请自来,绝不可能是好事。 她没听错的话,寧嘉善还用了“长姐”二字。 这两个字从寧嘉善嘴里说出来。 现在不是晚上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寧嘉善:“长姐,还有心思吃饭呢?” 寧明歌:“妹妹找我,所谓何事?” 寧嘉善脸上的表情夸张道:“长姐还不知道?姐夫在外面闯大祸了,说不定这次要掉脑袋了!” 寧明歌手中的筷子僵在那里,她问:“你说什么?” 寧嘉善脸上的幸灾乐祸根本藏不住,“你知道姐夫离开顺天去了哪? 他去松江替朝廷勘测运河码头的事情。 可惜——” 寧嘉善故意话说一半,她的目光不断在寧明歌脸上探寻著。 她最看不惯寧明歌平日里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知道她听说梁靖的事情,那脸上带著的假面,会不会碎掉? 寧嘉善:“他在松江大肆收受贿赂,已经被人检举到了顺天。 嘖嘖~长姐,你不会成寡妇吧?” 第84章 卖嫁妆救夫?这戏她演定了 面对寧嘉善的嘲讽,寧明歌放下筷子,篤定道:“他不会!” 寧嘉善脸上写满不屑,“长姐你身在內宅,消息不便。梁靖在松江县的丑事都传开了,刚才国公爷回来大发雷霆,你以为我在骗你?” 寧明歌:“梁靖他不会!” 寧明歌不相信,那个连国公府爵位都看不上的人,会成为搜刮民脂民膏的奸佞之徒。 寧嘉善“哼”的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梁靖有什么好,长姐当个宝一样!” 寧明歌反击道:“那妹妹为何又是如此在意夫君? 他与你好像没什么关係吧? 难为妹妹你,打听到梁靖可能要下狱的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你最该关心的,不是你的怀之哥哥吗?” 寧嘉善被她上下打量得有些心虚,嘴硬道:“我来看你的笑话,不行吗?” 寧明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妹妹为何对我有如此成见? 在寧家,你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嫡女,我从小都要看你脸色过活。 在梁家,你嫁的夫君更受公婆宠爱,在成婚第二日,就当著诸位族人的面,確定为承袭国公府的继承人。 妹妹你处处贏我一头,却为何如此忌惮我?” 寧嘉善被寧明歌的一番话,拉入前世最深层次的回忆里。 她对寧明歌的打压、忌惮,都是因为她害怕。 害怕重生后再一次回到前世的轨道上! 她强扭著换了亲,寧明歌站在她前世的位置上。 寧明歌过得越惨,她才能睡得越安稳。 寧嘉善收回思绪,幸灾乐祸地看著寧明歌道:“总之,你就好好待著吧!梁靖若是真的下狱,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前世梁靖並未进入都察院,因此寧嘉善也不知道他这一世的结局如何。 但梁靖获罪,寧明歌的下场,绝不会比自己更好。 这就够了! 寧嘉善肆意得像一阵狂风,带著坏消息而来,毁了寧明歌吃饭的胃口后,又拍拍屁股走了。 寧明歌看著她离去的背影,转身对龚嬤嬤吩咐道:“被她这么一闹,葳蕤轩只怕又是人心浮动,这几天要辛苦嬤嬤,把院子守好。” 龚嬤嬤见寧明歌並未泄了气,心也跟著落定,“是。” 饭后,寧明歌来到书房。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她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 寧明歌其实並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她抄了有小半卷经书,心才彻底静下来。 隨后重新铺上一张纸,提笔开始分析。 落笔写下:“梁靖在松江搜刮民脂民膏。” 梁靖他会吗? 他一个都察院七品小官,能捞到多少好处,能抵得上买官的那些钱? 他们夫妻掌握著顺天码头几百亩的土地,未来几年价值堪比金矿。 为了点蝇头小利,將受贿、贪污闹得人尽皆知,梁靖他傻吗? 他不傻。 那这么做背后一定另有目的。 寧明歌顺著这个思路延伸,只能想到逢场作戏! 都察院代天子督查百官,却要用演戏的方式迷惑对方,说明梁靖此行的凶险。 寧明歌在“松江”二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圈。 她尽力去搜寻前世相关的记忆,在纸上又写下“豪强”“都察院”“大案”三个词。 电光火石间,寧明歌想到了松江改稻为桑、私开海禁的大案。 顺天码头的消息比记忆中提前半年,那么曾轰动朝野的松江大案,没道理不能提前。 石家要倒霉了! 顺天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是松江大案在顺天的最大获利方,石朝暉背后有没有人,寧明歌不清楚。 但是前世松江大案是以石家倒台收尾的。 寧明歌自此搁笔,同时將面前的纸张顺手销毁了。 她已经大概猜测到梁靖目前的处境,结合前世记忆,他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寧明歌放鬆心神后,想到的第一件事。 她该怎么配合梁靖,装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顺便利用石家倒台的机会,大吃一口! 当年石家查抄出来的巨额財產,可是轰动了朝野上下。 那些充公的土地,最后都会流落到市场上。 机会,是要手里有钱才能抓住的! 寧明歌出了书房,召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开嫁妆箱子,把院里的丫鬟婆子喊上,我要彻夜清点嫁妆!” 丹桂见抬头看了看窗外,忍不住劝说:“小姐,现在天色已晚,何不等明日再清点。” 寧明歌:“召集人手,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上!” 刚才寧嘉善风风火火闯进来,梁靖在外犯错的消息闹得葳蕤轩人心惶惶,这边大少奶奶要点灯清点嫁妆! 薛薇一边提著灯,跟著丹桂几个贴身丫鬟后面,低声道:“我看二少奶奶的消息是真的,咱们大少奶奶连夜开始清理嫁妆,这是要提前凑钱给大少爷打点关係呢!” 丹桂回过头,狠狠剜了一眼薛薇,她见状低下头,不再言语。 只是几个新来的丫鬟心思各异。 寧明歌明面上的嫁妆不多,值钱的东西也就装满六口大箱子。 这六口箱子依次放在院里,寧明歌吩咐:“打开吧!” 灯光下,六箱子洁白的珍珠狠狠震惊到了葳蕤轩的下人们。 即便她们有些人出身在富贵的国公府,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寧明歌带著点失落道:“这么些上好的珍珠,我还没把玩够呢,可惜了!” 喜儿出来劝道:“大少奶奶,万万没有到这一步呢!” 咱们主子,可是……可是…… 喜儿现在快要憋死了! 主子的身份她又不能明说,若是等梁靖回来,看到寧明歌把他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珍珠都卖了。 她肯定要挨板子了! 寧明歌制止了喜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夫君的前程更重要!” 她必须装出落魄、害怕、惊慌失措。 甚至寧明歌已经做好了这些珍珠会被压价到市值的六七成的准备。 寧明歌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后面松江大案一结束,江南豪强手里这些年从南洋收来的珍珠流落到顺天。 珍珠的价格会一降再降! 寧明歌正愁找不到藉口出货。 为救丈夫,散尽家財的贤妻戏码,她寧明歌演定了! 第85章 国公爷不认儿子?舅舅捡便宜 昨晚连夜清点珍珠,寧明歌熬到丑时才睡。 今早天不亮,寧明歌准时爬起,顶著两个硕大的黑圆圈,出现在主母院外。 才过去一个晚上,寧明歌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浑身上下写著失魂落魄几个字。 徐慧坐在屋內,听到魏嬤嬤从院外递来的消息,只觉得好笑。 徐慧:“现在想起我这个婆婆来了,前几天上我这拍桌子的寧明歌,哪儿去了?” 昨日国公爷带回靖儿的消息,口口声声要她放弃靖儿。 徐慧为此和国公爷大吵一架! 她现在恨透了寧明歌。 都是这狐狸精!祸水!灾星! 若不是为了討寧明歌那个贱人欢心,靖儿会做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他们家怎么会娶进这么一个扫把星,她居然还有脸来! 寧嘉善没想到晨昏定省还有这样的好戏可以看。 亏得寧明歌昨天装模作样,自己都差点被她骗了。 她昨晚一定担惊受怕得没睡好,好想出去看她笑话。 寧嘉善下意识添油加醋道:“长姐心里也清楚,关键时刻也只有婆母能救大哥。 母亲最好晾晾她! 千万不能被长姐牵著鼻子走。 她用得上您的时候就腆著脸来求,用不上了立马翻脸拍桌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还有没有把您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徐慧白了寧嘉善一眼。 嘉善这孩子说话是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 院外,寧明歌毫无意外地吃了一个闭门羹。 魏嬤嬤站在院內的石榴树下,看著寧明歌的笑话,直到日上三竿,寧明歌坚持不住离开,她才幸灾乐祸地向徐慧稟报。 魏嬤嬤:“听葳蕤轩那边传来的消息,昨夜大少奶奶连夜清点了嫁妆,说要把珍珠都卖了,替大少爷疏通关係。 今早奴婢看她一脸憔悴的样子,恐怕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徐慧发出嗤笑。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么点风雨就嚇得要变卖嫁妆。 梁靖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子,她和老爷难道还真的会放任靖儿自生自灭? 嚇唬嚇唬她也好。 徐慧喜欢今日寧明歌这嚇坏的鵪鶉样! —— 从主母院子回来,寧明歌带著喜儿,悄悄出了院子,来到一处当铺。 喜儿极力劝说道:“大少奶奶,这些珍珠真的要卖吗? 大少爷那边,情况或许没那么坏呢?” 都察院右都御史查案,若梁靖真想保密,松江有关的消息一条也递不进顺天,喜儿猜这里面一定有別的原因。 偏偏她有苦难言,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寧明歌。 寧明歌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若不提前出手,待相公真的下狱,只怕外面的人踩低捧高,手里的东西更加不好出手。” 寧明歌本来就是做戏给外人看的,这些珍珠既能替梁靖侧面证实他的处境,又能换成银两某作他用。 一举两得的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寧明歌踏入当铺,將手里的珍珠递到柜檯,很快里面的伙计走出来,“这位夫人,您这是笔大买卖,请跟我到后堂。” 寧明歌由小廝领著,进入后堂,意外见到坐在里面的孙旭。 孙旭:“外甥媳妇,这里也没有外人,把围帽摘了吧!” 寧明歌僵在原地,她隨即想到,自己闹出个乌龙。 这里该不会是孙家开的典当行吧? 寧明歌摘了围帽,规规矩矩行礼道:“舅舅安好。” 孙旭頷首,敲了敲边上那一匣子珍珠,问:“这是什么意思?” 寧明歌硬著头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藉口道:“昨晚听国公爷说,夫君在松江犯了错,有可能会下狱,我准备提前把这些珍珠当了,到时候可替夫君打点一二。” 孙旭锐利的双眼上下审视著寧明歌。 她的动作太快、太果断了,不禁让人怀疑她真正的动机。 孙旭:“你继续说。” 寧明歌半真半假道:“我本就不爱这些珍珠首饰,梁靖搜罗这些,不过是想要替我出气。 这些珍珠从他那里得来,自然也该用在他身上。 现在他在松江的事情,乾坤未定。若消息传到顺天,我怕有心人落井下石,到时候这一匣子珍珠,连一半价格都卖不上。” 孙旭点点头。 顺天城里贵族圈子起起落落,梁靖当初水云轩的那块地,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寧明歌眼光还算长远。 孙旭问:“这些珍珠,你准备卖多少银两?” 寧明歌:“这里一匣子珍珠,是所有珍珠中成色最好的一批,我准备卖三万两银子!” 一斛拇指大小正圆无暇的珍珠,三万两不算贵。 孙旭对身边的当铺掌柜示意,对方很快拿来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孙旭將银票和珍珠一併推到寧明歌这边,“靖儿的情况还没有坏到这一步,就算他老子不出力,我这舅舅还没死呢! 这珍珠是那小子费劲巴拉凑出来的,你就好好收著。” 寧明歌意外地看著孙旭。 她没动,这三万两烫手。 她不准备要! 孙旭笑道:“怕什么?害怕我又站在梁怀之那边,对你们小夫妻下手?” 寧明歌假笑敷衍道:“舅舅误会了。” 孙旭也不恼,解释道:“下聘那日,我和你们夫妇二人都不熟悉,为怀之那孩子抢了你们夫妇的聘雁,是我这个舅舅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寧明歌尷尬地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孙旭一个长辈,居然会同她一个晚辈道歉,“舅舅后来赔了一株红珊瑚树给我们,早就扯平了。” 孙旭:“你们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今日你能为了靖儿,变卖自己的嫁妆。 见到你们夫妻一体,共同进退,舅舅我很高兴。 只是事情远没有糟糕到那一步,我会从中斡旋,確保靖儿能够全身而退。” 寧明歌没想到第一个对他们夫妻二人改观的,居然是孙旭。 不管他是真心或是假意,寧明歌都不会替梁靖做这个主拒绝对方的好意。 寧明歌:“多谢舅舅。只是若是走石家的关係,那大可不必——” 寧明歌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石家未来要倒台一事。 孙旭面露不屑道:“石家是站在怀之后面的,这次靖儿的事情在顺天能这么快传开,少不了石朝暉那老小子在里面攛掇。 我会想办法收拾他的。” 孙旭想要拉著梁靖改姓,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寧可和石家撕破脸,也要把梁靖挣过来。 待寧明歌走后,孙旭身边的掌柜不解:“老爷,您何必与她一个外甥媳妇如此客气,还屈尊同她道歉。” 孙旭:“寧明歌可是我那外甥的宝贝眼珠子,想要拉拢他,还要从寧明歌这边入手。” 夫妻本是同林鸟,寧明歌这次倒是表现不错。 至於他妹夫,梁国公那老东西! 居然有人把儿子往外推,就別怪他这个舅舅在后面捡便宜! 第86章 疯狗又从中作梗?明歌怎么办? 寧明歌离开当铺上了马车,喜儿本以为她们要回国公府,车內传来寧明歌的吩咐:“去城南的元丰茂当铺。” 珍珠捏在手里不会產生价值,况且寧明歌需要营造出自己落魄的窘境,替远在松江的梁靖打掩护。 刚才和梁靖舅舅的一番话,寧明歌並未放在心上。 求人不如求己。 寧明歌不会因为孙旭的三两句好话就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喜儿知道自己拗不过寧明歌。 大少奶奶今日是铁了心要把手里的珍珠变卖了。 马车晃晃悠悠开始加速,只是喜儿的警告从外面传来,“大少奶奶,有人跟著咱们的马车。” 寧明歌先开车窗帘,透过缝隙向后看去,见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不远不近缀在后面。 石正溪没想过寧明歌会发现自己。 他也根本不在乎。 他对坐在对面的梁怀之道:“马车往城南的方向,应该是去元丰茂当铺。 看来你舅舅还是偏心你的,至少寧明歌没从他手里骗到钱。” 梁怀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特意叫我来,就是做跟踪嫂子这么无聊的事情?” 石正溪解释道:“寧明歌还真是对梁靖死心塌地。梁靖昨日出事的消息才传到顺天,听说寧明歌连夜清点了自己的嫁妆箱子,要把当初梁靖替她搜刮来的珍珠卖了,替那小子疏通关係。 嘖嘖,真是鶼鰈情深啊! 几天前两人在我的富贵赌坊那么不给我面子,这次我要好好让她尝尝闭门羹的滋味。” 梁怀之盯著前面奔波的马车,有些出神。 消息昨日才到顺天,寧明歌今日就果断带著筹集的珍珠在外奔走。 寧明歌的行动力,比一般女子强上太多。 若易地而处,身陷囹圄的是他,嘉善能不能做到寧明歌这种地步? 只怕很难! 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寧家姐妹换亲,將寧明歌这样的助力推向梁靖! 石正溪见梁怀之不说话,劝说道:“你等下该不会心软吧?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寧明歌现在筹措的每一文钱,都有可能变成梁靖翻身的资本。 反正我今天是要让寧明歌颗粒无收。 我已经与顺天各家商行都打过招呼了,保证今天没有一家商行敢收她手里的珍珠。” 身为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儿子,石正溪在顺天商户那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石正溪继续道:“到时候梁靖从都察院翻身,再一次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你能忍?” 梁怀之当然不能! 梁怀之:“我知你好意,那就听你的。” 石正溪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再次掀开马车帘子,盯著前方寧明歌的马车,“等著看好戏吧!” 元丰茂当铺到了。 寧明歌带著围帽下了车。 只是待她拿出珍珠后,掌柜的连连摆手。 寧明歌:“掌柜的不再仔细看看,这箱子里全是上好的珍珠,颗颗无瑕,怎么会不收呢?” 寧明歌打开盒子,她注意到掌柜的视线黏在珍珠上,只是嘴上还是没有改变,为难道:“珍珠是上好的珍珠,只是我们东家说了,最近仓库珍珠积压,暂时不收了。” 仓库珍珠积压? 元丰茂的老板可真敢说! 当初梁靖为了凑齐寧明歌的珍珠嫁衣,用臻园入场券换珍珠,顺天市面上珍珠价格飞涨。 顺天城一等珍珠,小半都在寧明歌一人手里。剩下的大半全城的贵妇人们一起分。 元丰茂的东家手里能有多少珍珠? 看掌柜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今日远远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寧明歌想到一个人。 寧明歌用熟稔的语气,见怪不怪道:“不收珍珠这事,是石正溪公子交代的? 他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 昨日同我打赌输了面前这一盒珍珠,居然还不许我换成银两?” 掌柜的见面前的女子言之凿凿,想都没想就顺著她的话奉承道:“还真被姑娘猜中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要不和石公子私下再商量商量,把这珍珠兑还给他?” 寧明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不再拖延,转身出了门。 顺天当铺的路被石正溪彻底堵死了! 只要开门做生意的,没人会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作对。 寧明歌坐回到马车里,失神地把玩著面前的一盒珍珠。 手指在里面无意识搅动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有石正溪在背后捣乱,看来想要把这一盒珍珠出手,是有些难了。 石正溪看到寧明歌如预料中鎩羽而归,幸灾乐祸道:“看见没有?她今天就算跑断腿,这一盒子珍珠也卖不了一颗!” 前方寧明歌的马车再次起程,石正溪继续跟著,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向著城外驶去。 在土路顛簸了接近半个时辰后,寧明歌的马车驻足在金光寺山脚下。 寧明歌带著喜儿,一路沿著阶梯,向著金光寺大殿走去。 石正溪一边跟著,一边向梁怀之吐槽:“女人就是没意思。遇到一点事情就只会求神拜佛,哭哭啼啼的。” 石正溪嘴上这么说,脚下三步並作两步。 他可不想错过等下寧明歌痛哭流涕的好戏! 待二人来到大殿之时,寧明歌正在与一小沙弥对话。 很快她被请入內殿。 石正溪二人想要跟过去,却被小沙弥拦在殿外。 小沙弥:“这位香客,佛门清净地,不可擅自入內。” 石正溪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我们也是来上香的,这是给寺里添的香油钱。” 过了小沙弥这一关进了偏殿,石正溪却並未瞧见寧明歌的身影,“她怎么比兔子跑得还快,跑哪里去了?” 梁怀之盯著殿內无数点亮的长明灯,忽然反应过来,“我们被她发现了,寧明歌不是来上香的。” 石正溪:“你说什么?” 梁怀之:“金光寺的香火旺盛,但更有名的是它的长生库!” 佛门长生库,里面接受信徒的捐赠,也替一时难以周转的信徒提供类似典当服务。 金光寺长生库的规模,比一般典当行还要大。 它还不受五城兵马司管辖。 梁怀之:“寧明歌恐怕已经猜到背后是你在捣乱了。” 石正溪:“不可能吧?她有那么聪明?” 第87章 明歌白赚4万两,又爽了 偏殿內,寧明歌顺利见到了金光寺的库头。 金光寺常年在附近对贫苦人家施粥、布施,接济贫困或生病的平民。 寧明歌前世最困顿的那几年,曾得到金光寺的帮助。 在发跡之后,她常常来寺庙中添香油钱,和这里的师傅熟悉之后,认识了金光寺的库头,因此知道了金光寺的长生库。 寧明歌开门见山道:“我丈夫在外行走,遇到了难过的坎,需要钱財周转,想要向寺里寻求帮助,还请师傅帮帮忙!” 金光寺的库头法號常悟,他见面前的女香客衣著华丽,应当是出身富贵。 便没有细问她点名找自己一事。 想来是有认识的香客,口口相传知道了自己的法號。 常悟师傅:“香客可要想清楚,质库虽不比印子钱,但同顺天市面上的典当行一样,也要收取一定利息。” 长生库,系寺院集合香客捐赠的金钱,贷与他人生息,供养一代代的佛门三宝。 有些香客误以为长生库的抵押、质贷不收取费用,那都是误会。 寧明歌:“我是打听清楚才来的,自然是知道贵寺的规矩。” 常悟:“请问这位香客,你要质押何物?” 寧明歌打开面前捧著的盒子,露出里面一整箱的珍珠。 常悟作为金光寺的库头,自然擅长分辨东西的贵贱。 面前的这一盒珍珠,想必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品珍珠。 珍珠与硨磲同源,也可以算作佛门七宝。 这一盒子珍珠,用来供奉佛祖,乃上上佳品。 常悟这个时候少了几分僧人面目,拿出库头的圆滑样子,“香客不妨开个价吧!” 寧明歌:“这珍珠估价在三万两左右,我想从贵寺的长生库中挑选一样等价的物品。” 金光寺建寺两百余年,长生库中堆积了不少古玩字画,常有香客前来置换,寧明歌的要求在常悟看来自无不可。 常悟领著寧明歌来到长生库的院落中,遇到另一位僧人,领著石正溪、梁怀之两个熟人。 常悟招呼到:“监院师叔!” 监院:“常悟,我身后这两位,一位是梁国公家的公子,一位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家的石公子。他们二人对我寺长生库的东西感兴趣,今日特地前来挑选一两幅字画。” 监院是方丈的助手之一,往日里负责应付朝廷相关事宜。 常悟正对著石正溪二人行礼,石正溪却略过他对著寧明歌挤眉弄眼道:“好巧啊,在这里也能遇到。” 寧明歌脸色难看。 这石正溪真像是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常悟意外地看著双方。 隨即在眾人的目光中打开了金光寺的长生库,这里与一般当铺结构並无不同。 寧明歌將手上的珍珠推进柜檯,常悟坐在里面仔细检查珍珠的成色之后,转身进入后面的库房。 很快他捧著两个摞在一起的木箱子出来。 常悟:“这是一座高五寸的白玉佛像,与你的那一盒珍珠估价差不多。” 寧明歌盯著另一个箱子,显然对这一尊佛像並不满意。 常悟打开木箱子,里面是一尊破破烂烂的泥塑雕像,已经看不清五官,“这是我寺高僧玄德开光的佛像,在他圆寂之前,这尊佛像曾陪他度过几十年的时光。 若香客您要请一尊佛像,这一座更適合一些。” 石正溪悄悄拉过梁怀之,压低声音道:“搞了半天寧明歌还是搞得烧香拜佛那一套,和我娘一样!” 梁怀之不信寧明歌奔走几十里出城,就为了替梁靖烧香、拜佛、求平安。 她那一匣子珍珠,是用来替梁靖疏通关係的。 除非……面前的佛像比珍珠更有价值! 梁靖隨即想到,长公主是信佛之人。 赵元翰是长公主之子,也是梁靖的顶头上司! 寧明歌是要用这佛像,替梁靖疏通关係! 寧明歌胆子真大,竟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招。 梁怀之笑著开口道:“母亲这两天老说睡不好,我今日也是想请一尊佛像回去替她压惊,不知嫂嫂能否割爱?” 寧明歌当然不肯,“这是我了一匣子珍珠换来的。” 石正溪打量著二人的脸色,看出寧明歌眼底的焦急,加上樑怀之做事,从来有的放矢。 这佛像估计有猫腻! 石正溪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她那一匣子珍珠值多少钱?和尚你只管开口,我们给钱就是了。” 寧明歌向常悟道:“这佛像真的对我很重要,还请师傅有个先来后到。” 石正溪威胁道:“看来银票在这里说话没用,要我去外面把监院请来吗?” 常悟犹豫了一下,还是將那尊开光佛像递到梁怀之手里。 寧明歌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拿另一尊白玉佛像。 石正溪一只大手扣住木箱,笑道:“刚才怀之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没道理就他一个人当孝顺儿子,我娘近日也睡不好,高僧开光的佛像让给梁怀之也就罢了,这白玉佛像很中我心意。” 石正溪强硬地將一沓子银票塞到常悟手里,顺便搂过寧明歌的那一盒珍珠。 挑衅道:“好可惜,这一盒子珍珠,没有用武之地了!” 寧明歌:“你们別太仗势欺人!当心我回去稟告国公爷!” 石正溪笑得前仰后合:“你当我三岁小孩子,还怕你回去告状?” 寧明歌拿回属於自己的珍珠,恶狠狠道:“你给我等著吧!” 在石正溪看来,寧明歌就是狼狈败走。 她一路气急败坏上了马车,隨后低声对喜儿道:“石正溪、梁怀之他们没追上来吧?” 大概是篤定封死了寧明歌所有的退路,石正溪这次终於不再跟著。 寧明歌的马车却没有立马离开。 她在等人。 刚才入寺的小沙弥匆匆跑出来,塞给寧明歌一卷经书,“常悟师傅说,施主若心中有牵掛,不妨多为对方念经祈福。” 寧明歌坐回马车里,翻开小沙弥递来的经书。 里面是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库头给寧明歌的返利。 刚才在偏殿,寧明歌不仅和库头提起质押珍珠一事。 还和常悟做了一笔买卖。 她可以把金光寺高僧用过的任何物品,卖出三万高价。 事成之后,寧明歌要一万抽成! 石正溪他们喜欢抢东西? 那就抢著把亏吃了! 寧明歌搂著怀里的珍珠,觉得有些好笑。 兜兜转转在外面一天,一粒珍珠都没卖出去。 白得四万两,嘿嘿! 第88章 明歌下套,揪出奸细 寧明歌回到葳蕤轩,龚嬤嬤递来一个急迫的眼神,看似有话要说。 入了主屋,龚嬤嬤小心屏退侍奉的小丫鬟们,这才向寧明歌匯报导:“大少奶奶白天一出门,下人院的王春妮、周秀秀就前后脚出门了,直到快吃饭才回来。 这两个背主的丫鬟该如何发落,要不要命人把她们捆了?” 葳蕤轩现在人心浮动,龚嬤嬤的意思是借著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 寧明歌抬手,拒绝了龚嬤嬤的建议,“抓贼拿脏,没有证据不好定罪。这两个人我另有用处!” 白天当铺与金光寺的遭遇,给寧明歌一个灵感。 不管这两人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若想要对葳蕤轩不利,现下是最好的机会。 寧明歌准备请君入瓮。 利用这两个丫鬟,钓出幕后之人的同时,把梁靖落难这一齣戏演完。 —— 下人院子,周秀秀凑在豆大的灯光下缝著袜子,王春妮则细细劈著刺绣用的丝线。 两人看似老实嫻静,却用极低的声音密谋著:“大少爷半只脚已经跨进牢里了。你说我们是继续潜伏的葳蕤轩,还是找个机会回到主人身边?” 王春妮用小拇指耐心挑开一根细线,白了周秀秀一眼:“换做从前,咱们什么时候做过倒马桶、洗被褥这种粗活? 我这手糙的,摸绣线都勾丝了。” 周秀秀一听就懂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主人还是高估了大少爷,他一个猎户,哪里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 真是杀鸡用牛刀。” 王春妮笑道:“就你还牛刀!” 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周秀秀眼神一凛,两人双双闭嘴。 待丹桂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又恢復了往日老实、呆板的模样。 丹桂是带著任务来的,“周秀秀,这是大少奶奶今日出门换下来的衣服,你拿去洗了。 王春妮,吩咐你做的袜子,都做好了吗?” 王春妮拿出身后的一个小包袱,討好道:“丹桂姐姐,你要的袜子都在这里了。” 丹桂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吩咐道:“这两天再做两对护膝来。” 二人看得很清楚,洗衣服、做些缝补杂活,根本就是在防备她们。 这段时间两人也摸清楚寧明歌做事的习惯。 她这人行事小心,一旦有正事要做之前,都会提前支开二人。 目送著丹桂离开院子,周秀秀从面前缝补的筐子里抽出两根布带子,快速绑好左右手的宽袖。 两人来到墙角,双手正反相扣,王春妮借力托举,周秀秀踩著她的手一跃而上,轻鬆越上墙头,像一只灵活的猫消失在夜幕中。 很快,周秀秀翻墙跃入主屋,躲在寧明歌院中房顶上偷听。 屋內陆陆续续传来寧明歌的叮嘱声:“长公主……钱已经……准备好,明日出发……” 周秀秀趴在房顶上,直到寧明歌屋內的灯熄灭许久,这才离开。 寧明歌躺著床上,虽然闭著眼,脑子却十分清醒。 不知道刚才自己与丹桂那一番话,会不会真的被人听去,她会不会把那两个丫鬟想得太厉害了。 寧明歌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没开窗。 房门外传来喜儿的声音,寧明歌起身去开门,“怎么样,那两个丫鬟真的进了主屋院子?” 喜儿:“周秀秀翻身上了房顶,刚才您和丹桂的话,应该已经被她听去了。” 寧明歌心中骇然:“周秀秀身手那么厉害?” 那她大概猜到周秀秀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只有从小被视为国公府继承人的梁怀之,才有可能培养出周秀秀这样的丫鬟。 不,在成为丫鬟之前,她们应该是作为暗卫培养的。 喜儿看出寧明歌的担忧,宽慰道:“奴婢也学过一些拳脚,大少爷临走前也曾吩咐,要保护好大少奶奶。” 二少爷派来的那两个细作,根本不够看。 在入院第一天就被喜儿看出了破绽,甚至大少奶奶和龚嬤嬤都发现了她们的身份。 若不是大少爷千叮嚀万嘱咐不得暴露身份,周秀秀今晚翻墙而出的一瞬间,就被暗卫射杀了。 葳蕤轩的东厢房主人院子,连棵可以攀爬的树都没有。 大少爷临走前在院子里布下天罗地网,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今晚为了大少奶奶的计划,把周秀秀顺利放进屋里,暗卫都放了海了! —— 周秀秀得到的情报,三炷香之內被递到梁怀之手里。 柔和的灯光下,梁怀之看著情报的神情却格外肃杀。 他没想到,今日他和石正溪盯著寧明歌一整天,居然依旧被她凑齐了疏通关係的银两。 太狡猾了,这寧明歌和泥鰍一样,永远捏不住她! 她真的只是寧家不受宠的庶女,寧嘉善的姐姐? 为何她能屡屡替梁靖翻盘,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好? 寧嘉善这时端著夜宵从院中走来,梁怀之第一时间捏紧手中的情报,若无其事地塞到袖中。 梁怀之迎上去,接过妻子手中的夜宵,“这些小事让下人去做便是,你怎么还亲自上手。” 寧嘉善满眼柔情:“为怀之哥哥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梁怀之见寧嘉善端了两个碗,应该是想要留在书房,陪和他一起吃,他没有点破寧嘉善的小心思。 反而不动声色將话题转移到寧明歌身上:“今日我和正溪出门,在当铺遇见了大嫂,她好像在替大哥奔走筹钱。” 寧嘉善:“你说什么?梁靖犯的可是重罪,她还不死心?” 梁怀之试探道:“我看她手里好像有不少钱,她手里的珍珠当不出去,依旧凑出一笔巨款来,听说明日她准备去找长公主求情。” 寧嘉善手中的勺子重重落在碗里,“她什么时候对梁靖这么重视了? 成亲前她跟掉在钱眼里一样,什么挣钱捞什么。 我还以为寧明歌只在乎钱。” 梁怀之心也跟著一沉。 这么说寧明歌手里真有一笔不菲的私房。 万一梁靖真的借这笔钱翻身呢? 梁怀之急切道:“今日正溪有一点说得很对,梁靖既然铸成大错,我们不能给他翻身踩在我们头上的机会。” 寧嘉善笑了。 梁怀之素来表现出一副不爭不抢、淡泊名利的除尘公子模样。 只有经歷过前世的寧嘉善看得一清二楚,梁怀之胸怀里全是野心。 可那又怎样! 今生今世,她和怀之哥哥是站在一起的。 他的野心,铺就她寧嘉善走上国公府夫人的富贵之路。 寧嘉善道:“想要断梁靖的后路,只要把寧明歌的人和钱,困在府里就行。” 梁怀之意外地看著妻子:“愿闻其详。” 第89章 国公爷放弃救梁靖? 夜已经深了,梁怀之趁著父母入睡之前,赶到他们院子。 国公爷已经换上舒適常服。 徐慧看著儿子手里抱著的木匣子,问道:“怀之,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梁怀之恭敬作揖道:“父亲、母亲,白天我被正溪拉著去了城外的金光寺。 听闻正溪母亲这几日总是睡不好,他替伯母请了一尊金光寺开光的佛像镇宅。 我想著,虽然母亲睡眠一向安稳,但若哪天您与石家伯母碰在一起,说起此事。旁人的儿子替母请了佛像,我的母亲怎能没有。 儿子攀比的心起来,也请了一尊镇宅佛像。 想著入睡之前,送到父亲、母亲的院子里。” 徐慧被梁怀之的一番话哄得心怒放,怀之这孩子做事如此贴心,面子里子都顾及到了。 她嘴角带笑,嗔怪著:“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攀比!” 说著已经上手去接梁怀之递来的木盒。 梁怀之刻意送到一半又缩回手,打开木盒向父母炫耀著:“这可是金光寺开了光的佛像,母亲您一定喜欢。” 徐慧见木盒里是一尊面目不清的泥像,笑容一滯。 见多了金玉做的佛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起眼的泥像。 隨即徐慧安慰自己,只要是儿子送的,她都喜欢! 手里的佛像了梁怀之三万两,虽然目的是截断寧明歌替梁靖寻求的生路,但借献佛一事,梁怀之做得也顺手。 梁怀之特意解释:“这是金光寺的一位高僧生前常伴左右的佛像,每日对著他念佛诵经,比一般的金玉佛像更为灵验,母亲可別小瞧了它。” 一听是高僧日日开光的佛像,徐慧更加珍重,她小心接过木盒,生怕误触了里面的佛像。 梁怀之装作无意间道:“今日我在金光寺,遇到大嫂了。 她应该是去替大哥祈福的。” 徐慧和国公爷夫妇脸色双双一暗,前者是因为寧明歌,后者则是为了梁靖那不孝子。 梁怀之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听正溪说,今日大嫂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到处筹钱想要替大哥谋划。 病急乱投医,找了好几家当铺,想要把她手里的那些珍珠卖出去。 可惜她这一番动作太大,钱没筹到,外面关於大哥的传闻倒是闹得人尽皆知。” 国公爷神色微变,徐慧已经破口大骂道:“这搅家精!还嫌家里不够乱,竟敢出去乱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小儿子面前,国公爷还是要给寧明歌一些体面。 他用眼神警告髮妻闭嘴,隨即对梁怀之道:“这事情我知道了,明日我会交代你大嫂,不会让她继续在外面乱说。” 梁怀之看似替寧明歌解围道:“大嫂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哥,只是没想到他——” 话说一半,梁怀之看了看二老脸色,识相地闭嘴。 梁怀之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找了个理由顺势离开。 梁怀之前脚离开院子,后脚徐慧就又开始怒骂:“老爷你做什么?寧明歌那贱人到这个家里,就没有安生过一天,我现在就去命人掌嘴!” 国公爷:“够了!那是你的大儿媳妇,什么贱人,被下人听见了,你这婆婆还要不要做人了?” 徐慧手指自己,气急败坏道:“她做错事,怎么反倒是我不好做人?她都不怕没脸做人,我怕什么!” 国公爷一把压住她的手指,宽慰道:“你就消停一会吧。总之我会交代大儿媳妇,不必为了那畜生再奔波了。” 徐慧讶异地盯著国公爷,抓住他的双臂,强迫丈夫直视自己的眼睛。 徐慧:“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靖儿的事情,你真的不准备再管了?” 国公爷拂袖道:“管?我怎么管?现在顺天城一半的人都该听说那小子做的蠢事! 好不容易入了都察院,不想著效力朝廷,居然敢明目张胆朝江南的乡绅富商伸手。 他是认为陛下眼瞎,还是都察院、锦衣卫这些都是吃乾饭的?” 徐慧这时候才明白,国公爷恐怕真的不想插手靖儿的事。 徐慧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哀婉哭求道:“可是,靖儿是我们的孩子。他才刚回到我的身边,老爷您真的要眼睁睁看著他下狱。 他会不会被判刑?” 梁国公:“你才反应过来?判刑是一定的,若是天子一怒,那是要掉脑袋的!” 徐慧的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她没想到靖儿的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徐慧:“老爷,您就真的不能出手帮帮靖儿吗?您贵为国公爷,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保不住?” 国公爷指著徐慧道:“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想我出手救他? 若他一出事就只想著等我去捞,不思悔改,今后只会变本加厉!” 都是老夫老妻了,此话一出徐慧当即鬆了一口气。 老爷这话的意思,就是能捞! 徐慧撒泼道:“我不管!现在放在面前就两条路。 一条是我明日就开始管教寧明歌,你去捞靖儿,回来我们夫妻二人上阵,管教他们一对小的。 还有一条路,你就放任寧明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面替靖儿奔波。是死是活全凭靖儿的运气!” 国公爷被妻子的態度气得不轻,“你……你……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就在徐慧以为丈夫真的要袖手旁观的时候,国公爷妥协道:“明日你去给大儿媳递个话,让她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再出去丟人现眼了。” 徐慧心中一喜,知道国公爷这是要替梁靖出头的意思。 徐慧:“是,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徐慧此刻喜不自胜。 丈夫到底是心软,加上要面子,不会放任寧明歌继续在外面奔走。 对徐慧来说,则是双贏。 既救了儿子,又可以光明正大收拾了寧明歌那个贱人! 徐慧心情不错,在灯下欣赏起怀之送来的佛像。 这金光寺高僧开光的佛像就是灵验。 这才刚到她手里,就替她解决了两个心头大患! 明日,她就要好好收拾寧明歌,压得她翻不了身! 第90章 婆母栽赃,明歌破局 清晨的朝露还未散去。 葳蕤轩后门的巷子口,停了一辆马车。 寧明歌为避人耳目,早早抱著一个匣子准备出门。 忽然朱管家带著两个家丁冲了出来,神色严峻地拦著马车前。 他盯著寧明歌手上的东西,联想到夫人的吩咐,內心唯有嘆息。 大少奶奶今日恐怕要受罪了! 朱管家道:“大少奶奶,夫人那边有请。” 寧明歌皱眉商量道:“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门,婆母那边回来我自会去交代,还请朱管家行个方便。” 说完就要登上马车,看架势是准备硬闯。 徐慧尖锐的声音从门內传来,“朱管家,和她废什么话,还不把寧明歌给我绑了!” 朱管家带著歉意道:“大少奶奶,跟我回府吧,不要让我为难。” 国公府內又衝出四个壮丁,眼看硬闯是行不通了。 寧明歌跟著朱管家回到院內,一路几乎是被婆子钳制著走,一行人来到徐慧的主母院中。 一同被带来的,还有寧明歌身边的丫鬟丹桂以及龚嬤嬤。 而寧明歌手中的匣子,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魏嬤嬤手上。 她將匣子打开,將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堂中正坐的徐慧。 魏嬤嬤:“回稟夫人,这里面是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寧明歌主动解释道:“婆母还请放我出门,我已经联繫好人,准备用这三万两替夫君疏通关係。” 徐慧勃然道:“闭嘴!我问你了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她的眼神厌恶地在寧明歌身上停留了一会,继续怒骂道:“若不是心虚,你解释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企图撒谎矇混过关。 我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你藉口替靖儿疏通关係,实则趁机敛財,將钱纳入自己名下,好趁机逃走是不是?” 寧明歌脸上一瞬间冷了下来。 她以为徐慧最多是想趁机敲打她。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恶毒。 夫家落难,席捲丈夫钱財逃跑,在本朝可是要获罪下狱的。 轻则打几十大板,重则黔面流放! 徐慧没想要她活! 寧明歌冷声道:“夫君落难,婆母非但不想办法营救,居然还剋扣我疏通关係的银两,你是要逼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来吧,相互乱扣帽子! 徐慧怒不可遏道:“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还敢口出狂言! 好,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把人证给我带上来!” 寧明歌回头,见到周秀秀迈著碎步,来到院中。 这一刻寧明歌明了。 这个死局是梁怀之借徐慧的手促成的。 梁靖的这个庶弟,真像是躲在角落里的毒蛇,杀人都不见血! 周秀秀对著徐慧行礼后,高声道:“奴婢要揭发大少奶奶! 昨日奴婢在院子里打扫,无意间听到大少奶奶和她的贴身丫鬟密谋。 大少奶奶说大少爷落难,她今后只怕在国公府再无出头之日,要另作打断。” 周秀秀三言两语,引得徐慧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靖儿对你那样好!” 寧明歌现在只想发笑! 好一个大声密谋! 这么容易辨別的一盆脏水倒在她头上,国公夫人居然轻易就相信了! 寧明歌:“婆母就听信周秀秀一家之言? 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儿媳?” 说完根本不给徐慧反应的时间,向著周秀秀髮问:“那好,我来问你,既然我和丹桂的密谋被你听到了,那我准备了多少银两?” 周秀秀看了一眼徐慧的方向,魏嬤嬤在边上偷偷伸出三根手指。 周秀秀道:“是三万两。大少奶奶您说要准备三万两!” 寧明歌:“你说谎!昨日丹桂根本没在我身边伺候,我身边从始至终只有喜儿一人!” 周秀秀没想到寧明歌是在这里等著她,不过她的反应很快,马上补充道:“奴婢是偷听的,只能听到房中大少奶奶的吩咐,並不清楚和您一起的是谁。” 徐慧和魏嬤嬤对视一眼,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寧明歌太狡猾了,差点被她逃脱了。 寧明歌解释道:“那我有没有说,那三万两拿去做什么?” 周秀秀有了先前的遭遇,不敢把话说死了,推脱道:“奴婢没听得清,大概是说要把银两换成土地,写在您的名下这些!” 寧明歌突兀的冷笑,打断了周秀秀继续说下去,“三万两,拋弃梁靖大难临头各自飞? 婆母说周秀秀这番话,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梁靖、看不起国公府?” 寧明歌自问自答道:“其实婆母您刚才有一点没说错,梁靖待我很好。 比你们所有人认为的,都还要更好! 龚嬤嬤,去我房里,把左边库房里的帐本拿来!” 龚嬤嬤抬头看了一眼旧主,发现徐慧没有制止,这才匆匆离去。 寧明歌继续道:“我让龚嬤嬤去拿的帐本,上面记录著梁靖送给我的所有珍珠,大的按颗计算,小的按斛算。 一錙一厘都计算在內,周秀秀你猜这些珍珠,价值多少个三万两?” 周秀秀一时语塞,隨即继续找补道:“大少爷送您的珍珠,老爷、夫人都看在眼里,您不好挪用。 拿著现银出去买土地,更不容易被发现。” 龚嬤嬤这时候已经抱著箱子喘著气回来了。 寧明歌高声吩咐道:“龚嬤嬤,帐本不用看了,把第二格的抽屉打开。” 龚嬤嬤照做,寧明歌从里面抽出一张票据,展开高举在眾人面前。 寧明歌:“看清楚了,这是一张李记木材坊的提货单,拿著这张凭证,可以去李记木材坊提五万根木材,顺天市场上昨日的原木价格是多少? 朱管家?” 朱管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戏份,他硬著头皮道:“一根成材的原木,价格在三两三钱。” 寧明歌:“所以这张单据,价值十六万五千两。顺天码头开凿在即,五万根木头放在外面只怕所有人都抢著要,我若真想拿钱走人,这价值十六万五千两的票据,又岂会锁在葳蕤轩的箱子里?” 寧明歌不屑地看著在场所有人,“周秀秀,还有你背后之人,都太看不起人了。 因为我是寧家的庶出! 因为梁靖先前的身份是一个猎户! 你们觉得我寧明歌没见过钱,三万两对我来说是一笔值得跑路的巨款! 居然用这么简陋的手法栽赃我? 我告诉你们,只要能换来夫君的平安。 別说区区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我也不在乎!” 第91章 梁靖归来,別怕有我 徐慧不耐烦道:“够了!没人想听你在这里炫耀!” 徐慧没想到儿子这么护著寧明歌。 成婚才几天,就將身家性命全部託付到寧明歌手上。 让寧明歌有了破局的资本,栽赃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寧明歌抬头看了眼恼羞成怒的婆婆。 这就喊停了? 她还没拿出水云轩价值万金的几百亩地契呢,真是可惜了! 寧明歌语气生硬道:“婆母可以將银票还给我了吗? 我现在要出门联繫能帮上夫君的关键人物,若婆婆还怕我携款潜逃,可以派朱管家和我一同前去!” “携款潜逃”几个字,寧明歌特意加了重音。 徐慧呵斥道:“你今日哪里都不许去!” 寧明歌不甘示弱道:“您是梁靖的母亲,就算你放弃了自己的亲儿子,我也不会放弃我的丈夫!” 现在轮到寧明歌反击了。 婆母也该尝尝被泼脏水的机会! 徐慧被寧明歌一句话挑起怒火,她音调上扬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靖儿是我生下的骨肉,难道我还会害他? 都怪你,昨天在外面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现在只怕整个顺天城的人都知道靖儿在外面做的丑事。 我放你出门,就是在害靖儿!” 丑事?那么说婆母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外面的传闻? 寧明歌没想到,梁靖的至亲居然一点都不懂他! 寧明歌不过和梁靖成婚几日,就能大概推测出梁靖的处境。 松江受贿一事多半是构陷或者是演戏,梁靖绝不是那种人! 徐慧这个当母亲的,听到梁靖在外面的流言,都不想著去印证一下,就一口咬定他是做了丑事? 寧明歌问:“婆母您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著?” 徐慧在昨日已经得了国公爷的允诺,心里有底,只是面上不肯流露半点。 今日不能打杀了寧明歌,她也决不能轻饶了她。 徐慧:“靖儿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若陛下真追究起来,可是要杀头的。 你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轻飘飘一句救人,就要我和国公爷费尽心力去捞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寧明歌这个时候看向徐慧的眼神有些古怪。 婆母她——真不像是一个当娘的! 寧明歌推己及人,若现在犯了弥天大罪的人是自己,姨娘就算散尽家財,捨命也会去救自己。 嫡母对寧嘉善亦是如此! 徐慧现在为了刁难她,居然连救亲儿子这样的大事都往后靠。 寧明歌很想扒开她的心称一称,梁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 徐慧见寧明歌愣在原地,只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你刚才大言不惭,说散尽家財也要救靖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魏嬤嬤命人將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抬上来。 寧明歌回头看去,前后四个粗使婆子,抬著两大缸的脏衣服进来。 徐慧笑道:“你一个內宅妇人,整日不想著安分守己。梁靖不在家,反倒天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国公爷、有男人们在外顶著! 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孝顺公婆、打理內务! 我看你在娘家的规矩没学好,今天借这个机会,好好重新学习一下家务。待靖儿归家,也能更好地服侍他!” 前世的时候,寧明歌见识过穷人家的婆婆怎么折磨儿媳妇。 无外乎就是大冬天最冷的时候,折腾儿媳妇去河边洗衣服。 大夏天最热的时候命她看火烧灶膛。 徐慧贵为国公夫人,折磨儿媳妇的手段,竟与那些穷人家的恶婆婆如出一辙。 见寧明歌不动,徐慧催促道:“怎么? 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为救靖儿不惜散尽家財,原来都只是空口说白话? 面前这两盆是整个院子里下人的衣服。 现在才辰时不到,若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把衣服洗完,我就去求国公爷,救靖儿出来!” 寧明歌没想到,徐慧作为一个母亲,救自己的儿子居然还要提条件。 她一庆幸梁靖並未真的身陷囹圄,二庆幸他人不在这里。 若这一幕被梁靖看去,他该有多难过? 寧明歌冷笑一声:“今日这衣服,谁爱洗谁洗!婆母想要用这来折辱我,做梦!” 她今日没有成功闯出门,就已经做好了与徐慧翻脸的准备,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喜儿会带著人闯进內宅。 徐慧敢做初一,寧明歌就敢做十五! 梁国公府到底是出了个恶婆婆,还是刁媳妇,今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 寧明歌安排的人没等到,身后先传来一声暴呵:“我看谁敢用这破东西来折辱我妻子!” 寧明歌惊讶地回头,看到梁靖熟悉的面孔。 他冷著脸,一脚將面前的脏衣服踢翻在地,木盆飞出老远,精准砸在先前为虎作倀的魏嬤嬤身上。 魏嬤嬤一声惨叫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见梁靖的力道之深。 朱管家已经第一时间躲在柱子后面,院子里面一片狼藉! 梁靖:“好,好得很!没想到我的妻子在国公府就是过的这种日子! 母亲,你这婆婆当得可真称职!”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徐慧没想到梁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已经彻底慌了神! 不知道刚才的对话,靖儿听去了多少? 徐慧看著儿子用仇人一样的眼神望著自己,心都要碎了。 她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都是误会!” 梁靖冷笑道:“误会? 母亲你倒是说说我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妻子。 误会你扣了她替我疏通关係的钱財,逼她给你院子的下人洗衣服? 还有什么误会,你倒是说呀?” 梁靖的字字句句,都像锋利的刀,在片片割著徐慧的肉。 他都听到了! 刚才所有的话,靖儿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徐慧白著脸,六神无主根本答不出一个字。 梁靖用骇人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对他妻子的暴行! 他搂过寧明歌,带著她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徐慧追著哭喊道:“靖儿,你別走,我都可以解释!” 梁靖脚步没有一丝停滯。 寧明歌的心怦怦跳得很快,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梁靖在都察院的事情都办完了? 一切都还顺利吗? 刚才婆母和她的对话,梁靖都听见了,他会不会很难过? 寧明歌:“你……还好吧?” 梁靖低头看著她。 眼前闪过的却是刚才她一个人站在母亲院子里。 她带著一腔孤勇,全心全意为他一人在抗爭著。 梁靖不答,反倒柔声安慰道:“別怕,我回来了。后面一切有我。” 第92章 国公爷怒骂婆母恶毒,哭著求原谅 身后不时传来徐慧低低的啜泣声,国公爷揉著眉心,不耐烦转身道:“哭哭哭,就你做的那些事,你还有脸哭。” 梁国公本来正在城外的军营巡视,若不是朱管家见势不妙派人来信,梁国公还不知道梁靖已经回来。 徐慧从他回来就开始哭,两个眼睛肿得跟桃核一样。 梁国公视而不见,还在细数她犯下的蠢事:“苛待儿媳,偏偏还被亲儿子看见。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徐慧狡辩道:“我真是冤枉死了!明明昨晚我和老爷您已经商量好了。您去外面打点靖儿的事情,我在家里管教寧明歌,现在怎么成了我一个人的错!” 国公爷:“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叮嘱好大儿媳妇,让她安心留在家里,靖儿的事情不用她掺和。 你是怎么做的? 派人堵门,抢了儿媳妇的嫁妆! 还要她洗什么衣服! 咱们国公府是吃不起还是用不起,要嫁进来的新媳妇去洗衣服?还是下人的衣服? 亏你想得出来! 徐慧,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毒!” 梁国公一声“恶毒”的指控击碎了徐慧的心防,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我恶毒?我只是想要寧明歌向我低一个头而已,我有什么错?” 似乎是找到了发泄口,徐慧愤怒道:“那寧明歌自从嫁到我们国公府,一件好事都没做过! 叫她侍疾她装病,还在背后攛掇靖儿分家。 甚至这次靖儿在松江犯错,只怕也是为了满足那贱人的虚荣心! 你知道她今日一下子拿出多少钱吗? 靖儿只差没有把心挖出来献给她。” 梁国公摇了摇头,失望道:“小夫妻感情好,作为父母更应该替他们高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国公想不明白,徐慧三番五次挑寧明歌的刺,是想得到什么? 徐慧垂眸不说话。 她不甘心! 她这个当娘的,都没有享受到儿子一丝一毫的回馈,寧明歌凭什么! 她和靖儿骨肉分离数十载,他们之间的母子亲情,难道比不上寧明歌一个外人? 梁国公愁眉紧锁道:“你这样,只会把靖儿越推越远!” 徐慧:“国公爷,你去帮我劝劝靖儿,替我向他解释清楚,今日的事情都只是一个误会!” 梁国公沉默了良久,一边是相处几十年的髮妻,一边是刚找回来的亲儿子。 最终他吐出一口绵长的嘆息。 梁国公妥协道:“你今日情绪起伏太大,需要臥床休养,我会劝靖儿来看看你的。” 徐慧眼前一亮,老爷的意思是让她装病? —— 国公爷出了院子,背著手向葳蕤轩的方向而去。 葳蕤轩这段时间变化很大。 梁国公看著新立起来的高墙,將往日清晰可见的葳蕤轩的光景彻底隔绝在內。 想到妻子口中关於大儿媳妇的桩桩件件,国公爷没来由生出厌烦来。 妻子虽然爱折腾,但是有一点没说错,这寧明歌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梁国公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求饶声。 周秀秀:“大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我是被人逼迫在做了偽证,奴婢也是身不得已啊!” 梁靖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落背主的周秀秀。 梁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鬆动,他比寧明歌更清楚周秀秀的底细。 她从六岁起就被梁怀之买下,从小作为死侍培养。 死侍,一旦启用,就是奔著杀人去的。 梁怀之,要借这次的机会,除掉寧明歌! 不可饶恕! 梁国公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小儿子从小就有著超脱常人的野心,並利用国公府的资源,暗自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人马。 梁靖挑衅地看了梁国公一眼,也该让他看看,自己乖巧懂事的小儿子的另一面了。 梁国公踏进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梁靖绷紧手中的弓弦,箭头直指对面的丫鬟。 身经百战的梁国公自然认得梁靖手里的弓,八十石的力量一箭足以要人性命! 这是杀人用的弓! 梁国公:“住手,你这是在干什么!” 身为死侍的周秀秀听力异於常人,刚才远远就已经分辨出国公爷的脚步声,她故意大声呼救道:“国公爷救命!” 说著向梁国公的方向跑去。 梁靖手中的箭离弦,“噌”的一声落在周秀秀鞋尖,堵住她的去路,警告道:“你再往前走一步,下一箭射中的就是你的眼睛!” 梁国公:“你个畜生,还不给我把弓放下! 我们国公府从来没有虐杀下人的习惯,到底是谁给了你底气,可以让你草菅人命?” 梁国公快步上前,收走梁靖身边的箭矢,周秀秀鬆了一口气,“国公爷,奴婢——” 梁靖的手像敏捷的蛇,快速缠上国公爷的手,避开他的管制,顺利从箭筒中再抽出一箭。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直指周秀秀的眉间! 就在梁国公以为周秀秀必死无疑的时候,她仓促狼狈地避开了要害,敏捷地滚到一旁的假山后面。 梁国公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立马发现周秀秀的异常。 这身手,只怕是细作! 梁靖讽刺道:“咱们国公府的守卫可真是森严,刺客都混到內院了,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靖的嘲笑,像一个耳光打在梁国公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秀秀知道自己暴露了,为了避免连累主人,她转身借力蹬上假山,就在她要翻墙而出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周秀秀被梁靖一箭射中,箭矢没入的恰巧正是她借力攀爬的右臂。 “嘶——” 周秀秀吃痛从墙上掉了下来,脖子上迎来侍卫冰冷的刀。 梁靖:“带她下去,仔细审问!” 第93章 发现梁怀之真面目?国公爷炸了 目睹一切的梁国公这才清楚,梁靖根本不是在虐杀下人,而是不知从哪里发现了周秀秀的身份,想要逼她露出破绽。梁靖上前几步,收起第一支落在地上的箭,吩咐道:“把墙上的血跡收拾乾净,不要嚇到大少奶奶。” 梁国公打量著自己的大儿子,从他刚才出箭的气势来看,这小子手上沾过不少血。 难道在松江,他还遇到了不少像这样的危险? 梁靖收拾完残局,这才主动搭理梁国公道:“父亲来我院子里,是有何事?” 梁国公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想到刚才他骂梁靖的那几句话。 糟糕,妻子明明是派他来说和的。 怎么好像一开始就把儿子得罪了! 梁国公尷尬地搓著手,不知道该如何与儿子寒暄。 寧明歌慌张地从里屋出来,“你没事吧,我怎么听下人说院子里见了血?” 梁靖没想到院子里的人如此多嘴,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寧明歌耳朵里。 梁靖哄骗正上下打量自己的寧明歌道:“没事,刚才我嚇唬那背主的丫鬟呢,失手擦破了对方一点皮,那丫鬟嚇晕过去了。 不信你问爹爹,是不是这样?” 梁国公平日里也喜欢报喜不报忧,父子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梁国公道:“是这样,我和靖儿有些话要说,大儿媳妇,你去给我们父子俩泡杯茶!” 寧明歌听懂了国公爷的言外之意,他们父子二人私下有话要说。 寧明歌:“是,我这就去!” 梁靖的目光贪恋地跟著寧明歌,隨即不满地盯著自己老爹,“父亲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他快马加鞭从松江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同明歌说上几句话呢! 梁国公其实是带著说和的心来的,不知怎么地对著儿子,话到嘴边就成了:“你个混帐东西,谁让你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弄得府里鸡犬不寧!” 梁靖:“怎么?我收拾葳蕤轩的下人,难道还要通知整个国公府不成?父亲你难道忘记了,葳蕤轩已经从国公府分出来了。” 梁国公听到梁靖这番话,气不打一出来,“什么分府另过,没有的事!当初只是允许你们葳蕤轩砌墙开门!” 话说一半,国公爷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是说和,尷尬地轻咳一声:“咳,我是来还钱的。 这是今早你娘从寧明歌那里扣下的钱,先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 还有这段时间你在松江的所作所为,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大儿媳妇这几天为了你的事情,一直在外面奔走。 你娶的这媳妇不错!” 梁靖盯著国公爷拿出的小箱子,他並不陌生。 那是寧明歌的嫁妆盒子,成婚那日寧明歌就是抱著这只箱子数的钱。 梁靖长久的沉默,让国公爷品出其中的怨懟。 他试图替妻子解释道:“其实昨天晚上你娘就拉著我,一同商量著该如何解决你的事情。 今天白天的事情,都是一场意外。你母亲病了,你有空去看看他。” 梁靖语气硬邦邦道:“是不是误会,你我心知肚明。 母亲生病需要儿子侍奉,我想比起见到我,她可能更想见到的人是梁怀之!” 梁国公自詡已经放下身段,一次次低声下气地向梁靖求和。 可听听这小子说了些什么话! 他这是在抱怨他们夫妻偏心怀之? 梁国公盯著梁靖,看清他眼中的桀驁、愤然、不屑。 只怕他心里一直带著恨! 这白眼狼! 亏得妻子处处维护,他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生母的? 梁国公怒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难道要对自己的母亲,就和刚才外面那个细作一样,打杀了才满意? 既然你不承你母亲的情,那你在松江做出的丑事,就自己看著办吧! 记住你今日的嘴脸,到时候別像只狗一样再回来摇尾乞怜!” 寧明歌端著茶水回来的时候,迎面遇上拂袖而去的梁国公。 两人这是不欢而散了? 寧明歌看著失神愣在那里的梁靖,走上前去,將手中的热茶递给他。 梁靖接过茶水,顺势捏住寧明歌的手道:“爹说,这几日你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奔走? 知道我可能下狱,你怕不怕?” 换做从前的寧明歌,她一定会假装自己没有识破梁靖的真正意图,装做一颗心全在丈夫身上的贤妻。 可面前的人是梁靖。 他从成婚前就將他们夫妻视作一体,寧明歌看出他情绪的低落,公婆先后的表现,大概已经伤透了他的心。 寧明歌捧起梁靖的脸,认真解释道:“我在外奔走,是因为信任你! 相信以你的为人,绝不会做出传言中的事情。 我私下猜测你可能遇到了麻烦,那些行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身为你的妻子,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如何配合你。 我成功了! 梁怀之、国公爷、婆婆都相信我在为你奔走,他们都被我骗了。” 听到寧明歌將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梁靖愈加觉得讽刺。 他与明歌认识不过月余,她都能相信自己的为人。 国公府的这些至亲,却对於流言全然相信。 甚至父亲、母亲对自己的营救,都带著目的与施捨。 他们要寧明歌低三下四的哀求。 他们要自己低头摇尾乞怜。 梁靖一把搂住寧明歌,將脸埋在她怀里,“谢谢你,明歌!”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 至於国公府他的这些所谓至亲们。 他们亲手撕碎了挡雨的伞,梁靖不介意外面的风雨来得更大一些! —— 梁国公回到房中,迎来徐慧的张望,“靖儿呢?没跟你一起来?” 她病歪歪躺著床边,甚至为了掩盖气色,还在脸上扑了粉。 梁国公一脸怒气道:“那个逆子,不必再提。 刚才我劝他来看看你,你猜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们更希望怀之陪在身边。” 徐慧还没向丈夫问清缘由,外面传来梁怀之的声音,“父亲、母亲,我进来可方便?” 梁国公收敛怒容,徐慧也顺势躺好。 梁怀之一进门就关心道:“听说母亲病了,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倒了?” 刚从大儿子那边受了一包气的梁国公,看著身边体贴入微的小儿子。 顿时有了比较。 梁靖还有脸怪他们偏心?他自己做的还不及怀之半分? 他哪来的脸比较? 梁怀之从一进门就开始嘘寒问暖,徐慧在他一点点开导下有了笑容。 朱管家这时焦急地站在院外,魏嬤嬤进来通报,说是有要紧事找国公爷。 梁国公:“怀之你多陪陪你母亲,我去去就来。” 朱管家见了梁国公,一脸惊疑不定道:“国公爷,刚才那个细作的嘴已经撬开了,她是……她是……” 朱管家吞吞吐吐,忽然他看见国公爷身后正走出来的梁怀之,压低声音道:“那个不是细作,是二少爷派到大少奶奶身边的死侍。” 梁国公脸上的表情都冻住了。 死侍? 怀之派了死侍到他大嫂身边? 梁国公的脑子嗡一声炸了! 第94章 圣旨到,梁靖又升官了! 他想到寧明歌早上的遭遇,她被人构陷携款潜逃。国公爷自问换做他要对付寧明歌,会如何做。 两手准备。 寧明歌若是成功出门,则在半路伏击她,造成她携款潜逃的假象。 寧明歌若没能成功出门,则派人构陷於她。 梁国公忍不住回头看了乖巧的小儿子一眼。 那个死侍,正是今日构陷寧明歌的人。 难道今日徐慧於梁靖的这一场母子离心的闹剧,背后真是梁怀之在操纵? 梁怀之平和的声音自国公爷身后传来,“父亲,听母亲刚才说,她之所以情绪激动,是因为兄长突然回来了,两人还发生了衝突?需不需要我去劝劝?” 梁国公抬头与朱管家对视,后者下意识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二少爷派死侍到大少爷院子里,往小了说是监视兄弟。 往大了说就是手足相残! 这样的国公府秘闻,不是他一个管家可以掺和的。 因刚才朱管家带来的证词,梁国公开始审视梁怀之来他们屋里探病的真实目的。 他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打听关於梁靖的消息,好落井下石。 只怕是后者居多。 梁怀之没有看出梁国公情绪的异常,继续不经意打探道:“兄长忽然回来,可是松江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梁国公没有接他的话茬子,反倒忽然丟了一个问题给梁怀之,“梁靖在松江做的那些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 这几日你母亲一直在与我爭吵,求我插手他的事情。 对此,你怎么看?” 梁怀之当然恨不得顺势踩一脚,让梁靖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不过他面上却谨慎道:“哥哥只是被松江的繁华迷了眼,爹爹不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梁国公听了没有说话。 因心中生出猜忌,梁国公听著小儿子这话,总觉得有些变扭。 梁国公此刻內心不断在摇摆。 朱管家那边递来的证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梁靖设局陷害,不然为何这死侍被抓的时间点那么巧。 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他踏进葳蕤轩的时候。 还有一种就是这事真是梁怀之做的。 梁国公忽然意识到,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兄弟鬩墙的事情已经发生。 他手里的两碗水,已经快端不平了! 梁国公准备亲自去审问那个被抓的细作,看看究竟是哪个儿子在搞鬼! 门房从外面匆匆赶来,见到朱管家一阵耳语,后者变了脸色。 梁国公不耐烦问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朱管家:“老爷,门外有圣旨到了!” 梁国公被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梁靖在松江的事那么快东窗事发了? 陛下责罚的旨意来得那么快? 梁国公:“宣旨的太监来了吗?后面跟著多少人马?” 隨后梁国公反应过来,除非他今日公然造反,不然就算太监身后一个人也无,他也要把梁靖交出去! 朱管家已经提前猜到了主人的心思,他脸上带笑道:“传话的小廝说了,宣旨的是都察院大少爷的顶头上司赵元翰,赵僉都! 大少爷已经在门外了,从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喜事!” 梁国公这才回过神,喃喃重复道:“喜事就好,喜事就好!” 同时转身对梁怀之叮嘱道:“快把你母亲喊起来,准备香案。” 朱管家这时才补充道:“圣旨是给大少爷的,香案是摆在葳蕤轩还是正厅? 毕竟大少爷的脾气——” 梁国公一下子就明白朱管家的为难,依照梁靖那小子的臭脾气,他还真干得出来抢夺香案的事情。 梁国公:“圣旨面前,这小子还敢造次不成,香案就摆在正厅!” 梁国公主僕对话期间,徐慧已经收拾整齐来到院中,“老爷,听说有圣旨到了,陛下今日怎么会降下恩泽,到底是为何呀?” 梁国公对於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也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 鬼知道梁靖这臭小子,又在外面干了什么事! 这小子的嘴和锯嘴葫芦一样紧,他一定是故意的! 徐慧这会子已经病气全无,整个人容光焕发地走在前面。 那可是圣旨啊! 她的大儿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就替她挣了一道圣旨回来! 梁怀之亦步亦趋跟著母亲,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不甘。 梁靖才到都察院几天,居然都能惊动圣上,还为他降下圣旨。 母亲、父亲对他的態度已经有了转变,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赵元翰看著姍姍来迟的国公府一家三口,调笑道:“人总算来齐了,传陛下口諭——” 国公府上下齐齐下跪。 赵元翰:“梁靖在松江取证有功,封督查司经歷,赏黄金五十两,绸缎二百匹。且奉命督查十天后臻园顺天码头的拍卖。” 说罢赵元翰对梁靖挤眉弄眼道:“这可是我从陛下那边替你求来的,六品官!你这可是连升三级都不止了!” 梁靖明面上只是个七品副的巡察御史,这次略过七品正、六品副直接越级成了六品正官员,怎么不算连升三级。 这次梁靖隱藏身份隨赵元翰下江南,两人一明一暗的巡查方式有了奇效。 陛下应该也是从中得到灵感,准备故技重施,让他以都察院经歷的身份督查。 顺天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陛下有心隱瞒,太子、阁老一眾重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认出他来。 十天后看似他以都察院经歷的身份代天子督查臻园,实则是告诉参与的重臣们,这次臻园拍卖背后之人,是当今圣上。 徐慧起身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靖儿这又是圣旨,又是连升三级,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徐慧:“赵僉都,传旨辛苦了,要不进来坐坐?” 梁国公同样有许多疑问想要打听,从赵元翰和梁靖二人熟稔的程度来看,两人经松江一行,只怕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梁靖这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先得陛下看重,又与长公主之子交好。 梁国公道:“赵僉都,听闻我儿在松江做事上有了些小瑕疵,陛下那边——” 赵元翰露出瞭然笑容:“梁国公不必担心,那都是为了查案,便宜行事。陛下知道他的苦衷!” 梁国公此刻才算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徐慧已经开始招呼人准备茶水。 赵元翰抬手拒绝了,“不必了。陛下的第一道口諭已经带到,现在轮到第二条口諭了。” 徐慧惊呼:“不得了了,祖坟冒青烟了。 我说今日怎么碰见满头喜雀在飞。 陛下居然还有第二道旨意!” 梁国公脸上带著笑地拉了拉妻子的衣袖,让她收敛一点。 赵元翰上一刻还在笑,下一秒冷声吩咐道:“来人,拿下樑怀之!” 第95章 梁怀之被抓,下大狱了? 数把鋥亮的刀几乎在同一瞬间架在梁怀之的脖子上。 徐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尖叫。 徐慧:“啊——你们放开我儿子,老爷——” 她紧紧拽著梁国公的手求救。 梁国公高声制止道:“住手,赵僉都,你这是做什么?” 赵元翰挑眉道:“干什么?这还用问吗?我是奉旨捉拿梁怀之。” “奉旨”两个字一出口,徐慧已將几乎要昏厥,被她身边的寧嘉善一把扶住。 梁国公尚且还算能稳住心神,他问:“拿人也要有个说法,赵僉都不妨和我透露一下,梁怀之到底所犯何事?” 赵元翰上下打量了一下樑国公道:“看来国公爷並不知情,那对您来说是件好事。 您只需要知道,梁怀之涉嫌参与松江走私大案,都察院奉命带他回去审问。” “松江”“走私大案”? 梁国公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梁靖,他不就是在松江立了功,才得到陛下赏识的吗? 难道怀之下狱,背后是靖儿下的黑手? 梁国公浑身上下被一种无力感包围。 他两个儿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斗得是你死我活。 在场还有一人的反应尤为奇怪。 寧嘉善忽然惊叫道:“松江走私案?你胡说!怀之怎么会参与松江走私案,那明明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唤醒,寧嘉善前世听闻过“松江走私大案”。 那时她被困国公府后宅数年,已经油尽灯枯。在难得出门的一次宴席上,寧嘉善怀念起未出阁的时光,无意提起梁怀之与石正溪之间青梅竹马的友谊。 宴席上的女眷用古怪的眼光看著她,寧嘉善一开始还以为她们看出自己对梁怀之念念不忘。 后面才听闻,石正溪一家已经获罪多年,寧嘉善派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只知道与松江有一阵子发生的大案有关。 寧嘉善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她怎么才想起来这件事! 梁怀之怎么又会牵连其中? 前世梁怀之从未被带走调查,甚至听闻他还在外替石正溪奔走过! 会不会是梁靖进了都察院,改变了事情的格局! 寧嘉善第一时间对梁靖怒目而视:“是不是你乾的?是你將黑锅故意扣在怀之哥哥头上! 一定是你做的!” 寧嘉善当著眾人的面撕破脸,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梁靖。 徐慧瞬间清醒过来,恶狠狠盯著寧嘉善道:“你说什么?” 寧嘉善:“我有说错吗? 谁知道梁靖在松江做了些什么,前面还传闻他在松江吃拿卡要,现在居然能得到陛下的奖赏。 该不会是找了怀之哥哥做了替死鬼吧!” 赵元翰冷笑道:“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吧,你这话说得实在有意思! 你是在指责我们都察院徇私枉法?” 梁国公出来调和道:“赵僉都,我儿媳妇不懂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到,你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梁怀之久居顺天,如何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松江扯上关係!” 赵元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国公爷,为了你的公子好,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乱打听。”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靖一眼,“尤其不要向梁靖打听,毕竟他身处都察院,若因为徇私被人发现,这大好的前程可就丟了。” 几乎同一时间,徐慧已经扑向了自己的大儿子,“靖儿,你救救你弟弟。松江的事情你最了解,你和赵僉都又交好,你可不能让他把你弟弟带走啊。 都察院是什么地方,你弟弟若是去了那里,只怕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来。” 赵元翰意外地挑眉,没想到他已经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係,徐慧居然还是这个反应。 他打量著自己的上司,发现梁靖脸上表情木然。 想来已经习惯了徐慧的偏心。 赵元翰转头望向梁国公道:“国公爷,不管管您的夫人?公然抗旨可是要按谋逆处置的!” 梁国公听出赵元翰话中的警告,他钳制住自己的髮妻,眼睁睁看著梁怀之被带走。 赵元翰的离开,结束了这场悲喜交加的闹剧,徐慧彻底瘫软在丈夫怀里,不停念叨著:“该怎么办?老爷你快救救怀之吧!救救他!” 梁国公看著身后神色各异的一家人,吩咐道:“所有人到正厅!” 梁靖下意识护送寧明歌离开,他知道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风暴。 国公爷高声重复道:“我说了,是所有人!” 寧明歌拉住梁靖的手,示意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国公爷较劲。 关於松江大案,她前世有所耳闻。大概明白梁怀之是受石家牵连。 她从开始就察觉出梁怀之的经济状况不对,他手里的钱太多了。 梁国公身为国公爷,买断梁靖的爵位才不过出手十万两。 而梁怀之在臻园为了那颗红珊瑚树,能一掷十万两。 当家人和继承人出手相差这么多,这太可疑了! 一行人来到正厅中。 梁国公率先发话:“关於怀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梁靖:“可多可少。” 梁国公沉默了一会,抬眼看著梁靖:“我要听实话,我要知道松江案子的一切细节。” 梁靖无惧梁国公的目光,迎了上去:“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以一个父亲,还是以国公爷的身份?” 梁国公手指梁靖:“你——你——” 梁靖:“刚才赵僉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全程参与了松江案子的调查,理应避嫌。” 徐慧:“靖儿,那是你的弟弟!” 梁靖:“娘,你忘记了。今早你教会我,家人之间求助,也是要提要求和筹码的。” 徐慧惊恐地望著大儿子,“你在怨我?你还在记恨早上的事情?” 梁靖看著堂上的父母道:“讲道理,我都察院的官职,是寧明歌用婚前攒下的十五万两买的。救梁怀之势必要断我的仕途。这十五万两打了水漂,损失算谁的? 讲情分,在成婚第二日,当著梁氏一族的面,我们葳蕤轩已经彻底从国公府分了出去,我和梁怀之早已是两家人了。” 梁靖停顿一会,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凭什么要救他?” 第96章 明晃晃的偏心,父子决裂 徐慧在短时间內经歷大喜大悲,情绪崩溃大吼道:“凭什么,就凭他是你的弟弟! 你弟弟被都察院带走了,你不是和那赵僉都交情不错吗? 你去和他求求情,能不能让他私下放过怀之。” 梁靖:“母亲,弟弟掺和进了松江大案中,赵僉都也已经明里暗里警示过,叫我不得插手。其中的利害关係您不清楚?” 徐慧忽然瞪著梁靖:“不就是要钱吗? 疏通关係的钱,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出不起! 至於你的官职,本来就不大,又是买来的,掉了也就掉了,下次有机会再让国公爷替您弄一个就是了。 但是怀之不行,都察院的牢房是什么地方! 怀之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他岂能忍受这些! 我只要一想到他待著那黑漆漆的牢房里,我一刻都忍不了! 靖儿,你现在就去都察院,要多少钱疏通关係都可以!” 梁靖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母亲,“母亲刚才的话我是一点也听不明白。 都察院只是请他前去调查,是否有罪还未定,他为什么就不能待在那里?” 徐慧心烦意乱之下,並未察觉梁靖语气怪异:“怀之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怎么能吃得了这苦,就算只是关他调查个几日,出来人的身体只怕也要垮了。” 梁靖突兀的嘲笑声打断了徐慧的絮絮叨叨,“我自松江回来,母亲从未问我在外面可有吃苦。 风餐露宿是否还適应。现在一开口,就要拿我的前程去给梁怀之做垫脚石!您可真是我的好母亲啊!” 徐慧訕訕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是在说怀之的事情,我这也是就事论事。” 徐慧知道自己说错话,眼神躲躲闪闪,向梁国公求助。 梁国公听到妻子將都察院的差事,当作地里的大白菜,似乎一颗颗长在地里,排队等著他们家採摘,只觉得荒唐! 只是现在就像妻子说的,救怀之更为要紧。 梁国公轻咳一声道:“靖儿,事后我们会补偿你的。” 梁靖低头笑笑,不说话。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他好像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梁靖:“补偿,拿什么补偿我? 我现在都察院的官职是怎么来的,父亲母亲只怕是心知肚明。 顺天开凿码头,那是万世功业,这样的机会一个人一辈子能遇上几次?” 徐慧的哭声一愣,梁国公也变扭地转过脸去。 梁靖继续道:“我隨赵僉都赶赴松江,期间要陪著松江豪强们逢场作戏,还要面对他们暗地里的刺杀。 一次次在刀尖舔血,好不容易换来今日的一道圣旨。 补偿,国公爷拿什么补偿我?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吗?” 梁国公本还有一丝愧疚,在听到梁靖最后提到世子之位后,忽然勃然大怒:“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刚才嘉善的话说的没错,怀之入狱,你敢懟天发誓,这里面没有一丝你的手笔?” 梁靖气极反笑:“他坏事做尽,好处全捞,最后却成了我在陷害他?” 梁国公道:“別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歪心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怀之下狱,这国公府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狼子野心! 当初我怎么就把你这个祸害接回了家,还不如就让你继续在外面做个下等人,也好过今日弄出这么多事端!” 寧明歌担心地看向梁靖,他没想到国公爷这么不讲父子情面,居然连“下等人”这样的说辞都出来了。 徐慧停止了哭声,拉住自己的丈夫:“老爷你在说什么!” 说罢转身看向梁靖,“快和你爹爹认个错,他今日是担心怀之,著急糊涂了。 你主动和他认个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梁靖眼神冰冷地盯著自己的双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血液中留著他们的血。 更明白他们爱的另有其人。 血脉亲情,在他身上不是羈绊,而是桎梏。 梁靖下定决心,转身对寧明歌道:“若我不是梁国公的嫡子,只是顺天乡下的一个猎户,你还愿不愿意跟我?” 寧明歌看著丈夫的眼神,那双眸中汹涌流动的情绪,代表著此刻梁靖心绪的起伏。 他被国公爷刚才的咒骂伤透了心,同时也对双亲长久以来的偏心绝望。 身为梁靖的妻子,若这个时候不能站在他身边,梁靖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徐慧终於察觉出梁靖情绪不对,似乎寧明歌只要回答她愿意,她的儿子就会永远地离她而去。 不行,她不能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 徐慧:“明歌你劝劝靖儿,国公爷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寧明歌无视婆婆的话,坦然答道:“那是下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极好的猎户。” 梁靖温柔一笑,听懂了寧明歌言外之意。 她的確一开始,就始终站在他身边。 不论他的身份是猎户,还是梁国公嫡子。 徐慧尖叫著衝上来拉扯寧明歌:“你还敢火上浇油!都是你害的,你个扫把精,自从你嫁过来,国公府就没有安生过一天,你居然还敢当著我的面,挑拨他们的父子情分!” 梁靖一把將两人分开,顺便將寧明歌护在身后,“够了!母亲要救梁怀之。血脉亲情不可分割。 但是做人自有三纲五常、天地君亲!父母亲要我背弃君恩,换梁怀之自由。 但是自此以后,我与你们两不相欠。记住,你们今后,就梁怀之一个儿子!” 梁国公嘲讽道:“你威胁我? 你难道以为没了你,你弟弟就出不来了? 我告诉你梁靖,这个世界少了任何一个人,明日太阳都照常从东边升起。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靖:“那国公爷不妨试试!” 父子二人彻底决裂! 第97章 从此与梁家两不相欠 厅內的气氛重得让人喘不上气。孙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妹夫、外甥何必如此,怀之的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徐慧像是迎来了救星:“哥哥!你快帮我劝劝这两个人!” 梁国公冷著脸道:“你怎么来了?” 孙旭看了一眼厅內眾人,道:“当然是为了我外甥的事情而来。” 在场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两个外甥,他为哪个而来! 孙旭一句话就稳住了眾人的心神,“关於怀之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一点最新消息。” 徐慧眼睛一亮,算是彻底找到了主心骨。 国公爷得意地瞥了一眼儿子,吩咐道:“我们这边有要事要商量,你们几个先出去吧!” 是该晾一晾梁靖这个小畜生,省得他得意忘形! 孙旭却意外地反驳道:“孩子们不用走,在场的都不是外人,正好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毕竟除了梁怀之的事情,孙旭今日前来另有目的。 徐慧忍不住催促道:“哥哥你快说,怀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带走了。” 孙旭:“我在外面打听到,怀之是受了石家的牵连。” 梁国公意外地看向孙旭,刚才他们被两道圣旨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慌了神,外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石家,居然牵扯进了松江一案,他们三家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这事情不会牵连到他们吧? 徐慧惊呼:“什么?石家不是顺天的地头蛇吗?怎么和松江扯上关係了?” 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孙旭急得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梁靖道:“我也只是打听到一些皮毛,最关键的消息,恐怕只有都察院的人才最清楚。” 孙旭这话一出,眾人视线的焦点再次聚在梁靖身上。 梁国公眼中全是不屑,徐慧想要开口,期期艾艾不知从哪里起头。 最后还是孙旭主动开口道:“这样吧,靖儿,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等下我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你不用开口,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这样也不算违背了上司的旨意。” 寧明歌虽不知道孙旭的目的,但孙旭提出的办法还算怀柔,梁靖若是再拒绝,场面就真的不好看了。 梁靖感觉到寧明歌捏了捏他的手,大概是要他同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和他们兜圈子,他只是想要看看,国公爷与母亲能为梁怀之做到哪一步。 他已经清楚了,大概就是为了梁怀之,將他逐出家门那一步吧! 梁靖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 孙旭:“听说松江那边有当地豪强私开海禁,国公爷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石朝暉手头忽然开始宽裕起来,他口口声声说在南方做了一笔大生意。 这老小子胃口不小。 瞒著我们做了一笔杀头的生意。” 孙旭说完盯著梁靖,后者点头示意他没有说错。 只是更多的细节孙旭没有说清楚。 石朝暉利用顺天手中的权利,快速帮松江的商贩们打开了南洋货物的通道。朝廷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旭继续:“怀之那孩子拿了乾股?” 梁靖摇了摇头。 梁怀之的野心可不止这些,他和石正溪自己组建了一支船队,开海走私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甚至面前的国公爷,未必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梁靖也不瞒著,言简意賅道:“不是乾股,是船队。梁怀之和石正溪合伙在南洋组了一支船队!” 梁国公怒不可遏道:“所以你对这事一清二楚! 你居然眼睁睁看著怀之被带走,一不提前报信,二不从中斡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对於梁国公的骤然发难,梁靖並没有太在意。 他的目光停留在梁国公身上。 梁靖在审视自己的父亲。 恼羞成怒,说明孙旭带来的消息,戳中了他心底最隱藏的担忧,梁国公在害怕。 看来国公府的屁股也不乾净! 所谓事以密成,开海走私这事是杀头的重罪,石朝暉只找了梁国公这个靠山入伙,没有看得上孙旭这个钱袋子。 孙旭通过梁国公的反应,也大概猜出一点头绪。 现在梁怀之成了关键。 能把他捞出来,说明上面没真的准备发落国公府。 若是捞不出,全家等著流放吧! 寧嘉善的脸已经白了,她没想到梁怀之居然真的参与其中,据她前世事后打听,石正溪父子也是全部被重判了流放的。 寧嘉善:“不可能,梁怀之怎么可能参与在里面,他明明……” 他明明前世一点事情都没有。 寧嘉善:“一定是你在污衊他!” 接连两次面对寧嘉善的无端指责,梁靖厌恶地看著自己的弟妹。 这段时间葳蕤轩的消息可从未间断地到了他手里。 寧嘉善对寧明歌做的那些事,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帐呢! 孙旭把话题拉回来,“刚才你们父子二人的爭议,我在外面也听了一会。 靖儿不过是想保住他在都察院的饭碗,这无可厚非。 况且怀之若真的像靖儿说的那样,在南洋有了自己的船队,这里头的麻烦少不了。 也不是靖儿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以解决的。” 孙旭道出其中关键:“听闻在都察院,长公主之子,那个赵僉都並不是一手遮天的。 他上面还有一位刚上任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此次並未南下。 我们不如走那位的关係,既可以帮靖儿避嫌,又可以借他的官职,压赵僉都一头,让他对怀之的事情手下留情。 靖儿,都察院那位深居简出的右都御史,你可曾见过?” 右都御史,他可太熟悉了。 梁靖压低眼眸道:“並未,但是廷尉他与淮阳王交好,往日的公文都直接送往臻园!” 孙旭有了头绪,心神大定:“好,知道那位右都御史的消息就好。国公爷、妹妹你们儘快去筹钱,用以疏通关係。 靖儿,我想单独和你——你们夫妇说两句。” 徐慧贸然打断:“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若哥哥现在是要提改姓一事,这节骨眼上不合適吧! 国公爷看著孙旭和妻子打哑谜,抢白道:“大舅哥,有话不妨直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孙旭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若我没有猜错,梁靖你小子想用自己一身仕途,换梁怀之自由。” 梁国公发出巨大一声哂笑。 就凭他? 孙旭继续道:“但是前提是分家!不是成婚那日说的分府另过,是族谱单开一页,在顺天梁氏一族另起一脉的意思,是不是?” 梁靖的默认让梁国公难以置信。 谁给梁靖的自信? 离了国公府,他以为自己能走多远? 孙旭难得露出扭捏的神色:“靖儿,你愿不愿意改姓徐? 分家的事情,我力挺你!” 梁国公几乎要跳起来,“孙旭,你趁人之危!你挖自己人墙角!你不要脸!” 梁靖没怎么考虑,答道:“当然” 想到他可以摆脱国公府的牵连,又不用明歌受到牵连指责。 梁靖第一次真心实意道:“舅舅,我愿意改姓徐!” 他自被找回那日,就被套上名为姓氏、血脉的枷锁。 梁之一姓,就还给他们罢! 从今往后,他与国公府两不相欠! 第98章 愿不愿意改姓,舅舅全力帮衬 梁靖迫不及待的样子激怒了梁国公,他就那么嫌弃自己的出身,嫌弃梁国公府的富贵? 梁靖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 忘恩负义的畜生! 梁国公咬著牙道:“你说改姓就改姓?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梁靖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 有本事你学那陈塘关的哪吒,剔骨还父! 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姓梁!” 想要脱离梁家,自立门户? 想得美! 梁国公绝不放这小子痛快! 梁靖双目猩红,威胁道:“看来你是想要梁怀之在牢里关一辈子!” 梁国公毫不在意道:“哼,真是可笑。凭你也能左右得了怀之的案子?不自量力!” 眼见梁靖父子之间要谈崩了,孙旭拍拍梁靖的肩膀,“就凭你刚才喊我一声舅舅,改姓这件事又是我先提起的,靖儿,接下来不妨交给我吧!” 梁国公转身正视自己的这位大舅子,他与孙旭往来多年,深知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梁靖改姓这件事情里,最难缠的就是孙旭。 梁国公:“改姓一事,你打这主意很久了吧? 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叫落井下石!” 他们俩亲家往来已久,梁怀之又是孙旭看著长大的,梁靖这小子到底给孙旭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个时候替这小子出头? 梁国公手指著梁靖,继续道:“你看中这小畜生什么? 他这样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你领回去,保不准哪天也会被他反咬一口。” 孙旭笑眯眯道:“我什么也不图,他只要是个活著能喘气的,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坏今后都是徐家的孩子。 梁栋,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梁国公拂袖道:“没得谈,除非梁靖把这条命还来!” 孙旭没有被梁国公的话激怒,反倒附和点头道:“一命换一命,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梁国公狐疑地看著面前人,不知道孙旭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旭则从怀中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梁国公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梁国公打开其中一份信封,孙旭在一旁解释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替梁怀之和石正溪那两个小子擦屁股留下的证据。 若是递到都察院去,可以侧面证实梁怀之与石正溪的往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孙旭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从梁国公变了的脸色来看,孙旭信封里准备的东西恐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石正溪行事张狂,一身紈絝子弟的毛病,孙旭搜集的东西一定能让石正溪罪加一等。 徐慧先变了脸色,“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怀之现在还在牢里,你这个做舅舅的不想著营救,怎还踩他一脚?” 孙旭摇头道:“我从前是怀之的舅舅,但是从今日起未必是了。 靖儿改姓徐后,我会全力帮衬他。 妹妹你要记住,两头下注,往往两边都捞不到好。 人心在左,自有偏颇。 从今日开始,我只会偏疼靖儿一个。” 孙旭一语双关。 一边向梁靖点名自己今后的立场,一边警告自己的妹妹,在两个儿子之间,应儘早做选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梁国公冷笑一声,问:“不是还有一个信封吗?里面是什么?” 孙旭解释道:“这里面是三十万两和一家钱庄,加起来价值在五十万两左右。用以替梁怀之疏通关係,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何其讽刺! 当初梁国公用了十万两,买断梁靖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可能。 现在才过去多久,孙旭居然肯出五十万两,买走梁靖的姓氏。 梁国公沉默地与孙旭对视著。 他看出孙旭今日势在必得,他转身向梁靖冷冷道:“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你倒是捨得下血本! 一共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你要就拿去!” 梁靖被一而再再而三羞辱,忍不住握紧拳头。 他的生父,像对待牲口一样,一次次以不同的价码转手他。 凭什么! 当初又不是他求著要回国公府的! 孙旭喜出望外:“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捞出怀之那孩子,梁靖就改姓徐!” 梁国公拿著装银票的信封,头也不回就走了,丟下一句:“隨便你!” 梁靖低头看不出情绪,道:“舅舅,这钱我不会让你白出的——” 孙旭听出梁靖话语中的不对劲,联想到先前梁国公曾出价十万两的传闻,知道外甥是误会了,打断他道:“因为钱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靖儿,你我这对半路舅甥,讲亲情、情分这些都太刻意了。 大家今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熟悉彼此的性格,咱们来日方长。 舅舅不需要你孝顺我,舅舅有自己的儿子。 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外祖的坟上给他老人家上柱香,告诉他后继有人。 过几年再和外甥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就够了。” 寧明歌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道:“今日多谢舅舅的好意,不然我实在想不到今日该如何收场。” 寧明歌故意打断二人生硬的谈话,就是想给梁靖留有余地。 她清楚梁靖並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不在乎亲情,今日国公爷的一番话让梁靖躲回坚硬的壳子里。 寧明歌回想起孙旭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善意,她希望梁靖能收穫一点亲情。 哪怕这亲情只是来自舅舅。 孙旭:“靖儿,怀之的事情你可有头绪,他必须儘快平安出来,未免夜长梦多。” 孙旭现在比谁都著急,他可是了五十万两真金白银! 要是梁怀之死在牢里,梁国公仅剩下樑靖一个独子,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梁靖眼神发冷。 也是梁怀之这小子命不该绝。 没有他在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上顶著,梁靖如何能得到自由? 反正陛下此次整治的对象只有石家,梁怀之只是殃及池鱼。 梁靖道:“此次梁怀之参与的案件,事关重大。舅舅你先前提到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只怕也不能够顺利把人保出来,现在唯有一人可以救梁怀之。” 徐慧、孙旭异口同声问到:“是谁?” 第99章 收钱,放人!怒赚50万两 梁靖答道:“淮阳王。松江一案牵扯重大,最终能做决断的只有陛下,而淮阳王是陛下的兄弟,也是上达天听最好的人选。” 徐慧似懂非懂,孙旭眼前一亮。 很快孙旭带著梁靖的亲笔信,出发去往臻园。 而梁国公先孙旭一步,已经来到臻园外。 淮阳王把玩著新到手的多宝扳指,这正是赵元翰从松江弄来的宝贝。 淮阳王:“嘖嘖,还是这帮松江的富商会享受,一枚扳指上,居然能嵌这么多的宝石,我臻园號称聚集天下奇珍,这样的宝石扳指也是从未见过呢!” 可惜了! 这些玩意会在十天之后的臻园拍卖会上,变成一箱箱银子,最终化为顺天码头的基石。 这时侍卫来报,梁国公到访,引得淮阳王皱眉。 他可听说,梁国公家的那个庶子,捲入到松江案子里。 淮阳王不用卷宗就知道,这事情他不能沾手。 他挥手打发道:“不见,就说我去码头督工了!” 这段时间来臻园拜访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淮阳王已经有了一套熟悉的拒绝流程。 梁国公这边刚吃了个闭门羹,孙旭的马车也到了。 孙旭的管家提醒道:“老爷,前面好像是梁国公。” 梁国公显然也看到了孙旭,他晦气地合上马车帘子,把孙旭给气笑了。 孙旭心里暗骂道:老傢伙真不是个东西,没看见正为你儿子奔波呢! 孙旭派人去臻园敲门,说明来意,消息很快被递到淮阳王那里。 淮阳王:“你说什么?准备了五十万两,替梁怀之疏通关係? 外面来的是谁?要不要把淮阳王的位置让给他来坐? 我是个閒散王爷,不是他娘的摄政王! 之前也不知道哪个混帐传我这里可以买官! 现在倒是更好了!杀头的死罪都可以在我这买活路? 我这里还发免死金牌,你去问问外面的人要不要?” 淮阳王气的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自从上次梁靖借他这里买了个官壳子,他好好的二品要员不当,要去当个七品小官。 这次在松江尝到甜头了,连皇兄也觉得这招不错,又能捞钱,又能安插一些锦衣卫、都察院的暗探。 他清清白白淮阳王,就这么干起了卖官卖爵的生意,皇兄的眼线是安插结束了,他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侍卫在淮阳王身边耳语道:“来人自称是梁国公府的舅爷。” 淮阳王:“梁国公府的舅爷算什么,没看见梁国公自己还在外面吃闭门羹吗?直接把人打发走!” 侍卫:“他还说他在都察院有认识的人——” 淮阳王:“你当本王的话是在放屁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说认识我,赶他走!” 侍卫才走到一半,外面窗台飞来一只信鸽,淮阳王解开信笺,连忙对刚才的侍卫招手,“刚才那梁国公家的舅老爷,还说了什么没有?” 侍卫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淮阳王道:“他说他是您的属下,都察院经歷梁靖介绍来的。” 淮阳王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你说谁?” 侍卫答:“都察院经歷梁靖。” 什么都察院经歷! 梁靖又在搞什么鬼! 淮阳王:“咳,既然是熟人,那我倒是可以勉强管一管!你去把人喊、不,请进来。” —— 臻园门外,朱管家提醒道:“老爷,舅老爷也被拒在门外。” 梁国公“哼”的一声,“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套车,去大理寺!” 都察院一般行的是督察、监督一事,鲜少直接插手案件。 松江的案子最终会移交大理寺,他现在提前为怀之布置一二,至少可以让儿子在里面少吃点苦。 像松江这种大案,一般审查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之久,怀之长期身处牢狱中,只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马夫这边刚套好马车,臻园的门再次打开了。 朱管家机敏的示意马夫稍等,果然看到孙旭被臻园的小廝请了进去。 朱管家高呼道:“孙舅爷,等等我家老爷!” 说完顺势跑了过去,替梁国公拖延时间。 孙旭向梁国公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走进去,让朱管家鬆了一口气。 梁国公快速下马,这个时候两人再没有先前针尖对麦芒的架势,一同向著臻园里面而去。 路上,梁国公忍不住发问:“你和淮阳王是生意场上认识的?” 孙旭一句话就让梁国公闭上了嘴,“靖儿给了我一封介绍信。”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经过臻园曲折漫长的连廊,二人终於来到淮阳王所在的水榭中。 淮阳王:“二人请坐,上茶!”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孙旭找机会说明来意:“我那不爭气的侄儿,还请淮阳王帮帮忙,替我们从中斡旋,这是靖儿的信,还有一点我们的诚意!” 孙旭双手捧上樑靖的书信,同时朝右侧一抬眼,梁国公有眼力见地將刚才那价值五十万两的信封塞了过去。 淮阳王伸手拿过梁靖的信封,打开来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就四个字。 收钱,放人! 一句前因后果都没有,眼前的局面让他如何是好? 水榭中屏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三人在场,淮阳王古怪的神色,让梁国公心里一凉。 梁国公立刻加码道:“这里面只是一些疏通关係用的银两,事成之后,我们国公府还会再准备一份厚礼。” 淮阳王打开信封,看清里面的东西,诧异地抬头。 五十万两,还只是第一部分? 为了一个国公府的庶子,梁国公竟如此捨得? 淮阳王將手中的信笺折好,故作深沉道:“咳,梁靖在信里面已经和我说过此事。 松江一案关係重大,钱在里面起到的作用有限。 梁靖这次在松江办事有功,本来应该有一笔丰厚的赏赐,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都察院经歷不是他的上限。 但是——” 第100章 庶弟质问:梁靖你到底是谁? 淮阳王故意停顿道:“想要保梁怀之,梁靖身为他的嫡兄,势必要受到牵连。 很可能会失去这次升迁的机会,未来三五年不得再进一步,你们也愿意?” 孙旭:“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梁国公:“愿意!我们已经商量过才来的!” 淮阳王玩味地看向水榭外,梁靖隨行的信鸽,可是一早就来到臻园。 梁国公与他舅舅的回答,梁靖可都听到了? 送走梁国公与孙旭,淮阳王在水榭边上的厢房,找到了梁靖。 他把刚才收来的东西递给对方,不解道:“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梁靖抽出信封中的银票与钱庄契书,正是孙旭刚才送出的那些。 现在又原封不动到了梁靖手中。 梁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道:“为了凑钱捞人,刚才梁国公把我卖了。价钱嘛,正好就是眼前这些!” 淮阳王惊呼道:“这梁国公这么不是东西?” 隨后又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梁靖將银票文书塞了回去,表示:“梁国公私下送出巨额贿赂,收买主审官员。梁怀之罪加一等!” 淮阳王:“不好吧!我这买官卖官的名声才刚打响,你这不是断我的財路吗?” 淮阳王这话完全是玩笑。 他清楚梁靖想要弄死梁怀之,容易得很。 他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 都察院、狱中。 石正溪和梁怀之的牢房紧挨著。 石正溪吊儿郎当叼著根茅草,根本没有把都察院的人放在眼里。 松江大案,顺天经手的贵人不计其数。 石家不过是这些贵人们的马前卒,要是石家真的因此获罪,那些贵人们也怕他们鱼死网破。 黑暗的牢狱中,清晰地传来脚步声。 石正溪熟练的坐起,知道是都察院的人来提审了,一连两天都没有问出点什么,只怕都察院的人比他还著急! 石正溪被押出牢房,带到主审面前,只是奇怪的是,今日与他一起提审的还有隔壁的梁怀之。 一路穿过狭长的通道,迎来亮著烛台的审讯室,石正溪不適应地眯著眼。 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发出惊呼:“怎么是你?你来这么做什么?” 堂上之人赫然是梁靖。 梁靖面色平淡道:“石正溪、梁怀之,仅凭你们两个顺天的世家公子,想要收拾出一支南阳船队,想必不是那么容易的。 资金、疏通关係的人脉、船只、水军的组织,这些从而何来? 只要你们现在开口,我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 石正溪斜眼看他,不屑道:“不用废话,我是不会说的。 士別三日当刮目相待,梁靖你小子也算是混出头了。 只是,想拿我和怀之做垫脚石,你也不想想你配吗?” 一番冷嘲热讽之后,石正溪忽然大吼道:“我要见梁靖的上峰! 听说松江一案由赵元翰、赵僉都全权负责。 我要见他!” 说完还挑衅地看著梁靖一眼。 梁靖吩咐道:“去把赵元翰叫来。” 梁怀之自见到梁靖后便一言不发,他在观察梁靖。 幽暗的烛火下,梁靖背光坐在上面,身穿紫色官服。 不对劲! 那日传陛下口諭,梁靖明明升六品经歷,该穿緋色官服才对,他总不能一夜之间再升一级。 且刚才他派人去喊赵元翰的態度,更像是上位者对待下属。 梁靖今日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往日在梁国公府全然不同。 赵元翰匆匆从外面赶来,视线落在是石正溪和梁怀之身上,思及梁靖的身份还需保密,因此並未行礼,只是问:“你找我?” 石正溪的笑声突兀且带著讽刺:“赵僉都,是我找您!” 赵元翰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梁靖平淡地解释道:“石公子想要见我的上司,现在赵僉都已经到了,你有任何与案情有关的消息,都可以说了。” 石正溪討人厌的声音响起:“我要检举揭发梁靖污衊!” 赵元翰:“污衊?” 石正溪:“梁靖在顺天就与我有齟齬,又嫉妒梁怀之受梁国公夫妇宠爱,因此借松江职务之便,栽赃陷害於我,我是冤枉的!” 赵元翰没想到石正溪这么厚顏无耻,居然敢当著他的面顛倒黑白! 赵元翰:“你胡说,松江那些与顺天往来的帐本,都是我亲自搜集到了,梁靖如何冤枉你?” 石正溪满不在乎道:“哦?还搜到帐本了?那些帐本应该也是梁靖偽造的。” 简直胡搅蛮缠! 赵元翰看出石正溪根本没有认罪的意思,甚至还有恃无恐! 赵元翰提起边上烧红的烙铁,他倒是要看看,一顿痛刑下来,石正溪还敢不敢满嘴胡言乱语。 石正溪面上丝毫不惧,叫囂道:“来啊,屈打成招的供词,呈到圣人面前,能有几分用处?” 梁靖抬手制止了这场闹剧,示意赵元翰暂退一边。 赵元翰负气將烙铁一扔,恶狠狠瞪了石正溪一眼,到底还是照办了。 梁怀之心里又是一沉。 又一次明显的从属关係! 他从小跟在梁国公身边,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绝不会看错,梁靖即使面对长公主之子赵元翰,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也占据主导地位! 为什么? 梁靖自主审位置上,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始终压在石正溪身上。 对方好笑地嘀咕著:“装腔作势!” 终於梁靖站在石正溪的面前,一字一句道:“一年半以前,松江富商贾生旺携二十万两银票、奇珍一箱,珍珠六斛,深夜敲开了石家大门。” “自那日十天后,一船登记为松江大米的货物被送到石家城南仓库。” “自此这以后,每隔两个月,顺天市面上就会流通一批南洋奇珍。” “石正溪,你以为石家的生意做得密不透风,你猜猜码头上、仓库里、甚至是石家,又多少都察院的暗探,更別说锦衣卫那些。” 石正溪眼中的自信,一点点在溃散。 他也是后来从知晓家里的生意,甚至还没有梁靖知道得清楚。 石正溪:“既然如此,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又何必再说!” 梁靖背手而立,道:“我刚才说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石正溪:“就凭你?” 梁靖不接话:“孙家、石家、梁家三家在顺天联手做生意多年。 这次松江的案子,石家是保不住了! 但是梁国公要保梁怀之,这里是梁家送来的五十万两。 你石正溪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你身边这位,梁国公未来的继承人,梁怀之!” 梁怀之看著梁靖掏出的信封,盯著他问道:“你是谁?或者应该这么问,梁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101章 真实身份曝光,庶弟气疯了 梁靖:“你比我想的还要敏锐,我的弟弟!自刚才开始你就一言不发,说说看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梁怀之:“你吩咐人去喊赵僉都的语气,太过於熟稔了,那是对待下属的態度。 赵僉都一入內,就表现出了驯服的姿態。 这一切表现都太奇怪了。 你明明只是个六品经歷。 除非,你有另一个身份!” 石正溪仿佛看傻子一样看著梁怀之:“喂,我看你被关傻了吧?你说梁靖还有別的身份?怎么可能,他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猎户!” 梁怀之抿紧嘴不说话,他比石正溪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赵元翰拼命给梁靖使眼色:是梁怀之自己发现的,不能怪我! 梁靖显然不吃这一套:“事后自己去领罚,十军棍!” 此话一出,即代表梁靖默认了梁怀之刚才的话。 第一个受不了的是石正溪。 石正溪大吼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赵僉都的上峰,都察院比左僉都更高一级的,只有都察院左、右都御史。 淮阳王暂代左都御史一职,还有一个右都御史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梁靖怎么可能——” 这么离谱的事情,该不会是真的吧! 赵元翰轻咳一声,“重新向二位介绍一下,面前的就是都察院最高掌权人,都察院右都御史,梁大人!” 淮阳王那个虚职自动被赵元翰排除了。 梁怀之咽了咽口水,声音发涩道:“我想请问兄长,我——还能不能活著离开都察院?” 石正溪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隨即明白梁怀之话中的意思。 梁靖自入顺天以来,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公还是为私,但他今日在都察院大牢,他的地盘上袒露自己身份。 有没有一种可能。 梁靖篤定二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根本再没有机会踏出都察院大牢。 梁靖没有直面回答他,“那就要看你们二人,是不是肯配合了!” 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將石正溪刚才的猖狂劲一扫而光。 面对身为都察院经歷的梁靖,石正溪可以不屑一顾。 但若面对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石正溪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活路了。 他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石正溪:“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碾碎了石正溪身上的桀驁,接下来的审问就顺利得多,虽然都察院找到了不少物证,但有了石正溪的这份口供,后面收尾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梁怀之后面一直沉默著,他明白现在自己就是梁靖砧板上的鱼肉,待收拾完石正溪后,才能轮到他。 果然,石正溪口供一录完,赵元翰藉口押解他回牢房退出了审讯室。 室內空荡荡仅剩下他们这对半路兄弟。 梁怀之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梁靖宣判他的死刑! 毕竟易地而处,他身处梁靖的位置,绝不会给对方一丝翻身的机会。 忽然安静的空间內,传来梁靖的意思轻笑。 梁怀之听到梁靖这样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喜欢演戏!” 梁怀之做出一副引颈待戮的姿態,企图激起梁靖心底的一丝不忍。 手刃自己庶出兄弟的事情,没几个人干得出来。 梁靖:“你在赌我下不去手?我告诉你,我手上杀人无数。 人性幽暗,我从九岁就懂了。 你那点小伎俩,根本不起作用!” 梁怀之被戳穿之后,索性睁开眼,直视梁靖道:“那你说,怎样才肯放过我? 让我承受胯下之辱? 还是给了我一点生的希望后,忽然反悔,看我在绝望痛苦中死去? 说啊!你到底要我如何?” 梁靖摇头乾脆解释道:“你死不了。” 梁怀之错愕。 梁靖:“你有个好爹爹,用五十万两买你性命,你应该能捡回一条命。” 梁怀之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趁著这个机会,彻底弄死我?” 梁靖没有解释,只是说:“出去之后,关於我的身份,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其实梁靖清楚他不会的。 不是因为忌惮他右都御史的身份,而是梁怀之心知肚明,若梁国公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长子,和一个身陷囹圄在陛下那边失了圣心的庶子,谁更適合继承国公府? 即便是父母的疼爱,也从不是没缘由的。 梁怀之不会敢赌! 梁靖走出审讯室,敲了敲隔壁第一间牢房的柵栏,墙角的阴影处,挤著赵元翰和淮阳王二人,显然一直在偷听。 赵元翰:“那么快就说完了?” 淮阳王:“你!你!你!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用来狠狠打他的脸? 你让他求你啊! 让他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说可怜可怜我吧! 然后抓住他的衣领,再狠狠打他几个巴掌! 让你鳩占鹊巢,让你装模作样,今后还敢不敢了? 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赵元翰反驳道:“粗俗!你这就落了下乘了。 梁靖是要让他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中,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梁靖不置一词,事实上樑怀之本就不会有事。 陛下已经定下对他的惩罚,松江一案明日会在朝廷上引发雷霆之怒,但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 杀富商乡绅、地方豪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石正溪的那份口供才是关键,明日他会带著名单挨家挨户去拿人。 梁国公携五十万两重金,在淮阳王臻园赎子的消息也会跟著传开。钱消灾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 户部那几个傢伙,为了顺天码头的费已经急红了眼! 梁靖是最明白陛下心意的人,所以他才会第一个拿梁怀之开刀。 梁靖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他没有忘记自己回国公府的初衷。 大厦將倾,他会在危难中帮扶一把。 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舅舅提出改姓一事倒是意外,梁靖却十分欣喜。 往后,他终於可以安心,和明歌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梁靖:“三日之后,把梁怀之放了。” 叮嘱完最后一件事,梁靖头也不回地走了。 淮阳王:“你去哪儿?后面还有那么多事情呢!” 梁靖:“出了这门,我是都察院梁经歷。这个点,该散衙回家了。” 第102章 一把抱起寧明歌,他只在乎她 梁靖一路走在回家的路上。 葳蕤轩的变化很大。 明歌略施小计立起来的新墙,白墙黑瓦分外鲜亮。 墙角稀疏一看就是新栽种的一丛竹子,门洞两边栽种的带的石榴树。 梁靖几乎可以想像到妻子布置时的场景,这一切也让他生出一种名为归家的情绪。 走进院子,屋內隱隱传来算盘的声响,梁靖故意放轻脚步。 龚嬤嬤率先发现了梁靖,想去通报却被梁靖用手势制止了。 梁靖准备逗弄一下妻子,谁知寧明歌停下手中的算盘,忽然抬起头看他。 寧明歌粲然一笑:“我说院子里怎么忽然那么安静,原来是你回来了!” 玩笑没开成,梁靖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抱起寧明歌。 寧明哥惊呼:“快放我下来!” 梁靖將头埋在寧明歌的脖颈间,亲昵地低语道:“想我没有?” 寧明歌羞涩道:“嗯!” 忽然院子里传来徐慧的叫囂声:“靖儿回来了?你们几个不长眼的下人,赶紧给我让开! 龚嬤嬤,还不进去给我通报!” 那声音又尖又刺耳,令梁靖忍不住皱眉。 梁靖只能放开寧明歌,嘴里抱怨著:“你没在院子的门上加把锁?” 寧明歌白了梁靖一眼。 婆婆都亲自来葳蕤轩了,就是加十把锁也没用,还能真把她拒之门外? 徐慧一进门,直奔主题道:“靖儿,你有没有见到怀之?他在都察院可还好?” 梁靖言简意賅道:“没用刑。没吃苦。” 徐慧心中大定,隨即抱怨道:“都进了牢房,怎么可能不吃苦。 牢里的饭菜一定很差,他瘦了没有? 怀之那孩子从小就认床,只怕在里面根本就睡不好。” 梁靖沉默地听著。 梁怀之满打满算就关进去一天,却被徐慧弄得像关进去有一个月了。 徐慧扒著梁靖的衣袖,轻声哀求道:“靖儿,你好歹身处都察院,不知道在牢房那边有没有熟悉的人,能否帮我带点东西给怀之?” 梁靖低头盯著徐氏的脸良久,点了点头。 徐慧见目的达成,开始满脑子盘算要给梁怀之带些什么:“乾净的被褥、打点的银两、饭菜能带进去吗?怀之最喜欢我做的红烧鱼……” 徐慧持续嘀咕著,到后面不再留恋,风一样离开院子,应该是去准备送进牢里的东西了。 寧明歌在一旁註意到梁靖眼中的期待,像烛台一样一点点燃尽,最后只剩菸灰虚无地飘散凋零。 每次近距离细看婆婆和梁靖之间的相处,寧明歌都替丈夫感到心寒。 明明梁靖也才从松江回来,徐氏在关心小儿子的时候,就不能连带著问上一句,你在松江一切可好? 待徐慧走后,寧明歌顺势去牵梁靖的手。 他那么强壮的人,被寧明歌轻易带著坐下。 寧明歌正视他的双眼,问道:“和我说说松江的事情吧! 你们一路南下,是坐船还是走的陆路? 我好奇的这些,按照都察院的规矩,需要保密吗?” 梁靖意识到妻子察觉自己情绪不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他感受著寧明歌手心传来的温度,开始逐一回答妻子的问题。 譬如开始走的陆路,到彭城后改为水路。 松江那边水系发达,他们甚至还遇到了水贼。 梁靖明显感觉到寧明歌的手在提到“水贼”后握紧,他隨后安慰道:“但是亮出都察院的身份后,那些水贼根本不敢靠近。” 松江跌宕起伏的经歷,经过梁靖描绘出来,变得平淡许多,寧明歌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梁靖的情绪也在妻子的带动下,一点点恢復到原来。 他刻意在话里留下鉤子:“松江那些豪强乡绅们实在是富的流油,后面赵僉都带著我们去抄家的时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堆满整个院子。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寧明歌好奇追问:“如果我在会怎么样?” 梁靖笑道:“那我们就不用连夜去找帐房了,毕竟你那么会打算盘!” 说罢梁靖將寧明歌摆在桌上的算盘拨乱,气得寧明歌跳脚道:“梁靖!这是我对了半天的帐!” 说著寧明歌就要上手去打他,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后,梁靖求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梁靖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手掌大小的包袱。 梁靖努努嘴,示意寧明歌打开来看看。 寧明歌好奇地摇了摇包袱,里面发出珠玉碰撞的声响,“又是珍珠?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珍珠的,你每次给我带那么多珍珠,就算磨成粉当饭吃,都用不了这么多的。” 寧明歌不忍拂他好意,拆开手中的包袱,发现里面红红绿绿一团。 全都是各色的宝石。 最大的有鸽子蛋大小,最小的也有拇指大! 这一个包袱,至少价值几万两! 寧明歌:“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梁靖询问:“喜欢吗?这里面最大的一颗红宝石,配一对小一点的宝石,我问过当地的珠宝商,可以打一套你喜欢的头面。” 寧明歌:“我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该不会梁靖真的贪了吧? 梁靖解释道:“松江那么多商户,几乎家家户户都参与走私,总不能全杀光吧? 外人又不知道上面的意思,哪些人可以抓,哪些人可以放,所以送来这些。” 寧明歌狐疑道:“若被人知道,你该不会丟了饭碗吧?” 梁靖:“我那上峰拿得比这多多了,我这里都是他挑剩下的!” 听说后宫娘娘们已经开始打头面了! 梁靖这才后悔,应该从松江带些工匠回来的! 寧明歌以为梁靖说的是赵元翰,“怪不得赵僉都那么尊贵的人,都想进都察院,不知道下次见到长公主,能不能见到她的新头面。” 寧明歌一颗颗细数著面前的珍宝,梁靖替她拿著铜镜帮忙比画,夫妻二人又有了新婚那日数钱的快乐。 寧明歌感慨:“怪不得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要是顺天来这么一下,不知道能挤出多少世家的財富出来!” 梁靖忍不住挑眉,明歌居然和陛下想到一块去了。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梁靖敏锐地向外看去,寧明歌见状则迅速收拢面前的东西。 门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大少爷,大少奶奶,奴婢来上茶!” 梁靖眉头紧锁盯著门外朦朧的人影。 寧明歌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婆母和菡萏院塞了不少人进来。” 寧明歌將刚才的宝石收好,对外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令寧明歌意外的是,进来的是王春妮。 寧明歌身边端茶递水的一直是她带来的陪嫁丫鬟,王春妮自进了葳蕤轩以来,都是在外面干一些洒扫的杂活。 今日怎么是她进来奉茶? 还有她的打扮。 寧明歌一眼望去,几乎要认不出眼前人。 与往日里朴素敦厚的形象全然不同的是,王春妮此刻面若春杏,身形窈窕,穿著虽然还是丫鬟打扮,却是费了心思的。 寧明歌先前怀疑过王春妮的来歷,此刻也得到了印证。 梁怀之入狱,王春妮恐怕是坐不住了。只是她用的似乎是美人计。 寧明歌瞥了一眼丈夫。 梁靖会吃她这一套吗? 第103章 美人计没用,梁靖替明歌立威 王春妮得了寧明歌准许,捧著茶水上前来,倒茶的时候紧挨著梁靖。 杯中的茶水倒满,在捧茶的时候王春妮的手故意一歪。 按照她的计划,她应该“不小心”坐在梁靖的怀中,然后狼狈地退开,梁靖的视线刚好可以落在丰满的胸脯上。 美人计虽浅薄,但也往往最管用! 可惜,梁靖的身手十分敏捷。 一手顺利接住茶碗,保住了寧明歌陪嫁带来的上好汝瓷茶具。 梁靖起身:“夫人请用茶。” 王春妮则歪著身子撞在空空如也的凳子上,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 壶嘴正巧对著她,浇了个满身。 王春妮的反应很快,她迅速跪下告罪,“奴婢粗手粗脚的,还请大少爷恕罪!” 她身上的面料轻薄,茶水浇在身上后,皮肤的顏色若隱若现,更显三分风情。 可惜,她根本就是专拋媚眼给瞎子看,梁靖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寧明歌:“连杯茶水都倒不好,下去换丹桂来!” 梁靖忽然出声:“慢著!” 王春妮原本低著头跪在那里,听到梁靖开了口,忍不住挺起胸膛,展现出自己的优势。 她就说嘛! 哪有猫儿不偷腥! 刚才大少爷表现得那么正经,只怕也没忘记偷看她! 她有信心,无论大少爷接下来表现得多么冠冕堂皇,不出三日必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梁靖转身看著她:“你叫什么名字?” 王春妮低眉顺眼道:“奴婢名叫王春妮!” 梁靖:“你可认识周秀秀?” 王春妮没想到梁靖留她下来,问的是这个,她斟酌著回答道:“奴婢和她住在一个屋,平日里各忙各的,说话不多。” 梁靖:“不知道,那就怪了,她在牢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春妮惊讶地抬头,迎上樑靖探究的视线,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迅速低头,装作害怕道:“她怎么下狱了,可是犯了什么罪?” 梁靖:“这你就要自己去问她了,来人,把王春妮押下去!” 王春妮清楚知道那日周秀秀在院中暴露的场景,她这个时候决不能反抗。 大少爷这个时候多半是在试探她! 王春妮哭诉道:“大少爷饶命啊,奴婢真的和周秀秀不熟悉,您就是害怕大少奶奶嫉妒,避嫌想找藉口发落我,也不能如此冤枉奴婢!” 梁靖眼神冰冷地盯著她。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 后宅內院是明歌管辖的地方,本来梁靖不准备过多的参与。 寧明歌需要快速建立主母的威信,留几个丫鬟给她试试手。 但面前的王春妮和那日的周秀秀不同,她们是梁怀之派来的暗卫。 內宅那一套手段放在这两人身上是行不通的。 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喜儿这个时候已经进来了,在梁靖眼神示意下,快速捆绑住王春妮。 王春妮本以为內宅丫鬟的那些捆绑,根本困不住她。 喜儿一上手,她便觉得不对。 她捆人的手法为何如此熟练,王春妮试著挣脱,发现两手被分开捆著,根本凑不到一起。 王春妮慌了,她试著向寧明歌求助:“大少奶奶,您就替我求求情吧,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您就是把我打回原处,也要给我个理由才好交代呀!” 喜儿见状,直接塞了块帕子在她口中,又熟练地用麻绳再捆住她的嘴巴。 王春妮再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梁靖:“喜儿,去喊葳蕤轩的所有下人到场,前日发现有奸细混入葳蕤轩,今日证实是王春妮。让他们相互指正,是否还有疏漏!” 寧明歌本意不想这么大动干戈,梁靖却不准备放过。 石正溪的名单一出来,这几日他又要开始在外面奔波,葳蕤轩必须要清扫乾净,他才能放心。 很快下人们尽数到场,一进院子就看见中间被五大绑的王春妮。 龚嬤嬤打量到王春妮的打扮,就大概猜测出刚才院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般这个时候发火的都是女主人,为何现在站出来的却是大少爷? 梁靖宣布道:“经过查证,王春妮与周秀秀为混入葳蕤轩的细作。你们眾人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这二人的异常!” 细作? 就凭王春妮和周秀秀那样子,真的会是细作? 龚嬤嬤不知內情,她更相信是大少爷在向大少奶奶表忠心的同时,替大少奶奶立威。 龚嬤嬤知道现在院子里需要一个站出来接话的人。 龚嬤嬤:“老奴要告发,王春妮和周秀秀前段时间行事鬼祟,总是在工作时间离开葳蕤轩。” 梁靖点头:“既然人证也有了,那就仗棍五十,再关入狱中!” 梁靖的视线慢慢压向院子里的眾人,葳蕤轩气氛沉重,仅能听见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声。 本来还有异心的几个,看见王春妮的下场,都缩著脑袋,不敢再想。 晚上,王春妮挨了杖责的消息传回主母院中。 魏嬤嬤添油加醋道:“大少爷虽然以王春妮是细作的缘由杖责了她,但是据葳蕤轩下人传来的消息,当时那王春妮身上穿著单薄,人也是打扮过的。 没人知道当时大少爷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少奶奶脸色不好看。” 徐慧本来因为梁怀之的事情正心烦意乱,听了魏嬤嬤的话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徐慧:“哼,还能因为什么。只怕是寧明歌那个毒妇,见不得靖儿房里有人,想要独宠罢了! 靖儿一回来,就给院子里的人立杀威棒! 那王春妮是嘉善选过去的人?” 魏嬤嬤补充道:“王春妮先前是在咱们院子干活的。” 徐慧:“什么?那就是冲我来的?” 徐慧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只怕寧明歌现在正躲在梁靖怀里,不知道怎么控诉自己欺负了她呢! 这个贱人,等忙完怀之的事情,再来收拾她! 用过晚膳,徐慧直奔菡萏院。 下人们还未来得及传信,徐慧已经自顾自迈入院中。 寧嘉善本来还在用饭,只能先放下手中的碗筷去迎她。 徐慧吩咐道:“嘉善,快別忙著吃饭了,明日我们要去都察院的牢房探望怀之,你快去把他的换洗衣服和被褥拾掇起来,再带上些他惯用的东西。” 寧嘉善听了脸色惨白,听婆婆这意思,怀之哥哥是要在牢里面长住了? 第104章 血肉模糊的细作,扔回去了 寧嘉善问:“国公爷不是已经出去打点了吗?怀之哥哥还不能出来?” 徐慧解释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是找对了人,也要捡个陛下舒心的日子才好开口求情。” 寧嘉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不知找的是哪路关係,国公爷在都察院也有认识的人?” 提到这个徐慧满脸骄傲:“靖儿现在在都察院任职,他既答应帮怀之奔走,帮忙打点一下狱中,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寧嘉善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梁靖能有这么好心?” 徐慧面色不喜地盯著小儿媳妇。 寧嘉善这话她不爱听。 徐慧要的是两个儿子承欢膝下,儿媳妇们为了討她欢心换著法子哄她,而不是兄弟鬩墙,斗得你死我活! 况且就算她偏心小儿子,但是在儿媳妇和亲生儿子面前,她当然更护著梁靖! 徐慧敲打道:“嘉善,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更关心在狱中的怀之吗?你对靖儿的关注,未免有些太过了。” 宣旨那日徐慧就注意到,寧嘉善的目光始终落在靖儿身上。 大有见靖儿的事业红火,寧嘉善反悔的意思,后续徐慧被梁怀之的事情打断了思路,不然她早就该敲打寧嘉善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国公府的两个公子是她院子里可以挑挑拣拣的大白菜? 寧嘉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头道:“婆母,是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她留意到徐慧想要洞穿她的视线,不得不迴避著。 好在菡萏院外传来骚动。 寧嘉善顺势找了个藉口,向外张望道:“朝露,外面何事这么嘈杂?” 梁靖在一眾婆子下人无力阻拦下,闯入菡萏院。 他身后的两个下人,架著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梁靖招呼小人把人丟下,寧嘉善这才看清地上的人,正是那日她带去寧嘉善院子里的人。 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对方眼角有颗桃痣。 徐慧尖叫著上前,隔空拦在大儿子和小媳妇之间,道:“靖儿,你这是做什么!” 梁靖背手而立,却有著一种横刀立马的气势,他警告道:“庶弟院子里的人,我们葳蕤轩用不惯,今日的事情算是个警告,弟妹的手今后还是不要伸那么长了。” 梁靖有如实质的目光射过来,寧嘉善却呆愣愣望著他。 梁靖不知为何,变得和前世完全不同了。 他浑身上下散发著冷冽的气势,与前世寧嘉善討厌的畏畏缩缩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一世的梁靖一步步向上,而梁怀之的运气却越来越差。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好运气似乎永远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梁靖被寧嘉善复杂的眼神噁心坏了,他和自己这位弟媳可不熟悉。 他警告道:“再有下次,身后之人的下场就是警告!” 说完,梁靖丟下浑身是血的王春妮离开。 菡萏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朝露带著人將王春妮抬走,不能继续惊扰到院內的主人们。 徐慧的视线在梁靖离开的方向和寧嘉善之间徘徊,最终她改口道:“既然你触怒了靖儿,明日还是我一个人去都察院吧,带著你別无端生出是非来!” 寧嘉善:“可是,怀之哥哥一定也很想见我——” 徐慧狠厉的眼神打断了寧嘉善的话。 寧嘉善没想到徐慧的心变得这么快,梁靖不过是到菡萏院发了一顿疯,徐慧全然推翻了先前的安排。 这老太婆,真是太势利了。 梁靖这才刚得势,就巴结成这个样子! 欺人太甚! 待梁怀之从都察院里出来,她一定要把这几人的嘴脸统统告诉他。 寧嘉善知道此刻对她形势不利,只能暂时压下胸中情绪,乖顺道:“是,儿媳知道了。” 次日一早,寧嘉善还是依照往日惯例去往徐慧院中晨昏定省。 徐慧厌弃道:“不是吩咐你別来了吗?因你这段时间的自作主张,靖儿若是生气反悔了,吃苦的还是怀之!” 寧嘉善攥紧袖中的帕子,用平稳的声音答道:“怀之一日不回家,我总是坐立难安。 婆婆您说得对,既然大哥不喜欢我,那我这几日是要避开他些。 可怀之的事情总是牵掛在心,我想请婆婆允许我,去城外的浮光寺替怀之祈福。” 徐慧放下手中的调羹,诧异道:“祈福?” 她审视著小儿媳妇。 寧嘉善脸上的情绪不似作假,想到寧嘉善与怀之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少年情深。 寧嘉善牵掛丈夫,好像也说得过去。 徐慧:“浮光寺路上有一家烧饼很不错,你回来的时候替我带一包回来。” 寧嘉善:“烧饼?我记得浮光寺路上並没有烧饼摊。” 隨即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几日在徐慧这里不得眼,她说有就有吧! 寧嘉善从善如流道:“是,一路上我会多多留意的。” 徐慧此刻才算相信寧嘉善的去向。 浮光寺路上並无烧饼摊,寧嘉善若去的不是那里,只会在一开始就敷衍了事。 寧嘉善得了出门的准许,坐上马车向著城外出发。 到了浮光寺的大雄宝殿前,寧嘉善请了一炷香,又给寺里面添了一点香油钱。 隨后由寺院的小沙弥领著,到了一旁的厢房內。 那里有一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寧嘉善带著哭腔,飞扑进那人怀里。 寧嘉善:“娘,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她泪眼朦朧地看著母亲,记忆再次与前世开始重叠。 前世她被困国公府,好不容易借著机会与娘亲见面,也是在浮光寺的这个厢房。 为何! 为何她重生一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 寧嘉善一见到周萍,就委屈地落泪。 寧嘉善:“娘,你帮帮我,怀之被带走了,国公府上下的那帮子势利眼,立马就开始踩低捧高,就连婆婆都对我横眉冷对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第105章 抓紧怀个孩子,生下继承人? 周萍轻轻拍打女儿的后背,安抚道:“我的乖女儿,你別哭了。你快和我说说,国公府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外面都在传梁怀之被带走了,这是真的?” 寧嘉善擦乾眼泪,点点头,“嗯,据说是因为牵扯进了松江的案子,和石正溪一起被带走了。” 周萍重复呢喃著:“松江的案子……” 寧嘉善:“娘,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梁靖他成了都察院的经歷,现在国公府上下都上赶著巴结寧明歌——” 周萍自然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 她问:“你可是后悔了?” 寧嘉善脑子里闪过前世的淒凉画面。 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梁靖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坚持做一个一无是处的猎户。 寧嘉善:“娘,梁靖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为何在那么短时间內大变样了。” 周萍联想到女儿先前提到的,荒唐的要死的前世梦。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周萍拉著女儿坐下,语气平稳道:“嘉善,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在牢里的丈夫。” 提到此事,寧嘉善更加愤愤不平道:”“徐慧那老媼婆!她居然不肯让我去都察院见怀之哥哥,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见寧嘉善的情绪已经平缓,周萍也收起一开始的温和神色。 她语气严厉道:“嘉善,从你刚才进屋到现在,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你一说不清楚丈夫的情形。 他犯了何事,国公府是什么態度。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是如何搭救的,你一概说不清楚。 其二,你只会抱怨国公府里行事不公,你是如何应对的。 低头服小、还是杀鸡儆猴? 你若继续只会陷入情绪中,那索性也不用挣扎了,等著寧明歌一辈子骑在你头上吧!” 寧嘉善没想到会迎来周萍劈头盖脸的责问,她拿出惯用的套路,拉著周萍的衣袖撒娇:“娘,你可以好好和我说的,我知道错了。 我不是来找你求助了吗? 在家里寧明歌可是被你收服的服服帖帖的。” 周萍看著自己的傻女儿,心中长嘆一口气。 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手伸进国公府去。 她知道寧嘉善的脾气,只能哄著:“那你还不快说说详情,我好帮你参详参详!” 寧嘉善把嫁入国公府这些天的经歷一一复述给自己的母亲。 眼看周萍的眉头一点点紧锁,寧嘉善的声音逐渐没了底气。 周萍从女儿的话中意识到,成婚不过短短几十日,女儿前期攒下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梁怀之入狱,即便能顺利从都察院出来,名声有损,梁国公和梁氏一族会不会中途改变了主意。 现在唯有从梁靖改姓一事入手。 国公府的舅爷孙旭,听老爷说家资亿万。 若梁靖真的改姓,对怀之和女儿来说有好有坏。 失了孙家这个外亲,若能確保梁怀之的国公府世子之位,还是值得的。 周萍安慰女儿道:“你也不是全无办法。 嘉善,你必须在寧明歌之前,先生下国公府的血脉。” 寧嘉善没想到母亲口中的好办法竟是这! 寧嘉善:“怀之哥哥现在还在狱中,岂不是又被寧明歌占儘先机?” 周萍看出女儿因为先前的一次次失利,导致心神不定。 她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杀手鐧:“这个你不用著急,你和怀之的孩子,一定会比寧明歌更早出生。” 寧嘉善错愕得瞪大眼睛,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周萍给了寧嘉善一颗定心丸,“寧明歌不能生育,这是娘给你创造的机会。” 寧嘉善被周萍贸然抖出的秘密嚇坏了,呆呆地捂住嘴看著母亲。 许久后,寧嘉善再次不確定问道:“母亲你说真的?” 周萍:“在你成婚之前,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国公府的唯一继承人,將会从你肚子里生出来!” 寧嘉善的眼中已经没有迷茫,反倒是一脸的兴奋。 周萍也没有把话说死了:“寧明歌的身子,若是调养得好,三五年之后,大概也能怀有身孕,你若那时候再——” 寧嘉善娇羞道:“母亲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和怀之都那么年轻,抓紧一点都能三年抱两个了。” 周萍好笑地看著女儿。 怎么,一句话就活过来了? 周萍继续道:“从你刚才的话来看,梁靖现在对寧明歌宝贝得紧,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他们。你说梁靖要是知道寧明歌不能生育,还会不会继续捧著她?” 寧嘉善眼睛亮亮的:“母亲,我该如何做?” 周萍:“你那婆婆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先回去把她哄好了,然后拿著一根求子的上上籤回去……” —— 寧嘉善提著一包烧饼,回到公国府。 她乖巧地向徐慧解释道:“婆母,我沿著浮光寺一路找过去,都没有见到烧饼铺子,最后还是跑到顺天南市去买了那里有名的烧饼,您看——” 烧饼本就是徐慧的试探,现在看寧嘉善这么乖巧懂事,也就借坡下驴道:“我说的本就是小摊子,没找到就算了。你也是有心了。” 寧嘉善命身边的丫鬟去把烧饼装盘,一边熟稔地坐在徐慧边上,討好道:“今日我去替怀之求籤了。” 徐慧果然接著问:“签文如何?” 寧嘉善掏出手心的红头签,半喜半忧道:“是一支上上籤,只是签文解出来是一支关於子嗣方面的上上籤。” 徐慧见寧嘉善满脸羞得通红,有拽紧签不肯放的样子,没有哪个女人能不喜欢子嗣方面的上上籤。 可惜了,怀之还在狱中。 不然寧嘉善今日去浮光寺,倒真是討了个好彩头。 徐慧隨即反应过来,她又不止一个儿子! 若是靖儿那边有了怀孕的好消息,说不定能冲走国公府暂时的晦气! 第106章 明歌去督查院?梁靖要露馅? 卯时六刻,寧明歌几乎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点醒来。 摸了摸另外半边冰冷的被窝,若不是上面有些褶皱,寧明歌都要怀疑昨日梁靖有没有回来。 这几天梁靖都是早出晚归,两人几乎没怎么碰面,松江一案牵扯重大,听闻这几天都察院在顺天有大动作。 梁靖回家的唯一好处,就是寧明歌的禁足解了,有了梁靖的力挺,她终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走动了。 关於顺天码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筹备,今日寧明歌出门的行程很紧。 第一站就是要去东市车马行,看看有没有卖驴的。 顺天码头地处偏远,很多物料都需要提前准备。 马车运输物品太贵,且马匹受朝廷管制,一般人家无法私自蓄养大量马匹。 驴或者是骡子,都是极佳的替代品。 王大军推荐来的一位马夫,名叫刘烁,早已在马车边上恭候多时。 他恭敬的身影从车外传来:“大少奶奶,您若是一次性需要购买大量的马车,东市的价格会稍微贵一点,顺天城南门外有个小型的集市,我在那里认识两个货主,可能会便宜一点。” 寧明歌:“可以,就去南门。” 刘烁驾车的手艺极好,几乎与喜儿不相上下,但是据王大军的介绍,刘烁在伺候马匹、挑选牲畜方面具有独到的眼光。 来到南门,刘烁一路领著寧明歌找到一位姓邓的驴贩子。 邓货主:“夫人,可是要买马?” 邓货主小心打量著面前这位衣著华贵的妇人,一般这样的妇人都喜欢漂亮的马匹。 性格乖顺的小马驹送给家里的孩子,漂亮的马匹则买来拉车,装点门面。 就像面前这位夫人现在自用的那匹拉车的马,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这才先入为主以为面前的妇人是来买马的。 寧明歌:“不,我是来挑选驴和骡子的。” 一听对方要的是驴和骡子,邓货主大失所望。 一匹骏马能卖到六十两,若面前的妇人不懂,被他忽悠住,卖个八十两也不成问题。 驴和骡子相比之下不值钱,一匹骡子能卖二十两。驴则更便宜,只有十五两。 寧明歌看出邓货主態度的转变,强调:“今日我要买的驴、骡子不少,你这里有多少?” 有多少? 这话一出,邓货主就知道寧明歌不是个懂行的。 南门市场可以串货,就是说邓货主手上的驴数量不够,他可以去別家暂时驳几匹过来,卖出以后再付给同行一些成本价。 这南门市场上的驴和骡子,加起来有几百上千头,面前的妇人能买下几头? 生意还是要做的,邓货主笑脸相迎道:“这位夫人真是找对人了,我可是南门这里最大的牲畜贩子,要不我先牵几头驴您瞧瞧?” 邓货主领著寧明歌一行人向著后面拴驴的空地走去。 铺面而来的牲畜臭味让寧明歌忍不住皱眉。 她注意到邓货主在一旁打量她,寧明歌深知若是这个时候漏了怯,等著她的就是驴贩子的漫天要价。 寧明歌示意刘烁上前,他跟著邓货主检查后面的驴。 刘烁掰开驴的牙齿,眼睛、蹄子,隨后回到寧明歌身边。 寧明歌问:“货怎么样?” 刘烁直言:“不好,都是些可以直接拉到药房做阿胶的老驴,派不上用处。” 寧明歌知道邓货主从一开始就想糊弄他,这人做生意不诚心,寧明歌这次要採购的驴不是简单几匹、几十匹。 寧明歌没有和邓货主继续扯皮的意思,转身即走。 南门这边价格虽然压得低,但是没有东市上面明码標价。 別人瞧她这一身行头,多半价格都开得虚高,还是只能去东市! 邓货主撇了撇嘴,低估道:“还以为来了个大生意,没想到是个抠门!” 刘烁去套车的功夫,顺天南门城墙上下来一人,在邓货主耳边嘀咕几句。 邓货主脸色巨变,一路小跑追上寧明歌的马车,“夫人,您请留步。我有一个朋友,正巧想要出手一批驴和骡子,刚才的那些您没看上,不妨再去看看我朋友的?” 寧明歌怀疑所谓朋友只是邓货主挽留客人的手段,婉拒道:“不必了,我要买的驴不是几匹、几十匹这些,你朋友那些零散的驴只怕数量不够。” 邓货主想到刚才上面的交代,咬著牙道:“他那一批驴有三百左右,您若是要得多,我再去凑一凑,五百还是能凑出来的。” 寧明歌的马车停下,她掀开帘子问:“质量如何?该不会又是熬阿胶用的老驴吧!” 邓货主:“绝没有!都是壮年的驴子,还有几十匹骡子,都是上等货色!” 寧明歌:“刘烁,跟去他看看货!” 刘烁是个办事务实的,寧明歌在马车上等了很久,他才回来稟报:“回大少奶奶话,驴检查了大半,邓货主没有夸大,都是青壮的驴子,还有三十头不错的骡子。” 寧明歌没想到居然运气这么好,第一站就买到了自己满意的数量。 寧明歌:“喜儿,点银子。刘烁你等下去签文书,再多给些路费,让货主把这些骡子送到水云轩那边去!” 邓货主诧异地抬头看了寧明歌一眼,隨后露出做成一笔大生意的欣喜。 待交易结束,他才回到城楼下面。 邓货主之所以能成为南门最大的货主,是因为他身后的主人是顺天府尹。 来人是府尹家的管家,他问:“事期办成了?对方买了多少驴和骡子?送到哪里可打听清楚了?” 邓货主答:“买了五百匹驴,三十头骡子。送到水云轩附近。” 管家:“水云轩,果然梁靖手里还有水云轩的土地!” 刚才管家经过南门,见到梁国公家的马车,稍一打听就知道上面坐的是寧明歌。 梁国公家的儿媳妇不算什么,但是寧明歌的丈夫,是顺天现在炙手可热的人物。 梁靖不能保证谁能平步青云,但是他可以保证谁今朝下狱! 听说他从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份牵扯到松江大案的名单,这几日正在顺天到处抓人呢! 最多的时候,一天带走了八家世家公子哥! 府尹管家也是有眼力见的,他当然希望能在这关卡上卖个人情给寧明歌。 谁知道梁靖手握的名单里,有没有老爷家八竿子能打著的亲戚。 回去的路上,寧明歌遇见翠香楼,想到这里的招牌翠香烧鸡不错,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寧明歌:“喜儿,我还没去梁靖工作的地方瞧过,要不今日去给他送顿饭?” 她在寧家的时候,隔三岔五家里做了时鲜,周萍都喜欢往爹爹点卯的地方送。 她是不是也该学著做个贤妻? 喜儿脸上的表情一僵,隨即假笑道:“都察院那么神秘,我们去合適吗?” 寧明歌:“他一个经歷,乾的都是文书的活,我又不去翻他公文,大不了饭菜送到地点就走。” 隨即寧明歌又道:“现在还早,翠香楼还没有正式营业,我准备一次性购买三十只烧鸡,你去帮我问问,需要等多久!” 喜儿领命踏入翠香楼,很快出来解释:“三十只烧鸡要分两炉烤,至少要等一个时辰。” 寧明歌算算时间,应该能赶上都察院吃午饭,隨即下了马车,准备进去再多点几个菜。 喜儿鬆了一口气。 她真的已经在尽力拖延了,希望主子那边得了消息,千万別露馅! 第107章 明歌去送饭,马甲要捂不住了? 都察院审讯室。 梁靖面前跪著一排世家子弟,他们都是因松江一案进来的。 只是他们此刻昂首看著梁靖,想法和当初的石正溪一样。 听说这个梁靖不过是都察院小小经歷,一个六品官而已。 若来的人是赵僉都,他们恐怕还要装作害怕一下。 双方的对峙並未持续太久,门外递来都察院蜡丸,上面的消息让梁靖色变。 梁靖:“快,所有人跟我去院內准备!” 隨著梁靖的离开,审讯室一下子空旷起来。 几个紈絝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好奇,“难道都察院要来什么大人物,看这架势所有人都要出去迎接。会不会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 都察院现在的经歷姓许,梁靖破门而入的时候,他正提笔在记录文书,被嚇得笔下生出一个乌黑的墨团。 许经歷:“属下见过右都御史!” 梁靖强调:“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右都御史,你也不再是许经歷。” 许经歷有些不明白上峰的意思。 梁靖:“等下別记错了,我是梁经歷,你是我的副手,许都事。” 经歷为正六品官职,都事为正七品官职。 许经歷冤枉啊,他什么都没干,怎么就降职了! 梁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我夫人马上要来给我送饭,我对外的职务,暂时是都察院经歷,你等下不要说漏嘴了,还有你快和我说说,经歷司日常都要做些什么!” 刘经歷、不,现在是刘都事总算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他平復好心態,將梁靖的提问,当做一场上峰职场上的考验,“经歷司主要负责都察院的往来文移……” 梁靖是暗探出身,相比於正规的文书,他更喜欢用都察院的情报暗网。 许多他和陛下的消息往来,也不是適合呈现在朝堂文书中。 梁靖这才知道,平日里他口述的话语,会先经过经歷司的起草,改写成正式的公文才会发出。 他和刘都事蜷缩在经歷司的案桌前,装模作样地看著要起草的文书,寧明歌到都察院的消息也是这个时候到的。 梁靖一个弹跳起身,快步向外面走去。 刘都事摇了摇头,只希望上峰的妻子不要太聪明。 不然迟早是要露馅的! 寧明歌的马车停在门外,只派人进去递了消息,在翠香楼坐了那么久,寧明歌其实从开始的兴起,到后面有些忐忑。 不知道自己贸然前来,会不会影响梁靖办公。 梁靖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十分显眼,寧明歌见他身穿官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梁靖:“明歌,你怎么来了?” 他顺手接过寧明歌递来的食盒,就听她说:“今日出门办事,路过翠香楼,才想起来你在外面东奔西走那么多天,我还没有来你工作的地方瞧瞧。” 梁靖的心被欣喜的情绪塞满,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寧明歌事无巨细的关心。 梁靖:“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 寧明歌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梁靖玩笑道:“你若空著手来,说不定是打扰,但是听说你包了今日翠香楼所有的烧鸡?” 寧明歌面露意外:“这你也能猜到?” 梁靖得意道:“你忘了都察院是做什么的?” 喜儿跟在二人后面,简直没眼看! 她在前面递消息,主子在后面拆台,今后这臥底的活,谁爱干谁干! 在都察院內,梁靖的身份不是秘密,寧明歌进门一路上遇到好几波都察院的人,虽然提前得了消息,却还是下意识要给梁靖行礼。 好在喜儿在后面拼命做手势,这才勉强没有露馅。 前面寧明歌一路都在听梁靖介绍都察院的格局,几人就这么被领往经歷司。 许都事起身相迎:“梁经歷,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吧!” 寧明歌頷首,梁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僚,许都事。” 许都事不忘补充道:“下官是梁经歷的副手。” 寧明歌看著许都事案桌上摞得高高的公文,歉意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梁靖打岔道:“现在已经到了饭点,许都事也是一时忘了时间。” 他知道明歌素来机敏,害怕她与许都事多聊两句露了馅。 梁靖生硬地拉著寧明歌出门,迎来妻子困惑的目光,“我既带著饭菜而来,怎么不和你的同僚一起分享?” 梁靖脑子一转,撒谎道:“那许都事与我不对付。他在经歷司苦熬多年,眼看就要坐上经歷的位置,陛下一道圣旨让他的计划落了空,加上我又是猎户出身,那些公文、往来的信函,一概不通。他有些瞧不上我!” 在梁靖的鉤织下,寧明歌几乎已经可以想像每日梁靖坐在经歷司里苦熬的场面。 寧明歌:“我刚才见里面只有一张案桌,你们每日岂不是只能並排而坐?” 梁靖没想到寧明歌才进去看了一眼,就能看得那么细,庆幸她没有和许经歷多接触。 梁靖:“桌椅都是公家的东西,也不好贸然添置。” 寧明歌帮著出主意:“你好歹也是国公府出身,该借势的时候就要借势,添置一把桌椅,和许都事分开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深知你的能力,並不会止步於经歷的位置,你可以找个机会与许都事说开。 我不是带了不少烧鸡过来吗?等下给许都事包两只,只是中午加餐,另一只他好带回去和家人分享。 若他见你有缓和之意,还像先前一样难说话,我们也不惧他!” 梁靖没想到,自己隨口胡诌两句,明歌已经替他想到这么多。 梁靖:“好,都听你的。我们先坐下来吃饭,难得夫人给我送一次饭,我可不能浪费了夫人的心意!” 赵元翰这边,焦急地像院外探头探脑,嘴里还嘀咕著:“淮阳王那老傢伙怎么还不来?” 自寧明歌一脚踩进都察院,赵元翰就递消息去了臻园。 上面唯有一句话:看好戏,速来! 外面传来重重脚步声,淮阳王喘著粗气从外面奔来。 淮阳王:“什么好戏?谁的好戏?快带我去!” 第108章 明歌疑问?夫君你权利很大吗? 寧明歌手上替梁靖布菜,忽然冒出一句让梁靖心惊肉跳的话,“夫君,都察院经歷手中的权柄很大吗?还是你另外领了別的差事?” 梁靖握著手中的筷子,僵在原地。 隨后他儘量保持语速不变地问:“夫人何出此言?” 寧明歌笑著解释:“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打探夫君的工作,毕竟都察院代天子督查百官,手上权柄深重。 只是今日出门,遇到一连串的怪事,应该与夫君近日的工作有关。” 梁靖用手上的筷子,轻易卸下一只鸡腿,放在寧明歌碗中,示意寧明歌继续说。 寧明歌:“我一早出门去了南大门,想要买些运送货物的毛驴、骡子这些牲畜。 但是南门的驴贩子实在可恶,一开始介绍的都是些只能熬阿胶的老驴,若不是我带了个经验丰富的马夫,恐怕就要被骗了。” 梁靖配合道:“我的夫人多聪明!那驴贩子只怕是看走眼了,还以为来了个好糊弄的。” 寧明歌见梁靖还在给自己碗里添菜,一边制止他,一边说道:“那商人一看就不实诚,我本想折返回东市,就算那里的驴价格贵一些,总好过被人骗。 谁知我前脚刚要走,后脚那驴贩子就追了上来。 一下子凑出五百头上好的毛驴,加上三十头强壮的骡子,说要卖给我!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结果你猜怎么著?” 梁靖:“那批驴质量上乘,你全买下来了。” 梁靖用的肯定语气。 南门市场的背后是顺天府尹,寧明歌只怕刚从马车上下来,那边的管事就认出她来。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为了討好自己,寧明歌买的货物自然是物美价廉。 寧明歌喜不自胜地看著梁靖:“对!那批驴子质量上乘,都是沾了夫君的光!” 梁靖轻笑道:“被你说的,我好像是那搜刮民脂民膏的奸佞一样!” 寧明歌:“那我狐假虎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寧明歌捧著手里的碗,哈哈大笑! 梁靖无奈地看著妻子,他没想到寧明歌如此机敏。 她刚才那一番话,看似玩笑,实则在告诉自己,南门市场有人在背后送他一个人情。 顺天错综复杂的人情关係,就像一张复杂的蛛网,往往牵一髮动全身。 若这个时候梁靖跳出来喝止寧明歌,她就会立刻找理由退回那一批驴子。 而梁靖用一个玩笑回復寧明歌,也是默认了这驴子收下也无伤大雅。 梁靖忍不住摸了摸寧明歌脑袋,“下次和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我夫妻一体,你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 和梁靖肆意张狂,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行事作风不同,寧明歌做事更加深思熟虑。 梁靖早就看出来,寧明歌被名声、孝道、礼法捆绑太深,做事太过小心翼翼。 每个丈夫都想要寧明歌这样的妻子,但是身为爱人,梁靖只想她过得肆意鬆快一些! 寧明歌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从南门回来,我就发现似乎夫君你在都察院的权柄不小,居然有人都送礼送到了我这里,因此——” 知道寧明歌是在故意卖关子,梁靖也愿意配合:“因此什么?” 寧明歌努努嘴,示意眼前的烧鸡,“我转道去了翠香楼,包下他们今日所有的烧鸡。本来店家不肯,但是一听这些烧鸡要送到都察院,店家又换了一张脸。” 寧明歌学著店家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夫人您是要送到都察院?那凉了可不行,要不我再派两个帮厨,把烤鸡的缸一起搬过去,保证吃到都察院的老爷们嘴里,烧鸡都是热乎的!” 梁靖被她生动的样子彻底逗笑了。 一个烦人的声音突兀响起:“哟,我说梁靖今日怎么笑这么开心?原来是经歷夫人来了!” 淮阳王摇著扇子,做作的嗅了嗅鼻子,感慨道:“闻这香味,应该是翠香楼的烧鸡吧? 今日一踏进都察院,满院子都是这香味,他们说是经歷的新婚妻子来探望,我来得不算晚吧?” 寧明歌没想到居然会遇见淮阳王,他身后跟著赵僉都,二人都是梁靖的上峰。 自己今日冒昧来访,不会让他们对梁靖的印象不好吧? 寧明歌起身向二位行礼,没看见身后的梁靖甩了一个眼刀子给二人。 淮阳王朝著梁靖挤眉弄眼,自从和这臭小子搭班协作管理都察院,明明自己是正、梁靖是副,偏偏这臭小子从不吃人情世故这一套。 表面功夫都不知道做一做。 淮阳王从来没有成功地摆出上峰的谱,今日趁著寧明歌在场,他终於也要看这臭小子吃瘪了! 淮阳王:“梁夫人很用心啊,这里都是翠香楼的招牌菜,不知道方不方便添两副碗筷,我们正好坐下来,边吃边商议一些公事。” 寧明歌自无不可,第一时间要离席迴避,被淮阳王制止了,“梁夫人不用迴避,本王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向您討教,是关於几日后的臻园拍卖!” 寧明歌犹豫地看向梁靖,看淮阳王与他们说话这熟稔的態度,丈夫什么时候与都察院两位最高权利人关係这么好了? 梁靖无奈只好点头。 赵元翰適时开口解释道:“梁经歷在松江与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又是在都察院內部,梁夫人不必太过拘谨。” 寧明歌想到梁靖的官职是通过淮阳王买的,成婚那日赵僉都又亲自送来贺礼,后面在松江丈夫又跟著他出生入死。 自己若表现得太过畏首畏尾,或许会適得其反。 寧明歌起身解释道:“二位请坐,我去叫下人添两副碗筷。” 若是眼神可以做刀子,淮阳王即使满身的肥肉,也经不住梁靖这么剐! 梁靖现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他心里已经拉响警报。 明歌的聪慧有目共睹,淮阳王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別一顿饭的功夫全被明歌套出来。 梁靖用眼神示意赵元翰,若马上形势不对,淮阳王应该会有“紧急公务”,立马把他拖走! 赵元翰心虚地把头瞥向一边,说实话,梁靖整日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业內绰號铁面,都察院私下外號死人脸! 今天终於是露出点活人味了! 淮阳王的忽然到访,虽然打乱了寧明歌计划,好在她今日准备了不少菜餚。就算四个人吃也足够了。 碗筷备齐,淮阳王当即不客气地开始动筷,同时褒奖道:“今日也算是沾了梁夫人的光,能边吃边聊。梁靖,昨日抓的那一批人如何了,毕竟臻园拍卖会在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屋內的气氛瞬间凝固,寧明歌意外地看向梁靖,经歷应该是都察院的文职工作,他怎么和抓人、审问牵扯上关係了? 第109章 明歌心疼夫君,你受委屈了 莫非,这正是今日那批驴子送上门的原因? 梁靖的沉默让淮阳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小老弟,你连这都没对妻子说? 淮阳王立马转移话题:“梁夫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臻园,不知你还记得先前你和我说的有关筹份额的事情。” 寧明歌点头,赵元翰则诧异地看向寧明歌,难道说他们都察院联合户部分析了数月之久的筹份额的计划,是寧明歌先提出来的? 淮阳王:“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寧明歌回覆:“王爷您请说。” 淮阳王尷尬得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组织一下语言后,道:“当初说的筹份额,你臻园请帖为诱饵,让顺天诸方势力爭相竞价。 可惜才过了一个多月,那些世家们已经出现了联合的势头。 许多家有用臻园请帖的世家已经暗地达成协议,准备联合竞价。 第一轮甲家出价,第二轮换乙家出价,这样即使整场拍卖下来,顺天码头的未来经营权,也绝不会像我们开始计划的那样,拍出一个天价!” 淮阳王其实很后悔,当初向陛下献计太早,又有户部在里面掺和一脚。 户部知道,就等於上下朝野都知道了。 世家联手,轻易就破坏了当初竞价的初衷。 寧明歌瞬间明白了淮阳王的顾虑,但是这其实並不难解决,“淮阳王听说过二桃杀三士吗?” 在场的另外三人不解。 寧明歌用眼前的鸡腿做解释:“桌上有两只烧鸡,四条腿,四个食客。 依照常理,我们四人一人能分到一只鸡腿。 但是您是淮阳王,您说这翠香楼的鸡腿很不错,您要带回去给宫里的太后尝尝味道,拿走一只鸡腿。 剩下三只,四人该怎么平分?” 梁靖率先明白过来寧明歌的意思,他一筷子伸向盘中的鸡腿,“这是我妻子专门为了探望我带来的烧鸡,理应有我一只鸡腿。” 赵元翰也懂了,“我是长公主之子,又是赵僉都,梁靖的上峰,这鸡腿应该有我一只。” 淮阳王盯著盘中仅剩的鸡腿,虽然明白了寧明歌的意思,“太后年岁大了,不宜多吃荤腥,这鸡腿我替她吃了。 但是梁夫人你的意思我懂了。 顺天码头的经营权就是这鸡腿。 世家算计得再好,只要我突然宣布缩减份额,他们之间就会因为利益划分不均,同盟不攻自破。” 寧明歌点头,宽慰道:“其实淮阳王不必过於焦虑,顺天码头就是个待挖掘的金矿,处处是机遇。” 淮阳王忍不住追问道:“梁夫人还有何高见?” 寧明歌不过是隨手点拨几下,就能瞬间解决淮阳王的困扰。 当然寧明歌未必比户部那些老狐狸们更有经商的头脑。 但是寧明歌有一点好处,因为梁靖的关係,她全然倒向淮阳王甚至是陛下这边,而不像户部那些墙头草,披著官身屁股底下却坐著世家的位置。 都是些歪屁股的! 梁靖沉默地吃著鸡腿,以他对明歌的了解,她这是打上了淮阳王的主意了。 寧明歌解释道:“顺天码头,也就是水云轩那块土地,地处偏远,路窄且泥泞,前期平整土地,运输物料就要耗费不少金钱、人力。 当初提出筹份额的方法,也是想要將朝廷的成本,分摊到各个想要分一杯羹的世家头上。 而我们,可以先在这些世家头上挣一笔!” 淮阳王一听能在那些世家头上赚钱,双目放光,“你快说说看,该怎么做!” 寧明歌:“从南门出发,去往顺天码头有几十里路程,顺天码头前期需要输送大量的木材、石料,还有挖掘出的淤泥也需要运力来清理。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臻园拍卖会在风风雨雨中结束,陛下出面收拾您的烂摊子。 可到底从你手中拿走了水云轩的土地。 陛下是为明主,岂会做让臣弟血本无归的事情。” 淮阳王不要脸地点点头,“是啊,我劳心劳力,最后什么都没捞到,真是吃了大亏了。” 寧明歌:“那您去向陛下求情,允许您拿下顺天南门出城到水云轩那几十里地的货运权。” 又是一个新词,货运权? 寧明歌:“就是模仿驛站!沿路每二到三里设一个驛站一样的点,放几十匹骡子、驴子。 凡是这条路上运的东西,都只能用淮阳王您家的驴子。” 淮阳王惊讶地微微张嘴。 那岂不是今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不就是在抢钱! 梁靖用扒饭的动作演示他的失笑,寧明歌口中的“驴子”一出来,他就懂了明歌的想法。 等著吧,明日顺天又要一驴难求了。 这顿饭的最后结果,就是寧明歌用手中的五百头驴、三十头骡子,换了两成的货运权。 淮阳王兴奋地离开,听说已经吩咐手下去市面上收驴子了。 寧明歌收拾好碗碟,屋內又剩他们夫妻二人。 梁靖注意到,寧明歌情绪不佳,一点没有往日挣钱时那种雀跃。 梁靖:“怎么了,不捨得和我分別?” 寧明歌:“夫君,我竟不知你在都察院受这委屈!” 梁靖:“啊?” 一顿饭的功夫,寧明歌想通了许多关键。为何经歷司仅有一张案桌,梁靖从自己进了都察院后就一直神態不自然。 淮阳王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梁靖审讯方面的事情,外面的官员们又上赶著送驴討好她。 梁靖在都察院,明面上是经歷,暗地里他们瞧不上他的出身,只怕行的是酷吏之职。 寧明歌双眸含泪:“相公,待运河开凿后挣了钱,我们再买一个更大的官,以后就不做酷吏的活了。” 梁靖不知道寧明歌的脑子是怎么转的,竟闹出这样的乌龙。 算了,酷吏就酷吏吧! 毕竟臻园拍卖结束后,他“酷吏”的身份就要结束了。 第110章 明歌成为座上宾,纷纷发来请帖? 国公府,主母院。 徐慧焦急地看向院外,按说这个时间点,国公爷应该要回来了。 大概是几十年的夫妻默契,这边徐慧刚给自己倒上茶水,院外传来国公爷的脚步声。 徐慧:“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梁国公在城外军营接到家中消息,风尘僕僕赶回来,问:“家里发生了何事,著急唤我回来?” 徐慧拿起桌上一叠请帖,解释道:“这些都是今早送到府上的请帖,除了长公主和冯阁老家的请帖外,还有很多都是平常从不走动的人家。 外面可是发生了大事? 我一个深居宅院的妇人,哪里能知道你们爷们外面的事情。 况且怀之还在牢里,按理说这些个人家避著我们家都来不及,怎么还会送来请帖?” 徐慧身为国公府主母,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事情没少做,宴会、游园这样的活动也组织过不少。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这些请帖,让徐慧有些摸不著头脑。 梁国公將面前的请帖一一摊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请帖主人的名字,心中有了个大概。 梁国公冷哼一声,“你忘记咱们家有两个儿子。 一个被关在狱中,还有一个现在在顺天可是风光无限。 听说梁靖那臭小子这两天在顺天追著世家紈絝后面拿人,现在都察院的牢房都要关不下了!” 徐慧的第一反应是惊恐,“靖儿这样,会不会把顺天的世家们都得罪光了?” 梁国公摇了摇头,向妻子解释道:“不用担心。梁靖是替都察院办事,都察院又是替陛下办事。 那些世家们也清楚,梁靖不过是一个六品官,拿人的名单都是从陛下手里出来的。” 徐慧这才心定了大半,隨即又开始雀跃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靖儿在都察院也有些实权,不然这些帖子怎么会递到自己手里?” 徐慧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这些帖子上,“老爷不快帮我看看,这两家的请帖,明日我该应哪家的?” 顺天城內的宴会,一般筹备到发帖要提前半个月左右,鲜少有像今日这样的帖子,经过梁国公先前那么一解释,徐慧知道这多半属於带著功利目的的宴会。 她手上的两张请帖,一张来自长公主府的夏日赏荷宴,一张来自冯阁老家的立夏节气宴。 上次顺天近郊马场的宴会,徐慧被长公主下了脸子,她私心不想参加长公主的赏荷宴。 徐慧特意將冯阁老的帖子拿得更近一些,让梁国公选。 谁知梁国公爷道:“赴长公主家的宴。” 徐慧:“长公主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冯阁老在朝堂上话语权极重,不去不好吧?” 梁国公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发现她脑子怎么不开窍。 梁国公:“这些帖子既然是奔著靖儿来的,那就是与这几日的都察院风波有关。 长公主的儿子在都察院任僉都一职,又是靖儿的上司。 若是席间有人发难,至少上面还有一个长公主顶著!” 徐慧脑海中划过自己在冯阁老府上被眾妇人围攻的画面,顿时萌生了退意。 徐慧:“那就听老爷的,我这就命人去回復长公主。” 梁国公看著事事以他为尊的髮妻。 这是徐慧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梁国公知道自己妻子有几斤几两,这样的大场面,能保持住礼节性的微笑就不错了。 两个儿媳妇倒是可以培养起来了。 梁国公补充道:“明日你带著两个新媳妇一起赴宴,带她们见见世面。” 徐慧第一时间反对,“我担心嘉善那孩子,因为怀之的事情,在宴会上遭人冷落,这次宴会就算了吧!” 梁国公怒视妻子,呵斥道:“国公府的荣誉,那都是父亲和我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出来的,现在不过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身为我们家的儿媳妇,嘉善这就承受不住了? 还有你!真以为参加宴会,就是穿得光鲜亮丽去吃酒、赏? 国公府的继承人被都察院带走了,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的? 他们又是怎么看待怀之那孩子的? 记住! 只有你带著嘉善大方得体的出现在宴会上,才能减轻外人对於怀之的恶意打量。” 经过梁国公这样一点拨,徐慧才知道明日的宴席,竟有这么多的门道。 又听梁国公继续道:“梁靖那臭小子,这次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现在顺天一半的富贵公子都牵扯在內,怀之倒是显得没那么乍眼了。” 徐慧:“是啊,靖儿在都察院,也不是全无作用的。” 至少那日她就进了都察院,当面见到了怀之。 本来她还担心怀之入狱之后,对他的风评会有影响,谁知峰迴路转。 现在都察院里都是顺天的紈絝子弟,再过十天半个月,谁还能记得怀之进去的这茬事! —— 寧明歌回到葳蕤轩没多久,朱管家带著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院子外。 朱管家態度谦逊地向龚嬤嬤解释:“今日不少与国公府往来的人家,送来了大量的土產,我身后的这些是点名要送给大少奶奶的。” 龚嬤嬤望著院外长龙一样的队伍,山上的鲜菇、木耳,水里的金鉤、鱼鯗一应俱全。 哪里只是些土產,这是送来了一整个南北货商行吧? 朱管家从宽袖中掏出一沓子请帖,表示:“这些都是近日送到国公府的请帖,主母那边已经决定,明日赴长公主的夏日赏荷宴,还请大少奶奶一同赴宴。” 龚嬤嬤是从主母身边出来的,自然知道赴宴的规矩。 贵妇人间的宴请帖子,一般就只会发往一家主母那边。 怎么大少奶奶还单独有一份请帖? 再看这帖子上绣著的珍珠,龚嬤嬤与朱管家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朱管家补充道:“大概是外面知道了大少奶奶珍珠娘子的名號,这送请帖的人家,都是投其所好吧!” 寧明歌看著龚嬤嬤递上来的一叠缀满珍珠的请帖,明白这应该又是一份送上门的礼。 相公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酷吏? 竟逼得顺天的权贵人家,这样想著法子送礼? —— 朱管家离开葳蕤轩,又绕道菡萏院。 寧嘉善看著朱管家声势浩大地向著葳蕤轩而去,没想到他还会来菡萏院。 招呼朝露去迎接,良久后朝露两手空空带回来一句话,“二少奶奶,夫人明日要赴长公主的夏日赏荷宴,还请您一同前去。” 寧嘉善頷首问:“朱管家送了什么东西来?” 朝露低著头,根本不敢直视寧嘉善,“朱管家就……就递了一句话来,没……没送东西!” 寧嘉善气急败坏地將身边的茶具扫到地上! 屋內茶水、瓷片飞溅。 寧嘉善:“都是些踩低捧高的狗东西,待怀之哥哥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111章 长公主重视明歌,婆婆脸气绿 梁国公府今日赴宴,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这也是徐慧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安排。 外人並不知道梁靖要改姓的事情,况且徐慧在外面面前,到底是两个媳妇的婆婆,国公府內宅以她为主。 只是—— 等此刻寧明歌上了马车,徐慧就后悔了。 看著她呆若木鸡,说三句才会回一句的懒散样子,徐慧气不打一处来。 车內空间狭小,寧明歌上来坐在了徐慧的右手边,她故意將脸別到左边。 徐慧就听见寧明歌死气沉沉来了一句,“婆母,早安。” 隨后车內陷入良久的沉默。 就在徐慧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寧嘉善上了马车。 听说昨日她又在菡萏院发脾气了,徐慧瞧她双目微肿,一看就是昨夜哭过了。 虽然施了粉,却有著雨后海棠般的憔悴模样。 想到昨日老爷的交代,徐慧看著寧嘉善的眼神都开始变得不善,“你就带著一样一副面孔去赴宴?让人瞧见了,別人会怎么想怀之?” 寧嘉善没想到自己才上马车,就迎来徐慧的无端发难。 她忍不住看向寧明歌,偏偏还是在庶姐面前! 寧嘉善只能暂时忍气吞声道:“是,我会注意的!” 徐慧一肚子邪火正没地方发,“注意?你倒是我和说说,你怎么注意? 你这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出去別人还以为我们国公府欺负你了。” 寧嘉善心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是欺负? 寧明歌忽然从座位下的箱子里翻出一只铜勺,递给寧嘉善道:“弟妹昨日应该是忧思丈夫过度,拿这勺子暂时敷一下眼睛吧!” 寧明歌口中寧嘉善的丈夫,正是徐慧的宝贝小儿子。 徐慧恶狠狠瞪了寧明歌一眼,发现她正注视著寧嘉善,丝毫没有察觉婆婆递来的眼色。 徐慧算是给瞎子拋媚眼,白瞎了! 寧嘉善盯著面前的铜勺,一把从庶姐手里夺了过来。 要你在这里装好人! 寧明歌掌心传来烧灼感,刚才寧嘉善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手掌,应该是故意的。 寧明歌也不恼。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毕竟徐慧的声音又尖又吵,此刻马车內终於清净了。 徐慧婆媳三人来到长公主府的別院。 今日邀约眾人赏荷,因此宴会办在別院西南的水榭中。 徐慧一到场,就迎来万眾追捧。 “国公夫人来了,快到这边上座!” “自那日国公府双喜临门,徐氏你好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今日带了一双儿媳妇出门,是诚心来给我们炫耀的吧?” 除了徐慧主办的宴会,平日里她很少受到这样的追捧,席间妇人们不过三两句话,就哄得她笑逐顏开。 寧明歌跟在徐慧身后,清晰地看见妇人们对她和寧嘉善的打量。 终於话题绕到她们二人身上,“当初成婚的时候,就听说国公府的一对金玉兄弟,迎娶的是寧家的並蒂姐妹。 这姐妹两个长得倒是十分相似,国公夫人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哪个是大儿媳妇,哪个是小儿媳妇?” 徐慧若没有经过昨日老爷的提点,只怕还以为在场的妇人是在单纯地奉承。 看来老爷猜得不错,眼前的这一眾妇人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们纯粹是奔著靖儿的媳妇来的。 寧明歌这討人厌的,净跟著靖儿沾光! 她若是现在开口了,等下嘉善势必要受到冷落。 况且眾星捧月的感觉,徐慧还没享受够呢! 她是靖儿的娘,这些人想要替儿子求情,巴结寧明歌有什么用,她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徐慧还在犹豫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打断话题,长公主的出现替她解了围。 长公主身边的女使报:“长公主到!” 水榭中的一眾妇人们起身相迎。 很快诸位妇人落座,徐慧被安排到了长公主的右手边,是今日的主宾位置。 徐慧隨即反应过来,靖儿在松江陪著长公主之子赵僉都出生入死,长公主一定是看著靖儿的面子上,才格外看重她。 徐慧的位置后面,退后半个身位,有两张案桌,恰好对应她的两个儿媳妇。 徐慧还未开口,就听长公主亲昵地向寧明歌招手,“明歌,坐到我身边来。” 在场诸位妇人的视线立马聚焦在寧明歌身上! 听闻长公主在梁靖夫妇成婚之前就对二人青睞有加,看来这应该就是梁靖的媳妇了。 寧明歌露出明媚笑容回应:“是。” 长公主身为这场赏宴的主人,从她入场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她举杯,眾人送言辞祝福! 她赏,眾人作诗词助兴! 酒过三巡,场上终於有妇人忍不住开口了。 说话的是礼部司乐的钱夫人,“我见长公主今日心情大好,可是与赵僉都在松江立了功有关?” 场上的气氛一顿,眾人都恨死钱夫人了。 不会说话就躲在一旁听著,哪有求人办事这么直白地开场的? 赵僉都在松江是怎么立的功,还不是用在场诸位妇人们的孩子换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公主笑著放下手中的杯子,“钱夫人还是那么心直口快,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你是不是想问,你家的儿郎,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钱夫人憨笑道:“是是是,还请长公主明示!” 长公主道:“我也问过元翰,他一回来就闹得顺天满城风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他回答我说——” 在场妇人们都竖起耳朵。 “圣心难测,都察院办事,都是依照皇兄的意思在办,诸位的儿郎只能说在都察院里面吃喝不愁,但是什么时候能出来,还不好说。” 水榭四处传来唏嘘、耳语声。 在场的诸位妇人对长公主模稜两可的答案大失所望。 这么说,长公主、赵僉都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谁知峰迴路转,长公主忽然转向寧明歌这边道:“若说这里面有谁能办这事,唯有我的弟弟,淮阳王。 不过听说他近日正为別的事情焦头烂额,明歌你昨日不是正巧在场,有没有听他们提起此事?” 眾人的焦点转移到寧明歌身上。 寧明歌这个时候才明白,今日长公主搭台子唱的是哪出戏! 昨日她和淮阳王共提起两件事,臻园拍卖会以及陆运权的事。 臻园拍卖干係重大,淮阳王必不敢在这里面弄样。 那么剩下的,唯有陆运权一事。 昨日寧明歌刚与他交换了五百头驴。 淮阳王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他是一头驴也不想自己出啊! 寧明歌盯著宴席上眾人的目光,装作惶恐道:“男人事业上的事情,我一个內宅女子,恐怕不好插手吧?” 诸位夫人们都要急死了,长公主都开口了,这寧明歌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 钦天监监付家的刘夫人,那日在郊外马场曾赠与寧明歌一份见面礼,和她算是有过点头之交,出言相劝:“没事,其实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在场的夫人们,哪个不曾私下里和丈夫议论过朝事。 今日既然是长公主的私宴,在场的都是熟人。哪个多嘴的敢把话传出去,今后別想在这个圈子里做人了。 明歌你儘管说,昨日你都在都察院听到了些什么?” 第112章 明歌透露消息,眾贵妇慌了? 诸位妇人们都在附和刘氏。 寧嘉善呛声道:“你就別卖关子了,在场那么多夫人都等著呢,毕竟被关在牢里的不是你相公!” 对於寧嘉善的突然发难,在场夫人们態度不一。 有看戏的,想著寧家姐妹掐尖要强,说不定寧明歌一气之下就全说了。 刘氏则是第一时间责怪地看向寧嘉善。 上次在近郊马场她就看出寧家姐妹不对付,即便有长公主套话在前,寧明歌这个时候开口也是要冒风险的。 若是寧明歌这个时候缩了回去,顺势找个藉口敷衍一下,她们之前铺垫了这么久不久全部泡汤了吗? 刘氏:“哼,听说梁怀之是第一个被捉进去的。但是寧家二儿媳妇,你好像一点都不著急啊。 我家儿子毕竟是命苦,没有一个都察院的哥哥护著,还不知道在里面要吃多少苦呢!” 被刘氏这么一提点,诸位夫人们想到自己在牢里的儿子,纷纷对寧嘉善怒目而视。 徐慧见寧嘉善犯了眾怒,呵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说罢侧身对寧明歌和顏悦色道:“明歌,在场的都是熟悉的世交,你昨日在都察院可有听到些风声,捡些能说的,说给大家听听吧!” 寧明歌点头道:“是。 淮阳王最近领了关於顺天码头的差事,这个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夫人们点头,示意寧明歌继续。 寧明歌:“昨日我去都察院的时候,淮阳王、赵僉都还有夫君都在,他们都在为同一件事发愁。 顺天码头那块土地先前都是泥塘,开凿码头的物料根本送不进去。 马车进去容易陷进泥里,唯有用驴子背著,一点点把前期修路的碎石运进去。 为了弟弟的事情,夫君主动向淮阳王献了五百头驴子。 母亲您別担心,弟弟的事情应该会有转机的。” 寧明歌嘴上说得好听,既在徐慧和诸位夫人面前替梁靖做了人情,又借这件事给在场诸位夫人们打个样! 徐慧当即双手合十,嘴上嘟囔著:“谢天谢地!” 在场的夫人们,能够主动在外面替小辈奔走的,哪个不是人精。 她们心领神会的同时,顺著寧明歌的话往下说:“徐氏,这下你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面上说的是梁怀之的事情,实则也是在庆幸自己儿子有救了。 刘氏的反应是最快的。 她看著席间的夫人们,在內心飞快地算了一笔帐! 长公主今日的宴席至少有二十家赴宴,按寧明歌刚才所说,为了替梁怀之疏通关係,一次敬献了五百头驴子。 按照席面上的人数,加起来岂不是要一万头左右的驴子? 就是把顺天城连著周围的县都翻一遍,都不可能找出一万头驴子! 因此寧明歌刚才口中的那么法子,只要赶在前头的几个人才作数! 万一买不到驴子、万一淮阳王需要的驴子够数了,这里面的变数可太大了。 刘氏站出来抱歉道:“本来我还在替徐氏高兴,但是想到我那个逆子,情绪起起伏伏之下,眩晕症的老毛病又犯了,长公主还请容许我先行离开。” 刘氏的眩晕症是老毛病了。 睡不好、见了风、受气都会发作,与她交好的夫人们都清楚。 长公主应允道:“刘氏你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无独有偶,又有一个夫人红著脸以来了月事为藉口退席。 刘氏离开水榭,健步如飞,身后那位来了月事的夫人同样速度不慢。 两人相视一笑,分別上了各自的马车,一个去了东市,一个去了南门。 —— 南门市场,若是寧明歌在这里,就能认出躲在阴凉下乘凉的驴贩子,正是昨日交易过的那位邓货主。 他身后的围栏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驴。 邓货主也十分奇怪,驴子的行情不像马,光是去乡下收驴就要耗费不少时日。 这次主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一批驴子,数字与昨日卖出的差不多,有五百多头! 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这批驴子头上都被染了红色。 他身后乌泱泱全是红色的驴脑袋,晃得邓货主眼。 没生意的时候,他习惯性躲在南门外的一棵柳树下面,抽根嫩枝条叼在嘴里。 把玩一会,就便宜身后隨便哪个最近的驴子。 他才起身去折身后的柳枝,驴群中就冒出一头驴,“啊~啊~”地跑过来。 邓货主翘著这驴有些眼神,很像昨日被卖出去的那批驴子里,最贪吃的那一头。 邓货主不確定道:“胖头?” 驴:“啊~啊~” 邓货主从怀里掏出用粗盐拌过的豆料,快速上下左右逗著面前的驴子,对方嘴巴追著豆料,“啊~啊~”叫得欢腾! 邓货主:“真见鬼了,胖头你昨天不是卖出去了吗?” 等等,昨天卖出五百头驴,今日主人又派人送来五百多头驴子。 顺天城里面的牲畜都有个大概数。 该不会自己身后这批染著红毛的驴,真就是昨天卖出去的那一批吧? 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从南门口驶出,马车上下来一个带著斗笠的妇人。 邓货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该不会在做梦吧? 这场景昨日不是才发生过? 妇人问:“你这驴子怎么卖?” 邓货主按照主人定好的价格,报:“二十两一头驴。” 妇人:“给我来五百头!管家,付钱!” 邓货主神情恍惚。 五百头,二十两高价的驴子,这就卖出去了? 第113章 五百头驴,换逆子出狱 刘氏快刀斩乱麻地付了一万两,邓货主吩咐身边干杂活的马夫,“老吴,这位夫人刚买了五百头驴子,你跟著去认认门,回头把货交过去。” 五百头驴子数量太多,白天一股脑全领进顺天城里不现实。 邓货主买卖牲口的生意,背后站著顺天府尹。 因此他卖出的货物,总能在晚上宵禁之前,掐著点送到城里。 马夫老吴需要提前去买主家或者收货地,协商这些驴的安置问题。 老吴是个沉默的闷葫芦,从来都是货主指向哪,他就带著驴子去哪里。 但是今日不同。 老吴坐在夫人的马车边,听著夫人与车夫商量去处,“去都察院!” 老吴诧异地抬头,隨即又安分地看向地面。 他这人不喜欢多嘴。 但是去都察院走前面丰年大街更顺利,因为那边游街卖艺的人少,马车更易通行。 老吴为什么那么清楚,因为昨日他便堵在这条路上。 刘氏的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在她无数次的催促中,终於赶到了都察院门口。 刘氏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同样早早离席的谢氏。 刘氏心跳得很快! 也不知道淮阳王这边缺多少头驴子,万一偏偏就是那么巧,谢氏带去的驴子,刚好就满足了淮阳王的急需。 那她怎么办? 若换了往日,刘氏就算上前撕吧,也要把谢氏弄到她后面去,但是这里是都察院,刘氏不敢造次。 就这样提心弔胆地等了不知道有多久,谢氏哭丧著脑袋出来,见到刘氏就问:“刘夫人,你买的驴子,可是红头驴?淮阳王非红头的驴子不要!” 啊?什么红头驴? 刘氏向边上的老吴看去,老吴答:“夫人买的就是红头驴!” 刘氏喜出望外:“真的?” 谢氏赶紧追问:“你的驴子哪里买的?” 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买到淮阳王要的驴子,刘氏得了头筹,瞬间也有了底气:“你要去南门市场买呀,就是不知道我买了五百头以后,那里还有没有红头驴了。” 刘氏说完喜滋滋进了都察院,接待她的是梁靖,这一结果让刘氏更加惊喜。 刘氏:“你是梁国公府家的大公子梁靖吧?那日在马场我们见过面,说来也巧,我刚从长公主那边的宴会上过来,还是明歌给我们透露的路子,若今日这事真能办成了,改天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夫妻。” 梁靖轻咳一声,刘氏当即识趣的收敛。 他拿出面前的一张名册,问道:“夫人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刘氏指著名单上的温仲麟道,“就是这小子。” 梁靖又问:“所以这位名叫温仲麟的公子,感念陛下为济万民之心,开凿顺天运河不易,自愿捐赠驴——” 刘氏开始被梁靖口中的“陛下”“万民”绕晕了,直到最后提到驴才反应过来。 刘氏答:“五百头!自愿捐赠五百头红头驴!” 梁靖点点头。 他用手中的墨笔在名册上重重一划,温仲麟三个字化作一个浓黑的墨糰子,在白底的名册上十分显眼。 刘氏隨后得到一张民愿书。 梁靖解释道:“还请夫人在这上面签名,待顺天运河十里界碑出来,夫人你的名字会刻在界碑上,顺天的百姓会世世代代感激你的。” 刘氏错愕地看著梁靖,“这用驴赎人,还能刻在碑上?” 梁靖重复道:“是自愿捐赠!” 刘氏提笔又顿住了,“写我的名字不太好吧,还是写夫家的名字——” 梁靖制止了她手上的动作,“夫人,不可行事太过招摇。” 说来也可笑。 这几日到陛下面前求情的人无数,这是一场陛下与世家的君臣对弈。 朝廷上的老臣们,妄想通过舆论施压,利用陛下赋予他们的权利,来倒逼君主放人。 陛下正恼火著,淮阳王递去一个台阶,才有了今日网开一面的场景。 陛下知道这帮老臣们沽名钓誉惯了,错过了能立碑流芳百世的机会,估计回去大腿都要拍青了。 这张民愿书上,只会留下替儿子奔走的母亲的名字! 刘氏是来求人办事的,自然梁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在民愿书上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刘素馨。 很快刘素馨被带入都察院的牢房。 梁靖在前面提著灯笼,刘素馨借著光打量里面的环境。 虽然牢里黑漆漆一片,但是与想像中充斥著异味、老鼠满地的场面不同。 除了暗一些,一个牢里面乌泱泱关著不少人外,並没有太过血腥的画面。 看来儿子没有受刑! 刘素馨忍不住低声唤儿子的名字:“仲麟,仲麟?” 温仲麟从人堆里挤出来,抓住栏杆喊:“娘,是你吗?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温仲麟率先看到前面提灯笼的梁靖,叫囂著:“梁靖你给我等著,待我出去了——” 话还没说完,吃了刘素馨一个巴掌,“你在这里面和谁没大没小呢! 梁公子,这几日还要拜託你照顾一下我家这不懂事的。” 温仲麟苦著脸,“娘,你都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些什么!” 刘素馨打断他,“你手脚俱全,五官也都在脸上,还有力气叫囂,我看你是在牢里面饭吃太饱了。 梁公子,这两日给我狠狠招呼著小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作奸犯科!” 梁靖知道刘素馨是做给自己看的,“刘夫人,令郎被关几日,你们母子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这灯笼你提著,我在外面等你。” 梁靖这个杀神一走,牢房里原本躲在后面的公子哥们都围了上来,“刘姨,您还是除了国公夫人外,第一个进来的人呢! 我娘什么时候来看我?” “刘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刘姨——” 刘素馨面前至少有几十张嘴巴在说话,温仲麟气急败坏道:“你们给我走开,这是我娘,你们有事找自己的娘去!” 刘素馨这个时候可不敢乱说话,她宽慰儿子,“儿子,再等等吧。” 温仲麟泄气道:“还要等多久,娘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饭菜有多难吃,我想吃香酥鸭!” 刘素馨气不打一处来,这只知道吃的憨货,“我看你像香酥鸭!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捞你,填进去五百头驴!” 牢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听到了吗?温仲麟的娘为了救他,买了五百头驴,以后乾脆叫他温五百得了。” 刘素馨瞪了里面的人一眼,发现是温仲麟的髮小,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儿子,汪旭。 “喊什么喊,你娘的五百头驴,也在路上了!汪五百!” 第114章 小別胜新婚,梁靖想娘子 刘素馨在牢里面又关照了儿子几句,手中灯笼的灯芯快灭了,才恋恋不捨地折返。 从牢內一出来,刘素馨就见梁靖站在门前,应该是在等她。 刘素馨:“多谢梁经歷的灯笼。” 自那日近郊马场一別不过月余,刘素馨也没想到梁靖已经爬到了都察院经歷的位置。 刘素馨忍不住称讚道:“梁经歷当真是年少有为,我家仲麟就拜託你了。” 梁靖微微頷首,脸上並未太多表情,只是不知为何刘素馨总觉得他有些窘迫。 还未等刘素馨主动告辞,梁靖红著脖子开口道:“不知这个时间,长公主別院赏宴有没有结束。” 他想要去接寧明歌! 刘素馨脸上露出瞭然笑容。 听闻梁靖成婚没几日,就跟著赵僉都去了松江。 这才刚回来,小两口小別胜新婚,正腻歪著呢! 刘素馨解释道:“我是中途离的席,算算时间,你若要去接你母亲和妻子,完全来得及。 婶子再教你一招,都察院去长公主別院的路上,有一家点心铺的开口酥极为不错,你顺路带给明歌,她一定喜欢。” 梁靖转身快步离开,刘素馨正想笑他耳朵都红了,忽然他又折返回来。 梁靖:“请问刘夫人,那家点心铺叫什么名字!” 待梁靖走远,刘素馨“噗嗤”笑出声来,“这个梁国公家的小子,现在才有点少年样子!” 梁靖提著两包开口笑,赶到长公主別院的时候,恰逢宴会散场。 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趁著临別前说两句私房话。 梁靖的目光快速在人群中搜寻,並未发现寧明歌的身影。 倒是他魁梧奇伟的身影,加上风姿绰约的面庞,格外引人注目。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对面有眼尖的妇人注意到了梁靖,指著他道:“徐氏,那不是你家大儿子吗?” 徐慧回头,果然看见梁靖正站在对面张望,她对儿子招手道:“靖儿,快来娘这里。” 梁靖大步流星走来,诸位妇人都在议论著他。 她们的儿子,可就在梁靖身处的都察院,寧明歌作为他的媳妇,都能隨便打听到淮阳王的消息,要是能让梁靖从中帮忙递个话…… 在场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一个妇人。 於是她们开始抬轿子,一个夸张的声音从徐慧身边响起:“徐氏你可真是好福气,出来赏还有儿子来接!”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到自己儿子被夸孝顺,“靖儿你不去忙你的工作,怎么还到这边跑一趟。” 谁知梁靖一开口,就往徐慧心上浇了一盆凉水,“母亲,明歌去哪里了?” 徐慧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还好身边有人帮腔道:“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可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 梁靖带著威慑的目光向那人看去,他並不认识开口这位。 说话的是钱夫人,诸位妇人流露出懊恼神色。 怎叫这里面嘴最笨的人先开了口。 徐慧替儿子解围道:“我们婆媳顺利一起来的,我儿子多嘴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明歌被我打发去鸿运楼排队买香酥鹅颈去了。 靖儿,今日在都察院可还辛苦?” 都察院三个字,一下子掐住了钱夫人的脖子。 梁靖看著在场虎视眈眈的妇人们,直到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她们定不会放自己离开。 梁靖:“今日院內没什么大事,只是遇到了那日在近郊马场遇到的刘素馨刘夫人。” 钱夫人诧异道:“怎么可能,刚才宴席上素馨还和我们一起吃酒呢,半路身子不舒服退了席。” 有许多夫人脑子已经转过弯来,问道:“她去都察院做什么?” 梁靖一五一十道:“去看汪家公子。” 几张嘴同时问道:“她见到人了?” 梁靖点头:“自然。刘夫人自愿捐赠了五百头驴,解决了淮阳王近日的心腹大患。” 眾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这狡猾的刘素馨,竟撒谎偷跑! 顺天的驴子,该不会都被她一人买去了吧? 隨即骚动从身边传来,一眾妇人们作鸟散状,快速蹬上马车,消失在別院门口。 徐慧拉著儿子道:“既然来了,和娘坐一辆马车回去吧?” 梁靖敷衍地往徐慧手里塞了一包开口酥道:“娘,这开口酥不错,你拿去尝尝!” 说完提著另一包开口酥溜之大吉。 鸿运楼,应该在阳春巷。 梁靖本来迫不及待想要骑马先行,但隨即想到回来时要与明歌同乘一辆马车。 梁靖对身边的隨从吩咐道:“加快速度,去鸿运楼接少奶奶。” 一路上,梁靖竟不知道顺天又那么大。 路上游街串巷的商贩、行人、车马,都在和他作对! 不过是三条街的距离,梁靖的马车居然行了有三炷香的时间! 待梁靖来到鸿运楼,发现外面排著长长的队伍,人手一个號牌。 只是梁靖还是没有在里面发现明歌的身影,他再次確认面前的地址,是鸿运楼没错。 路人:“哎,你这人怎么插队,想要买香酥鹅颈,去后面排队。” 梁靖问:“上一锅鹅颈什么时候卖完的?” 路人答:“大概半炷香之前吧,再等一炷香的时候,这鹅颈炸起来很快的。” 半炷香! 鹅颈刚出锅的时候最酥脆,明歌若是买到,一定会加速往梁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这里离府上很近,就半条街的距离,明歌一定会选择步行。 梁靖准备抽身去追,忽然身后传来明歌的呼唤:“夫君,你怎么还不上车?” 梁靖抬头,就见寧明歌扶著马车帘子,正好奇地看著她。 梁家三步並作两步上前。 他高大的身影一步就蹬上了马车,马车因为猛然多了个人开始向前倾斜,寧明歌一个踉蹌,顺势被迎面而来的梁靖一把捞在怀里。 梁靖:“夫人真是叫我好找啊!” 寧明歌不明所以,梁靖扬了扬手中的开口酥,解释道:“本想著还夫人那日烧鸡的贺礼,没想到我一路提著这包开口酥,从都察院赶到长公主府,扑了个空。 母亲说你来鸿运楼买香酥鹅颈,我又追了过来,你却又不在队伍中。 我害怕又晚来一步!” 寧明歌笑著安慰道:“没事,没错过就好。” 第115章 明歌偶遇陛下,也要偽装身份? 梁靖看著怀中笑语晏晏的妻子,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他低声呢喃重复著妻子的话,“是啊,没有错过就好。” 他根本不敢想像,若是当初自己和明歌错过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寧明歌这个时候,还以一个彆扭的姿势坐在梁靖的怀里。 她羞涩地推搡了一下身边人,“你坐过去一点,马车那么大,偏要和我挤在一起。” 梁靖这个时候心情正好,跟著玩笑道:“那不行,我若不把你看牢了,等下你要不跟我走了。” 寧明歌只当梁靖是在开玩笑,直到他向外面的车夫吩咐道:“不必回国公府了,直接去水云轩。” 水云轩? 那里离顺天好几十里的路程,现在天色已晚,他们还能赶回国公府吗? 话到嘴边,寧明歌却忽然改口道:“可是这香酥鹅颈怎么办?” 梁靖直言道:“夫人那么辛苦排队买回来的香酥鹅颈,还是由我们二人带到水云轩独享吧。 寧小姐,今日恐怕要委屈你跟我私奔了。” 寧明歌知道梁靖偶尔有些戏癮,掐尖嗓子配合道:“可是我还没有收拾细软,今后我们该怎么生活呢?” 梁靖挑眉,装著吐出一声嘆息,“哎,那今后只能委屈寧小姐,陪我以打猎为生了。” 寧明歌:“我可以算帐补贴家用!” 说完两个人对视,马车里瞬间挤满了哈哈大笑。 玩笑过后,梁靖正色道:“这两天因为你的献计,顺天牢房里关著的公子哥们有了出去的可能,据说明日朝堂上会有一阵风波,淮阳王叫我带著你暂时出去避避风头。” 经过梁靖这么一解释,寧明歌当即想到今日长公主的赏荷宴。 若顺天的那些紈絝子弟,真的因为她的一句话被放了出来,寧明歌可不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能量。 反而应当警惕起来。 毕竟在她这边走了一次捷径,有人就会想走第二次。 寧明歌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陛下真的有那么缺钱吗?” 她能明显察觉到,这次淮阳王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和她前阵子用珍珠获利如出一辙。 当时顺天码头开凿在即,寧明歌和梁靖手中拥有的本钱有限,她才会选择全力一搏。 淮阳王作为陛下的钱袋子,怎的也如此缺钱? 梁靖解释道:“这次去了松江,我也算熟悉了一些当地的民情。 陛下这次大动干戈,有三个原因。 一是松江鱼米之乡,却被当地豪强联合抢占土地,改稻为桑。朝廷收不上税粮。虽有银两代替,但是这几年粮价飞涨,江南道作为整个朝廷的粮仓不稳定。 二是运河开凿在即。钱、物料、人工全部紧缺。朝廷就算以工代賑,粮库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余粮。户部虽未出现赤字,但是待运河一动工,明年是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三是陛下发现,朝廷上下真正穷的只有他一个人。 乡绅豪强开海做生意,利润的大头还是被朝廷这帮重臣拿走了。陛下派都察院南下才知道,乡绅、豪强、朝臣,个个都比他有钱。” 梁靖说的这些,寧明歌若没有前世那么多年的经验,恐怕只会听得云里雾里。 寧明歌点点头,附和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赵僉都和你在松江到底抄出多少银两,让陛下都眼红?” 梁靖听著她兜了一大圈,原来就是在好奇这个。 寧明歌依偎在梁靖身边,明媚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睫毛像羽扇一样,扇得梁靖有些口乾舌燥。 他盯著寧明歌的唇,声音低哑道:“刺探都察院的情报,特別是陛下的情报,可是要杀头的!” 寧明歌轻轻拽著梁靖的衣袖,撒娇道:“马车里就我们两个人,咱们夫妻二人私下说说。 今日在长公主的宴席上,那些官家夫人们自己都承认了,朝堂上一板一眼的大臣们,在家都会和夫人说些私房话。 你就告诉我嘛~” 寧明歌鲜少流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娇憨样子。 梁靖在忠君和爱妻之间。 选择带著爱妻一起忠君! 梁靖:“你这次替淮阳王献计有功,也算入伙了。这次我们从松江,查抄出一千六百万两!” 几乎是整个朝廷一年税赋的三分之一。 寧明歌惊呼:“有那么多钱,淮阳王还贪那三瓜两枣的买驴钱?” 梁靖:“都察院牢里现在满得都装不下,几十万两到你口中就成三瓜两枣了?” 寧明歌想到那些紈絝子弟,多半都是梁靖带头去抓的。 她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淮阳王说得没错,我们夫妻是该避避风头了。 若是真的计较起来,你捉了人家的儿子,我掏空了他们的钱袋子。 我们这对夫妻,真是狼狈为奸!” 狼狈夫妻的马车终於到了水云轩附近,梁靖扶著寧明歌下了马车。 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寧明歌记得水云轩附近不都是荒地吗? 眼前壮阔华丽的庄园,又是哪里? 梁靖解释道:“你两次替淮阳王出主意,想我成婚没两日就替陛下去松江出生入死。 这庄子是淮阳王避暑的地方,暂时借给我们几天。” 淮阳王就算是个閒散王爷,那也是皇亲国戚。 庄园的规模与一般的世家不可同日而语。 寧明歌好奇打量著面前长龙一样的灯笼,问道:“应该提前知道我们要来,整个庄园都点著灯呢!” 梁靖的眼力极佳,顺著绵延的灯笼一路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肥胖声音,是淮阳王无疑。 他的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是当今陛下! —— 周穆尧身穿便衣,站在水榭镜头的平台上。 夜幕已经拉下,借著灯笼的光亮,可以看清面前的一小片荷池。 周遭全是蛙鸣虫叫,他丝毫不觉得吵闹。 因为別院荷池与水云轩共用一片池塘。 他半生的愿望,运河开凿的起点,就在前方。 淮阳王向身后看去,提醒皇帝道:“皇兄,好像是梁靖带著他的新婚妻子来了。” 皇帝惊喜道:“哦?就是那个很会挣钱的梁靖的妻子?” 淮阳王提醒道:“对,皇兄你別忘记了,梁靖现在的身份,是都察院的六品经歷,这小子在他娘子面前,惯会演戏呢!” 皇帝:“梁靖那臭小子的热闹,终於也是被我赶上了。 正好今日我也是便装。 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我是你奶娘家的孩子,是你的奶兄弟!” 淮阳王:“啊?” 凭什么就我出场就是真身份? 第116章 明歌献计策,陛下赏识? 梁靖夫妇很快接到淮阳王的传唤。 寧明歌意外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和淮阳王约在庄园见面?” 梁靖摇头否认,但是他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想见他们的恐怕另有其人。 庄园內的侍从在前面提著灯,一路指引寧明歌二人来到荷池边。 寧明歌这才看清,淮阳王並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年纪比他大一些的男子。 淮阳王主动笑著开口,“梁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庄园即已借出给你们夫妇,本王不该打扰,只是顺天码头开凿在即,本王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在荷池边多观望了一会,忘记时间了。” 寧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如此客气,她悄悄捣了捣身边的丈夫,就听梁靖寒暄道:“这本就是王爷您的庄子,我们才是客人。不知有没有打扰到您和您身边这位——” 皇兄既然已经开口,不准备暴露身份,淮阳王立马接过话茬,“这位是我的奶兄弟,他的生母是我奶娘。” 奶兄弟? 梁靖面露古怪地看著陛下。 他这是在玩乔装出行的戏码? 但是思及自己在明歌面前的官职,也只是一个都察院的六品经歷,根本没有面见圣上的机会。 梁靖没法提示妻子,好在明歌聪慧,应当不会犯什么忌讳。 皇帝主动搭话寧明歌道:“原来这位就是梁靖的夫人,久仰大名。我和王爷刚才还提及到你。 听闻夫人对经商一道颇为擅长,我正想向夫人领教?” 寧明歌不明所以地看向淮阳王,后者主动解释道:“咳,我这位兄弟,一直在帮我打理生意。” 皇帝解释道:“王爷有心提携,奈何我的天赋不够,做生意不及那几个大管家。” 梁靖隨即回味过来,陛下口中的那几个大管家,莫不是户部的几位大人。 听说这次淮阳王主持顺天码头一事,户部的反对声音最大。 淮阳王藉助寧明歌的出谋划策,几次出手赚得盆满钵满。 户部的几个大臣眼红不已,叫囂著要让淮阳王交出此次的收益,用以补贴运河开凿。 寧明歌看出淮阳王这位奶兄弟眼中的急迫。 猜想淮阳王想要任用心腹,奈何面前这位能力不够,被淮阳王手底下的大掌柜排挤得够呛! 淮阳王意识到皇兄表现得太过於急迫了,“不如我们去边上的凉亭,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四人落坐凉亭,率先开口的还是皇帝,“梁夫人可曾听说,近日顺天物价飞涨?” 寧明歌点头,“运河要开凿的动静闹这么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码头一动工,就是养了一只吞金兽。商人重利,这个时候一定会囤积居奇。” 这些话寧明歌不是瞎猜的。 自那日木材暴涨之后,柴火、米麵、粮油、布匹等一一涨价。 虽然现在才六月,价格已经涨得与过年那几日差不多了。 皇帝再问:“若让梁夫人来主持运河开凿一事,夫人可有妙计平定物价?” 此话一出,寧明歌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全错了。 面前的人多半不是什么淮阳王的奶兄弟,而是今日淮阳王特意找来的发言人。 真正想要开口询问的人,是面前的淮阳王。 寧明歌推脱道:“就凭我?淮阳王还是別和我开玩笑了。” 淮阳王瞪了皇兄一眼。 看吧,上来就问这么嚇人的问题,別把人嚇跑了。 他笑著出来解释:“梁夫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今日我就是在为这问题烦恼。 本以为最近挣了一点钱,能替朝廷买更多的物资,没想现在合计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涨价,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照这样子涨上去,我一个王爷尚且如此苦恼,待到顺天码头开凿,整个顺天的百姓能吃得上饭吗?” 寧明歌一直身处深闺內宅中,嫁的又是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倒是没想到百姓民生那么远。 她站了起来,对淮阳王恭敬行礼,称讚道:“原来是为了百姓,淮阳王大义!” 皇帝在边上白了一眼。 什么淮阳王大义,那是朕,是朕心怀天下! 这次寧明歌不再推諉,而是认真考虑,她一些惋惜道:“可惜之前木材价格飞涨,礼部调用陵寢木材平定价格,这一招已经用过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朝廷就算再发任何告示,商人们都不会轻易作罢。” 淮阳王嘆了一口气,凉亭迎来眾人的沉默。 寧明歌隨即道:“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放开手脚。让大鱼去吃小鱼。” 淮阳王、皇帝一同追问:“什么意思?” 寧明歌解释:“顺天城很大。这里面挤了很多人。百姓被商户吃,商户被官员吃。 若没有人干预,最终官员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吃掉所有商人的利润。最终顺天码头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会出自背后有权势的商户手里。” 淮阳王冷笑道:“想要凭官员的良心,说不定他们还不如那些重利的商贾呢!” 若非如此,他臻园的生意,最初是因为什么起来的? 寧明歌没想到淮阳王对朝廷官员这么不信任,她问:“谁说官员就不能被吃?” 三人的目光皆看向寧明歌。 就听她说:“还有陛下!运河能够开凿,是因为陛下有成为万世雄主的野心。身为臣子,当替陛下分忧。若是做不到,那就换人来做!若是反逆天子意而为之,那就杀! 一家杀不完,那就杀十家! 待天下人都能看清陛下的决心,能当上大臣的都是本朝最聪明的人,他们自会找到那个平衡的。” 寧明歌的想法与皇帝不谋而合! 只是他没办法像寧明歌分析得那么果断、清晰。 但是寧明歌有一句话说到皇帝的心坎上。 大鱼吃小鱼,乃物竞天择。 而他作为天下之主,自然有权利吃掉任何一个不忠的臣子! 淮阳王又一次没大没小地瞪了皇兄一眼。 好什么好,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掌柜! 一直以来没有说话的梁靖忽然开口打断:“夜色已深,我们夫妇从顺天城赶路过来有些累了,还请淮阳王准许我们先行离开。” 寧明歌意识到自己在淮阳王面前一时嘴快,犯了忌讳。 她吐了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小孩,缩在梁靖身后。 直到他们夫妇走远,皇帝意味深长道:“梁靖这臭小子,跑这么快。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难道还会吃了他夫人不成? 当初听闻梁国公脑子糊涂,用寧家的庶女糊弄他。 我本来想给他赐婚的,梁靖这小子忽然递消息来。 说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以为是他自暴自弃,没成想是从一开始就看上人家了。” 第117章 质疑梁靖不行?以吻封缄齁甜 梁靖快步走在前面,他人高步子大,两步换寧明歌要走三步。 寧明歌:“夫君,你別走这么快!” 梁靖充耳不闻,甚至走得更快了。 寧明歌看著逐渐远去的梁靖,猜测应该是自己刚才在淮阳王面前出言无状,梁靖有些生气了。 寧明歌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凭她的短腿应该是追不上樑靖了。 那就只有用苦肉计了,就是不知道若是她假装摔倒,梁靖会不会回头? 寧明歌还在考虑,该用怎么一个姿势跌倒在地,忽然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梁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厉,“好好看路!” 寧明歌顺势抓住梁靖的衣袖,露出可怜状,“相公,你可是生气了?” 梁靖当然生气了。 但是他在生自己的气! 除了生气以外,他更多的是惶恐。 明歌又不是第一天那么聪明,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敢在臻园直面淮阳王,为他討价还价,倾尽手上的资源,替他搏一个前程! 她果断、勇敢、聪慧,集万千美好於一身。 但是刚才,梁靖忽然意识到,他把明歌置於一个危险的境地。 所谓伴君如伴虎,梁靖替陛下效命多年,也不敢说全然了解陛下的脾气。 明歌刚才那番话,恰好是迎合了陛下內心的想法。 不然……梁靖根本不敢往下想。 即便到了此刻,梁靖的心还在怦怦直跳,没有一点平息的意思。 他一把將明歌搂在怀中,细嗅她身上独属的香气,感受她身体的温度,心绪一点点放缓。 寧明歌乖巧地不动,柔声说道:“相公,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梁靖揉了揉寧明歌的脑袋,长嘆了一口气。 他真是一个糟糕的丈夫,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让妻子主动道歉。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梁国公家复杂的身世,都察院的双重身份。 唯有妻子,一颗真心捧在他的面前。 梁靖:“刚才没嚇到你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寧明歌问了问自己的心,哭丧著脸道:“有一点点委屈。” 梁靖闻言,用下巴抵了抵怀中人的脑袋,“你当然该委屈的。” 若不是为了自己,明歌不必在淮阳王面前崭露头角。 她若一心躲在內宅,谁能知道操纵了顺天木材一日涨三倍的经商奇才,只是一个闺中妇人。 梁靖的情话,说得实在好听,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寧明歌心中最后一点委屈。 寧明歌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梁靖试图解释道:“淮阳王到底有著皇家身份,你下次说话还是要避讳一点。” 寧明歌抢白道:“没有下次了!” 双方都想著低头,架自然是吵不起来的。 梁靖想到带寧明歌来庄园的最初目的,“淮阳王的这个庄子上有一个温泉,你可想去试试?” 寧明歌点头。 寧明歌站在完全前面,身边跟著六个服侍的侍女,再一次认识到淮阳王的奢华。 金玉堆砌而成的池子,铺满了瓣。寧明歌整个人缩在温泉池子中。 这个时候她终於意识到,她和梁靖將要在庄子上独处了。 因为成婚后的种种巧合,他们两个鲜少像这样有独处的机会。 若真论起丈夫的体贴,梁靖在顺天一定能排上號。 他对待自己態度温和。 爱屋及乌对自己家人也不错,姨娘在寧家也有了体面。 事业上抓住了臻园、松江两次大的机会,可以说是一飞冲天。 相公有千千万万的好,可惜就是那方面有些不行! 寧明歌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赶走。 若梁靖能像现在这样待她一辈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寧明歌觉得再过两三年,他们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寧明歌不知不觉胡思乱想了许多,身边的侍女们提醒道,“夫人,梁公子见你许久未出来,在外面等你了。” 寧明歌收拢思绪,从温泉里出来。 一出院子,就看见夜色中梁靖提著灯笼在等她。 寧明歌身上还冒著温泉的水气,双颊飞霞,耳边的碎发滴著水,眼看就要落在寧明歌的脖颈间。 梁靖的手鬼使神差地伸了过去,接住那滴水珠,寧明歌下意识缩了脖子,梁靖粗糙的手自她的耳垂擦过。 寧明歌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 她小声羞涩道:“你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梁靖眼中,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梁靖盯著寧明歌的唇,做了一直以来自己就想做的事情。 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寧明歌惊慌地瞪大眼睛,梁靖炽热的鼻息落在她脸上。 好在梁靖很快就羞涩地缩了回去。 寧明歌注意到丈夫表面平静是,实则耳朵都红透了。 她想到刚才自己在泡温泉时的那些念头,认真向梁靖保证:“相公,其实就算你一辈子不行,我也绝不会离你而去的。” 梁靖被她认真的脸逗笑,隨后在反应过来寧明歌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歌居然一直以来都认为他!不!行! 梁靖自认为是给妻子时间,心甘情愿地接纳他,而不是受家族、权势的裹挟。 没想到明歌居然误以为自己是—— 不行! 他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 他可以,他真的可以! 一时间梁靖抓耳挠腮,隨后注意力再次回到寧明歌的唇上。 这次他不像前面吻的那样温柔,那样浅。 他用舌头撬开寧明歌的唇,一点点探入。 两人的气息缠绕的一起,缠缠绵绵。 直到寧明歌有些喘不上气,用拳头羞涩地敲打他的胸膛,梁靖依旧不肯鬆口,反倒惩罚性地握住寧明歌的拳头。 这一吻太过漫长,寧明歌到最后眼神迷离,觉得自己脑子都昏昏的。 梁靖这才肯放过她! 梁靖:“待到一切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要让你知道、知道……” 第118章 落荒而逃,回味她柔软的唇 梁靖的狠话放到最后也没说完,自己先落荒而逃了。 寧明歌看著丈夫逃跑的样子,笑出声来。 隨后用食指轻摸自己的双唇,那里似乎还残留著梁靖的温度。 他们的关係,好像又近了一步。 梁靖回到厢房,才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 他回味起明歌柔软的唇。 想到明歌的胡乱猜测,她居然以为自己不行! 是该给她点惩罚! 梁靖安慰自己,刚才的吻算作收取的利息。 梁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明歌回来了。 梁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於是他转头盯上桌上的茶杯。 寧明歌入了厢房,就看到梁靖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温泉外的一幕。 寧明歌脸上的热气与羞涩还未消散,她不知道该如何与梁靖解释。 其实她不介意的。 只是,不知为何房內的气氛如此古怪。 寧明歌下意识想要和梁靖亲近一些,慢慢坐到梁靖的身边,示意他给自己也倒一杯茶。 梁靖自寧明歌进了房內,注意力就一直在她身上。 寧明歌一靠近,他的目光下意识向她的唇上收拢。 寧明歌有个习惯,很多夫妻之间的小暗示,她喜欢努嘴示意。 梁靖的记忆又被拉回刚才的一幕,同时鬼使神差地將自己手上的那一杯茶递了过去。 隨即反应过来,又手忙脚乱地將杯子撤回,情急之下茶水撒了出来。 寧明歌看他毛手毛脚的样子,终於知道梁靖现在的心情,恐怕也和自己差不多。 寧明歌想,她应该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樑靖的注意力。 寧明歌:“相公,你有没有觉得,今日淮阳王的那位奶兄弟,表现得有些奇怪?” 梁靖果然瞬间冷静下来,支支吾吾道:“淮阳王的兄弟,能有什么问题。” 他就知道以明歌的机敏,陛下那些漏洞百出的戏码,不一定能瞒过去。 寧明歌:“淮阳王未免对这位奶兄弟太好了一些。以淮阳王目前的產业,做什么都会挣钱的。偏偏要扶持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奶兄弟。如此说来,淮阳王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寧明歌喜欢和重情义的人打交道。 淮阳王这个上官有情,將来若是梁靖在官场上行差就错,遭人攻訐,她也能找机会斡旋。 梁靖盯著明歌,从她双目放空的样式来看,她又开始替自己盘算起来了。 梁靖忍不住发出一直以来的疑问,“明歌,你成为我的妻子,会不会很累?” 寧明歌先是感到错愕,梁靖为何忽然说到这个? 她避而不答,反倒学著梁靖发问:“那你去松江拿性命搏前程的时候,可会觉得累?” 寧明歌坐在梳妆檯前,开始一件件拆掉头上的首饰,只是其中一支复杂的金簪勾住了她的头髮。 梁靖想到平日里明歌身边都有丫鬟伺候,今天自己贸然带她来到温泉庄园,还是有些考虑欠佳。 梁靖走上前去,替妻子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髮丝。 寧明歌透过镜子,看到梁靖笨拙小心的模样,追问道:“会觉得累吗?” 梁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寧明歌有些不懂梁靖这是什么意思。 梁靖:“从前身边没人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说不累是假的。但是想到你还在顺天等我回来,又觉得有无穷动力。” 镜中的寧明歌露出娇笑,“油嘴滑舌!” 说罢起身坐到床边。 梁靖嫌自己嘴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珍珠娘子的称號? 在松江的时候,那些乡绅富豪们为了投其所好,一遍遍递来不同成色的珍珠。 我每次看到它们,就想到下聘那日,你送来的珍珠。” 寧明歌跟著感慨道:“是啊,那个时候可真是太难了。” 那时候他们还未见过面,双方又都是腹背受敌的状態,谁能想到现在的他们是如此的契合! 梁靖跟著寧明歌坐在床边,一把將寧明歌搂在怀里,“明歌,待臻园的事情了解,我跟著舅舅改姓,我们就不用再受国公府的桎梏了。” 他是男子。 离开国公府自有一番天地。 他不能把明歌困在国公府的內宅里,任由母亲、亲眷欺凌她。 分府是唯一的选择。 梁怀之这两日应该就能获得自由了。 梁靖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他所谓的家人。 梁怀之野心勃勃不说,梁国公重视继承人多过嫡庶之分,母亲只重感情不辨是非。 这样的家人,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唯一令他意外的收穫,就是明歌。 想到这梁靖將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 寧明歌声音有些闷闷的,“相公,我们就寢吧?” 梁靖声音发涩:“嗯。” 两人相对躺在传说,寧明歌缩在梁靖怀里,“相公,你说待我们分了府,新买的宅子买在哪里?” 未来他们的小家,自然要在顺天最繁华的地方,“你看朱雀大街如何?” 寧明歌被他的野望逗笑了,“看不出来你倒是很有野心,朱雀大街那里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你一个六品芝麻官,能住到哪里去?” 梁靖隨即追问:“难道我就不能有一天成为二品要员——” 寧明歌:“哈哈哈,那还不如让我成为顺天首富,通过淮阳王向陛下献个一千万两,让陛下开恩特许我们住在朱雀大街。” 寧明歌知道梁靖憋著一口气,想要向国公府的眾人证明自己,这才卯足了劲向上爬。 寧明歌握住梁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昏暗的床幃中,寧明歌依旧能看到梁靖明亮的眼睛正注视著她。 寧明歌:“不论你是猎户,还是现在的都察院官员,你都很好。是国公府的那帮人有眼无珠。” 梁靖笑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优秀?” 寧明歌:“那当然了,你是我寧明歌认定的丈夫,自然是哪里都好。” 梁靖觉得寧明歌现在完全就是在哄小孩。 这个小骗子,满嘴都是他喜欢听的话。 梁靖:“明歌,其实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寧明歌传来轻轻的呢喃:“嗯?” 梁靖听到身边传来绵长的呼吸,看著妻子香甜的睡顏。 决定分府之后,先把朱雀大街的大宅院买下。 给明歌一个惊喜! 到时候再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或许还可以向陛下討一个誥命。 自此以后明歌就是住在朱雀街的命妇了。 这主意不错。 梁靖轻声回:“没事,睡吧!” 第120章 寧明歌发財被国公夫妇撞破 王大军正在砖窑中向寧明歌介绍著,“东家,其实这窑用来烧砖有些可惜了,且就算搭上顺天城这么大的市场,后期也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泥砖。” 王大军的提醒不无道理,烧制泥砖不需要什么技术,顺天周围有十来个可以出砖的小窑厂。 窑厂的建立王大军功不可没。 对於寧明歌来说,窑厂只是替她多了一个进项。 但是对王大军来说,这是他从寧明歌这里得到的能够出人头地的机会。 听说东家的丈夫,还是都察院的官员、国公府的大少爷。 今日的提议,是王大军反覆思索后的结果。 寧明歌看向王大军,这段时间他管理著这群匠人,有了工头的模样。 酒糟鼻没了,穿著也像模像样了许多。 寧明歌:“所以你有什么別的想法?” 王大军面露欣喜,像身后的工人招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工匠抬著一口大缸出来,王大军向寧明歌解释:“东家的窑厂,一般的瓷器烧不出来,窑的温度不够,但是一般家用的醃菜大缸子,还是可以烧制的。” 寧明歌看向面前倒她半腰位置的大缸,问:“这样一口大缸,市面上要卖多少钱?” 王大军知道东家有了想法,“一口这样的大缸要卖一千二百文。” 窑的大小决定烧制东西的大小,一般的小窑一炉只能在中心位置放两口这样大小的大缸。 比寧明歌大的官窑看不上这些菜缸之类的便宜货,小窑產量又低。 因此市面上这种菜缸的价格居高不下。 寧明歌惊嘆:“这么贵?” 王大军笑著解释道:“向东家这样的贵人可能不清楚,平民人家过日子,一年能攒下一把菜刀、一口菜缸,那今年就是好年岁了。” 寧明歌:“除了菜缸,还有没有別的东西?” 王大军转身继续招手,后面的工匠又陆陆续续送来大小不一的罈子。 王大军有些不好意思道:“咱们窑厂多是没出师的学徒,都只能做些拉泥坯子的粗活,做罈子的工艺最好学,目前能稳定產出的就这些缸子、罈子。” 寧明歌:“不,你做得很好。能在制砖的同时,想到別的產出,王匠头你用心了。 传话下去,王大军赏银子五两,大工匠赏八百文,学徒赏四百文,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王大军喜出望外,“多谢东家,大伙手里的活停一停! 东家见我们这几日辛苦,特意给了赏钱。 大工匠赏八百文,学徒赏四百文!” 窑厂的工人们齐齐向寧明歌看去,原本还以为寧明歌是东家的夫人。 经王大军这么一吼,喜笑顏开地向寧明歌道谢,嘴里念叨著“感谢东家慷慨”,確定寧明歌才是货真价实的东家本人。 出来做工的匠人们都是质朴的,谁掌握他们的卖身契,发放实实在在的薪酬,谁就是东家! 寧明歌用实打实的银子鼓舞士气之后,又细问了关於產出的问题:“这么大的菜缸子,一窑能出几个?” 王大军答:“若是砖的產能减半,改成烧缸,可以出二百口。” 寧明歌当即拍板,“那就按这个方案来。大缸对外卖一两银子一口。” 这样一窑的收益在二百五十两银子,每月可得两千五百两。 窑厂烧制的大菜缸,寧明歌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顺天码头开凿之前,可以低价卖给顺天的居民。 后期码头开通,大缸作为容器,来往船只卸货转运,只怕会供不应求。 窑內温度是高,寧明歌才站在附近短短一小会儿,额头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和王大军叮嘱了一些窑厂的细节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寧明歌准备起身回城,忽然身后唤来熟悉的尖细声音。 “寧明歌,你怎么在这里?” 寧明歌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就见她的马车旁,停了一辆国公府的马车。 徐慧掀开马车帘子,边上露出梁国公板著的脸。 寧明歌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他们夫妇二人在水云轩边上握有土地的事情,国公府眾人並不知情。 国公夫妇二人偏心得厉害,又喜欢胡搅蛮缠。 寧明歌甚至觉得若是这些土地被他们知晓了,说不定会找藉口充入公中。 偏偏就是这么巧,寧明歌今日才挖掘出一个下金蛋的金鸡,就被国公夫妇逮到啦? 徐慧:“说话呀,问你话呢,哑巴了?” 寧明歌只好上前避重就轻解释道:“夫君带著儿媳来淮阳王的庄园散心,夫君一来就遇到了淮阳王,他们应当是有公事要商谈。儿媳出来田间走走。” 徐慧狐疑地盯著她,刨根问底道:“走走?前面是什么地方?看样子是个窑厂,你为何从那里出来。” 寧明歌看了一眼徐慧所在的马车,发现国公爷同样注视著他。 徐慧还算好糊弄,国公爷这边只怕要费点脑子。 寧明歌脑子里飞快盘算著。 梁国公夫妇能在这个时候,夫妻二人跑到水云轩,多半是为了找庄园內的淮阳王。 能和他牵扯上关係的,那必定是为了梁怀之的事情而来。 寧明歌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里面都是夫君和淮阳王商议的一些重要事情,儿媳不便细说。” 问吧! 公婆是来求人的,不是来砸锅的,谅他们在淮阳王面前一个字也不会多问。 徐慧:“好你个寧明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要你这个儿媳妇有什么用?” 徐慧负气合上马车帘子,只是马车迟迟不动。 最后还是国公爷在里面咳嗽一声,徐慧在又掀开帘子,“快带我们去靖儿那里!我们要见淮阳王。” 寧明歌身为儿媳,这点事情还是要办的。 寧明歌:“公婆请跟我来。” 上车前她对喜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走乡间小道去给梁靖报信。 水云轩土地泥泞难走,若是她们的马车深陷其中。 晚到一时半刻,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寧明歌的想法不错,但是梁国公到底是个老狐狸了。 国公爷发话:“大儿媳妇,上我们这的马车!” 徐慧:“老爷——” 梁国公不容置喙道:“別耽误时间,上车!” 寧明歌像是被衔住脖颈的猫,一把被揪上马车。 寧明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夫君,救我!” 第121章 寧明歌与国公爷一路斗法 国公爷的马车,规制比普通的马车要大上许多,按理来说容纳三个人应该很宽敞才对。 但是寧明歌一上马车就感到侷促。 不在空间的狭小,而在徐慧和国公爷那种带著审视的目光都匯集在她身上。 徐慧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开口质问,问她昨日为何买个香酥鹅颈,就一去不返! 夜不归宿,想要做什么! 奈何徐慧知道国公爷点名要寧明歌上车,是有別的事情要问她。 徐慧只好闭嘴,目光徘徊在丈夫和寧明歌之间。 梁国公前半生征战沙场,板著脸的时候带著不怒自威的凛冽气息。 同时他擅长刑讯逼供,譬如现在。 国公爷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寧明歌,马车內瀰漫出一种令人左右难道的氛围。 徐慧身为国公爷的枕边人,就算和他共同生活了几十年,依旧不能適应丈夫这样的状態。 她都快要坐不住了,偏偏寧明歌像个没事人一样。 老神在在,双目发散地盯著马车的窗。 真是个泥胎木人! 寧明歌好歹活了两辈子。 她吃准了梁国公现在正为梁怀之的事情头疼,不会真拿她如何。 淮阳王的庄园近在眼前,她倒是不介意和国公爷比比,谁更坐得住。 梁国公第一次感受到寧明歌的难缠,平日里妻子向她抱怨寧明歌刁奸的时候,他还不觉得。 现在看来,这大儿媳妇绝不是省油的灯。 梁国公轻咳一声,车內紧绷的气息消散於无形,就听他问:“大儿媳妇,昨日你在长公主的宴席上,说的那番话,你可知道產生了多大的影响?” 国公爷不愧是沙场武將,精通兵法,这话里处处都是陷阱。 寧明歌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寧明歌装傻充愣道:“昨日说完我就后悔了,可是给夫君他们造成了大麻烦?” 寧明歌若是话里提到任何一个与“驴”相关的內容,国公爷就能猜到,她参与了淮阳王的用驴赎人的计划。 毕竟她昨晚出了长公主府,就和梁靖来到水云轩附近的庄园。 寧明歌不应该知道关於赎人的任何细节。 梁国公眼神一暗。 可惜了,儿媳妇知道的不多。 梁国公面上安慰道:“你不过是无心之失,不必太过耿耿於怀。你刚才说靖儿与淮阳王正在商议公事,他们什么时候关係这么亲近了?” 淮阳王身为王爷,又是都察院最高掌权人。 梁靖就算经过松江一案后得到了晋升,也不过是六品官员。 二人何时有了密切的交集,甚至可以让梁靖夫妇借住在淮阳王的庄园里。 梁国公在诈自己的儿媳。 刚才在水云轩那里,寧明歌看到他们夫妇二人时,一闪而过的慌张被梁国公捕捉到了。 寧明歌当时立马搬出淮阳王这座大山。 在他们审讯方面,犯人在抗辩的时候,搬出的靠山往往都与她有利益往来。 寧明歌知道是自己刚才那番话引得国公爷生疑。 她故作轻鬆地解释道:“国公爷忘了,相公领旨督查顺天码头一事,臻园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开始部署都有些晚了。” 梁国公又一次的试探失败,寧明歌的话滴水不漏。 同时她的话令国公夫妇想到梁靖领旨那日,梁怀之是在同一天被带走的。 这几天为了替小儿子奔走,国公爷已经很久没有把重心放在运河开凿的事情上了。 况且石家下狱的突然,他与石朝暉好友多年,利益牵扯颇深。 国公爷这几天是焦头烂额。 寧明歌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让梁国公陷入到焦虑中。 马车內再次出现沉默。 国公爷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惜马车恰巧在这个时候停下,淮阳王的庄园到了。 下车前,国公爷最后叮嘱道:“大儿媳,等下叫靖儿来见我,我需要他替我引荐,面见淮阳王。” 失了兵权的国公爷,和手中势力如日中天的淮阳王,不可同日而语。 梁国公还算知道摆清自己的位置! 他今日是来求人的! 梁靖已经早早在门口等著,寧明歌下了马车,就被梁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梁国公看到儿子的防备动作,“哼,那么紧张做什么,我难道还会吃了你媳妇不成?” 梁靖直白呛声:“那谁能保证?” 梁国公:“你!” 徐慧:“好了,老爷、靖儿,你们各自少说一句。这里毕竟是淮阳王的府邸!” 徐慧轻飘飘一句话让梁国公想到此行的目的,“靖儿,听大儿媳说,你和淮阳王交情颇深,帮忙引荐一下吧?” 寧明歌对梁国公的多疑有了认知,他这是又一次的试探。 好在梁靖和寧明歌默契颇深,他冷声道:“淮阳王是我的顶头上司,交情颇深谈不上,不过是听话做事罢了!” 梁国公:“今日我们为了怀之的事情而来,昨日都察院出了那么大的变数,你怎么也不回来说一声!” 梁靖:“父亲不懂得避嫌二字?” 梁国公追问道:“怀之到底也是你的兄弟,难道你——” 梁靖:“別说那些假大空的东西,我不爱听。我替梁怀之奔走,只为一个目的。父亲什么时候开祠堂,像成婚那日召集梁家族老们,將我改姓一事办了,梁怀之就能出狱。不然,你们就等著他关到老死吧!” 徐慧已经扑上去,抓住梁靖的领口:“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狠心,那是你弟弟、你弟弟!” 梁国公唤回妻子:“不用和他废话,这臭小子升了官职,心比天高。 你真以为都察院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 淮阳王就在你身后的庄园里。我好歹也是一个二品勋爵,你以为没有你的引荐,我就办不成怀之的事? 笑话!” 梁靖退后半步,露出庄园的大门,“父亲自管去见,淮阳王也好,陛下也罢。您说得没错,二品勋爵还捞不出一个继承人吗? 我和明歌还有事要办,就不奉陪了。” 寧明歌亦步亦趋跟在梁靖身后。 他们和梁怀之的关係,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婆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一次次开口让梁靖出手? 鳩占鹊巢多年的是梁怀之,梁靖不欠他的。 第122章 国公爷,闭门羹的滋味如何? 徐慧目送著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去,发出一声长嘆。 她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老爷,你忘了来的路上我是怎么与你说的,好好与靖儿说话,你都忘记了?” 这对父子不知怎的,见面就像仇人一样。 梁国公瞪了妻子一眼,语气生硬道:“我怎么了? 那是因为我吗? 你也不看看那臭小子什么態度!” 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徐慧:“你每次和靖儿说话,就像吃了火药桶,换做谁都受不了——” 梁国公打断道:“好了!別数落我了,別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现在怀之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徐慧替丈夫正了正衣冠,待他神色恢復平静之后,梁国公才敲响了淮阳王庄园的大门。 出来应门的是淮阳王庄园的管家。 梁国公和顏悦色地说明来意,“梁国公夫妇求见淮阳王。” 方管家先是恭敬地回礼,这才解释:“国公爷来得不巧,我们王爷前脚刚离开庄园?” 离开了? 梁靖那臭小子出来之前,不是才见过淮阳王吗? 梁国公只以为方管家在推諉,再次强调:“我们夫妻二人有要事找淮阳王商议,还请管家通报。” 方管家奇怪地看著梁国公一眼。 按理说国公府也是勋爵人家,上门之前为何不先送拜帖。 像这样的仓促来访,多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的居多。 方管家还是坚持一开始的说辞:“国公爷,不是小的不去通传,而是我家王爷真的已经离开了。” 梁国公追问:“淮阳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刚才我们的马车一路过来,並未遇见淮阳王的马车。” 方管家解释道:“庄园出入並非只有一条路,王爷应当是与国公爷错过了。” 有那么巧吗? 梁国公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搬出梁靖道:“犬子正是梁靖,他刚从庄园里出来,离开前还和我交谈过,確定王爷在此,我们才特意上门打扰。” 方管家露出瞭然神色:“那就对了! 我家王爷临走前见的最后一人,正是梁经歷。 这段时间王爷为了码头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梁经歷也是。 没办法,毕竟都是替陛下在卖命。 他们二人在偏厅商议了许久,现在应当各自去忙都察院的事宜了。” 方管家看似说了一大串,实则绕了一大圈,一句有用的消息都没说。 梁国公没想到今日会受如此大辱! 他身为二品国公,就算面见陛下,那都是有资格的。 居然在淮阳王这里吃了结结实实一个闭门羹,面对的还只是一个王府庄园管家! 梁国公气的准备拂袖而去,被徐慧拉住。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元宝,塞在方管家手里。 方管家拒绝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徐慧解释道:“这位管家,你家王爷不在,不妨碍我打听一点事。 听说淮阳王为了码头的修建,需要大量运输的驴子,现在还缺不缺了?” 方管家一听是这种无伤大雅的消息,目光留恋在徐慧的手上,快速收下元宝,“现在已经不缺了,但是我只是一个庄园的管家,具体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方管家话里吞吞吐吐的,徐慧又递了一个元宝过去,果然对方接著说道:“不瞒夫人,这两天有不少人家都打听到了庄园,大多是为了家里闯祸的儿子来的。” 方管家看向徐慧,后者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也是。” 徐慧那两个大大的元宝,到底还是值得一点消息的。 方管家最后补充道:“我刚才也说了,我们王爷为了后面运河开凿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近日都察院的一些琐事,都交给了梁经歷,你们不是他的父母吗,怎么——” 方管家探究的眼神,让徐慧尷尬不已。 梁国公的脸色当即冷下来。 他没想到梁靖那臭小子没说大话,怀之的事情真的由他说了算! 徐慧总算在尷尬中找回了一点理智,欲盖弥彰道:“避嫌! 我们这都是为了避嫌!” 徐慧找了一个藉口,似乎是把自己说服了。 她补充道:“靖儿在都察院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我们也不是那种为了小儿子,砸了大儿子饭碗的人。” 方管家露出瞭然神色,“是是是,但是今日真是来得不巧,要不二位改日再来?” 方管家这是在拒客了。 梁国公拿出最后一点礼节,“还请转告淮阳王,我们夫妻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头也不迴转身上了马车,徐慧歉意地对方管家一笑,跟著丈夫离开。 马车开动,徐慧第一时间责怪丈夫,“都叫你好好和靖儿说话,现在好了,惹怒了孩子,若他和你赌气,受苦的可是怀之。” 梁国公暴怒道:“怎么,梁靖他难道还想老子求他,他也不怕一道天雷劈死他个没良心的!” 徐慧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嘴里嘀嘀咕咕道:“呸呸呸,三清在上,夫君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不作数的!” 梁国公拍掉妻子的手,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脑子里却在琢磨著,待回去以后,该如何逼迫梁靖低头。 怀之不能再待在都察院大牢里了。 —— 隨著梁国公府的马车消失在地头,方管家捧著手里的元宝,回去向淮阳王復命。 其实不用方管家多说,此处庄园早已被改造为都察院的一处据点。 门外梁国公夫妇与梁靖的会面,乃至他们后面夫妻二人的私话,一字一句都被隔墙中的暗卫记录下来,送到他手里。 淮阳王:“你做得不错,国公夫人赏你的银两,你就收下吧。” 不管是从方管家的回话,还是暗卫递来的消息。 淮阳王终於明白,梁靖为何迟迟不肯暴露身份。 梁国公这对夫妻,又蠢又坏! 就看刚才他们说的那几句言不由衷的话! 嘴上句句不偏心,却事事歪屁股! 別说梁靖这个当事人,淮阳王光看传回来的消息,都气得牙痒痒! 所以赏他们一顿闭门羹! 现在释放梁怀之的皮球又踢回梁靖那里,淮阳王好想亲自去国公府看热闹! 他很想看看,若是梁国公知道梁靖的真实身份,脸上会是什么精彩表情。 第123章 一句话,团圆饭摆在葳蕤轩 梁靖与寧明歌所在的马车,有些安静。 寧明歌坐在车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正算著帐。 近日顺天城的物价飞涨,寧明歌之前盘算的各处开销,很多都超了。 梁靖看著妻子关心一堆算盘珠子,都多过关心他,心里生出逗弄她的意思。 只是梁靖还未来得及靠近,耳边传来寧明歌的警告,“你还想动我算盘!” 寧明歌一手扣住手中的算盘,抬头用眼神警告丈夫。 她还记得上次梁靖使坏,她算了半天的帐都对不上。 梁靖见妻子像猫儿一样瞪著眼,只能败下阵来。 换了一种装可怜的方式,装作失落道:“我才和父亲吵过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寧明歌被他的样子逗笑,“我怎么关心你?就你刚才那呛人的样子,我还怕公爹回去气得睡不著觉!” 梁靖:“没事。他这几天在替庶弟奔波,本来也睡不好!” 寧明歌点了点他的肩,“强词夺理!” 有梁靖在边上缠著她,寧明歌的帐本是看不成了,她索性坐到梁靖的身边,靠在他的怀里。 梁靖没想到寧明歌会那么主动,挺起的胸膛就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作。 就听怀中的人感慨道:“有时候觉得我们就像丧家犬,被公婆赶来赶去。躲到哪里都不清净。” 外人看国公府团锦簇,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不易。 公爹平常偏心也就罢了。 梁怀之下狱,看国公爷的架势,就算用梁靖的前程去填,也要保梁怀之的清白。 梁靖安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到改姓一事办成,我们就搬出国公府另住,你昨日不才想著要住朱雀大街吗? 这段时间我去找人寻那附近合適的宅院。” 寻不到也没关係。 松江一案才起了一个头,三法司还没有介入调查。 陛下因开凿运河一事网开一面,不代表会放过所有人。 抄家、流放结束之后,朱雀大街一定有新的宅院空出来。 总之他不会让明歌的计划落空就是了。 寧明歌搂著丈夫的臂膀道:“朱雀大街的事情,我不过是隨口一说,你说万一国公爷说服了淮阳王,改姓分府的事情,还能成吗?” 梁靖安慰道:“別担心,明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已经厌烦了如今的局面! 他可以篤定,梁国公根本见不到淮阳王。 梁怀之一事,从始至终主动权就在他手里。 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 马车才回到葳蕤轩没多久,梁国公夫妇也回府了。 葳蕤轩得到了主母院子的消息,今日国公府上要吃团圆饭。 梁靖从松江回来几天,梁怀之就关在牢里几天。 所以哪来的团圆饭? 梁靖满脸讽刺:“团圆饭,我怎么不知道梁怀之从牢里出来了?” 传话的魏嬤嬤面色尷尬,自那日吃了大少爷的一记教训,她现在在葳蕤轩根本不敢造次。 魏嬤嬤试著从寧明歌这里下手:“大少奶奶,今日的晚饭,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您和大少爷会去的,对吧?” 梁靖察觉到魏嬤嬤话中的针对,怒目而视,“大胆怒斥,你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谁教你的规矩?” 她在威胁谁? 魏嬤嬤几乎一瞬间就回忆起落在自己身上的木盆,她嚇得跪在地上求饶道:“大少爷饶命,奴婢只是替夫人来传话,还请大少爷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了老奴吧!” 寧明歌只觉得好笑,魏嬤嬤还將她当做软柿子捏。 丈夫替她在婆母面前出头,她若是成了软骨头,背刺了丈夫,她成什么人了。 因此寧明歌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喝茶。 魏嬤嬤跪在那里许久,最终得到梁靖一句“滚”后落荒而逃。 也不知道回徐慧那里是怎么回话的。 魏嬤嬤不是今日葳蕤轩最后一个不速之客。 接著没多久,寧明歌的姊妹,寧嘉善来了。 她的脸上即便抹著厚重的粉,也修饰不了她浑身的憔悴。 寧明歌想到昨日徐慧吩咐她连夜出去找香酥鹅颈,只怕寧嘉善又要发火到深夜。 寧明歌和寧嘉善既是姐妹,又是妯娌,梁靖一个大男人在场不方便。 寧明歌轻轻將他推往书房方向,“去书房休息一会,我们姐妹说些私房话。” 梁靖依依不捨地牵著寧明歌的手道:“早点唤我。” 寧嘉善不可思议地看著梁靖。 他现在就像是被寧明歌训乖的狗,还是离了主人一刻也不行的那种。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木訥、不解风情的木头梁靖? 梁靖注意到寧嘉善的目光,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弟妹不老实在家里等丈夫回来,跑他们院子凑什么热闹! 梁靖离开后,寧嘉善恢復到往日跋扈的样子,“喂,母亲喊你去吃饭!” 寧明歌:“魏嬤嬤已经通知过了。” 寧嘉善:“那我再通知你一遍,你和梁靖什么时候到场?” 寧明歌喝著茶,悠哉答道:“看心情吧!” 寧嘉善被她的態度气到,“你!” 寧明歌放下茶杯,正视寧嘉善道:“在寧家的时候,嫡母极为重视规矩,她应该教过你,求人的態度才对!” 寧嘉善想到自己是从婆婆那带著任务来的,咬著嘴巴一字一句憋出话来,“寧明歌,母亲邀请你去吃团圆饭,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面子上,就答应赴宴吧?” 寧明歌看著寧嘉善可笑的求人態度,笑了,“不去!” 什么团圆饭! 宴无好宴,不就是在淮阳王那边吃了闭门羹,婆母这是又把主意打到梁靖头上了? 寧嘉善气得尖叫道:“寧明歌,你以为梁靖能护著你到几时,他总有出门的一天,你难道——” 梁靖洪亮的声音响起,“我自然能护著寧明歌到我死的那天,就不劳弟妹费心了。 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没了梁怀之,谁来护著你吧! 龚嬤嬤,送客!” 寧嘉善几乎要被赶出去,她尖锐地喊叫著:“寧明歌你现在脾气也太大了,我好心好意替母亲带话,你居然要赶我出门!” 梁靖:“既然弟妹是来替母亲传话的,那我也麻烦你替我带句话。 我在国公府吃饭不是滋味,若要吃团圆饭,那就把饭摆在葳蕤轩!” 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態度! 很快葳蕤轩的青石板路,一路都亮著灯笼。 朱管家带著下人进进出出,开始在葳蕤轩的客厅布置。 朱管家:“小心点,別打碎了大少奶奶的瓷器。” 说著偷瞄了坐在正厅的梁靖一眼。 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少爷才回府多久,整个国公府都围著他团团转! 今晚的家宴,还不知是怎样的场面哟! 第124章 团圆饭吃完,梁靖就要被扫地出门 徐慧踏进葳蕤轩,就嫻熟地开始招呼龚嬤嬤:“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去叫靖儿还有寧明歌吃饭。” 徐慧则留在厅內,哭闹著面前的八仙桌等下该怎么坐。 靖儿点名要在葳蕤轩吃团圆饭,要不他们父子俩坐中间? 说来也巧,梁国公和梁靖是一前一后进入的厅。 梁国公下意识地坐在主位! 徐慧下意识地推搡丈夫,同时看向梁靖的脸色。 梁国公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瞪著妻子! 怎么? 现在他在梁国公府吃饭,还要看儿子的脸色?这不倒反天罡了吗! 好在梁靖並未有什么反应,拉著寧明歌坐下,全程都没有看梁国公一眼。 姍姍来迟的寧嘉善,尷尬地站在门口,她察觉到厅內的气氛不对。 徐慧鬆了一口气,藉口招呼道:“嘉善,快来坐,就等你开饭了。” 最终梁国公夫妇一左一右坐在主位,梁靖挨著梁国公右手边,寧明歌坐他身边。徐慧坐在丈夫的左手,边上挨著寧嘉善。 下人们开始传菜,徐慧今日特意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徐慧招呼梁靖:“这段时间靖儿比较忙,难道今日有空,大家能够坐下来吃个团圆饭。 靖儿,你能在都察院站住脚,事业做得风风火火,我这当娘的实在是高兴!” 父子两个的冷脸,徐慧好像根本看不见一样,自顾自说著话。 寧明歌有时候也挺羡慕徐慧的简单。 徐慧:“说来也惭愧,我这当娘的还不知道靖儿你喜欢吃什么。鸡鸭鱼肉今日都有准备,靖儿你挑喜欢的吃!”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看了梁国公一眼,示意丈夫也说点什么。 梁国公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梁靖你要时刻记住,把效忠朝廷记在心上,不要辜负陛下对你的信任。” 梁靖露出哂笑,不接话茬子,而是直接动了筷子。 梁国公瞪著他道:“和你说话呢,有没有规矩?” 梁靖嘲讽道:“怎么?难道在国公府吃饭,还要先启奏陛下,上书朝廷不成?” 梁国公被这个逆子呛得不轻,徐慧用胳膊肘捣了捣丈夫,暗示他別在这个时候扫兴。 徐慧嗔怪丈夫道:“家里的便饭而已,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说著给梁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鱼,是最肥美的鱼肚,“靖儿,尝尝娘的拿手菜,这红烧鱼是我亲手做的。” 国公府大厨房养著一帮子厨娘,平日里哪里轮得到徐慧亲自下厨房。 以往她做这红烧鱼的时候,梁怀之和丈夫都十分捧场,因此徐慧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 寧嘉善自从落座后,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丝毫没有存在感。 唯独在徐慧给梁靖夹了一筷子鱼后抬起了头。 寧嘉善记得梁靖从不吃鱼。 徐慧夹给他的鱼,该不会弄巧成拙吧? 毕竟寧嘉善知道这顿饭是公婆为了梁怀之的事情,才硬搞出的团圆饭。 她的异常被坐在对面的寧明歌注意到了。 寧明歌顺著寧嘉善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的视线落在梁靖的碗里。 徐慧当然不会给自己的亲儿子下毒,那块红烧鱼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梁靖不吃鱼! 梁靖盯著自己碗里的鱼愣神,耳边出来徐慧的催促:“靖儿,你怎么不吃啊?” 同时寧明歌的夸讚响起:“婆母这鱼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让人眼馋。” 一句不痛不痒的奉承,让梁靖误以为明歌看中他碗里的鱼肚。 他嫻熟地將鱼肚夹到寧明歌碗里。 徐慧猛然瞪著寧明歌,几乎是怒目而视! 寧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寧明歌的,还是平日里梁国公府少她这一口吃的,她一共就夹了一筷子鱼给儿子,寧明歌连这也要抢? 徐慧脸上的不喜几乎化为实质,梁靖忽然开口道:“我不吃鱼!” 徐慧错愕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继续劝说著:“为什么,可是觉得鱼有腥味?我在红烧鱼里加了不少薑丝,一点也不腥的,你尝尝看。” 梁靖的声音硬邦邦道:“小时候吃鱼,差点被鱼刺卡死了。” 厅內的气氛立马变得厚重起来,徐慧觉得此刻似乎有一根鱼刺,正卡在她的喉咙口。 掏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差点被鱼刺卡死吗? 靖儿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她提到小时候的事情。 寧明歌尝了一口碗里的鱼,鱼肉被浓油赤酱包裹著,是挺好吃。 於是她打破了饭桌上的尷尬,解围道:“婆母您手艺真不错,这鱼十分入味。或许您还有其他红烧的拿手菜,下次可以做给相公吃!” 徐慧这个时候有个台阶,立马就下了,“是,我还会做红烧肉,下次再做给靖儿你吃。” 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饭桌上话最多的徐慧都哑火了,接下来吃饭的时候,几乎只有零星碗筷的声音。 一桌五个人,可以说食不知味。 梁靖快速扫完碗里的饭,寧明歌也几乎同时停了筷子。 梁靖:“饭吃完了,我和明歌先回房了。” 梁国公放下碗筷,直视儿子道:“慢著!” 梁靖迎上樑国公的视线,等著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就听他说道:“饭也吃了,好话也说了,怀之的事情,你怎么说?” 梁靖:“我的要求,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改姓分府,梁怀之就准备待在都察院的牢里一辈子吧! 梁国公皱著眉道出心中疑惑:“你对我们、对国公府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以为自己在都察院能够春风得意,全是靠你自己? 你敢说自己没有借国公府的一点威势?” 梁靖听到这话笑了,他道:“真正借势的那个,在都察院牢房里关著呢!” 梁靖不理会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梁国公,转头望向母亲徐慧,“母亲,我什么时候上了徐家的族谱,梁怀之什么时候就能出来。 这一点绝不会变。 母亲应该是这里最支持我的人才对。 毕竟对於母亲来说,一个儿子回到身边,一个儿子继承了家族姓氏,可谓双贏!” 从徐慧脸上的神色来看,她动摇了。 梁国公:“够了!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就满足你! 拿你弟弟的事情来要挟我,迫不及待想要改姓? 我梁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今晚我就召集族老,开祠堂!” 梁国公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梁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静候佳音了!” 第125章 梁靖改姓过继一事终於成了 深夜的国公府依旧灯火通明,梁家的族老们陆陆续续到场。 只是他们都在耳语,“梁国公深夜把我们叫来,到底所为何事?” “不知道,难道是为了怀之的事情?” 那日梁怀之被都察院当眾带走,引起了梁氏一族不小的骚动。只是很快顺天一半的紈絝子弟都被关入都察院,梁怀之才显得不那么显眼。 七叔公开口安抚族人:“怀之是我们梁家和国公府共同选出的接班人,若国公爷因此事召集我们,大家记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梁氏族人:“是,七叔公!” 孙旭踏入客厅的时候,受到了梁氏一族所有人的注视。 作为国公爷的舅老爷,这样重要的场合,孙旭在场並不奇怪。 七叔公朝他点头,“你来了。” 最近顺天动盪的厉害,上次二人见面的时候,石朝暉还与他们同坐一桌,现在石家已经鋃鐺入狱。 这也是七叔公决定全力营救怀之的原因,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外面的连廊有灯笼在移动,梁国公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外,梁氏一族的族老们收起了议论。 梁国公踏入厅內,七叔公开门见山地问:“国公爷深夜召集我们,可是为了梁怀之那孩子的事情?” 梁国公想到梁靖那臭小子提出的条件,点点头。 还未等他开口,孙旭向他身后招呼:“靖儿,你来了。” 梁国公冷著脸看著后来的梁靖,宣布道:“既然人已经到场,那我也就直奔主题了。 今日由梁氏族老们作证,梁靖自此改姓徐,继承他外祖父的衣钵。” 客厅那一片譁然,眾人议论纷纷。 “梁靖在都察院前途一片大好,国公爷怎么忽然要替他改姓?” 七叔公看向边上坐著的孙旭,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他的攛掇,“孙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靖是我们梁家的血脉,怎能改姓徐?” 梁靖现在才二十出头,刚入都察院不过月余,就已经是六品经歷。 虽然官职不大,但都察院可是实权机关,梁靖的前途不可限量! 给他十几二十年的机会,他甚至能成为梁家一根结实的樑柱! 改姓,绝无可能! 孙旭盯著七叔公锐利的眼神,丝毫不避,反倒侃侃道:“当初老国公在世的时候,答应过我们,我妹妹嫁到梁家,替国公府延绵子嗣。 只要生下两个男孩子,就要其中一个改姓徐。 这些年我妹妹身体不好,只生下一个男丁。 改姓的事情我们家也就没有再提起。 但是现在梁国公府的继承人已经定下,是怀之那个孩子。 既然如此,那梁靖怎么不可以按照当初的约定,改姓徐?” 七叔公的脑子里立马有一个声音在叫囂! 那是改姓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梁靖本身优秀不说,孙旭一直以来被梁家视作梁怀之的靠山。 现在靠山长脚跑了,还拐跑了梁家的一个男丁,这让七叔公和梁氏族人怎能甘心! 孙旭纵横商场多年不败,七叔公明白他的难缠,因此他转头看向梁靖,“梁靖,这事情你事先知道吗?” 梁靖点点头。 七叔公又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徐家已经没落了,只剩下徐阁老当初的名声罢了! 但是梁国公府此刻正是鼎盛,其中的利弊你可要分辨清楚!” 孙旭听了七叔公的话脸色不好。 但他无法反驳。 徐氏一族的根基,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先帝清除了。 虽然陛下上位的时候,还祖父清白,但是孙家当初为避祸,三代还宗的不孝之举,还是让孙氏族人在顺天受尽耻笑。 孙家这些年沦为商贾,又岂能真的甘心。 在孙旭看来,梁靖就是上天赐给他们孙、徐两家的! 梁靖纯粹靠著自己就能爬上都察院六品官职,若再有他们孙家一族的全力托举。 十年、二十年之后,梁靖不说能再现祖父的辉煌,也一定能在朝中有所建树。 孙旭带著急切看向梁靖,那日他们已经约定好了,梁靖应该不会反悔吧? 梁靖的目光在孙旭和七叔公之间徘徊,肯定道:“我已回到顺天数月,梁家与孙家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孙旭虽然一开始站在梁怀之那边,但是他身为舅舅的立场,一直还算不错。 梁靖在这个家中感受到为数不多的善意,都来自孙旭。 就算他带著改姓的目的,那也是正合梁靖的心意! 七叔公盯著梁靖的面庞看了许久,发现他不像是在赌气。 他將梁国公唤到一旁,两人耳语道:“我看梁靖这孩子,对梁家似乎有怨气!” 七叔公这话说到梁国公的心坎里,岂止如此! 梁国公无奈吐出实情:“今日这一出改姓的戏码,是靖儿用怀之的事情,在威胁我。 他曾说自己一日不改姓,怀之一日不得归家!” 七叔公脸上大骇:“这孩子真这么说?” 梁国公闭上眼睛,无力地点点头。 七叔公坚决道:“那此子断不可留!我知道靖儿也是你的儿子,你心中对他多有不舍。 但是,大柱! 你两个儿子现在有了兄弟鬩墙的趋势,若不能早做决断,將来他们万一斗个你死我活,你这个父亲该如何收场? 梁国公府的爵位,这滔天富贵,是个男人都不会捨得放弃的。 梁靖这孩子现在只是逞一时之气。 若將来他回过神来,心中能不生出覬覦? 孙旭那边,一定许了他不少好处吧? 至少钱財方面是不会少的。 从这里面又能看出他鼠目寸光,为了面上易得的钱財,放弃国公府的继承之位。 他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七叔公做出如上的判断。 梁国公心中不是滋味。 他平日里再如何看梁靖不顺眼,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 七叔公安慰道:“徐阁老已经过世多年,不过是需要一个人继承香火,梁靖虽然改姓,却不必像过继一样对你改口,他依旧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梁靖心中既然有怨,不如就顺了他的心意。还能换怀之自由,也算提前帮怀之扫清障碍。” 梁国公听著七叔公字字句句为梁怀之考虑,话语中对梁靖已经有了提防、排挤之意。 而那边孙旭嬉皮笑脸地和梁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靖也不像平日里对自己冷冰冰的,孙旭有问他就有答,说不出的和睦之感。 他的两个儿子,两条路似乎都已经註定了。 梁国公长嘆了一声,回答七叔公道:“我知道了。” 第126章 七叔公逼梁靖交出官职 梁国公打消了心中最后一点顾虑,对著在场的所有人宣布:“今日请诸位到场,就是想要大家做个见证,梁靖自此隨母姓,过几日再开祠堂,正式將他的名字,从梁氏一族的族谱移出。” 大厅內有些梁氏族人不断摇头,对梁国公一家的决定多有不赞同。 “梁靖的名字才上了族谱几天,怎么又要变了。” “算了,我看这梁靖也是个短视的,你看他和孙旭有说有笑的,应该早就被他那个舅舅收买了。” “既然梁怀之已经被指定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换做我是梁靖,自该为自己的前程早做打算!” “国公府的长子,和早已落寞的徐家族人,哪个更好,梁靖分辨不出来?” 七叔公將族人们的议论看在眼里,他对地杵了杵拐杖,他大儿子隨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厅內安静下来。 七叔公这才开口道:“国公爷,虽说梁靖继承徐阁老的姓氏,今后將撑起徐家一族的门楣,是你国公府的家事。 但有几点丑事,我要提前说清楚! 不管是在族谱中记名,还是从族谱中移除名字,都不是一件小事。 你和梁靖都考虑清楚了?” 梁国公踌躇地看著儿子,梁靖態度决绝地点头道:“我考虑得很清楚!” 七叔公闻言眼神冰冷,继续说道:“好,既然你我们父子已经有了决断,那这件事情就不再商议。 接下来我们来商议一下,梁靖除名之后,要还给梁家的东西!” 梁国公错愕地看著七叔公道:“七叔公,梁靖就算改姓,也依旧是我和徐慧的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他——” 七叔公抬手,拒绝了他继续说话。 七叔公:“我不是以家族长辈的身份在谈你的家事,而是以梁氏族长的身份,在评定梁靖改姓一事,对梁氏的损失。” 梁国公试图阻止七叔公,“这件事我会和靖儿私下商议,七叔公不必过问太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七叔公:“不行,今晚必须当著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大柱,你若还认我这个族长,今日就听我的!” 七叔公略带深意地看著梁国公。 正是因为梁国公与梁靖今后还要继续做父子,今日这恶人只有他来做才最合適。 梁靖这个当事人忍不住重复道:“损失?梁族长,愿闻其详!” 七叔公正视梁靖,当初梁靖这孩子被找回时,梁国公夫妇曾带著这孩子一家家拜访族人,上门认亲。 七叔公第一次见梁靖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眼睛,像狼一样孤傲不逊。 是个打不服的犟骨头! 今夜的变故,也更加印证了当初七叔公的猜测。 七叔公道:“梁靖,梁国公夫妇自找回你开始,便不曾亏待你。 你回到顺天不过数月的功夫,已经经歷娶妻、为官两件大事,是也不是?” 梁靖看著面前佝僂的老者。 七叔公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居然还愿意留一只脚蹚这浑水。 他对梁怀之倒是护得紧。 梁靖觉得很好笑。 他很想听听,自己亏钱了国公府什么! 梁靖:“是,你说得对!” 七叔公继续:“若你自立门户,或早点改姓徐,梁国公夫妇就不必再替你耗费这么多心血,是不是?” 梁靖不答,反倒回头看向他的父亲梁国公,后者满脸愧疚地捂著脸,不敢看儿子。 梁靖:“那按照七叔公的意思?” 七叔公抬手,示意自己话没说完,“后面听闻你在臻园出手阔绰,买下水云轩的土地,再后来一路加官进爵,这里面是不是都是国公府的手笔?” 梁靖好笑地点点头:“是是是。” 七叔公像猎狗一样,咬著梁靖不鬆口,“听说你在都察院的官职,也是买来的?” 梁靖已经被气笑了。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当初父亲为了斩断他对国公府继承人位置的惦念,十万两买断了国公府的继承权。 他带著明歌去臻园发泄,才在偶然间拍下了水云轩的土地。 七叔公的意思,这钱他现在应该还回来? 这老傢伙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孙旭是个商人,因此他最先反应过来不对,“我呸!帐是那么算的吗? 你这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当初我妹夫给了梁靖十万两,就是想要他放弃和梁怀之竞爭。 现在继承人定了梁怀之,你们又追著让靖儿还钱。 照你这个逻辑,我买你家的地,你拿钱欢欢喜喜走人,还没高兴两天就被官府抓了。 回头一看,我告你偷我钱,因为这地是我的,你凭什么收我钱? 是不是这个意思?” 七叔公老脸一红,但想到梁靖这段时间赚得盆满钵满,总不能眼看著他把这些都带到徐家去! 七叔公:“当初梁靖成婚,费了多少?那买官一事呢?这都察院的官职,那么好的机会,若梁靖不姓梁,能落到他头上?” 七叔公几乎是图穷匕见! 钱只是一部分原因,梁靖买来的官职,才是他最看重的。 那可是六品实权官职,若是能让梁国公做主,去和淮阳王疏通疏通,移交到梁怀之的头上,那该多好! 孙旭已经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老匹夫,喊你一声叔公真是太抬举你了,你要算帐是吧?” 梁靖身形的高大,有一半像孙旭这个舅舅。 他猛地上前,带著极强的气势,嚇得梁氏一族的男丁们围了上来,隔开他与七叔公! 有人发出警告,“孙旭,你要做什么!” 孙旭手指著被族人护在身后的七叔公,隔空点了点他道:“和梁氏一族接触多年,我早就猜到你们是什么秉性! 现在靖儿成了都察院的六品官,一墙之隔的梁怀之,成了靖儿手底下的阶下囚。 你们眼红了! 虚情假意也罢,原本看在我和怀之做了十几年舅舅的情分上,我不会那么快与他割席。 现在看来,是该把帐算算清楚了!” 孙旭转身看向自己的妹夫,“梁国公,你什么態度?” 梁国公不知为何局面就成了这样,一边是他的族人,老国公在世之时再三交代,国公府和梁氏的利用永远是一体的。 一边是他的大舅子和儿子,同样是他最亲近的人。 为何,为何成了现在这样势不两立?这是要逼死他? 孙旭瞧著梁国公左右为难的样子,面上露出轻蔑。 他的妹妹没主见,妹夫同样优柔寡断。 一对窝囊夫妻,靖儿再跟著他们生活下去。 豺狼的脾性也磨成了摇尾巴的狗! 孙旭倒是要谢谢梁国公和梁氏族人今日的表现,不然靖儿又如何能看到他的决心! 孙旭:“靖儿,你到我身后看好,看舅舅今日如何为你爭一个分明!” 第127章 真要算,梁家全赔进去都不够! 孙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算盘,他上下轻轻晃动算盘,把上半面的珠子拨了上去,发出珠玉的清脆声响。 孙旭:“既然要算帐,那就一笔笔来算! 梁靖刚被找回来,前面的十几年我们不提,那就从七叔公口中梁靖的那场婚礼开始算。 梁靖成婚的时候,下聘之日是我去提的亲,他的聘礼那个寒酸,只有区区一万两!” 孙旭並未著急拨动算盘,而是继续道:“反观梁怀之的聘礼丰厚不说,我这个舅舅还给贴补了两万两。 照刚才七叔公所说,梁怀之和我有一毛钱关係? 他是从我妹妹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老子当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呸!” 说著孙旭在算盘上记了一万两,“还有你们不知道,那日梁怀之的聘雁才到寧府就死了,最后他的聘雁,是我从靖儿媳妇那里了五千两买的! 所以我为了梁怀之,抢了自己亲外甥的聘雁! 那对雁儿,是靖儿看自己的聘礼寒酸,自己亲手去猎的,你们恐怕都不知道吧?” 孙旭始终觉得,这件事情像一根刺,横亘在他和靖儿之间。 今日他要借这个机会,亲手把这根刺拔除! 孙旭拍了拍梁靖的肩膀,主动认错道:“靖儿,那日是舅舅错了。” 梁国公诧异地看著梁靖,“靖儿,真有此事?” 怀之的聘雁,竟是从靖儿那里抢来的?那他下聘用的是什么? 梁国公这才后知后觉,下聘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他此刻关心这个问题,已经太晚、太晚了! 梁靖安慰道:“那日明歌用聘雁换了五千两十分高兴,我们二人把钱平分了。” 也是在那日,他开始对与明歌的婚事有了期待。 那对他亲手猎来的聘雁,並没有被完全辜负。 孙旭笑著点点头:“侄媳妇是不错,有勇有谋!” 孙旭当初回去气得牙痒痒,但现在寧明歌成了自己侄媳妇,以他护短的性格,瞧寧明歌已经是一万个满意! 算盘上现在是一万五千两。 孙旭:“后面成婚了,改口的红包我给了两个孩子一样的,这点小钱就不算了,毕竟怀之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舅舅。” 孙旭:“臻园那次,七叔公惦记梁靖买地的十万两,可你们不知道,后面为了水云轩的事情,我了十万两买下了梁怀之手中的红珊瑚树,转手送了靖儿。 这十万两,可否抵消七叔公口中买地的钱?” 七叔公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刚才光想著替梁怀之討回更多的利益,没想到孙旭还在场。 孙旭作为梁国公府的亲家,这么多年没少在梁怀之身上钱,若这些钱孙旭要一一討回来……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旭还在一笔笔说著,“前几日为了营救牢里的梁怀之,替他疏通关係,我了整整五十万两。 这五十万两,你们梁家谁替他出了?” 孙旭的目光向七叔公看去,他不自然地偏过脸去,不敢与孙旭对视。 孙旭冷哼一声,拨动面前的算盘。 上面已经是五十一万五千两! 孙旭:“刚才七叔公还有一句话说得十分合我心意,梁靖马上就要改姓徐,他將来光耀的是徐家的门楣。 我这么些年,为了栽培梁怀之耗费的心血,若全部都用在靖儿身上,那他的成就只会更高!” 说著孙旭从怀里面掏出一本帐本。 梁国公意外地张大嘴,“你和怀之之间,还真有帐本?” 他早就听徐慧提起,孙旭这人从小就爱计较,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就连徐慧吃他一串葫芦,他都要记帐! 孙旭白了妹夫一眼,替自己辩解道:“来国公府之前,我没准备和梁怀之对帐,所以他的帐本我没带来!” 那不还是有帐本嘛! 孙旭用手指轻轻翻过帐本,隨意翻到一页,大声念:“甲辰年、冬。梁伯翔借粟米二十石以过冬,未还! 甲辰年,冬。梁更民孩儿上学,借束脩五十两,未还! 甲辰年,冬。梁更生娶妻,借白银一百两,未还!” 梁伯翔就在场,他红著脸,訥訥解释道:“甲辰年下了大雪,那年粮食涨价的厉害,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粮虽然是我借的,但是我们兄弟五个都吃了的。” 梁伯翔的话,印证了孙旭手中的那本帐本的真实性,再没有人质疑。 梁氏族人们气势都弱了下来,根本不敢抬头看孙旭的方向。 国公爷的这位大舅哥豪爽又好说话,他们平日里都没少和他打交道。 谁能保证自己的名字,不在他手中的帐本上? 七叔公见势头不妙,和稀泥道:“梁怀之的帐,国公爷会和你算清楚的,还有梁氏一族的帐……咳……” 梁国公顺势接过话茬道:“自然也有我来和大舅哥商议。” 梁氏族人顿时鬆了一口气。 有人对七叔公道:“七叔公,天色已晚,您岁数大了,要不就先回去休息吧!” 七叔公:“是,我年纪大了,有些熬不动了。 大柱,你的家事我们就不掺和了。” 说著乌泱泱一群人像潮水一样退了出去。 孙旭放过梁氏族人,却没有放过梁国公,“身为梁国公,你顶著梁家的姓氏,想要保你的族人,这是你的选择。 我身为梁靖的舅舅,为徐家、为梁靖的將来攒家底,我也没错吧? 今晚,我们就算熬到天亮,也要把帐算清楚!” 梁国公像是第一次认识孙旭一样,往日里他乐呵呵站在徐慧身后,对梁怀之更是出手阔绰。 孙旭翻脸之后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梁国公知道若是真的算帐,只怕迎接他的就是个无底洞。 他推諉道:“今日夜深了,慧娘只怕还在等我,我先不和你说了。” 孙旭见梁国公拿自己妹妹出来当挡箭牌,知道若今后不想真的撕破脸,今日就只能点到为止了。 孙旭看著几乎落荒而逃的梁国公,没有乘胜追击。 他只是高呼道:“若不是看著妹妹和靖儿的面子上,明日我便带著帐房,一家家上樑氏討债去!” 梁国公听了消失得更快了。 孙旭这才转身看向梁靖,將手里的帐本一股脑塞到梁靖怀里,道:“这些帐本你收好,若梁家再有一人敢为难你,你就拿这个堵住他们的嘴!” 梁靖看著手里的东西不说话,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得到家人的维护。 孙旭会错意,还以为梁靖是在心疼钱,他安慰道:“这些都是小钱,你舅舅別的没有,就是钱多。你別放在心上。”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些做你的私房钱,记得別全上交媳妇,不然若是哪日想求饶人、认错买个簪子、头面什么的,都没钱了!舅舅是过来人!” 梁靖说了声谢谢舅舅,把银子收进怀里。 心里想的却是,他和明歌好的很,他才不会有那一日! 第128章 灯下看美人,梁靖看痴了 夜色如墨,隨著孙旭的离开,喧闹的大厅內仅留下樑靖一人。 多日以来的愿望终於达成,梁靖的心情却没有想像的那么愉悦。 他迷茫地看向庭院外。 黑漆漆一片,看不清前路。 下人们提灯引路,梁靖看到脚下鲜红的石榴落,一抬头才发现葳蕤轩到了。 太晚了,明歌恐怕已经睡了。 梁靖本想直接去往书房,途经主院的时候发现屋內亮著灯。 房门半开著,门缝中透出光来,明黄的灯火照在明歌嫻静的脸上。 屋內的寧明歌似乎听见了梁靖的脚步声,抬头向外看去,梁靖提著灯笼在院子里傻乎乎站著。 寧明歌起身出来迎他:“夜深露重,你不进屋,站在外面做什么?” 寧明歌顺手去接梁靖手里的灯,在接触到他手指的时候,发现他的手冰凉。 寧明歌吩咐道:“丹桂,去替夫君打一盆热水洗脸,再上一壶热茶,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夜宵?” 最后一句是对梁靖说的。 梁靖感觉到孤独的情绪正在抽离,明歌像一张温柔的网,慢慢接住了坠落的他。 从此以后,葳蕤轩就是他真正的家了。 寧明歌看出丈夫有些失落,主动开口问道:“事情可还顺利,父亲和梁氏族人有没有为难你?” 梁靖摇了摇头,避重就轻道:“一切顺利,况且有舅舅护著我。” 听梁靖一声舅舅叫得如此顺口,寧明歌总算放心下来。 孙旭的护短,她可是在下聘那日就见识过的。 谁能想到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孙旭居然成了梁靖身后最坚定的拥护者。 寧明歌露出灿烂一笑,“那就好。” 梁靖:“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又在看帐本?” 寧明歌合上帐本道:“打发时间而已,你不回来,我又如何能睡著。 还有一事,刚才母亲来找我,她提出要再见见梁怀之。” 寧明歌小心的看著丈夫的脸色,毕竟婆母今日吃团圆饭,才做了蠢事伤了梁靖的心。 徐慧这段时间的胡搅蛮缠,梁靖都看在眼里,“她有没有为难你?” 寧明歌摇头道:“当然没有。现在不一样了,母亲有事相求,態度总要温和一些。 这全都是沾了你的光!” 明歌能沾他什么光。 他的妻子不受自己连累就不错了,梁靖这样想。 梁靖深知明歌是在哄自己,他把自己的脸埋在明歌的肩头,声音闷闷地说著:“总比父亲那边好一些,父亲今日联合梁氏族老,要我把欠梁家的还回去。” 寧明歌:“什么?父亲真的如此不堪?” 梁靖欠国公府什么? 若说亏欠,梁怀之这些年鳩占鹊巢,他才是欠梁靖最多的人! 梁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之后公婆的偏心,族人的得寸进尺。 寧明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在祠堂,他们是不是就是那样仗著人多欺负你的?” 梁靖被寧明歌爆发的情绪嚇了一跳,他正视自己的妻子,却发现明歌此刻怒不可遏。 寧明歌:“梁氏一族这些年趴在国公府身上,吃得太饱了!” 梁靖看著妻子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新奇,“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寧明歌:“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梁氏一族的收益比较单一。进项主要靠的是族里的族田,还有一些简单的铺面。 明日我就在梁氏的铺面边上赁几间铺子,就算是砸钱,也要把他们的铺子都挤兑黄了!” 省得这些族人吃太饱,都到梁国公府家来管閒事了! 梁靖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没想到我的妻子竟还有这本事!” 说著从怀里掏出孙旭离开前给他的帐簿,当然还少不了那一沓子私房钱。 寧明歌意外地看著梁靖塞来的银票,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上次梁国公就是拿钱打发的梁靖。 这些钱难道又是公爹给的? 国公爷未免也太敷衍了事了! 梁靖看出寧明歌眼中的困惑,主动解释道:“你是不是还想著爹会拿钱打发我? 梁氏一族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些年从我舅舅那里搜刮去的帐本! 这些年舅舅在梁怀之的身上可没少钱,今日梁氏一族厚顏无耻地提出,若我要改姓,必须把我回到顺天后的每一笔开销都还回去。 舅舅一听就火了。 当即拿出算盘,一笔笔和他们清算。 最后算下来,我不仅不欠国公府什么,整个国公府欠舅舅的债,这么厚一本帐目,根本就记不过来! 爹差点把国公府都赔出去! 还有面前的这些钱,都是舅舅给我的私房钱。” 梁靖特意停顿了一下,强调:“好男人不藏私房钱,这些都交给夫人你! 快数数,舅舅出手阔绰,这里面应该有不少钱呢!” 寧明歌对面前的这对银票兴趣不大,反倒主动伸手去拿帐本。 她细细地翻看著。 发现这些年梁氏族人真是好大的脸。 小到秋收的几石粮食,大到子女婚丧嫁娶上的销,变著法子找孙旭借钱。 且都是有借无还! 就这样他们还有脸和梁靖提钱? 这一晚,直到梁靖洗漱完毕,寧明歌都没有熄灯的意思。 她一笔笔算著孙旭拿来的帐本。 金钱从不会骗人,每一笔流向的背后,都代表著梁氏的动態。 梁氏一族复杂的內幕,就藏在面前的这本帐目中。 寧明歌不喜欢光站著挨打,况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梁怀之身在牢里也不安顿,屡次利用梁氏一族这个依仗,攻訐梁靖,甚至將他排挤出梁家。 他们双方应当有著深层的利益往来。 梁家与国公府的关係从来就是乔木与藤萝,是一种共生关係。 寧明歌偏要找出这藤萝的根系,將它一铲子斩断! 柔橘色烛灯下,寧明歌专注地盯著帐本,梁靖则每个正形地歪在床上,也不催促妻子休息,反倒托著腮看著她。 都说灯下看美人,此刻明歌的身上,散发著一种说不出的光彩,让梁靖有些看痴了。 梁靖忽然温柔地笑了。 被妻子、家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第129章 徐慧再次探望梁怀之 徐慧一大早就派人吵吵闹闹找到寧明歌。 几乎是像命令一样,要寧明歌陪著去都察院。 寧明歌很想问她,为何不与点卯的梁靖一辆马车,反正目的地都是都察院。 婆婆送了大儿子去当差,马上就能去牢里见小儿子。 一事不烦二主! 徐慧还能在路上和梁靖培养培养感情,至少不会闹出昨日不吃鱼的笑话! 寧明歌带著起床气上了马车,意外看到寧嘉善也在。 她怎么听说婆母上次是一个人进的牢房,梁怀之和寧嘉善这对苦命鸳鸯根本就没见到面。 寧明歌点头招呼道:“母亲、弟媳,早!” 徐慧:“快点吧,磨磨唧唧就等你了!” 寧明歌打量著马车內四处堆满的东西,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记得婆母上次不是已经去探望过梁怀之了吗? 怎么又准备了如此多的东西? 徐慧读懂了寧明歌的眼神,翻了个白眼解释道:“牢里阴冷潮湿,上次带的被子,过了这几天还能睡吗?” 婆母以为都察院牢房是什么地方,梁怀之是去坐牢,又不是去享福的。 松江一案牵连甚多,三司候审的队伍,比水云轩运货的驴子排得还长。 梁怀之若是运气不好,在里面关个一年半载,婆母这是准备每隔几天去给儿子换一床被子? 梁怀之这是还没断奶吧? 梁靖在都察院就是有天大的人情,也经不住婆母这样消耗吧? 寧明歌有意嚇唬徐慧道:“婆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寧明歌故意停顿,欲言又止地看向徐慧。 徐慧不耐烦道:“吞吞吐吐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 寧明歌:“你这样大动干戈,恐怕只会对小叔子不利。” 徐慧瞪著她道:“你什么意思?我还会害怀之不成?” 寧明歌摇了摇头,没有计较徐慧的態度,“婆婆不知道牢里的腌臢事情。 在每一个犯人身上,牢头们都是要挤油水的。 小叔子这样的落难公子,是他们最喜欢针对的。 婆母你想,若你是牢头,每日给往日金尊玉贵的公子餵餿饭、脏水,他会不会和家人哭求,塞给牢头好处? 可往往牢头们得了一次好处,就想著第二、第三次。 那些打点的银两,只会成为牢头们再次折磨小叔子的动力。” 徐慧听著寧明歌的描述,脸都已经白了,却还嘴硬道:“有靖儿的关照,他们敢!” 寧明歌摇了摇头,嘆了一口气才道:“婆母有所不知,县官不如现管。 这话的意思是说,梁靖一个六品的经歷,管理的是都察院的公文,手再长也伸不到牢房里面。 每日和小叔子接触最多的人,还是牢房里面的牢头!” 徐慧已经快要急哭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寧明歌解释道:“听说都察院的牢房里面,现在关著不少顺天的公子哥,小叔子在里面本不算扎眼,可经过婆母你这么一弄,里面的人再傻也能看出小叔子的不同。 若有人恰巧和小叔子一间牢房,他会不会欺负小叔子,抢夺婆母你带去的东西?” 徐慧:“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给怀之带东西!” 寧明歌没有再说什么,车內再次恢復到了安静。 徐慧的脑子里,却全是寧明歌描述的画面。 一会是儿子被逼著吃餿饭。 一会是同一个牢房的犯人欺负了儿子。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寧明歌,后者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徐慧心里气不过,觉得寧明歌在骗她,却又不敢赌,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徐慧无处发泄,盯上了一旁愣神的小儿媳,“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寧明歌身为嫂子,都知道关係怀之这个小叔子,你作为妻子,居然也不知道去牢里打听打听!” 寧嘉善没想到徐慧一通邪火发在她身上。 是她不愿意去牢里见怀之吗? 徐慧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她都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怀之了! 寧嘉善满肚子的委屈,最终只能化作眼刀子,恶狠狠向寧明歌扎去。 可惜后者正在闭目养神,根本毫无察觉。 车內再次陷入安静。 马车到了都察院,寧明歌並未下马,而是丟下一句:“婆母,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您进去了。牢房那边夫君已经打点过了。 你和嘉善一路应该不会遇到阻碍。” 若换了从前,徐慧就算揪也要把寧明歌从马车上揪下来,可惜这里是都察院门口,她不敢造次。 徐慧像挎著篮子一样,搂著寧嘉善的胳膊,一路直奔都察院牢房。 先前寧明歌马车里的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徐慧,她和寧嘉善一路什么都没带。 徐慧自报家门,都察院地牢的门一打开,地下甬道里的浊气扑面而来,徐慧与寧嘉善二人忍不住掩面捂住鼻子。 徐慧隨即想到那日自己第一次去见怀之时,踏进骯脏的过道,一路顶著囚犯们不怀好意的目光。 若不是爱子心切,徐慧当场就想掉头。 今时不同往日。 她今日来就是想要给怀之带一句话:靖儿已经点头搭救,不出几日他就能出来了。 不如借这个机会,立一下她好婆婆的人设。 徐慧看向身边的小儿媳,用施捨的语气说道:“上次事出紧急,我打点的银两就只够放一人进去。 你没见到怀之,应该不会怪我吧?” 寧嘉善当然恨了,回去都骂了徐慧八百遍,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半分,“母亲是为怀之在忙碌奔波,嘉善感激都来不及呢!” 徐慧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次见面的机会也是难得,你们夫妻分別几日,应该有许多话要说,我这个当娘的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替我给怀之带句话,靖儿已经同意全力搭救他,让他安心在里面再等几日。 我和国公爷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寧嘉善:“是,我会和相公解释清楚的。” 梁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搭救梁怀之的要求,居然是改姓脱离梁国公府。 他该不会图谋更大吧? 寧嘉善提著灯笼踏入牢房漆黑的甬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太多的话要问怀之哥哥! 第130章 寧嘉善窥探梁靖真实身份 寧嘉善提著灯笼,跟著牢头走在漆黑的地牢里。 周围即便伸手不见五指,寧嘉善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恶意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来。 她埋头盯著脚尖,心怦怦直跳,只能暗自祈祷梁怀之的牢房快点到来。 一路上寧嘉善都在回忆,前世记忆中梁怀之有没有下狱的遭遇? 上辈子她一直被徐慧找理由磋磨,困在院子里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对外面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怀之哥哥入狱的细节、石家还有没有復起的希望,梁靖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寧嘉善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胡思乱想间,前面带头的牢头停下脚步,寧嘉善隔著牢房的木柱子,看了梁怀之久违的脸。 梁怀之除了消瘦一些,面容憔悴外,似乎並没有受到其他折磨。 都察院並未对他刑讯逼供,这让寧嘉善鬆了一口气。 寧嘉善激动上前,“怀之哥哥!” “哟,快看,是梁怀之的妻子到了。” “怀之哥~哥~” 四周都是起鬨的声音,这一带关著的都是顺天的紈絝子弟。 这几日他们或多或少从家里人那得到消息,不日他们就能出去。 一个个又恢復了往日的囂张、荒唐样子! 阴阳怪气牢友们的家属,成了这几日的保留节目。 寧嘉善下意识地拉起自己的斗篷,將自己藏在下面,牢里的氛围让人坐立不安。 梁怀之看著自己的妻子,安抚地替她压低斗篷的帽檐,“嘉善,你怎么来了?” 寧嘉善没有忘记徐慧临行前的叮嘱,压低声音道:“怀之哥哥,公婆在外面替你疏通关係,梁靖也已经答应会出手相助,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梁怀之略带困惑道:“梁靖愿意出手相助?什么意思?” 那日梁靖在牢里面表明身份,不就是准备弄死他? 梁靖愿意坦露身份,在梁怀之看来,就是篤定他没办法活著出去。 寧嘉善冷笑道:“你以为他愿意,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想要与国公府彻底割席,想要改姓徐! 甚至拿你的事情要挟父亲和族里,昨晚梁氏一族开了夜会商议此事。 父亲和梁氏一族,为了保住你,索性成全了梁靖!” 在寧嘉善看来,梁靖已经疯了。 她大概能猜到梁靖的想法。 徐慧的偏心、梁国公事事以国公府的未来为重,他们心里眼里都只有梁怀之一人。 梁靖感到委屈、憋屈! 这才抓住机会提出改姓,想要父母后悔。 可惜,他以为自己是谁? 离开了国公府,他那用钱买来的都察院的差事,就能让他平步青云? 做梦! 梁怀之错愕地张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梁靖要改母姓了? 那这么说他现在是国公府世子之位的唯一人选了? 梁怀之筹谋已久,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就那么轻易到手了? 梁怀之露出原来如此的苦笑。 梁靖官居二品,都察院又是陛下最看重的几个部门之一。 就算是爹爹,也比不得梁靖这样的天子近臣。 一个靠承袭得来的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他怎会稀罕? 梁靖那日毫不在乎地表露身份,不过是想告诉自己。 国公府世子的位置,残羹冷炙而已。 在他眼中给狗一盆剩饭,和丟弃这世子之位,是差不多的。 梁怀之觉得或许这是自己第一次摸清梁靖的想法。 寧嘉善察觉到丈夫的情绪有些恍惚,“怀之哥哥,你和石正溪,都会没事的,对吧?” 梁怀之没法违心地说出安慰的话,石家所犯走私重罪,全家流放已成定局。 自己能顺利脱困,说起来还是沾了梁靖的光! 梁靖想要藉机与梁国公府割席,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待他的真实身份被公开,爹爹和梁氏一族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自己身后,梁怀之不敢保证。 於是他告诫妻子道:“嘉善,我会没事的。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 梁靖那边,形势比人强。 我们惹不起他的。 你不要隨意去招惹大哥、大嫂,听明白了吗?” 梁怀之已经彻底看清了大哥的意图。 他在戏弄自己。 从他告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国公府內最害怕梁靖身份暴露的人,已经成了梁怀之自己。 人性经不起考验,梁怀之不敢赌,父母知道梁靖的真实身份后,还会不会全力搭救自己。 梁怀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自己出狱期间,梁靖的身份不被暴露。 等待自由和真相,哪个会先来! 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等待比肉体的折磨更令人焦灼、心碎! 大哥能爬上都察院的高位,恐怕这才是他真实的手段吧! 寧嘉善並未將梁怀之的警告放在心上,但她还是面上敷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牢头在后面提醒,探监的时候到了。 分別前,梁怀之再度警告妻子:“千万別去招惹大哥、大嫂,万事等我出来再说!” 寧嘉善识趣地点头,虽然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梁靖这种仗势欺人的样子,但现在能救丈夫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寧嘉善出了地牢,却没有看见徐慧的身影。 她凭藉著来时的记忆去往出口的方向,却远远瞥见梁靖的背影。 这个男人的背影前世自己看过无数次,绝不会认错的。 只是他为何前呼后拥,那个走在他身后,下属模样的人,不是长公主之子,赵元翰吗? 寧嘉善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她忙乱的步伐、拙劣的跟踪技巧,在都察院这样的地方显得有些可笑。 赵元翰一眼认出了寧嘉善,“我们身后的小尾巴,好像是你的弟媳。” 梁靖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想到她屡次对明歌大呼小叫的样子,冷声道:“不必管她!” 赵元翰:“哟,不准备隱藏身份了?前面这地方都察院的六品经歷可进不去。” 梁靖:“寧嘉善这人有些小聪明,但最明显的特质,就是自私。 你说这样性格的人,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会如何做?” 松江一案陛下的態度已经下来了,抓大放小,以敲打为主。 重要的是臻园拍卖会。 三天后,梁靖会以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督查整场拍卖。 时间一到,梁国公府的窝囊嫡子,谁爱当谁当! 赵元翰眼珠子一转,就猜到梁靖的意思。 寧嘉善的丈夫梁怀之还在牢里,梁靖若成了都察院的掌权人,梁国公夫妇还会不会拼尽全力捞人,谁也不敢保证! 梁靖口中有些小聪明的寧嘉善,会怎么做呢? 这不难猜! 这时都察院的探子来报:“梁头,梁氏一族那边,来了消息。” 梁靖想起先前自己曾交代,让都察院盯著梁家,有异动隨时来报,“说。” 探子:“今早有两股商贩势力与梁家接触,排查下来,一伙来自商人孙旭,一伙来自梁头的夫人。” 明歌和舅舅同时找上樑家,他们要做什么? 第131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倒霉的是梁家 在都察院门口,寧明歌的马车放下徐慧、寧嘉善后,就调转方向,去了梁氏粮坊。 寧明歌昨日研究了几乎一晚上,终於找到了梁家的弱点。 梁家在顺天经营多年,大多的產出来自周边囤积的良田。 每年秋收的时候,梁家的几个粮库都能装满,因此梁家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梁氏的族长,也就是七叔公一直以来都保守经营。 梁家最支柱的產业,就是梁氏粮坊。 老话说得好,手中有粮,万事不慌。 梁氏这些年靠著这个粮坊一直过著富足日子。 加上这些年时不时去国公府、孙旭那边打秋风,日子可谓十分滋润。 寧明歌坐在梁家粮坊对面的茶楼上,她已经派去一个掌柜,前去敲门。 梁家粮坊的大掌柜,名叫梁长海,他面露狐疑地看著小廝,“你说外面来的是谁?” 小廝解释道:“外面来了一个掌柜的,据说是梁靖的媳妇、梁国公府大儿媳妇娘家铺子的掌柜,说要来买粮食。” 梁长海:“梁靖的媳妇?派人来买粮食?” 应该不会吧? 昨日族长才与梁靖差点撕破脸,今日梁靖的媳妇,就派人上门做生意? 梁长海:“你去请七叔公,就说梁坊这边有要事相商。” 梁靖媳妇派来的这个掌柜的,代表的可能是他们夫妇的意思,梁靖昨晚的威势,他们都看在眼里。 梁长海猜测这里面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梁长海派人去递了消息,自己则去铺面里迎接那位掌柜的。 梁长海:“这位掌柜,请问贵姓?” 王掌柜笑眯眯答道:“免贵姓王,全名王生。” 梁长海:“王掌柜的,刚才店里的伙计来报,说你要买粮食?” 王生:“东家特意命我前来,要向梁氏粮坊买粮食。” 梁长海:“那请问要多少?” 王生:“这要看你们梁坊有多少?” 梁靖这位妻子,好大的口气。 梁氏梁坊有多少粮食? 一年前的陈米还有八个筒仓,一个筒仓存粮一万石。 不到三个月今年的秋粮就要下来了,到时候梁氏梁坊一共二十个筒仓几乎都会装满。 对方居然开口问,粮坊有多少粮? 梁长海眯著眼笑道:“我们梁氏既然是做这生意的,那自然能满足客人的需要。就是粮库里没有,也可以去同行那里暂时驳货,你看——” 王生:“先要个五万石吧!” 梁长海惊呼:“你说多少?” 一石等於十斗,一斗等於十斤,五万石就是五百万斤粮食。 梁靖的媳妇是养了多少人,要这么多粮食? 王生皱眉,似乎不满意梁长海的態度,“怎么,梁氏粮坊没有那么多存货吗?” 偏偏就在此时,另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哪个是掌柜的,我找梁氏粮坊的掌柜的,有大生意要谈。” 换做从前,隨便一个商贾进来粮坊大呼小叫要找掌柜,梁长海根本不会搭理对方。 奈何有王生这个五万石的荒唐数字开口在前,梁长海不准备在七叔公来前与王生再继续谈下去。 梁长海:“我就是掌柜的,请问这位客人,要买什么品种的粮食,数量多少?” 那人看了看墙上今日粮坊的价目牌,皱眉道:“近日顺天的粮食,一天一个价,几乎比往年这个时候贵了三成。” 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最贵,但是此刻墙上的粮价已经远超往年。 梁长海解释道:“客人应该不是顺天本地人吧?顺天马上要开凿运河了,朝廷的號角一吹,粮食也跟著飞涨,客人您要多少粮食,若买得多,按照墙上的价格还可以再详谈。” 商贾自信地伸出五根手指,“五万石,要去年的陈粮,水稻、高粱、粟米我统统都要。” 王生听了一耳朵急了,“梁掌柜的,好像是我先来的吧?要卖也是先卖给我!” 商贾上下打量了王生一眼,道:“你能买多少?我这可是五万石的大生意,后面待著去!” 王生:“五万石算什么,我们主家说了要包圆!” 商贾:“包圆?你们梁氏粮坊存粮多少,包圆就包圆!” 梁长海一句话都插不上嘴,两边客人已经斗得急眼了。 梁长海只能两头劝著,“二位!二位!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客户,可惜你们要的粮食太多了,我这边只是个小掌柜,权利不够,等我们当家的来了再谈,可否?” 商贾生气拂袖,“原来你不是大掌柜,那先前在那里充什么大头,我在斜对面的御香楼,等你们粮坊能说得上话的人来谈!” 梁长海、王生默默记下御香楼这个地址。 王生待那商贾离去之后,和梁长海招呼道:“不瞒梁掌柜,我们东家新买下一家酒坊,前段时候匠人们刚研究出一种新酒,东家准备採购一些粮食。 想著东家和梁氏的关係,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生意还是要找自家人。 但是从刚才来看,梁掌柜似乎对我们东家多有误会,寧愿招呼外面的商人,也不愿和我们东家做生意,这就有些欺负人了。 我们东家原本十分有诚意,这五万石的粮食,愿意以市面价,一分不还地买下来。” 梁长海被王生的话惊到了,“五万石,一分不还,不要折扣?” 王生点点头,“若梁氏愿意做这笔生意,可以到对麵茶楼找我。” 王生不知道刚才的不速之客,会不会影响夫人的计划,於是匆匆告別梁长海,回去復命。 寧明歌坐在茶楼的包间里,听完王生的復命,摇了摇头道:“外地商人,来顺天买粮食?不对!” 顺天是本朝都城,人口眾多。 周边的良田產出根本供应不了所有顺天的人口,每年都需要从外地调拨大量的粮食进来。 商人逐利,哪有人从这边买粮食出去的? 那个商贾有问题! 御香楼內,刚才的商贾恭敬地向面前的人匯报刚才梁氏粮坊发生的事情。 对面坐著的正是梁靖的舅舅孙旭。 他手下的人到底老道,很快摸清楚王生的来歷。 孙旭:“你说寧明歌也派人在与梁氏粮坊接触,开口就要五万石粮食?” 寧明歌那小狐狸,精得跟鬼一样,自己在她手里都没有討到好。 梁氏族人昨天晚上那么欺负梁靖,今天寧明歌就上门了? 孙旭:“梁氏估计这次要栽跟头了,通知下去,把我们的人撤了,等著看戏就行!” 寧明歌那边借著淮阳王的一点关係,很快打听到商贾来自孙旭,做了同样的决定。 七叔公赶到粮坊的时候,就听到梁长海哭丧著脸,“七叔公,我好像一次性搞砸了两笔大生意!” 第132章 形势逆转,他们现在得求著寧明歌 梁长海不敢看七叔公的脸色,只能快速解释刚才店里发生的一切,“梁靖媳妇派人来买粮食,开口就要五万石,我们昨日才那样对梁靖,今日她媳妇找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她的那个掌柜,嫌我怠慢了他,不知道回去和梁靖媳妇说了些什么,刚才回消息说,那五万石的粮食不要了。” 七叔公怒目而视,“什么叫那样对梁靖,我们梁家哪里对不起他?瞧你那点出息,就你这样还当梁氏粮坊的大掌柜?” 梁长海低著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任由七叔公嘮叨著。 七叔公骂了好一会才顺了气,又问:“你刚才说了有两笔大生意,还有一笔是怎么回事?” 梁长海老实答道:“刚才来了一个外地商贾,也是来买粮食的,恰好和梁靖媳妇派来的掌柜碰到一块了,两个人为了谁先谁后在店里面爭论不休。 我就是为了招呼他,才怠慢了梁靖媳妇的手下。那商贾原本约我们去御香楼详谈,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也说那五万石的粮食不要了。” 七叔公追问道:“对方要陈粮还是新粮?” 梁长海挠头:“这个……具体还没聊到这些。” 七叔公扬起拐杖,怒其不爭道:“这些都不问清楚,你做的哪门子生意?” 粮坊的生意,除了日常卖粮食以外,还做一些拆解生意。 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收成不稳定的庄子,都会收不够粮食。 但是外面又有许多往来掛帐需要清还,很多人家都会到粮坊来进行拆解。 梁坊一边能出清库存的陈米,一边又可以挣些利息,属於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考虑到马上顺天码头就要开工,七叔公预测顺天城里的粮价会飞涨,甚至可能涨到一个几十年都没见过的天价。 七叔公:“生意没做成,未必是坏事。顺天的粮食很快就要涨起来了,梁靖的媳妇,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富商,別去管他们了。” 寧明歌这边正坐在对麵茶楼,盯著梁氏粮坊发呆。 孙旭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提前得到了消息。 根据寧明歌前世的记忆,顺天城的粮价,会经歷大跌、大涨、后又大跌几个环节。 商人们一开始囤积居奇,期待顺天码头的开凿,能让顺天的粮价大涨。 事实也確实如此,但是陛下和户部的官员也不是吃乾饭的,很快为了平定粮价,开始铁血征粮。 先是杀了一批囤积居奇、炒价最凶的奸商。 隨后开始向顺天的粮商们徵集粮食。 朝廷徵集粮食,可不会按照商人们定的市场价来购买,而是根据顺天城三年间同时期的粮食均价的八成价格购买。 若是敢反抗或藏匿粮食,那迎来的就是抄家问斩。 这就是顺天第一波粮价波动的过程,后面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的起伏。 寧明歌准备做的,就是在第一次粮价波动时期,推梁家一把,加速梁氏粮坊的破產。 贪婪是商人的天性,梁氏一族躲在梁国公府的羽翼下面,顺风顺水惯了。 寧明歌不信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他们能忍住不囤粮食。 梁氏子弟不是个个都有出息的,家族中不少游手好閒的子弟们,在粮价飞涨的时候,会不会忍不住偷偷打开族里的粮仓,做中饱私囊的老鼠? 寧明歌此刻正做著耐心的猎人,等待著梁氏族人们犯错。 囤积居奇、反抗朝廷征粮、转移粮仓中的库存,只要梁家做了其中任何一点,就到了寧明歌出手的时候。 刚才让王生去购买的五万石粮食,只是寧明歌计划的第一步。 她拋下的诱饵,只为摸清梁氏粮仓的位置。 异动来得比寧明歌预计的还要快,她注意到一个伙计快速向著梁氏粮坊飞奔而去,同时寧明歌所在的茶楼位置,木质楼梯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打探消息的跑腿来报:“主子,刚才朝廷贴出告示,因顺天码头开凿需要,朝廷將在十日后向顺天各大粮商徵集粮食。” 这么快? 粮食价格波动还没起来,朝廷居然提前开始征粮了? 寧明歌隨即反应过来,或许是先前木材价格的波动,让户部的官员们有了警示。 寧明歌细问道:“是哪里发出的告示,可是是户部还是几个部门联合的?” 文书从哪里发出来的也很重要,这直接代表了陛下的態度,是强硬还是尚有商量的余地。 跑腿:“告示是都察院出来的,据说目前顺天码头所有的事宜,都由都察院监管。” 都察院,寧明歌的脑海中隨即浮现梁靖的脸,隨后她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相公只是一个六品经歷,草擬这些文书还行,做决定的一定是淮阳王。 只是这告示偏偏来得这么巧,让寧明歌坚信自己和梁靖之间心有灵犀。 这告示如同及时雨,省了寧明歌五万石粮食的打饵钱,梁氏粮坊现在恐怕因为这一则告示,乱成一锅粥了吧? 寧明歌猜想的没错,七叔公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一屋子人掐人中、涂清凉油总算在手忙脚乱中唤醒了七叔公。 七叔公颤颤巍巍指著外面:“快~快去~把那个商贾,还有梁靖的媳妇追回来。” 朝廷徵集粮食的告示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次征粮的比例在一半。 五城兵马司的人会按照往日记载的交易数据,带著人马到场清点粮食。 只要是粮库里还剩下的粮食,一律按照朝廷的定价买走一半! 这要损失多少钱? 告示一出,顺天城內捂著粮食不肯卖的粮商们,都已经疯了一样在找买主。 十天之后,手里剩下的粮食越多,亏的钱也就越多。 七叔公:“快递信给梁国公府,让国公爷帮忙说和,梁靖的媳妇不是要买粮食吗?全都卖给她!都卖了,一颗不剩。” 七叔公猜测寧明歌突然反悔,可能是提前从梁靖那里得了消息。 这个时候七叔公已经有些后悔了。 梁靖在都察院这热灶上烧著,什么消息都比別人先一步,他昨晚就不该答应梁靖改姓。 他到底是国公府的血脉,帮著买点粮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第133章 寧明歌略施小计,七叔公自投罗网 寧明歌並未急著离开,因为她知道,七叔公会亲自来见她。 果然没过多久,王生得了消息去门口相迎,寧明歌自二楼的窗户向下看去,七叔公在梁长海的搀扶下,正朝著楼梯走去。 寧明歌作为晚辈,还是第一时间起身相迎,毕竟礼数上要到位,“晚辈见过七叔公。” 七叔公上下打量了寧明歌一眼,“你就是梁靖的媳妇?” 寧明歌:“是。” 七叔公开门见山道:“刚才长海和我说,你要向我们梁氏粮坊购买五万石的粮食,你要哪些粮食?大米、大麦、小麦还是粟米?” 寧明歌没有接他的话茬子,而是笑著说道:“七叔公真是说笑了,您那边没有看到朝廷的告示吗?十天后朝廷要开始徵集粮食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敢大肆购买粮食,这不是和朝廷对著干吗?” 七叔公再次看向寧明歌。 一个內宅女子,不好好待著家里相夫教子,学人出来做什么生意! 况且朝廷的告示归告示,十天后检查的只是粮坊的粮仓,没说不能提前买卖。 寧明歌的出现,给七叔公提了个醒。 他可以让寧明歌先买下粮仓中的粮食,等风头过后再从寧明歌手里那把粮食收回来。 寧明歌不过一介女流,又是梁国公家的儿媳,左右全捏在梁家手里,翻不出样来的。 到时候他左手挣寧明歌的钱,右手就以梁家的名义向国公爷討粮食。 一分钱不,还能保住梁氏粮坊绝大多数的粮食。 七叔公自认为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对寧明歌態度也变得和善起来,“梁靖家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梁,朝廷告示在前,但是家族利益也不能全然不顾。 你就按先前说的,把五万石粮食买了吧,我算你便宜一点,就按市场价的九成卖给你,如何?” 七叔公开始就让利,这显得十分反常。 若换做寧明歌做生意,套近乎只是第一步。 后面確认买家的意向后,她会一厘一厘和对方磨价格,绝不会像七叔公这样上来就自砍一成价格。 除非,这里面有诈! 寧明歌:“现在的粮食价格,已经比往年浮动了两成左右,就算七叔公以九成的价格卖给我,还是贵了!” 七叔公:“梁靖家的,別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还是在和你商量,待我叫来梁国公,你这五万石粮食,可就要按照原价买了!” 寧明歌丝毫不惧威胁,指挥身边的王生道:“你去邵氏粮坊,买一万石粮食,记住,按市价的九成去谈!” 七叔公:“梁靖家的,你什么意思?” 寧明歌:“我的酒坊不大,只能吃下五万石的粮食,邵氏买了一万石,那剩下来就只有四万石了。” 七叔公佯装愤怒道:“你这后生,不知好歹!我看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奔著买粮来的,说说你的目的吧?” 寧明歌:“目的,什么目的?” 七叔公:“別和我装傻,七叔公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你掐著时间,上门要买五万石的粮。隨后朝廷的告示就出了,还是从都察院出来的。 是梁靖那小子叫你来的吧? 他想要做什么?” 寧明歌:“梁氏粮坊,一直都是族中的產业。这里面的得失,关係到梁氏全族。 若粮坊的粮食被朝廷征去,梁家会损失不少吧?” 七叔公:“別绕圈子了,说重点。” 寧明歌:“我要你和我相公道歉!” 寧明歌察觉到七叔公话中的引导,他期待自己说出一个理由。 仿佛只要寧明歌说出目的,七叔公就会答应她。 久居高位的人,是不会轻易和下位者低头的,因此寧明歌找了一个最不可能实现的理由。 七叔公被寧明歌的话逗笑了。 要他一个梁氏族长给梁靖一个小辈道歉,做梦! 七叔公指著寧明歌道:“你应该庆幸,今日同我出门的晚辈不多,不然像你这样口出狂言的后生,是要挨巴掌的!” 寧明歌:“是吗?那多谢七叔公海涵。既然七叔公不答应,这笔生意就没办法往下谈了。” 寧明歌起身要走,七叔公从身后喊出她:“慢著!” 七叔公:“梁靖家的,你被一位现在捏住我梁氏一族的营生,就可以不顾尊卑礼法。让我一个族长去和梁靖那个小辈道歉,绝无可能。” 寧明歌:“七叔公话不必说得那么死,我又没说要你当眾道歉,你口头上派人递个话,让梁靖高兴高兴就成。 我原本来粮坊高价买粮,也就是图这个。” 七叔公终於明白了寧明歌的意图,这丫头先前来买粮食,是为何缓和梁靖与族里的关係。 只是中途被朝廷的告示嚇退了。 现在自己主动上门,她又起了让自己道歉的心思。 梁靖这媳妇,得寸进尺! 七叔公想到自己的计划,最终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终於是鬆口了,“那行,为了族人的利益,我愿意舍下这张老脸。 梁长海,你去都察院跑一趟,就说今晚我请梁靖这个后辈喝酒! 梁靖家的,这总可以了吧?” 长辈请后辈喝酒,还不算有诚意? 寧明歌装作欢喜地点点头,让身边的丫鬟点钱,实则心里敲响了警钟。七叔公所图绝不止是卖出的这批粮食! 五万石的粮食,不是一笔小数目,双方的交易是要写了契书,按下手印的。 七叔公在草擬契书的时候,加了一句,若今后梁氏一族遇上饥荒、粮价飞涨的特殊情况,可以按照契约价多一成的价格,取消这笔交易。 七叔公以为寧明歌是个甩手掌柜,根本没有防备她,还一本正经解释道:“过了一万石的交易,都会加上这么一句。毕竟粮食是从地里来的,收成要看天。” 寧明歌盯著面前的契约,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终於明白七叔公要做什么了,他想空手套白狼! 借自己这笔买卖,骗过朝廷的征粮。 寧明歌敢打赌,事后七叔公不但会用梁家逼著她吐出粮食,甚至还会侵吞掉她买粮的钱。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寧明歌记得前世抗爭粮食的商户中,就有人用了这样的手段,结果就是商户一家人在菜市口整整齐齐。 寧明歌最多是想让梁氏在这次的粮食价格波动中损失钱財。 还是七叔公知道为族里考虑,这是准备让一家子上断头台呢! 寧明歌乖巧一笑道:“那就按七叔公的意思来。” 一式两份契书都按上双方的手印,寧明歌爽快地给了钱。 七叔公得逞地看著寧明歌离开。 只是很快粮仓那边递来消息,寧明歌带著粮食,直奔顺天码头而去。 七叔公:“什么?她哪里来的那么多脚夫,那可是五万石啊!” 手下人支支吾吾道:“粮仓那边说,运输的队伍,全是淮阳王的红头驴!” 七叔公:“什么!” 淮阳王的驴子? 寧明歌这臭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她居然是替淮阳王买的粮食! 坏了,他那些粮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七叔公隨即想到自己按了手印的契书。 那哪里是卖粮食的契书,那是他们梁家抗征粮食的认罪书! 七叔公:“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134章 七叔公告状不成反被训 梁国公听到下人来报,七叔公要见他的是时候,他隱隱感觉有些头疼。 昨晚老爷子的一番胡乱作为,將靖儿彻底推向了孙旭那边。 这老爷子今天又想做什么?! 七叔公拄著拐杖,脚下却生风,出口就责备道:“大柱,你们国公府怎么回事,竟让梁靖媳妇一个女人出去拋头露面?” 梁靖的媳妇,那不就是寧明歌? 梁国公久居高位,很少受人呵斥,这两天七叔公总以长辈的身份压著他,这让梁国公心里有些不快。 他讽刺道:“梁家马上和我都不是一家了,他们小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我能管得了他们?” 七叔公一听这话就知道梁国公这话里有情绪。 他想起昨晚梁家眾人狼狈离开的场景,气焰立马小了一半。 七叔公:“梁靖那臭小子桀驁不驯,娶的媳妇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七叔公一来就指责梁靖夫妇,这二人到底是梁国公的家人,他不耐烦道:“七叔公,你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有事说事!” 七叔公本想挑寧明歌刺,若激起梁国公对儿媳妇的不满,后面的话题才好展开。 没想到梁国公竟没有顺著他的想法走。 七叔公这才打了个腹稿,说道:“外面出了个告示,朝廷要在十日后向顺天各大粮商征粮,国公爷可曾听说?” 梁国公点点头。 说到这,梁国公大概知道七叔公今日前来是为什么了。 梁氏一族在顺天的支柱產业,就是梁氏粮坊,朝廷征粮的告示一发,会对族里的粮坊產生不小的损失。 梁国公警告道:“目前我们梁家正在风口浪尖,这段时间梁家最好要低调行事。 还望七叔公约束族里,对征粮一事看开一点。” 松江一案,天子已经朝著朝堂上下亮剑。 若有人敢在顺天码头开凿的节骨眼上耍招,就等著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吧! 七叔公面露懊恼道:“已经晚了!就在朝廷发出告示之前,我已经把粮食卖给了寧明歌!” 梁国公一开始並未当回事,“那不是很好,还是七叔公觉得卖亏了,生意场上的盈亏,各凭本事,我就算是作为公公,也不好插手他们小夫妻的生意。” 七叔公听出梁国公话里的推諉之意,他尷尬地搓著手,“卖倒是没卖亏,寧明歌出的价格还算合適。只是……只是……” 梁国公听那边吞吞吐吐,这才抬头看向七叔公的脸色,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寧明歌那丫头的难缠,梁国公自己深有体会。 莫非七叔公这样经验老道的生意人,也上了寧明歌手里的当? 七叔公刚才的样子,倒的確像是上门来找茬的。 七叔公闭著眼睛豁出去道:“寧明歌一开口就买走了五万石的粮食。我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打了个折给她。” 到这里梁国公依旧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惊讶於寧明歌一口气买走了五万石的粮食,他知道寧明歌手里有钱。 可五万石粮食到底不是小数目,特別是在朝廷征粮这个节骨眼上,若被人盯上在这上面弄文章。 搞不好他们梁国公府都要受牵连。 梁国公催促道:“接下去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七叔公你快说呀!” 七叔公:“我本想著,寧明歌是梁靖的媳妇。怎么也算是自家人。 我先把五万石粮食按市场价卖给她,待朝廷征粮结束,再从她手里买回来。” 梁国公面上的表情黑得太快,七叔公不得不停下来看著他,室內的气氛有些压抑。 梁国公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里挤出来的,“七叔公,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法子你能想到,顺天的其他粮商想不到,朝廷也想不到吗? 你知道这叫什么? 这叫对抗朝廷的征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梁国公打过仗,清楚朝廷对於征粮上的一些手段。 七叔公自詡聪明的那些小招,能逃得过税课司官员的审查? 锦衣卫、都察院后面多少双眼睛在盯著! 到时候就算是有他这个二品国公在前面挡著,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七叔公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威势,唯唯诺诺成了一个年迈的老人,透露出一点淒凉来。 梁国公有些不忍责怪他,“那寧明歌是怎么做的,她不会同意吧?” 他那个儿媳妇,最会审时度势,应该不会陪著七叔公冒这杀头的风险才对! 七叔公脸上的表情訕訕的,“寧明歌一开始没说什么,听到我给出的价格,就直接把粮食买了,我还和她写了契书,谁知道她后面直接把粮食运到了码头那里,我才知道那些粮食是她替淮阳王买的。 大柱,你是寧明歌的公公,你说话应该是管用的,你去同她——” 梁国公暴嚇道:“够了!” 梁国公已经彻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七叔公原本想要借著寧明歌钻朝廷的空子,最后反倒被寧明歌摆了一道。 契书一签,梁氏粮坊抗征粮食就有了证据,还是七叔公亲笔画押的那种。 梁国公:“七叔公,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梁国公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跳。 他知道弄不好,梁氏一族从此要在顺天除名了。 寧明歌真是好本事! 梁国公揉了揉眉心,心力交瘁道:“七叔公先行回去吧,这件事,我会看著办的。” 七叔公根本不敢多嘴一句,只是试图用亲情捆绑国公爷,道:“大柱,你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吧?” 梁国公:“管家,送客!” 七叔公走到门口,错愕地看向边上,梁国公意识到有人在外面,大步迈出去追。 就看寧嘉善捂著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梁国公:“寧家不知道是怎么教女儿的,大的不省心,小的也不规矩!” 寧嘉善垂著头,根本不敢还嘴。 她今日接二连三受到的衝击已经够大的了。 梁靖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他瞒得那么好,国公府上下都不知情。 寧明歌那边又掐住了梁家的命脉,看样子就连国公爷都奈何不了她! 重生回来,局势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梁国公见寧嘉善缩在那里,像个鵪鶉一样,警告道:“刚才你听见的话,一个字都不准传出去,不然你就等著在菡萏院关一辈子吧!” 寧嘉善错愕抬头。 寧明歌要挟了梁家,凭什么最后受苦的是她? 寧嘉善见梁国公的威胁不似作假,只能低声道:“是,嘉善知道了!” 梁国公想到打服了寧嘉善,还有一个更难缠的寧明歌,顿时头疼地向葳蕤轩而去。 第135章 梁家没救了,回去等死吧 梁国公到葳蕤轩的时候,寧明歌正在品著香茗。 国公爷来得比她预料的更快。 寧明歌:“公爹,请用茶。” 梁国公一看桌上事先摆好的茶具,就知道寧明歌早有准备。 算起来,梁国公昨日才在寧明歌那里吃了一个软钉子。 从梁靖、寧明歌夫妇替淮阳王做事的密切程度来看,昨日自己在淮阳王的庄园外扑了个空,绝不是偶然! 好,真是太好了! 梁国公自詡戎马半生,什么样的强敌细作没见过,居然被寧明歌一个小丫头糊弄过去。 梁国公:“我看你是知道我要来!” 寧明歌笑道:“七叔公做得实在有些过了,公爹不觉得吗?” 藏拙、示弱,那是在手里没有资本的时候才需要做的。 一点不夸张地说,寧明歌现在手握梁氏一族的生杀大权,她没必要再摆出一个恭敬、討饶的姿態。 列阵在前,若气势低了,那就先输一头。 梁国公:“你想要什么?补偿还是別的什么?” 寧明歌话中带刺道:“补偿? 公爹说笑了,七叔公卖给我的粮食价格十分公道,何来补偿一说? 还是说公爹觉得,梁家亏欠了我们夫妇?” 耍嘴皮子不是梁国公擅长的,寧明歌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只会让久居高位的梁国公感到不舒服。 他下意识开始威胁道:“你手中那张契约,对梁家来说,是一定的威胁。 可你別忘记了,契书上同样也有你的名字,若你贸然揭穿梁家,那你就是共犯!” 寧明歌若是一个普通的內宅女子,被梁国公这么一嚇,恐怕就慌了。 可惜寧明歌经过两世的风浪,知道这种口头的恫嚇毫无作用。 寧明歌:“朝廷徵收粮食,梁氏粮坊利用假契约,公然抵抗朝廷。 多么鲜活的例子。 原本十日后的徵收,有多少粮商绞尽脑汁隱瞒藏匿粮食。 若梁氏一族的人头,齐齐落在菜市口,你说会有多少粮商连夜打开粮库。 公爹身为二品官员,应当比我这个內宅女子更清楚,这里面的意义。 听淮阳王说,朝廷这次可是铁了心要稳定顺天粮价的。” 梁国公周身迸发出骇人的气势,他拍桌道:“你威胁我!”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喘。 寧明歌却毫不在乎道:“公爹把这当做威胁也好,劝说也罢。 梁家,我不会轻易放过的!” 梁国公没想过寧明歌居然有撕破脸的勇气,同时他也知道,寧明歌要亮条件了。 只是梁国公有一点很好奇。 梁国公:“梁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寧明歌被气笑了:“所以公爹觉得,梁家那群族老们,待我们很好? 成婚第二日,为保梁怀之的世子之位,梁氏族老们在梁靖认祖归宗那日,就迫不及待地逼他退出继承人的角逐,这就是梁家对我们的好? 昨晚舅舅想要梁靖改姓,梁氏族老们恨不得扒了梁靖身上的皮,官位、钱財,所有能用的一切,都要梁靖一一归还。这也是梁家对我们的好?” 梁国公虽然理亏,却还是嘴硬道:“梁靖当时都没说什么,你这个悍妇! 夫唱妇隨的道理都不懂吗?” 从公公口中说出“悍妇”这样的词,对儿媳妇来说算是很重的责骂了。 寧明歌却不在乎。 寧明歌:“公爹可骂顺气了?骂完您就可以走了,十日之后,等著给梁氏一族收尸吧!” 梁国公捂住胸口,气急败坏道:“你,你这个——” 想了半天再骂不出一个词,甚至从寧明歌那混不吝的样子来看,梁国公的责骂反被她当作夸讚。 最终梁国公泄了气,败下阵来,“你提个条件吧!” 寧明歌:“这些年,舅舅在梁家那里贴补了不少钱。 梁靖马上就要开祠堂认祖归宗,到时候我要梁家长辈们一一到场见证,长辈们总不能空手而来,红包还是要准备的。” 梁国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年孙旭零零碎碎的贴补,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不多,但是加在一起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梁家族中的公帐上能不能拿出这一笔钱还不好说。 梁国公毕竟不是族长,他不能替梁家做主答应。 梁国公试图斡旋道:“梁家的族中一下子恐怕拿不出这么多的钱財,这数字可否商量一下?” 寧明歌乾脆拒绝道:“昨日我看了,梁家这些年来用了孙家钱的人家,一共四十七户,二百三十三口人,其中男丁一百三十人,这些人的命,在梁国公眼里,亦或者是七叔公眼里,就那么不值钱?” 梁国公狠狠地瞪了寧明歌一眼道:“我原来竟不知道,寧明歌你这么心狠手辣。 这些天在我们国公府装模作样,真是委屈你了。 你以为梁靖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会感激你? 不,他只会害怕你! 害怕身边人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寧明歌,你不就是看在梁靖要分府改姓,以为今后不必仰我国公府的鼻息,才著急要钱? 我到底是靖儿的父亲,你若是真替他考虑,就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 “明歌,你是不该!” 梁靖从外院进来,接过这么一句。 梁国公以为儿子和他站在一起,笑脸相迎道:“靖儿,你终於回来了。你这个媳妇——” 梁靖看都不看梁国公一眼,接著道:“钱我们可以自己挣,要梁家的臭钱做什么? 看著他们的脑袋整整齐齐掛在菜市口,那才是真爽快!” 梁国公的笑容僵在原地,“逆子,你说什么!” 梁靖回道:“梁国公年纪轻轻耳朵就聋了,我说不要钱,让他们回去等死吧!” 梁靖不过在院子外面停了一会,就听到梁国公一而再的威胁明歌。 甚至挑拨他们之间的夫妻关係! 若是坏了自己在明歌心里的印象,梁氏一族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梁靖:“梁国公请回吧!龚嬤嬤,送客!” 梁国公这才开始后悔。 他忘记梁靖是个混世魔王,若真的论討价还价,他更寧愿与寧明歌谈! 寧明歌:“夫君还在气头上,梁国公若是真的有心要谈,不如去找舅舅吧?” 今日买粮的时候,孙旭的手下也在场。 舅舅那边也磨好了刀,割起肉来可不会轻。 赶走了欺负人的梁国公,梁靖本准备向寧明歌卖个好。 他搂住妻子的腰,准备討个奖赏一亲芳泽,却被寧明歌的纤纤玉指堵住嘴巴,寧明歌说出一直以来的疑问:“这个院子里,除了喜儿,还有谁是你的眼线?” 第136章 寧明歌胡思乱想,梁靖到底瞒了什么 梁靖第一反应是装傻。 他搂著寧明歌的手悄悄鬆开,却被寧明歌反客为主搂住,今日可不能轻易被他糊弄过去。 寧明歌:“像今日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我身边出现一点意外,你总能第一时间赶到。 总不会每次都只是巧合吧? 喜儿是成婚后就跟在我身边的,除了她以外,葳蕤轩你还安插了別的人手?” 梁靖含糊其辞道:“是、是有那么两、三个。” 梁靖总不能告诉明歌,整个葳蕤轩充斥著都察院的暗探,他们的院子周围至少有八个暗卫在全天候保护。 寧明歌皱眉,流露出不满道:“下次別这样,我不喜欢。” 她已经身在梁国公的內宅囚笼里面,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还要受丈夫的监视。 梁靖暗自嘆了一口气。 暗卫是不可能撤走的。 他身居高位,时刻要防备朝堂四周射来的冷箭。 明歌是受他连累。 梁靖语气放软,低声哄道:“都察院的工作凶险,你也不想我在外面的时候,还要分神担心你的安危,若是同你失去了联繫,在关键时刻分了神,恐怕——” 寧明歌害怕地捂住他的嘴,“不要瞎说!” 梁靖抓住明歌的手,將他的吻印在寧明歌的手心。 掌心传来的酥麻感让寧明歌脸都红了,她恼羞成怒地在梁靖胸口来了一拳。 最终寧明歌还是轻轻放过了他,反倒开始询问梁家的后续,“梁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梁靖的声音冷了下来,“梁家完全就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七叔公那边想要抗征粮食,还想占你这个后辈的便宜,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田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臻园的拍卖就要开了,我没那么多精力和他们耗。 梁家就暂且吊著他们,省得那些个不省心的又出来添乱!”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寧明歌不过去小厨房转了一圈,回来梁靖就不见了踪影。 龚嬤嬤替梁靖带话道:“大少奶奶,都察院那边又来了消息,大少爷说今晚不一定能赶回来。 让您別等他,先吃吧!” 寧明歌看著面前的一桌子菜,有些愣神。 龚嬤嬤看出寧明歌有些失落,安慰道:“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在都察院任职,外面多少嫉妒的眼睛,都在关注著他。 你们夫妻鶼鰈情深,大少奶奶应该能体谅的。” 寧明歌:“龚嬤嬤,摆饭吧!” 可惜就算寧明歌一个人吃饭,今天这顿饭也吃得不安稳。 寧嘉善的贴身丫鬟朝露来报,寧嘉善邀请她去菡萏院。 寧明歌:“这段时间葳蕤轩事情比较多,妹妹那边,待我有空再去吧!” 寧嘉善邀请她? 多半是狐狸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朝露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补充道:“寧家递了东西来,姨娘的包袱也送到了菡萏院,二少奶奶这才邀请的大少奶奶。” 寧明歌皱眉,姨娘给她带了东西? 寧明歌猜测,可能是寧嘉善这段时间受了委屈,写信回去给嫡母告状。 寧家寄来的东西,不止有姨娘的包袱,还有嫡母的敲打。 寧明歌:“知道了,让妹妹等著我,待我吃完饭就去。” 若换了从前,朝露是不敢让寧嘉善等的,可惜自从嫁进了国公府,寧明歌连国公夫人的脸都不给,更何况是自己家二少奶奶。 寧明歌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又点了龚嬤嬤和四个丫鬟跟著,才安心地向菡萏院而去。 寧嘉善从傍晚等到天黑,才把寧明歌盼来。 寧明歌开门见山道:“姨娘的包袱呢?” 寧嘉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寧家根本没送东西来,我若不这么说,你会来菡萏院见我?” 寧明歌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走。 寧嘉善追了上去,拽住寧明歌的手,“姐姐,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寧嘉善罕见的一声姐姐,让寧明歌汗毛炸立。 寧嘉善从小就是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就朝后。 每次寧嘉善摆出这一套,就意味著寧明歌要倒霉了。 寧明歌挣脱她的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寧嘉善声音亢奋道:“姐姐,我们联手吧!” 说完寧嘉善不管寧明歌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徐慧那个老媼婆,整日就只会想著法子折磨人。她看梁靖不顺眼,你也跟著倒霉。 我呢?看上去是嫁给她偏爱的小儿子,其实也没少受苦。 可是现在不同了。 梁靖在都察院一手遮天,你去和梁靖说说,让他把梁怀之放出来。 反正他也不稀罕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 那我们双方就没有了利益衝突,为何不能联手呢?” 寧明歌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著寧嘉善。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口中的老媼,是她的婆婆,国公府的女主人! 寧明歌抽身之前,警告道:“嫡母在家里教的那些规矩,你都忘记了? 身为国公府的儿媳,岂能非议长辈。 还有,梁靖不过是都察院六品官员,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手眼通天。” 寧嘉善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找错人了。 寧嘉善听到寧明歌的警告,错愕道:“你竟不知道,梁靖他在都察院——” 话说一半,寧嘉善选择了闭嘴。 她终於明白,怀之哥哥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恐怕他也已经知道了梁靖的真实身份。 寧嘉善笑容中带著幸灾乐祸,“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外人都说你和梁靖夫妻情深,他竟连你也提防著!” 什么提防?她不知道什么? 寧明歌被寧嘉善的话绕糊涂了,隨即她反应过来,不能被寧嘉善的话带偏了。 她就等著自己上鉤,好想办法营救梁怀之! 寧嘉善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明媚得不像话! 这段时间她看著寧明歌一步步翻身,梁靖更是把她捧在手心,如珠如玉的样子,没想到都是假的。 梁靖还是像上一世那样心狠,他若对寧明歌有真心,怎么会隱藏身份,让寧明歌困在內宅,一次又一次受徐慧的磋磨。 长姐啊,你现在表现得与梁靖越恩爱,將来知道真相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寧嘉善发现自己只要闭上嘴巴,安安静静等梁怀之出来。 接下来就只等著看好戏了! 寧明歌从菡萏院回来的路上,都在感嘆今日的晦气! 寧嘉善没了梁怀之这个主心骨,是越来越疯了。 只是——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寧嘉善说的那些话。 寧嘉善这人根本藏不住心事,她今日的模样,分明就是有话要说。 直到深夜,寧明歌摸著梁靖那边空荡荡的床,还在忍不住想。 梁靖到底瞒了她什么! 第137章 梁怀之出狱,一家人心怀鬼胎 次日一早,寧明歌就被门外喧囂的爆竹声吵醒。 龚嬤嬤端著盥洗的用具进来,柔声呼唤道:“大少奶奶,该起来了。刚才主母那里传来消息,今日二少爷要回府了。” 寧明歌清醒过来,“这么快?” 龚嬤嬤已经將细节打听清楚了,“听说昨晚咱们大少爷忙了一晚上,今早就派人递了消息回来。 近日被都察院带走的公子们都被放回来了。 主母迎人用的炮仗已经响起来了,大少奶奶您要抓紧时间了。” 其实夫人早在三刻钟之前就命人来传信,龚嬤嬤压著报信的小丫鬟,替寧明歌再爭取时间多睡了一会。 寧明歌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已经开始思索。 臻园拍卖在即,顺天城各个世家的“质子们”是该回来了。 梁靖昨晚原来是在忙这个事情。 寧明歌有些头疼,梁怀之这人虚偽至极,这次又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想办法给梁靖使绊子。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梁靖臻园拍卖的正事。 待寧明歌梳洗完毕从葳蕤轩出发,赶到正门的时候,除了徐慧、寧嘉善已经等候在那里。 徐慧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寧明歌的时候僵了僵,隨即想到怀之回来,大好的喜事,就没有计较寧明歌的迟到。 徐慧站在门口,时不时向巷子口张望,嘴里念叨著:“不知道老爷有没有接到怀之,真是急死人了。 朱管家,柚子叶、火盆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已经是徐慧不知道第几次重复了,朱管家耐心回答道:“已经准备好,就等著二少爷回来了。” 徐慧:“谢天谢地,没想到怀之的事情那么快有了著落,这次真是多亏了靖儿,今后我们在都察院也算是有人了。” 恰好这时候巷子口来了一辆马车,徐慧激动地迎了上去,却失望地发现是孙旭从马车上下来。 徐慧:“哥哥,你怎么来了?” 孙旭:“听说有怀之那孩子的好消息,这样的场合,我不该来?” 况且当初说得好好的,一旦顺利营救出梁怀之,梁靖改姓的事情就定了。 谁知道梁国公会不会翻脸不认识,他不得盯紧一点。 徐慧心虚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儿媳,压低声音道:“哥哥,你这样子,我在国公府如何做人?” 孙旭:“你不做人,难道去做鬼啊!” 他妹妹这个糊涂虫。 梁靖若是能撑起徐家的门户,又有他这个哥哥在外挣钱保驾护航。 妹妹在国公府一辈子都能横著走。 可笑她放在心尖上的梁怀之,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能真心待她好? 徐慧没工夫与孙旭继续爭辩,因为国公府的马车回来了。 梁国公为首,梁靖、梁怀之父子三人罕见地聚齐了。 徐慧招呼朱管家道:“快快快,火盆!” 她已经拿起柚子叶,在梁怀之身边一遍遍扫过。 梁国公被妻子手中的柚子叶打了脸,不满道:“胡闹,快消停点!” 徐慧眼里哪还有丈夫,她挽著梁怀之的手,喜极而泣道:“儿子,你终於回来了,快从这火盆上跨过去,这个坎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梁怀之乖顺地听从徐慧的吩咐,一边安稳道:“让母亲担心了。” 梁国公看著被一起晾在一起的大儿子梁靖,尷尬地找话道:“这次怀之的事情,你这个做哥哥的用心了。” 梁靖:“嗯,也希望父亲別忘记之前的承诺!” 梁国公准备和大儿子说两句软话,缓和下关係,孙旭横插一脚招呼梁靖道:“靖儿,別站在门口了,我们进去再说!怀之好不容易回来,我们是不是该吃顿团圆饭? 我特意从翠香楼订了一桌席面,管家!” 隨著孙旭一声招呼,管家带著一挑子食盒进了国公府。 梁国公瞪了自己的大舅子一眼,知道他是来追著落实梁靖改姓一事的。 他的嘴几度开开合合,最终一言不发地背手走进国公府。 国公府的主人队伍向著正厅走去,只是三三两两各自走各走的。 徐慧挽著梁怀之,身后跟著寧嘉善。 孙旭一路和梁靖交谈著,梁靖的另一只手则牵著寧明歌。 梁国公像个孤狼一样,离大队伍落下五六步远。 他望著自己身边,只看到身后半步远的朱管家。 他隱隱约约听到孙旭在说:“改姓之后,靖儿是想保留名字,还是重新取名?” 梁靖回答的时候极有耐心:“全听舅舅的。” 孙旭斟酌道:“你叫这个名字已经十几年了,突然更名改姓或许会不习惯,平日里还保留靖这个名字,但是在族谱上我想替你取名靖安。 添一安字。是寓意你能平安归来,对徐家来说是一场幸事。” 梁国公察觉到梁靖眼神中的动容,忍不住冷哼一声,“曲意逢迎!” 孙旭侧过脸,斜眼看了梁国公一眼,没有搭腔。 这就气急败坏了? 孙旭大声强调道:“臻园拍卖在即,靖儿你的事业要紧,待此事办完。 徐家將会重开祠堂,我將会通知顺天所有的亲朋好友,为你见证! 梁国公,到时候请一定捧场!” 梁国公身为梁靖的亲生父亲,本就该到场,要孙旭在这里喧宾夺主! 徐慧察觉到身后丈夫与哥哥之间的摩擦,停下脚步將双方隔开。 徐慧:“哥哥你少说两句。 老爷,今日是怀之回来的高兴日子,咱们先不说这些旁的。” 徐慧的调停並未將问题解决,几人落座后,正厅內的气氛依旧尷尬。 最后还是梁国公主动挑了个话题,“后日的臻园拍卖,我会带著怀之入场。” 说完又叮嘱梁怀之道:“那日是你復出后第一次在人前露脸,你这两日在家好好休整。” 梁怀之听到父亲並没有放弃他,露出感动的神色,“是,我会好好准备的。” 徐慧有些心疼道:“你又何必把孩子逼这么著急!” 梁国公带著报復心理,看了梁靖一眼道:“他是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我能不上心吗?” 梁怀之清楚父亲实在拿他刺激梁靖。 可惜父亲还不知道,梁靖早已身处二品高位。 国公府的爵位,与他而言只是鸡肋。 只是梁靖不要的鸡肋,他却还要当个宝一样去捧著! 梁怀之暗自握拳,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道:“母亲,是我先前让父亲失望了。这次臻园的拍卖会,我会好好表现的。” 孙旭担心地看向梁靖,打岔道:“妹妹不用担心,那天的拍卖会靖儿也在场,还能叫怀之吃了亏不成?” 孙旭这是在点梁国公。 若论能力,梁靖靠著自己主持臻园拍卖,梁怀之不过是个受父辈成荫的傢伙。 当著两个儿子的面,梁国公不能太厚此薄彼了! 梁靖早已过了哭求父母关爱的年纪,不过他还是感念舅舅的好心,顺著孙旭的话说道:“舅舅放心,我会关照弟弟的。” 徐慧:“那就好,这样我和你父亲就放心了。” 恐怕在这个大厅之內,唯有徐慧把梁靖的话当真了。 第138章 梁靖从未和右都御史打照面 国公府的午膳一般要到晌午才吃,为了给梁怀之接风洗尘,徐慧特意命人早早准备。 一行人落座后,连著孙旭打包来的饭菜,国公府厅的八仙桌都要摆不下了。 徐慧第一筷子就夹走了醉仙楼招牌烧鸡的鸡腿,放在梁怀之的碗里,“我们怀之这段时间受苦了,你多吃一点。” 梁怀之尷尬地看著席间的眾人,徐慧这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般看待。 梁怀之:“我知道母亲是在体恤我,父亲、舅舅、大哥他们都没有动筷呢!” 徐慧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梁怀之提到梁靖,徐慧又夹起第二个鸡腿,扣在梁靖的碗里,“靖儿,你也吃。这次若不是你,你弟弟哪有这么快回来。” 若换做从前,梁怀之一定会做足了表面功夫,可他现在看见梁靖就犯怵! 梁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爬上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过人的能力、铁血的手腕缺一不可。 梁怀之知道,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他那点在长辈面前卖乖的小手段,是不管用的。 梁国公看著徐慧做事没个章法,弄得席面上两个儿子都尷尬,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后天的拍卖,臻园一定是龙爭虎斗,的场面,孙旭你准备了多少筹码?” 梁国公隨即想到,上一次他们联手的时候,石家还没有倒台。 能在波譎云诡的顺天权贵圈子里屹立不倒的,都是狠角色。 后天能在臻园分一杯羹的,那更是金钱、权势、人脉缺一不可的佼佼者。 別看孙旭刚才还忙著和梁国公斗嘴,实际上他明白自己和梁国公的关係密不可分。 孙旭的钱、梁国公的势,才是能打开臻园的入场券。 孙旭:“比钱这块,我自问是不会输。就是不知道比权势,你这国公爷,在臻园够不够看!” 倒不是孙旭瞧不起梁国公,据他打听下来,已经开始前期布置,採买码头筹建物料的人家就有四家。 分別是杨阁老、太子执笔、吏部尚书、工部侍郎。 若不是十拿九稳,这四家岂会甘心替他人做嫁衣? 梁国公得了孙旭的准信,心里有了底。 他转头向大儿子问:“臻园拍卖的筹备,你也有参与。淮阳王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厅內的气氛胶著,梁怀之紧盯著自己这位兄长,期待梁靖的回答。 孙旭到底心疼梁靖,试图出来打圆场,“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能不能成全靠自己本事,你拉著孩子说这些算怎么一回事?” 梁靖的前程全靠他自己一手打拼,梁国公捡了便宜不说,还真好意思开口问! 梁国公瞪著孙旭,不满他护犊子的样子,“那可是顺天码头,百年的基业。 若这次臻园拍卖,陛下真的愿意和世家联手开发,我们梁家能拿到筹码。 那就是福泽三代人啊! 梁靖自己也是梁家人,我和你在外打拼还不是为了將来能把基业留给他们! 他就不能稍稍透露一点?” 梁靖的目光在饭桌上转了一圈,將眾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舅舅沉默著,因为清楚爹爹说的是事实,巨大的利益与自己的前途,舅舅正左右为难。 父亲的態度是鲜明的,母亲更关心身边梁怀之的胃口。 庶弟正打量著他,想来应该是在揣测他的態度。 明歌眼中流露最多的是担心。 梁靖开口道:“没什么不好说的。舅舅只管准备好钱財。 这次陛下是打定主意要与顺天的世家共享码头的利益。 顺天码头沿岸的土地,会被切割开来,以五十年租期,进行拍卖。” 梁靖轻飘飘几句话,带出了太多的细节。梁国公心中的大石落定。 孙旭也感慨道:“租期五十年,那真是很有诚意了。 许多王朝不过百年。”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陛下若许下一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承诺,那才真是敷衍塞责。 梁靖认同道:“嗯,不止如此。陛下还任命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监察,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世家权贵,都不能造次。 钱,是此次拍卖会上唯一通行的筹码。” 梁怀之错愕地看著梁靖,隨即收敛反应低头吃饭。 就听梁国公追问道:“听闻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为人神秘,从来都是直接面圣,朝中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你在都察院可曾见过他?” 梁靖:“我与他碰不到面。” 梁国公惋惜道:“那倒也是,你一个六品经歷,哪能靠近二品高官。” 梁怀之手中的筷子一顿,心道:兄长也不算说谎。 毕竟作为右都御史本人,除非照镜子,不然如何能与自己碰面? 有了梁靖的这些消息,饭桌上樑国公又与孙旭聊了许多细节,饭后更是去了书房详谈。 若说梁怀之回家,对葳蕤轩有什么益处,那就是梁靖回来吃了顿午饭,现在还好在家休整一会。 寧明歌一边替梁靖收拾出替换的常服,一边打听道:“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右都御史,先前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寧明歌刚才在饭桌上回忆了许久,才勉强从前世记忆中翻出那么一个人。 听闻都察院有个活阎王一样的人物,和他有关的传闻都是神秘、又带著血腥的。 寧明歌提醒道:“你在拍卖会上低调一些,先前那放浪形骸的样子收敛些,別惹了那右都御史不快。 咱们走的是淮阳王的路子,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纠纷。 你切莫陷入都察院的党派之爭。” 是人的地方就有斗爭,梁靖的官职又是通过淮阳王的路子买来的。 若是右都御史见梁靖不顺眼,在臻园拍卖上给他使绊子,捏死他一个六品小官,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梁靖:“我妻那么担心,可是听说过那右都御史的传闻?” 寧明歌想到前世零碎的记忆,都察院右都御史总和抄家、灭族离不开干係。 她摇了摇头,把这不好的念头驱散掉,“咱们位卑言轻,做事谨慎点总没错。” 梁靖不想让妻子担心,安慰道:“我会小心的。” 希望后日的拍卖会,朝臣世家们都有眼色一些。 第139章 梁靖掉马,夫妻台上台下相遇 臻园盛会,如期而至。 寧志宏虽然因为梁靖的关係,得到一张臻园的请柬。 不过他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原本他想將那请柬转手,卖个人情也好。 可梁国公和孙旭制止了他。 每流出一张拍卖会的请柬,就会多出一个潜在的竞爭对手。 寧志宏手中的这张请柬,寧愿作废也不能放到市面上。 最后还是寧嘉善给出了解决方法,“爹爹,你就用这请柬,带我们姐妹参加,怀之跟著公爹进去了,梁靖又在臻园现场,我们姐妹也跟著去开开眼!” 寧嘉善说著,不忘回头鼓动寧明歌道:“梁靖做事情衝动,臻园那么多权贵,你就真的放心姐夫一个人在里面?” 寧嘉善说这话就是故意的。 梁靖恐怕根本没预料到,寧明歌会去臻园,梁怀之回家那日,才敢在饭桌上那么大摇大摆地提起自己的官职。 他戏耍公爹的时候,应该很畅快吧? 他或许正期待以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在臻园与国公爷碰面。 寧嘉善同样也很期待,寧明歌撞见那一幕的场景。 伉儷情深的夫妻之间,竟藏著这么大的秘密。 只是不知道庶姐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还能不能维持得下去! 寧明歌本不想理她。 拍卖会结束顺天码头就要开始动工了,寧明歌后面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忙。 联繫外地的商贩、收集物资、搭建水云轩的临时集散市集、还有窑厂出的砖、罈子、水缸等等东西的销路。 可不知为何,前日里饭桌上提到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总是让寧明歌感到不安。 淮阳王一力主持顺天码头一事,陛下为何又忽然派右都御史到访监察。 莫非淮阳王失了圣心? 梁靖会不会受到牵连。 寧嘉善和寧明歌相处了几十年,庶姐每次犹豫纠结的时候,脸色会格外的平静死板,一如现在! 寧嘉善:“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带著围帽,到时候谁能认出我们来?听说臻园这次的拍卖,每个有请柬的人,都会有一个单独的包厢。姐姐你还担心什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臻园中央聚珍楼,有三层高。呈一个回字形,中间鏤空处搭了一个戏台子。 听说这次的拍卖,会在聚珍楼里进行,到时候淮阳王还会向眾人展示他多年收集的珍藏。 寧嘉善纠缠得厉害,半推半就之下寧明歌终於点了头。 她就跟在爹爹后面去看一眼。 待她见过右都御史,悄悄观察一下他的態度。 若对方只是奉旨行事,那自然最好! 寧嘉善不知道和徐慧说了什么,寧家的马车就这样顺利地带著姐妹俩去往臻园。 一路上寧嘉善都表现得很雀跃,她甚至轻轻哼著小调,引来寧志宏的调侃,“我们嘉善心情很好?” 寧嘉善无法与任何人诉说等下將会出现的好戏,隨便找了个理由道:“爹爹,上一次您带著我们姐妹出门,还是小时候去看庙会呢!” 寧志宏摸著鬍子笑道:“哦?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呢?那时候你才到我的大腿那么高!小小的一个人,走两步就喊累要抱!” 寧嘉善跟著笑了。 爹爹几句话,立马將她拉回在寧家做掌上明珠的日子。 寧嘉善的记性很好。 她记得那次庙会寧明歌也在,吃著她吃厌的葫芦,玩她挑剩下的泥人。 所以庶姐,你该过回原本事事不如我的日子了,寧嘉善这样想。 今日的臻园,註定是无比的热闹。寧家的马车在离臻园一条街之隔,就已经进不去了。 寧志宏先下了马车,寧家姐妹戴好围帽出来,发现周围熙熙攘攘聚著不少同样戴著围帽的女眷。 不少家庭借著这样的盛会,来为家中的女子相看。 能在臻园中参与竞拍,或被长辈带著出来见世面的,都应该是家中的青年才俊。 从周围戴著围帽的女子数量来看,有这样想法的人家不少。 寧家姐妹淹没在人群中,並不显眼。 寧志宏招呼两个女儿道:“待会进去以后,都给我规矩一点,不要让人说我们寧家没有规矩,知道了吗?” 寧志宏特意看向寧明歌,听说这丫头自从嫁到国公府,脾气就越来越大了。 寧明歌、寧嘉善:“是!” 门口的门童核验了请柬,一路引著三人入了厢房。 梁靖给的那张请柬位置极好,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下方的戏台子,拍卖也就在那里举行。 寧明歌从进来就一直在支起耳朵听,周围到处都是关於那位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议论。 “此人身居高位,却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这次陛下派他前来督查,应该是极为重视此次码头的拍卖。” “杨阁老、太子、工部、吏部这些大人下场,陛下若是不派这位来,到时候谁敢出价?还不是全落在他们那些勋爵权贵的人手里。” “嘘,谨言慎行!” 寧明歌注意到,周围包厢的窗户几乎都已经被推开,虽然都隔著屏风,看不清楚里面人的真容,但参加此次拍卖的宾客,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隨著侍女们捧著手牌来到厢房前,中央的戏台上,淮阳王和那位右都御史也露面了。 淮阳王大腹便便摇著摺扇,他身边的那位却戴著一个骇人的面具。 寧嘉善面露不满道:“咦~~这人怎么还遮著脸,难道是怕被人认出来?” 寧志宏对女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朝廷的二品要员,岂是你可以隨便非议的?” 寧明歌盯著淮阳王身边那个魁梧的身影,总觉得十分眼熟。 梁靖在哪里? 寧明歌下意识开始在淮阳王附近搜寻,找到了赵僉都,还有许多身穿都察院官袍的人,唯独没有见到梁靖! 中间戴面具之人高声宣布:“传陛下口諭——” 在场之人齐齐下跪迎旨。 “开凿运河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今邀顺天世家、望族共举盛事,所有参与者公平竞爭。 码头建成那日,便是诸位千古留名之时。 诸位务必珍惜此次机会。” 整个拍卖会场响彻领旨谢恩的回话。 唯独寧明歌的心不断坠落。 台上那人的声音,为何那么像是她的丈夫梁靖! 第140章 寧明歌决定夫妻分帐 台上戴著面具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人还在宣读著今日拍卖会的规则。 寧明歌则全神贯注地盯著对方,奈何他的面具太过於严谨,眉目、耳朵露出的都不多,不足以供寧明歌甄別。 寧明歌的视线滑向那人的双手。 终於在虎口位置,找到了自己求证的细节。 此人的手和梁靖几乎一样,左手虎口处还有些许变形,这和梁靖擅长射猎是能对得上的。 好一个猎户出身! 只是不知道梁靖口中的猎物,到底是山林走兽,还是官场上的贪官污吏! 寧明歌的思维忍不住开始发散。先前她就觉得奇怪,梁靖从松江回来时,那道圣旨就非常奇怪。 梁靖被指定为臻园拍卖会的监察,臻园明明有淮阳王坐镇,还有出身更高的长公主之子赵僉都也可担此重任。 陛下偏偏钦点了梁靖。 而后神秘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临时到场,当今陛下可以算得上一方明主,她还曾腹议过,怎么行事如此草率隨行。 若梁靖就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梁靖在都察院的身份,即使右都御史又是不起眼的六品经歷。 想到梁靖这个六品官职的来歷,寧明歌只觉得难堪。 她竟被自己的丈夫,耍得团团转。 寧明歌忍不住在想,自己那日在臻园向淮阳王献计,用重金替梁靖买官位的时候,梁靖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在看待她的? 自己应该很可笑吧? 寧嘉善从刚才起,就一直盯著寧明歌的反应,看到她仅仅是有些失神。 难道寧明歌没有认出梁靖来? 看来他们这对夫妻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恩爱嘛! 寧嘉善决定给寧明歌一点提示,她摇了摇身边人的胳膊,手指台上戴著面具的右都御史,“姐姐,台上的那位大人,看著怎么有些眼熟。 还有姐夫呢,怎么从刚才起就没见过他的人?” 寧明歌生硬地转头盯著寧嘉善,从她幸灾乐祸的语气来看,难道说寧嘉善也已经知道了梁靖的真实身份。 寧嘉善是从何得知梁靖的另一重身份的?难道是因为前世的关係? 寧明歌几乎立马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若她提前就知道,更不会让这桩婚事落在自己头上。 寧嘉善前世到死都在恨梁靖猎户的身份,改嫁梁怀之以后,更是屡次用梁靖猎户的身份奚落他。 也就是说,寧嘉善也是最近才知道梁靖的身份。 寧明歌直视寧嘉善,问道:“你觉得台上的人眼熟,难道嘉善你认识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从哪里认识的?” 本在喝茶的寧志宏被寧明歌的话吸引,他放下茶杯,追问道:“嘉善,你真的认识那位都察院右都御史? 此人位高权重且身份神秘,若你真的认识对方,改天可否替爹爹引荐?” 寧志宏只以为寧嘉善是因为国公府或者梁怀之的关係,偶然间认识了对方。 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里寧志宏就是见上一面都难! 寧嘉善脸上的得意凝固了,尷尬推諉道:“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大人物。” 转头特意对寧明歌强调:“是上次去都察院看望怀之哥哥的时候,看到这位大人前呼后拥的,我远远只看到一个背影。今日才得知他的身份,竟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寧嘉善特意强调了都察院几个字,想要勾起寧明歌的怀疑。 寧明歌的回答十分平淡,“哦,原来如此。” 这就没了? 寧明歌这到底猜没猜出梁靖的身份? 还是她已经猜中了,只是在自己面前强撑? 寧嘉善还等著寧明歌知道真相,失魂落魄、气愤梁靖的欺骗,怀疑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到底有几分是真情。 谁知寧明歌直接转身离开窗口,掏出袖中的袖珍算盘,开始拨弄起算盘珠子来。 寧嘉善:“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打算盘?” 寧明歌知道寧嘉善藏著什么心思,也听出她这话中暗含的奚落。 可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而打算盘,就是寧明歌最熟悉、最容易心静的方式。 她手上的算盘珠子不停,一边解释道:“我想算算自己手上有多少的活钱。或许可以勉强和台下的诸位爭一爭。” 寧志宏又一次差点被手中的茶烫到,“女儿,你也不看看台下竞爭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顺天城的一品勋爵,那些人家碾死我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寧明歌轻轻摇了摇头,“爹爹,今时不同往日。我和妹妹顺利嫁入梁国公府,我们爭不过被人,拍下筹码之后,可以去向公爹寻求帮助。” 寧明歌的话让寧志宏眼神一亮! 大女儿说得对! 他现在身后也是有靠山的,梁国公府和他们寧家是姻亲关係,有钱可以大家一起赚。 寧志宏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他今日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 若不是寧嘉善纠缠不休,他连两个女儿都不想带,准备就捧著一杯茶,看戏到拍卖会结束。 寧志宏看著寧明歌手中飞快地拨动算盘,好奇地探头打量算盘的排面。 寧志宏:“明歌,你手上有多少钱,我们父女三人把钱凑一凑,一起下场竞拍如何?” 寧明歌已经算出了自己手中的钱財,一把將面前的算盘清空。 她笑著反问寧志宏:“爹爹,您身边有多少活钱?” 寧志宏苦著脸道:“前段时间替你们两个置办嫁妆,家里出了不少钱。我现在手里能周转的活钱,大概在十万两左右。” 寧志宏不过是顺天的一个五品小官,经过他和周萍的多年经营,能攒下这些钱財来,实属不易。 还有许多良田土地都是祖產,寧志宏轻易不会动用。 寧明歌又问寧嘉善:“妹妹这边,能拿出多少?” 寧嘉善这段时间只出不进,手里的嫁妆都了不少了,支支吾吾道:“我手里有多少钱,爹爹还不清楚吗,就那点嫁妆。” 寧明歌看寧嘉善的反应,就想到她上次给婆母送东西时大手大脚的模样。 她那点嫁妆,应该已经去了一成。 寧明歌遗憾道:“那爹爹和妹妹的钱就太少了,我们还是不合伙了。” 就他们两个手里的三瓜两枣,合伙只会是寧明歌吃亏。 况且下场拍卖,寧明歌另有目的。 梁靖和她的帐,也该分开算一算了。 第141章 寧明歌出清家底 寧嘉善:“姐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凭你一个人,能拿得出多少钱?” 寧明歌没有搭理寧嘉善,她只是喊来包厢门口的小廝,將事先准备好的一匣子珍珠拿出来。 寧明歌:“臻园这边,可否用物品抵押,麻烦替我代为估价。” 寧明歌原本也没打算空著手走。 她本想著將手里多余的珍珠借著拍卖的机会现场找一找买家。 这会儿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臻园拍卖会,一直以来都可以寄售珍品,或者索性折价將东西卖给臻园。 只是今日这场拍卖会特殊,寧明歌不清楚陛下为了牵制世家,会不会只允许真金白银参与拍卖。 小廝捧著一匣子珍珠离开,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好消息,臻园接受物品交易,只是这一匣子珍珠,市面上价格在五千两左右,臻园可以六折收下。 也就是一匣子珍珠三千两。 寧志宏和寧嘉善双双注视著寧明歌拿出来的珍珠,听到价格后大失所望。 不过三千两,还以为寧明歌带了多少钱! 寧明歌朝著四周张望,隨意点了一个小廝,“帮我去国公府递个消息,把这张字条带给葳蕤轩的喜儿。” 若寧明歌猜测的梁靖身份是真,那她身边必然跟著都察院的暗探。 喜儿的身份也很明了了,她应该同样也是都察院暗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寧明歌暗道可惜了。 喜儿这样能干的丫头,她一直用得很顺手。 做完这一切,寧明歌回到座位上开始喝茶。 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寧明歌现在情绪复杂,不仅有生气,还有亢奋、激动、和类似迎战之前的高昂。 寧明歌在主动奔向一场恶战。 手中的茶碗才泡过了一巡,喜儿就已经赶到了厢房內。 寧明歌心绪落定,鞋子落地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梁靖就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她的身边布满都察院的暗探,喜儿也不曾倖免。 喜儿:“大少奶奶,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带来了。” 寧明歌的信上写了,因陛下开恩,所有参与拍卖的人员都可以公平竞爭,寧明歌不准备错失这个机会。 特意点名要喜儿將她嫁妆箱子里的钱財送至臻园。 寧明歌要参加今日的拍卖。 寧明歌的这一番动静,引得寧嘉善和寧志宏侧目。 喜儿怀中那只不大不小的箱子,成了二人关注的焦点。 只是不待二人开口,寧明歌又叫来厢房中的小廝,“这边天字丁號房,需要一位掌眼的掌柜。” 寧嘉善语气酸悠悠道:“姐姐的嫁妆里是有什么好东西,还需要请臻园的掌柜来掌眼,不如先给我和爹爹瞧瞧!” 寧明歌本就因为梁靖的欺骗感到烦躁,寧嘉善这阴阳怪气的腔调,一下子就撞在寧明歌的枪口上。 她只是习惯低调,不像寧嘉善以炫耀为乐。 但不代表寧明歌没有脾气。 寧嘉善那种小孩攀比新衣服的幼稚把戏,寧明歌对此感到厌烦! 寧明歌:“妹妹既然想看,喜儿,把箱子打开给二少奶奶看看!” 寧嘉善撇了撇嘴,寧明歌惯会装模作样。 喜儿在葳蕤轩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利索地將寧明歌点名的所有东西收拾好。 身为寧明歌信任的丫鬟,喜儿最为清楚寧明歌手中掌握的財富。 说实话,喜儿身为都察院的暗探,也见不过不少富贵人家,但是像自己大少奶奶那么善於经营的娘子,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喜儿还记得最早提梁头送去聘雁的时候,大少奶奶还回来的珍珠,还是从一件珍珠衫上拆下来的。 可以说喜儿见证了寧明歌挣钱的所有经过。 喜儿恶趣味地看向寧嘉善,还有坐在后面假装喝茶,实则伸长脖子偷看的寧志宏。 大少奶奶早该把东西拿出来,打他们的脸了! 喜儿装作清点,实则炫耀道:“上面是一叠三十三万两的银票。” 这三十万两里,孙旭这个舅舅贡献了二十万两之多,都是他贴补给梁靖的私房钱。 成婚时寧明歌就攒了七万多,后面在金山寺又坑了石正溪一笔。 扣去这段时间开发水云轩的钱,寧明歌手里的现银在十万两左右。 寧明歌一口茶水差点把自己呛死,他狼狈地擦了擦嘴,“多少?” 喜儿重复道:“银票三十万两!” 寧明歌提醒道:“银票不必多说,把那些需要估价的东西准备好。” 喜儿得令,继续整理道:“还有木材的提货单,今日木材的交易价格在四两二钱一根,这边有三万根木头。” 寧志宏脑海飞快计算出数字,十二万六千两。 喜儿:“南洋的各色宝石,三十三枚!” 喜儿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锦囊,將里面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摊在桌面上。 等下掌柜的来,主要就是要估这批宝石的价格! 喜儿:“黄豆大小的那样珍珠两袋。绿豆大小的珍珠十袋。 顺天郊外上等水田一千亩。 下等薄田三千亩。 郊外南山一座。 东湖县蜜桔林二百亩。 东湖县藕塘二十亩……” 喜儿就像是报菜名一样,拿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从头开始念著。 寧志宏到后面根本就合不拢嘴,呆愣愣看著自己的大女儿,仿佛面前坐著陌生人一样。 寧嘉善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嫉妒、不甘。 喜儿每报出一样东西,寧嘉善就上前去箱子里確认! 似乎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寧明歌听著喜儿念著单子,心中也有感慨,原来她为了自己曾经和梁靖描述的未来,积攒了那么多的东西。 真是可惜了。 夫妻间的信任是很宝贵的。 她不会和一个不信任她的男人过一辈子。 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都整理了吧! 臻园掌柜的终於来了,寧明歌指著面前一桌子的东西,“麻烦掌柜的帮忙掌个眼,眼前的东西只要价格合適,今日全部都出了吧!” 第142章 寧明歌给梁靖一次机会 臻园的掌柜是个山羊鬍子,他摸著鬍鬚斟酌道:“这位夫人,面前的这些可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石。 况且因为一些原因,几年之內都不会有南洋的宝石进入顺天。 夫人真的考虑清楚了?” 南洋开海走私的这条线被朝廷剿灭了,往后每年能流入世面的珍珠、香料、宝石越来越少。 面前的珠宝不过是一些死物罢了,顺天码头的开发权,未来能换回更多的宝石。 寧明歌很肯定其中的利弊,她点头道:“既然这些宝石珍贵,麻烦掌柜得给个好价格。”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闪耀的珠宝,那一颗颗五顏六色的宝石放在桌上,寧嘉善几乎都离不开眼。 寧嘉善这会才发现,寧明歌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拥有了巨额的財富。 梁靖怕是把他所有的家底都交给了寧明歌。 嫉妒在寧嘉善的脑子里叫囂,让她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寧嘉善道:“寧明歌,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莫不是偷拿了梁国公府公库里的东西。” 山羊鬍子掌柜闻言,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宝石,若这批东西的来路有问题,臻园可不会轻易沾手。 寧明歌轻蔑地看向寧嘉善。 她们姐妹何必摆出这种可笑戏码。 以梁国公夫妇的偏心,寧明歌怎么可能沾手梁国公府的財富。 寧明歌清楚寧嘉善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扯她后腿,想她参加不了拍卖。 损人不利己,不愧是她熟悉的寧嘉善。 寧明歌:“怎么,弟妹眼皮子这么浅,看不得这些?” 寧嘉善自认为找到了绝佳的收拾寧明歌的办法,“臻园收东西的时候,难道不需要问清楚来路吗?这些东西若来自梁国公府,你有什么资格——” 寧明歌將桌上的一盘瓜果点心一倒,隨手从喜儿抱著的箱子里抓了一把珍珠。 寧明歌十指纤长,这手里的一把珍珠有三四十颗之多。 珍珠噼里啪啦落在盘中,发出清脆的弹响。 寧志宏有些心疼地看向寧明歌面前的果盘,珍珠那么娇贵,怎能这样轻易地与瓷器碰撞。 寧明歌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东西! 就听寧明歌说道:“你若现在闭嘴,这些珍珠就给妹妹拿去做头面。” 寧志宏瞥了一眼盘中的珍珠,能被寧明歌压箱底收藏的,那都是品相极为上乘的货色。 就单盘中两个大得显眼的珍珠,若配成一对製成耳环,就能卖出500两左右的高价。 寧志宏曾替周萍买过这么一对,让他肉疼了许久。 寧嘉善气急败坏道:“谁稀罕你的这些破珍珠!” 寧志宏若不是还要些当爹的脸面,恨不得跳出来,大喊他稀罕! 这一盘子珍珠至少值两千两! 寧志宏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两个女儿,自从嫁到梁国公府,居然能有这样的际遇。 尤其是寧明歌,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且这些钱都可以隨她掌控。 寧志宏夫妇在顺天小心经营多年,竟不及女儿面前这些的一半。 梁国公府不愧是顺天的一等勋爵,家底不是他们这些小门小户可以比擬的。 寧明歌说了一声“可惜了。” 从盘中拨出五、六颗珍珠,感慨道:“你每多说一句,我就从盘子里挑走几颗。” 寧嘉善:“你!” 寧明歌作势要再拿走几颗,寧志宏这个时候跳出来做和事佬。 他轻轻推了寧嘉善一把,出言道:“你姐姐和你开玩笑呢。这些都是上等的珍珠,落在市面上多少女孩子疯抢。嘉善怎会不想要。 爹爹再贴你二两金子,拿著你姐姐给的珍珠打套头面去!” 寧嘉善委屈地咬著唇。 她恨自己没用! 因为她心动了。 这段时间为了怀之哥哥奔走,寧嘉善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她手里的银子不多了。 寧嘉善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有一天会被寧明歌用钱封了嘴。 最终寧嘉善半推半就地上前端走了盘子。 寧明歌露出轻蔑的一笑。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寧明歌不想浪费精力在寧嘉善身上。 她这个庶妹,平日里不思进取,不想著挣钱,只盼望著丈夫的垂爱。 梁怀之入狱后,便立马六神无主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徐慧去她那里哭穷,借走寧嘉善的嫁妆银子,在梁国公府已经不是秘密了。 曾经寧嘉善最看不起的钱,就能堵住她的嘴巴。 寧明歌姐妹爭执间,掌柜的已经估好了寧明歌手上这些东西的价值,除了那一袋子最珍贵的宝石。 掌柜:“这位夫人,您的这些东西,臻园可以给出八十三万两的价格,还有这一袋宝石,因为格外贵重,我可能需要去我东家那边,再仔细询问一下。” 掌柜口中的东家,正是淮阳王。 楼下戏台子已经咿咿呀呀开始唱起了戏,淮阳王、梁靖宣读完陛下的口諭已经退场。 寧明歌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正在一起。 这袋珠宝,可以算是寧明歌给梁靖的一个机会。 若他知道自己在场,並愿意前来坦白的话,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 掌柜的离开包房,很快寧明歌的那袋子珠宝被呈到淮阳王的面前。 淮阳王:“我留在这顺天城,就是因为这里每次都能找到宝贝,你看这金绿猫眼石,中间的猫眼多亮!” 梁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送给寧明歌的那一袋子珠宝,里面也有一颗品相上乘的猫眼石。 或许可以和淮阳王手里的这一刻配一对! 梁靖:“拿来我看看!” 梁靖越看越觉得面前的珠宝眼熟,猫眼石、红宝石、蓝宝石,甚至形状都和自己当初挑选的一模一样。 这难道就是自己送给明歌的那一袋? 梁靖:“这一袋子珠宝,哪来的?” 掌柜解释道:“是天字丁號房的客人手里的钱不够,把这珠宝拿出来周转的。” 寧志宏的那张请柬,是梁靖亲自送出的。 天字丁號房,寧明歌难道也来了。 梁靖喃喃道:“这么好的机会,明歌的確不会错过。” 一旁的淮阳王提醒道:“你別忘记了,刚才你在台上,可不是六品经歷,而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梁靖:“我就是考虑到这点,才带了面具。 这些珠宝,折算成二十万两,送到天字丁號房去。” 淮阳王看傻子一样看著梁靖,不知道这人在傻乐什么。 寧明歌若是认出他来,梁靖回去能有好果子吃? 寧明歌认不出来,那更完蛋! 妻子不认识丈夫,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莫非这是年轻夫妻间的小情趣? 第143章 寧明歌知道自己该走了 最后那袋珠宝没有回来,小廝將二十万两送到包房里。 寧明歌现在手中总计有一百三十三万两。 台下的戏已经接近尾声,侍从们搬上一张硕大的舆图,同时每个包间都被递来一张缩小版的舆图。 臻园的拍卖师站在台上,手指著舆图中最边角的位置,解释道:“此次顺天码头,被设为一百七十坊,每一坊可以建一栋两开间二层小楼,每一开间宽约十米,深三十米。” 拍卖师说得简单,但是寧志宏已经在包间內计算起来。 他嘟噥道:“二十米宽,进深三十米。前面十米可以做店面,后面完全可以用作仓库。每一坊的土地不小了。” 寧明歌暗自摇头。 爹看得太浅了,坊的占地虽然不大,但是前面可以延伸到运河中,商户们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小的停靠点,用以货物的卸载。 寧明歌前世记忆中的码头,一楼作为贩夫走卒运输的通道,二楼成为商人娱乐、谈事的场所。 整个顺天码头分为运河河面、一楼通行走货的集散处,二楼的坊市以及三楼搭建出来的各种棚子。 码头沿岸的几十里,將顺天整个的商业中心,都浓缩在里面。 每日课税司的官员穿行其中,记录核验来往的货物,为朝廷收取源源不断的税收。 现在拍卖师舆图上哪怕最偏僻的一个小个子,未来都能价值万金。 拍卖师正在热场,他声音激昂地介绍著:“诸位请看我身后的舆图,这里就是朝廷即將开凿的运河码头。 未来在这里,南方的鱼米、北方的山货,西北的药材都將会经由运河匯集到此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拍卖师用言语为在场的所有人描绘出一个美好的码头未来,“现在我们起拍的是在码头沿岸西南角的第一百七十坊,起拍的价格是十万两!” 拍卖师身后的舆图极为巨大,各位厢房中的客人看不清楚一百七十坊的细节,但是从它偏居一隅就能得出,这应该是此次拍卖最差的一块土地。 拍卖师:“在场的诸位没有人开价?这块土地虽然在西南方向,但是它靠近周边的农舍,若要將顺天郊区最新鲜的菱角、茭菰送到码头还是十分便捷的。” 拍卖师的话有些冷场。 十万两,就买一个收集时鲜蔬菜的铺面,即便依靠顺天码头,那也是个赔钱的买卖。 加上这才是第一坊,后面还有一百六十九个坊要拍,有实力的参与者都准备保留实力,待后面地段极佳的坊市出来再竞价。 拍卖场上一度冷场,无人竞价。 淮阳王这边干著急,甚至已经想要命都察院的人装作拍客,先拍下来暖暖场子。 拍卖师忽然声音激动:“天字丁號房的客人出价,十万两!还有没有客人要出价?” 淮阳王:“太好了!不愧是你媳妇,关键时刻还知道帮忙抬轿子!” 场上根本无人与寧明歌竞爭,本场拍卖的第一百七十坊,被寧明歌以十万两拿下。 寧明歌有些错愕,就这么容易拍到手了? 寧志宏看了一眼手中的舆图,嫌弃道:“这地方太偏僻了,能用来做什么?朝廷这次太过分了,一个码头竟然划出一百七十坊! 要我说,这里面真正有价值的,就最核心的三十坊左右,剩下来的都是陪衬。 拍下也是赔钱。” 寧志宏的想法代表了场上绝大多数人的態度。 寧明歌错愕之余反应过来。 在场的,唯有自己与寧嘉善见识过顺天码头未来的繁华,其他人未必能看到那么远。 那寧嘉善呢?她又是什么態度? 寧明歌好奇地看向自己这个嫡妹,从她脸上的懊悔之色来看,她终於是反应过来。 寧嘉善手头根本没有多少钱,她第一时间向父亲求助,“爹,你刚才不是说有十万两吗?我们也买一坊下来,將来这码头的土地一定很值钱的!” 寧嘉善前世只在游船的时候经过一次顺天码头,那里晚上两岸的灯笼不错。 白天的时候寧嘉善对那些贩夫走卒待的地方不感兴趣。 她看寧明歌那么热衷於码头,就算卖了珠宝、田地也要买,想来这里面应该有极大的利益。 先前听国公爷提起的时候,寧嘉善还以为那都是上百万两的交易,原来十万两也能买下最小的一坊了。 寧志宏摇手不认同道:“那十万两可是我和你娘的棺材板,动不得! 你以为谁都像你庶姐一样,钱多得没处?” 寧明歌没有搭理寧志宏的风凉话,她又在后面一口气了连著拍下三坊,加在一起寧明歌手中已经有了四坊土地。 虽然只是顺天码头最偏远的四块。 直到后面拍卖师嘴上说了一句,“恭喜天字丁號房的客人,这位客人野心不小,若把这几个坊打通,做个酒馆,那就算是顺天城最大的云霄坊来了都比不上。” 拍卖师的一句话,打开了在场拍客的思路。 这些零散偏僻的坊市看起来不起眼,若能將他们连成一片,客人看在宽敞的门面,阔绰的大厅,或者是后面堆满的货物,也会愿意绕远前来。 场內的竞爭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寧明歌手中的钱,勉强只能再拍下一坊。 而每间坊市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三十万两左右。 寧明歌手中还有不到三十万两,她知道后面的拍卖已经和她没有关係了。 寧明歌叫来臻园的小廝,快速地办好契约。 梁靖迟迟不来,寧明歌决定不等了。 寧明歌用签契约的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喜儿,一同交给她的还有刚才拍下的坊市的契书。 寧明歌明知故问道:“喜儿,为何从刚才起,就没见到相公?” 喜儿脸上一贯的笑容显得有些僵,“臻园那么大,大少爷可能有別的安排。” 寧明歌:“那你帮我把这信和契书交亲手交给相公。” 说完故意瞥了一眼身后的寧嘉善与寧志宏。 喜儿会意,明白大少奶奶不放心手里的东西。 喜儿:“大少奶奶放心,我这就去寻大少爷。” 寧明歌羞著脸低声道:“若是梁靖不忙,待他手头的事情办完,你让他来接我。” 喜儿咧著嘴答:“大少奶奶放心,我一准把话带到!” 寧明歌看著喜儿出门,回头拽著寧嘉善:“妹妹,陪我去茅房吧,臻园我一共没来过几次,不太熟悉路。” 寧嘉善白了她一眼,“谁要陪你去!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寧明歌在她身边低声道:“妹妹,我听婆母说,你的嫁妆空了。” 寧嘉善惊恐地看向寧志宏,害怕被爹爹听到。 她立马拉著寧明歌的手,迫不及待出门道:“走,我知道茅房在哪!” 寧志宏正在仔细研究著手中的舆图,盯著场上热闹的拍卖,根本没有察觉她们姐妹的离开,甚至几盏茶之后都没有回来。 第144章 第二道圣旨,允许梁靖先斩后奏 门外传来敲门声,寧志宏回首这才注意到女儿们离开的时间有些久。 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那人一副管家模样,上来自报家门道:“我乃礼部侍郎周家的管家,替我主人打扰寧大人。” 一听是礼部侍郎派来的人,寧志宏赶忙放下手中的茶,起身相迎。 对方直奔主题道:“刚才我家主人见寧大人一口气拍下好几个坊市,当真是有魄力。寧大人如此看好顺天码头的开发,和我家主人的眼光一致。” 寧志宏虽然並不认识这位礼部侍郎,但是能和上官保有一致的眼光,总是令人高兴的。 谁知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寧志宏脸色大变。 侍郎府管家:“不知道寧大人能否割爱,將刚才拍下的坊市转手?” 割爱?转手? 寧志宏的笑容消失了。 他皱著眉头看向来人,这礼部侍郎好没礼貌! 陛下三令五申,要求此次的拍卖会要公平竞爭,但是架不住像礼部侍郎这样的人喜欢钻空子。 刚才拍卖进行的时候,他们这帮人不敢跳出来公开与陛下作对。 现在坊市的交易已经完成,寧明歌前脚刚签订契约,后脚礼部侍郎就派人前来。 想来是要做那黄雀! 寧志宏在气愤的同时,也很快摸清对方的想法。 礼部侍郎位列三品,別看在寧志宏面前是个上官,但是和杨阁老、太子之流相比,根本不够看的。 因此他特意盯上了参与末流坊市拍卖的人家。 会选择拍这些边角料地块的人,要么是权贵中的末流,要么是有钱没有地位的商贾。 恰好都在礼部侍郎可以拿捏的名单之中。 寧志宏既不敢得罪对方,又不能替女儿做主,交出坊市。 於是推諉道:“周侍郎有所不知,刚才那些土地不是小官拍下的,而是在下的女儿、梁国公府的长媳拍得的。” 寧志宏原以为搬出梁国公这个二品勋爵,就能嚇跑对方。 谁知侍郎府的管家口气不小地叫囂道:“寧大人说笑了。前阵子梁国公府的二公子被都察院带走调查,昨日才被放出来。 梁国公府此刻只怕是自顾不暇。还想在顺天码头的碗里分一杯羹? 寧大人,据我所知你已经在如今的职位上带了四年了。若您不想在这冷板凳上坐一辈子的话,我劝你识相一点。” 寧志宏没想到对方不过是一个侍郎府的管家,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口气。 上来就威胁朝廷命官。 寧志宏:“你——” 包厢的房门被人狠狠推开,梁国公黑著脸走了进来,道:“我们梁国公府的家事,就不劳周侍郎操心了。 帮我回去问问你的主人,若是这坊市不卖,他能奈我何? 难道礼部侍郎准备去陛下那里参我一本吗?” 梁国公府的请柬同样出自梁靖手里,因此国公爷和孙旭的包间就在寧家隔壁。 梁国公本准备带著梁怀之、孙旭来亲家这里打个招呼,偏偏在门外听到刚才的对话。 这才有了推门的一幕! 侍郎府的管家不过是想要说两句狠话,嚇唬一下寧志宏,没想到惹来了正主。 他色厉內荏道:“我家主人的提议,梁国公还是再考虑一下,不然后面的拍卖会,就等著颗粒无收吧!” 梁国公被气笑了,“哦?刚才周侍郎的提议是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听。” 寧志宏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条件都没提,上来就逼著自己转让手中的坊市。 寧志宏:“今日大家会来参加拍卖,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意,若周侍郎给出的价格有诚意,我们也可以把刚拍下的坊市拿出来。” 侍郎府的管家面露为难,毕竟他主人的意识,是要嚇唬寧志宏,最好不钱就把东西逼出来。 管家思忖了一会,给出了一个自己能做主的价格:“二十万两,拍下你手中的四个坊市——” 孙旭:“哈哈,今天我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孙旭的嘲笑声直接打断了对方,管家瞪了他一眼,丟出狠话道:“你们等著吧,接下来的拍卖会,国公府別想顺利拍下任何一个坊市。” 梁靖:“你在威胁谁?我竟不知道周勇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抗旨。” 隨著梁靖的到场,梁国公府的人都到齐了。 管家被国公府的人团团围住,气势上却不肯认输,嘴硬问道:“你又是谁?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 梁国公阴阳怪气道:“犬子梁靖,问候周侍郎!” 管家此刻已经后悔了,刚才威胁寧志宏不成,梁国公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转身离开的。 原以为寧志宏不过是一个小官,隨便嚇唬一下就能吐出刚才买下的坊市,甚至周侍郎一开始都没准备给钱! 管家结结巴巴威胁道:“梁国公回去、回去好好管教一下令郎,在顺天城最好还是不要隨便得罪人!” 梁靖冷笑道:“这话应该换我来说才对。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梁靖一声令下,周围都察院的暗卫抽刀上前,周侍郎的管家脖子上,瞬间架满了长刀。 这边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 梁国公拉住自己的儿子,低声劝告他说:“周侍郎背后是徐太傅,你莫要衝动!” 顺天的人物关係,就像一张繁密的蛛网,牵一髮而动全身。 梁国公不希望梁靖衝动行事,得罪了徐太傅这样的大人物。 没有兵权的国公府,可不是徐太傅这样权臣的对手。 周侍郎的管家露出轻蔑的笑容,挑衅道:“年轻人,你最好还是听你爹的话,老话说得好——” 梁靖从桌上的果盘中抓起一个海棠果,塞在那人的嘴巴里。 梁靖:“把人带走,传我號令,缉拿周侍郎!” 梁靖的一句话,身边的人去往走廊打起令旗。 国公爷驰骋沙场多年,看得懂一些军旗暗语。 他注视著面前的大儿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更令在场眾人错愕的是,几息之后,周侍郎被人狼狈地拖出包间,拉上拍卖台。 拍卖师高声解释道:“拍卖会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拍卖暂停! 都察院右都御史上台宣旨!” 天字丁號房的眾人,眼睁睁看著梁靖离开,又登上拍卖会的高台。 孙旭:“什……什么情况,靖儿怎么上去了?” 都察院发號施令的旗帜、一声令下便让周侍郎被捆,梁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梁靖:“恭迎陛下第二道口諭!” 眾人在错愕中下跪,就听梁靖宣布:“今特命都察院右都御史梁靖督查拍卖,敢扰乱拍卖公平者,先斩后奏!” 说罢,梁靖抽中身边的长刀。 银色冰冷的刀出鞘,在安静的拍卖会场发出翁鸣声。 下一秒,周侍郎的人头落地! 整个楼里针落可闻。 周侍郎一个三品要员,就这么干脆的死了? 场內不少想动歪心思的人,此刻都冷静下来。 周侍郎的血还未冷掉,已经有人乾脆地上台清扫完。 不过一炷香之后,中断的拍卖会再度开启。 只是这一次,眾人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因为他们知道,银票成了今天唯一有用的筹码! 唯有梁国公,失神地盯著台上的梁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第145章 梁靖询问明歌去向 孙旭激动得语无伦次:“靖儿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右都御史!右都御史!” 孙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捡便宜抢来的外甥,居然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孙旭带著笑调侃道:“这臭小子!居然连我这个舅舅都瞒著!这小子有本事,居然能被他混到这个位置!” 孙旭激动的时候,小动作就很多。 他先是收拾一下本就整齐的衣冠。又掏出腰间別著的小算盘,装模作样开始算算今日准备的筹码。 他外甥是都察院右都御史!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孙旭都该上台和他喊一喊价! 毕竟优势在我! 孙旭瞥见愣在那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妹夫,觉得有些好笑! 梁国公这个时候应该肠子都悔青了吧? 为了庶子梁怀之,將梁靖硬生生推出门外,也难道梁靖不肯表露身份。 孙旭觉得,若换了是自己,也不愿意认这么一个脑子不好的老爹。 朝中原本就重文轻武。 国公府交了兵权,就是没牙的老虎。 梁靖身为都察院的右都御史,是实打实的二品要员! 梁国公引以为傲的国公府爵位、门第,在梁靖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等下他们父子见面,就等著看好戏吧! 梁靖携著陛下的第二道圣旨,就像一柄利剑,悬在今日拍卖会参与者的头上,震慑感十足。 淮阳王看著坐在台上如镇山石一样的梁靖,喃喃道:“还带个面具,多此一举。 我早说了,不杀一两个人,这帮人不会收手的。 可惜了,那个周侍郎死得太乾脆了,应该再等等,抓满十个八个蠹虫,一起杀才痛快!” 淮阳王不信梁靖看不出来,周侍郎不过是世家推出来试探他的棋子。 那么囂张的蠢货,是怎么当上侍郎府的管家的? 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先找一两个小虾米,试探一下都察院的反应,看看陛下对於拍卖场完成后,坊市的流通是什么態度。 若陛下毫无反应,任由高官、世家侵吞这些商户们的利益,那顺天码头就將彻底掌握在这些世家、权贵的手中。 可惜周侍郎一开始就敲错了门。 他们不清楚梁靖的身份,好死不死敲开了梁靖老丈人的包厢。 寧明歌替都察院抬了轿子,连拍了四个坊市將场子热了起来,就算梁靖不出手,淮阳王也不会坐视不管。 淮阳王对身边的暗卫道:“去天字丁號房,打听一下樑国公、还有梁靖夫人都是什么反应。” 淮阳王还想看看梁靖的热闹,毕竟若是寧明歌知道了他的身份,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这小子恐怕討不到好! 谁知道暗卫那边传来消息,寧家姐妹去茅房了,错过了刚才那一幕! 淮阳王:“嘖嘖,这小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那梁国公呢,他什么反应?” 梁国公对待梁靖夫妇的事情,他也有所未闻。 那可真不是一个父亲该干的事情! 淮阳王倒是好奇,梁国公现在该是什么脸色。 梁国公失神地望著台上,时间久到所有人都看出他的不对劲。 梁怀之本想上前安慰,但隨即想到自己作为既得利益方,最不能暴露自己已经知道梁靖身份的事实。 孙旭没管梁国公,反倒是在寧志宏对面的位置坐下,“寧大人,不介意我用一下这舆图吧?” 寧志宏:“怎么会,孙老爷看中哪一块坊市,我先前和明歌详细看过水云轩的舆图,可以为你参考参考!” 孙旭:“当真,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激动地私语著,不断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很快便圈定出一大块的区域。 是四十二坊到四十八坊这一块的土地,孙旭在南边有不少桑田,每年有不少丝织品產出。 他准备將拍下的坊市,用做丝绸生意。 寧志宏:“丝绸生意好,顺天这边的丝绸都要从外地採购,若孙老爷能吃下整个码头的丝绸生意,那每年的利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孙旭笑著摆手道:“顺天那么大,买丝绸的人家不少,我哪敢说全部能吃下,不敢想,那真是不敢想!” 寧志宏抬头看了一眼孙旭,他眼中泛著精明的光彩。 从前不敢想,是光依仗梁国公没那个本事吧? 若再加上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外甥呢? 从今往后,孙旭手握文武两条人脉,在顺天只怕要横著走了! 寧志宏端起手中的茶碗,掩盖自己的兴奋。 孙旭是梁靖的舅舅,他还是梁靖的老丈人呢! 改明儿就和女婿提一提,能不能把他的官职往上再动一动。 安静的包厢內,四个男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天字丁字號房今日註定是不会平静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敲门,都是顺天城官员的家僕,说是来向梁靖送新婚贺礼的。 梁靖的婚期都已经过了数月了,这个时候来送新婚礼,只怕是晚了些吧? 在场几人都明白,这是上赶著来烧梁靖这口热灶,刚才台上那一刀,可真是嚇坏了不少人呢! 孙旭主动站出来,替梁靖招呼那些送礼的官员。 孙旭:“靖儿,你终於回来了!” 梁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厢房內塞了大大小小不少锦盒。 他略过这些杂物,向寧志宏道:“岳父,不知明歌去哪里了,我是来接她回府的。” 寧志宏:“这就要回去了?拍卖会才到一半。” 梁靖:“若现在不走,马上就走不了了。” 眾人沉默,梁靖的话倒也没说错。 隨著他身份一公开,多少人家都想著上来攀关係,面前这些礼物不就是吗! 寧志宏:“明歌和嘉善去茅房了,马上就回来。” 梁靖皱眉:“明歌和嘉善?” 她们姐妹的关係,可不是那种能好到一起挽著手去茅房的样子! 寧志宏宽慰道:“她们女孩子,总要细致一些,一来一去路上的时间也就长些,你再等等,马上她们就回来了。” 不知为何,梁靖总觉得有些不对。 刚才周侍郎派管家来的时候,明歌就已经不在了,去茅房需要那么久? 喜儿见梁靖办完正事,终於把寧明歌交代的东西递给梁靖。 梁靖打开信封,寧明歌的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完璧归赵。 下面是坊市的契约,还有一叠银票。 梁靖像箭一般衝出厢房。 第146章 梁靖抢马追妻 梁靖奔跑著来到臻园的东边厢房,守在屋外的侍女向梁靖行礼。 梁靖问道:“刚才天字丁號房的客人,可在里面?” 厢房的门被推开,寧嘉善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梁靖:“明歌呢?她在里面?” 梁靖向她身后的室內望去,里面空无一人。 寧嘉善欣赏著梁靖脸上的急迫,玩味地回答道:“不用看了,姐姐不在里面” 梁靖追问:“明歌去哪里了?” 寧嘉善:“姐姐那么大一个人了,她爱去哪里去哪里!” 梁靖上前一步,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明歌去哪里了?” 寧嘉善想到前世的种种,清楚梁靖这是生气了,她不客气还击道:“你与其追问姐姐去了哪里,不如问姐姐为什么要离开?” 梁靖身上骇人的气势减弱,皱著眉头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明歌和你说了些什么?快说!” 寧嘉善讥笑道:“现在知道著急了? 姐姐已经发现了你隱瞒身份的事情。 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人! 当初既然你看不上寧家,那就索性退婚! 何苦要用这样的手段,装作猎户哭穷卖惨,骗得寧明歌的同情,试探她的真心!” 梁靖第一时间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试探明歌了? 我只是想要解决掉梁国公府的纷扰,希望再没有人可以对明歌指手画脚!” 寧嘉善“哼”的一声打断了他,言语中都是不屑,“你们男人就会耍嘴皮子。 哄人的好话谁不会说? 看看你实际都做了些什么吧! 你明明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告诉寧明歌真相。 可结果呢? 你的身份梁怀之知道、我知道、甚至可能马上全顺天的人都会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寧明歌? 该不会你要瞒她到最后吧? 若我是寧明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梁靖结实的拳头,贴著寧嘉善的脸,一拳打在她身后的墙上! 寧嘉善感受到一阵疾风擦过脸颊,梁靖的拳头已经是血肉模糊! 寧嘉善:“啊——” 反应过来的寧嘉善尖叫著躲开,梁靖的胸膛因愤怒上下起伏著。 同时寧嘉善的话激起他內心深处的恐慌,若明歌真的如她所想,自己该怎么办? 梁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把明歌追回来,好好向她解释清楚! 梁靖抽身即走,却在连廊的转角处,遇到淮阳王以及杨阁老一行人。 淮阳王和杨阁老正打著太极。若换个人来,淮阳王说不定就用陛下的口諭把人打发了。 杨阁老不行。 他曾是淮阳王、陛下的启蒙老师,身份摆在那里,淮阳王只能同他虚与委蛇。 看到梁靖出现的那一刻,淮阳王像是找到了救星,“杨阁老,我是您从小看著长大的,肚子里有几斤几两您是最清楚的。 吃喝玩乐还行,运河沿岸拍卖那么大的事情,皇兄怎么会放心交给我呢! 梁靖!梁靖才是此次操办拍卖的关键人物,这里面的事情要他点头才行!” 淮阳王一招祸水引东,直接拉上迎面而来的梁靖。 杨阁老上下打量著这个梁国公府刚被找回的嫡子。 八个月前上一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去西北巡查的时候遭人暗算惨死。 听闻陛下私下任命了新的右都御史,为防止西北巡查的惨案再度发生,这位右都御史的身份暂时保密。 西北的案子早在数月前就已经了解了,但是陛下却迟迟没有公布这位右都御史的身份。 杨阁老之流消息灵通的人,大概都打听到了一点梁靖的身份,今日却还是第一次与他正面接触。 淮阳王在身后求饶的比著口型:皇兄。 他是在提醒梁靖,他们都是替陛下行事,一切以皇命为重。 梁靖即便心里再著急,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丟下二人就走。 梁靖快速安抚道:“杨阁老,拍卖会的规则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 坊市拍卖的规则已经由陛下过目,但是您作为陛下的恩师,怎么也要特殊照顾一下。 我可以做主,让您的坊市,加盖一层。” 杨阁老不说话,显然是对梁靖的说辞不满意。 梁靖:“运河沿岸的坊市延绵十几里,掛著的招牌、幌子不计其数。如何能够脱颖而出? 唯有您的坊市,比周围的坊市高出一层,鹤立其中,才显得突出。” 杨阁老正在思忖梁靖的方案。 他明白自己就算倚老卖老到陛下那边,应该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不如就卖梁靖这个面子。 二人一番商討细节之后,杨阁老终於心满意足地离开。 淮阳王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不然今天我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梁靖只是瞪了淮阳王一眼,就要继续往外走。 淮阳王:“你去哪里?拍卖会还没有结束呢!若没了你坐镇,这些个酒鬼蛇神我可压不住!” 梁靖:“压不住也要压,不然你白长这一身肉!” 淮阳王:“咦,你这人怎么拿我身材说事!还有你牵我的踏雪做什么!” 梁靖直奔后院的马厩,淮阳王口中的踏雪,正是他最宝贝的一匹宝马。 梁靖飞身上马,踏雪见背上不是熟悉的主人,打了个喷嚏算是警告! 淮阳王:“乖乖,你下来。这马认主人!你那个手劲大,別把我的踏雪伤到了。” 梁靖管不了那么多了! 梁靖:“明歌知道了我的身份,负气离开了。我要去追她回来。 你让开!” 淮阳王瞪大双眼:“什么!你小子也有今天? 我当初是怎么警告你的?” 梁靖不愧是驯马的高手,踏雪在原地不耐烦地走了几步,梁靖握紧手中的韁绳,已经夺得了踏雪的控制权。 淮阳王见状,不再阻拦,反倒在后面打气道:“你路上加油,我这踏雪个头大、马背宽,刚好能两人同骑——” 梁靖扬起马鞭,迫不及待道:“驾!” 淮阳王看著面前消失的一人一马,嘖嘖道:“可惜我不能同去看热闹,这么难得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第147章 寧明歌设重重阻碍,梁靖追妻迟来一步 梁靖一路策马狂奔赶往梁国公府。 来不及歇马,他將手中的韁绳隨意往门童手里一扔,一步跨过三个台阶,飞身赶往葳蕤轩。 此刻的葳蕤轩里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龚嬤嬤招呼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正在收拾女主人留下的烂摊子。 帐本、地契、嫁妆箱子都被翻了出来,现在又要一一落锁归位。 梁靖进了院子就问:“大少奶奶呢,回来了吗?” 龚嬤嬤意外看了一眼梁靖的脸色,后才行礼回復道:“大少奶奶说郊外水云轩的產业出了问题,工匠们正带头闹著呢! 外面可是出事了,大少奶奶刚回来,又急匆匆出去了。” 水云轩、工匠。 梁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知道寧明歌是去了水云轩的窑厂。 梁靖又问龚嬤嬤:“明歌回来的时候,脸色如何?” 是气愤、恼火还是伤心、难过。 有没有哭过? 龚嬤嬤嘆了好长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们夫妻一定是吵架了。 大少奶奶平日里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副气定神閒的样子。 今日却格外不同。 她急得像是身后有人在追。”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龚嬤嬤说著还责怪地看了梁靖一眼,大少奶奶这是在躲著大少爷呢! 龚嬤嬤:“等下若是大少爷追上大少奶奶,一定要好好哄哄她。 姿態放低一些。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梁靖没工夫听龚嬤嬤继续嘮叨,既然知道了明歌的去向,梁靖只有继续追的念头。 龚嬤嬤追出葳蕤轩叮嘱道:“记住老身的话,姿態一定要低,男人为妻子低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踏雪的脚力极快,梁靖一路向著城门外飞奔。 出了顺天城,宽敞的砖石路变成了乡间狭窄的土路。 梁靖骑著踏雪,远远看到一群驴堵在狭窄的道路前面。 他勒马急停,踏雪发出尖锐的嘶吼声。 面前的驴子头上红彤彤一片,目之所及都是驴子,把土路堵得严严实实。 自从寧明歌向淮阳王献计,如今去往水云轩一路上,唯有淮阳王的驴子可以通行。 梁靖抽出腰间都察院的令牌,“我有要事需要赶往水云轩,还不速速放行!” 前面引路的赶驴人带著歉意道:“这位上官,不是小的不让路。而是前面去往水云轩就一条路,那边的窑厂出了一批货,这里的驴和骡子都被调往那边运货。” 赶驴人已经尽力在驱赶身后的驴子,奈何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无法让出道来。 梁靖心跳得很快。 他猜测这批驴子正是明歌用来拖延时间的。 退回来的银票、契书,一片狼藉的葳蕤轩、甚至是面前这群堵路的驴子! 焦灼的心理拉扯著梁靖。 他终於意识到,若这次不能顺利追回明歌,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对方。 梁靖下马从路边挑拣了一把碎石,狠狠命中了前面驴的屁股,驴群在梁靖的刺激之下,衝出林荫小道,肆散在周围的林子里。 赶驴人拼命追著:“哎——我的驴!” 梁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对方,“这些算作补偿!” 不等对方的回答继续赶路。 千赶万赶,终於在离水云轩不到五里的地方,追上了寧明歌的马车。 踏雪轻易地超过了前面的马车,梁靖勒马站在前方,顺利逼停了对方。 梁靖快速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却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他又害怕自己不说,明歌误会更深,再不会原谅他。 电光火石间,梁靖想到龚嬤嬤的话。 先道歉! 梁靖:“明歌,我错了,对不起!” 万事开头难,道歉的话一旦说出口,梁靖后面自然而然想到许多话。 梁靖:“本来国公府替我安排的成婚对象是寧嘉善。 我稍微一打听,听闻她与梁怀之青梅竹马,便不想要娶她。 后面寧家提出换亲,你又一次次为我著想,我实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明歌——” 马车里的人忽然掀开帘子,梁靖以为里面的人是明歌,已经准备上前牵她的手。 丹桂露出慌张神色,低头在马车里做下跪状,“姑爷,大少奶奶不在马车上!” 梁靖不信,上前掀开车帘。 里面竟然真的只有丹桂一人。 梁靖:“大少奶奶呢?” 梁靖的气势实在骇人,不过丹桂到底是跟著寧明歌从小长大的贴身丫鬟,咬死了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听从了大少奶奶的吩咐,来水云轩巡视窑厂的新货。 至於大少奶奶去哪里了,奴婢不知道。” 梁靖没有为难丹桂,而是颓然站在原地。 明歌聪慧,他一直都知道。 拍卖会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明歌为了躲他,竟把身边的人利用了个遍。 借寧嘉善不动声色地离开厢房,后面淮阳王、杨阁老的出现应该也不是偶然。 龚嬤嬤替他指了个错误的方向,堵路的驴群,桃代李僵的丹桂。 桩桩件件,都在告诉梁靖一个事实。 寧明歌不想见他。 梁靖露出自嘲的笑容。 寧嘉善的嘴巴虽然討厌,但是却被她说中了。 明歌在躲他! 若明歌真的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见他—— 梁靖硬生生打断了这个念头。 他绝不允许! 决不允许他今后的生活没有明歌! 明歌生气他可以哄,明歌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唯独离开他,绝无可能! 梁靖吹响了都察院的暗哨,水云轩码头附近遍布都察院的暗探。 很快一支人马赶到梁靖面前。 梁靖收拾好情绪,吩咐道:“传令都察院能动用的所有暗卫,找到寧明歌!” 隨即梁靖补充道:“找到人后,先不要惊动对方。” 若明歌需要一点时间,他可以等! 叮嘱好一切,梁靖盯上身后正瑟瑟发抖的丹桂。 梁靖:“你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丹桂脸色煞白地咬著唇,大有寧死不屈之態。 梁靖將她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家小姐生气的时候,一般都怎么哄才会好?” 丹桂先是愣在原地,好一会才露出苦恼神色:“我家小姐平日里不怎么生气。” 所以姑爷,你完了! 第148章 寧明歌重回故地,立下一个小目標 金山寺后山有一个小渡口,消失的寧明歌这会正带著围帽,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小船。 寧明歌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寧家是不能回的,若被父亲、嫡母知道她和梁靖闹脾气,只怕会连夜把她打包送回梁家。 况且寧明歌不想让姨娘担心。 寧明歌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已经过了。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靖。 自己当初替他做的那些谋划,买官、置地现在想来都显得有些可笑。 也难为梁靖一个都察院的右都御史,要陪她玩这样的小孩把戏! 小船颤颤巍巍在水面上飘动,寧明歌盯著水面一阵失神。 她即將要去的,是顺天城附属的万丰县城,也是姨娘的娘家。 寧明歌五岁的时候,曾在万丰县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很喜欢那个闭塞的小县城。 有疼爱她的舅舅,还有许多同岁的玩伴。 杜姨娘在成婚之前,曾將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底塞给寧明歌,就包括万丰县的一个十亩的小农庄。 寧明歌对这个农庄並不陌生,前世她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个庄子里挖掘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辈子还是到了这个庄子上。 顺天码头即將开凿,秋收也快到了。 今年的冬天顺天的粮食、菜价必定会上涨,寧明歌去往万丰县,顺便预定一批冬储用的蔬菜。 窑厂那边木炭消耗巨大,万丰县三面环山,木炭的价格仅有顺天的三分之一,也可以多採购一些。 万丰县的蔬菜加上窑厂的菜罈子,可以做成醃菜,冬日里面或许可以多一个进项。 寧明歌想著想著自己便笑了。 对她来说何以解忧? 唯有挣钱。 寧明歌终於找到自己生气的癥结。 重生以来她事事顺意。 买下水云轩、炒作木材的价格、搭上淮阳王,让寧明歌以为自己是商场上的天纵奇才。 其实一切功劳都归结於梁靖的官职。 待寧明歌回味过来,才会第一反应是逃走。 望著前面熟悉的去往万丰县的水路,寧明歌给自己暗中定了一个小目標。 她要靠著自己,在万丰挣到一千两! 寧明歌知道自己是晕船的,奈何今日走得匆忙,没有带些陈皮之类的东西。 她掐著自己的虎口,快要坚持不住时,船总算是靠岸了。 寧明歌:“你们分一人去黄西村舅舅家报信,我坐在前面的茶棚歇一会。” 寧明歌向著边上的茶棚走去,有一个汉子前来搭訕。 “这位夫人,可要坐我的牛车?” 寧明歌仔细打量著对方。 那人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有恶意,但是刚才听夫人说要去黄西村,我正好是那村人,上县城来卖山货。现在要回去了。 想著牛车空著也是空著,若能顺利带两个人回去。 夫人省了脚力,我也能挣几个铜板。” 寧明歌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通知了家人,他们很快就回来接我了。” 那人一个劲劝说道:“去往黄西村就一条路,你坐我的牛车,路上一定能遇到你的家人,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夫人坐我的牛车,还能早点到家!” 寧明歌再次拒绝后,那人不再继续纠缠,垂头丧气地蹲回茶棚门口的大树下。 身边的银杏警觉地將寧明歌与那人隔开,小声提醒道:“大少奶奶,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妙,我们就在此地等菡萏回来吧。” 寧明歌用手轻轻安抚银杏,低声解释道:“那人我认识,按照辈分,他应该还要喊我一声姑姑。” 银杏错愕地瞪大眼睛,寧明歌朝她点点头。 黄西村人口简单,大家都是一个宗族的居多,若寧明歌没有认错,刚才前来搭訕的汉子名叫杜子奇。 外號肚脐眼。 他小时候还带著寧明歌掏过鸟蛋,下河摸过鱼。 寧明歌见他又一次拉人坐车失败,忍不住上前搭訕道:“今年黄西村的山货不好卖?回程都要挣车钱贴补?” 杜子奇意外地看了寧明歌一眼,隨即想到刚才她口中的亲戚,应该也是黄西村人。 杜子奇:“万丰县今年来了一伙土匪,遇上落单的,货都给土匪抢去了。还是村长和里正去找人牵线,交了银子,这才好些。” 寧明歌听了这话直皱眉。 前世好像没有听闻万丰县周围有土匪出没。 舅舅家里主要的產业就是山货,不知道会不会受此影响。 杜子奇还以为寧明歌是在害怕山匪,他继续推销著自己的牛车,“所以夫人还是坐我的马车一起吧,不然落了单,遇到土匪就遭了。” 银杏刚想呸他,就看到远处菡萏的身影。 一个国字脸的男子驾著驴车前来。 杜松柏上前打量著寧明歌,后者掀开自己的围帽。 杜松柏感慨道:“我们明歌长成大姑娘了,舅舅都要不认识了。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给舅舅递消息,一个人在渡口多不安全!” 杜松柏还以为杜子奇是纠缠寧明歌的商贩,正准备上前教训一下他。 杜子奇主动喊人道:“叔公,我是杜子奇,村口杜三家的小儿子。” 杜松柏这才认出面前的小子,“这不是肚脐眼吗?早知道你在渡口,我就喊你用牛车带我外甥女,这是我妹妹家的孩子,按照辈分,你应该喊她一声姑姑。” 杜松柏一声“肚脐眼”,把杜子奇喊得脸通红。 都说了出了村子要叫大名。 杜子奇:“姑姑。” 杜松柏看看天色,催促道:“明歌,快上车,我们要抓紧赶路了,晚了外面不安全!” 见到了熟悉的亲人,寧明歌彻底放鬆下来,一路上和舅舅说说笑笑。 一行人终於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黄西村。 晚霞落幕,黄西村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农田,晚风吹过寧明歌的脸。 舅妈吴惠从屋內出来,向寧明歌招手道:“孩子,愣在门外做什么,快来吃饭了。” 寧明歌走进屋內,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终於让她有了回家的感觉。 第149章 丈母娘救了梁靖一把 吴惠侷促招呼道:“农家的菜比较简陋,不知道明歌你吃不吃得惯!” 明歌看著桌上几个简单的菜餚,还有单独放在她面前的,撒著麻油的鸡蛋。 脑子里浮现自己小时候撒泼不肯吃饭,舅妈就用燉鸡蛋哄她的场景。 寧明歌脸一红道:“怎么会,舅妈的麻油鸡蛋味道可好了。” 杜松柏干了一天农活,已经饿极了,拿起筷子招呼道:“明歌,我们边说边吃。 你姨娘身体还好吧? 怎么忽然来庄子上了?” 寧明歌早有应对的腹稿,“姨娘在家好极了。顺天城出了一件大事。 陛下准备开凿运河了。 整个城里物价都涨了好几成。 我来庄子上收点农產,运回顺天城看看能不能挣点钱。” 万丰县不过是顺天城的附属,黄西村更是偏远闭塞,消息十分滯后。 寧明歌的这几句话,完全不亚於一道惊雷。 杜松柏紧张询问:“那周边的县城,今年可会要增添徭役?” 寧明歌回忆前世记忆,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会,但是是有偿的。具体要看工部的告示!” 朝廷增添徭役可是大事,杜松柏三两口塞完碗里的饭,“我去把这消息告诉村长,明歌你慢慢吃!” 吴惠嫌弃地瞪了匆匆离开的杜松柏一眼,抱怨道:“什么消息不能明天再说。 明歌你难得回来,就不能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提到一家人,寧明歌想到舅舅家的两个哥哥为何没在。 寧明歌:“明哥、月哥怎么都不在家?” 吴惠笑著解释道:“老大、老二都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们两个老的有手有脚,没道理去麻烦他们小的。 加上山里的松覃林子要看,平日里我们夫妇都在村子里住。 逢年过节就去你两个哥哥家住几天。” 舅舅一家做事都十分务实,听闻这些年舅舅攒了点家当,替两个哥哥在县城开了两家铺子。 一个兄弟一家。 寧明歌:“家里的南北货铺子生意如何?” 吴惠:“还算过得去。” 黄西村一个村子的山货,都会送到县城的南北货商店里。 只是万丰县到底一个小县城,比不得顺天权贵人家多。 像木耳、银耳、香菇这样的山珍,在万丰县卖不上价。 吴惠没有主动点破,寧明歌前世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舅舅家的南北货商店。 黄西村攒下的那些山珍,在万丰县卖不出去,好不容易运到顺天又因为没有熟悉的人脉,被商贩压价的厉害,也挣不到几个钱。 到最后舅舅杜松柏索性將东西攒著,每年送到寧家杜姨娘手里,算作她的贴补。 姨娘每次总不好意思,会替舅舅一家准备不少布匹、砂这些作为还礼。 寧明歌说明来意道:“舅妈,我这次来村子里,就是来收山货的。 舅妈,我现在发財啦! 手底下有一个顺天官家以外最大的窑厂。 还拿下了码头的几块土地,將来你和舅舅的南北货商行,可以开到顺天码头去。” 这些年寧家对於寧明歌和姨娘,说不上好也说不上话。 嫡母有些任凭他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父亲又是个眼瞎看不见的。 可以说多亏了舅舅、舅妈的贴补。 舅妈一口就拒绝了寧明歌,“你这孩子,舅舅、舅妈哪能要你的钱。 你不知道,自从你嫁得好,不仅鬆了你姨娘心里的大石头,梁家还是个大方的。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送了多少东西给你姨娘? 你姨娘都写信来了。 就你舅妈身上这一身衣裳的料子,拐著弯都得算到梁家身上。” 寧明歌愣在原地,“舅妈你说什么? 梁家还送了东西给姨娘?” 就梁国公夫妇那偏心的样子,哪里会做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梁靖。 吴惠也意外寧明歌的不知情,“不是你特意关照的? 本来姨娘也纳闷,那些东西照例都应该送到你嫡母那里。 听你父亲说,你嫁的国公府的嫡子,是个有能力的。 上次还给寧老爷送去了一张什么请帖,乐得他去你姨娘那里显摆了好几次。 后面你姨娘陆陆续续也开始收到东西,这些难道不是明歌你让你丈夫准备的?” 梁靖私下送东西给姨娘? 寧明歌绞尽脑汁编著谎话道:“我在家里伺候公婆、拾掇手底下的產业,都忙不过来。 也是我这做女儿的疏忽了。” 她不好解释,嫡母为了拿捏她,家中一切送来的东西,都要从嫡母那边过遍手。 寧明歌送回家中的东西也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梁靖竟然私底下还做了这些。 寧明歌打探道:“舅妈,姨娘信里都写了什么呀? 她是怎么夸我相公的,回去我也给相公卖个好。” 吴惠放下碗筷,回屋拿出一沓子信。 寧明歌看著上面娟秀又熟悉的字体,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信上的內容十分驳杂。 第一封信是寧明歌回门后没几天写的。 上面写梁靖私下来信,追问姨娘自己的口味,她在葳蕤轩因为饭菜不合口味,吃得很少。 寧明歌仔细回忆,国公爷年轻时行军作战,喜好大鱼大肉。 寧明歌初到梁家的时候是不习惯,没想到梁靖不仅注意到了,还写信给姨娘去问她的喜好。 下面一封姨娘说梁靖在松江出差,得了许多的上等丝绸,问明歌喜好什么顏色,並连带著给姨娘也准备了二十匹,姨娘准备转送舅妈十匹。 寧明歌竟不知道,梁靖远在松江,还和姨娘通过信。 后面还有三四封姨娘的信,姨娘给舅舅、舅妈分享的信笺中,字里行间都是梁靖的影子。 他关心自己的口味,打听她的喜好。 梁靖对她的心意,一点点溢出到姨娘那里,打消了姨娘一直以来对她的担忧。 寧明歌看著面前的信,眼睛有些酸涩。 吴惠打趣道:“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一对关係这么好的丈母娘和女婿了。” 按照顺天的规矩,杜姨娘根本算不得梁靖正经的丈母娘,他若真的只是面子功夫,就该去孝顺周萍这个嫡母。 偏偏梁靖和杜姨娘相处得极好。 吴惠打趣道:“爱屋及乌。你这相公真是提著灯笼都难找。” 寧明歌笑了,“嗯,相公待我一直都很好。” 寧明歌很想去敲开那个蠢男人的脑袋,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身份瞒著她也就罢了。 关心、爱护她也瞒著! 真是个锯嘴葫芦! —— 此刻,去往黄西村的山路上,一群人正骑马夜奔,为首的不是梁靖又是谁? 第150章 梁靖吹了一夜冷风 周围的树影在飞速地倒退,借著微弱的月光,梁靖身骑踏雪赶往黄西村的路上。 梁靖动用了一半都察院的暗探,用了將近半天的时间才確定了寧明歌的去向。 梁靖也是今日才知道,明歌手下的生意在近几个月扩张了数倍。 数日前的松江一案引得朝野上下震动,也对松江当地的丝织產业造成了衝击。 寧明歌恰巧今日派出一支商队赶往松江,准备低价採购了一批丝织品。 梁靖原先怀疑明歌混在这支商队中,派人在码头拦截了那支商队,结果扑了个空。 隨后又通过蛛丝马跡,排查到寧明歌利用淮阳王的名头,给一支商队安排了去西北的路引,甚至里面还有一个凭空出现的神秘女户。 梁靖不得不多想,这是不是明歌为了金蝉脱壳做的新身份。 可惜寧明歌同样不在里面。 最后通过询问渡口的船家,確定了明歌今日上过船,才终於锁定了黄西村这个方向。 梁靖得到消息的时候內心狂喜! 明歌若是南下或者北上去了西北,天高海阔,凭藉明歌的手段,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人追回来。 可明歌偏偏回了黄西村舅舅家。 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 明歌心里是有他的! 想到这里梁靖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马儿出了万丰县的官道,去往黄西村只有一条狭窄的土路,梁靖身后跟著一支五十人的小队。 连人带马夜奔的动静太大,恐怕会惊醒整个村子的人。 梁靖在离村子三里左右勒马,命队伍中的斥候去打探消息。 夜袭的事情,梁靖做过数十次,却没有今日这番紧张。 知道明歌就在前面不远的村子里等他,梁靖感觉心怦怦直跳。 见了明歌,他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若是明歌的气还没有消,自己的步步紧逼会不会起到一个反作用? 出门前,龚嬤嬤那番交代的话怎么说来著? 梁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纷乱中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著急来报。 斥候:“梁头,黄西村东南边的山头上,出现了可疑踪跡,怀疑是周边的土匪。” 土匪,深夜潜伏在村子周围的山里林,能有什么好事! 梁靖:“全队听令,驻马!急行军,准备迎敌!” —— 黄西村东南边的林子里,有著整个村子最重要的產业,松覃林。 黄西村的村民们世世代代与山林为伍,常年与山货打交道的他们,逐渐摸索出一门松覃种植的技术。 村民们將上好的椴木埋在林子里,提前熟悉林子里的湿度。 待松覃成熟的季节,他们將採摘到的松覃,拿到椴木周围敲打,来年就能得到一批新的松覃。 黄西村这边的土匪头子,是个缺门牙的傢伙,因为深信缺什么补什么,因此自称李大牙。 李大牙盯上这片松覃林子许久了。 他派人实地摸索过这片林子,偷偷巡视过里面松覃成熟的情况。 前几日下了雨,林子里潮湿得很,大批的松覃开始冒头。 今夜,就是最佳的抢夺松覃的时机。 李大牙:“等黄西村那几个夜巡的小子换了岗,我们立马动手! 还有,找个会打猎的,第一个把会叫的狗弄死了! 叫兄弟们下手的时候注意了,別弄出人命。” 抢夺黄西的松覃,就算报官也不会真的有人上山剿匪,若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同了。 一切都按照李大牙的计划,后半夜巡逻换岗结束,他们就把那几个村民敲晕了。 李大牙指挥著身后的小弟,开始抹黑摘松覃。 忽然身后的树林中反射出银光。 李大牙抽出腰间的斧子,警告道:“谁在那里?出来!” 下一秒,十几把军刀架在李大牙的脖子上,嚇得他手中的斧子当场掉在地上。 李大牙结结巴巴求饶道:“诸位官爷饶命,我们就是小偷小摸摘几朵松覃,我和黄西村的人是亲戚,我们就想混口饭吃。” 几朵松覃而已,这些官老爷们,不会真的要他的脑袋吧? 李大牙求饶的声音太大,梁靖的刀加了一分力气,警告道:“闭嘴!若再出声一句,割了你的舌头!” 李大牙老实地闭紧嘴巴,再用手把嘴巴捂住。 梁靖:“你刚才说,和黄西村的哪家认识?” 李大牙根本就是胡扯的,他隨便报了几个名字,“里正、村长还有村里几个大户,我都认识。” 逼著村子里交钱的时候,李大牙一一威胁过他们,说是认识应该不算说谎吧? 梁靖:“杜松柏家在哪边,认识吗?” 李大牙盯著梁靖和他身后的人马,那结实的军刀,还有训练有素的士兵。 杜松柏家犯什么事情了,竟引得这么大的阵仗? 架在李大牙脖子上的刀,没有给他太多的神游的时间,他快速指认了山脚下靠近林子的大院子。 李大牙:“这就是上官要找的杜松柏家。”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梁靖让手下收拾残局,他则悄悄一人下山。 深夜的乡村,最好的防盗就是村里养的村狗。 好在梁靖熟悉村狗的习惯,放缓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进。 杜松柏家虽然院子很大,却是简单的平房。梁靖一个翻身,轻易跃进了院子。 明歌夜宿的屋子,里面亮著米粒大小的烛光。 梁靖挑开窗户缝,查探到明歌身边有丫鬟守夜。 为了不惊扰对方,梁靖不得不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他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掀开两片屋顶的瓦片,终於借著屋內微弱的灯光,看清了自己追逐了一天的人。 寧明歌背对著窗,正陷入香甜的睡梦中。 夜深人静中,梁靖似乎可以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 他的心一下子就落定了。 梁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承受失去明歌的痛苦。 晚风猎猎,梁靖守在屋顶上,假设著明歌的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回答,才能求得她的原谅。 官场上杀伐决断的梁靖,此刻却笨拙得不像话。 最终,梁靖决定不去打扰明歌休息。 今日的误会就留在今日,明日待明歌醒来,自己就找她解释清楚误会。 第151章 寧明歌夫妇林中相见 寧明歌是被一丝微风吹醒的。她向著窗户望去,发现舅舅家客房的窗户密闭性不好,合上的时候也有一条缝。 寧明歌自嘲地笑了笑。 才住了几天梁国公府的高床软枕,竟对舅舅家都挑剔起来了,实在是不应该。 寧明歌起身出门,舅妈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早饭。 舅舅招呼道:“明歌,快来吃早饭。” 寧明歌看著桌上的酱油拌麻油鸡蛋道:“怎么又是鸡蛋。我才回来一晚,就吃了舅舅家好几个蛋了,姨娘若在这里要怪我了。” 舅舅哈哈大笑道:“明歌到底长大了,还知道和舅舅客气了。 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没有麻油鸡蛋,噘著嘴不肯吃饭!” 寧明歌听到舅舅又揭她的短,脸有些红。 舅妈嗔怪道:“明歌都是大姑娘了,你不许再拿小时候的事情笑话她!” 寧明歌笑著拿起碗筷,她喜欢舅舅家这样说说笑笑的气氛,和寧家三步一个规矩不同,舅舅、舅妈永远可以笑著和她开玩笑,从不摆长辈的架子。 早饭吃到一半,院子外来了个人,在外喊著杜松柏的名字,“松柏!松柏!林子里出事了!” 杜松柏脸色一变,放下碗筷出去,看到村长站在外面。 杜松柏:“林子里出什么事了?” 村长:“昨日巡逻的几个孩子,被人敲晕在林子里,林子里的松覃也被摘了一些,看样子是昨晚土匪来踩点了。” 杜松柏:“什么?那还等什么,快组织人手,把林子里的松覃收了。” 山上的松覃林子,虽然属於村子这个集体,但是所有的產出都需要经过杜松柏的南北货商行出手。 村长犹豫道:“可是现在还不是松覃最佳的採收时间,若再长两天,成色更好,能卖得上价格。不如这两天我们加强巡逻,连夜不间断地派人,再等两天?” 杜松柏急了,“那边来的可是土匪!土匪能和咱们商量吗?等松覃成熟了再来抢?” 村长因为心疼那些松覃,脸都皱成一团,最终还是採纳了杜松柏的意见。 村长:“行,那我去村子里喊人,今日就把松覃收了。” 杜松柏转身拿上篮子,叮嘱妻子道:“你抓紧吃两口,松覃林子里出事了,山里的土匪昨夜来踩点,今天白天我们要把松覃抢收完。” 寧明歌知道松覃对於黄西村的重要性,她快速扒了两口饭,“我也去帮忙。” 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寧明歌绑了腿、戴上头巾,和舅妈一同提著篮子,向松覃林子里而去。 山林里面遍布村民的身影,松覃林子里几乎是五步一人。 舅妈隨手摘下一朵松覃,教寧明歌道:“这样成色的松覃,就是可以摘的。不过我手里的这颗松覃,就可以摘了。” 边上一个婶子交代道:“今日不行了。就算小一號的松覃也要摘! 若今日不摘,就是便宜了土匪!” 舅妈长嘆了一口气,看著椴木桩子上的松覃心疼。 嘴里骂道:“这帮天杀的土匪,什么时候官老爷能派人来把他们全剿了!” 舅妈和周围的婶子嘴上骂著,手上的动作不停,寧明歌也加入到队伍中,开始搜寻林子里的松覃。 寧明歌背后的框子才浅浅有了一个底,舅妈背后那个篮子已经满了。 舅妈:“明歌,你没有捡过松覃,动作没有我快,要不我在前面采,你在后面清理松覃上的泥土、松针,顺便把松覃的根修一修。” 寧明歌知道今日是在抢收,自己帮不上忙,不能再拖后腿,於是跟在舅妈后面,收拾她采来的松覃。 舅妈带队走在前面,每隔几步就有一小堆松覃等著寧明歌拾掇。 她的动作总是慢人一步,但是好在舅妈採下的松覃在替她引路。 大部队散落在山里,寻找零星长在林子里的松覃,寧明歌逐渐发现自己掉队了。 寧明歌:“舅妈?” 她朝林子里呼唤一声,很快林子前面有人影走动,寧明歌追了上去,发现一堆聚在一起的松覃。 她没有多想,认真收拾起来。直到一个硕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 寧明歌抬头,看到梁靖手中抱著一堆松覃,顺势要放在寧明歌身边的框子里。 寧明歌警告道:“你怎么在这里,不许过来!” 她手中拿著削松覃的小竹刀,毫无威慑力! 梁靖翻著寧明歌的篮子,解释道:“这里面有两个菌子有毒,长得很像松覃!” 寧明歌大惊,隨后瞪著眼睛警告他,“我说了不要过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做错了事情,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寧明歌赌气抢过筐子,准备去追前面的舅妈。 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山去,被梁靖一把拉住。 寧明歌惊魂未定,只感觉脚腕处闪过巨疼,隨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靖的反应更快,他捞起寧明歌,將她放在一旁的树下,蹲下替她检查脚腕。 梁靖轻轻按压了一下,换来寧明歌的惊呼。 梁靖:“疼吗?” 寧明歌:“废话,你没看见都肿了吗?走开,碰见你就倒霉!” 寧明歌作势要踢他,被梁靖扣住脚腕,“別动,这么快就肿了,应该是扭到了。” 寧明歌感受到脚腕的疼痛,知道梁靖並不是在嚇唬她。 寧明歌瞬间眼眶就红了,“都怪你,本来我就是累赘,现在更派不上用处了。” 寧明歌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在说采松覃,还是说自己在梁家的处境。 梁靖认真地替她穿好鞋袜,低头將两人的视线齐平,认真一字一句解释道:“明歌,你从来不是累赘。” “你聪慧过人,能力远超一般人。 是我错了。 是我太自负、太自以为是。 以为自己不屑梁家的爵位,就可以轻视梁家替我安排的妻子。 那原本是寧嘉善,没想到中途换成了你。 明歌,你知道吗,你才是我这次回到顺天,最大的收穫。” 寧明歌:“呸,还收穫,你以为我是谁?你网里的猎物?” 梁靖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是我嘴笨,我——我——” 梁靖支支吾吾半天,竟一句下文也没有。 寧明歌:“哼,你既然是猎户,刚才又能熟悉识別菌子,想要我原谅你,除非你背著我,把这身后的筐子都捡满,我才会考虑一下!” 第152章 小夫妻误会解除 背著明歌捡松覃,就那么简单? 梁靖直言:“这有何难?” 他顺势蹲下,背对明歌示意她上来。 寧明歌不过是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赌气的话,没想到梁靖竟然真的要背她。 她盯著面前梁靖宽阔的背,索性心一横,伏了上去! 梁靖站起的瞬间,寧明歌只觉得周围的木都在变矮,梁靖后背的视野竟那么好! 从这个角度看去,寧明歌轻易地发现了几朵松覃。 寧明歌指挥道:“那边!那边有一朵松覃!” 梁靖按照寧明歌手指的方向出发,轻鬆摘到了这一朵松覃。 他蹲下的时候,寧明歌在他背上甚至都没有感受到起伏。 梁靖背著寧明歌在林子里穿行,崎嶇的山路在他脚下都显得格外平坦。 让寧明歌想起他对外宣称的猎户身份,似乎並不像是作假。 寧明歌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下聘那日,你送来的那一对大雁,真的是你亲自猎来的?” 寧明歌不希望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就是一个谎言。 梁靖肯定回復道:“当然。明歌,我知道你的犹豫,但隱瞒你绝非是我故意。 我自小就会打猎。 在被卖到都察院之前,都曾以此为生。 梁家找到我时,我恰巧正在山里面查一起私铸白银的暗自。 我和都察院的同僚们假扮猎户蹲守在山里几天几夜。 案子了解那日我们下山,就遇到了梁靖来寻亲的人马。误会也是这样產生的。” 身后的寧明歌沉默了。 梁靖无法观察背上明歌的表情,只能继续耐心解释道:“都察院的工作並不想表面那么容易。 我的上一任就突然暴毙在查案的途中。 隱藏身份一事,起初是陛下的意思。后面被我梁家找回,有了家人的羈绊,更加不敢公开身份。 谁知道父亲、母亲后面竟这样糊涂。” 寧明歌清楚梁靖的意思。 梁国公夫妇偏疼长在身边的梁靖,处处要梁靖让著对方,梁怀之又暗地里搞不好小动作。 梁靖隨手砍断拦路的枝条,言语诚恳道:“明歌,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和你铸造一个我们的家。 一个只属於你我的小家。” 寧明歌眼前浮现大婚那日,龙凤烛明黄的光线下,他们两个紧挨在床上,数著礼钱畅想未来的画面。 寧明歌:“除了身份,应该不会再有隱瞒了吧?” 梁靖:“绝无隱瞒!” 山林中陷入短暂的沉默,梁靖自知自己嘴笨。 多说无益,不如用实际行动让明歌消气。 明歌先前说了,捡满一筐松覃就原谅他。 寧明歌趴在梁靖的背上,看著他认真在山林里搜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其实她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寧明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乱七八糟的问题。 林子里也没有外人,寧明歌遂开口问道:“那以你现在的官职,你和公爹谁更大?” 梁靖嘴角微勾,解释道:“梁家的国公爵位在二品,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官职同样也是二品。 但是二品之中又有细分。” 寧明歌想起那日梁靖在臻园抽刀的冷酷样子,一下子就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听梁靖继续解释道:“爹的国公爵位是承袭得来的,前些年上战场的时候还好说。 这两年爹手中的兵权已经全部移交出去。 武將手里没了兵,就和拔牙的老虎没什么区別。 至於我这个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上面是淮阳王所任左都御史,但他是个虚职。 都察院又算是我朝三法司之一。如杨阁老、太子以及少数几个人才能在陛下的授意下,提前知道我的身份。 算起来,应该是我更胜一筹吧!” 听梁靖这么仔细一解释,寧明歌总算是弄清楚梁靖这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含金量。 本朝重文轻武,梁国公又早已移交了兵权,梁靖这边如日中天,自然是不好相比。 这也解释了梁国公为何不知道梁靖的身份。 一在於陛下的有意隱瞒,二也说明梁国公府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梁靖嘴上解释著,脚下的步子並未放缓,追寻著林子里的松覃一路前行,居然追上了村里採摘松覃的大队伍。 舅妈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外甥女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背上。 舅妈:“明歌,这是这么一回事?” 她握著手中的柴刀,警惕地看著梁靖。 寧明歌拍了拍梁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同时向紧张的舅妈解释道:“我刚才在林子里崴了脚,是相公找到了我,舅妈,这是梁靖。” 寧明歌不过喊了一句“相公”,整张脸都红透了。 舅妈鬆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外甥女婿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山里的?明歌你的脚没事吧?” 寧明歌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和梁靖闹彆扭,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没办法,只能求救地向梁靖看去。 梁靖面上平静地解释道:“舅妈,明歌说要来黄西村看你们,本来我是要一起来的。只是因为手上的一些事情耽搁了。 这不忙完了正事,赶忙来陪明歌。 这一路走来可不容易! 本来走水路更稳当一点,但是水路没有骑马快。 我连夜骑马来到村子,又扑了个空。 还好村子里有人给我指路,才一路找到山里。” 梁靖这话半真半假,几乎將这一路的坎坷都说了出来,还不忘瞥了明歌一眼。 控诉明歌的没良心! 舅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吗,还是你们小夫妻感情好,都不能分开一天,巴不得天天粘在一起。” 村里的婶子这个时候都陆陆续续背著筐子往回走,看到寧明歌身边站著的梁靖,都露出错愕的眼光。 “朱慧,这俊俏小伙子是你家的?” 舅妈:“这是我外甥女婿,陪著明歌回村里了。” “哟,这是毛脚女婿上门了,朱慧你生两个儿子,居然还有女婿上门的一天!” 朱慧笑著回道:“外甥女也是女儿,我怎么不是儿女成双!” 第153章 圆房,舅舅家的床好小 “松柏,你家外甥女婿长的精神呢!” 同村的人调侃著杜松柏,让他二丈和尚摸不著头脑。 什么外甥女婿,哪来的外甥女婿? “松柏,你快回去吧,这松覃我来处理,外甥女婿第一次到你家上门,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又一个邻居的调侃,让杜松柏明白过来。 杜松柏:“谁?明歌的丈夫来了?” “你不知道?你外甥女上山崴了脚,你外甥女婿一路背著。我看那人是个老猎手了,身手不是一般的好!” 梁靖背著寧明歌下山的功夫,一路都在给她介绍山里的植物。 左手摘一把拐枣,右手递给寧明歌几颗山泡子。 寧明歌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新奇。 甚至期间嚇出来几只野兔,还被梁靖用一颗山里红砸晕过去。 杜松柏在山下与妻子、侄女会面的时候,就看到眼下的场景。 寧明歌趴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背上,对方一只手向后托著她,另一只手还提著一只兔子。 杜松柏几乎一眼就喜欢上樑靖这个外甥女婿! 就凭他懂生活! 寧明歌左右手都是山里的小玩意,梁靖还不忘提个猎物回来。 这么会过日子的男人,寧明歌跟著他才不会吃苦! 朱慧:“松柏,这是明歌的相公,梁靖!” 杜松柏虽然没有见过梁靖,但是从妹妹寄来的一封封信中,大概能看出来梁靖对明歌的爱重。 爱屋及乌,真正能做到这些的男人不多。 杜松柏招呼道:“怪不得刚才在山里,村里人都说家里来客人了,原来是外甥女婿来了。 阿慧,你去村头打铁老刘那边借一瓶好酒来,中午我和外甥女婿喝一杯!” 朱慧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大早就想著喝酒。” 朱慧嘴上这么说,转身就向著村头铁匠家里去了,一路盘算著等下借了酒,回去就把水烧了,杀鹅拔毛! 梁靖第一次上门,怎么也要烧一只大鹅招呼一下。 村里人来来往往的,一路上对寧明歌、梁靖投来打量的目光,寧明歌趴在梁靖的后背,感觉脸有些烫。 她低声在梁靖耳边说道:“你快放我下来,他们正在看我们呢!” 梁靖托著她的手更箍紧了,警告道:“別乱动,你崴了脚,若不注意贸然受了力,今后要在家养一个月都未必能好!” 寧明歌被他这么一嚇唬,终於老实待在梁靖的背上。 杜松柏笑看著小两口的互动,在前面引路道:“梁靖第一次来,走,到舅舅家坐坐!” 原本杜松柏听说梁靖是国公府的公子,还以为他是个高高在上的主,好怕他进了农村的平房不適应。 梁靖进了院子,先进屋把寧明歌放下,隨后不忘询问杜松柏道:“舅舅,簸箕在哪里?这些松覃不处理可不行。” 梁靖第一次上门,哪有让客人做这些的道理。 杜松柏上前接过篮子,“不用不用,你放在那里,我来收拾!” 杜松柏的余光撇过梁靖递来的筐子,发现里面的松覃都已经收拾乾净了,他意外道:“这些都是你收拾的?” 寧明歌坐在边上的长凳上抢答道:“舅舅,还有我呢,下面的一层松覃都是我收拾的。” 梁靖的一番细节让杜松柏对他另眼相看。 后面梁靖和杜松柏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聊著天,將今天采来的松覃收拾了。 午饭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吃,几人忙著收拾松覃,隨便吃了两个硬饼子对付一下。 傍晚的饭桌上,杜松柏兴奋地拿起面前的一罈子酒,解释道:“外甥女婿,这可是我们村里老铁匠自己做的药酒,你尝尝看! 明歌你也来一杯,这药酒活血,对你的脚伤有用!” 梁靖面不改色地端起舅舅给的酒,一饮而尽。 寧明歌小心地嗅了嗅,喝了一口药酒,被那味道冲得直皱眉,梁靖看著她露出一丝轻笑。 杜松柏也就喝了一杯,舌头就开始大了,“明…明歌、夫妻相…相处,最重要、最重要是要相互忍让。梁…梁靖这个外甥女——婿很不错,舅舅很满意。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听到没有!” 说著非要上前拉梁靖和寧明歌的手,硬要他们两个现在就牵手! 被朱慧一巴掌打断,“你舅舅喝多了,別听他胡言乱语的。 你们夫妻二人好好的,床我已经给你们铺好了。” 因梁靖的到来,朱慧有特意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寧明歌的丫鬟住。 寧明歌和梁靖的手还牵著,就目送著舅妈扶著舅舅回了房。 寧明歌声如蚊蝇道:“那我们也休息吧?” 梁靖搀扶著她,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房內只有一支细细的蜡烛亮著。 寧明歌觉得自从梁靖进了房间,这屋內不仅有些挤,还有些热。 寧明歌:“把窗户开开,这屋內好闷。” 梁靖:“舅舅家不比葳蕤轩,开了窗万一有人经过院子,不方便。” 寧明歌点点头,可是真的好热,“你觉不觉得屋內有些热?” 梁靖不仅觉得热,还知道二人为什么热。 一切都归功於舅舅的那一瓶药酒。 寧明歌下意识开始解衣服,没有发现烛火下樑靖的脸开始有些潮红。 她还准备继续解开里衣上的两颗扣子透透气,梁靖一只手握住她。 梁靖声音嘶哑道:“明歌,別动!” 寧明歌:“你才別动,不解扣子怎么睡觉?” 寧明歌先是听到一声长长的嘆息,身后的人像是挣扎了许久,终於克制不住了。 梁靖炽热的手像蛇一样攀缠上来,他两只手托著寧明歌的腮,炽热的吻接踵而至。 寧明歌:“嗯~梁靖,你——” 一声呻吟,换来梁靖更热烈的回应。 梁靖一掌扇灭了屋中的烛火,黑暗中寧明歌迎来一双热情的眼睛,寧明歌感觉自己像一只羔羊,落入狼的情网中。 梁靖的呼吸急促又深沉,:“明歌,我想要你!” 寧明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梁靖拉进了一场欢愉。 直至第二天清晨,寧明歌在梁靖怀里醒来的时候。 第一个反应是,舅舅家的床好小。 第154章 寧明歌夫妻交心 梁靖的手臂搂住寧明歌的腰,他温柔地亲吻寧明歌的髮丝,在她耳边轻语道:“还早,再睡一会。” 寧明歌想到昨夜他们在舅舅家做的荒唐事,脸上一热躲在被子里装死。 梁靖看著怀中人的反应,有些好笑。 他撑起脑袋,將寧明歌圈在怀里,有意逗她道:“怎么,这是对你相公不满意?” 寧明歌此刻把头蒙在被子里,听到这话又气又羞。 不是说梁靖那方面不行吗? 怎么昨日那么生龙活虎的? 梁靖害怕怀里的人把自己闷死了,掀开被子还装委屈道:“本来我们早就该圆房了,可惜新婚夜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光忙著数钱。 后来我又去了松江。 若不是昨夜舅舅的一杯药酒,你还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 寧明歌惊讶得瞪大眼睛,难道说梁靖在这方面一直在忍耐? 梁靖昨日在来的路上,一直都在后怕。 寧明歌和他之间的羈绊太少了,他们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夫妻。 梁靖本想扫清二人之间的一切障碍,等明歌能够適应她当家主母的新身份,安顿好属於他们二人的新家后,再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答应过明歌,他会给她足够的时间。 可惜他失言了。 和失去明歌相比,当一回失言的偽君子,不算什么。 梁靖从前最看不惯梁怀之那副装可怜的做派。 如今看来,龚嬤嬤说得没错,寧明歌吃软不吃硬。 只要能哄得明歌心软,他七尺男儿能屈能伸! 梁靖有些遗憾道:“舅舅家比不在自己家,还是太不方便了。” 寧明歌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方便,是指昨晚他们才要了一次。 因为寧明歌腿脚不便,又是第一次,吃痛到满身大汗,梁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欲望。 梁靖:“脚还疼吗?” 寧明歌瞪了他一眼,你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是在问她的脚吗? 梁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你是不是想歪了,我是真的想问你的脚怎么样。 还有你昨晚不是要用水吗? 我去院子里替你烧水可好?” 梁靖现在一副献殷勤的样子,围著寧明歌转,寧明歌被他这么一闹,將二人先前的不愉快彻底拋之脑后。 寧明歌被梁靖这么一问,是觉得身上有些黏嗒嗒的,“嗯,我想洗个澡。” 农村院子里的想要用水不必葳蕤轩里,隨时有婆子伺候著。 舅舅家里沐浴都是用的土灶,需要准备许多柴火,还要一个人在边上不断试著水温。 梁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我去给你烧水!” 寧明歌从房里推开窗,看到梁靖像个得胜的將军,一路雄赳赳去了柴房,“噗呲”笑出声来。 寧明歌最终还是没能在早晨洗到澡。 梁靖这边正卖力地劈著柴,舅舅从屋里赶忙客气制止了他,“你赶紧去屋里吃早饭,哪能让你劈柴,熏松覃的柴火我昨天就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梁靖和舅舅在院內客气著,就看到舅妈、寧明歌在屋內招呼他用早饭。 看著明歌似笑非笑的脸,梁靖反应过来,明歌这是想要他在舅舅面前留个好印象。 梁靖没有第一时间放下斧子,而是转移话题道:“烘乾松覃,要多少柴火?” 舅舅:“前前后后要烘好几批,那后面院子墙角下的柴火,差不多都要用完。” 梁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早饭过后,梁靖就自觉地开始劈柴。 舅舅还准备客气,被舅妈一把拉住,“人家新女婿上门要表现,你还不懂吗?” 杜松柏想到当初自己第一次到丈母娘家,把家里三口大水缸都挑满了水,隨即回味过来了。 杜松柏:“你说这孩子,咋这么上道呢! 明歌的眼光真不错,比我那个妹妹眼光好一万倍。” 杜松柏想到自己的妹妹,眼神一暗,转移话题道:“既然柴火准备好了,那就开始熏松覃吧!” 新鲜的松覃很容易变质朽坏,需要儘快烘乾。 昨天夜里他们已经把摘来的松覃拾掇乾净了。 寧明歌因为扭了脚,只能留在院中。 她看著梁靖利索地批完柴火,又去挑水,还抽空餵了院子里的鸡。 寧明歌:“你说我们若是留在村子里,就做一对乡野夫妻如何?” 梁靖:“我是无所谓。反正前十几年都是那么过来的。 你可就惨了。 乡下蛇虫鼠蚁多,有时候晚上你还能听到老鼠在砖缝里爬呢!” 寧明歌:“哼,你小看人!” 寧明歌以为梁靖是在嘲讽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梁靖走到她跟前蹲下,认真和她说道:“明歌,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都察院。 每次刀尖舔血,为朝廷拼命的时候,我都在想。 忍一忍,梁靖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我给自己描述过一个未来,那里有妻子、孩子,在一个宽阔的院子里嬉闹,晚上亮著灯热热闹闹等我回家。 那日在葳蕤轩,我深夜回来,看到你在院子里栽的石榴树,看到屋里你为了亮著的灯。 我发现,年少时候幻想过的一切不可得之物,我已全部都得到了。” 寧明歌被梁靖眼中流露的情感震撼到了。 这人又开始说肉麻话了! 寧明歌:“谁问你这些了。” 梁靖:“你刚才问我,会不会和你做一对乡野夫妻。 答案是不会! 你寧明歌就该住在朱雀大街的院子里,打著你的算盘,成为一个高门主母。 明歌,你无需迁就我,让我来配合你即可。” 寧明歌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推开他道:“你就会哄我。” 梁靖:“对,我就是在哄你。你就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等我去哄你就好。” 说罢梁靖转身出了院子,寧明歌追问道:“你去哪儿?” 梁靖:“去找些透骨草,给你泡脚!” 梁靖出了院子准备上山去,他昨日背著明歌下山的时候,就该想到采些草药回来。 一辆马车驶过黄西村的村口,马车的主人应该是掀开帘子在问路。 梁靖抬头,看到一张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脸。 那是—— 他的养母柳依依。 第155章 夫妻分头行动,寧明歌被困渡口 梁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追。 他要確认车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人! 可惜人只有两条腿,终究难以追上四条腿的马。 等梁靖赶到村口的时候,马车早已远去,连个影子都没有。 梁靖喘著粗气,追问乡邻刚才那马车的去向。 “你问刚才那车上的女人说了些什么?她问我去顺天的方向怎么走。” 梁靖:“顺天?” 黄西村闭塞,柳依依从何而来,去的方向竟还是顺天吗?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柳依依,那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的侧脸。 梁靖这样安慰自己。 他想到寧明歌脚上的伤势,下压心中的疑虑,继续上山。 —— 梁靖一回来,寧明歌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 他总是心不在焉,就譬如现在。 梁靖替她煮好泡脚的药水,半跪在地上替她按摩。 原本动作还算规律,渐渐地梁靖的眼神开始不对焦,手中握著的瓢根本没有舀到水,他还在重复舀水的动作。 寧明歌猜测梁靖出门的这段时间,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寧明歌:“可是都察院有重要的消息来? 陛下、淮阳王传你回顺天了?” 梁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寧明歌在问他话。 梁靖:“你刚才说什么?” 寧明歌牵起梁靖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边上,“我刚才问你,可是在外遇到什么事情了?” 梁靖欲言又止。 他该如何与明歌解释,他好像见到了他的养母。 那个造成梁国公府嫡庶顛倒悲剧的始作俑者。 那个从小就让他背上拖油瓶骂名的养母。 她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何又忽然出现? 是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消息,还是认为自己二十几年前换子计划已经成功了,现在来採摘胜利的果实? 梁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算了,没什么!” 梁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万一是他看错了呢,何必要明歌跟著他一起担心。 她那个养母,比起国公府主母,也就是他的糊涂虫生母,难缠一万倍。 梁靖不想这样的污糟事情,影响了寧明歌在舅舅家的好心情。 寧明歌的猜测虽然没有全对,但至少对了一半。 院子里忽然飞来的一只信鸽,打断了寧明歌与梁靖在舅舅家长住的计划。 梁靖皱著眉头查看信笺,上面寥寥几句,大意是运河开凿在即,朝中爭利不断,他这个都察院的右都御史,该回去了。 梁靖准备回信的时候,就看到寧明歌不知道从哪边掏出来一袋子小米,正在逗鸽子。 梁靖提醒道:“这些都是信鸽,若是餵胖了,传信的时候就飞不动了。” 寧明歌不管,“一口吃不成胖子,豆豆你儘管吃!” 梁靖:“豆豆?你还给信鸽取了名字?” 寧明歌一脸理所当然道:“我们成婚前你不是特意派了豆豆和我传信,我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梁靖不好和她解释,都察院养著上百头的信鸽,她口中的“豆豆”,可未必是面前的“豆豆”。 但看到面前的一人一鸽相处和谐,也就不再想著解释了。 梁靖:“明歌,我可能要提前回去。我会派人安排好马车,我骑马先行。若都察院的事情解决得快,我会在渡口等你,如何?” 寧明歌面露不满,“淮阳王和陛下,催人做事总那么会挑时间吗?” 一次是在他们成婚后,一次就是现在。 梁靖总是来去匆匆的。 梁靖:“你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妄议陛下,还当著我这个右都御史的面,也不怕我去陛下那边参你一本!” 梁靖惩罚性地捏了捏寧明歌的耳垂,昨晚他就发现寧明歌极为怕痒。 寧明歌立马討饶道:“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敢了!” 梁靖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说开,他迟早会替寧明歌挣个誥命回来。 若是哪天明歌进宫面圣,看到陛下的天子真容,会不会又给他记上一笔? 梁靖尷尬地咳嗽两声:“咳,明歌,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和你说了。” 寧明歌盯著梁靖严肃的面孔,也跟著收敛笑容。 梁靖:“其实你已经见过陛下了。” 寧明歌的脸上先是错愕,后转为狐疑,再到后来用双手捂住嘴巴。 电光火石间寧明歌脑海中跳出一张脸,“该不会,就是那个淮阳王的奶兄弟吧?” 先前寧明歌光顾著气愤,现在所有的事情联繫到一切,她只感觉到绝望。 寧明歌:“我居然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还说什么大鱼吃小鱼,你当初为什么不拦著我点! 还有你口中那个更加缺钱的上峰,该不会也是陛下吧?” 梁靖点点头。 寧明歌狠狠一锤捣在梁靖身上,“你给我走,现在就回你的都察院,我这几天都不想看见你!” 寧明歌想到前些日子顺天贵族圈子里的大地震,那些紈絝子弟被抓,说不定都和自己的那番话有关。 寧明歌忍不住问道:“陛下真的有那么穷?” 淮阳王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棋子,后面的执棋人正是陛下。 梁靖没有说话,而是默认地点点头。 待舅舅他们回来一起用过午饭,梁靖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只是他把大部分人马都留下,说要护送寧明歌回顺天。 这些人总不好吃住在舅舅家,寧明歌收拾一下东西,也告別了舅舅一家。 舅舅:“和梁靖好好过日子。別整天闹小姑娘的脾气,你本来就乖,別让舅舅担心。” 寧明歌迎著舅舅、舅妈关心的目光,直到他们大概猜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寧明歌:“嗯,你们放心吧。舅舅若真的不放心,秋收之后等我和村子里定的菘菜成熟,舅舅就来顺天找我和娘亲。” 临走之前舅舅又往寧明歌的车上塞了大包小包许多东西。 夕阳西下,寧明歌在落日余暉中离开了黄西村。 马车的速度比骑马慢上许多,寧明歌赶到渡口的时候,船家已经都歇息了。 寧明歌只能带著人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她刚住进屋內,外面的侍卫就传来警告,“夫人,排查下来客栈里面有两伙人形跡可疑。” 出门在外,寧明歌选择相信梁靖留给他的人手。 寧明歌:“那现在怎么办?” 侍卫:“若这两伙人是衝著我们而来,现在离开动静太大。 还请夫人今夜莫要睡得太死,我会派人在外轮番看守。” 寧明歌脑子里翻过一张张面孔。 到底是误会,还是这帮人真的冲她而来。 目的又是什么? 寧明歌想到先一步离开的梁靖,不知道他单枪匹马会不会有危险。 第156章 水匪来袭,寧明歌巧遇镇国公夫人 都察院最擅长搜集信息,梁靖留下的人马又是他手中的精锐。 寧明歌在房中胡乱猜想了没多久,去外面打探消息的暗卫就带著最新的消息回来了。 暗卫:“回稟夫人,外面两伙人的来歷已经查清楚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石峰渡口。 据当地百姓的消息,这边有水匪出没。 从对方的行事风格来看,客栈其中一伙人,应该就是水匪。” 寧明歌眉头紧锁。 这里是渡口,水匪公然在客栈出现,说明客栈中有人与水匪勾结。 渡口周围说不定还有水匪的老巢。 我在明敌在暗。 事情麻烦了! 暗卫看出寧明歌的担忧,立马奉上第二个消息,“还有一伙人的身份也查清楚了,对方是镇国公夫人。” 寧明歌:“镇国公夫人?是西北军的那个镇国公?” 暗卫:“正是!” 寧明歌鬆了一口气。 本来寧明歌还在担心自己人手不足,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都察院的暗卫,打探消息厉害,若要与土匪硬碰硬,再加上要保护自己这个累赘,未必能全身而退。 镇国公乃西北总督,手握八万西北军。 想来镇国公夫人身边不会缺人手。 寧明歌:“去和镇国公夫人打声招呼,表明身份把客栈中的消息递过去,好让对方做好准备。” 那帮水匪,应该是不识镇国公夫人的身份,仅从她的衣著、车马,辨认出客栈来了一只肥羊。 寧明歌吩咐完一切,长舒了一口气。 长夜漫漫,今夜这小小的客栈不会太平了。 寧明歌的房间早早熄了灯,她躺在床上,丫鬟紧挨在她的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寧明歌没有合眼,而是盯著床头,仔细听著外面的动静。 寧明歌在床头掛了一串流苏。 而现在,流苏轻轻地动了。 寧明歌拍了拍身边的丫鬟,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很快客栈的走廊上传来动静。 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你们是谁!救命,有歹人——救命——” 女人的尖叫声像是號角,拉开了今夜的廝杀。 房间外的走廊,慌乱的脚步声清晰可见,那个女人的呼救声越来越清晰。 “救命,救命!” 寧明歌听到自己房间的门被敲响,应该是走廊上的那个女人在求救。 寧明歌没有动。 万一那女人是水匪的同伙怎么办? 寧明歌掐住自己的手腕,警告自己不要心软。 別衝动,別开门! 她身边跟著两个丫鬟,还有梁靖留给她的人马。 若外面真是陷阱,那自己被俘,这些人的性命都难保! 慌乱的脚步声很快离开,门外那人见寧明歌不开门,又继续向下一间房门求救。 “救命——啊——” 尖叫声被打断,外面传来兵器械斗的声音。 一时间外面的长廊上哀嚎遍野。 终於一切都归於平静,客栈的灯亮了。 寧明歌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老嬤嬤的声音,“梁夫人,客栈的贼人已经全部伏诛。 我家镇国公夫人请你出去一见。” 借著亮起的灯光,寧明歌看到窗外暗卫打来的手势,寧明歌知道对方没有撒谎,这才开了门。 寧明歌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两鬢白的老夫人,正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 那女子乍一看三十左右,眼角微红正落著泪,显得楚楚可怜。 莫非她就是刚才门外那个呼救的女子? 待寧明歌走近细看,发现她的神態似乎比实际年龄更深沉,特別是她的眼神,有一种饱经人事的沧桑感,一下子把这妇人的年纪提上去十岁。 镇国公夫人对寧明歌微微頷首,开口道:“多谢梁小夫人的提醒,让老身提前有了准备,才能这么快把所有的水匪一网打尽。” 寧明歌摇头,不敢居功,“晚辈也只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毕竟我一个女子只带著几个家眷,不得不小心为上。” 寧明歌此话暗含著提醒。 她到现在仍旧怀疑面前女子的身份,只好用这话暗中警告镇国府夫人。 不过镇国公夫人应该没有听出寧明歌的意思。 她搀扶著地上的妇人起来,宽慰道:“贼人已经尽数歼灭了,你快別哭了。” 那妇人似乎是腿软了,还是在镇国公夫人身边嬤嬤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客栈中满是血腥,寧明歌微微皱眉,镇国公夫人看著面前梁国公府的大儿媳妇,心里对她的评价又降了几分。 想当初老梁国公与她丈夫一起征战沙场,一个镇守西北,一个討伐南蛮。 老梁国公走得早,现任梁国公虽然继承了衣钵。 可从这些年的战绩来看,梁国公运兵作战的能力差他父亲太多。 到如今梁国公家的大儿媳,不过是见了些血腥场面,就这么害怕迴避。 刚才有无辜路人求救,竟眼睁睁见死不救。 梁国公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寧明歌正准备与镇国公夫人寒暄几句后离开,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哭嚎声。 “哥哥——沅儿——你们死得好惨啊!” 哭声陆陆续续传来,镇国公夫人率先向那妇人的房间走去,寧明歌只好跟著。 房间內,那妇人正伏在两具尸首上痛哭著。 妇人口中的哥哥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躺在血泊中,早已没了生机。 应该是刚在水匪趁乱进了屋子,误杀了他们。 因为寧明歌的体现报信,镇国公夫人早就知道那一伙人水匪是奔著她而来。 说来这妇人的哥哥和孩子,也是受了她的牵连。 镇国公夫人:“也是个可怜人,明秀,给她一笔钱,让她把亲人好生安葬了吧!” 那妇人茫然的看著手中的钱,忽然抱头痛哭道,“多谢这位婶子,可我今后该怎么办啊~” 屋內儘是那女子低低的啜泣声,镇国公夫人忍不住安慰了两句,后面寧明歌没有再听下去,她默默退出房间。 不知道为何,她依旧没有打消对面前这妇人的质疑。 她身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有著蒲柳之姿的妇人,在水匪出现的关紧时刻恰好在走廊上出现。 还有她那所谓的哥哥,面庞和这妇人並不相似。 寧明歌摇了摇头。 水匪已经被镇国公夫人解决了,希望一切都是她多虑了。 第157章 夫妻渡口团聚 寧明歌一直等到后半夜,客栈中再没有事情发生。 一夜过去,等寧明歌起身准备出发时,镇国公夫人的马车早已离开。 客栈內,昨晚的遍地狼藉已经打扫乾净,除了樑柱上一些刀剑的痕跡,无人知晓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寧明歌询问身边人道:“昨晚的事情,需要报官吗?” 暗卫答道:“不用,镇国公夫人昨夜已经全部料理清楚了。” 寧明歌闻言点点头,镇国公夫人跟著丈夫久经沙场,这样的场面应该见过不少,是自己多虑了。 寧明歌想到昨日那个貌美妇人,又问:“昨晚客栈中去世的那两个路人,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可有安葬?” 暗卫:“那名妇人找了义庄,暂时將二人的尸身寄放在那里。” 寧明歌:“寄放?为何不扶灵回乡?” 寧明歌的一番追问,倒是真把暗卫问倒了。 暗卫:“那名妇人的身份,夫人可是觉得有古怪? 若夫人有疑问,属下可以立马去查!” 寧明歌摇了摇头。 她不能因为自己一个多疑的想法,就派暗探去刨根问底查一个路人。 寧明歌:“昨晚的水匪可能只是第一批,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儘快出发吧!” 寧明歌一行人赶到渡口的时候,居然意外地又遇上了镇国公夫人的马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石峰渡口一天只有三班船,想来镇国公夫人没有赶上最早的一班。 作为晚辈,寧明歌准备上前与马车中的镇国公夫人打个招呼。 谁知昨夜还与她点头的镇国公夫人,在见到寧明歌的马车靠近之后,居然拉上了车帘。 寧明歌吃了一个闭门羹,只感觉莫名其妙。 寧明歌从马车的窗缝中,看到一个身著白色素衣的妇人影子。 难道说昨日半夜路过的那个妇人,也在镇国公夫人的马车上? 不待寧明歌深究,一条硕大的船从远处的水面上驶来。 寧明歌下了马车,注意到镇国公在一个妇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那妇人虽然头戴围帽,寧明歌有七八分的把握,那女子就是昨晚敲门的妇人。 镇国公夫人居然与她一起,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寧明歌没有热脸贴別人冷屁股的习惯。 虽然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寧明歌还是决定上船后不再和她们有接触。 石峰渡口算得上周围比较大的渡口,但是和前世的顺天码头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寧明歌视线盯著水面,思维开始放空。 那日她离开的匆忙,不知道臻园的拍卖是否顺利。 寧明歌此行向黄西村的邻里订购了一批蔬菜。 菘菜、葵菜、韭菜都在此列。 自己这次在臻园替淮阳王抬了轿子,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两张盐引。 码头一旦开始施工,水云轩周边最多的就是各种脚力,带盐的各种咸菜、酱菜生意应该不错。 臻园拍卖下的最偏远的坊市,寧明歌准备做一家酱坊。 柴米油盐酱醋茶,做这里面的生意最不会赔钱。 寧明歌这边还在望著水思索著,身后传来镇国公夫人的声音。 “蓿娘,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可是不舒服?” 蓿娘? 应该是昨夜那个妇人的名字。 蓿娘:“乾娘不必担心,我可能是有些晕船,適应一下就好了。” 乾娘? 寧明歌终於还是忍不住好奇,转身向著镇国公夫人的方向看去。 那个名叫蓿娘的女子,正亲昵地看著镇国公夫人的手臂。 她双目红肿似桃核,却也给眼尾镀上一层惹人怜爱的红晕。 寧明歌还是觉得她奇怪。 这个叫做蓿娘的妇人,总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 她挽著镇国公夫人的样子,就很像菟丝子找到了攀附物。 镇国公夫人朝寧明歌的方向望了一眼,寧明歌不想与她们有过多的纠缠,转身离开准备回屋內。 身后镇国公府的嬤嬤追来,“梁家少奶奶,我们夫人想要问问你,身边可有陈皮、生薑?” 寧明歌本想开口拒绝,后还是忍不住好奇,藉机打听道:“镇国公夫人久居西北,莫非是晕船了?” 嬤嬤面带嫌弃解释道:“是晕船了,但不是我们夫人,是我们夫人昨夜认的乾女儿。” 能跟在主母身边的嬤嬤,怎么会不知道该谨言慎行。 从嬤嬤的脸色来看,她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蓿娘抱有很大的敌意。 寧明歌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拿薑片,“昨夜镇国公夫人救下的娘子,名叫蓿娘? 她为何又与你们通路? 听说她的兄长,现在还在义庄呢!” 镇国公夫人的嬤嬤正是嫌弃这一点,“她身上还戴著白呢,就这么赖上我们夫人了。 也不知道给我们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没两句就认做了乾女儿。 现在要带著她去顺天寻亲呢!” 寧明歌:“寻亲?她在顺天还有亲戚?” 嬤嬤压低声音道:“別看她麵皮子年轻,实际上已经有三十五了。” 寧明歌心中早有猜测,装出错愕道:“三十五?一点都看不出来。” 嬤嬤:“听说蓿娘原本是要去顺天寻亲的,寻她失联多年的儿子。” 寻亲路上死了亲人? 那蓿娘恐怕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这么可怜的身世,难怪镇国公夫人会动惻隱之心。 寧明歌包了几块蜜渍生薑片给对方。 嬤嬤对眼前的寧明歌谢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寧明歌大概知道镇国公夫人刚才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大概蓿娘將昨晚她在寧明歌门外敲门,寧明歌没应门的事情,添油加醋说给了镇国公夫人听。 寧明歌摇了摇头,决定对这个蓿娘和镇国公夫人敬而远之。 滥好人,谁爱当谁当! 大船平稳地靠岸,寧明歌站在船上看著渡口一点点放大,她的目光开始搜寻。 寧明歌有一种预感,梁靖一定在岸上。 梁靖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第一个! 寧明歌挥舞著手中的帕子,示意自己看到了他。 没有发现身后带著围帽的蓿娘,用一种毒蛇一样阴鬱的目光,盯著梁靖和她的互动。 待船只靠岸,梁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去接寧明歌。 寧明歌眾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好意思。 梁靖则理所当然地牵著老婆的手,压低声音標表白道:“明歌,我想你了。” 第158章 明歌,陛下身后也有你的位置 寧明歌还是没能习惯梁靖忽然冒出的亲昵,但这次她任由梁靖拉著她的手。 她注意到梁靖身穿官服,身后跟著都察院一眾人马。 何事如此高调? 梁靖和妻子已经有了默契。 寧明歌不过一个打量,他便知道妻子的想法,遂解释道:“陛下让我来迎你的。” 寧明歌脸上的惊讶不是假的,“陛下?” 陛下上次在她面前,装作是淮阳王的奶兄弟,寧明歌想到自己当初一番大放厥词,只觉得头皮麻烦。 她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陛……陛下找我,所为何事?” 梁靖安抚地揉了揉妻子的手,“那日臻园拍卖还未结束,你便负气离开。 你难道就不好奇,顺天码头那些坊市都落谁家?” 梁靖这么一说,倒真勾起了寧明歌的好奇。 梁靖:“今日顺天码头动土,陛下亲自到场见证,他特命我带人来接你。 这段时间你为码头献计献策,陛下都看在眼里。” 梁靖没有告诉明歌,现在她在陛下那边比自己还要当红。 臻园的拍卖会陛下筹集到两千多万两的现银,用作折价的土地、珠宝无数。 户部的几个官员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不仅开凿运河的前期费用已经全部凑齐,光是淮阳王垄断的那一条陆运权,就能源源不断地为陛下带来收益。 梁靖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淮阳王向陛下提议,今日上至陛下,下到文武大臣,去往水云轩的那一段路上,全部要坐淮阳王准备的驴车。 明眼人都看出来,陛下寧愿被御史大夫们弹劾天子失仪,也要替淮阳王的驴车抬轿子。 梁靖周围煊赫的排场,令码头眾人侧目。 远处镇国公夫人不喜地看著二人,“哼,梁家的小子,接个人居然摆这么大的排场,身著官服招摇撞市。边关的將士在热血搏杀,顺天的官员却损公肥私!” 嬤嬤提醒道:“夫人,您少说两句吧。那官人身穿的可是二品要员的朝服,便是老爷来了也要上去打声招呼,客气两句。夫人何必自找麻烦。” 镇国公夫人瞪了嬤嬤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蓿娘拉著镇国公夫人的手,一脸好奇地打探道:“那人看著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身居高位,顺天果然到处都是我这平头百姓惹不起的人家。” 经蓿娘那么一说,镇国公夫人也觉得奇怪。 寧明歌昨晚自报家门,她是梁国公府的大儿媳,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应该是梁国公府那个被找回的嫡子。 他什么时候成了二品高官? 就算他承袭了梁国公的爵位,国公府传了三代也该降爵成侯府。 况且梁靖身穿的还是文官的朝服。 顺天的局势瞬息万变,镇国公府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多年,镇国公夫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知道梁国公府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数。 镇国公夫人安慰蓿娘道:“別担心,顺天是个讲公道的地方,昨夜是她理亏,若寧明歌有意针对你,我会护著你的。” 蓿娘:“乾娘,莫要说这些话。我本就贱如草芥,不值得为了我和她起衝突的。” 镇国公夫人身边的嬤嬤恨不能缝上蓿娘的嘴巴! 若没有你的挑拨,我家夫人何故要与梁家少奶奶有敌意? 梁靖对他人的视线极为敏感,他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来人。 对方身边跟著一支精锐,不过二三十人的小队,就迸发出极强的气势。 梁靖从他们身上的盔甲识別出来人身份,是西北军。 那么为首的那个老妇人,应该就是镇国公夫人了。 梁靖冲对方微微頷首,对方並未回以善意的微笑,梁靖第一时间將寧明歌护在怀中。 梁靖:“你和镇国公夫人同船,可有发生衝突?” 寧明歌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蓿娘,“说来话长,是有一些无伤大雅的误会,不过镇国公夫人大度,应该不会与我这个小辈计较的。” 寧明歌既然这么说,梁靖第一时间选择相信。 梁靖:“走吧,不能让陛下久等。” 寧明歌注意到,去往水云轩的路上,周边的树木几乎十步就系上一根红绸。 士兵列阵两旁,尽显天子出行的威仪。 梁靖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唯有到了淮阳王设置的驛站,换乘一辆驴车,他们的速度才慢下来。 去往水云轩的土路上,稀稀拉拉跑著不少驴车。 顺天的诸位权贵们早已熟悉了马车的速度与舒適,被这驴车顛得不轻,一路上都是催促马夫加速的声音。 “快点,还有多久能到码头?” “都说懒驴上磨屎尿多,我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快点,你看旁边的驴车都超过去了。” 寧明歌坐在驴车上笑出了声,转头问道:“上朝的时候,这些大臣们也这么活泼?” 梁靖想到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为了运河动工一事,爭论得两张老脸通红。 梁靖:“和黄西村的乡民没什么两样。 豆腐两文钱一块,五文钱两块。 乡民为了一文钱討价还价半天。 陛下、朝臣为了军餉、賑灾银两也常常是这个样子,都一样!” 梁靖说这话的时候,驴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寧明歌一下车,就看到周围四面八方的视线围了过来。 寧明歌还以为梁靖刚才那番话得罪了人。 “梁大人,您先请!” “梁大人不愧是新婚,今日这样的大场面,是该夫妻同乐。” 寧明歌这才恍惚地意识到梁靖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的分量。 这些身著紫色、緋色官服的大臣们,都一一向梁靖行礼招呼,自觉地让出通道,等梁靖带著寧明歌先行。 別看这些人一个个笑容满面,要知道从前,寧志宏就算是逢年过节想要上门送个拜帖,都不够格。 梁靖:“今日爹娘也会在场,等下若是他们招呼你过去,不必理会。 明歌,顺天码头动土,这里面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你记住,今日便是陛下身后的第一排,也有你的位置。 这是我的意思。 更是淮阳王、陛下的意思。” 第159章 梁靖带著寧明歌,走向权利的高处 寧明歌恍惚地重复著梁靖的话,“陛下的身后,也有我的位置?” 原来这才是梁靖口中,陛下派人来迎接她的意思。 可是她根本就没做什么。 她起初只是想要挣一点钱。 她是一个女子,女子站在那样一个位置,真的可以吗? 梁靖坚定地握著寧明歌的手,给了她答案。 此次顺天码头能顺利动土,寧明歌功不可没。 若不是陛下想要弱化自己在整件事中的影响,將码头的建造引导成为顺天世家们与朝廷的共贏。 梁靖甚至想要以此替明歌请封誥命。 寧明歌任由梁靖牵著走,她的思维已经完全停顿了,因为周围涌来太多复杂的目光。 水云轩的前方空地上,已经搭起一个硕大的高台,陛下的明黄色的仪仗在中央的位置格外显眼。 梁靖就这样领著寧明歌,一路走向前面的高台。 前方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在远处审核著各路人马的身份。 梁靖掏出一枚黄铜令牌,上面写著天字七號坊市。 那位太监装模作样扫了一眼,然后对梁靖露出熟稔的笑容:“梁大人,陛下和淮阳王已经在等您和尊夫人了。” 梁靖贴心地替寧明歌解释手中的令牌,“顺天码头动土仪式,所有人的站位以那天臻园拍卖的坊市顺序为准。 天字號坊市得主,可以和陛下一同站在高台上。” 寧明歌:“所以你上次还拍下了七號坊市,咱们哪里来这么多钱?” 梁靖生怕寧明歌对自己再有误会,解释道:“这里面有故事,待回去我再慢慢和你细说。” 寧明歌注意到,越靠近陛下的仪仗,在场人员身穿的官服顏色越深。 周围先是为緋色居多,慢慢往里面走便多了紫色。 寧明歌竟不知道,我朝有那么多二品要员! 她在陛下仪仗的外围,看到了熟悉的梁国公。 他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著二人。 寧明歌一身常服,又是女子。 从她一进水云轩,就像鹤立鸡群一样扎眼。 此次运河码头的拍卖,梁国公府先是失了石家这个助力。 孙旭因为梁靖身份的曝光,选择全力替梁靖筹划,临时倒戈分走梁国公大半的助力。 以至於梁国公府最终只拿下乙字的两个坊市。 此刻,梁国公只能目送著自己的儿子,越过他走向陛下的方向,权利的更高处。 没有人知道此刻梁国公心里复杂的滋味。 梁靖领著寧明歌目不斜视地经过梁国公,根本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淮阳王在前面向梁靖招手,待二人走进后,他却第一个问候了寧明歌,“梁靖这臭小子,总算把你给哄好了。 若你今日赶不上这动土仪式,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梁靖的那块令牌你看到没有?” 淮阳王警惕地看著周围,发现皇兄的仪仗狠狠震慑著眾人,他们周围根本无人敢靠近。 淮阳王还是有些心虚地压低声音道:“那是我和皇兄送给你们夫妇的新婚贺礼。 二桃杀三士,这水灵灵的桃子,肯定是要留给自己人的。 那七號坊市我帮你看过了,位置极佳,和你先前拍下的坊市、窑厂呈品字形。 今后调度起来也方便得很!” 梁靖给了淮阳王一个巨大的白眼。 脸上写著:要你多嘴! 本来他还想和明歌回到葳蕤轩细说,现在全被这廝抢白了! 淮阳王:“你这臭小子,还敢瞪我!当心我在明歌那里揭你老底。” 梁靖也不惯著他,直接上手捂住淮阳王的大嘴巴! 寧明歌从淮阳王的態度察觉到,自从梁靖坦白了身份,她也在今日被梁靖带进了属於他的圈子。 淮阳王狠狠拍开梁靖的手,“快看,你不是你舅舅吗?” 淮阳王手指著身后,梁靖和寧明歌回头,发现孙旭正踌躇著,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梁靖率先开口道:“舅舅,明歌回来了。” 孙旭这才上前,先给淮阳王行礼。 淮阳王看出孙旭的拘谨,给他们留出空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还有哪些大臣没到。” 待淮阳王走远,孙旭才敢开口:“大外甥,我…我…也没说陛下今天会来呀!” 士农工商、孙旭排在末流。 那日他在臻园拍下天字號最末流的土地,完全是依靠梁靖的身份和运气。 今日得到陛下要亲自来水云轩为运河动工仪式奠基的消息,孙旭作为一个商人,夹在一眾紫衣大臣中间,就像老鼠钻进了猫窝。 他慌得找不著北。 本想第一时间找自己的妹夫,谁能想到梁国公自己还在乙等的队伍里。 这真是要人命了! 孙旭:“靖儿,待会陛下真的会亲自动土奠基? 我就站在陛下身后?” 梁靖安慰道:“舅舅不必惊慌,你本就是陛下安排的人选,在场还有一位布衣,此次运河开凿的奠基仪式,士农工商皆有在场。 陛下有意宣告天下人,运河开凿是有利於全民的盛举。 你我既是运河挖掘的出资人,也是受益人。 这不是陛下一人的运河,这是天下人的运河!” “说得好!” 身著龙袍的陛下出现在梁靖身后,他们三人齐齐行礼。 陛下:“平身吧!梁靖这话说得好,虽然运河是寡人命人开凿的,但是最终收益的是天下人。 你就是梁靖的舅舅? 听闻那日你在臻园敢於出价,一举震慑住了其他竞拍者。 在商言商,做得不错。” 孙旭激动到无以復加:“多谢陛下夸讚。” 陛下转头看向寧明歌道:“明歌,朕送你们夫妇的新婚贺礼,可还满意?” 寧明歌:“顺天码头的价值有目共睹,未来十年这里將是一片盛世,夫君和我谢过陛下恩赐。” 寧明歌一句马屁拍得陛下龙顏大悦,“哈哈,梁靖你这媳妇找得真不错,有脑子,会说话,你小子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梁靖笑著回答道:“臣也觉得!” 隨著礼部的奏乐响起,陛下带著眾人登上高台。 奠基仪式正式开始,同时也宣布著顺天势力的全新洗牌。 梁靖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横空出世,带著妻子、舅舅强势出现在陛下身后,让周围的大臣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顺天又多了一位实权人物! 第160章 梁国公被嘲后反悔了 直到奠基仪式结束,朝臣们依旧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朝廷上爭论不休了几十年的运河开凿一事,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甚至陛下还开恩,允许顺天的世家们上桌分一杯羹?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討著今日的见闻。 有人抱怨道:“等下回去还要做驴车,这淮阳王刮皮未免太狠了些。” 眾人向那个出言无状的大理寺少卿看去,提醒他道:“少卿慎言,淮阳王这也是为了方便码头的管理。”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听说户部的官员已经准备向陛下上书,这淮阳王搞出的陆运权,必须收归朝廷! 明眼人都看出这是一个挣钱的买卖,户部这是眼红了! 兵部的那帮子人则表示,驛站一直以来都归他们管辖,淮阳王所谓的陆运权,完全就是模仿的朝廷驛站。 所以应该收归兵部管辖。 诸位官员们思及此事,头疼地摇了摇头。 明日朝堂上有的吵了! 话题逐渐从驴车偏移到淮阳王,又变到都察院,最后议论到梁靖的头上。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大理寺少卿钦羡地看向站在陛下身后的梁靖,感慨道:“真是英雄出少年,看到梁靖这样的青年才俊,再看看我们这些人,真是老咯!” 大理寺少卿是个鬍子白的老者,几十年前他也曾豪情壮志,只是这么多年依旧爬不出大理寺的一亩三分地。 再看看人家梁靖,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官居二品。 国子监祭酒摇了摇头,安慰道:“梁靖这算是特例。你忘了他前头那位都察院右都御史的惨状了? 你们三司的人都不容易。” 每年三法司遇到的凶险不比在外行军打仗的將士们少,像大理寺少卿这样的常青树可不多。 梁靖的履歷这几日已经被眾人研究透了。 临危受命,替陛下解决了私铸白银案、松江大案等等关键性的案子。 关键是陛下用他用得顺手。 大理寺少卿忽然压低了声音,“那梁靖的身世,你们都听说了吧? 他本是梁国公家的嫡子,却意外被抱错了。” 国子监祭酒:“什么抱错,那都是梁国公府的说辞,我听我夫人说,是被人调包了嫡庶。 梁靖被找回来以后,梁国公不想放弃养在身边多年的庶子,有嫌弃梁靖是个猎户出身。” 詹士府的少詹士忽然插嘴道:“这里面的细节我清楚。那会梁靖正在山里排除私铸白银案,打扮得像个猎户,被梁国公府误会,这才有了今日的乌龙。” 还有这等事情? 大理寺少卿嘖嘖称奇道:“原来是这样。那梁国公岂不是拣了芝麻丟了西瓜,当初梁靖没有表明身份,是不是就是在等今日? 梁国公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身边人不断给大理寺少卿使眼色,他正眉飞色舞地说著,根本没接收到眾人的提醒。 直到梁国公绷著身子从眾人边上走过,大理寺少卿这才尷尬地闭上嘴。 梁国公看似面不改色,实际上眼神忍不住飘忽到梁靖所在的方向。 孙旭此刻正站在陛下身后的高台上,与梁靖谈笑风生。 梁国公只觉得那笑容格外地刺眼! 让他忍不住拂袖而去! 梁国公先行一步回到国公府,徐慧迎了出来,却朝他身后不断张望,“老爷,靖儿呢? 没跟你一起回来? 听闻今日水云轩奠基,天子蒞临,百官到场。场面一定很热闹吧?” 梁国公瞪了妻子一眼,他竟往日竟没有发现,徐慧这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国公言语中满是阴阳怪气道:“你说梁靖啊? 今日可是人家的大日子。 他忙著和他那个好舅舅培养感情呢,哪里有空搭理我。” 梁国公出口就是一股子酸味,徐慧知道丈夫是在气那日孙旭在臻园倒戈的事情。 徐慧有些势弱地帮哥哥解释道:“老爷误会了,哥哥那么做,完全是为了扶持靖儿。” 梁国公听到这话火气蹭一下就冒出来了。 梁国公:“你那兄长,完全就是个势利眼! 怎么!原本我梁国公府势大,他就上赶著巴结! 现在看到梁靖风光了,马上就上前去做好舅舅。 梁靖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梁国公想到今日同僚们的话,想到孙旭站在高台上原本属於自己的位置,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慧被丈夫嚇了一跳,她用眼神示意一边的梁怀之,“怀之,你去劝劝你爹,顺便去门口看看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梁怀之:“父亲,您应该感到高兴。 大哥现在已经身居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您又有国公之位。 我们梁家占据文武两个席位,这是梁家兴盛的表现。” 梁怀之的话很好地安慰到了梁国公。 文武兼备,兴盛之兆? 梁怀之又道:“兄长改姓之后,或许还能得到徐太祖文人一脉的关照,好处总算没有留到外人家去。” 梁怀之一句外人家,让梁国公想到梁靖改姓一事。 梁靖已经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未来说不定能官拜內阁,这样的好苗子,决不能流到徐家去! 梁靖改姓一事,作罢! 必须作罢! 只是如今形势已经顛倒,梁靖的官职不在他之下,梁国公已经没了钳制嫡子的手段。 梁国公不禁看向髮妻。 徐氏一脉,目前的传承人是徐慧。 孙旭就算蹦躂得再高,也不如徐慧说话管用。 梁国公招来髮妻,吩咐道:“你去和孙旭说,改姓一事,不作数了。” 徐慧错愕道:“老爷,你这是——” 梁国公:“你已经嫁入我们梁家,出嫁从夫! 改姓什么的,你在里面掺和什么? 难道真的要让我和梁靖父子离心,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你才满意吗?” 改姓一事徐慧从来就是被推著走的。 经梁国公那么一呵斥,她惶恐地看著丈夫。 若真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梁靖改姓一事,要不就算了? 徐慧抓住梁国公的衣袖,踌躇道:“可是老爷,当初哥哥为了搭救怀之,可是又出钱又出力,我该如何与他交代?” 梁国公一把撒开妻子,“我不管!你记住了,若梁靖改姓,今后这梁国公府,再无你的容身之地,至於孙家会不会收留你,你自己考虑清楚。” 徐慧没想到丈夫居然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可梁国公那阴鬱的神情似乎在告诉徐慧,她的丈夫不只是在嚇唬她。 第161章 徐慧和娘家决裂,自食恶果 徐慧原本邀请了孙旭来家中吃庆功宴。 孙旭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每个名目都要找机会各种吃饭,这段时间又是得知了梁靖的官位,又赶上顺天码头奠基这样的大事,徐慧少不了一番庆祝。 孙旭和梁靖夫妇回到梁国公府的时候,就看到正厅內冷冷清清。 唯有梁怀之一人坐在里面。 孙旭:“怀之,梁国公和你娘呢?” 梁怀之一脸欲言又止道:“舅舅,母亲在偏厅等你,她有话要和你说。” 孙旭脸上的笑容隱去,隨后他进入偏厅,就看到自己妹妹哭得梨带雨。 徐慧:“哥哥!” 孙旭黑著脸,静等著徐慧的下文。 徐慧訕訕道:“哥哥,靖儿改姓一事,要不就作罢吧!” 孙旭冷笑一声,“哼,梁国公这是要过河拆桥? 梁怀之已经出狱了,梁靖也公开了身份。 甘蔗嚼了甜头,我孙旭现在是没用了?” 徐慧一个劲地流泪,“哥哥,你若真的要挣靖儿的姓氏,那我怎么办? 老爷已经说了,若靖儿真要改姓,今后梁国公府在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哥哥,你就当是为了我,算了吧!” 孙旭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算了?从前我是为了妹妹你,但是现在我是为了靖儿著想。 当初他的身份没有標明,你们梁家是怎么嫌弃他,你都忘了? 害怕他和梁怀之爭爵位,就要把他扫地出门。现在知道梁靖身居高位,就上赶著巴结。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梁家到底是国公府出身,要点脸吧!” 徐慧早就把自己与梁家视作一体,孙旭这话骂得她麵皮发烫。 徐慧开始寻死腻活威胁道:“若你坚持要靖儿改姓,那就是要逼死我。 梁家若是休了我,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孙旭牙都要咬碎了! 他现在恨不得找到梁国公与他来个肉搏。 堂堂一个大男人,逼著一个女人在外面出头,梁国公真不是个男人! 孙旭父母在世时,徐慧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当初她也是这样,寻死觅活要嫁给梁国公,孙家举全家之力,又搭上老国公与外公的关係,总算帮徐慧嫁入国公府。 父母临走前,也是关注孙旭一定要好好照顾徐慧这个妹妹,孙旭这些年也一直在照办。 他的妹妹是个糊涂虫! 梁国公这是推她出来做筏子,妹妹若是不开这口,梁国公难道真的会为了这事休妻不成? 孙旭不怕梁国公来硬的,就怕妹妹这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梁靖突兀地打断了兄妹二人的衝突。 梁靖:“母亲,你为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孙旭像是看到了救星,“对对对,这改姓一事,也不是我一头热,靖儿也是愿意的。” 徐慧红著眼,看著儿子,“靖儿,娘也是为了你好。 你原本是国公府之子,为何偏偏要另立门户。 若你真改了姓。 孝子当头,朝堂上有人用这攻訐你,你又如何自处?” 徐慧这个时候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为了梁靖好。 梁靖坦然回应道:“徐太祖的文人风骨,至今在朝堂上任有余响,便是陛下都曾讚许过太祖的事跡。 我若改回徐姓,朝臣只会称讚梁家重诺,信义当前,谁会说我不孝?” 孙旭讚许地看著梁靖,他才发现外甥居然如此擅辩! 徐慧本就是墙头草,没有主心骨的摇摆著,梁靖三言两语地就说服了她。 只是,徐慧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梁国公冷酷的脸。 万一国公爷说的是真的,自己不能说服梁靖回心转意,她又该如何自处? 徐慧:“靖儿,你就当是为了我,我才是祖父的传人,这姓氏咱们不改了,行吗?” 一个已经过世多年的祖父,一个是自己未来还要相伴多年的丈夫。 徐慧轻易就能做出选择! 孙旭怒其不爭道:“你…你…妹妹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徐慧忽然就硬气起来,“那就什么都別说了。梁靖改姓一事,不作数!” 梁靖看著自己的母亲,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在遇到明歌之前,梁靖是恨徐慧的。 恨她的偏心,恨她亲疏不分。 可遇到明歌之后,梁靖知道了什么是爱一个人。 爱是觉得亏钱,爱是想要把一切最好的都捧到对方面前。 梁靖明白,徐慧不爱自己。 那她爱梁怀之吗? 那也未必爱。 她爱的是梁怀之懂事、听话、面上事事由她做主,是梁国公府优秀的继承人。 她唯一爱的是她的丈夫梁国公。 梁国公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徐慧就爱那个继承人。 徐慧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一辈子隨水逐流,受梁国公的掌控。 梁靖:“母亲,父亲去哪里了? 这么关键的事情,他为何不来与我商议?” 徐慧想到刚才梁国公的绝情狠厉,有些狼狈地迴避道:“你父亲去外面忙正事了,娘想著先和私下你商量。” 梁靖:“哦?父亲出门时忙正事吗? 我怎么听说他接了一个女人的消息,就匆匆出门了?” 梁靖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接到葳蕤轩暗探的线报。 梁国公换上一辆不显眼的马车,特意从后巷出发,行踪诡秘地向一处偏僻宅院而去。 梁国公带了不少隨行的人手,触动了顺天都察院的警报,消息才递到了梁靖手里。 据探子来报,与梁国公见面的是一个神秘女子。 多么可笑! 母亲不惜与自己的娘家决裂,替梁家爭取利益。 身为丈夫的梁国公,居然在外面偷欢。 情报更是递到了梁靖这个亲儿子手里。 若不是他帮忙遮掩。 梁国公携私兵把守宅院,只为一晌偷欢的桃色消息,就会被递到陛下那里。 到底是谁不顾梁国公府的声誉? 徐慧脸上的泪还未乾,她错愕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靖儿,你怎可詆毁自己的父亲!” 梁靖:“母亲,都察院奉命督查百官。儿子也没料到,父亲在外偷欢的消息,会被递到我手上。” 徐慧茫然地看著儿子与哥哥,隨后发出尖锐的叫声,“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她不信! 不信国公爷会这么对她! 第162章 梁国公私会旧情人 话说先前梁国公出了府,坐在后巷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一炷香之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件,上面的內容让此刻的梁国公心烦意乱。 朱管家上了马车,低声来报:“老爷,採买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朱管家口中的採买,其实是梁国公府上豢养的私兵。 顺天城內,天子脚下。 国公府任何一点小小的出格举动,稍有不慎都会被扣上造反谋逆的名头。 自梁国公解甲交还兵权后,府上已经很久没有大动作了。 就在刚才,梁国公罕见地命人清点了一队人马,目標直指南泉巷子。 朱管家好奇那封让自家老爷大动干戈的信笺,到底是何人寄来的? 他抬头望向车內的梁国公,对方缓缓睁开眼,突兀地问道:“老朱,你还记得怀之的娘吗?” 二少爷的娘? 朱管家一愣,隨即反应过来,老爷问的莫非是那个女人! 一张艷丽的脸出现在朱管家的记忆里。 梁怀之的生母,二十几年前搅和的梁国公府天翻地覆,弄出换子风波的许墨雪? 梁国公似乎在自问自答,又继续说道:“刚才联繫我的就是她。” 朱管家神情错愕,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他跟在梁国公身边许多年,也目睹了许墨雪和梁国公相恋的整个过程。 那个女人长相娇弱,是男人都喜欢的弱柳扶风的类型,与国公夫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当初梁国公在外带兵打仗,一次巡视的路上结识了对方。 对方是南园戏班子的女儿,梁国公自从见了她一眼,就经常去戏班子听戏。 后面戏班子几次三番遇到泼皮挑衅,梁国公仗义出手。 一来二去没多久,两人就好上了。梁国公那时候还没有继承爵位,和现在的国公夫人徐慧又是新婚没多久。 他不敢將许墨雪带回家,只能在外置办了一处院子,將她养在外面。 梁国公和那位也曾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可惜一切的变故要从徐慧和许墨雪一前一后怀孕开始说起。 徐慧年轻的时候性格骄纵,她又是老梁国公亲自选中的儿媳妇,国公爷对夫人说不上爱意甚浓,但多少有些夫妻感情在。 所以当初墙內墙外都开了,还年轻的老爷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只是简单地想把许墨雪迎回家做妾。 可惜梁国公回府刚提起这事,国公夫人就被刺激到早產。 老梁国公大怒,狠狠给了他一顿家法,抽得他几天几夜下不来地。 待梁国公养好伤回去找许墨雪的时候,两人昔日的爱巢,早已人去楼空。 她留书一封,说是给梁国公添了一个儿子。 只是外室生子,比不得夫人生下的梁国公府嫡子身份尊贵,回到国公府也是受人白眼。 许墨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委屈,同时为了报復老爷,要让他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骨肉。 这是对他这个负心汉的惩罚! 梁国公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找许墨雪和这个孩子。 这也成了梁国公心里的执念。 若不是前段时间徐慧发现身边的嬤嬤贪污,严刑拷打下不仅查到了这些年的贪墨所得,还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 原来当初徐慧和许墨雪几乎是同时生產,许墨雪早已买通徐慧身边人和產婆,將二人的孩子掉了包。 这才有了后面国公府嫡庶血脉混淆的风波。 梁国公发出一声长嘆:“这个女人突然出现,到底要做什么!” 梁国公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许墨雪和那个流落在外的庶子。 他记忆中那个明媚少女,怎么会如此有心计,居然换走了他和徐慧的亲生孩子。 不知情的徐慧將梁怀之带著身边好生教养,把他培养的芝兰玉树成了梁国公府合格的继承人。 许墨雪呢? 偷走梁靖,却拋弃他,任他流落在外自生自灭。 知道梁靖现在贵为都察院的右都御史,梁国公府託了关係去查梁靖这些年的过往。 发现他这些年所经歷的一切,比当初他们以为的身为一个猎户辛苦万倍! 鳩占鹊巢! 许墨雪打的就是鳩占鹊巢的主意! 梁国公那个实在无法將许墨雪与如此歹毒的女人联繫到一起。 许墨雪出现的时间又是如此巧合,让梁国公再次怀疑她的动机。 这个女人,莫非是想著梁怀之已经长大成人,这才来採摘她胜利的果实? 梁国公记忆中,许墨雪明艷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脑子里浮现出几张面孔。 不那么聪明但是一心扑在他身上的徐慧。 被培养视作继承人的梁怀之。 桀驁不驯像个仇人一样的梁靖。 梁家被这个许墨雪这个女人搅得一团糟! 糟糠之妻不下堂,养在身边多年的庶子又孝顺听话。 梁靖也已经成家立业,他与梁国公府的关係或许还能够缓和。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发展,偏偏这个时候许墨雪这个始作俑者出现了。 梁国公心中有了决断。 他今日就是来了结这一切的! 马车平稳地停在南泉巷子口。 梁国公带人的人马將周围搜查了一遍,並未发现有埋伏的踪跡。 梁国公自马车上下来,抬头看著面前荒芜的院子,正是纸条上约定的地点。 他一脚准备踏进去,朱管家跟在他身后准备同往。 梁国公装作不经意道:“你守在门口,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朱管家提醒道:“老爷,那信笺来得蹊蹺,我还是同您一起进去吧!” 许墨雪和老爷是那种关係,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钢刀也敌不过的! 朱管家担心梁国公著了对方的道! 梁国公哂笑道:“她一个弱女子,我还能被她吃了?” 朱管家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內心一言难尽。 英雄难过美人关! 老爷你这是属於私会旧情人。 瓜田李下,若被人看见了,有他在场也好解释。 老爷,你是真不懂,还是对许墨雪旧情难忘? 梁国公府不知道朱管家的想法。 他推开了面前荒芜院落的门,大步流星地跨了进去。 不远处的连廊下,站著一个女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163章 薄情寡义梁国公 梁国公上次见到对方,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他从背后远远地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许墨雪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她更成熟、苍老,眼角也有了细纹。 时光並没有放过这个昔日的美人。 许墨雪的声音也不似从前那么清脆了,只是带著熟悉的娇憨,“梁郎,许久不见。” 梁国公看著昔日的旧情人,一时间感慨万千。 梁国公:“雪儿,別来无恙?” 许墨雪开门见山道:“梁郎,这次约你前来,是有事相求。我想见见怀之。” 梁国公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怀之?看来你都打听过了! 他很好。 这么多年在徐慧的教养下,成了一个有君子风度的孩子。 顺天城的贵族人家,无人不夸讚他是个好孩子。” 梁国公每说一句,许墨雪脸上的笑容就上扬一分。 梁国公忽然语气生硬道:“所以,那么好的孩子,没必要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下贱、卑劣的人。 你若真的为他著想,就不应该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许墨雪的笑容冻住了。 她没想到昔日的情郎会用“下贱”“卑劣”这样的恶毒的词来描述她。 许墨雪:“徐郎,你为何如此绝情?怀之到底是从我身上掉下的骨肉,他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我想要见他一面都不行吗?” 梁国公:“见他一面之后呢? 你那廉价的母爱,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他需要的母亲,是梁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为了能为他提供助力的母亲。 你能给他带来什么? 外室之子的卑劣身份?还是鳩占鹊巢的歹毒庶出类似这样的侮辱?” 隨著梁国公的步步紧逼,许墨雪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她哭诉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你口口声声说要纳我为妾,却一去不復返。 我每日活在被拋弃的惶恐之中,很快便到了临盆那日。 你知道我一个人生下怀之的时候,吃了多少哭,又流了多少泪!” 许墨雪控诉著梁国公的同时,还不解气地捶打他泄愤。 梁国公结实的胸膛岂是她一个女人能撼动的? 最终许墨雪伏在梁国公的肩头,院子里仅留下她淒婉的哭泣声。 良久之后,许墨雪抬头看著昔日的情人,祈求道:“梁郎,迟到二十年的承诺,你也该兑现了。 你把我纳进府里吧!” 梁国公一把推开怀中人,怒目道:“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什么想怀之!都是假的,你还是贪图梁国公府的权势。” 许墨雪不敢置信地看著梁国公,“我贪慕虚荣?若我真的贪慕虚荣,二十年前我为何不等你来接我进府? 我不过是思念儿子。 你若不想给我一个名分,那我写卖身契与你! 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你让我留在怀之身边。” 梁国公看著面前的女人,想到的却是梁靖那看陌生一样的眼神。 这是面前这个女人,害得他和梁靖父子离心! 不然今日他便该站在陛下身后的高台上! 梁国公:“我问你,你將自己与徐慧的孩子调包,我可以认为你这个当娘的想要给儿子某个前程,但是靖儿何其无辜! 他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你为何不肯將他带在身边,好好抚养!” 许墨雪:“谁说我没有抚养他?若不是为了养他,我何必嫁给后面的丈夫。 他日日喝酒打骂我,若不是看在梁靖还小,我早就跑了。 我在那个家里面生生挨了五年,五年!” 梁国公一时语塞,许墨雪不过三言两语,他几乎可以想像到一个身上女子带著一个儿子,在外面受尽委屈,不得不匆匆嫁人找个依靠,却又所託非人! 梁国公再次仔细打量眼前人,她眼角的皱纹、不復光泽的肌肤,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许墨雪这些年过得並不如意。 梁国公似乎是於心不忍,终於是鬆口了,“靖儿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若是被他认出来——” 许墨雪:“绝不可能,我这些年变化太大了,再说那时候他还小。” 梁国公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这个满是欣喜的女人,“也罢,跟我回去吧!” 许墨雪搂著梁国公的胳膊,兴奋地巴结道:“梁郎,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弃……我……” 许墨雪再没有力气说话,因为一把匕首狠狠插入她的后背。 梁国公看著怀里生机一点点消失的女子,眼神中全是冰冷,“抱歉,怀之不能有你这样的生母。靖儿已经成材,我不能再因为你让我们父子离心。 只有你死了,一切才会回到正轨上。” 梁国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於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梁郎,你比二十年前还绝情。” 梁国公大惊:“谁在那里!” 他循著声音找去,墙角的屋檐上,站著一个女人。 她眉目艷丽,声音更是如黄鶯婉转,“梁郎,连昔日的老情人都不认得了?” 许墨雪? 那他怀里这个又是谁? 许墨雪:“梁郎不仅薄情,还眼瞎! 隨便这个替身,你就相信了? 这女人容貌、声音哪一点像我?” 梁国公浑身汗毛炸立,许墨雪到底要做什么? 她留下一句,“梁郎,不过一个小小的试探,就暴露了你如此的无情。你既要我的性命,那就等著收我给你的贺礼吧!” 几乎同一时间,徐慧带著一帮人马衝进院子。 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丈夫怀里抱著一个女人! 徐慧:“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和你拼了!” 梁国公反应很快,一把捂住怀里的人,“朱管家,把徐慧给我带走!” 徐慧被拦著,叫唤道:“怀之!靖儿!快来帮忙,把你父亲和那贱人分开!” 一片混乱中,徐慧衝上前来,一把揪住梁国公怀里人的头髮。 却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徐慧:“啊——” 梁国公头疼欲裂,“朱德福!” 院子里这个时候还衝出一伙拿著扁担、锄头的民眾。 “秀娘——” “你把秀娘怎么了!杀人了!梁国公杀人了!” “梁国公当街强抢民女,秀娘被他杀了!” 整个南泉巷子都是邻里的呼號,无数人涌向这个偏僻院子。 “梁国公”“杀人”“强抢民女”的字眼,飘荡在整条巷子上空。 梁国公知道,他中计了! 第165章 梁国公下狱 国公府的大厅里全是徐慧的哭声。 她脸上带著泪珠,求证道:“靖儿,你爹爹会没事的,对吧?” 梁国公最终还是被赶来的顺天府尹带走了。 只是有了官府插手,周边看热闹的居民都被驱散。 那个名叫秀儿的女子是被抬出来的。 顺天府尹在梁靖的提示下,知晓了史大柱被人收买的事情。 梁国公私会有夫之妇,对方忽然暴毙。 是梁国公强抢民女不成杀害对方,还是被人做了局,案件变得扑朔迷离。 梁靖的沉默换来徐慧更多的眼泪。 她喋喋不休地追问道:“靖儿,既然你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连徐慧都已经回味过来,那些南泉巷子里的乡民表现得太过怪异。 老爷一定是被人做了局! 孙旭从门外匆匆赶来,带来了他从外面搜集来的最新消息。 梁国公被捕才过去两个时辰,整个顺天城內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孙旭:“妹妹,妹夫这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外面现在风声一片倒。 关於国公爷和那女人的消息——” 孙旭话说一半,犹豫地看著徐慧,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徐慧:“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哥哥不妨有话直说。” 孙旭先是看了看厅內在场的梁靖、梁怀之两人,知道这些细节瞒不住。 孙旭:“国公爷是被冤枉的,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可外面的流言传得太快了。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家都在说,梁国公杀害的那个女人是他在外养的姘头。” 徐慧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姘头?就算要侮辱国公爷,这帮人也不能如此瞎说! 老爷贵为国公,喜欢个女人便是抬进府里不成,养在外面做外室总可以吧? 何苦去做人姘头!” 姘头,说明那女子是有丈夫的。 徐慧想到先前气势汹汹赶来捉姦的男子,后面他被靖儿戳破,难道他真的是那女人的丈夫? 孙旭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妹妹,“那女子见过没有?” 徐慧想到那空洞枉死的眼神,一阵头皮发麻。 孙旭又接著说道:“外面都在传,梁国公看中那个女子,是因为她长得极像国公爷曾经的外室。” 孙旭若有所指地朝梁怀之的方向看去一眼。 厅內的气氛陡然凝重。 徐慧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惊恐地朝儿子们望去! 国公爷就一个外室,正是梁怀之的生母,掉包国公府嫡庶两个儿子的许墨雪! 徐慧心中的恨汹涌而起! 这个贱女人,国公爷这么多年还没有忘记她吗? 竟还找了个她的替身! 梁靖想到那日在黄西村一闪而过的面孔。 父亲被陷害,与那个女人有关吗? 孙旭瞥了一眼自己妹妹,看到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本不想多说,就是知道徐慧的性子。 梁国公还在狱中,妹妹若这个时候不振作起来,还揪著梁国公那点陈年旧事不放,事情如何能够上正轨? 如今能指望的就剩下樑靖了。 孙旭:“靖儿,当时你也在场,这事情你怎么看?” 梁靖:“当时我们进院中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父亲是在场的唯一嫌犯,想要脱身恐怕很难。” 依照梁靖多年审案的判断,人就是父亲杀的。 仵作验尸结果出来,应该和自己的猜测无异。 为了不打击屋內的几人,梁靖没有多说细节。 梁靖继续分析道:“只是外面那个所谓的丈夫,来得蹊蹺。 当时我不过隨便糊弄了他两句,对方就慌了神,且改变了证词。 那几个人证可谓是弄巧成拙。” 对方设计的陷害环环相扣。 梁靖猜测,梁国公应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要挟后灭了对方的口。 朱管家和他带去的那些人可以从侧面佐证。 只是设局的人利用的同样就是这一点。 梁国公杀人在前,那些所谓的人证马上到场在后。 若梁国公带著朱管家暴力衝出南泉巷子,那么事情就会闹大。 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就是对方的后手。 幕后之人唯一没有算到自己会在场,都察院身边的暗探同样盯著梁国公的一举一动。 二楼酒馆的人被抓,对方不得不弃卒保车。 梁靖:“为了避嫌我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父亲的案子应该会移交到大理寺。 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好插手。” 父亲应当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在当时特別关照他们不要轻易插手。 徐慧:“靖儿——” “妹妹,听靖儿的!”孙旭打断了她,“今日你受了惊嚇,这几日就安心在家里修养。 外面自有我们男人去奔走。 靖儿今日做得不错,已经替国公爷挽回了最坏的局面。 至少目前对方安排的人证已经废了。 若这个时候靖儿再多插手,只会弄巧成拙。 妹妹你放心,靖儿毕竟深得陛下圣心。 一切都会没事的。” 徐慧喃喃重复著:“圣心?对!陛下看中靖儿,老爷不会有事的。” 孙旭叮嘱梁靖、梁怀之两兄弟,“你们父亲被困入狱,国公府的重担就落在你们兄弟二人身上了。 怀之你作为国公爷钦定的继承人,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做?” 梁怀之没想到舅舅这个时候第一个询问的居然是他,“先安抚好梁氏族人,派人去狱中给父亲送些东西。 让外人看到,梁国公府一切照旧。父亲很快就会平安出来。” 孙旭点点头:“那你去安排吧!” 徐慧看著离开的梁怀之,带著疑问看向孙旭:“哥哥,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靖儿站出来吗?他毕竟是都察院二品要员——” 孙旭:“不行,靖儿必须要避嫌。 妹妹,你要做好准备,万一梁国公出不来,至少一要保住梁靖的官职,二要培养出梁怀之这个接班人。” 孙旭其实並不乐观。 敢设局陷害二品国公,这幕后之人一定有著不一般的底气。 自从国公府移交了兵权,梁家已经有了衰落之相。 这次的关键,恐怕要看陛下是怎么判了。 孙旭与梁靖对视一眼,双方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 梁怀之按照计划赶往梁氏宗族,夜色中马车来了一个急停。 车夫提醒道:“二少爷,好像是车轴断了。” 梁怀之准备解车骑马上路,忽然身边停下一辆马车。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车上传来,“这位公子,可要帮忙?” 第166章 葳蕤轩全员八卦 马车帘子被掀开,探出一张美艷成熟的脸来。 若寧明歌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对方正是渡口遇到的那个名叫蓿娘的女子。 蓿娘直接吩咐自己的车夫道:“老赵,替这位公子看看,马车出了什么问题。” 梁怀之並未停下手里解韁绳的动作,“多谢这位夫人的好意。 可是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到宵禁时分,你一女子不宜在外耽搁,夫人还请儘早赶路。 莫要因为我耽误了路程。 我家车夫已经检查过了,马车车轴断了,恐怕今夜只能先將马车丟在此地,明日再派人来取。” 梁靖替马解了套,安抚它几下,並委婉地拒绝了蓿娘的好意。 並未察觉到从刚才开始,蓿娘的视线从刚才就直勾勾停留在他身上。 蓿娘:“我见公子行色匆匆,可是家中有急事?若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家马夫並坐。我捎公子一程。” 梁怀之想到自己还要赶去梁家安抚族人,面前这位夫人的马车不及骑马速度更快。 梁怀之再次拒绝道:“不用了,我骑马即可。” 梁怀之翻身上马,朝著蓿娘点头道谢,消失在夜色中。 蓿娘贪婪地望著梁怀之离去的方向,用仅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怀之果然被教养得很好。 那么好的儿子,在徐慧那贱人跟前尽孝將近二十年,真是便宜她了!” 同时蓿娘脑海中浮现起白天气势盛人的梁靖,咬牙切齿道:“那贱人的儿子命真是硬! 这样都没能养废他! 居然还被他爬到现在的位置!” 蓿娘不甘心,当初她调包了梁国公府的两个孩子,就是想让梁怀之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谁知道梁国公那个没用的废物! 在顺天混了二十来年,越混越回去了! 梁靖这个在外面流浪了二十多年的臭小子都压不住,还被他骑到了头上! 既然这老东西那么没用,那就只好早早把位子腾出来,换她的怀之上位才对! —— 梁靖这边回到熟悉的葳蕤轩,看著龚嬤嬤来门口迎他,再看向院子里亮著的灯,才有一种心中大石头落定的安稳。 寧明歌回来了! 他的家里又亮起了灯! 梁国公的事情闹得很大,寧明歌虽然身在院中,却正为外面纷纷扰扰的消息发愁。 寧明歌:“夫君,你回来了!” 寧明歌原本准备去接梁靖身后的披风,对方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梁靖抓住寧明歌的手,將她整个人抱入怀中。 原本准备进来询问要不要传菜的龚嬤嬤,看了一眼悄悄二人,就让屋子里的丫鬟们出了门。 都说小別胜新欢,大少爷这也太心急了一点。 龚嬤嬤脸上欲语还休的表情,梁靖背对著看不到,寧明歌却注意到了。 她羞涩地一把推开丈夫,“你这又是做什么呢!” 梁靖理所应当道:“我在外忙了一天,回来抱一下老婆,有什么问题吗!” 寧明歌白了他一眼,“那你倒是和我先说说,你在外面都忙了什么呀,我在家里只能干著急。” 依著梁靖本来的意思,准备隨便敷衍两句,转移话题的。 隨即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与明歌坦白了身份。 他应该学著与明歌多一些夫妻之间的交流。 譬如今日老爷子私会情人,反倒遭人设计,阴沟里翻船。 这样的笑话,若放在梁靖从小长大的小村子里,够夫妻趴在床头数落几晚了。 梁靖:“今日可发生太多事情了,明歌你想听什么? 是我母亲带著我和梁怀之去捉姦不成,被人堵在巷子里? 还是父亲私会旧情人,最后却惨遭牢狱之灾?” 寧明歌本想问问他,梁国公被捕一事,可有隱情、事情或有转机? 婆母情绪如何,明日起她在府中该如何应对? 谁知梁靖一开口,寧明歌就被他带歪了。 下意识脱口而出:“公爹真的去私会旧情人了?” 梁靖:“他那是中了仙人跳! 明歌你知道仙人跳吗?就是民间的一种骗局!” 寧明歌点头,示意梁靖继续。 梁靖招呼屋外候著的龚嬤嬤传饭,同时不忘继续和寧明歌说道:“老头子今日得到一封信,是梁怀之的生母递来的。 约他去南泉巷子敘旧。 老爷子前脚带著人马赶去,我这边也得到消息,正好母亲就我改姓一事反悔,我想著给她找点事情做做,就带著她追去捉姦!” 捉姦!? 龚嬤嬤还有身边两个丫鬟,端著菜一踏进屋子,就听到这么刺激的字眼,手上的动作齐齐一顿。 梁靖飞快地接过上来的菜,把明歌喜欢的菜都放在她面前, 寧明歌咬著筷子,根本无心吃饭,瞪著梁靖示意他继续。 梁靖继续说道:“待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龚嬤嬤反应最大,“许墨雪那女人死了?” 她曾是徐慧身边的嬤嬤,自然知道些早年间的事情。 梁靖、寧明歌双双抬头看著龚嬤嬤,她知道自己失言了,低著头退到一边,却不捨得离开。 梁靖:“我前面已经说了,老头子是中了仙人跳。那女人根本就不是许墨雪。 是个叫秀儿的女人。 我和母亲、梁怀之被她赶来的丈夫堵在南泉巷子!” 龚嬤嬤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忍住没出声。 我滴个老天爷呀! 国公爷这是找了个有夫之妇当姘头? 寧明歌没想到听到这么大一个八卦,嘴巴都已经惊讶得合不拢了。 谁知道梁靖接下来的话,让剧情急转直下,“那女人死在了老头子怀里。但是院子里没有其他人。 但是有意思的来了。 那秀儿的家人,一口就咬定亲眼见老头子杀了秀儿。 我猜测他是被人设计了。 於是浅浅地诈了他们一下,就在巷子口的酒馆二楼,找到了幕后主使。” 寧明歌將手搭在梁靖身上,紧张追问道:“后来呢,人捉住没有?” 梁靖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人都服毒自尽了。 但是后面都察院查出,这些人是西戎的细作。” 寧明歌没想到,公爹的桃色传闻,一下子竟牵扯到西戎细作上面。 寧明歌问道:“顺天码头刚有动作,西戎就派了细作,目標直至梁国公府,会不会是奔著你来的?” 梁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逗明歌一乐,她竟从中抽丝剥茧和自己想到了一块。 运河开凿、梁靖表明身份、梁国公入狱,一切都那么巧聚在了一起。 让梁靖感到有一张大网,朝著他扑来。 第167章 徐慧成了寧明歌手中的陀螺 寧明歌搜寻关於前世的记忆,想到三年后西戎突然侵犯西北,莫非这一切都提前了? 寧明歌担忧地望著丈夫,“公爹的案子,你可要避嫌?” 梁靖点头,“当时在南泉巷子,我人在当场,插手还说得过去,后面发现西戎的细作已经是意外收穫。 接下来的案子,应该会移交大理寺。” 寧明歌咬著筷子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靖:“认真吃饭!早知道会让你胡思乱想,就不告诉你那么多了。” 寧明歌:“母亲那边呢,情绪如何?” 梁靖露出一副你应该懂的表情,“能如何呢?大概就是天塌了吧!” 寧明歌提醒道:“婆母这人,出嫁前有孙家捧著。 嫁到梁国公府后,又有国公爷撑腰。 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 遇上这样的大事,难免慌张,你多耐心点。” 梁靖:“虽然我才回来没多久,但是对母亲自认为还算了解。 她这人欺软怕硬,给她三分顏色就开染坊。 她未必会懂明歌你的体谅。” 梁靖这话可不算孝顺,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只是他一想到自己当初在松江的时候,徐慧对明歌做的那些事情,心里就不痛快! 寧明歌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肘子,安抚道:“若朝堂是你们男人的战场,那后宅就是我们女人的天下。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总想著狗拿耗子!” 梁靖:“小白眼狼!不识好人心!” 寧明歌知道梁靖不想让自己难做,寧愿自己背上不孝的名头,也不愿意让她独自面对徐慧。 只是夫君大概不清楚,內宅里最多的是墙头草。 梁靖现在的身份是都察院的二品要员,国公爷又在狱中情况不明。 婆母要想像从前那样折腾她,只怕是没可能了。 听说婆母回来后一蹶不振,是该找点事情给她做了。 次日天刚破晓,徐慧从床上醒来。 她昨日一个晚上都在担忧国公爷的事情,几乎整夜都没有睡著。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守夜的丫鬟正在私语。 “杜鹃,我们什么时候去金光寺吧?” “金光寺,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去庙里?有事相求?” “嗯,听闻那里的和尚可灵了,我想替夫人去打小人!” “你疯了!被嬤嬤知道了,你还有命活吗?” “嘘,你小声些!听说金山寺那边的师傅很灵的。国公爷最近不顺利,听说和二少爷的庶母有关,我准备打听一下那女人的八字,替夫人把这小人打死!” “这能行吗?” “行不行要试过才知道!” 门外的丫鬟渐渐压低了声音,徐慧脑子里却深刻了“打小人”三个字。 徐慧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起身唤人,待她洗漱完毕,主母院子里来了一位稀客。 嬤嬤传来,寧明歌来请安了。 徐慧:“你说谁?她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先前那么多天不见她来请安,老爷一出事她就来我院子里。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徐慧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嬤嬤把人赶走。 片刻之后嬤嬤回来,递来一张纸,“夫人,这是寧明歌留下来的字条,还请你过目!” 徐慧恼火地瞪著嬤嬤:“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 她摊开寧明歌留下的字条,发现寧明歌在上面罗列了一串名单。 梁靖和寧明歌夫妇昨晚回去琢磨了一夜,因为梁靖要避嫌,不好继续插手国公爷的案子。 於是写下了面前的这张字条。 梁国公目前被关押在大理寺,若想要派人探望,字条上有需要联繫的名单。 且大理寺的几个主审官,他们的喜好、人脉关係,和梁家的关係都在上面。 徐慧看过字条,大大鬆了一口气,“当真是血浓於水,我就说靖儿不会不管老爷的。” 全然不提寧明歌的功劳。 徐慧第一时间找来朱管家:“朱管家,替我备上马车,我要去澄心堂。” 纸条上特別標註了,大理寺左少卿家的公子在白鹿书院读书,喜欢收集各种孤本。 澄心堂是顺天城最大的书局,只要肯大价钱,说不定能淘到几本好的孤本、稀有刻本。 一个时辰之后,徐慧手里拿著一个匣子,心满意足地从澄心堂出来。 她安排家里的下人,以梁国公府的名义,將这书送到大理寺左少卿家里。 隨后徐慧再次翻看手中的纸条,发现上面写著大理寺右少卿的母亲,礼佛多年,每五天都会去西城门那边的方庙巷子布施。 掐指一算,正是今日! 徐慧又招呼身边人,“快去准备粮油米麵,送到西城门那边。” 府里的管事动作很快,徐慧赶到方庙巷子的时候,梁国公府的布施摊子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 徐慧在人群中搜寻,在管事的提点下找到人群中大理寺右少卿的母亲。 贸然上前搭话似乎不合適,徐慧想到牢里的丈夫,只能硬著头皮来到布施的摊子前,亲自上阵。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徐慧盛粥的手都要断了,才勉强和大理寺右少卿的母亲搭上话,也算是在她面前留了个好印象。 日薄西山,忙了一天的徐慧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府上。 脑子里还没有忘记打小人的事情,只是待她匆匆用了两口饭,累得再不想起来。 明日!明日她一定要记得去打小人! 就这样一连三日,寧明歌每日都早早地递来“梁靖”的消息,徐慧每日替丈夫奔波著。 等梁靖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徐慧已经替丈夫“奔波”好几日的了。 梁靖:“因为西戎奸细的出现,父亲的案子又有了鸿臚寺介入,刑部介入。 母亲那边的消息,该更新了!” 寧明歌白了丈夫一眼,“光是一个大理寺,婆母就跑断了腿,你这儿子真是太狠心?” 那晚梁靖夫妻一合计,要让徐慧忙起来,不然按照她的性子,又该折腾个没完没了。 梁靖和寧明歌索性將大理寺官员的底细统统透露给了徐慧。 让她忙活去吧! 忙点好,忙点才不至於胡思乱想。 第168章 徐慧与蓿娘背对而坐 天刚微亮,徐慧已经熟悉了这个时间早起。 她利索地梳洗完,带著两个丫鬟出了门。 徐慧前脚刚出了院子,寧明歌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金山寺,婆母去那边做什么?” 这两天梁靖好不容易疏通关係,安排徐慧今日和梁国公见面。 对於徐慧来说,还有什么比现在身在牢狱的梁国公更重要? 难不成婆母这么赶去寺庙,是想要去替梁国公请平安符? 寧明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派人准备马车,我们跟上去看看。” 徐慧不断地向车窗外张望著,盼著马车能赶紧到目的地。 她已经提前派人去打听了,那位打小人的大师,並不在金山寺庙中。 而是在山脚下的集市里,就是个不入流的巫婆。 可徐慧也不知道为何,满脑子都是那日两个丫鬟在门外说的话。 许墨雪那个贱人,就是梁国公身边的小人,这么多年一直纠缠著不放。 这次梁国公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和那贱人有七八分相似的替身,就有了牢狱之灾。 让徐慧不得不防! 恍惚间马车外传来车夫的提醒:“夫人,金山寺到了。” 徐慧戴上围帽,將自己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地下了马车。 金山寺脚下的小集市,已经迎来第一批香客。 徐慧转头进入集市身后的巷子,敲响了一户不起眼的人家。 “请问东婆在吗?”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应门的正是东婆本人。 徐慧:“前两日我派人提前约了时间,你就是东婆?” 东婆侧开身子,示意徐慧进来再说。 徐慧观察著东婆身后的院子,发现和普通的民房並无不同。 直到跟著东婆进入室內,才发现里面別有洞天。 墙上掛著一串串用红绳串起的铃鐺,还有著许多徐慧看不懂的符咒。 徐慧对东婆的实力有了期待。 希望这东婆是个有能耐的,最好能一下子剋死许墨雪! 东婆向徐慧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徐慧乖乖照办。 东婆:“看你的面色虽略显憔悴,但运势不错,不像是招了小人。是为家人而来?” 徐慧激动点头:“是是是,还请大师好好看看。” 徐慧也留个一个心眼,並未和盘托出,就是想要考验一下东婆的能力。 东婆仔细瞧了瞧徐慧的面庞,点头表示:“夫妻宫有心火,说明丈夫那边出了问题。是有小人,还是个纠缠你丈夫的漂亮女人。” 徐慧:“大师,这真能看出来?” 东婆並未接话,而是继续分析道:“假桃,真祸水。那个小人,死了又没死。有意思!” 徐慧顺著东婆的思路延伸。 假桃,说的是那日死掉的那个秀儿。 真祸水,莫非说的是许墨雪! 这东婆当真什么都能看出来! 徐慧:“大师,你快帮我看看,怎么才能打死缠在我夫君身边的小人!” 一墙之隔的暗室,蓿娘与徐慧背对而坐,听著身后传来的徐慧的话,只想发笑! 徐慧这个蠢货,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不过是买通了后厨的婆子,在閒聊的时候提到金山寺有个特別灵验的神婆,打小人更是擅长。 就这样在这边守了几天,果然逮到了徐慧。 蓿娘听到徐慧一步步落入自己事先编號的圈套。 什么东婆,什么真假祸水,不过都是按图索驥编出来骗人的,天底下恐怕只有徐慧这样的傻子会上当。 蓿娘眼中是有恨的。 她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哪里输给这个女人。 梁国公那个负心汉,二十几年前用甜言蜜语哄骗了她,又不愿意接她进府。 让她沦为被人瞧不起的外室。 蓿娘也曾相信过梁国公是爱她的,只是他的爱太短、太善变,自徐慧怀孕那天起,梁国公的態度就变了。 蓿娘以为梁国公单纯是喜欢孩子,於是想尽办法怀上身孕。 可惜一次无意间她偷听到梁国公与朱管家的对话。 朱管家提议找机会让蓿娘进府,也好方便照料她怀中未出生的梁家少爷。 梁国公是怎么回答的? 蓿娘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当时嗤之以鼻道:“墨雪生的庶子,怎么能和徐慧肚子里的嫡子相比。 若是惊扰了夫人,她十条命也赔不起。 朱管家,你僭越了!” 许墨雪没想到片刻前还一脸期待看著她肚子的男人,居然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那一刻,许墨雪的心彻底死了! 许墨雪本想著在梁国公身上下毒,待徐慧生產之时,再让梁国公亲手把毒传给他的宝贝儿子。 她要梁国公看著自己儿子一点点死在怀中。 徐慧知道丈夫和外面的女人廝混,带回毒药害死了儿子,一定会疯了的。 她要梁国公夫妇为此付出代价! 隨著许墨雪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偷偷观察梁国公府的变化,看著国公府上下为了迎接徐慧肚子里的种,忙碌、欢喜的样子。 许墨雪的念头又变了! 梁国公府的財富、地位,还有那么多的期盼与爱,都应该是她肚子里孩子的才对! 换子的计划,就这么悄然生起。 二十多年前,许墨雪利用了徐慧的迷信,换掉了孙家事先替她找好的產婆。 二十年后,徐慧竟然还会又一次上当。 蓿娘没有漏掉身后徐慧说的一字一句。 快了! 待她写下樑国公的八字,明日这东西就会变成梁国公府不满朝廷捉拿梁国公下狱,徐慧心生不满对天子下咒的证据。 有了这个把柄做要挟,徐慧只有做下堂妻一条出路! 东婆催促道:“夫人,写下你夫君的生辰八字,后面我自会想办法绞杀他身边的小人。” 徐慧点点头,提笔写下丈夫的生辰八字。 收笔,徐慧正要吹乾字跡,院子的门被人强行推开。 徐慧嚇了一跳,东婆又一次催促道:“夫人请把八字交给我!” 喜儿打头阵冲了进来,六个梁靖留下的侍卫进门便第一时间抽刀! 鋥亮冰冷的长刀架在东婆的脖子上。 寧明歌这才入內,打量了屋里一眼,明知故问道:“你就是东婆?” 第169章 寧明歌、徐慧一路打到院子口 徐慧先是心虚地將手里的八字攥紧了,隨后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怕寧明歌! 徐慧:“寧明歌,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命人把刀收起来,向大师道歉!” 寧明歌直接无视了徐慧的大呼小叫。 她这个婆婆,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应该骂她蠢! 公爹遭人暗算,她这个时候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出来找神婆,身边一个丫鬟、婆子不带。 若被有心人暗算,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寧明歌:“东婆?金山寺集市周围我都派人去打听了,没有找到一个名叫东婆的神婆,倒是有一个卖膏药、挖鸡眼的东婆。 你自己说吧,你是哪个一个?” 什么?卖膏药的? 徐慧回头瞪著东婆,那婆子脖子被刀架著,脸已经是煞白,哆哆嗦嗦承认道:“我平日里是卖…卖膏药的,但…但是打小人也会一点!” 东婆拿著手中的鞋底和小人,示意自己並不完全是在说谎! 徐慧没有想到,自己找的大师竟然是卖膏药的药婆子。 自己居然一口一个大师,刚才还差点把国公爷的八字给对方! 徐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字条,寧明歌眼神追了过去,同时喜儿心领神会地抓住徐慧的手腕。 徐慧:“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寧明歌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 喜儿出身都察院,根本不惧徐慧这个纸老虎。 她没废什么功夫,就拿到了徐慧手上的八字,递给寧明歌。 寧明歌看到徐慧遮遮掩掩的样子,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看到字条上是一个生辰八字。 几乎瞬间,前世闹得风风雨雨的巫蛊案就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前世西北镇国公的家里,被人检举揭发有用来诅咒陛下的小人,天子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最后巫蛊案以西北镇国公一家流放了解。 此刻,不管徐慧在字条上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寧明歌怀疑明日整个顺天都会散布著徐慧诅咒陛下的谣言! 这是一个死局! 从徐慧踏进这个院子,她就已经主动走入陷阱,洗乾净脖子等著被人来杀! 弄不好整个梁国公府要跟著陪葬! 蠢货! 寧明歌心中暗骂一声,却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更重要的是,该如何破局呢? 寧明歌很快反应过来,如今之计,只能委屈婆婆了! 寧明歌:“好啊,我就知道徐慧你是个黑心烂肺的恶婆婆! 居然拿著我的八字,来打小人! 你看不惯我们夫妻恩爱,居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来拆散我们!” 徐慧根本听不进后面寧明歌说的那些话,她满脑子都是寧明歌在前面骂的那一句“黑心烂肺”。 徐慧:“寧明歌你放肆! 你这目无尊长的贱人,还敢口出狂言,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徐慧平日里蛮横惯了,忘记这里是东婆的院子,身边又一个贴身人都没有。 寧明歌带来的六个侍卫没动,但是喜儿两只手牢牢抓住徐慧的手,然她动弹不得。 寧明歌给了喜儿一个眼神,示意她往外走。 寧明歌快步走到院子,顺势打开了院门,声音也是高昂又尖锐,“你还以为这是梁国公府里,我是被你欺负的小可怜儿媳。 麻烦你睁开眼看看,这是金山寺的集市。 你拿著我的生辰八字来打小人被我捉了个现行。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今日偏要让过往的路人来评评理,看看这世上有没有你这样的恶婆婆! 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啊!” 徐慧来打小人,这事情可大可小。 本朝虽命令禁止巫蛊,但民间还有人偷偷在用。 寧明歌就要把徐慧今日的作为,掩盖成婆媳不和的家事。 经过寧明歌这么一嗓子,过往的路人都围在院子门口。 徐慧脸上一热,底气不足道:“谁拿著你的八字了,那明明——” 寧明歌眼疾手快將手里的八字纸团塞进徐慧嘴巴里,堵住她的嘴! 寧明歌:“叫你用我的八字!给我吞下去,那个东婆,拿一壶你们家的降火茶,给我婆婆去去心火!” 徐慧被喜儿钳住双手,嘴巴又给塞了纸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被寧明歌点到名字的东婆,在六个侍卫的注视下,提来一壶凉茶。 寧明歌拿著壶,一点点將茶水灌在徐慧的嘴里,警告道:“赶紧咽下去,不然我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国公爷!” 徐慧只觉得寧明歌疯了! 但是一想到院子里六个拿著刀的侍卫,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徐慧只感觉到绝望,她想起那会寧明歌被困在自己院子里,被强按著头洗下人衣服的时候。 她这是在报復! 寧明歌趁著国公爷不在,居然敢如此报復她。 可是谁会来救她呢? 丈夫、梁怀之、梁靖的面孔一一浮现,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徐慧只能屈服。 她一点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字条,吞下了今日的屈辱。 寧明歌看著证据被徐慧咽了下去,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再一看外面的街坊,正对著她指指点点,她今日这场戏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这婆婆运气也太差了,偷偷出来打媳妇小人被捉个现行。” “这儿媳妇气势太凶了,怪不得婆婆要出来打小人了。” “呸!婆媳不和那就真刀真枪干呀,打小人算什么本事!” 寧明歌这边一鬆手,徐慧一个巴掌就扬了上来。 寧明歌快速抓住她的手,警告徐慧:“婆母,这一巴掌,我先给你记著!” 徐慧:“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就凭你刚才的大不敬举动,我回去就让梁靖休了你!” 寧明歌丝毫不惧,回击道:“梁靖恐怕不会听信婆婆的一面之词。 不如我先送你去见国公爷,正好也向他討要一下,刚才那一巴掌!” 徐慧:“你疯了!寧明歌你今天吃错药了! 待我见了国公爷,我要让他狠狠打烂你的嘴! 你等著,別想逃!” 徐慧放完狠话,便上了马车。没想到寧明歌紧隨其后。 徐慧下意识害怕要躲,色厉內荏道:“你跟来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想要求饶已经晚了。” 寧明歌:“我和你一同去见公爹!” 徐慧太蠢了。 这样的蠢人,还是还给国公爷去头疼吧! 第170章 徐慧告状不成,夫妻互掐 “呜呜~老爷,这几日你还好吗?牢里可缺什么东西?呜呜~” 大理寺的牢房里,铺满了徐慧的哭声。 她隔著围栏望著丈夫,昔日意气风发的国公爷,此刻鬍子邋遢,略显狼狈。 徐慧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为国公爷,也为了她自己。 梁国公敷衍地安慰著髮妻,心里有些焦急。 比起妻子略显无用的关心,他更希望徐慧能给他带来一些实用的消息。 譬如自己下狱后,家中是如何安排的。 梁氏族里那边有没有人去安抚? 自己遭人暗算,徐慧有没有加强梁国公內宅布置。 那个被杀的替身,是许墨雪设计陷害於她。 那个女人如今躲在暗处,若不提防著点,整个国公府都会遭殃! 至於妻子关心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如今身在大理寺的牢房,是在坐牢! 徐慧真当他是来享福的! 梁国公安慰道:“好了,你仔细看看我,一切都还好,不必担心。 家里如何了?” 徐慧听到丈夫的询问,冷哼一声:“家里?老爷你不在家,那寧明歌仗著靖儿的威势,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您还不知道她今日对我做了什么~” 说著徐慧委屈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梁国公头都疼了,强迫自己不要发脾气,对徐慧耐心一些,“你受苦了。 怀之呢? 这几日有没有安抚好梁氏族人?” 徐慧对梁国公的询问充耳不闻,只想著告状:“今日我去替你请平安符,她忽然闯进来,对我又打又骂的,还逼著我把给你请来的符咒都吃了。” 徐慧是会美化自己的。 她將今日巫蛊的丑闻,说成替梁国公请平安符,试图引起梁国公对寧明歌的不满。 在梁国公印象中,寧明歌行为保守、做事规规矩矩,很多时候徐慧能压著她,全凭一个孝字。 徐慧到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能让寧明歌如此反应? 梁国公循循善诱道:“哦?寧明歌竟然如此放肆,你和我详细说说!” 徐慧以为丈夫是心疼自己,立马开始大倒苦水! 从她好不容易找到神婆、写了八字,到后面寧明歌忽然闯入。 徐慧:“她就像个疯子一样,偏说那是她自己的八字,还把院门打开,让街坊邻居都来看我笑话,最后硬逼著我把那张八字咽了下去。 老爷,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要被那贱人作贱死了!” 寧明歌作贱她? 梁国公现在就想掐死徐慧! 本朝明令禁止行巫蛊之事,徐慧偏要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打小人! 还把他的生辰八字交出去了! 若被有心人利用,告到陛下那里,梁国公上下全要跟著陪葬! 徐慧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地抱怨,梁国公已经后背发凉。 结合寧明歌当时的反应,以她的机敏,寧明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被徐慧亲口咽下的八字,人尽皆知的婆媳不和,寧明歌反应很快,將这事情化解为家庭矛盾。 徐慧还在自顾自说著,幽暗的牢房里,梁国公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盯著他们,等著將梁国公府撕碎。 他在牢里对徐慧挥挥手,示意妻子附耳过来。 待徐慧凑过来的时候,梁国公掐住妻子的脖子,几乎是下了死手。 梁国公的声音低沉可怖:“蠢货!与其让你害死全家,不如我现在就掐死你!” 徐慧没有防备之下,被丈夫掐住脖子,那磅礴的力道直接掐得她呼吸不过来。 老爷—— 徐慧挣扎著拍打丈夫,可惜脖子上的手像是一副铁钳,丝毫没有鬆手的意思。 直到徐慧脸涨得通红,梁国公这才放手。 徐慧猛地吸了两口气,“咳咳”喘了许久,后怕地看著忽然变脸的丈夫。 梁国公警告道:“回去以后,你就称病。把管家权交给寧明歌,听到没有!” 徐慧难堪大用,梁国公一直都知道。 只是梁国公在外行军打仗多年,见过太多反目成仇的夫妻,徐慧虽然没脑子,但是一颗心吊死在他身上。 放在平日里梁国公最放心。 可惜如今梁国公府处在逆境,暗处有强敌虎视眈眈,徐慧这当家主母不够格。 那就只能换个当家人,至少自己在牢狱的这段时间,换寧明歌当家,更让人放心。 梁怀之已经被选定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梁家的人脉也交到他手上。可以说这次梁国公入狱,在后面推了梁怀之一把。 这个时候內宅若是也由梁怀之的妻子寧嘉善接手,那梁国公府从此就算彻底交到他们小辈手中。 梁国公若是能脱困,梁国公府的权势自然会收回到他手中,但徐慧丟了管家权,还能顺利从儿媳妇手里接回来吗? 交给寧明歌则不同了。 管家权就是梁国公拋出的萝卜,用来拴住梁靖夫妇为国公府卖命。 只是还没等梁国公与妻子细说,徐慧已经像炸毛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徐慧不可思议地看著丈夫,“寧明歌疯了,你也疯了。 你刚才先是要杀了我,现在居然要我交出管家权。 你老糊涂了! 你被恶鬼上了身! 你不是我的丈夫!” 梁国公对於刚才气愤之下的动手,也有些懊悔,只是没想到徐慧的反应那么大。 梁国公:“徐慧,你若继续胡闹下去,我现在就写休书,休了你!” 徐慧:“你要休了我? 哈哈,笑死人了! 整个梁国公府盼著你回来的,只有我徐慧,你居然还想著休了我! 老爷~梁国公~你就在牢里面等死吧!” 梁国公有一种拳头伸不到牢房外的无力感。 他错了,当初他就不该娶徐慧这个蠢妇! 梁国公和她在筹谋如何制衡两房,让徐慧在家里能够坐享其成。徐慧就听到一个移交管家权。 这个蠢货!蠢货! 徐慧给了梁国公一个背影,並且决定在这老头子出狱之前,再不来看他了。 梁国公:“夫人!慧娘?徐慧!” 徐慧在离开牢房之间,狠狠瞪了一眼等在门外的寧明歌一眼。 贱人!好厉害的心机,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收买了国公爷! 呸,还想夺她的管家权,做梦吧! 寧明歌莫名其妙地看著婆母,她告完状不是应该像个胜利大公鸡一样吗? 为何气鼓鼓的? 寧明歌摇了摇头,迈入牢房中。 今日的巫蛊圈套来得蹊蹺,她有一些细节,想要向国公爷求证。 第171章 梁国公狱中託付 梁国公:“今日的事情,我听徐慧说了。你做得很好。” 寧明歌听到梁国公的肯定,並未感到欣喜,一颗心反倒不断下沉。 徐慧被人设计,梁国公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梁国公盯著自己这个大儿媳妇。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寧明歌。 本来寧家提出换婚,寧明歌就只是一个添头。 梁国公对她的期待,就是梁家多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媳,不惹事就行。 偏偏后面寧明歌表现得太出色,不仅把梁靖这小子迷得五迷三道,对她言听计从。 还搅和地国公府一团乱。 这个昔日他最不看好的儿媳妇,却成了如今国公府內宅的唯一希望。 真是造化弄人! 梁国公问道:“如今梁家族人那边,可还算安稳?” 寧明歌:“二弟已经前去安抚,提醒他们最近要收敛一些,秋收在即,梁家的根本不能动摇,家里的壮丁都安排到田里去了。” 梁国公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他隨口一问,寧明歌就把谁去联繫族人,如何安置等问题都说清楚了。 梁国公身陷囹圄,这个时候若梁氏族人还在外惹是生非,被御史台的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就是罪加一等。 梁国公又问:“今日你婆婆身上发生的事情,你再和我详细说说。” 国公爷要怎么个详细说法? 寧明歌总不能说,自己为了销毁证据,把纸糰子塞到徐慧嘴巴里,压著她生生咽了下去吧? 梁国公看出寧明歌的犹豫,不给她推諉的机会,“你婆婆那人,说话喜欢夸大其词,我不能光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所以我要听听你怎么说!” 寧明歌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毕竟她后面还有许多疑问,需要梁国公解答。 寧明歌:“本来昨日就和婆婆约定好了,今日要来探望公爹。但是婆婆一早却去了金山寺方向。” “我派人去打听,发现婆婆不知道何时起了念头,要去打小人。 且是公公身边的小人。” 寧明歌说到这里忽然停顿,带有深意地看了梁国公一眼。 继续道:“金山寺脚下,並没有什么有名的神婆,婆婆找的是个卖膏药的婆子,我察觉到不对赶过去的时候,婆婆正要將您的八字,交给对方。” 梁国公这个时候已经脸色铁青,他已经做好了徐慧顛倒黑白的准备,却还是被这內里的凶险惊到! 梁国公来不及细想,寧明歌已经將她的推测和盘托出,“我猜对方是奔著公公你的八字来的。 至於婆母要打的那个小人,是男是女,是下贱如尘泥,还是高贵如青云,全凭设局之人的一句话。” 寧明歌阴晦的提点国公爷,对方的脸已经变得铁青。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寧明歌,“你如何看出这些的?” 寧明歌总不好说,前世她看到西北镇国公全家的下场,一下子就猜到了,又只好推到梁靖头上。 寧明歌:“公公別忘记梁靖是什么出身。” 梁国公没想到大儿子居然连这些都和寧明歌说。 就听寧明歌连珠炮一样继续发问:“公公可曾想过,婆婆这几日为了替您谋划,每日忙得像陀螺一样,为何忽然想起打小人来? 那个被买通的膏药婆子已经说了,对方教她话术,每一句都精准地预判了婆婆的心理,对方不能说对梁国公府,至少对婆母的想法了如指掌。 公爹,梁国公这次面对的,到底是何人?” 覆巢之下无完卵。 对方衝著梁国公而来,即便梁靖已经摆明了看不上国公府的爵位,可在外人看来,他们与梁国公府还是一家人。 幕后之后今日可以衝著徐慧设圈套,明日谁能保证不把枪口对准寧明歌? 牢房里迎来良久的沉默。 梁国公想到那日在墙上一闪而过的许墨雪。 可是她一个外室女子,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 若此刻站在梁国公面前的是梁靖、徐慧或者梁怀之,他都不会说一个字。 偏偏是寧明歌。 她才嫁到梁国公府,与二十年前的旧案没有牵扯,让梁国公有了开口的念头。 梁国公:“幕后之人,很可能是我那二十年前的外室,当初换走靖儿的罪魁祸首,许墨雪。” 寧明歌:“国公爷因何如此肯定?” 梁国公冷哼一声,“二十年前,她狸猫换太子的时候,便是利用了徐慧相信巫蛊之事。 可以说她才是最了解徐慧性子的人。 大儿媳,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看著梁国公郑重其事的脸,寧明歌大感不妙。 就听梁国公道:“我入狱这段时间,国公府的內宅就交给你了。” 那个被各路眼线捅成筛子的內宅? 一个二十年前的外室都还能操控主母院子的內宅,真的有接手的必要? 寧明歌尷尬道:“国公爷说笑了,明歌年纪轻轻,怎能担此大任!” 她终於明白刚才婆母出门的时候,为何是那副脸色。 恐怕国公爷不止和自己说了这话,只是婆母並未答应。 梁国公:“大儿媳妇,你可以看作是临危受命,你那婆母平日里没有遇到过风雨,这个时候梁家若还是在她手里,我不放心。” 寧明歌听了这话冷笑都要止不住了。 你不放心,那当初为何要娶徐慧做妻子? 顺境时图她一颗真心,逆境时嫌弃她拖后腿,梁国公就是这么对待髮妻的? 况且梁国公早就公开承认梁怀之是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寧嘉善就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这个时候不把管家权交给嘉善,却偏偏挑中了自己? 不愧是驰骋沙场的將军,纵横捭闔这样的兵法用得真好。 待寧明歌苦苦支撑熬到梁国公出狱,他再嘴皮子一碰,轻轻鬆鬆就能收回管家权。 寧明歌很想问问国公爷,自己脸上写著“人傻好骗”几个大字吗? 寧明歌已经打算拒绝,但並不妨碍她想要看戏的心情。 她倒要看看,国公爷到底捨得下多大的血本。 寧明歌:“掌管內宅,可不像是看一间铺子,查一本帐本那么简单。钱、权、人三样一样都少不了。请问国公爷是准备给我多少钱,多少人脉,又或是多少权利呢?” 第172章 国公爷的薄情让寧明歌噁心 梁国公不满地看著寧明歌。 梁国公好歹是顺天城的一等富贵人家,主母手中的权柄到底意味著什么,寧明歌只怕还不清楚。 也对,她出身寧家这样的小官之家。 就算梁靖这段时间將手中积攒的財富都交给寧明歌,和富了三代的国公府相比,依旧不算什么。 梁国公:“秋收在即,顺天郊外的农庄,这一季的產出大概在两万石左右,这些都算做你们夫妇的私產。” 两万石粮食? 寧明歌很想告诉梁国公,自己手上陆陆续续吃下了粮食粮坊多余的陈粮,她手上的粮食已经超过十万石。 梁国公的这两万石新粮价值不少,但和照看婆母比起来,吃力不討好。 寧明歌摇了摇头,直白地拒绝道:“为了顺天码头的布置,我已经提前收购了足够多的粮食,国公府的这两万石粮食,是公中的產出,我们夫妇二人岂敢占为己有。” 寧明歌给了一个软钉子,惹得梁国公直皱眉。 这是嫌少? 他打量著面前的寧明歌,联想到刚才她提到的顺天码头,明白过来。 算起来寧明歌在这次的码头拍卖期间,没少赚啊! 用钱看来是砸不动寧明歌了。 梁国公:“等下你拿著我的亲笔信,去找朱管家。他那边有一支人马,可听凭你指挥。” 寧明歌却忽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还有一事忘记与公爹您说了,今日我闯入那神婆的院子,带了梁靖给我的人马,抽刀差点见了血,应该无碍吧?” 梁国公无所谓道:“人既然是靖儿给你的,那自然由他替你摆平——” 梁国公说到一半,反应过来。 寧明歌这是在委婉地提点他,国公府手中的人马,自然比不上都察院底下的暗卫。 梁国公想到那日在南泉巷子遭人暗算,自己带过去那么多人马一点用都没派上。 最后听说还是靖儿从秀娘的男人那边入手,抓住了幕后的指示,这才让案件有了缓和。 连著被寧明歌拒绝了两次,梁国公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他终於有些理解妻子平日里对寧明歌的不满。 这丫头实在是太狂妄了! 仗著梁靖的宠爱,简直是目无尊长。 梁国公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寧明歌能力上乘,看守梁国公內宅是绰绰有余。 身为一个好的將军,应当允许自己手底下的將士有自己的脾气。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再忍耐! 梁国公:“大儿媳妇,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你可是因为记恨你婆婆当初做的那些事,所以才不肯答应?” 寧明歌反问道:“哦?公爹说的是何事?” 寧明歌的语气,让梁国公產生了误会,只以为自己终於找到了寧明歌在乎的地方。 梁国公知道徐慧的脾气。 她小气、偏心,做事任由自己的心意,两个儿媳妇在她手里討不到好。 甚至寧明歌在梁靖去往松江的那些日子,在徐慧手里吃过几次瘪,先前梁国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 梁国公自以为是的替寧明歌考虑到:“徐慧这人做事没有章法,你一旦接受府中內务,她会是你最大的阻力。 不过儿媳你不必担忧,我会替你扫清障碍。 你回去后只管守好內宅,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听说靖儿抓住了北戎那边细作的踪跡,陛下那边已经將自己的案情搁置,一旦北戎有进一步的行动,便是梁国公重获自由之日。 梁国公自詡是胜券在握,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一番话在寧明歌听来有多可笑。 梁国公这个丈夫当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顺境时放任徐慧在后宅兴风作浪,遇到麻烦了就对徐慧视如敝履。 就算在儿媳妇面前都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梁国公没有察觉到寧明歌的异样,而是折返回牢中,提笔写下一张书信。 待墨跡吹乾,交到寧明歌手上。 寧明歌本以为是梁国公在信中对徐慧有一些交代。 梁国公示意寧明歌看看手中的信笺,待寧明歌看清上面的內容,只觉得手指冰凉。 这是一封休书! 梁国公要讲徐慧休了! 寧明歌脸上的惊恐不似作假,就算徐慧平日里上躥下跳挑两个儿媳妇的刺,寧明歌也从未想过她会落得如此下场。 梁国公解释道:“这便是我给你的底牌,以你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如何將这张牌利益最大化。 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 我有一个要求,这封休书,你只能用作震慑,不能真的將它公之於眾。 我要的是国公府的安稳! 你若拿著这张休书做出出格的事情,待我回府绝不会饶过你!” 梁国公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面前的这张休书是假的。 唯一的用途就是在徐慧作妖的时候拿出来震慑对方。 寧明歌一言不发地將手中的休书叠好,收入袖中。 这一举动让梁国公眼中流露出轻蔑。 寧明歌平日里表现得再过成熟、理智,也永远跳不出后宅女子的小池子。 梁国公相信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寧明歌现在感觉呼吸困难,不仅是因为牢房中沉闷浑浊的空气。 更因为面前梁国公这个令人噁心的男子。 他的薄情、愚蠢、自负等等一切都让寧明歌想要远离。 寧明歌替徐慧感到不值得。 徐慧一直把梁国公这个夫君看作是她的天,而现在梁国公居然为了府中內宅的安稳,把休书递到寧明歌这个儿媳手中。 寧明歌不敢想像,若真的由自己这个儿媳妇拿出这张休书,徐慧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今后在国公府只怕是抬不起头了,梁国公没想过后果吗? 他一定清楚。 只是他把国公府看得比徐慧更重! 寧明歌踏出大理寺地牢的那一刻,已经做出决定。 內宅的权柄,自己必须要爭! 徐慧若要反扑,必定会拉拢梁怀之夫妇与她打擂台。 寧明歌需要在这次的內宅斗爭中確立一件事——分家! 梁国公这块土地已经彻底朽烂,寧明歌不愿意自己的后代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 薄情寡义的爷爷、偏心愚蠢的奶奶,工於心计的叔叔,还有嫡妹在一旁虎视眈眈。 她的孩子,不能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分家吧! 趁著梁国公入狱期间,把这个家分了乾净! 第173章 徐慧对儿媳妇亮家底了 “母亲,今日你可曾见到父亲,他是如何交代的?” 徐慧回到国公府的第一时间,就叫来了梁怀之。 梁怀之脸上关切的神色让徐慧感到恍惚。 她想到牢房里国公爷那张冷酷的面孔。 她的丈夫,那么决绝地要让她交出手中的权柄,全然不顾自己的顏面和死活。 在这个节骨眼上,交出主母的管家权,就是在和全府上下宣布,徐慧这个主母做得一文不值! 国公爷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他一定明白的,可他还是坚持要这么做。 徐慧知道丈夫一直以来都把国公府放在第一位,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失望了。 在国公爷心里,徐慧这人根本不配与国公府放在一桿秤上! 徐慧满脸期待地问:“怀之,我和你父亲若有一天决裂,你会不会站在娘这边?” 梁怀之温柔的回应:“母亲说笑了,可是和父亲在狱中拌嘴了? 儿子也曾待过牢狱,在那里面每一日都是煎熬,母亲这个时候应该体谅父亲。” 梁怀之一句体谅,勾得徐慧眼泪当即就掉下来,“我还不够体谅他? 我这段时间在外忙著替他奔走,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 你们全都要我体谅他,那谁来体谅我呢?” 梁怀之错愕地看著母亲,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他仔细替母亲擦乾眼泪,耐心哄道:“母亲的委屈,自然是由儿子来体谅。” 梁怀之的劝慰让徐慧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一边抽泣,一边向儿子解释:“你父亲要我把管家权交给大房。” 梁怀之心中一沉,话却说得极为漂亮,“我和大哥都是母亲的孩子,管家权在哪房不都一样吗?” 徐慧:“你和靖儿自然都是我的儿子。但是儿媳妇不一样。 寧嘉善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也算是我看著长大。 这些天嘉善晨昏定省一日不落的在我跟前伺候著,也算是个孝顺孩子。 她寧明歌做了什么?凭什么把管家权交给她?” 梁怀之心中欣喜,果然人都是比较出来的。 这段时间嘉善的表现,母亲都看在眼里。 梁怀之:“大嫂的性格是强势了一些。” 徐慧:“强势?她何止是强势,她今天早上差点命人把我噎死!” 梁怀之疑惑的追问:“大嫂做了合適母亲只管说与我听,待大哥回来,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好去提点两句。” 早上的事情徐慧自知理亏,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怀之,这个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你父亲那个墙头草,看靖儿在都察院有了权势,就想两头下注。 娘不得不为你考虑。” 徐慧不傻的。 梁靖流落在外面二十多年,和她这个生母难以亲近。 徐慧每次面对板著脸要死不活的梁靖,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多少有些不满。 徐慧的公婆去世得早,她早就是国公府一家独大的女主人了。 她想要的是一辈子不求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梁怀之不一样。 怀之这小子从小就有君子之相,在换子真相没有揭开前,他和徐慧一直亲近。 换子风波之后,徐慧能感觉到梁怀之的敏感、討好,这正是徐慧需要的。 丈夫、哥哥都说她傻,拿別人家的孩子当个宝,但是徐慧作为母亲,最熟悉自己身边养大的这个。 梁怀之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会一辈子把她这个嫡母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甚至比亲生儿子更孝顺! 梁靖作为徐慧的亲儿子,有血脉这条最坚硬的纽带拴著,是跑不掉的! 偏心梁怀之,事事站在梁怀之的立场,徐慧才能两头得利! 徐慧拍板道:“怀之,趁著你爹爹入狱的这段时间,管家权又还在我手上,分家吧! 这个国公府的关係、钱財,娘能做主的一切,我都会交到你手上。 至于靖儿,他已经长大了,又贵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他什么都不缺了。” 徐慧的一番话让梁怀之欣喜之余也有动容,“母亲!” 徐慧搂住梁怀之:“乖孩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的惶恐,我们母子二十多年,这些年的情谊难道是假的?” 母子二人一番真情流露,似乎感情又恢復到了当初。 只是背后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两个当事人才清楚了。 —— 待梁怀之离开之后,徐慧难得叫来身边的嬤嬤,“去把库房的钥匙拿来,好久没有清点盘整了。 这段时间老爷交代少出门,正好把家底翻出来亮亮。” 国公府的库存里有不少珍品。 像北方的皮货,如狐裘、虎皮、熊皮等等,需要定期拿出来晒晒。 丝绸织品这些也要检查有无虫蛀。 药材检查年份、药性,保管是否得当。 徐慧认为在分家之前,也要给两个儿子晒晒家底! 让他们心里清楚,国公府的爵位、財富到底意味著什么。 靖儿有能力又如何,国公府三代积攒下来的財富,不是他几年的都察院高官可以比擬的。 她要让寧明歌这个小家出身的开开眼! 人没有得到,就不会明白自己失去的。 徐慧已经有些懊悔了,寧家到底根基太浅,两个儿媳妇恐怕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富贵,她早就该这么干了! 徐慧:“派人去葳蕤轩、菡萏院,让寧明歌、寧嘉善到我院子来,就说我要盘点库房,暂时缺少人手,让她们带著自己心腹过来。” 寧明歌回来得比徐慧晚,她回到院內,狠狠灌下一壶凉茶,才把心中的气愤、噁心驱散掉。 那份休书也彻底被她压箱底了。 梁国公太看轻她了。 她寧明歌做事,需要用这种腌臢手段? 倒是等梁靖回来,可以给他看看,也叫他认识一下国公爷这个父亲的另一番面孔。 徐慧身边的嬤嬤来到葳蕤轩,递来徐慧的口信。 寧明歌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瞪了一眼,嚇得嬤嬤赶紧低头盯著自己脚尖! 寧明歌没想到徐慧的动作也不慢,都已经开始清点家底了。 寧明歌:“麻烦回復婆母,我马上就去。” 包括喜儿在內,寧明歌一口气带了四个替身丫鬟。 寧明歌:“走吧,今日正好去开开眼,看看我这婆母,这么多年都攒下多少家底。” 想分家,戏还要配合著演才行! 第174章 好东西都要留给寧嘉善 寧明歌来到主母院子的时候,徐慧微微给了她一个眼神,用一个简单的“哼”来迎接她。 寧明歌倒是没有太多的计较。 她想看看徐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刻的主母院子中央,已经摆放著三张椅子,中间是徐慧替自己准备的太师椅。 下人们来来往往在院子里穿梭,抬来一箱箱的东西,应该都是刚从库房翻出来的。 恰巧这个时候寧嘉善也来了,徐慧越过寧明歌,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嘉善,你来了。” 起初寧嘉善不能適应徐慧的热情,但当她瞥到寧明歌的时候,就明白里婆母的意思。 徐慧这是在挤兑寧明歌。 寧嘉善当然乐见其成,只要是寧明歌吃瘪,她就开心。 寧嘉善:“婆母,我还带了几个人手来帮忙,今日怎么想起整理库房了?” 寧嘉善这是在替徐慧搭台子,事实上在来徐慧院子之前,梁怀之已经將徐慧的打算告诉她了。 徐慧笑容满面道:“这段时间张罗国公爷的事情,家里已经许久没有整理了。今日抽空把你们两个一起叫来,就是想要让你们二人替我这个婆婆分担一些。” 说罢徐慧对院子里的下人吩咐道:“就先从药材仓库开始吧!” 能够被徐慧收进库里保管的药材,都是市面上一等一的佳品。 药材的存储十分麻烦,怕光、怕水、还怕虫子。 下人们打开一排墨绿色的锦盒,里面大大小小整齐摆放著许多山参。 都有手指粗细。 徐慧仔细向寧嘉善介绍:“嘉善,你可懂药材?” 寧嘉善摇了摇头。 徐慧:“今后还是学一学吧。身为主母,不需要像药铺的郎中一样精通各种药材,但是需要会识別名贵的药材,就像这山参、灵芝、何首乌、三七、燕窝、石斛、天麻。 咱们国公府的库房里都有,今日借著这个机会,我带你好好学学。” 徐慧话里话外都將寧嘉善视作国公府的下一任主母,让寧嘉善心里乐开了。 徐慧则亲昵地领著寧嘉善穿梭在面前的一眾药材锦盒中间,唯独晾著一旁的寧明歌。 徐慧、寧嘉善状若罔闻地走在前面,寧明歌也不生气,就这么不紧不慢跟著,顺便打量了一下徐慧的底细。 直到寧明歌在那堆山参的角落,发现了一盒与眾不同包装的锦盒,里面是一盒子红参。 她抬头望著徐慧、寧嘉善的方向,只觉得讽刺无比。 徐慧用寧嘉善从娘家带了的东西,在和寧嘉善炫耀。 寧嘉善那个傻的,此刻应该也很激动吧! 嫁妆箱子里的红参、银两,终於撬开了梁国公府的库房的大锁。 这对表面婆媳,也不知道谁亏谁赚! 徐慧虽然领著寧嘉善走在前面,却时刻分神注意身后寧明歌的动向,看到她视线聚焦在山参上面,才露出得逞的微笑。 她就说嘛! 寧明歌能见识到多少好东西! 有她眼红的时候! 徐慧介绍了一圈,终於在下人的提醒下,发现一株被蛀空半根的山参,吩咐道:“拿到厨房去,晚膳加一道山参燉老母鸡汤。” 药材的箱子经过检查,最终又被全部撤走了,徐慧的贴身丫鬟正在做著记录。 徐慧则领著寧嘉善饶了回来,后面布料仓库里的货又接著被抬了上来。 箱子被齐齐打开,露出里面繽纷绚丽的丝绸布料。 徐慧隨手扯出一块料子,在寧嘉善身上比画,感嘆道:“到底是年轻水灵的姑娘,这湖蓝色的料子,正是適合的年纪。 这匹布抽出来,单独给嘉善做两身衣服。” 徐慧不断在箱子里挑挑拣拣,一口气给寧嘉善挑了三匹料子。 后面徐慧瞥了身后的寧嘉善一眼,从箱子里拿出一匹灰青色的料子,“明歌性子稳重,这匹布料適合你。” 说著强塞到寧明歌手里。 寧嘉善看了一眼那老气横秋的顏色,“噗嗤”笑出声来,一唱一和道:“母亲好眼光,这料子最適合姐姐了!” 婆媳二人达成了阴阳怪气的默契,相视一笑。 寧明歌想都没想,把手中的料子递给身边的龚嬤嬤,“婆母眼光太差劲了,这么老气的顏色,您穿都不合適了。 龚嬤嬤,赏你了!” 龚嬤嬤惊恐抬头看了看徐慧,发现昔日的主人脸上满是怒容,但是寧明歌赏的这料子一匹就值二十两! 有钱不挣王八蛋! 先帮主子把面前这一关过了,反正到时候天塌下来,有大少爷顶著! 龚嬤嬤:“奴婢多谢夫人、大少奶奶赏赐!” 徐慧:“寧明歌!你什么意思?” 寧嘉善想到来之前梁怀之的交代,让她照看好母亲,不要与寧明歌起衝突。 分家是二房得利,要徐徐图之。 寧嘉善:“母亲,寧明歌不识货的。她哪里知道母亲赏赐的布料是什么价值,隨她去吧!” 徐慧姑且相信了寧嘉善的安慰,又从后排的箱子里挑出几张鹿皮,“嘉善,这两块皮子你拿去做双靴子,冬天穿著暖和。 还要面前的这些皮料,喜欢哪些儘管和母亲说,反正这些东西今后都是留给你的。” 说完徐慧反倒看著寧明歌,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妒忌、失落、不关心。 可惜,徐慧的打算註定要落空了。 寧明歌已经过了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年纪。 若是换了前世那个穷了几十年的寧明歌,或许还会眼红、妒忌一下。 可惜现在的她钱、粮、土地一样都不缺。 只要她想,隨时隨地都能买来徐慧此刻炫耀的东西。 寧明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好没劲!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寧明歌手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呢! 偏偏好东西徐慧想不到寧明歌,苦活累活第一个记著她。 徐慧:“听说明歌你在娘家的时候就善於经营,那边还有一堆庄子送来的帐本,你帮我核实一下。” 寧明歌早有准备,她坐在徐慧安排好的位置上,不过一个眼神而已,龚嬤嬤已经端来茶水。 身边又添了一张桌面,加两张长凳。寧明歌身边的四个丫鬟坐上前去。 徐慧:“寧明歌!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了?” 梁靖:“母亲,儿子正好有空,不如你使唤使唤我吧!” 徐慧看著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的梁靖、梁怀之兄弟二人,態度一变,“我和明歌说笑的。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没什么事情,正好帮帮各自的媳妇,替娘把帐本看了。” 徐慧要分家,没想瞒著两个儿子。 只是分家之前,不得先把家底摸清楚了? 第175章 母亲,您的家当有点少 梁靖毫不客气地坐在寧明歌身边,从媳妇手里抢过茶杯,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梁靖抱怨道:“娘,我不像梁怀之,整日在家里无所事事。 我平日里公务很忙的! 听说你要分家,才特意从公署赶回来,你就別兜圈子了,直接开始吧!” 徐慧狠狠瞪了一眼梁靖:“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既然是分家,不得把家里的帐算清楚? 別事后说我偏心!” 分家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徐慧今日就是要让两个儿子看看,梁国公府到底有多少財富! 谁捧著她,这些好处就能归谁! 徐慧:“朱管家!朱管家!” 隨著徐慧著急的催促,朱管家捧著一个樟木的箱子进到院中。 他肥胖的脸上忐忑不安。 多年管家的经验告诉他,国公夫人今日的举动,或许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可惜他这个时候没有办法联繫上国公爷,况且徐慧到底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徐慧:“朱管家手上拿著的,就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国公府拥有的地契都在里面。 包括三百亩顺天近郊的上等水田。 南水巷子的水井一口。 顺天下县一百亩大小农屯五个。 柴行、粮行各一家……” 徐慧像是报菜名一样,一口气把家底透了个遍。 梁国公府的產业,大大小小遍布顺天城,几乎包括了平民生活衣食住行可以涵盖的一切。 梁怀之这些年跟在国公爷身边,已经逐渐接触到了家中的部分產业,但是经过徐慧这么一宣扬,还是被家里的產业所震惊。 梁靖这在一旁拨弄寧明歌隨身携带的白玉算盘。 徐慧每念一样,算盘珠子就会拨动一次,发出清脆的声音。 直到徐慧全部念完,梁靖手中的动作才算停止。 徐慧:“家里的產业不多,我和你爹也没什么本事,这么多年就攒下这些家底——” 徐慧这话不过是自谦,谁知道梁靖这个煞风景的,接嘴道:“母亲,咱们国公府这么穷吗? 你和爹爹这些年光是啃祖父留下来的家底,是一点都没往家里挣吗?” 徐慧气急败坏冲梁靖吼道:“你什么意思?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是嫌少? 你知道这些產业价值多少钱吗?” 梁靖不屑的声音很响:“能值多少钱? 这里面都不到六百万两,还包括了这栋御赐的宅院,和不能变卖的祖產。 母亲,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都察院每年都要查抄不少高官的家,就拿前阵子倒台的穆阁老来说。 他们家整整抄出一千八百万两! 咱们家的家底真的就都在这了? 爹没有偷偷藏著一部分,瞒著没告诉您?” 梁靖又是触霉头搬出倒台的穆阁老与梁家相比,又挤兑国公爷和徐慧的夫妻感情。 徐慧被梁靖气得不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狠狠瞪著自己儿子。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嫌少?等一下有本事別和你弟弟爭!” 梁靖笑了,“母亲这话说的,谁会嫌弃钱多,况且平日里母亲讲究一碗水端平,这个时候可不能偏心了。” 寧明歌拉著梁靖的袖子,示意他点到为止即可。 徐慧此刻像个要爆炸的风箱,气得一鼓一鼓的,寧明歌真害怕她晕过去。 徐慧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梁靖、寧明歌夫妇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这对夫妇当真是白眼狼! 眼下到了分家的时候,徐慧才算看清楚大儿子的为人。 他怕不是以为分了家,自己这个母亲从此之后再无利用价值,这才敢如此怠慢她。 徐慧一把扣住手中装有地契的箱子,今日亮家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梁靖想要激怒她,从而达到分家的目的,真当她傻? 不用这箱子里的饵钓著,徐慧怎么能让两个儿子围著她转? 徐慧:“靖儿,你刚才的话实在是伤了娘的心,我有些乏了——” 徐慧那句今日到此为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孙旭著急忙慌闯了进来。 孙旭:“妹妹,听说你今日要分家!你可不能亏待了靖儿!” 徐慧:“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孙旭,又转头看了眼梁靖,从二人脸上看出了端倪。 一定是梁靖听说自己要分家,联繫了他舅舅来撑腰! 一定是这样! 梁靖这臭小子,恐怕早有预谋! 孙旭这会正打量著院中的一切,梁靖、梁怀之两对夫妇都在场,徐慧手中抱著一个像是钱箱的东西。 朱管家身为国公爷的亲信也在场! 看到他到得很及时,这的的確確是分家的场面。 “孙旭,你身为国公爷的舅爷,是外姓人! 分家这种事情,就不方便在里面掺和了吧?” 梁家的七叔公在族人的搀扶下,踏入院中。 徐慧的声音中带著慌张,“七叔公,你怎么来了?” 七叔公嫌弃地看著徐慧一眼,“我再不来,难道要眼睁睁看著你把梁家的一切,都分给外姓人吗?” 七叔公阴鬱的眼神在梁靖、孙旭二人身上拐了个弯,这个外姓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徐慧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想要嚇唬两个儿子一下,好让他们在国公府入狱期间,不要忽视了她这个母亲。 怎么闹的孙旭来了,七叔公也来了。 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徐慧:“七叔公说笑了。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七叔公:“闭嘴!你这个愚蠢妇人!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徐慧被七叔公那么一吼,顿时愣住了。 以往都是梁国公在与族里打交道,七叔公和她说话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也没像今日这般对她呼来喝去的。 梁怀之走上前来,出面调停道:“七叔公误会母亲的意思了。 父亲身陷囹圄,府中人心惶惶。 母亲喊我们两个儿子到身边,不过是想提前將家中底细交代清楚。 父亲不在家中,我们兄弟也要撑起府中才是。” 七叔公一把甩开梁怀之的手,“你不要替你母亲说话! 怀之,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你若这个时候让一分,就是便宜了別人。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放心,今日有七叔公和梁家族人在场,该是你的,外人一分都別想拿走!” 梁靖不合时宜地鼓掌道:“说得好!” 第176章 徐慧,看看你养的白眼狼 七叔公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来他针对的是谁。 在场的唯有徐慧还天真的以为,她能够控制住现在的局面。 徐慧:“七叔公,事情不至於到你说的那一步。我家国公爷现下还没有回来,所以也不存在分家一说。” 七叔公从来就瞧不上糊涂的徐慧,这个女人坐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许多年,对梁家最大的用作就是替国公府生下嫡子,教养出了梁怀之这个优秀的继承人。 至於其他方面,不提也罢! 七叔公示意身边的族人,替他搬来一张凳子,他拄著拐杖坐下,接著慢条斯理道:“大柱入狱,是非对错自有圣上裁决。 但就像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公府也总要一个出面人。 不然我怕有心之人利用手中的权柄生事。 所以这个家还是儘早分得好!” 孙旭生气地指著七叔公,“你这老傢伙,指桑骂槐说谁呢!” 七叔公领著身后一帮族人同时看向孙旭,“孙老爷,这里是国公府,后面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不方便参与,还请你先离开!” 七叔公口中的请,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身后的族人们虎视眈眈地望著孙旭,似乎只要七叔公一声令下,就要把他打出国公府。 孙旭一点也不生怯,反倒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离开? 放任你们梁家族人以多欺少,针对靖儿? 不可能,想都別想! 我今日必须站在这里,替梁靖摇旗吶喊。 还有,你们真的要赶我走? 到时候可別后悔!” 梁氏族人一开始根本没將孙旭的威胁放在心上。 就听他继续说道:“小心我前脚出门,后脚就买通全顺天的乞丐、路人。 只要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就能瞬间让顺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梁氏族人趁著国公爷不在家,闯入梁家想要侵占国公爷的家业!” 七叔公被气得手都发抖,指著孙旭道:“你血口喷人!” 他们都是为了保证梁怀之的利益,侵占国公爷的產业,亏孙旭说得出口! 孙旭叉腰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还想赶我走?要不要试试看?” 孙旭一人挡在梁靖前面,比得上千军万马。 最终两派人快要斗成乌眼鸡,谁也奈何不了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徐慧还想著糊弄两边,“哥哥你就別和七叔公胡闹了,分家是没有的事情。 今日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 孙旭看著自己天真的妹妹,冷笑道:“妹妹,你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吗?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从靖儿那边得到的消息。 你猜七叔公为首的梁氏族人,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你的两个儿子早就想要分家了。 要我退走,可以! 梁靖、梁怀之,你们也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大家坦荡一点。 靖儿,你自己说,你想不想分家?” 梁靖肯定道:“舅舅是我主动喊来的,母亲今日说要分家,我喊舅舅上门替我做个见证。” 孙旭:“靖儿说得够直白了,他想要分家。 梁怀之,你怎么说?” 隨著孙旭的发问,院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怀之身上。 徐慧听明白孙旭话中的意思,若是梁怀之说不分家,那么事情或有转机。 徐慧:“怀之,听娘的话,一切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七叔公:“怀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今日有我们梁氏一族替你撑腰,你在怕什么?” 一边是徐慧殷切的祈求,一边是七叔公诚恳的劝说,梁怀之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孙旭幸灾乐祸地催促道:“怀之,痛快点!做个决断吧!” 梁怀之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今日最关键的一句话:“儿子想要分家,还请母亲允许!” 徐慧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怀之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甚至在不久之前徐慧才保证过,未来国公府的一切都会交到梁怀之的手中。 他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 难道自己对他付出的还不够吗? 怀之就不能在族老面前,替她撑一回腰? 孙旭的嘲讽接踵而至:“嘖嘖,妹妹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最疼爱的小儿子,可怜你多年的心血,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徐慧带著恨意吼道:“你闭嘴!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怀之何至於如此? 你给我滚! 滚出国公府!” 孙旭一点也不生气,这才是他熟悉的妹妹,只会抽刀对自己人发狠。 谁心疼她,她反过来拿捏谁! 没本事的窝里横! 即便如此,孙旭也无法甩开这个没用的妹妹,因为他答应过爹娘,会一辈子替她保驾护航。 孙旭脑子很清醒,扶持徐慧的亲生儿子梁靖,撑起徐家的门户,才是一辈子替徐慧打算。 孙旭老神在在地坐下,“既然大家都已经达成一致了,那还等什么,开始分家吧? 朱管家,你手里的那个箱子该不会那么巧,就是装的国公府最值钱的契书吧?” 毫无存在感的朱管家被忽然点名,他本来正一点点往墙角挪动,这下子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动作。 朱管家后悔了,今日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听从主母的吩咐。 他此刻该在牢里,该和国公爷一起下狱! 朱管家根本不敢想,国公爷要是事后得到消息,回来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七叔公发话道:“平安,这里面你字最好,你去边上写契书。 孙老爷既然要留下来,那不如顺便做个保人?” 若这个家是国公府主持要分的,那自然无需作保。 可惜在场的只有徐慧,为了防止日后扯皮,七叔公和孙旭都算是见证人。 孙旭点头:“正有此意。” 国公府的家底被摊开在眾人面前。 所谓父母在,不分家。 可惜徐慧根本做不了主,而梁国公入狱,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未可知。 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三年。 一切都要看圣上的意思。 於是一场荒诞的分家闹剧,就这样开始了。 “顺天近郊的水田,原本是我们梁家的祖產,该归梁怀之。” “南水巷子的水井,是老国公爷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原本也是梁家的祖產,归梁怀之。” …… 七叔公拿著箱子里的契书,一张张清点,孙旭却越听越不对劲。 好嘛,照七叔公这个算法,都给了梁怀之,这个家有什么是属於梁靖的? 第177章 替人撑腰?把你们腿打断! 孙旭:“慢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国公府的一切都归梁怀之,那还有什么分家的必要?” 七叔公不以为意道:“那照孙老爷来看,这个家该怎么分? 梁靖是已经准备过继给徐家了。 未来他的名字將会写在徐家的族谱上,继承的也是徐家的香火。 看在这孩子流落在外吃了二十多年苦的份上,我们梁家会適当给他一点补偿。” 孙旭被七叔公这番话气笑了。 搞了半天梁怀之这个西贝货,还真就坐上了国公府继承人位置,把梁靖这个嫡子挤走。 享受了国公府夫妇二十年的爱,钱也一分不少,凭他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真是赚大发了。 若这事情宣扬开,顺天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的姨娘,都要学著鋌而走险。 毕竟这买卖稳赚不赔啊! 孙旭:“那你倒是说说,愿意赔偿给靖儿多少?” 七叔公伸出一只手。 孙旭:“五十万两,太少了吧?” 七叔公纠正道:“不是五十万两,是五万两!” 孙旭:“什么!五万两,你打发叫子呢!” 七叔公:“孙老爷,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五万两不少了。 梁靖一旦过继,就是你们徐家的孩子了。 你白得五万两,加一个撑起徐家门楣的继承人,还不好?” 孙旭恨不能捶死面前的老东西,还敢看不起人! 凭什么靖儿就值五万两! 他年纪轻轻靠著自己打拼到如今的位置,就是五百万两也值得! 是你们这帮梁家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梁靖忽然插嘴道:“七叔公说得没错,五万两不错了!” 梁国公府在梁靖看来,就是一坨形跡可疑的牛粪。 他好奇走近看看,闻到了牛粪的臭味。 不甘心,再上手摸一摸,確定手上沾的就是牛粪。 他继续待下去,梁靖害怕哪天被逼著吃屎啊! 若能换来他和明歌的自由,梁靖甚至愿意倒贴五万两! 孙旭抬手示意梁靖稍安勿躁。 靖儿还年轻,不晓得钱的重要。 孙旭:“行,既然靖儿这孩子懂事,我们就不爭了,你说五万就五万,给钱,我要现银,今日必须钱货两清!” 七叔公狐疑地看著忽然鬆口的孙旭,他已经做好了来回拉锯的准备,对方真的不准备狮子大开口? 七叔公让平安写好字据,同时示意朱管家从箱子里点五万两齣来。 就在分家的契书写清楚,梁靖要上前按手印的时候,孙旭忽然打断道:“慢著,还有一件事。” 梁怀之、七叔公等人的心被提了起来,想著孙旭果然还有后手。 孙旭:“依照七叔公的说法,梁怀之继承的所有,全是来自梁家祖上。那么我妹妹从徐家带来的嫁妆,该留给梁靖,这总没错吧?” 徐慧没想到哥哥会突然提到她的嫁妆,这是她在国公府傍身的手段,分家后她仅剩这些东西了! 徐慧:“哥哥,嫁妆是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做主!” 孙旭:“呸!还自己做主! 你都被梁氏一族的人上门来逼著分了家,你有什么能力自己做主? 我怕有心之人利用,別贪墨了我们徐家留给子孙后代的祖业!” 孙旭是会阴阳怪气的,將七叔公刚才的话还了回去,呛得对方老脸一红! 七叔公:“徐慧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梁靖的,我们梁家绝不要一分!” 梁怀之袖中的手暗自紧握。 母亲的嫁妆可不是一笔简单的小数目,况且她早就已经答应,会把这钱留给自己。 梁靖今日只能从家里分走五万两,梁怀之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他告诉自己好处不能全被他得了。 孙旭:“那个叫平安的,写下来。你们七叔公说的一字一句都写下来。嫁妆不用清点,我们家还留著当初的嫁妆单,到时候若少了一丝一厘。 哼,別怪我丑话说在前面!” 徐慧此刻终於有了砧板上鱼肉的感觉,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她眼看著七叔公、孙旭二人爭执著属於国公府和她的家业。 徐慧悔不当初的同时,只有一个念头。 国公爷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孙旭拿到契书,吹乾墨跡后递给梁靖,示意他收好。 七叔公等人也鬆了一口气,没想到今日分家竟然如此容易。 七叔公带头站了起来,转身要走,梁怀之恭敬地去扶他。 孙旭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慢著!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七叔公疑惑地看著身边的族人,契书白纸黑字按了手印,孙旭这个时候反悔,已经晚了吧? 孙旭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梁家眾人眼前一黑,那不是上一次的帐本吗? 孙旭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帐本,带著一丝得逞的笑容。 七叔公:“孙旭你又来这一套? 上次你不是已经答应,这些帐目都抵销了吗? 你言而无信!” 孙旭满不在乎道:“上次? 七叔公,你年纪大眼神不好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看不清楚外面的形势! 上次我说一笔勾销的时候,国公爷还是堂堂二品国公,我的外甥梁靖不过是个都察院的七品小官。 现在国公爷都在牢里自身难保,靖儿又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你觉得这帐消得了吗? 我孙旭驰骋商场多年,吃苦吃累就是不吃亏! 还钱!” 梁家的族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上次就已经领教过孙旭手中帐本的威力。 七叔公求助地看向梁怀之:“怀之,你看——” 孙旭:“哎呀,这么厚的帐本,不知道梁家欠了我多少银两呢。 外甥媳妇,你算帐厉害,我报数你在算盘上记!” 说完根本不理会院里的眾人,开始和寧明歌对起了帐。 院子里仅剩下算盘珠子的声音。 梁怀之:“舅舅,这笔帐目,可否等父亲回来后再算?” 孙旭:“等不了!一天都等不了。 你们梁家欠钱不还,我明日就叫靖儿带著都察院的人上门,把你们梁家的產业全部查封!” 七叔公:“梁靖他敢,这是以权谋私!” 梁靖笑眯眯回应:“若是都察院接到线报,有西戎的细作混在梁家的產业里,我带人进去搜一下,不过分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七叔公看著从一开始就好脾气的梁靖,似乎才认识他一般! 他的確忘了,梁靖早已不是那个偏远乡村来的猎户,而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他们这是彻底把梁靖得罪死了。 孙旭狐假虎威道:“给你们三天时间回去凑钱,三天之后看不到钱,你们知道后果的!” 七叔公等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孙旭忍不住啐了一口,“哼,没本事还学人撑腰,看我不一个个把你们腿打断!” 梁氏一族就是寄生在国公府上的蛆虫,孙旭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一帮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孙旭转头换上笑脸:“靖儿,家都分好了,还等什么呢!搬家吧!” 第178章 兄妹翻脸,葳蕤轩寸草不留 徐慧第一个跳出来惊呼道:“什么?现在就搬? 不行,至少要等国公爷回来再说!” 徐慧已经彻底慌了神。 分家一事她完全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若是被国公爷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徐慧现在就想著粉饰太平,只能用拖字诀,先躲过今日这一遭再说! 梁靖这边没有理会徐慧的阻拦,准备拉著寧明歌回葳蕤轩。 搬不搬,可不是徐慧说了算的。 徐慧:“靖儿,你不能搬!快拦住他们!” 朱管家一行人已经奉命挡在院子门口。 分家大事已定,孙旭这个时候笑得像个弥勒佛,站出来大包大揽道:“靖儿不必担心。 我在来之前已经安排了人手,只等你一句话,葳蕤轩那边就开始忙活起来。 你娘可能是捨不得你,想要留你再说两句话。 今后不住在一个府上,你母亲一开始多半还不能適应。 你陪她说说话,一盏茶之后,那边葳蕤轩收拾完了,再走也来得及。” 孙旭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加上今日他是铁了心要唱白脸。 梁靖这孩子今后还要撑起徐家的门楣,名声可是很宝贵的! 坏人就让他来做吧! 徐慧对著孙旭失控地尖叫道:“孙旭!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若不是你今日在这里面挑事情,也不至於、不至於——” 孙旭冷笑一声,接道:“不至於怎么样?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妹妹,都说女生外向,嫁了人一心就想著夫家。 这没什么,毕竟出嫁从夫。 你不在乎我这个哥哥,可你又是怎么对靖儿的。 国公府已经有选定的继承人了,你这个国公夫人自然有人会赡养,今后你和梁靖,就当个普通亲戚走动吧!” 孙旭一句普通亲戚,敲碎了徐慧的美梦。 怎么会这样呢? 靖儿是她的亲生骨肉,怀之在她身边养育多年。 一边是无法割捨的血缘,一边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母子之情。 徐慧將两个孩子视作自己手中的纸鳶,线永远拽在她手里。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梁靖的那根线,早已断了。 徐慧:“靖儿,你別听你舅舅的,留下来。別搬家,娘会在后面的日子补偿你的!” 梁怀之也出来劝说道:“大哥,有什么事情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说。搬家那么大的事情,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 况且现在母亲情绪又那么激动,她离不开你的。” 梁怀之这一次倒是真心实意地不愿意梁靖离开。 国公府的爵位、家產已经在梁家族老们的见证下分完了,梁怀之是此次分家最大的贏家。 换做平日梁靖提出搬家,梁怀之只会在后面放鞭炮庆祝。 但是现在不行! 国公爷还在狱中,梁家又没有第二个能插手此案的人,一切都要靠梁靖在前面奔走。 就算梁靖不愿意出力,以他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至少可以震慑不少想要落井下石的人。 所以梁靖不能搬家! 孙旭笑眯眯出来打断:“怀之,你母亲最离不开、最需要的人是你。 还有怀之啊! 想当初你下狱,我为了替你奔走,给了国公爷一笔钱,今日分家国公府名下所有的財富都归了你。 那是我给徐家外甥的钱,你该还我了吧?” 钱钱钱,又是钱! 徐慧听到孙旭一开口就要钱,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这个家都被你活活拆散了,你这只认钱,不要兄妹亲情的冷血怪物! 我徐慧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孙旭今日是心情好,但並不代表愿意成为妹妹的出气筒,她这张嘴,一开口最知道怎么气人! 孙旭:“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你还有脸怪我? 分家是你两个儿子的意思。 都骂梁靖不懂事,我看梁怀之也没憋什么好屁! 还我来拆散你的家! 我来告诉你谁拆散了这个家。 梁国公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被一个二十年前的老情人迷得昏头转向,转头把自己送到牢房里。 是他把你推到今日的绝境,你不去和他哭闹,反倒来威胁我和靖儿。 你蠢!蠢到不像我们家的人!” 孙旭这话无异於挑破了徐慧心中的脓疮,里面的脓水不仅可怖,还带著刺痛。 徐慧摇摇欲坠,“你!你~” 说著被彻底气晕过去了,好在梁怀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孙旭看都没看徐慧一眼,只是叮嘱梁怀之道:“照看好你母亲,我和靖儿先走了。” 孙旭在前面开道,不过一个瞪眼,朱管家就识趣地让开了。 他们一行三人来到葳蕤轩,这里的气氛和主母院中迥然不同。 龚嬤嬤正招呼著孙旭带来的下人们,仔细打包著葳蕤轩的东西。 寧明歌看著生活了多日的院子,一点点被搬空,感慨道:“夫君你总说要带我分府另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寧明歌看著院子门口的石榴树,那是她来时栽下的。 梁靖注意到明歌的视线,同时附和道:“每日我从外面回来,看到你种的石榴树,还有院子里的灯,都要感嘆一次,家里有人在等我的感觉真好。” 寧明歌羞涩地瞥了一眼丈夫。 这人又来了,舅舅还在这里呢! 孙旭:“石榴树?这石榴树是外甥媳妇种下的? 那也一起挪走! 大伙听清楚了,这葳蕤轩的一草一木,只要是属於梁靖夫妇的东西,全部搬走,一片叶子都不留!” 寧明歌错愕地看著孙旭。 还可以这样吗? 葳蕤轩变得空空荡荡,龚嬤嬤回復到:“舅老爷,东西已经全部清空了。” 孙旭:“走,靖儿,我们回徐家祖宅!” 梁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和明歌还有舅舅说明,他已经在朱雀大街物色好了院子。 但是孙旭提到的徐家祖宅,梁靖也想去看看。 於是他点头没说话。 寧明歌最后留恋地看了葳蕤轩一眼,倒不是放不下国公府的生活,而是现在院子里用的人,特別是龚嬤嬤,她已经用惯了。 算了,改日回府,再想办法向婆母要来龚嬤嬤的卖身契吧! 谁知道龚嬤嬤折返回院子没多久,又跟了回来,身上还背著一个包袱。 寧明歌:“龚嬤嬤,你这是?” 龚嬤嬤笑道:“奴婢是孙家的家生子,是夫人从娘家带回来的。现在自然是要跟著去侍奉徐家的继承人。 未来还要给老爷、夫人带未来的小少爷呢。” 龚嬤嬤已经改口了。 分府后,梁靖、寧明歌就是府上的男女主人,自然是要称呼老爷、夫人的。 龚嬤嬤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 要不怎么说她运气好呢,一来就跟对了人! 片刻后,葳蕤轩人去楼空,梁靖、寧明歌夫妇向著徐家祖宅的方向而去。 —— 而这时大理寺的牢房里,国公爷看著面前陛下的手諭,不可思议地抬头问面前的大理寺卿,“我被无罪赦免了?” 第179章 国公爷回府,人呢! 赦免二字,意味著大理寺已经查清了那日南泉巷子的始末。 梁国公到底有没有杀人,眼前的大理寺卿一清二楚。 大理寺卿毕竟不是手底下这些刚正不阿的少卿,明白这世间的正义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概括清楚的。 梁国公为私慾杀人灭口,西戎利用这事栽赃朝廷的二品国公。 本案唯一的受害人秀娘收了不义之財设局陷害他人,却反而害了性命。 国公爷杀人有罪,但是西戎栽赃陷害得太明显,陛下和刑部对国公爷的惩罚在朝廷上爭论不休。 最后,结果就是眼下陛下发来大理寺的手諭。 大理寺卿警告面前这位两鬢有了白髮的国公爷,道:“天子开恩,赦免了国公爷的罪行,是为了天下社稷著想。 国公爷当尽忠报国,以谢君恩才是。” 国公爷郑重下跪,虔诚地高举陛下手諭,大声叩谢道:“臣自当以死报之!” 大理寺卿:“来人,给梁国公解镣銬,归还他的常服。” —— 一条大理寺发出的口信,彻底惊扰了本就不寧静的国公府。 朱管家接到口训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完了,老爷回来了。 老爷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朱管家:“快去通知夫人、怀之少爷,葳蕤轩那边,儘量恢復原样! 快!快!快! 別磨蹭,都动起来!” 朱管家才去葳蕤轩看过,那边除了门口多了两个大坑,院子里面里里外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真的! 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朱管家都要怀疑孙舅老爷行商之前是不是开鏢局的,怎么这么会搬东西。 他都已经能够想到,国公爷回来看到院子门口那两个大坑,会气成什么样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还有夫人。 夫人到底醒没醒,现在可不是昏睡的好时候。 徐慧此刻正躺在床上,梁怀之、寧嘉善夫妇正在细心照料著她。 徐慧看著守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儿媳妇,想到梁靖决绝离开的背影,无声的眼泪一点点落下。 她还有机会挽回靖儿吗?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嬤嬤进门后抬头看了一眼梁怀之和徐慧,仔细斟酌道:“夫人、二少爷,大理寺那边来消息了,国公爷被陛下赦免了。” 若换了平常,这可是闔府上下都要庆祝的大好事,可是偏偏就在刚才,梁靖少爷已经搬出去了。 徐慧又惊又喜:“老爷出狱了?老爷怎么现在才出狱啊?” 若是他能早出来一天,何至於走到分家这一步! 徐慧接著感到害怕,害怕国公爷看到梁靖院子空空如也,自己非但没听他的把管家权交出去,还把家分了。 徐慧抓住梁怀之的胳膊,“怀之,你父亲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呀?” 梁怀之:“母亲,舅舅今日做得不地道。 梁靖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难道父亲出狱他那边连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可他偏偏什么都没说,还选在这个时候叫来的舅舅。” 顺著梁怀之的引导,徐慧脑子里一点点浮现孙旭白天的咄咄逼人,梁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徐慧肯定道:“对!靖儿就是故意的,趁著老爷出狱之前,他就是挑准了这时候逼著分家。 一定是这样。” 徐慧习惯性地把罪责甩到梁靖头上,总算找回来一点主心骨,“朱管家呢?可有派马车去接人? 怀之你跟著一起去,你父亲重获自由,若是能第一时间看见你,心里也会舒服点。” 梁怀之点点头,交代好嘉善照顾好母亲,隨后跟著朱管家出了门。 徐慧这边也开始忙碌起来,“派人去准备火盆、柚子叶这些。 老爷回来了,一定要给他去去晦气!” 徐慧一遍遍重复著准备的东西,一炷香的功夫就问了有三遍,所有人都看出来,她此刻心慌得不行。 寧嘉善冷眼看著这一切。 谁说国公爷回来的时间不巧,在寧嘉善看来一切都刚刚好。 听说葳蕤轩那边已经搬空了,寧明歌终於滚出了国公府。 今后梁怀之就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 梁国公自大理寺出来,就看到朱管家恭敬地迎在门口,“恭迎老爷。” 梁怀之闻声从马车上下来,“父亲,您这段时间辛苦了。” 梁国公朝儿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他在思考,近日发生的这一切。 许墨雪的忽然出现,设计了南泉巷子的局,背后却意外牵扯出西戎的势力。 难道许墨雪在布局的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是被人利用了? 自己一个移交兵权的国公爷,於西戎来说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国公爷的父亲,上一代老国公爷曾在西戎征战过。 梁国公主要的战场在南越,和西戎沾不上边。 梁国公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南泉巷子那日事发突然,自己知道的消息还是太少了。 一切还是等回到国公府,见了靖儿的面,向他打听打听吧。 梁国公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他有一个猜测需要在梁靖那边证实! 西戎小动作不断,西北地区不太平。 陛下是不是要启用他了? 梁国公:“你大哥呢?他怎么没来?” 没等梁怀之打好腹稿,梁国公自己先自嘲道:“哼,倒是忘了,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 梁怀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选择了沉默。 父子俩各怀心思,就这样安静了一路。 夜色昏沉,徐慧得到消息又比较匆忙,来不及准备炮仗了。 国公爷一下马车,就看到徐慧站在门口,殷切地看著她。 目光扫向她身后,那明亮又熟悉的火盆,梁国公自嘲道。 这才是他熟悉的徐慧! 那日自牢中两人不欢而散,看如今的样子,徐慧是已经消气了。 梁国公没想到自己能那么快出狱,他已经后悔给了寧明歌那封休书。 不过没事,看徐慧那蒙在鼓里的样子,寧明歌最终还是没有胆量拿出那封休书。 正好,他今日就顺路去葳蕤轩把东西收回来,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梁国公面目表情地迎接徐慧甩来的柚子叶,那冷冰冰的水滴在脸上,到底不一样。 梁国公感觉脑子一下清醒了,或许身上的晦气也被一扫而空。 他大步流星跨过火盆,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去葳蕤轩找一下靖儿,有要事商议!”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一边走,身边的人一边拦著。 徐慧:“老爷,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梁国公狐疑地看著眾人,“怎么回事?梁靖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梁国公的步子很大,也没人敢真的拦他,待他走到葳蕤轩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面黑漆漆的连个灯笼都没掛,十分反常! 院门口一地的泥巴,左边门口一颗金桔苗歪在那里,另一边直接就剩一个光禿禿的大坑。 梁国公:“谁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呢!” 第180章 梁国公震怒,徐慧要下堂? 梁国公厉声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葳蕤轩的人呢?” 他一脚迈进漆黑的院子,朱管家赶忙提著灯笼追了上去。 夜色中葳蕤轩寂静无声,院子的门洞像个张开嘴的巨兽。 朱管家指挥著身后的丫鬟婆子,赶紧把院子里的灯点上! 僕人们高举手中的灯笼,想要点灯,发现屋檐下面竟连一个灯笼都没有。 最后无奈只能高举手中的灯笼过头顶,將手里的提灯掛在屋檐下面,勉强照亮了葳蕤轩的屋子连廊。 梁国公铁著脸巡视了一圈周围,发出一声冷笑。 梁国公:“好啊,真是太好了。” 葳蕤轩里面空空如也,连一张纸片都没有留下。 他忽地转身,视线紧盯著妻子,问道:“梁靖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不在家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慧的目光躲躲闪闪,根本不敢与丈夫对视,反倒求助地望向一旁的梁怀之。 梁怀之正要开口,梁国公抬手堵住了他的话,继续追问徐慧:“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若是现在不说,待我问了朱管家,你知道后果的。” 徐慧懊悔地看著边上敛声屏息的朱管家。 怎么忘了还有他这个国公爷的狗腿子! 徐慧盘算著,与其等朱管家开口,不如由她来说。 她在脑子里细细琢磨了一遍,刚才在屋里和怀之事先串好的词,开口道:“靖儿已经想分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梁国公几乎是用吼的,“什么?分家!” 搬家和分家可不是一回事。 梁靖现在贵为都察院右都御史,是天子近臣。 就算陛下没有直接赏赐他宅院,搬出去另住也说得过去。 可分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梁国公揉了揉眉心,“你继续说。” 他要知道事情的全貌,情况应该还没有坏到那一步! 徐慧刚才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现在只能把事情全部往梁靖身上推。 徐慧:“他应当是知道了老爷要出狱的消息,特意赶在今日提出要分家,还叫来了——” 徐慧这次话又说到一半。 她和哥哥今日已经翻脸了,若国公爷知道孙旭推动了靖儿的分家,会不会迁怒於他,该不会今后真的连亲戚都做不成了吧? 梁国公:“还能叫来谁?孙旭唄!这种事情他一定第一个到! 他拿钱威胁你们了?” 徐慧瞪大眼睛:“国公爷如何能知道?” 梁国公不屑解释,孙旭是个商人,唯一的手段就是钱。 从前梁国公从未將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好用的钱袋子。 可理智告诉梁国公,孙旭已经今非昔比了。 梁靖手中有权势,孙旭手中有钱財。 二者相伴而生,无坚不摧。 顺天码头拍卖,孙旭的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 梁国公不满地对徐慧道:“就算孙旭是你的哥哥,你就眼睁睁看著他来国公府闹?还带走了靖儿?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朱管家,还不带人去把他们追回来!” 一向令行禁止的朱管家没动,让梁国公嗅到一丝异样。 徐慧:“追不回来了,没可能了! 老爷,今后我们和靖儿,就像亲戚一样走动吧!” 梁国公:“混帐!” 徐慧只以为国公爷还在气愤孙旭和梁靖的所作所为,附和道:“梁靖现在身居高位,我们是管不了他了。老爷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府里上下都围著他转,他还不满足。” 朱管家一听这话就知道夫人今日要遭殃了,她这是把国公爷当傻子在骗呢! 果然梁国公勃然大怒道:“混帐东西,我说的是你! 那日我在牢里,特意叮嘱你,要把管家权交给寧明歌,你回来后是怎么做的?” 梁国公看著妻子躲在梁怀之的身后,当即明白了她的选择。 她这个蠢货,一定是选择了战队梁怀之夫妇。 不,不仅如此! 她一定还做了別的什么事情,触怒了梁靖,这才导致了分家。 若梁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趁著自己不在分家,那何必多此一举让寧明歌陪徐慧来牢里探望他。 梁国公:“朱管家,你来说! 把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和我交代清楚,不能漏掉一丝细节。” 朱管家抬头看了徐慧的方向一眼,后者紧张地拉著梁怀之的衣袖。 朱管家:“夫人从大理寺回来,就叫来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盘点仓库。 说是老爷的吩咐,要守好家门,莫要到外面隨意走动。 我想夫人应该是有意提点两位少奶奶,顺便敲打一下家里的下人们。” 徐慧没想到朱管家还在替他找补,“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梁国公:“你闭嘴,接下来你一句话也不许说! 朱管家,你不必看她脸色。” 朱管家继续说道:“很快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说是得了夫人的消息,要分家。 孙老爷先来,七叔公带著梁家族人紧隨其后……” 朱管家还在用平稳的语气敘述著,徐慧却像丟了魂一样,她知道完了。 今日国公爷绝不会放过她的。 梁国公此刻无法描述自己的复杂心情,他在战场上几度陷入绝境,又一次次死里逃生。 怎么回了顺天,不过是进了大理寺,连陛下都没有真正地定他的罪。 他最亲密的家人,他的妻儿、族人却像是认定他回不来了,背著他把家都分了。 多荒唐、多可笑! 他们甚至都等不到陛下下旨这一日。 事已至此,梁国公镇定心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梁家的家產,靖儿分走多少?” 朱管家抬头看了一眼老爷,知道接下来的答案並不是他想听到的,“五——” 梁国公:“五十万?这数字不错,毕竟和梁家整个家业比起来太少了。 朱管家,收拾整理府上能用的一切现银,跟我去追靖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慧和梁氏族人唱了白脸,那国公爷就该上场唱红脸了。 他可以借著补偿的名义,追回梁靖,至少不要把局面弄那么僵。 朱管家的声音弱了许多,“是五万两。” 梁国公:“什么?五万两!” 他怒极反笑,在灰濛濛的院子里,那笑声带著讽刺,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惊。 梁国公:“徐慧,你怎么想的?你亲生骨肉,就给五万两?”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的妻子,至少她那蠢如猪的脑子,梁国公是一点都不懂! 梁国公:“你现在给我拿著五万两,去外面买一个二品要员的儿子回来,还愣著干什么,快去啊!” 徐慧熟悉丈夫,他恐怕是气得疯魔了,连忙解释道:“这五万两不是我提的,是七叔公定的。我的嫁妆,全部都留给靖儿了。” 七叔公!梁氏族人! 梁国公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梁怀之,“怀之,你现在什么心情,高兴吗? 你哥哥被分出去了,国公府今后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梁怀之看著盛怒的父亲,小心回答道:“我从没有那么想过,大哥贵为二品要员,论能力比我强太多——” 梁国公手中的灯笼砸在梁怀之身上,“虚偽!这些话你先前为何不和梁氏族人说,不和你母亲说,偏偏留著这话与我?” 梁国公看向梁怀之的眼中满是狐疑与猜忌。 当初许墨雪出现的蹊蹺,梁国公在牢中一直在琢磨她设局的目的。 可惜迟迟没有等到她接下来的动作。 直到此刻,梁怀之才明白这个女人的真实意图。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最终她还是奔著梁怀之来的。 梁怀之和许墨雪是什么时候联繫上的? 梁国公的视线落在梁怀之身后一惊一乍的徐慧身上。 若怀之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早就和许墨雪勾结在了一起,那他的髮妻,真是可怜又可悲。 梁怀之还不知道,这一刻他差点从国公府继承人名单上划去。 梁国公干脆道:“分家一事,我不同意。 事情是你们两个惹出来的,那自然要由你们两个去解决。 今晚,我要葳蕤轩一切恢復如初,若是做不到,那你们母子二人就给我捲铺盖滚蛋!” 徐慧:“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分家本就是靖儿的意思,与我们二人有什么关係?” 梁国公可不会听她的解释:“徐慧,你若是我手下的兵。 像你这样说一句,顶一句,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今晚我要在这个院子里看到梁靖夫妇,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做不到,那明日你就会得到一封休书和五万两银子。 至於梁怀之——” 从牢里走了一趟,彻底解开了国公爷在沙场上养成的血性。 梁国公觉得,他在家里做了太久的笑面佛,所有人都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梁国公盯著梁怀之,“怀之,你母亲糊涂,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別人家是母凭子贵,但你不是。 你最大的依仗,就是你的母亲。 若她从国公夫人的位置上离开,你的身份会怎样,还需要我多解释吗?” 梁国公示意朱管家搬来椅子,他坐在院中,看著徐慧母子。 “去吧,別让我失望。” 第181章 徐家祠堂重燃的香火 徐慧低声啜泣著:“怀之,你爹真的疯了。他怎么能为了靖儿,將我们娘俩赶出去。” 梁怀之向徐慧身边的丫鬟要来一件母亲的披风,仔细替她盖好。 一边还在替梁国公解释:“母亲披上吧,小心夜里凉。 父亲正在气头上。今日之事是我们做得太过了。 待我们追回大哥,一切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梁怀之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刚才父亲脸上的冷漠。 他敏锐地察觉到,父亲是在听闻梁氏族人来后,才对他態度大变。 父亲能够识破他的小心思,梁怀之並不意外。 他和梁靖本就是敌对的关係,父亲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可让梁怀之费解的是,梁氏族人是父亲亲自交到他手上,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一事,他也曾公开允诺会留给自己。 现在一切都变了,难道是因为梁靖的官职? 不,一定是因为別的什么。 梁靖对於国公府的爵位可谓不屑一顾,国公府承袭三代,要降爵成侯府。 对高居二品的梁靖来说堪称鸡肋。 父亲也很清楚。 所以父亲到底为何態度大变?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徐慧的哭声渐缓,她提醒梁怀之道:“哥哥命人搬家,做好了准备,他们一定去了朱雀大街的徐府老宅。” 徐家外祖曾经位列三公,在朱雀大街有一座御赐的大宅子。 这些年一直是孙旭在打理著。 徐慧小时候曾带著梁怀之路过那里,他对那半新不旧的宅院有印象。 梁怀之点点头,对外面等候多时的车夫道:“去朱雀大街的徐府。” 马车缓缓启动,载著徐慧母子向朱雀大街而去。 —— 梁靖夫妇自葳蕤轩出来,一路就由孙旭领著去往朱雀大街。 到了那里,孙旭显然早有准备,他转身吩咐:“龚嬤嬤,你去布置院子。务必保证所有陈设和葳蕤轩一模一样。 靖儿、明歌,你们可愿意跟著舅舅在府里逛逛?” 梁靖看著自己的妻子,示意他在等明歌的意思。 寧明歌知道舅舅有意將这院子交接给二人,她打量著面前的宅院。 整个徐府在高门大户聚集的朱雀巷,丝毫不显落魄陈旧。 从外面看去,朱红正门,古铜的环扣顏色鲜亮,一看就有人常年悉心保养。 再看著孙旭眼中殷切地期待,舅舅应该等这一天许久了。 寧明歌:“我们自然是听舅舅的安排。” 得了准信,孙旭笑著走在前面,“整个宅子里,除了看门的徐伯你们要留用,剩下的所有人在安顿好宅院后,我会把人都撤走。 今后就用你们自己用得惯的人。 徐伯比较特殊,他的父亲曾是外公的书童,他是自愿留著看守宅院的。 这里也曾是他长大的地方。” 寧明歌点点头,舅舅的真心不掺一丝水分,一来就说到主母最关心的问题,用人上面。 徐伯跟在孙旭身边,朝梁靖夫妇笑著打招呼道:“老僕恭迎二位主人回家。” 梁靖夫妇点头。 孙旭並未停下脚步,一路领著他们进了正厅,“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就上面的牌匾是祖父亲自提的字。” 梁靖抬头,看到笔力苍劲的“明礼堂”三个字。 脑海中似乎可以浮现曾祖父提笔的样子。 孙旭接著穿过后方的连廊,重点介绍边上的书阁,“徐家別的不多,藏书最多。只可惜当初都散得差不多了,这两年我也在外面一点点寻回祖父曾经的藏书,不过有不少当年就是孤本,现在变成了世家们的珍藏。” 书阁中的书架仅满了三分之一,孙旭的话中满是遗憾,梁靖开口允诺:“既然继承了徐家的门楣,我会接替舅舅,尽力寻回曾祖父当年的旧藏。” 孙旭眼中满是欣慰:“你有这个心意就好。这事情急不来的。 今后你和寧明歌的孩子出生,可以在这里开蒙。 若能沾得几分祖父的文气,也是极好的。” 孙旭显然是兴奋极了,一遍手舞足蹈的,脸上的笑容都堆满了。 孙旭:“接下来,跟我去祠堂!” 孙旭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一路冲在前面。 到了祠堂门口,却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梁靖、寧明歌说道:“徐家的祠堂,已经很久没开过了。” 孙旭停顿了一下,待情绪缓和了些,才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徐家有了新的继承人,香火又可以延续了。 靖儿,你可愿意,今日就给徐家的列祖列宗上炷香?” 照理说,梁靖的名字还没有移出梁家的族谱,他还没有开宗祠去官府报备改名字。 还有许多冗杂的手续没有完成。 可孙旭等不及了! 梁靖大步向前,走进徐家祠堂,掀开牌位上盖的白布,从边上拿起三炷香。 用行动告诉孙旭他的態度。 孙旭对身边站在祠堂门口的寧明歌道:“明歌你也去。” 寧明歌犹豫了。 孙旭:“梁靖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一姓氏今后从他而起。 他是宗子,你是他的正妻,就是宗妇! 你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梁靖替寧明歌从边上拿出三支香,递到她手中。 夫妻二人对著牌位叩首,將手上的香插在案台的香炉上。 香菸裊裊,梁靖夫妇按照顺序给牌位前的先祖点蜡烛。 第一道烛光自祠堂亮起。 后面越来越多的蜡烛被点亮,直至整个祠堂內烛火通明。 橙黄色的烛光映在梁靖、寧明歌的脸上。 梁靖做完这一切,发现徐伯端著贡品,在一旁早已等候多时。 三牲、瓜果被摆放上案桌。 梁靖用一块乾净的布,將牌位上的灰一点点扫乾净。 徐伯激动道:“如意,这香烧出了如意。 老爷在天有灵,收到徐家的香火了!” 案台上,或许是一个巧合,本该向上的青烟弯成了一个结。 但在徐伯、孙旭的眼中看来,那就是祖父收到香火的暗示。 他们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梁靖注意到,孙旭从始至终都没有踏进祠堂一步。 孙旭恪守著本分,因为这里是徐家的祠堂,徐伯都有资格进来打扫维护。 唯独孙旭不在邀请之列。 梁靖目光在案台边上搜寻,很容易就找到了收在一旁的族谱。 他翻开族谱的最后一页。 上面的名字全部猩红一片,说明徐家早已没有活著的继承人。 梁靖的名字若要添上去,要用细笔在边上做一个备註。 梁靖抱著族谱和笔转身呼唤孙旭:“舅舅,你来提笔,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孙旭犹豫了。 梁靖:“我也没有別的长辈,只有舅舅你来提笔最合適。” 孙旭几十年来第一次踏进徐家祠堂,他握著手中的笔,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梁靖缓缓说道:“天顺十一年,徐家子孙为避灭族祸事改姓。 天顺二十三年,徐氏子弟丰尧罪名平反,从族中子嗣择一女子继承徐姓,商议待生下男丁,则认祖归宗。 天顺四十七年,徐丰尧之外孙,奔走三十六年,替母还愿。认回徐氏子孙徐靖,再继香火。” 徐丰尧,就是梁靖的曾祖父。 梁靖从都察院翻出当年的卷宗,了解了曾祖父获罪、平反的一连串事情始末。 孙旭激动地听著梁靖敘述,错愕抬头看著对方。 他没想到靖儿竟然还去翻看了旧案的卷宗,连年份都查得那么清楚。 孙旭提笔的手都在发抖。 族谱上那句“奔走三十六年,替母还愿”说的就是他。 靖儿以这样的方式,在族谱上留下了他的存在。 他总算是圆了母亲临终前的愿望! 孙旭手中的笔越写越快,视线却一点点被泪水模糊了。 待最终一个字写完,孙旭已经是嚎啕大哭。 孙旭:“母亲,祖父!我终於做到了。” 他才不是什么商贾孙家之子,他曾名徐釗旭! 他曾做过六年徐家子孙! 他在徐家的书房识字启蒙! 而现在,徐家终於后继有人了! 徐伯搀扶著孙旭,“小少爷,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哭就喜欢蹲在地上。” 孙旭:“徐伯,我孙旭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我死而无憾,哈哈哈哈哈!” 说著吃了一个徐伯的嘴巴子,“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孙旭:“哈哈哈!” 这边祠堂中的温情並未持续太久,那边龚嬤嬤带著为难的神色,站在祠堂外远处的连廊处,不敢靠得太近。 寧明歌最先注意到了对方,梁靖顺著妻子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对方。 隨后是孙旭、徐伯。 孙旭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龚嬤嬤,什么事情?” 龚嬤嬤:“国公府的夫人来了,说要求见老爷。” 国公爷的夫人?徐慧? 她来做什么! 孙旭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孙旭:“不用去管她。告诉徐慧,靖儿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梁靖走了出来,解释道:“国公爷应当是回府了,不然母亲不会来的。” 孙旭:“什么!” 不好,国公爷早不出狱,晚不出狱,偏偏现在出狱。 他一定是来带走梁靖的。 孙旭身上迸发出骇人的气息。 他今日就算和梁国公那老东西一换一,靖儿也必须留在梁家。 梁狗,拿命来! 第182章 徐慧被「请」进府 徐慧站在徐家老宅前,却不敢上前敲门。 门口高掛的红灯笼,还有小门进进出出的下人们,都在告诉徐慧,她並没有来错地方。 梁靖、寧明歌夫妇真的搬来了徐家老宅。 徐慧喃喃自语道:“哥哥原来一直都惦记著这事。” 徐慧对於復兴徐家没那么深的执念,徐家遭难的时候,她还很小,根本没有多少关於徐家的记忆。 甚至在她稍微长大的时候,她还问过父母,为何她不能和哥哥还有爸爸一个姓。 这个时候往往换来的是母亲的哭泣。 待到她懂事了,就嫁到国公府。 这么多年国公府就梁怀之一个独苗,哥哥也就再没有提起给孩子改姓一事。 若一切都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 梁怀之的声音响起:“母亲,该敲门了,父亲还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呢。” 徐慧脑子里浮现出丈夫盛怒的脸,感觉到不寒而慄。 她走上前去敲门。 门內探出一张老脸,应门的是徐伯。 徐慧:“徐伯?我是徐慧,你还记得我吗?” 徐伯脸上的表情有些淡:“小——国公夫人来了,这么晚来徐府有事吗?” 徐伯可以说看著孙旭、徐慧兄妹长大,他从前都称呼徐慧为“小姐”。 徐慧没有在意称呼上的小细节,“我是来找靖儿的。” 徐伯眼眸低垂,婉拒道:“天色已晚,老爷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徐慧的火一下子冒起来,“徐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孙旭特意命你拦著我的?” 说著徐慧强硬地推开大门,大声呼喊道:“放我进去! 靖儿,娘来接你回家了!” 孙旭就知道这个妹妹不省心,提著灯笼来到大门,就听到她在那里大呼小叫的。 孙旭:“大半夜在这里吵吵什么? 既然你清楚我为什么要拦著你,那你还来做什么? 何必自討没趣!” 徐慧:“笑话,这里是徐家,又不是你孙家! 这老宅按理说还在我的名下,轮得到你在这里狗拿耗子!” 孙旭即便知道自己的妹妹最会戳心窝子,还是被她的话刺得心口疼:“你!” 有孙旭在门口堵著,徐慧这边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 徐慧带著哭腔,在门口乾嚎道:“靖儿,你真是好狠的心。 娘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居然如此狠心。 带著媳妇要出来另过。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你这是诚心要全顺天的人来指责我和你父亲。 你父亲今日回来发了好大的火,他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靖儿,你开门让我进去!” 经过徐慧那么一嚎,周边几个宅院的前门都开了一条缝,还有人挑起了灯笼,显然是徐慧的声音惊扰了对方,派人出来打探消息。 孙旭见状赶忙將徐慧拉进门来,徐慧不肯,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僵持著。 孙旭低声呵止道:“你大半夜嚷嚷什么! 就你做的那些事情,说出去难道光彩吗?” 徐慧看出孙旭的急躁,明白他现在最顾虑的就是梁靖的名声,她得意地威胁道:“你不让梁靖跟我回去,今夜谁都別想好过。 快去喊梁靖滚出来见我!” 徐慧这个时候又不想进去了,她自以为拿住了孙旭的软肋。 孙旭被她气得倒吸几口凉气,“你这个当娘的,真的就这么狠心? 一点不为靖儿的名声考虑? 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你就捨得这样作贱他? 让他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头,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道后面孙旭的声音都在发抖。 梁靖已经走上仕途,官声於他来说多么重要,徐慧难道不清楚? 今夜她再这么闹下去,若被御史台的人听到,明日参梁靖的摺子就会摆在陛下面前。 徐慧这是要毁了靖儿的前途啊! 徐慧故作错愕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总之今天无论如何,梁靖要跟我回国公府。 不然我就去朱雀大街嚷嚷,说梁靖不孝顺,大不了两败俱伤。” 孙旭恨不能捂住徐慧的嘴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 距离门口不远处的转角,梁靖、寧明歌夫妇站在阴影中,借著夜色並不起眼。 徐慧的一言一行都被梁靖看在眼里。 梁靖:“母亲说爱我、补偿我,可我从来没有从她的行为看出她哪点爱我,明歌,你说荒唐不荒唐? 舅舅第一次见我时嫌弃,他偏袒栽培多年的梁怀之。 我不恨他,因为人有亲疏远近。 后面舅舅中意我,提出补偿。 我见到了钱。大量真金白银,舅舅只怕给我的太少。 见到了维护、关心,我在国公府受了委屈,他总是第一个出现。 所以我愿意回到徐家。 可母亲呢? 她说的爱我,爱呢?在哪里?” 寧明歌握住丈夫的手。 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不爱他。 徐慧的爱太残忍了。 她会爱人。 她的爱给了丈夫,给了梁怀之,却偏偏对梁靖吝嗇到可怕。 她用口中的爱来吊著梁靖,却永远不会让他得到。 却还要强迫他在边上看著,看著徐慧是如何爱別人的。 寧明歌能感受到丈夫握拳的动作有多紧,梁靖不耐烦道:“我去赶她走!” 寧明歌这一次勉强才能拉住梁靖,“你別去! 你若上前,岂不是辜负了舅舅的美意。 他之所以选择冲在前面,可就不想让你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你可以不在乎,可是舅舅最看重徐家的声誉。 你既然选择继承徐家的香火,那么就要自觉承担这一切。” 梁靖从前就是一匹孤狼,独行在顺天的官场。 他没有出身,也不受任何人、事物的羈绊。 是陛下手中无往不利的尖刀。 但是现在不同了。 一旦梁靖公开改姓,继承徐家的衣钵,那他这头孤狼就被戴上了项圈,成为了驯养的家犬。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了。 孙旭还在门口与徐慧纠缠著,因为投鼠忌器的关係,他急得满头大汗。 朱雀大街周围的几户人家,都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不少人朝著徐府的方向打量。 换做从前的梁靖,早就把撒泼的徐慧扫出门去,任由她在街上发疯去! 反正又不是只丟她一个人的脸。 可声誉这个东西,你越在乎,就越容易受人钳制。 梁靖:“明歌,你生长在顺天的世家宅院里面,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梁靖看著徐慧的目光中带著恨意,他第一次这么討厌自己的母亲。 舅舅评价母亲说得没错,她只敢抽刀伤害最亲近她的人。 寧明歌笑了。 梁靖还真是问对人了,寧明歌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命人叫来龚嬤嬤,小声和她吩咐了几句。 梁靖听到寧明歌吩咐道:“去把宅院里所有灯笼都点上,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叫上,速度要快!” 徐慧还在门口大呼小叫,孙旭一边捂嘴一边威胁,兄妹俩吵得脸红脖子粗。 忽然徐府的两侧正门被打开。 无数下人们提著灯笼从府里走了出来。 徐慧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街上响起轰鸣的鞭炮声。 徐慧只感觉自己瞬间聋了,对面孙旭站在她面前骂的那些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全被鞭炮声盖住了。 徐慧:“你们要是要做什么?” 徐慧的大声叫唤根本没用,身后的鞭炮声一串接一串。 整条朱雀大街都被鞭炮声吵醒了,大家门口纷纷掛上灯笼,开了门缝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喜儿和龚嬤嬤一老一少,提著篮子就上门了。 喜儿:“抱歉打扰诸位邻居,今日是我们徐靖少爷认祖归宗,就是朱雀大街徐太傅的曾孙子,这边是我们老爷、夫人送给邻居的进宅手信。” 邻居门房:“哦,是曾经的徐丰饶徐老爷家吧?恭喜恭喜!” 门房一看喜儿递来的贺礼,里面是一盒包装精美的桂。 门房接过贺礼后,喜儿隨手塞给他一颗穿著红绳的珍珠,还有一把金油果,“深夜还要麻烦你来开门,那去甜甜嘴。也和你主人家说声抱歉,这手信我们要送街头散到街尾,鞭炮要响到后半夜了。” 朱雀大街这边都是三进的院子,徐府门口的炮仗声对深宅的主人家来说不算吵闹。 门房:“赶上喜事了,这炮仗肯定不能停地。多谢你们家的手信,我明日一早就交给主人。” 徐府这么大的动静,梁怀之见势头不对,想要提醒母亲。 炮仗声停了,现在该母亲说话了。 这边梁靖身边的小廝提著一个响螺出来,“鐺——” 一声清晰的锣声划破寧静。 “徐府主人进宅,梁国公夫人徐慧携子梁怀之,前来道贺!” “鐺——” “徐……道贺” 一连报了三遍。 徐慧还被蒙在鼓里,屋里面寧明歌带著梁靖从里面出来。 梁靖一手扣住梁怀之,令他动弹不得。 寧明歌迎著徐慧而去,和身边的婆子一左一右夹住徐慧,嘴上高呼著:“婆母,你怎么来得如此早,说好了明日一早再来,竟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了?” 徐慧、梁怀之就这么被“请”进了徐府。 第183章 母亲,你不要让我失望 徐慧:“谁来道贺,我是来——” 已经带著徐慧踏过门槛,寧明歌没了顾忌。 她直接上手用帕子堵住徐慧的嘴巴,“婆母,省省心吧。当初你一直说,我们是在国公府的土地上,翻不出什么样来。 如今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这里是徐府,你的小儿子还在我们手上。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徐慧“呸”地吐掉嘴里的帕子,骂道:“寧明歌你这个贱妇,你竟敢威胁我!” 徐慧像一条刚出水的大鲤鱼,在寧明歌身边不安分地挣扎著,嘴上骂著不堪入耳的难听的话。 “啪——” 一声清脆响亮而耳光声音,彻底让徐慧安静下来。 孙旭一巴掌狠狠扇在梁怀之的脸上。 孙旭:“骂!你再接著骂! 你再多骂一个字,梁怀之就多挨一个巴掌,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这个巴掌本该落在徐慧脸上,孙旭到底对自己的亲妹妹下不了手。 至於梁怀之,反正也不是他亲外甥,打了也就打了。 徐慧:“孙旭,你敢!” 徐慧扑上去就要挠孙旭的脸,可惜寧明歌身边的婆子可不是吃乾饭的。 她被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孙旭上去对著梁怀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我今日就让你好好看看,我敢还是不敢。”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来啊,比比谁更不要脸。 孙旭是下了死手了。 梁怀之的嘴角一下子就破了,徐慧这才知道怕了,彻底偃旗息鼓。 孙旭发出自嘲的冷笑,他今日是被妹妹带到沟里去了。 她拿梁靖的名声来要挟自己,是因为她自认为抓住了孙旭的软肋。 徐慧的软肋,可不就是梁怀之嘛! 孙旭:“妹妹,你现在愿意好好说话了吗?” 势比人强,梁怀之比徐慧更懂得看人脸色,他出言缓和道:“舅舅、母亲,二位都在气头上,都別吵了,免得说些离心的话。 舅舅,我们今夜来不是来闹事的,只是父亲那边实在催得紧,我们只想接哥哥回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孙旭带著古怪的笑容看著梁怀之,他先前怎么没发现梁怀之那么会用春秋笔法。 徐慧的恶行到他嘴里这么一滚,就变成了思念儿子心切。 孙旭直言不讳地揭穿道:“怀之,你这么好的口才,刚才怎么不出来劝劝你母亲?” 徐慧本来就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哪边形势对她有利,她就话往哪边说。 徐慧哭哭啼啼道:“哥哥,你以为我愿意带著怀之深夜来这里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国公爷回家后第一个去了葳蕤轩,发现那里人去楼空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臭骂了我和怀之一顿,还说若是我们找不回靖儿,就要休了我。 怀之也会受我连累。 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对於徐慧变脸这一套,孙旭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冷著脸,根本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孙旭:“靖儿不可能跟你回去的。今日他已经入了祠堂,上了族谱。 明日我们就会把梁靖的户籍信息上报,今晚是他最后一天叫梁靖了。” 梁靖的身份特殊,他在吏部有官方的敕碟、告身,不得隨意更改。 因此他改姓一事一定会上报户部、吏部甚至递到陛下那里,手续十分繁琐。 目前梁靖依旧是他户籍上的名字。 徐慧的声音尖锐中带著气急败坏:“哥哥,你就那么不想我好吗? 为了死去的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祖父,你要害得我成为下堂妇,你才满意,是吗?” 孙旭:“你不懂,徐家的荣誉大过一切,再说国公爷那不过是威胁你罢了。 难道他真的会休了你不成?” 徐慧:“我也知道他不会。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你当真以为我这个国公府夫人,坐得很安稳? 你这个哥哥不帮我,靖儿也厌弃了我。若我还不护著怀之,最后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寧明歌:“你还能剩下一张休书!” 寧明歌语出惊人,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她。 寧明歌听著徐慧在那里胡搅蛮缠,她可以隨徐慧作闹。 但是她每一次对梁怀之的维护,都是对梁靖刻薄的伤害。 寧明歌不允许徐慧继续伤害自己的丈夫。 她重复道:“你会得到一张休书。 因为婆母你值得! 你外不能长袖善舞,內不能治家有道。 你短视、自私、偏心。 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身为当家主母的责任与能力,所以国公爷看不上你,想要休了你。” 徐慧怎能容忍寧明歌如此说自己,她尖叫道:“梁靖、孙旭,你们都死了吗! 竟然放任寧明歌这么作贱我?” 寧明歌步步紧逼,来到徐慧面前,直视她的目光:“作贱?何来作贱一说? 我说得哪一点不对? 你让梁靖、舅舅来评理,他们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让梁怀之来评理? 不好意思,他被人捆著,帮不了你。 你还能找谁呢? 找你的丈夫,尊贵的梁国公来评理,可好?” 徐慧被寧明歌脸上的神情怵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给我等…等著,老爷来了,不会放过你的。” 寧明歌篤定道:“国公爷当然会来,可他来这里,是为了梁靖,也可能是为了梁怀之,唯一不可能是为了你而来。” 徐慧:“你说什么?寧明歌,老爷又不在这里,你这一套挑拨离间的话,准备说给谁听?” 寧明歌:“当然是说给你听。” 她不准备继续和徐慧绕弯子了。 寧明歌从怀里掏出那张牢里梁国公府写给她的休书,“麻烦你们都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寧明歌拿著休书在徐慧面前停留了一会,她看到上面的名字后,上手就要去夺! 孙旭的动作比徐慧更快。 徐慧:“不可能,这休书是假的,是你拿来骗我的。” 孙旭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上的休书,不可置信地闭上眼。 这上面的字跡他很熟悉,出自梁国公本人。 孙旭转身追问寧明歌:“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寧明歌:“前两日在牢里,国公爷要我暂时接管国公府,这张休书就是那日写的。” 不过寧明歌没有继续添油加醋,而是一五一十道:“国公爷將这休书给我的时候,只让我以此用来钳制婆母,並没有真的要休掉她的意思。” 徐慧:“真的!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国公爷不会那么对我的!” 孙旭:“混帐!那个畜生那么对你,你还帮著他说话!” 孙旭比徐慧更明白寧明歌手中这张休书的歹毒用意。 一张从儿媳妇手中拿出来的休书,这是对徐慧这段婚姻全盘的否定。 是极大的羞辱! 梁国公居然对她妹妹如此狠心。 孙旭看著执迷不悟的徐慧,又气又急。 他的糊涂虫妹妹,为了丈夫不惜冲在前面和亲生儿子、兄长翻脸。 梁国公那个狗东西呢? 缩在后面,拿女人当枪使,算什么男人! 孙旭:“明歌,你拿出这张休书,是什么意思?” 孙旭拿捏不准寧明歌的態度,若寧明歌真的要徐慧身败名裂,他这个做哥哥的该放任不管吗? 寧明歌:“这张休书,我本就是要交还给婆母的。” 儿媳妇代公公休妻,全天下都没有这个说法。 这张休书本就是不作数的。 国公爷出狱后,这就是一张废纸。 寧明歌此刻拿出来,不过是看清了今日这场闹剧的本质。 梁国公舍不下脸来求梁靖回家,就驱赶徐慧、梁怀之来徐宅闹事。 国公爷是老虎,徐慧和梁怀之不过是他手里的倀鬼。 徐慧、梁怀之若和国公爷一条心,那么他们能发挥出十层噁心人的功力。 现在有了这张休书,徐慧就算不能反咬国公爷一口,应该也能不再完全乐意受他驱使。 徐慧这种一生都追求爱的人,这封休书就是她心里永远的刺。 孙旭点点头,明白了寧明歌的意思。 这份休书比一百个郎中还好用。 刚才还疯疯癲癲十头牛都拦不住的徐慧,现在安静下来了。 孙旭:“妹妹,怀之,这张休书关係到你们的切身利益,你们说该如何处理?” 梁怀之:“自然是烧了最好!” 以绝后患! 徐慧:“对,必须烧了!” 寧明歌也很爽快,“好,可以烧了休书,但是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 梁怀之注视著寧明歌,他察觉到寧明歌在离开国公爷后,终於显露出的獠牙。 梁怀之:“嫂嫂请说。” 寧明歌:“刚才你们进门的时候应该也听到了。 今晚算是我们夫妇进宅。 明日邀请国公府的亲戚们吃酒。 希望大家热热闹闹都能来。 我和梁靖对梁家的亲戚不熟悉,还请庶弟帮个忙挨个去邀请一下。” 寧明歌要让所有亲戚们都到场,看清楚梁靖是舅舅千辛万苦找回的继承人。 是他们主动捨弃了梁家,而不是梁家把他们分了出去。 梁怀之:“可是——” 寧明歌:“舅舅,派个人拿著帐本跟著梁怀之,我们徐家也是诗书传家,要懂得先礼后兵。” 不来道喜,那就还钱! 至於国公爷那边。 寧明歌:“父亲那边,就由母亲代劳了。 母亲,就像今日一样,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不要让我失望了。” 第184章 夫妻离心,父子博弈 孙旭:“明歌,你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明日还邀请了国公爷和梁家上门,万一他们来闹事呢?” 梁怀之可是刚在自己手里挨了两个巴掌! 若是他回去添油加醋一番,明日国公爷彻底翻脸了,该如何收场? 还有他那个墙头草妹妹! 谁知道回去后被梁国公稍稍一哄,会不会重新掉转枪头对准他们。 不得不防啊! 寧明歌:“舅舅不必担心,有了那张休书在,梁怀之一定会在回去的路上安抚好婆母。 毕竟他最擅长审时度势。 至於国公爷那边,婆母和梁怀之已经上门了。 我们徐府鞭炮都放了这么久了。 赶鸭子上架,赶一只也是赶,赶一群也是赶。” 只有国公爷亲自到场,看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与其等著他不断派人上门纠缠,不如请他明日来观礼。 寧明歌看出孙旭的焦虑。 孙家身为商贾人家,舅舅常年养成了民不与官斗习惯。 他曾经跟在国公爷身后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妹夫的秉性。 寧明歌发现舅舅几次都下意识地避免和国公爷发生正面衝突。 可梁靖改姓一事,徐家、梁家爭夺的是一位已经掌握实权的继承人。 加上改姓也是梁靖自己的愿望。 梁家、徐家有了实质的利益衝突,纠纷无可避免。 寧明歌有意分散孙旭的注意力,“舅舅,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孙旭:“什么事情,外甥媳妇你儘管说。” 寧明歌:“明日徐家设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需要准备才买的东西不少,且我们夫妇又是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大事,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还请舅舅帮忙,把府里筵席的东西帮忙准备一下。” 一般人家要办一场进宅宴席,需要至少提前半个月准备。 发请帖、確定出席宴会宾客名单,採买准备东西等等,一个晚上是有些仓促。 寧明歌开口就是知道孙旭有自己的酒楼,明日酒席的食材、厨师等他都可以帮忙想办法。 孙旭连忙点头:“明日开席是赶了点,不过明歌你放心,这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算算明日宴会缺的东西还真不少,孙旭得了差使,告辞道:“你们夫妻今晚先好好休息。 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看孙旭匆匆离去的背影,今晚他是有的忙了。 梁靖送舅舅到了门口,折返回了院子。 发现寧明歌正在忙著收拾东西。 梁靖:“今日太晚了,东西明日再归置吧!” 寧明歌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身边四个贴身丫鬟加上龚嬤嬤,还有一个喜儿,都围在她身边。 刚才还空空荡荡的主屋,此刻已经一点点被寧明歌带来的东西塞满。 丹桂甚至连窗幔上的掛鉤都拾掇出来了,梁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们好像依旧置身在葳蕤轩一般。 每一个经过梁靖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有自己的活要干。 擦家具、铺床、泡茶等等。 梁靖感觉自己是在场唯一多余的人。 寧明歌还在发號施令:“龚嬤嬤,库房打扫出来了吗? 今日必须要把舅舅的那棵红珊瑚树抬出来,明日我要放在正厅,让所有人一进来就看到。” 梁靖以为明歌也是在紧张,毕竟明日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先休息一下吧,跟著我,明歌你受苦了。” 寧明歌困惑地看著梁靖,她注意到梁靖的兴致不高。 明明在来的路上,梁靖还十分兴奋地握著她的手,描绘著未来分府的美好生活。 可惜现在全被婆母那老鼠屎搅和了。 寧明歌:“我怎么会辛苦? 从前在国公爷每日忙活的都不是自己的事情,那才叫辛苦。 如今我们搬出来,分了府,今后每件事都是为自己而忙活,这叫生活,不叫辛苦。” 梁靖怔怔地望著寧明歌,她的身上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无论什么困难到她这边都能解决。 梁靖想到自己將会与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生儿育女,只觉得內心充盈著幸福。 梁靖:“明歌,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只是不要太劳累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龚嬤嬤注意到梁靖的反应,忍不住偷笑。 想到老爷、夫人还是新婚燕尔,正是腻歪的时候。 龚嬤嬤提醒道:“夫人,天色已晚,是该休息了。” 寧明歌没有听出龚嬤嬤话中的意思,只是挥手道:“大家辛苦熬一熬吧。 丹桂,去和厨房说一声,今晚给大家准备点宵夜。” 龚嬤嬤无奈地看了男主人一眼。 女主人不开窍,她只能帮到这了。 —— 国公府的马车上,梁怀之正在安慰小声抽泣的徐慧。 她自从徐府回来,一路上都在掉眼泪。 徐慧没想到国公爷居然会这么对她。 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笑话。 寧明歌拿出那张休书的时候,徐慧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將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哥哥的气愤、梁靖的冷漠,怀之的不可置信。 今后她怎么在孩子们面前抬得起头? 徐慧:“怀之,你一定要帮娘,那张东西…那张东西一定要毁掉!” 梁怀之:“母亲莫慌,儿子会想办法的。且嫂嫂已经答应我们——” 徐慧气急败坏:“都怪寧明歌那个贱人,万一她中途反悔了,怎么办?” 梁怀之:“怎么会,大嫂那话是当著舅舅和大哥的面说的,她不敢反悔的。” 徐慧没有发现,连梁怀之都明白,她此刻最大的依仗,还是孙旭和梁靖。 可惜深陷在国公爷背叛自己情绪里的徐慧,自然是没法察觉到这一点。 梁怀之提醒道:“嫂嫂明日要在徐家办进宅宴会,希望我们梁家都出席。 母亲明日一定要护好嫂嫂,不要让梁家的亲戚添乱。” 徐慧不甘心道:“我凭什么要护著她,她都那样对我。” 可惜徐慧想到寧明歌手上的那张休书,话到后面没了气势。 比起明日的进宅宴席,徐慧担心的另有其事。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国公爷越来越近,徐慧想到国公爷的那张面孔,又恨又怕。 恨他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拿她的脸在地上踩。 又怕自己没能带回梁靖,国公爷连门都不给她开。 这个男人如此绝情,他做得出来! 梁怀之明白徐慧的顾忌,“母亲,等下回府,你就和父亲说一句话,就躲进屋里。隨便父亲怎么叫,你都別开门。” 梁怀之和徐慧耳语了几句。 徐慧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终於梁怀之顶著红肿的脸,扶著徐慧下了马车。 厅內亮著灯,是国公爷在等她们母子。 梁国公:“靖儿呢?你们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是不是,就你们两个还敢回来。” 徐慧眼中的恨意不是假的,“你一不问我和怀之经歷了什么! 二不关心靖儿愿不愿意跟你回来。 呸,就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梁靖才不会认你。” 最后一句是徐慧自己加的,她朝著丈夫啐了一口,就回自己院子了。 国公爷大怒,一掌拍在茶几上,“徐慧,你骂谁呢?给我回来!” 可惜徐慧听到这话,越走越快,就留个背影给他。 梁国公转头看向面前的小儿子,“怀之,你来说说,去徐家都发生了什么。” 梁怀之:“我和母亲去徐家找人,开始就吃了个闭门羹。 后面徐家大门是开了,母亲还没说上两句话,嫂嫂就拿出了一件东西。” 梁国公:“什么东西!” 梁怀之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在狱中给他的亲笔信。” 所谓亲笔信,不过是梁怀之替徐慧做的遮掩,寧明歌拿出的东西是什么,在场的我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梁国公:“寧明歌!好大的胆子,她竟真的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梁怀之冷笑道:“父亲何必在那里惺惺作態,你敢给她那东西,她为何不敢拿出来。 舅舅当场震怒。 父亲不妨看看我的脸上,我可是替父受过,生生挨了舅舅两个巴掌。” 梁国公:“孙旭大胆!他敢打你!” 梁怀之:“舅舅为何不敢,父亲不顾父亲情分,舅舅却还是认兄妹情谊的。” 梁怀之几乎是说一句顶一句。 此刻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博弈。 梁怀之在赌! 赌梁国公不会放任自己一次失去两个儿子。 梁靖这只鸟已经振翅飞出了国公府,梁国公绝对会牢牢握紧梁怀之这个剩下的儿子。 果然,梁国公没有先前的强硬,“怀之,你听我解释。 那不过是驱使寧明歌守护宅院的权宜之计。 你母亲那个样子,难堪大用,你又不是不清楚!” 梁怀之:“再难堪大用,父亲也不能將那东西交给嫂嫂,你今后让母亲如何在府里立足?” 说罢梁怀之转身就走。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给父亲好脸色。 梁国公:“怀之,你去哪里?” 梁怀之脚步不停,“当然是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嫂嫂已经说了,明日若看不到梁氏一族包括父亲全员到场庆贺,就带著那东西和你对簿公堂。 我可不想国公府的家事,闹到全城皆知。” 第185章 家事变国事,风雨欲来 梁怀之三言两语就將他们此行失败的责任推个一乾二净。 梁国公已经开始懊悔了。 徐慧早就提醒过她,寧明歌是个不安分的,当初在牢里面他只以为那张休书是给寧明歌的甜枣。 没想到成了打在他身上的大棒! 梁国公思索片刻,徐慧这人心思简单,先去把她哄回来。 明日徐府进宅的宴会,梁国公还需要用到髮妻。 梁国公来到院子里,发现徐慧紧锁房门,边上连一个提灯的丫鬟都没留。 梁国公轻咳一声:“开门,我回来了。” 屋內的灯亮著,却没人来替国公爷开门。 梁国公:“徐慧,你开门,我错了。 实在是那寧明歌太可恶! 你最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这么多年我们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何曾厌弃过你,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屋內的徐慧正无声地流著泪。 外面丈夫的话,和梁怀之在马车上提醒她的一模一样。 国公爷就是哄她都如此敷衍。 她今日总算是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 梁国公在屋外软话、好话说尽,徐慧就是不开门。 梁国公本来就是隨便哄哄妻子的,被吃了闭门羹后,直接一脚想要踹开房门。 可惜结实的木门除了让屋內的下人们嚇了一跳外,还將国公爷成功的挡在外面。 梁国公:“徐慧,你还敢不开门,你是不是想著明日我要带你去赴宴,就非你不可? 还想拿捏我,做梦!” 按照往日徐慧的脾气,早就开门出来与国公爷对骂了。 可惜他现在一切的反应,都在梁怀之的预料中。 徐慧耳边响起梁怀之的叮嘱:“母亲若还想这国公府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那么不论父亲如何敲门,您都別开。 父亲不想直接面对大哥,就推我们出去做恶人。 如今我和母亲里外不是人。 在父亲看来甚至是我们没本事,劝不回大哥。 明日的宴席,大哥、大嫂摆明了是要给父亲一个下马威的。 且看哥哥和嫂子如何做吧,父亲只有在他们二人手里吃了瘪,才会意识到我们的好。 不然父亲只要一日还惦念著大哥,我和母亲就永远是那锅里的夹生米饭。” 梁怀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著鲜红的巴掌印。 徐慧心疼的同时,想到那张令她绝望的休书,更加认同了梁怀之的话。 徐慧此刻心中暗恨道:靖儿和寧明歌做事不是狠吗? 明日就好好给我打那老东西的脸! 最好把国公爷那老脸当鞋垫子踩! 梁国公见最后一招都没用,只能去了书房。 他吩咐身边的小廝,找来朱管家商议,“明日徐家进宅,梁靖、寧明歌邀请了我和梁家的族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朱管家已经提前收集好了有用的消息,“怀之少爷已经去往族中,据说上门的时候还带著孙老爷提供的借据。” 梁国公:“什么,孙旭不是说那些借据都一笔勾销了吗?” 朱管家只能硬著头皮告知梁国公,他回府之前夫人和孙老爷之间发生的齟齬。 梁国公恍然大悟,隨即更加懊恼。 徐慧这张牌打错了,今夜就不该派她去徐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 梁国公继续追问道:“你在府中,可与寧明歌打过交道,对明天的宴席,你怎么看?” 朱管家心里是有一个猜测,“大少奶奶可能是想要替大少爷出气,並且想要老爷当著梁家所有人的面,公开承认梁靖改姓一事。” 梁国公点点头:“和我推测的一样。谁都没想到,靖儿这小子回来这么久,居然一直在藏拙。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欣赏他。 寧明歌嘴甜心硬,也是个做主母的料子。 可惜啊,可惜被孙旭那傢伙抢先一步。 老朱,你说我拿国公府做筹码,能不能换梁靖回头?” 朱管家身为国公爷的亲信,清楚国公爷这段时间內心的摇摆。 只是这样不仅容易抓不住大少爷,还寒了怀之少爷的心。 朱管家斟酌著开口道:“老爷,梁靖少爷是顺天城百年一遇的麒麟子,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做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 运气、实力、陛下的圣心缺一不可!” 朱管家这是在变相地提醒梁国公,他能给梁靖的东西,陛下只会给得更多。 朱管家接著道:“怀之少爷就不同了,他是老爷和夫人自小看著长大的。 他的秉性、能力都是照著国公府的继承人培养的。” 梁国公沉默了许久,轻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只是我还想做最后一搏。” 明日,一切都待明日吧! 他会和梁靖再好好谈一谈。 —— 梁国公府搬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在顺天传开了。 甚至远在皇宫的陛下,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线报。 皇帝:“梁靖搬出国公府,去了朱雀大街的徐家。 这是確定要改姓了? 梁国公什么反应?” 身边的秉笔太监回道:“梁国公並未出面,而是派梁靖的生母和庶弟梁怀之去徐家闹事。” 皇帝:“哦,闹事?怎么个闹法?” 秉笔太监:“大概就是去门口哭闹,说是心疼梁靖,捨不得分家?” 皇帝觉得有意思极了,“梁靖身为猎户的时候,没见到他们捨不得。 去松江查案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捨不得。 现在他成了都察院右都御史,朕身边的近臣,梁国公夫妇就捨不得了? 他们哪里捨不得梁靖,他们是捨不得朕的青睞!” 秉笔太监拍马道:“天底下还有什么比陛下的圣心更难得?” 可惜皇帝现在这么厌恶梁国公,秉笔太监算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朕要你说!” 上一任右都御史写下绝笔信,推荐梁靖的时候,皇帝其实不喜欢梁靖这儿冷冰冰的傢伙。 开始也只是图他好用。 逐渐发现梁靖办事能力强、废话少、用得顺手。 后面他和不著调的淮阳王一正一副接手都察院,相互配合著从未给皇帝添一点麻烦。 皇帝开始好奇,梁靖小小年纪到底经歷了什么,才能少年老成到如此地步。 现在看来,全是因为不靠谱的梁国公夫妇。 皇帝想到满朝廷都是好果子,苦瓜全结自己后院里,发出困惑道:“难道是因为朕太过於负责,才会养不好孩子? 不然把老五、老七丟避暑山庄边上的农捨去吧,让他们也学学梁靖。” 秉笔太监:“陛下说笑了。” 玩笑过后,皇帝並没有忘记正事,他提笔写下一封圣旨,交给秉笔太监,“明日送去徐府,算是我送给梁靖进宅的贺礼。” 秉笔太监:“是!” 待太监走后,皇帝脸上轻鬆的笑意一点点隱去。 他这封名为贺礼,实为试探的圣旨发出去,应该就能钓出上次泄露顺天码头消息的源头了。 皇宫就像一张大网,御书房这边有了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牵扯背后的许多人。 赐给梁靖的这张圣旨,还没有发出,有心人已经比梁靖这个当事人还提早得到消息。 杨阁老:“梁靖,改姓徐?他居然是徐丰尧的后代。” 徐太傅生前门生无数,即便经过先帝的清洗,扒拉扒拉还能找出不少余荫。 梁靖年纪轻轻已经高居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官职,是三司的头子之一。 在文官体系里面,算是到头了。 陛下对梁靖非但没有丝毫的钳制,还在他改姓一事上面表露出鲜明的態度。 圣旨上写明,梁靖改名徐姓,户籍、敕身、告牒一律加急特办! 要知道徐家和杨家祖上是有旧怨的,徐家当年的祸事就有杨家在后面推波助澜。 陛下这是要推梁靖出来和他对打? 杨阁老近日总感觉自己在朝廷上,一言一行都受到很大的阻力。 原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几个老政敌的意思,现在看来陛下也对他早有不满。 杨阁老:“陛下要扶持他,梁靖就算是个路边捡来的乞丐,也一样能落在徐家族谱上。 可惜了,本来还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一夜之间,梁国公、徐家的家事,变成了朝堂上的国事。 —— 国公府內,梁国公一夜辗转反侧。 他想了一个晚上,盘算著与梁靖见面后要说的话。 猜测梁靖的反应。 可惜梁国公想了方方面面,都没有找到可以劝说梁靖回头的理由。 难道梁靖这么优秀的继承人,真的要跑到徐家去了? 一封带著蜡印的信笺在国公爷起身后,第一时间送到了他手上。 梁国公:“这信谁送来的?” 信笺上没有姓名,但是上面蜡印的方式,却是熟悉的军中手段。 朱管家:“没见到人,对方只说是军营那里送来的。” 对方行伍打扮,递来的信笺又是熟悉的军中样式,朱管家没有多想就拿来递给老爷。 梁国公打开信笺读到上面的內容后,脸色大变,“你確定这信是从军中送来的?” 信笺里面,只说要拜託梁国公一件事。 若事情能成,他將会成为西北军的总指挥。 而这件事,居然和梁靖有关! 信的后面还附上一张发黄的信纸。 梁国公还在犹豫,要不要打开。 第186章 梁国公是最適合的棋子 梁国公坐在去往徐宅的马车上。 刚才送来的陌生来信的第二页,他一直没有打开。 西北军的总指挥,多么令人嚮往的位置。 可惜,这背后要付出的一切,可不仅仅是出卖梁靖一个儿子就能换来的。 西北军完全掌握在西北镇国公的手中,且对方一直深受陛下信任。 无论是谁送来这封信,都意味著有人要对西北军下手了。 梁国公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的国公身份来自於朝廷,陛下是他效忠的对象。 他清楚送来那封信件的幕后之人一定在等他有所反应。 梁国公准备装作无事发生,前往徐宅参加梁靖的进宅宴会,期间注意所有异动的人员,在这之后他將上书陛下。 手中的书信將作为证物一同呈上去。 有了决断之后,梁国公总算是鬆了一口气。 他最后看了眼手中的信,將它收入怀中。 马车一个急剎车,让国公爷回神的同时皱眉。 车夫的解释从外面传来,“国公爷,前面有辆马车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故意拦路? 梁国公的马车行走在顺天许多年,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拦路者了。 他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马车上坐著一个老者,正朝著自己微笑。 这人是? 杨阁老! 待梁国公看清对方马车上坐的人,只感到意外。 梁国公吩咐道:“靠过去,打个招呼。” 车夫听国公爷的口气,像是认识对方,鬆了一口气。 马车不紧不慢地上前,最后梁国公的马车与杨阁老的马车並立。 杨阁老主动开口道:“梁国公,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梁国公虽然心中带著疑问,面上却恭敬回道:“杨阁老找我,所为何事?” 对方是文臣首辅,和他们这帮武將素无来往。 就是上朝两帮人都不站在一块。 对方能因为何事,在这里等他? 杨阁老没有直接回答梁国公的问题,而是笑眯眯地询问道:“梁国公近日身体可还康健?大理寺的牢房阴暗潮湿,若身上有旧伤的,在里面恐怕不好受吧!” 经杨阁老那么一说,梁国公想起在牢房里隱隱泛痛的左肩,此刻也有所感应一般开始幻痛起来。 梁国公虽然不知道对方说这些的目的,但又不好得罪,只能皮笑肉不笑回答道:“多谢杨阁老的关心,陛下圣明,自不会隨便冤枉为他忠心的臣子。” 杨阁老笑容更甚了,只是在梁国公看来带著嘲讽的意味。 梁国公知道,大理寺乃至三法司所呈上的摺子都会经过內阁,自己被关大理寺的案子真相到底如何,瞒不过面前的这位。 杨阁老点点头,也不戳破:“上次梁国公蒙冤入狱,身后有西戎细作的影子。 看来梁国公能征善战的名头,已经传到西北去了。 为此我也在陛下那边为你说了几句好话。” 原来杨阁老是想要来卖个人情! 梁国公敷衍地笑了笑,他和杨阁老之间可没什么交情,杨阁老这人情来得未免太突然了些吧! 不等梁国公表態,杨阁老继续道:“梁国公多多保重身体。毕竟朝廷也好,陛下也罢,都需要你这样的將领来戍卫边疆。 老夫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望著杨阁老离去的马车,梁国公只感到莫名其妙。 对方在半路拦住他,就为了说这么不痛不痒的几句话,顺便把自己能出大理寺的功劳拦在自己头上,非要他记这个人情? 这帮文官,说话总喜欢故作高深,懒得理你! 梁国公:“继续赶路吧!” 他等下还有正事要做,那封信件的背后的元凶—— 梁国公忽然大喊:“等等,停车!” 马车来了一个急停。 梁国公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那封匿名来信,会不会就是杨阁老送来的。 军中密报的书信格式,除了军营中的將士,还有谁更熟悉? 那必然是內阁的人! 梁国公只感觉后背发凉。 若送信之人真的是杨阁老,那一切就糟了。 照做与否,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梁国公准备上书的奏摺,会先送到內阁,杨阁老若想要捂住,自己的摺子必定会石沉大海。 而梁国公府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杨阁老那边。 在此之前,梁国公还天真地认为,西北镇国公和谁斗都不会输,可现在他不会继续天真地这样想了。 对方可是权倾朝野的杨阁老。 等等! 梁国公记得,杨阁老和徐家好像是有旧怨的! 他连忙掏出怀中叠好的信笺,从下面翻出第二张信纸。 原本梁国公没准备打开这页。 一目十行翻看过上面的內容后,梁国公有种若然如此的释然。 这张发黄信纸,是徐公所写的亲笔信。 先帝在世时,徐家为避祸事,子孙后代改姓孙。 当初孙家肯收留他们,也是冒了杀头风险的。 万一改姓之后,先帝还是要斩草除根呢? 孙家势必要受到牵连。 所以徐公曾手写书信一封,表示自己的后代,直系子孙,不得出现三代还宗的事情。 梁靖严格来说就是第三代。 这里面的关係就十分微妙了。 因为孙旭以及孙旭的子孙,已经完全归入孙家,並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 徐慧算是外嫁女,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继承人。 徐家的政敌,也就是杨阁老没有办法拿著这张手书攻訐徐家后人。 可梁靖姓梁! 所以杨阁老才会选中他! 这张手书,放在別人手里毫无用处。 身为梁靖的生父,梁国公一旦拿出这封手书,梁靖就註定要背上不忠、不孝之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徐家子孙改姓,视为不忠。 梁靖身为梁家子弟,放著国公府不继承,却狗拿耗子去继承徐氏一脉,视为不孝。 一个不忠不孝的人,该如何面对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杨阁老是要坏了梁靖的根基啊!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慢,梁国公並未催促,因为他现在內心一片混乱。 反倒是车夫主动解释道:“国公爷,今日朱雀大街来了许多人,应当都是来贺喜的。” 梁国公掀开车帘,发现两边停驻了许多的马车,上面各家的印记很容易辨认。 他们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杨阁老的门生。 大理寺、礼部、吏部,一眼望过去,他国公府的武將马车,被淹没在文官的马车中。 梁国公清楚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来道喜的,而是杨阁老派来警告自己的。 梁国公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一张为他而设的渔网中,越挣扎、陷得越深! 杨阁老已经把东西递来了。 梁国公清楚,若是自己不同意,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毕竟手握兵权实力强悍如西北镇国公,杨阁老都不放在眼里。 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穿过堵在巷口的马车,朱雀大街终於到了,鞭炮声一点点越来越近。 梁国公知道,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他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在门口迎客,笑得合不拢嘴的孙旭。 这个老傢伙,还不知道梁靖继承了徐氏,將要面对的是什么吧! 若不是受他挑拨,靖儿哪里会招惹到杨阁老之流。 他倒好,躲在靖儿这棵大树后面乘凉,好处捞尽! 孙旭一眼就在往来的宾客中注意到了梁国公。 他板著个死人脸,煞风景得很! 孙旭:“梁国公,里面请吧!” 两人生分的像仇人一般,梁国公略过孙旭,一言不发地跨进徐宅。 进门后发现孙旭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梁国公厌恶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孙旭:“你说我跟著你做什么!” 当然是害怕你来砸场子! 梁国公:“靖儿在哪里,我要找他谈一谈!” 孙旭:“他在里面招呼客人,梁国公若不摆架子,昨夜便来找梁靖,或许更合適一些吧!” 孙旭这张嘴皮子,贱得厉害! 梁国公恨不能拿刀割了它! 梁国公咬著牙重复道:“我要见靖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可惜孙旭摆明了要將梁国公的话当耳旁风。 梁国公被一路带到厅內,就被梁氏族人缠上了。 七叔公:“大柱,你终於来了。” 七叔公满脸写著不乐意。 族里还没有一个小辈,敢带著欠条上门来找他。 梁怀之昨夜带著歉意上门,拿出欠条的时候,七叔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靖也太狂妄了,居然用这样的手段,来挑拨梁怀之与梁氏族人之间的关係。 其心可诛! 七叔公害怕梁国公摇摆,割捨不下樑靖这么优秀的孩子,提醒道:“梁靖这小子,目无尊长,又对我们梁家心怀怨恨,此子断不可留!” 梁国公听了七叔公的话,只觉得可笑! 七叔公以为自己是谁? 梁靖的去留还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便是他这个国公府,此刻也不过別人手中的棋子。 下棋之人,是杨阁老与陛下。 他们这些小卒子,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事,梁国公发出一声长嘆。 算了,逃不过的。 那就只剩下向前走一条路了。 恰逢此时,梁靖、寧明歌作为此次进宅宴席的主人家,登场了。 第188章 父子对弈,寧明歌胜! 梁靖选择了白棋,示意梁国公先手。 两人落子的速度很快,梁国公意外地看了梁靖一眼。 他的棋风激进,且十分有章法,是会下棋的。 梁国公隨即露出苦笑,是自己太傲慢了。梁靖在都察院那样的地方,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好的棋师吗? 梁国公问:“这手棋,是从哪里学来的?” 梁靖:“我还以为父亲不会问的。” 梁国公手中落子的动作有些慢,“从前是我怠慢你了。这次回去以后,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梁靖没有接梁国公的话茬子,“当初会选择回公国府,是想看看我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是否温柔、嫻熟。 父亲是否体贴、慈爱。” 梁靖这话很像是说了一半,梁国公却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来发现並不是这样。 梁国公:“说这些不是为了推脱什么,但是靖儿,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 大家族、小家庭都扛在肩上的时候,必须要做出很多不得已的抉择。” 就譬如刚才,构陷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但他受到杨阁老的驱使,不得不这么做。 梁靖手下落子,吃掉了梁国公一片黑棋,他嘲讽道:“父亲瞻前顾后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自然是尾大不掉。” 是在说手中的棋,也是在说梁国公这个人。 梁国公也不恼,而是落下一子,堵住白棋后方的去路,“你太注重眼前了,往往会忽视背后的风险。 靖儿,你年纪轻轻,爬得太快、太狠,未必是件好事。” 梁靖:“这就不劳烦父亲多虑了。” 两人你来我往,手下的棋杀得难分胜负,门外传来敲门声。 寧明歌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夫君,你和国公爷商谈完了吗? 外面的宾客都在等著呢!” 梁国公手中的黑棋落子,杀掉一大片白棋,“靖儿,怎么说?” 他大概觉得自己贏定了。 梁靖:“胜负未分,今日就算和盘吧!” 事实上,梁靖只是想要拖延时间。 他对和梁国公玩什么父子交心的把戏,没什么兴趣。 梁国公:“棋也下完了,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你去和外面的宾客宣布,今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进宅宴会。 你和寧明歌分府另过的事情,我算是同意了。 过几日你们再去外面另寻个院子,徐府就別住了。” 梁国公自认为已经做出来很大的让步。 梁靖:“父亲,麻烦你回忆一下,先前你说的这些,我可有答应?” 梁国公:“你!” 一身反骨的傢伙! 梁国公一把揪住梁靖的衣领,想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索性当著眾人的面把梁靖揪过去。 梁国公当眾教子,改姓一事最后成了乌龙闹剧,这样的走向似乎也不错。 可惜梁国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梁靖。 梁靖反手抓住梁国公的手腕,一个翻身反客为主,一老一少两个魁梧的身影撞在门上。 梁靖压低声音道:“父亲,若您不想当著眾多宾客的面,摔出去的话,不如我们两个现在就停手。” 梁国公尷尬地回答道:“那我们一起放!” 梁靖:“一、二、三!” 两人同时恢復了自由,梁国公为了掩饰自己的侷促,又整理了自己的衣袖,这才开了门。 寧明歌站在门口,刚才屋里那么大的撞击声,嚇了她一跳。 她隔空对梁靖比了个口型,无声地问:“你没事吧?” 梁靖朝她摇了摇头。 隨即寧明歌也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手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梁国公自以为胜券在握,向在场的宾客解释道:“今日都是一场误会,我儿子梁靖虽然搬出了国公府,但绝没有改姓一事,大家就当这是一场普通的进宅宴,吃好喝好!” 孙旭:“慢著,梁国公,正好我也有事要问问你。” 梁国公不耐烦地看著孙旭,这老小子又想搞什么样。 孙旭:“你刚才所说,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祖父的手书,虽然写明徐家子孙改姓之后,不得三代还宗。 我孙旭自问做到了这一点。 可梁靖改姓一事,是通过我外嫁的妹妹徐慧,在老国公和祖父的共同商议下,一起商量好的。” 梁国公:“孙旭,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根本没有这回事!” 当初老梁国公和徐公私交不错,徐慧进门的时候,是提过这么一嘴。 但是外面有杨阁老虎视眈眈,梁国公自然是矢口否认的。 孙旭:“梁国公,你这个不孝子。居然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承诺都不遵守。 非要我拿出证据来吗? 你有手书,难道我就没有吗? 看看我手里的这是什么!” 孙旭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一张发黄的信笺,当著眾人的面,开始大声地念:“徐公与某交好,来看望孙女时我们於门前赏雪,谈笑间商定,待徐慧替国公府诞下继承人,在生下的孩子中则有一个继承徐姓。” 梁国公不敢相信地看著孙旭:“拿来我看!” 孙旭:“给你?只怕后脚就被你撕毁了。 你就告诉我,靖儿是不是徐慧生下的孩子? 当初你们梁家嫡庶两个孩子互换,梁怀之的名字现在是不是在徐慧名下? 梁怀之是不是你们梁家认定的未来继承人。 既然如此,梁靖为何不能改姓徐? 你说!” 梁家族人那边发出剧烈的骚动。 七叔公:“不好,若放任孙旭这傢伙胡搅蛮缠下去,只怕怀之这孩子,要被逼得让位!” 在梁家看来,孙旭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若梁国公硬逼著梁靖回梁家,那么孙旭就要好好追究当初抱错孩子一事。 梁怀之正统继承人的位置还保不保得住,不好说。 梁怀之双手紧握,目光灼灼地盯著孙旭手上的东西。 父亲该不会真的捨不得梁靖,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吧! 梁国公坚持要查看孙旭手上的信笺,“我父亲从来没有留下什么信笺,这封信一定是你偽造的。” 孙旭:“祖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发誓徐家的直系亲属不得三代还宗。 我孙旭老老实实做了几十年的商人,没有半点逾越。 我的后代子子孙孙都从士籍变为商贾。 这是我们重信! 老国公自是明白其中的难处,才肯点头徐慧的孩子改姓。 这是老国公爷的仗义! 大伙说是不是!” 七叔公缓缓走到梁国公身边劝道:“大柱,你就不要再坚持了。 梁靖改姓是孩子自己的意愿。 对他、对国公府、对大家都好。 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梁国公:“七叔公你就少添乱吧!” 梁靖改姓徐,满朝文武全是杨阁老的人,无数强敌虎视眈眈。 自己没有完成杨阁老的任务,上次秀娘一案说不定又会被翻出来。 大理寺的牢房,他可不想再进去了。 梁国公:“我身为父亲的儿子,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信笺。 为何你刚才不拿出来? 这信一定是你偽造的!” 孙旭也反问道:“我身为孙、徐梁两家的后代,你手中重要的手书,我也从未见过。 我妹妹徐慧,继承了徐家姓氏,也从未听说过这东西的存在。 为何这东西偏偏落在国公爷你的手里,不如你来和大家好好解释吧!” 孙旭图穷匕见。 临时偽造的所谓老国公的信笺,本来就是假的。 孙旭只是想要借用这东西,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刚才的问题上。 孙、徐两家背著朝廷提前改姓,朝廷追究起来是要获罪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在孙旭手里是正常。 因为他身上流著徐家的血,三代还宗虽然不道德,但是改姓后可以脱离商籍,於他来说有利可图。 这东西最应该流传在孙家旁支手中,用以钳制孙旭一脉才对。 梁国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孙旭的问题把梁国公问住了,他总不好说是来的路上,徐公的政敌塞给他的吧! 孙旭:“我的妹夫,藏著这样的东西,在靖儿改姓的关键时刻拿出来,你其心可诛!” 孙旭的话音落地,院子里传来各种窸窸窣窣的议论。 被孙旭这么一说,倒显得梁国公別有用心。 孙旭继续道:“梁靖在你国公府处处受委屈。 你不待见他,又不捨得放他到我家。 因此寧愿拿出那张子虚乌有的手书,毁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也不愿意他光耀我们徐家的门楣,是也不是!” 在耍嘴皮方面,十个梁国公也不是孙旭的对手。 梁国公注意到周围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他们大半已经相信了孙旭说的话。 梁国公知道大势已去。 他手里的这张手书,因为说不清楚来歷,已经废了。 梁国公一言不发地坐下,结束了这场纷爭。 孙旭见状鬆了一口气。 还是寧明歌这主意好。 梁国公手中的手书来路不正,寧明歌提醒或许可以用一张偽造的老国公爷的书信,模糊掉那张手书的真实性。 一旦梁国公在徐公手书来歷上含糊其辞,他们就能反转局面。 就当眾人都以为梁靖改姓一事要尘埃落定时,门外涌进一帮前来贺礼的大臣。 梁国公注意到,他们都是刚才守在巷子口,杨阁老的人。 第189章 遇事不对,寧明歌避险! 为首的是大理寺卿,他皮笑肉不笑道:“今日梁大人家里有喜事,我们不请自来,想要上门討杯喜酒喝,没想到在外面听到大一齣戏。 徐公的手书、老梁国公的信笺。 徐宅有案子要断,不如让我这个大理寺卿来凑凑热闹?” 梁国公知道,大理寺卿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便是杨阁老准备的后手。 梁靖改姓一事到底为何令杨阁老如此忌惮? 梁国公主动迎了上去,“大理寺卿断案,自有章法。 既然梁家、徐家、孙家三家的家事分辨不清,那就让专业的人来评判吧!” 大理寺卿微微一笑,暗自满意梁国公的识趣。 大理寺卿伸出手接过梁国公递来的信纸,“这就是徐公的手书?” 他端详了片刻,向眾人展示:“墨跡、纸张都没有问题。这的確是几十年前所写的书信。 此处又是徐公的旧宅院,想要找到一张徐公的墨宝,比对一番应该不难吧?” 说著大理寺卿身后走出一人,就要前往徐家书阁,被梁靖身边的几个侍卫拦住。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梁靖直视大理寺卿道:“大理寺卿带著这么多人,不请自来也就罢了。 怎么? 把徐家旧宅当什么地方? 你们大理寺搜查的对象?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听说大理寺积案一万六千余起,大人若閒著没事,可以回去多翻翻卷宗。 別让那些案子受牵连的家属,等太久了。” 同为三司之一,梁靖所处的都察院常常替皇帝代行督查之权。 大理寺卿上报的案卷被都察院打回来也不是一回两回。 梁靖那个倒霉鬼前任右都御史亡故之后,大理寺卿还是第一次直面都察院的首领。 两人在公文上,倒是你来我往已经打过几仗了。 大理寺卿:“一时技痒,让梁大人见笑了。 梁国公既然喊我来断案,梁大人身为案件的当事人,是不是该避嫌呢?” 对方带著目的前来,当然不会因为梁靖的警告而收手。 孙旭的额头已经开始冒细密的汗珠。 寧明歌的心跳得很快。 那封所谓的“老国公信笺”是他们匆忙偽造的。 有大理寺卿在场,恐怕不能轻易瞒过去。 他们就是衝著梁靖来了。 只是看大理寺卿的架势,梁靖改姓不过是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係。 今日桩桩件件事情,都显得尤为蹊蹺。 真正结束这场闹剧的,是陛下姍姍来迟的圣旨。 宣旨太监手持陛下手諭,赶到徐宅的时候,院子里的宾客们神情紧张。 大理寺的人和梁靖的手下正在对峙。 宾客们只以为大理寺卿和梁靖二人之间有旧怨,对方是特意守著这个时间上门,来触梁靖霉头的! 今日这场宴会,当真是宴无好宴! 宣旨太监:“陛下有旨,徐公道德博文,广开言路。乃文官效仿之贤臣。 徐靖继承其外祖遗风余韵,一心报效朝廷。 特允其改姓一事,加急办理。 赐吏部改姓后的敕牒、告身。” 陛下用全新的敕牒、告身宣告改姓一事的尘埃落定。 杨阁老派来的人在临走前瞪了梁国公一眼,对方则厚脸皮当做无事发生。 孙旭先是给宣旨太监塞了一个五两重的金元宝。 后面像打了胜仗的將军,一桌桌依次敬酒。 最后不省人事,被下人抬去客房休息。 梁国公府的几个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离开了。 退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 门外不少曾经受过徐公提点的故人们,也都送来了贺礼。 寧明歌看著外面流水一样送来的礼单,终於有些明白徐公当年的人脉。 或许这才是今日幕后之人针对梁靖的真正原因。 热闹的宴会终於是散场了。 寧明歌疲惫地摊在床上,梁靖进来后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梁靖:“这两天忙坏了吧?” 说著也一起躺了下来。 寧明歌一下子就想到新婚那日,两人这是像此刻,盯著千工拔步床的雕,开始畅想著未来。 他们曾经描述的未来,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寧明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梁靖:“数钱?” 寧明歌惊讶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从前在国公府,寧明歌上有公婆要侍奉,下受国公府的规矩管制。 处处是钳制,徐慧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就能让她没了办法。 寧明歌唯一能自由支配的,就是她的钱箱子。 如今,她在自己的府上。 僕从们都已经改口叫老爷、夫人。 寧明歌高兴了,第一时间是还是习惯数钱。 梁靖抱住寧明歌的腰,不让她起身,“夫人,其实上次在新婚夜,我就想告诉你。成婚当日,最重要的可不是数钱!” 梁靖看她的眼神都带著鉤子,寧明歌又已经通晓了男女之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寧明歌:“夫君,你刚不是还在喊累?” 梁靖:“延绵子嗣这么重要的事情,再累也可以坚持一下的。” —— 次日,寧明歌几乎是和梁靖同时醒的。 梁靖轻轻在寧明歌的粉唇上嘬了一口,“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一会!” 梁靖还以为是自己早起练功吵醒了寧明歌。 她摇了摇头,“今日我有事情要忙呢!” 分家结束,寧明歌成了当家主母。 前段时间堆积在一块儿的事情,终於可以抽身解决了。 梁靖见寧明歌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拦她。 只是—— 梁靖快速从边上的梳妆匣子上抽出一根眉笔,“今日得閒,我要替你描眉!” 寧明歌白了他一眼。 她昨夜才知晓这人有多记仇。 成婚那日欠下的帐他都一一记得。 成婚次日给公婆敬茶那会儿,梁靖就想替她描眉,没描成。 今日就依他吧! 寧明歌乖乖坐在梳妆镜前,不忘警告道:“若你描得难看,今后再不给你机会了。” 她一这样说,反倒让梁靖起了好胜心。 梁靖端详寧明歌镜中的脸,玩笑道:“若你天生长得丑,也能怪我头上?” 寧明歌气得要回身捶他。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梁靖才把寧明歌的两条眉毛描好。 梁靖满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背著手去外面练功了。 寧明歌看著镜子里一高一低的眉头,无奈地笑了。 丫鬟们恰好这个时候进来替寧明歌梳洗。 喜儿的手是最巧的,寧明歌的髮饰、梳妆从来都是她在打理。 喜儿:“夫人,您这眉毛——” 也太丑了吧! 寧明歌指了指外面,示意是梁靖的杰作。 喜儿不再出声,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诚实。 她用沾水的帕子一点点擦掉梁靖画得太粗的那边,擦到另一边的时候,寧明歌示意她留著吧。 若两边都擦了,待会外面练功那个憨货又要闹了。 喜儿心领神会的一笑,替寧明歌开始梳洗。 用过早饭,寧明歌夫妻二人兵分两路,开始了分府后第一日的活动。 寧明歌叫人准备了马车,直奔金山寺。 从外面收的粮食陆续都到了,仓储成了一大问题。 一般行情下面,粮食可以暂存在粮坊的仓库了,需要用的时候再去提货即可。 可今年顺天码头开凿,巫蛊案又有了苗头,西戎的细作也频频出现在顺天。 一切都在提醒寧明歌,世道要乱了。 粮食放在被人口袋里,寧明歌总是不放心。 所谓手中有粮,遇事不慌。 寧明歌已经停止了水云轩附近砖窑厂的出货,她需要大量的砖头,搭建自己的粮仓。 粮仓的选址,就在金山寺附近。 那边有一个小船坞,待顺天运河开凿联通到那边后,或许船坞会变成一个马头,也就是货流的集散点。 还有寧明歌娘家舅舅所在的黄西村,待秋粮下来后也会运来不少冬储的蔬菜。 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运到寧明歌即將建设的仓库里。 现在唯一需要头疼的是,寧明歌清点了自己手上土地的地契。 金山寺脚下的土地都不成片,零零散散的土地中总混著一两片金山寺的供田。 想到要和那边的和尚打交道,寧明歌就头疼。 谁说出家人不会做生意? 现在要让寺庙把手中的供田置换出来,只怕是要废一番功夫了。 寧明歌一路上都在盯著手上的鱼鳞册,看看能从那边的边角上抠出块土地,可以绕过金山寺的供田。 一直到金山寺这个问题都没能解决。 喜儿:“夫人,我们到了。” 寧明歌下了马车,开始清点礼佛的东西,“点心、香油钱都备好了吗?” 若不是没办法,寧明歌还是更喜欢在商言商。 与寺庙打交道,香油钱总是免不了的。 喜儿转身把准备的包袱背上,寧明歌却注意到身边商贩的举止很不正常。 他们的手总是无意识摸向腰间。 有这种习惯的,寧明歌只见过两类。 刺客或者护卫! 不论他们是哪一种,装作商贩混在一旁,都意味著这里有麻烦。 寧明歌忽然改口道:“不对,喜儿,还少了一串我准备用来供佛的红珊瑚手串,你是不是没收拾到?” 喜儿:“什么红珊瑚,很重要吗?需要我们折返回去拿吗?” 第190章 皇帝请寧明歌吃豆腐花 几十步外的一个早饭摊子上,淮阳王端著一碗豆腐,递给自己的兄长,“皇——兄长,来尝尝这个,你在宫里吃不到。” 皇帝斜睨了淮阳王一眼,“豆腐有什么稀奇的,我是住在宫里,不是住在牢里!” 不过还是从边上的调料罐子里,舀了一勺辣油浇在上面。 皇帝一边吃著,目光朝向远方看去。 淮阳王顺著他的视线看去,意外地看见寧明歌的身影。 淮阳王:“那不是寧明歌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兄长,你说梁靖、不,现在该叫他徐靖了,他有没有告诉寧明歌你的身份?” 皇帝:“徐靖家的娘子,浑身长满了心眼子。 就算徐靖不和她说,她也一定能知道。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分明是猜到了我们在附近。” 淮阳王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吧?她有那么神?” 顺著皇帝手指的地方,果然看到寧明歌正在与身边的丫鬟耳语,同时还一边警惕地看著周围。 像一只受惊的猫。 淮阳王:“那按照兄长的意思,我们是放她,还是把她叫过来。” 皇兄今日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一早就把他喊来金山寺。 总不会是真的奔著金山寺早市的麻团和豆腐来的吧? 寧明歌那个方向,主僕二人装模作样的像是在清点东西。 远远看过去,应该是准备礼佛的贡品。 皇帝猜测,寧明歌马上就要回马车,然后一去不回头地离开这里。 皇帝:“算了,不逗她了,叫她一起来吃碗豆腐。” 他今日心情不错。 加上上次在淮阳王的別院和寧明歌交流的那些话,给了皇帝不少启发。 如今顺天码头干得热火朝天,这里面少不了徐靖、寧明歌夫妇的功劳。 寧明歌注意到,有三个方向的人正在朝自己靠拢。 想要逃恐怕是来不及了。 寧明歌:“喜儿,你身手怎么样?”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喜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身边的异常,只是很快心就落定了,她向寧明歌解释道:“这些人奴婢瞧著眼熟,似乎是淮阳王的人。” 寧明歌:“淮阳王?” 原来是虚惊一场。 偽装成菜贩子的侍卫向寧明歌发出邀请:“这位夫人,我们淮阳王邀请你过去吃早饭。” 寧明歌顺著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到淮阳王咧著个嘴正在朝她招手。 他身边还另有一人,十分眼熟。 正是那日在淮阳王別院中遇到的那位“奶兄弟”。 寧明歌清楚若真的那位喊自己过去,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最终硬著头皮朝早点摊方向走去。 同时寧明歌还在思考,对於那位“奶兄弟”的身份,自己要不要装作不知情。 淮阳王第一时间招呼道:“徐夫人,那么早来上香啊?” 寧明歌表情僵硬地点点头。 淮阳王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兄,他若硬要继续披著自己“奶兄弟”这身份,在场的人谁敢揭穿他? 皇帝:“徐靖都和你说了?” 若寧明歌承认了,岂不是成了他们夫妇二人背后非议陛下,这可是个大罪。 寧明歌斟酌著回復道:“是我大概猜到的。 当初不知道夫君的身份,闹出不少笑话。 现在想来还有些羞愧。” 淮阳王想到自己还寐了寧明歌的银子,若她在皇兄面前提出来,那钱自己可早就投到运河那块地里去了。 淮阳王殷勤地给寧明歌递上一碗豆腐,想要用这来堵住寧明歌的嘴,“来来来,尝尝金山寺早市上的豆腐,味道真的不错。” 寧明歌想说自己是用过早饭再出来的,只是看到皇帝面前也摆著这么一碗,只能尷尬地坐下来。 皇帝:“徐靖身份的事情,是朕要保密的,你不要怪他。 徐靖这小子,吃了很多苦,才从偏远的小县城走到了顺天,性格难免乖戾一些,你身为他的妻子,要学会包容。 今后他继承了徐公的门户,你们两个就好好过日子吧。” 寧明歌意外地看著陛下,没想到他会叮嘱自己这些话,“是,您对夫君的认可,我们夫妻会一辈子记在心上的。” 淮阳王:“兄长,吃著饭呢,就別说这些客套话了。 明歌,你今日到金山寺来做什么,上香吗?” 当著陛下的面,寧明歌不敢推諉,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我准备和金山寺的师傅商议一下,可否同他们置换一块土地。” 寧明歌话只说了一半,毕竟家里粮仓的位置,不好隨便宣扬。 可惜淮阳王这个大嘴巴,不断追问道:“金山寺下面没什么肥田,寧明歌你要这里的土地做什么? 该不会又在捣鼓什么生意吧? 说来听听看,能不能算上我一份。” 淮阳王和徐靖的关係那么好,自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加上他已经和寧明歌前前后后合作过好几次了,没有一次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寧明歌注意到淮阳王说完这话,陛下的眼神中也流露出浓厚的兴趣,知道自己今日的动作是瞒不住了。 寧明歌只能据实交代:“我准备在金山寺这边,建一个粮库。” 淮阳王意识到是自己嘴快了。 世家们的粮库地址都捂得严严实实,根本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陛下:“粮库?你手里有多少粮食,已经需要粮库贮存了?” 寧明歌解释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您问我那自然是没什么可以隱瞒的。 梁家名下有个很大的粮坊,徐靖的舅舅这些年贴补给梁国公府不少钱,这个窟窿国公爷还不上,只能拿梁家的粮食来补偿。 这些粮食我是不放心放在梁家的库房里的,所以才会出来寻地方。” 寧明歌当著皇帝的面,当然不会將家中的產业和盘托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里面九分真一分假。 她只是隱去了自己还在顺天市面上收集了几万石的陈粮,后面秋收的粮食马上要下来了,粮仓的建造迫在眉睫。 皇帝:“周围的人都夸你善於经商,那你对市面上的粮食、布匹的价格一定十分清楚吧?” 寧明歌小心应答道:“这是一个当家主母最熟悉的东西。” 她在等著陛下的下文,毕竟圣上日理万机,应该不会閒来无事拉著她一个妇人询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果然,重头戏来了。 皇帝:“那你可清楚,顺天码头开凿以来,市面上的粮价飞涨了多少?” 皇帝的问题问得十分巧妙。 他一开始就篤定粮价上涨,避开寧明歌吹捧敷衍的可能。 寧明歌必须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不然就是欺君。 寧明歌盘算著今日市面上的粮价,回答道:“每年秋收前一两个月,都是全年粮价最高的时候,因为新粮还没有下来,此刻青黄不接。 以往的时候,精米在这个时候是二十文钱一斤。 今年的话,涨价到了二十二文。” 皇帝冷哼一声:“你不老实!只挑了价格最稳定的精米,没有说糙米、高粱、小米这些百姓们每日吃的粮食!” 寧明歌的冷汗当即下来了,解释道:“陛下每日接触的精米,顺天的世家们自然也是吃精米的多。 糙米是府上下人用的,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皇帝:“那你再继续说,高粱、小米这些,现价几何!” 寧明歌:“糙米十三文钱一斤,高粱十一文一斤,小米也是十一文一斤。 糠的话只要三文钱一斗。” 皇帝:“糠?朕下面的百姓,还有吃糠的?” 寧明歌故意最后说出糠的价格,就是想要抓住皇帝的注意力,“穷苦人家,糠也是要吃的。 我小时候曾在乡下舅舅的庄子上住过,一般的农户只有在收成好的时候,新米下来的那个月,会吃一两顿的精米。 后面就会把家里收上来的粮食,换成豆子、高粱、小米这些。 一斤粮食可以兑换两斤左右的豆子,和一斤半的高粱、小米。 普通人家能吃得更久一些。 到了秋收之前的那一两个月,若是家里粮食吃完了,那么就会在粮食里兑一点舂成粉末的糠,就能熬过秋收前的那个月。” 皇帝自詡是明君,可也没有人和他细说过这些。 他能清楚市面上的粮价,还是和户部的人询问过才知道的。 皇帝眼中流露出担忧,“那今年粮价大涨,岂不是糠也吃不上了?” 寧明歌:“陛下莫要担心。 粮价的上涨只是一时的,如今还未入秋,外面的野菜、家里种的蜀葵等正是茂盛时节,还是能撑过去的。” 皇帝:“若是撑不过呢?” 开凿顺天码头之前,户部的官员也曾提醒过他粮价上涨的问题。 只是没有人像寧明歌这样剖析得那么清楚,连每月各吃什么粮食都讲明白了。 寧明歌知道皇帝的担心。 从上一次在淮阳王的別院碰到陛下,寧明歌就从陛下身上感受到一种瞻前顾后的焦虑。 他太害怕了。 害怕运河动不了工,害怕劳民伤財,害怕后世百姓对他口诛笔伐。 因此寧明歌提议道:“若是陛下不忙的话,喝完这碗豆,我们去金山寺后面施粥的地方看看吧! 一切因病、贫难以维持生计的人,都可以到金山寺这边来领粥喝。 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子民,您不妨去看看,天底子最穷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皇帝一辈子见过太多最华贵、最奇珍的东西,就算是每日见的朝臣,都是顺天的权贵世家。 他还真的没有见过天底下最穷的人! 淮阳王在边上撇嘴。 带皇帝去看天底下最穷的人,寧明歌是真敢啊! 第191章 皇帝说他懂了 淮阳王一口气把自己面前的豆腐倒嘴里,两只手一手一个麻团,去追前面的皇兄和寧明歌。 淮阳王:“等等我!” 寧明歌其实並不是无的放矢的。 从刚才两人在早饭摊子上的对话可以看出,陛下应该正在头疼粮价上涨的问题。 可他待在宫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实际的情况,只能从手下的官员那里得到一串串数字。 可陛下清楚这一串数字代表什么吗? 二十文一斤和二十五文一斤的精粮,这其中的区別,身处皇宫的陛下和顺天的世家们是不会懂的。 因为即使粮价再高一倍,他们依旧吃得起。 陛下之所以叫她来吃豆腐,不过就是想有人带他去看一看,算一算真实的粮价。 寧明歌:“陛下现在目光所看去的田地,都是金山寺的供田。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它们大多来自寺庙的传承,或者是信徒的供奉。 金山寺的僧人们日常生活就是靠这里的產出。 多余的菜和粮食,都会拿到前面的粥棚。 周围有困难的百姓,都会来这里领粥。” 皇帝注意到寧明歌对这里轻车熟路,甚至带他们走的都是田埂上的小道。 皇帝:“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寧明歌不能说,自己前世最困难的时候,还遮了脸来这个领过粥喝。 她訕訕道:“我和庙里的师傅熟悉,也曾带著米麵前来布施。” 皇帝点点头:“相比於寺庙中添些无关痛痒的香油钱,捐的米麵能用到真正的地方,这金山寺的主持不错。” 距离粥棚还有两百步左右,寧明歌就不再带著他们上前了。 皇帝:“何故停下来?” 寧明歌解释道:“来领粥的人家,都是穷苦出身,有得还生著病,我怕对您不太好。” 皇帝:“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走近了去看看。” 寧明歌看了看淮阳王,他似乎也没有拦著的意思,於是只能继续上前。 前面施粥的队伍排的很长。 感觉到有人走近,队伍中领粥的人还以为有人要插队,都面露凶恶。 后面看清寧明歌三人的穿著打扮,知道是惹不起的贵人后,又齐齐避开了。 寧明歌一行三人所到之处,都成了空地,没有人敢上前。 皇帝来到粥棚前面,看著队伍里的人翘首以盼的所谓粥,只是一些菜叶和几粒米熬成的汤水。 御膳房的泔水都比这丰盛。 皇帝:“就为了这个,后面排了这么多人?” 寧明歌猜到会是这个反应。 正在施粥的僧人听了,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自觉失言,將寧明歌拉到一边,“这么薄的粥,真的吃得饱吗?” 寧明歌:“吃不饱的,但是金山寺施粥不限量,你吃完了可以继续再排,真有难处,多排几次也就能吃饱了。” 寧明歌说话的这会功夫,果然前面领到粥的一对夫妇,一边分著手里的一碗粥,一边走向队伍的最后。 皇帝看了若有所思。 寧明歌:“人心幽暗。金山寺的僧人们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挑选真正有困难的人。” 皇帝沉默了良久,终於吐出一句:“你想想办法,朕出这个钱,让他们吃上一顿乾的,可好?” 寧明歌来之前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若您今日撒了钱,给他们换成了乾饭,明日闻讯赶来的人又吃回了稀的,他们会怎么想?” 皇帝立马想要答:那就吃一个月乾饭。 寧明歌抢答道:“您当然可以让他们连续吃上一个月、一年。 一旦金山寺可以免费吃上乾饭,谁还愿意去外面做苦力,换一顿饱饭吃? 会养出多少懒汉?” 皇帝只是一时情绪而起,並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寧明歌:“况且我今日带您来这里,並不是想要告诉您,你治理下的天下游多少穷苦人家吃不饱饭。 来金山寺吃免费斋饭的人,是穷苦。 但他们都是因病或是別的原因才来勉强沾些便宜。 更多的是像边上这些租种寺庙公田的农户们,他们更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粮食。” 粥棚边上,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农田。 大面积的水稻已经开始灌浆,每一颗穗上都结了果实。 它们会在今后的一两个月中一点点变得饱满。 田间的每一块细小土地,都种植著各种的蔬菜,仅留下狭窄的一条供人穿行的田埂。 淮阳王在边上鬆了一口气。 他还真的以为,寧明歌要像那些愣头青一样,用粥棚这些人狠狠下皇兄的脸。 到时候就是徐靖都救不回她! 皇帝:“可是朕还是想要他们今日在队伍里的这些人吃饱一点。 寧明歌,你去给我想办法!” 寧明歌看了皇帝一眼,他们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这地步吧? 毕竟皇帝金口一开,底下人只能照办。 寧明歌领了命,上前和金山寺的师傅们打招呼道:“我们家老爷,今日第一次来金山寺,看到前面排队的人,心生不忍,想要给他们添上一点伙食。 准备向你们寺里的香积厨,购三千个菜包子,这里是香油钱!” 僧人看著寧明歌身后站著的皇帝,行了一礼,“贫僧替眾人感谢这位善人。” 金山寺的香积厨常年售卖美味的素包子,三文钱一枚。 寧明歌订购的这三千个包子,不过九两银子,却让施粥队伍沸腾了。 “边上的善人说要散三千个素包子!” “多少?三千个?”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看向等候一边的皇帝,甚至已经有人朝他那个方向磕头了。 积香厨的第一批包子到了,寧明歌多买了三个,拿著包子回到皇帝那里。 寧明歌:“金山寺的素包子很有名气的,您尝尝吧!” 皇帝:“我发现你太会撒谎了,你刚才和我说,不能给乾饭,这包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寧明歌笑著解释道:“像您这样的善人,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好心的贵妇人,发了財的富商们,他们都想要来布施。 金山寺日日都卖的素包子,又快又方便。 钱最后还是被金山寺挣去了,肥水一滴都没流到外面去。” 经寧明歌提醒,皇帝才发现这金山寺有些门道。 施薄粥,是为了筛选掉那些混在人堆里不劳而获的人。 若不是饿极了没办法,没人会浪费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为了喝一口稀粥。 素包子是为了好心人准备的。 田地也有一批没有土地的佃户在租种,保证產出的同时,帮助了一大批愿意卖力气的人。 皇帝:“这金山寺的和尚,怎么这么会做生意?” 寧明歌:“在这顺天城里,我最愿意也是最不愿意和这里的师傅打交道。” 皇帝慢吞吞咬著手里的包子,陷入莫名的沉思状。 寧明歌不知道陛下此刻正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敢打扰。 良久之后,皇帝开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朕就是面前的金山寺! 拥有无数的土地,这些土地需要养活天下人。 他们分好几种。 寺庙前有钱添灯油的香客。 出卖力气的佃户。 来领粥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 朕要像这个主持一样,想办法把香客的香油钱,用在后面两者中!” 寧明歌嘴巴微张,意外皇帝会想到这些。 她原本只是想要带皇帝看看来金山寺吃救济的穷人。 顺天是一国之都,就算穷又能穷到哪里去呢? 顺天没有穷人会真的饿死,大多只是一时的难关。 寧明歌只是想用这一点来安慰陛下。 谁能想到他居然想歪了。 皇帝此刻为自己的想法而惊喜,“朕手里的供田是有限的。 所以收入一直都提不上去。 但是香客手里有钱啊!” 淮阳王面色怪古地和寧明歌对视一眼,陛下口中的香客,说的该不会是顺天的权贵们吧? 皇帝还在自言自语:“可是香客不肯捐钱给我,该怎么办呢?” 他看著寧明歌,似乎是在等寧明歌的回答。 寧明歌只觉得头皮发麻。 陛下,你这是要我想办法,搜刮你的手下,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寧明歌思考了许久,最终才说道:“陛下,话题又回到刚才我和您在早饭摊提到的。 您看看边上的水田,此时青黄不接。 穷苦人家,这个时候应该只剩下糠可以吃了。 您吃过糠吗?” 淮阳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寧明歌真是胆大包天,难道她要怂恿皇兄吃糠吗? 寧明歌继续道:“我出生在顺天的一个小官之家,从小吃精米多,就是糙米也很少吃。 糠,我只在舅舅家的下人厨房见过。 我尚且如此,那陛下的臣子们,又有多少见过糠呢? 他们更不会知道,穷苦人家吃糠的滋味。” 皇帝率先反应过来,“是啊,没吃过,怎么会知道穷人家是什么滋味呢? 明日,朕要和他们一起尝尝糠的滋味。 不够! 朕贵为天子,却从没有体恤过最低微的子民们。 是朕有错,朕要回去下罪己詔!” 淮阳王听了两眼一黑。 吃糠! 下罪己詔! 皇兄,你对自己这么下得去手! 手底下的香客们,这次要捐多少香油钱才够啊! 第192章 皇帝请客吃窝窝头 皇帝连连称讚道:“徐夫人,每次见你,朕都有不少收穫,你可真是朕的福將啊!” 皇帝的福將,这名头可太大了,寧明歌自知担待不起。 寧明歌:“是您谬讚了。” 皇帝又问出一个让寧明歌哭笑不得的问题:“这糠,该怎么吃?” 想到皇帝一辈子吃的都是最好的我贡米,只怕是连普通的糙米都没有吃过。 寧明歌只能耐心解释:“有条件的人家,糠都是用来餵家里牲畜的。 吃糠的都是穷苦人家。 糠想要做得能咽下去,需要用舂子或者石磨將糠碾碎成粉,兑在粮食里面吃。” 皇帝:“你说的处理糠的法子,能带朕去看看吗?” 寧明歌说得越细致,皇帝就越好奇。 这是他身在皇宫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 年年下面都有遭饥荒的县城、甚至是州报上来,朝廷的拨款总是石沉大海。 皇帝总觉得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处处漏风。 大臣们只会说怪天灾、怪治理的官员能力不够。 没有人会像寧明歌这样,从粮食收穫后的不同阶段、丰俭的不同人家来讲述这些问题。 皇帝今日索性一股脑將自己好奇的所有问题都拋给寧明歌,譬如现在,他就想要看看穷人家是如何把糠,一点点变成饱腹的食物。 对著皇帝好奇的面孔,寧明歌能说不吗? 她向淮阳王发出求救的目光,后者更是一脸兴奋道:“寧明歌,你就带我们去吧,我也很好奇!” 寧明歌忘了,自己对著的可是全天下最饿不到的两个人。 说实话陛下没有问她糠是什么东西,她都已经觉得对方是个明君了。 寧明歌无奈道:“我去和金山寺的师傅们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库房里,借点糠和高粱面吧。” 高粱面?又是一种新鲜的粮食。 皇帝和淮阳王这对兄弟,就像第一个到门店的学徒,亦步亦趋地跟在寧明歌身后。 金山寺后院,除了积香厨不得隨意进入外,有几个空置的灶房,就是留给平日里香客使用的。 寧明歌將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点心、香油钱添上,很容易地拿到了一大袋的糠和一小袋高粱面。 还好寧明歌上辈子做过这些粗活。 她用小扫帚把石磨上的灰扫乾净。 黄色的糠被倒在石磨上。 寧明歌准备上前推磨,淮阳王抢先一步,“我好歹是个男子,这样的力气活还是我来吧!” 寧明歌没有和他爭,面前的大石磨需要一个人推,一个人在边上倒料、扫料,两个人配合才行。 巨大的石磨一点点被拉动,寧明歌將边上的糠扫到石磨下面,一遍又一遍。 直到淮阳王开始喘粗气,问道:“徐夫人,这糠磨好了吗?” 寧明歌扫出一点糠的粉末,若换了普通人家,面前的糠粉粗细已经够了。 但是,陛下还在这里。 看他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子,寧明歌怀疑最后陛下还要命她把这糠做成饼子,吃下去才满意。 糠粉磨粗了,对陛下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来说,难以下咽。 寧明歌:“还要再磨两遍才行。” 淮阳王大声抱怨道:“什么,还要再磨?” 皇帝:“你让开,让朕来!” 淮阳王装模作样拦了一下,把推磨的位置让给了皇兄。 石磨再次被推动,这次速度要快了许多。 黄色的大颗粒糠已经看不见了,石磨里最终留下的是一堆糠的粉末。 寧明歌也十分自觉,扫出糠粉后就开始和面。 皇帝拦住了寧明歌手中继续放高粱面的动作,反问道:“你口中的穷苦人家,一般和面,会放多少糠、多少高粱面?” 寧明歌老实答:“一般是两份糠兑一份高粱面。 好一点的人家一半一半。” 皇帝:“那就两勺糠,一勺高粱面。” 既然要尝尝这糠,自然要和寻常百姓吃一样的。 寧明歌点头,按照皇帝的吩咐开始和面。 麵团子和好,灶上的火升起来。 寧明歌把一个个高粱面窝头放到锅上开始蒸,白色的水汽带著高粱面的味道从锅里面飘出来。 淮阳王嗅了嗅,称讚道:“这高粱面的味道闻著真不错,徐夫人好手艺。” 寧明歌看了这个添乱的老小孩一眼,笑著说道:“喜欢的话,等锅里的高粱面窝头熟了,淮阳王多拿两个尝尝!” 等下別难吃到哭出来就行! 即便寧明歌將糠多磨了几遍,又细细筛过,可糠就是糠! 弄得再精细,它都好吃不到哪里去! 淮阳王搓著手,期待道:“我刚才推磨出了这么大的力,等下自然是要多吃几个的。” 锅上的火候差不多了,寧明歌掀开锅盖,锅上几十个灰扑扑的高粱面窝头在水汽的烘托下,表面亮晶晶的显得很有食慾。 淮阳王不顾锅里的热气,直接上手拿了两个。 一个给自己,一个给皇兄。 淮阳王:“烫烫烫!” 高粱面在他两个手之间倒腾,终於有些凉下来后,淮阳王大口咬了下去。 咦—— 什么东西! 一点都不鬆软。 还粘在嘴巴里,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淮阳王觉得自己嗓子都疼。 淮阳王:“刚才我们费这么大力气磨出来的糠,这么难吃?” 寧明歌也拿了一个高粱窝头尝尝,比前世自己做的那些相比,已经好吃许多了。 皇帝小口吃著高粱拌糠的窝头,一言不发。 寧明歌从边上递过去一碗灶膛眼里烧出来的热水,“陛下,喝口水吧,別噎住了!” 淮阳王一把抢过去,猛地灌了一大口,顺便拍著自己的胸口。 他是真要被噎死了! 淮阳王:“咳——咳——皇兄你別吃了,这东西真的太难吃了。” 皇帝听了反倒猛地咬了一口,“不好吃就不吃? 那些穷苦的百姓,也能有得挑吗?” 说罢转头对寧明歌道:“徐夫人,这些糠做的窝头,可以放几天?” 寧明歌:“如今天气热,只怕是放不了几天。 若是在冬日,可以放半个月。现在的天气,最多三天。” 皇帝喃喃自语道:“三天,够了。徐夫人,朕还想请你帮个忙,能麻烦你再蒸几锅这些窝头吗?” 不用猜也知道,陛下的那些“香客”们明日有福了,这些窝头就是替他们准备的。 寧明歌在厨房忙活,皇帝则拉著淮阳王在院子里推磨。 他学著寧明歌的样子,將今日得来的糠都磨成粉末,只是他的动作没有寧明歌熟练。 这些糠粉有粗有细。 淮阳王到最后还是没憋住,问道:“皇兄,你弄这么多窝头,是要带回去给我那些侄子,还是朝上的大臣们?” 要说徐靖这对夫妻真有意思。 上次因为徐靖,皇兄说要把侄子们送到庄子上去教育几天。 后宫的娘娘们哭成一片,最终作罢。 这次遇到寧明歌,更狠! 皇兄直接要请侄子和大臣们吃糠! 若传出去,徐靖夫妇还要不要在顺天做人了。 皇帝瞥了一眼淮阳王,“朕喜欢谁,这窝头就赏给谁!” 淮阳王“呵”的笑出了声。 就您磨的这些糠,用来噎死人都够了! 您的喜欢,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寧明歌前前后后一共蒸了三锅窝头,终於凑到了皇帝满意的数字。 他一个个数著面前的窝头,似乎每一颗窝头上都写著某人的名字。 淮阳王在后面对寧明歌比了个鬼脸,“回去別忘记问你夫君,明日有好戏要看!” 寧明歌將晾凉的窝头打包好,鬆了一口气道:“这么多窝头做下来,实在是没力气了。 陛下,我今日斗胆开口,请你赏我一碗金山寺的素麵吧!” 累死累活半天,这糠做的窝窝头,实在是咽不下了。 皇帝笑道:“一碗素麵,朕还是请得起的。” 淮阳王像是活过来一样,“臣弟也是出了力的,我也要吃皇兄请的素麵。” 皇帝:“行,带你一碗!” 三人说笑著准备离开院子,淮阳王颇有眼力见地替皇帝把窝头背著。 院门推开,一支利箭迎面而来。 一直守在院门口的锦衣卫头领、魏长风的长刀来得更快,乾脆地折断箭矢。 魏长风將皇帝推向身旁的小路,“陛下,往南边走,锦衣卫的支援马上就到了。” 本次皇帝微服出巡,金山寺脚下的早市上布满了锦衣卫的人手。 后面寧明歌带著皇帝去了粥铺,锦衣卫的布置隨之改变。 再到后面来到此处的寺庙的后院。 皇帝停留的地方越来越小,为行刺提供了方便。 淮阳王第一时间掏出都察院特製的信烟,却被魏长风制止了,“王爷可是要向都察院求援? 来的人员越驳杂,越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锦衣卫的人手足够,一定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魏长风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二、第三支箭接踵而至。 都被他利用身上的软甲挡住了。 皇帝:“听魏长风的。” 寧明歌见还有第二波行刺,“陛下,我在只会拖累你们,不如我退回到院中。” 皇帝:“不行,对方若是擒住了你,趁机要挟徐靖,局面只会更乱。你跟著我们!” 以魏长风为首的几十个锦衣卫已经围了上来,以身作盾將皇帝三人保护起来。 淮阳王在从小路撤退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蹌。 人没事,背著的那一包窝窝头掉了。 皇帝狠狠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 朕的窝窝头! 算了,逃命要紧! 寧明歌在一群虎背蜂腰的锦衣卫中间,看著那窝窝头散落一地。 心中一嘆。 陛下,您的臣子中,看来有人不愿意吃这糠做的窝窝头啊! 第193章 糠窝头换珍宝 皇帝看来並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 他沉著的脚步和淮阳王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寧明歌鬆了一口气。 可惜局面並没有朝著魏长风预料的发展。 锦衣卫护送著皇帝从狭窄的小路来到山下,本应该与他们匯合的支援人马没有出现。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他们一行人出去就是当靶子。 魏长风面色凝重道:“陛下,接应的人马没有来,前方可能有埋伏,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了。” 不待皇帝发令,魏长风对寧明歌道:“徐夫人,我见你对金光寺很熟悉。 我需要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一眾人的性命此刻都交到寧明歌手上。 电光火石间,寧明歌想到一个地方,“长生库!金山寺的长生库,我去过那里面,四周都是结实的砖墙,就连房顶都有防护。” 只是如何拿到长生库的钥匙,寧明歌看到魏长风手中的长刀,这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淮阳王此刻已经嚇得满头大汗,皇帝嫌弃地看著他,“瞧你那点出息。” 不过一支冷箭而已,就嚇成这样? 淮阳王:“皇兄,你还不知道我吗?若臣弟有那本事,还能混日子到现在。 下次! 下次咱们莫要玩什么微服出巡的把戏了。” 有寧明歌指明方向,锦衣卫长驱直入前往长生库所在的院子。 开门的是长生库的库头常悟。 常悟:“诸位施主,你们这是——” 锦衣卫手中的长刀直接架在常悟的脖子上,寧明歌在后面歉意地打招呼:“常悟师傅,还请行个方便。” 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不方便也只能方便。 常悟被锦衣卫一步步逼著后退,包围在皇帝身边的锦衣卫中分出四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开始检查。 確认周边的安全后,锦衣卫这才四散开来。 暂时解除了危险,皇帝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周围,对金山寺的长生库感到好奇。 皇帝:“长生库,听说和外面当铺相似。 徐夫人刚才脱口而出,你来过这里?” 寧明歌知道皇帝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解释道:“其实今日若不是遇见您,我就是要来这里的。” 皇帝:“你缺钱了?据我所知徐靖那小子成了婚,性子越来越像狗,是个好东西就知道叼回家去。 那时候你们还没成婚,他为了替你弄件像样的嫁衣,都求到我这里了。” 寧明歌后知后觉想到徐靖从松江带回来的宝石。 再看陛下的腰间的带鉤镶嵌著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徐靖口中比他拿得更多的上司,该不会是陛下吧? 寧明歌尷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在长生库里库走出来一个僧人,惊动了身边的锦衣卫。 长刀出鞘,嚇得来人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寧明歌看清来人是金山寺的住持后,出来解围道:“这位是金山寺的住持,还请魏大人不要为难师傅。” 皇帝轻咳一声,锦衣卫几乎同一时间收刀。 魏长风上前,仔细检查过住持身上没有藏任何凶器后,才放他自由。 皇帝客气招呼道:“金山寺的长生库,久闻大名。 今日突然造访,打扰住持了。 不知可否带我们去身后的內库逛逛?” 皇帝到底有一国之君的风度,即使面临被刺杀的窘境,却依旧像是来长生库开眼界的客人一般悠閒。 住持瞧著面前一眾锦衣卫飞鱼服,眾星拱月般保护著面前的男子,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他也生怕自己刚说出个“不”字,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內库厚重的门被推开,金山寺建庙以来的珍宝都被展示在眾人面前。 寧明歌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金山寺长生库最核心的部分。 皇帝在住持的陪同下走在最前面,二人身后半步跟著魏长风。 住持已经从先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开始侃侃而谈地介绍起来,“我们金山寺建寺已经有过百年的歷史。 长生库里面大多数的东西都来自建寺之初香客信徒的捐赠。 库藏中最珍贵的东西,就数四件。 它们分別是前朝画家倪瓚的《苔痕树影图》、巧匠张恆雕刻的牙雕鬼工球、慧能禪师的手抄《金刚经》、最后一件是据说从秦朝留下来的青铜礼器……” 淮阳王听著无聊,很快被身边的一件羊脂玉扳指迷住了。 他酷爱收集扳指。 金山寺长生库里面,居然有一块羊脂玉扳指,比他目前拥有的更加细腻油润。 淮阳王:“兄长,这扳指不错,我要了,你等下替我把钱给了。” 寧明歌难以置信地看著淮阳王,外面因十面埋伏要行刺,锦衣卫们都风声鹤唳的。 你真当是来逛街的? 淮阳王还不忘带上寧明歌:“徐夫人,今日素麵是吃不成了,你也挑两件,就算是兄长补偿你的。” 一碗素麵才几文钱! 这里的东西得多少钱? 大概是寧明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淮阳王给了她一个意会的眼神,小声说道:“你儘管挑! 对於兄长来说,素麵和长生库里的东西,价值都一样。” 他都是皇帝了,还替他省什么钱! 淮阳王隨手拿了两件羊脂玉的手串,塞在寧明歌手里,示意她不要客气。 皇帝回头道:“我都听到了! 三弟,等下徐夫人挑几件,你就能挑几件。 今日你是沾了她的光,知道吗?” 淮阳王嘿嘿一笑,对寧明歌比画了个口型:搬空、搬空! 淮阳王在臻园见识过不少珍品,开始向寧明歌推荐道:“徐夫人,需要我替你参详参详吗?” 寧明歌想到外面的情况,有些心神不寧,“我们躲在长生库里,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淮阳王:“徐夫人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今日外面若结束得早,你还能带几样长生库的宝贝回去,和徐靖一同吃晚饭呢!” 见淮阳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寧明歌逐渐有些回味过来了。 皇帝微服出巡出现在金山寺,本就很奇怪。 寧明歌在早市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偽装的锦衣卫,就察觉到不对。 可现在回想起来,锦衣卫的偽装,未免也太蹩脚了一点。 就连寧明歌这样的妇人都察觉出不对。 这一切更像是故意要引人上鉤。 只是后面自己在早饭摊和皇帝的一番对话,让皇帝的布置稍稍有了些偏移。 回到金山寺的后厨小院,一切才又回到计划上。 第一时间挡住的利箭、训练有素的撤离、皇帝胜券在握的態度。 一切恐怕都早有准备。 即便寧明歌想不起金山寺的长生库,魏长风也能找到別的方法,突出重围。 如今他们一行人安稳地缩在长生库的內库中,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寧明歌猜测的没错。 魏长风的信烟点燃后,山下埋伏在周围的锦衣卫开始动手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密网一点点收缩,激烈的战斗打响。 因为皇帝的安稳撤离,锦衣卫们没有了牵制,动手的时候毫无顾忌。 院子外出来刀剑碰撞的鸣音声,很快恢復了安静。 红色的信烟被点燃,这是刺客已经落网的信號。 內库的门被推开,锦衣卫里有人给魏长风示意。 淮阳王嘴里小声嘀咕著:“这么快!” 说完也不管寧明歌喜欢什么,从面前的一堆东西里挑出几样,一股脑塞进寧明歌的怀里。 嘴里还客气道:“说起来你和徐靖成婚,我都没有正式地送你们夫妇新婚礼物。 先前徐靖从我这里硬抠过去的不算! 这些东西,算是我——我和皇兄一起送你们夫妇的新婚礼物。” 淮阳王话到嘴边紧急绕了个弯,因为陛下这个时候已经回身往这里来了。 寧明歌尷尬地抱著手中的一堆东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皇帝示意寧明歌安心,“徐夫人儘管把东西拿著。 既然是我三弟送给你们夫妇的新婚贺礼,那就是再多拿两件也无妨的。 住持,麻烦到时候把帐单送到臻园去!” 淮阳王懊悔地直打自己嘴巴子,“叫你嘴快!叫你喜欢做人情。” 寧明歌想要退回去一两件,被淮阳王制止了,“我和兄长玩笑归玩笑,徐夫人这点东西拿著就拿著吧!” 淮阳王可没有忘记寧明歌这棵摇钱树,前期替他弄来多少银两。 这点小东西,送给她又何妨。 后面皇帝的事情,寧明歌没有再参与。 她被锦衣卫一路护送到自己的马车上。 寧明歌抬头看看天色,才不过晌午。 她回忆一下今日的行程。 吃豆、去粥棚、搓糠糰子。 忙活了一上午,带回了怀里一包珍宝。 似乎很忙,似乎又没忙什么!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寧明歌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出门的目的。 她是来金山寺买地的。 想到常悟师傅脖子上的刀,还有金山寺住持脸上的尷尬,寧明歌觉得最近这几日,自己的地应该是买不成了。 算了,用糠窝头,换了一筐珍宝,今日已经是赚了。 第194章 寧明歌陷入绝境 金山寺不远处的一处农庄里。 发动此次行刺的幕后元凶,许墨雪正在染指甲。 “主人,我们派去的死士已经全部阵亡了。” 许墨雪看著自己的纤纤玉手,满不在乎道:“死就死了吧,对方怎么说也是皇帝,若真的被我们安排的人一箭射杀了才奇怪。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 对方恭敬答道:“是!我们的人得到消息,提前在金山寺周围布置。 一开始大耀的皇帝身边就他那个胖弟弟。 后面半路来了一个女人。 大耀皇帝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係,前往金山寺后山的粥棚。 后面他们进入寺庙后院,我们的人找准机会行刺。 可惜,没有成功。” 许墨雪:“女人?大耀的皇帝来金山寺私会女人?” 这个女人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对方摇头:“大耀皇帝称呼对方为徐夫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妇人。 看样子似乎和大耀皇帝的那个胖弟弟更熟悉。” 和淮阳王更熟悉,夫家姓徐的年轻妇人? 许墨雪想到上次在渡口那个差点坏了她计划的妇人,听说她是梁靖那个小畜生的妻子。 许墨雪眼神迸发出狠厉,“她现在人在哪里,还和大耀皇帝在一起吗?” 对方回答道:“没有。大耀皇帝还没有离开金山寺,那个妇人已经先离开了。” 许墨雪:“太好了!派人去给我追,务必要把她给我留下。” 梁靖,不,现在该改口叫徐靖了。 听闻他和新婚妻子感情甚好。 梁国公那个薄情的老畜生,真的能生出痴情种来? 许墨雪不信! 她脑子里有了一个有趣的计划。 她要把徐靖的妻子捉来,让西戎细作一点点学习这个女人的神態、容貌、动作。 再安排这些细作到徐靖身边。 许墨雪倒要看看,徐靖口中的真爱,在这些细作的宛宛类卿面前,能坚持几天。 同时许墨雪也不准备杀掉徐靖的妻子。 待徐靖彻底变心后,这个妻子就该上场了。 想要看好戏,第一步要先把徐靖的妻子抓回来。 —— 寧明歌坐在马车上,只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先前推磨、做窝窝头忙过头了,又一路忙於逃命,这会回到熟悉的马车上,困意一点点袭来。 寧明歌对著马车外吩咐道:“喜儿,我先睡一会,回府了叫我。” 寧明歌是真的困了,眼皮子根本都抬不起来,说完就歪在马车里睡著了。 迷迷糊糊间,寧明歌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马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停了下来。 喜儿的声音在梦里面忽远忽近,寧明歌听到她似乎在焦急的呼唤自己,隨后马车开始剧烈的顛簸。 外面好吵,喜儿的呼唤声渐渐被各种声音淹没。 后面寧明歌太困了,这一路她都没能醒来,全程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態。 不知过了多久,寧明歌被一阵冷风吹醒。 她一睁眼,马车外一个女人掀开车帘,正在上下打量著她。 寧明歌记得她! 是渡口遇袭那次,被西北镇国公夫人救下的女子,蓿娘! 她怎么在这里,喜儿他们呢? 蓿娘的声音中带著调侃,“哟,你终於醒了?” 要捉住徐靖的这个宝贝妻子可不容易,蓿娘整整派出二十个人马,用了迷香埋伏在路上。 徐靖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更是身手不凡,蓿娘废了好大功夫才把寧明歌弄到手。 寧明歌冷静道:“你们要是要钱,只要把我放了,我可以给你们一万两!” 蓿娘:“徐靖的妻子,只值一万两?” 寧明歌瞬间明了,蓿娘不是一般的草莽。 绑她是衝著徐靖来的,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寧明歌不死心:“一万两不够,那就十万两! 你要多少钱,我们可以谈!” 蓿娘:“徐靖的身价,该不会全在你手里吧?” 蓿娘开口句句不离徐靖。 难道蓿娘是某个徐靖经手案子的遗孀,她只为了报復徐靖而来? 那自己的处境,只会更糟。 寧明歌:“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更应该清楚,绑架朝廷命官的妻子,是怎样的重罪!” 利诱不成,寧明歌换成威逼,试图做最后一博。 蓿娘掩面轻笑:“你一直都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吗? 徐靖就不嫌弃你无趣? 把她给我带走!” 寧明歌来不及挣扎,就被人五大绑。 她被人像一个麻袋一样,横扔在马上。 马跑起来的时候,寧明歌只觉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顛碎了。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 同时用被绑住的双手,去撕扯自己的衣角。 寧明歌今日穿的衣服上,用珍珠绣了边。 她要想办法给梁靖留下一些提醒。 可惜蓿娘选的路荒草丛生,她留下的这些线索,能被梁靖发现的可能性只怕是微乎其微。 寧明歌在马背上被顛了不知道多久,长时间的咬牙让寧明歌的牙间都是血。 终於蓿娘一行人来到一座荒废的破庙前,有了停下休息的意思。 蓿娘意外地看了一眼狼狈但依旧有意识的寧明歌,“哟,没想到你还挺能忍,我以为你早就晕过去了呢!” 她就是故意折磨寧明歌的。 没想到这丫头对自己那么狠! 蓿娘纤细的手托起寧明歌的下巴,注意到她满嘴都是血,“何苦要对自己这么狠?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吃些苦,就能等到你的夫君来救你吧!” 呵,又一个傻女人! 蓿娘:“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我们已经出了顺天。 大耀这么大,徐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根本没可能找到你的。 你和徐靖一辈子都不会再碰面了。 你的那些苦,只怕是白吃了!” 蓿娘对手下道:“所有人,下马休息!” 蓿娘故意留寧明歌在马上,带有羞辱性质地將她倒掛著。 寧明歌在马背上喘著粗气,也不敢乱动,害怕惊动了马儿,滚落在地被马踩死。 她闭上眼,一点点调理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受些。 与此同时寧明歌侧耳认真听著蓿娘和身边人的谈话,发现这帮人的口音很奇怪。 虽然说的都是大耀的官话,可总有一些咬字发音总不在调上。 有人抱怨道:“馒头这东西吃起来没意思,软是软了些,可没有家乡的饼子咬起来带劲。” 另一人回应道:“等这次的事情办完,主人说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馒头不及饼子? 胡饼? 他们难道是胡人? 寧明歌在小心听著他们交谈的时候,蓿娘也一直在观察寧明歌。 事实上,她一直在等寧明歌开口求她。 再坚强的女人,横趴在马背上都坚持不了太久。 难道寧明歌晕过去了? 蓿娘走上前去,注意到寧明歌呼吸平稳,似乎真的晕过去了。 蓿娘拿起手中的水壶,直接用水把寧明歌泼醒了。 寧明歌听到了蓿娘的脚步声,故意闭眼装昏,没想到迎来冷水泼脸。 这人为何就不肯放过她! 蓿娘:“喂,你想不想从马背上下来?” 水滴顺著寧明歌的脸上留下,更显她的狼狈。 她有点出气多进气少,“你想要什么?” 蓿娘:“你为什么不求饶?你该学著那些柔弱女子,哭哭啼啼的求我。 说不定我一心软,就命人把你放下来呢?” 寧明歌勉强发出一声冷哼,“有用吗?” 双方心知肚明,这是没用的。 若蓿娘本人不在这,寧明歌只是被她的手下所擒获。 那寧明歌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会示弱、求饶、哭得楚楚可怜,只为博取对方的任何一点同情。 可寧明歌此刻面前的是蓿娘。 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態度,她要报復的对象是徐靖。 既然是报復,那寧明歌越哭求、越示弱,都会让对方得到报復的快感,从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蓿娘想到渡口客栈,她们第一次见面。 寧明歌不知是识破了她的偽装,还是心狠,见死不救。 才见过一面蓿娘就知道寧明歌的机敏。 蓿娘:“好,我喜欢你有骨气的样子。看就让我们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別半路受不了再来求我,那你先前的苦可就白吃了!” 回应蓿娘的是寧明歌的闭眼沉默。 蓿娘没有等来寧明歌的求饶,觉得有些没劲,正准备转身回去休息。 忽然她注意到寧明歌衣服上断开的绣线。 蓿娘:“你做了什么?你衣服边上的珍珠呢?” 她一直等寧明歌甦醒才命人绑了她,期间根本没动过寧明歌一根头髮丝。 寧明歌一个从小长在內宅的深闺女子,更不可能穿著脱线的衣服出门。 除非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寧明歌闭著眼不开口,试图矇混过关。 蓿娘纤细的手指抬起寧明歌的脸,她的指甲颳得寧明歌脸疼,“別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就能逃出去。 你一个女人。 这里是荒郊野外,我身边又有那么多人手。 你根本是插翅难飞。” 蓿娘一把撤下寧明歌衣服上剩下的珍珠,“这下好了,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珍珠自蓿娘的掌心一颗颗落下,带走了寧明歌最后的希望。 她强撑的意志力到此刻耗尽,彻底昏死过去。 第195章 明歌失踪,多方混乱 都察院早晨。 赵元翰见到徐靖第一句就问:“听说你昨日乔迁,怎么都没有喊弟兄们去吃酒?” 徐靖:“昨日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过几日吧,我回去和寧明歌商量一下,什么时候请院里的弟兄们吃酒。” 赵元翰和徐靖搭档许久,最清楚他的身世来歷。 听闻昨日为了改姓一事,国公爷都闹到徐靖的新居,最后还是陛下发来的圣旨,才把事情平息了。 赵元翰揶揄道:“嘖嘖嘖,不愧是娶妻成家的人了,现在三句话不离嫂子。 你就显摆吧!” 梁靖听了温柔一笑,没有反驳。 赵元翰:“咱们院里夏季的冰政马上要下来了。 既然你的身份已经和嫂子都说明了,又分府另过,今年的冰你尽数拿回家去。 你在外面做多大的官都不管用! 家里女人在乎的还是朝廷发下来的俸禄、福利。 有了这些回去才好和嫂子交代!” 都察院每年除了俸禄外,还有许多其他的补贴,徐靖往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些东西都分给下面的弟兄了。 徐靖觉得好笑,“我一个已经成家的,需要你一个光棍操心!” 话是这样说,徐靖在离开公署前,开始绕道去了库房。 看守库房的老李见到徐靖,第一时间起身上前问好。 徐靖朝他微微頷首,问道:“除了冰政,近日上面还发了什么东西没有?” 老李听闻近日这位都察院的头刚刚分府出来。 老李年纪大,是过来人。 小年轻独立成家后,都有那么一个阶段。 夫君一个劲地往家里塞东西,恨不得一根鸡毛都带回去。 娘子在家里面归置东西,明明院子也不大,忙上忙下就是一天。 老李想说上面发的冰还需要几天才能运回来,今日发消息出去,也是让院里人提前把家里的冰窖打扫出来。 可转念一想,徐靖难得来一趟库房,空著手走总说不过去。 老李瞟见角落里堆的十几筐鲜桃,“上林苑去年向我们借了一批工具,今日送来十几筐鲜桃。 我还没来得及送到各部去。 大人您带一筐回去。 上林苑的水蜜桃很有名气,香甜多汁。 放在房间里,很快满屋子都是蜜桃香气。” 水蜜桃? 也不知道明歌喜不喜欢。 徐靖空著手来,提著一筐水蜜桃回去,留下老李看著他的背影偷笑。 拿了桃子回到自己的公署,徐靖才反应过来,现在连晌午都没到。 他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回家见到明歌。 桃子的香味一点点沁了出来。 徐靖忍不住拿了一颗桃子尝尝,水蜜桃香甜多汁。 明歌一定会喜欢的! 公署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徐靖的副手慌忙来报:“大人,金山寺那边有锦衣卫的信烟,陛下和淮阳王被困金山寺,需不需要我们前去支援?” 徐靖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水蜜桃,“锦衣卫的信烟,自然是发给锦衣卫看的。 陛下身边有魏长风,淮阳王本人就在陛下身边。 他都没有发出都察院求援的信號,需要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怎么,锦衣卫那边的人死光了?” 他和魏长风不对付。 这是陛下的意思。 都察院和锦衣卫都是陛下手中的刀,刀与刀之间是竞爭关係,没必要弄得那么亲热。 加上魏长风那人又孤傲,整天斜著眼睛看人,徐靖看他不顺眼! 副手见没有引起徐靖的重视,著急补充道:“金山寺那边的暗线传来消息,好像看到了您夫人的马车。 只是目前金山寺已经被锦衣卫包围了,我们的人也进不去,不知道——” “咚”的一声,徐靖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那只被咬过一口的桃子滚落在地。 徐靖边走边吹响暗哨,都察院所有能动用的人员都已聚齐。 徐靖宣布:“全速赶往金山寺。锦衣卫求援,陛下和淮阳王被困。 等下到了那里,全力配合锦衣卫,出发!” —— 金山寺那边,魏长风来报:“陛下,生擒刺客一名,其余反抗激烈,已经全部伏诛。这是从刺客身上搜集到的证物。” 皇帝手上把玩著从淮阳王那抢的白玉扳指,“人,拉下去细审。 东西,递上来。” 能被魏长风第一时间呈做证物的,一定是带有指向性的东西。 果然,他递来的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刻有西北军印记的箭矢。 箭头或许可以仿造,但是箭身所用的木材,都是从南地採购的御用木材,箭身上还擦有特殊的养护蜡油。 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一般人想要造假很难。 从魏长风呈上箭矢的那一刻,淮阳王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朝廷每年费重金打造的箭矢,居然被用来射向当今陛下。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淮阳王已经可以想像,明日朝堂之上,会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糠做的窝窝头没吃上,皇帝的雷霆之怒倒是先来了。 皇帝:“查,给我顺著这条线好好查! 到底是有人构陷,还是有人监守自盗,朕要查个一清二楚!” 很快魏长风的属下传来新的消息,魏长风如实来报:“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是西戎的细作!” 皇帝狠狠地拍了拍身边的桌子,“又是西戎! 先是构陷梁国公,如今又陷害西北镇国公,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真的有那么巧吗? 梁国公早已经移交兵权,现在蜗居在顺天城內,和徐靖这刚找回的儿子斗得不亦乐乎! 他只不过是个添头罢了,西戎真正要对付的,是西北镇国公才对。 亦或者,是镇国公真的勾结了西戎细作,生出了反心。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令皇帝感到心烦意乱。 消息接二连三地报来,魏长风身边又来了传信的,皇帝第一时间看了过去,眼中似乎写著“又怎么了”几个大字。 魏长风:“陛下,都察院徐靖召集属下,正全速赶往金山寺!” 皇帝转头看向淮阳王:“你发消息求援了?” 淮阳王一脸冤枉:“皇兄你不让发,我哪里敢喊人来! 不是我,都察院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锦衣卫的信烟或许被他们捕捉到了。” 魏长风抢白道:“金山寺的细作已经全部抓获,我们锦衣卫的人马——” 皇帝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没人和你抢功劳,此次案件交给你们锦衣卫去查,都察院不得插手! 你去外面跟梁靖、呃——徐靖说,让他滚去东边找!” 魏长风得了令,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走了出去。 皇帝只觉得好笑。 徐靖这臭小子,只怕朕在他眼里都只是个添头,人家是不放心自己的老婆! 魏长风一个光棍,哪里知道人家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还以为徐靖要和他抢功劳! 金山寺脚下,魏长风颇为神气地清了清嗓子,“陛下说了金山寺一案,全权交给我们锦衣卫。 陛下让你滚去东边找! 尊夫人,已经由我的人,安全护送回家去了。” 魏长风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已经回味过来,东边正是自己命人护送徐夫人离开的方向。 徐靖心中的大石头落定,难得对魏长风露出好脸色,“多谢魏大人!” 先前陛下遇刺,寧明歌没有在慌乱中尖叫,甚至为了不拖累他们,第一时间提出要脱离队伍,魏长风还是很欣赏她的。 魏长风:“今日多亏徐夫人提醒,我才能第一时间找到安置陛下的场所,我魏长风欠她一个人情!” 徐靖:“哼,你若敢不兑现,我自会替夫人上门来討!” 说罢徐靖勒马掉头,向著东边而去。 迎面撞上一支受伤的锦衣卫队伍,魏长风见状面色凝重,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魏长风气急败坏道:“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护送徐夫人了吗?” 对方语速很快:“我们奉命暗中护送徐夫人,她的马车忽然停下。 待我们的人发现不对,一群刺客现身,他们事先准备了迷香。 晕倒了大部分的兄弟,我们醒来的时候,徐夫人已经不见了。” 徐靖勒马急停,目眥欲裂,“你说明歌怎么了?” 不行,他必须冷静下来。 徐靖急切地问:“对方去了什么方向,大概多少人?” 锦衣卫:“对方一行二十来人,我已经留下一半人马去追。 从对方的身形、手法来看,这群人可能与刺杀陛下的是同一批人。” 魏长风一把抢过手下的马,“徐靖,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都察院不善追踪之术。” 千里寻人,是他们锦衣卫擅长的。 这帮刺客,当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今日贴著陛下射出的那一箭,已经让魏长风在陛下面前顏面扫地。 如今这伙人又在他的手底下,掠走了徐靖的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靖根本无心理会魏长风,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明歌找回来。 他奋力地抽打著身下的马,心中默念快点! 再快点! 明歌,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 第196章 锦衣卫、都察院合力追踪 寧明歌迷迷糊糊醒察觉到有人在扒她的衣服! 她抓住对方的手,警惕地看著来人。 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 那人对她露出善意的笑容,示意自己只是想替寧明歌换洗衣服。 寧明歌扫视周围,她在一间未知的房间內。 面前的姑娘应该是蓿娘派来的人。 有了初步的判断,寧明歌一把將对方绊倒在床上。 可惜寧明歌没察觉到房內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將寧明歌扑倒在地。 房间的门被推开,蓿娘带著她柔柔的调子奚落道:“你醒了?想跑?” 寧明歌警惕地看著蓿娘。 这个疯女人,有想要做什么! 蓿娘向寧明歌身后的床铺看去,冷笑道:“本事很大嘛,一醒来就想要逃跑。 这两个丫鬟看来是看不住你!” 说完她对身边的侍卫挥手,从门外衝进来一个提著刀的男子。 像提小鸡一样將人捉了出去。 蓿娘脸上的恶意几乎是要漫出来,“这丫鬟既然看不住你,那留著也没用,杀了吧!” 她轻飘飘一句话,直接让一个年轻的女孩送了性命。 寧明歌看疯子一样看著蓿娘! 知道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逃。 寧明歌被人从地上搀扶出来,外面又一个相似的年轻女孩被送了进来。 蓿娘话语中带著诱哄的味道,“我们要出门办点事,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看著她。 可別让她再逃跑了。”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寧明歌读懂了蓿娘眼中的戏謔。 她在哄骗自己逃跑,找藉口虐杀这些女孩,並把她们的死扣在寧明歌的头上。 寧明歌回给蓿娘一个厌恶的眼神! 这歹毒的女人! 房门被关上,屋內陷入短暂的沉默。 两个女孩子联手將寧明歌押在床上,她们看向寧明歌眼神中带著警惕、憎恶。 似乎將她当做杀人凶手! 寧明歌只觉得荒唐。 却也明白蓿娘的这一招离间计实在是高明,接下来就算寧明歌巧舌如簧,这两个女孩恐怕也不会对她心软半分。 寧明歌坐在床边,看著窗户的方向,“去给我把窗户打开!屋里太闷了,我需要透透气!” 后面进来的女孩依言照办,被另一人拉住,她警告自己的伙伴:“你別听她的。先前的蕊就是好心替她换衣服,被她害死了。” 寧明歌白了对方一眼,“刀是我拿的? 害死她的人明明是蓿娘! 你再敢乱说,小心我出去告发你,说你是和我一伙的!” 对方气急败坏道:“你这人真恶毒,蕊已经因为你死了,你居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寧明歌“我恶毒?你若是现在不开窗,我就把蓿娘喊来,和她说你这个丫鬟用著不顺手,让她换一个。 只是你这没用的丫鬟,会不会去和你口中的蕊作伴,就不好说了。” 和这种欺软怕硬、是非不分的人,寧明歌没什么好说的。 对方瞪著寧明歌,最终还是怕了,她安排身边的人道:“绿竹,这女人狡猾得很,我看住她,你去开窗!” 绿竹三步一回头地走到窗户前,推开一条狭窄的窗缝。 寧明歌厉声道:“不够,把窗户全部打开!” 边上的丫鬟警告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寧明歌:“怎么?害怕我逃出去,你自己看看,那窗户小得可怜,就是个小孩都爬不出去。 我多大的本事,能从这里逃走?” 窗子前的绿竹也反应过来,比画过窗户的大小,才意识到寧明歌说的没错。 她推开窗户,一丝清凉的风很快穿进屋內。 寧明歌贪婪地吸著新鲜的空气,很快便闭上眼睛。 实则在脑子里思考著刚才窗户中看到的场景。 外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他们如今正身处在闹市中。 可视角不对! 临街二楼的窗户,不是应该视野越宽阔越好吗? 怎么会如此狭窄。 除非,她们在船上? 顺天近郊没有大河,金山寺后面的船坞也只有一班固定的大船,时间对不上。 寧明歌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已经无法估计自己离开顺天多远。 寧明歌的心不断下沉,若蓿娘带著她坐船离开,江面茫茫,徐靖真的能找到她吗? —— 魏长风顺著锦衣卫留下的暗號,一路追踪到寧明歌失踪的马车。 魏长风:“马车里还残留著迷香,对方奔著徐夫人而来,人应该是没有受伤。” 徐靖看著空荡荡的马车,脸色铁青。 一句没有受伤,根本无法安慰到他。 对方直奔明歌而来,更让徐靖担心。 他在都察院办事得罪的人太多了,目標太大,一时间根本无从查起。 喜儿带著伤口跪在徐靖面前:“喜儿办事不利,没能保护好夫人,还请老爷责罚。” 徐靖:“把当时的情况再和我说一遍。” 徐靖清楚喜儿一定已经把能说出的细节,都交代给了锦衣卫的人马。 只是他还抱有期待,或许能找到点不一样的。 喜儿:“夫人在马车上说有些困了,要睡一会。 我特意叮嘱马夫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半路遇到了袭击。” 徐靖:“慢著,你说夫人在马车中就说困了?” 明歌没有午睡的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睡意,有问题! 徐靖:“回头,朝金山寺的方向倒过去差,沿途不要放过任何意思细节。” 迷药是在更早之前下的。 马车上的痕跡已经被清扫乾净了,可中途下迷药提前埋伏的地方,或许会有別的踪跡。 魏长风隨即也反应过来:“要在半路將迷药投入马车中,势必要守在高地,用吹射的方式最佳。” 两队人马快速排查回去,终於找到了一丝有用的线索。 金山寺脚下的一处农舍附近,有一座水塔,锦衣卫在上面发现一串清晰的脚印。 站在水塔下看去,正好是寧明歌回城的必经之路。 锦衣卫:“派人顺著这条线去查,去附近的村子上询问,近日有没有陌生人进村子。” 片刻后,根据村民们提供的线索,曾经有一名容貌瑰丽的妇人,曾经借宿村中。 前不久刚离开这里。 刚好与寧明歌失踪的时间对上了。 第197章 船只离岸前,赶上了! 徐靖死死盯著面前的两张画像。 这是都察院、锦衣卫最好的画像师,根据村民的描述做出的画像。 徐靖一眼就认出,画像中的女人,是他的养母,许墨雪! 情况比徐靖以为的还要坏! 若寧明歌是被他的政敌抓走,只要徐靖自身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们就会善待明歌,以便要挟钳制他。 可许墨雪不同!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反覆无常的疯子! 她当初和梁国公决裂,偷走了梁靖,整日以折磨他为乐。 魏长风的脸色也不好看,“我这边得到消息,这个女人並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著一群据说是她家丁的人。 从村民描述来看,这帮人很可能就是先前刺杀陛下的西戎细作!” 又是西戎细作! 许墨雪怎么会和西戎细作扯上关係? 甚至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帮细作似乎以她为尊。 这不禁让徐靖联想到先前梁国公入狱,一个形似许墨雪的替身,背后也有西戎细作的手笔。 那日在黄西村自己並没有看错,马车上的人就是许墨雪! 原来她早已掩藏在顺天城里。 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盯著梁国公府! 锦衣卫那边不断有新的细节传来,魏长风:“我们要追踪的是一辆双驾马车,这个女人身后的家丁还骑著马,徐大人不必担心,有了这些信息,相信应该很快就有眉目了。” 魏长风没有说大话,锦衣卫仅从车轮印和马蹄便一路追踪到了寧明歌第一次甦醒的地方。 那里留下一辆被遗弃的马车。 魏长风掀开马车帘子,敏锐察觉到一丝残留的迷药味道。 他捂著鼻子说道:“同一种迷香,只是消散了许多。 对方可能就是用这马车一路载著徐夫人到了这里。”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停下了呢? 徐靖:“根据迷香的药量,她有可能是在等明歌甦醒!” 许墨雪那个女人,尤其擅长折磨人。 他都可以想像出来,许墨雪带著一眾西戎死侍,围著马车等待寧明歌甦醒时的场景。 寧明歌的哭泣、尖叫都只会让这个女人愉悦! 坏消息不断传来。 魏长风的手下根据马蹄印模擬出当时的场景:“一行人从这边开始换成骑马。 有两匹马的脚印加重了。” 也就是说寧明歌甦醒后,別人掳上了马! 绑人的活锦衣卫和都察院经常做,双方都清楚带人质骑马是怎样的场景。 最简单的就是敲晕过去像麻袋一样横扔在马上。 明歌! 徐靖握紧双拳,强迫自己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徐靖的副手来报:“大人,这是在不远处马蹄印中找到的,很有可能是夫人留下的线索。” 当初寧明歌出嫁,徐靖將顺天城的珍珠搜罗个遍,寧明歌更是有珍珠娘子的美称。 副手看到这颗珍珠的第一眼,就想到这会不会是寧明歌留下的线索。 徐靖的心情很糟糕。 好消息是聪慧如明歌,在关键时刻留下了线索。 坏消息是她在马背上,一定受尽折磨。 —— 寧明歌枯坐在房中,注视著狭小的窗户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她此刻是真的陷入了绝境。 等待似乎成了她唯一能做的。 边上两个丫鬟像防贼一样看著寧明歌,她就是坐累了在床上挪了挪脚,两个人都几乎要马上衝过来將她扑倒。 寧明歌问:“现在外面什么时辰了?” 绿竹嘴快:“已经快要酉时了。” 另一个丫鬟寧明歌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她圆圆脸,瞪著牛一样的眼睛,警告道:“这女人狡猾的很,绿竹,不要和她说话,不然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绿竹尷尬地捂住嘴,房间內又恢復了安静。 寧明歌也偃旗息鼓,直接躺在床上。 就算是要逃跑,也要先恢復体力,一切等夜深人静再想办法。 寧明歌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蓿娘说有事情要办,这话半真半假。 是真的有事离开,还是在等著寧明歌逃跑,再把她抓回来? 第一次见这个女人,是在渡口客栈。现在回想起来,夜晚那场莫名其妙的追杀,应该是她自导自演的。 那么她的目標,应该就是镇国公夫人了。 寧明歌记得自己当初下船的时候,镇国公夫人对她態度大变,现在看来一定是这个蓿娘在背后说了什么。 她大费周章以一个弱女子的身份潜伏在镇国公夫人身边,若换做是寧明歌自己,不达目的之前绝不会离开。 蓿娘隨身带著这么多的人马,一路骑马赶路。 从她指尖的丹蔻、保养极佳的面孔,都能看出蓿娘是一个对自己容貌极为在乎的女子。 这样的女人不坐马车,而是一路不辞辛苦骑马赶路。 莫非她是在逃命? 蓿娘在镇国公夫人身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需要她不顾一切地逃命。 从马车换成骑马,再该水路,若是在逃命,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蓿娘到底和徐靖有什么恩怨,竟然让她在逃命的时候,还不忘带掳走徐靖的妻子。 蓿娘一路以来对她展现出无数的恶意。 莫非是徐靖在办案的时候杀了蓿娘的丈夫,让她成了寡妇? 寧明歌脑子里天马行空,船剧烈的晃动让寧明歌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將目光投向窗外。 岸边的景色似乎在向后退,开船了! 怎么办? 船只一旦离了岸,她所有的踪跡都会消失在水面上。 徐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再找到她吧? 寧明歌心急如焚,却根本没有別的办法,只能在床周围来回踱步,又被两个丫鬟按回到床上。 夕阳下,岸上飘来嘹亮的声音,击碎了寧明歌的不安。 “都察院查案,所有的船只靠岸,接受检查!” “锦衣卫查案,所有船只靠岸,接受检查!” 码头的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 能同时惊动锦衣卫和都察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案! 寧明歌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徐靖终於找到她了! 第198章 寧明歌被困火海 漕运码头的负责人一脸討好地上前,“两位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如此兴师动眾?” 说著递上来两份孝敬的银两。 徐靖心系寧明歌的安危,他目光在码头的船只上搜寻著,根本无心理会漕长的这一套。 魏长风冷眼望著对方:“漕长,命令所有船只靠岸。別让我说第二遍。” 漕长尷尬地收回好处,又想搬出上面的靠山来,“咱们手底下都是官船,往来运输的都是顺天城里高官权贵们的东西,若是耽误了——” 出了顺天城,徐靖和魏长风吃了漕长没见识的亏,对方大概只认识锦衣卫的飞鱼服,对面前二人的身份只估摸个大概! 魏长风一向令行禁止,已经许多年都没有遇到敢和他废话的人了。 他身后的副手抽刀,压在漕长的脖子上,“你面前的这二位,是锦衣卫的总指挥使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別废话,让船只靠岸!” 漕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是,给舵手们打信號,命船只靠岸! 锦衣卫的大人们要上船检查!” 码头的瞭望塔上,升起船只靠岸的信號旗。 徐靖的目光一直注视著水面上,渐渐有船只得到信號,开始向岸上靠拢。 唯有一艘商船背道而驰,甚至开始加速。 徐靖:“所有人,追击前方的那艘船只! 漕长,把周围能调动的船只都用上,把那艘船给我截停!” 徐靖迫不及待要跟著漕长一行人上船去追,被魏长风拦住了。 魏长风:“先前形势紧迫,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你若逼得太紧,万一他们对徐夫人动手,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只要船只还没驶出港口,他们是逃不掉的。” 徐靖也知道魏长风的话有道理,可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確认明歌的平安!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漕长已经带著锦衣卫和都察院的部分人马上了船。 一片片小船快速向著远处的船只追去! 大船在驶出港湾之前被截获,徐靖看著明显停下来的小船,重重地鬆了一口气。 船上亮起了都察院、锦衣卫的信號,徐靖知道船只被他们带来的人接手了。 可是明歌呢? 为何船上没有传来明歌的消息? —— 寧明歌此刻坐在船舱里,刚才码头上刚传来骚动。 绿竹和那个圆脸第一时间死死捂住寧明歌的嘴巴。 她们是下了死手的。 圆脸警告身边的绿竹道:“別忘记蓿娘的警告,你若不想死,就给我捂好了!”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绿竹再没有先前的客气。 寧明歌被两个人扑在床上,一个人扣住她的背,一个人捂住她的嘴巴。 任寧明歌如何挣扎,都丝毫没有脱身的办法。 “……所有人……追……” 徐靖的声音从船窗外飘了进来。 是徐靖,他真的找来了! 寧明歌挣扎得更甚,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可根本无济於事。 她听到外面码头上传来的嘈杂声,似乎有很多人在码头的甲板上匯集。 寧明歌忽然放弃了挣扎,安静地在听。 徐靖能够追到这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 甲板上的脚步声消失了。 寧明歌並没有感觉到船上的动静,没人上船! 徐靖很可能一路顺著蓿娘的行踪,追到了码头。 或许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哪条船上! 可刚才他下令追击又是怎么一回事? 以蓿娘的狡猾,那艘可疑的船很可能只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怎么办? 若是她和徐靖错过了,就像蓿娘说的,他们很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寧明歌无力地躺在床上,闭著眼睛不断在思考著破局的办法。 绿竹和圆脸明显感觉到寧明歌放弃了抵抗,变老实了。 圆脸:“你身上有帕子吗?她心眼子太多了,我来捂住她的嘴,你四下找找有没有合適的东西,塞住她的嘴巴!” 绿竹慢慢从寧明歌身上移开,过程中一直小心寧明歌的反扑。 圆脸將自己全身力气都用上了,確保不会被寧明歌中途挣扎开。 绿竹回来得很快,圆脸在鬆手之前,警告寧明歌道:“你若是喊出了声,我们两个也活不成。 不用等救你的人来,也不用蓿娘进来杀了我们,我就先掐死你。 我临死之前,一定会拉上你做垫背。 听到没有!” 见寧明歌没有反应,对方再次强调:“不许喊,听到你就点点头!” 寧明歌迟疑地点点头。 圆脸鬆手的瞬间,绿竹快速拿帕子捂住寧明歌的嘴巴,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圆脸还不放心,“嘴里塞了东西,也能吐出来。你用我的腰带,把她嘴巴勒紧了。” 寧明歌注意到,刚才在房间找东西的绿竹,点燃了窗前桌子上的一盏灯。 圆脸抽出自己腰带,寧明歌几乎没有抗拒,被她们勒住嘴巴。 她们两个在寧明歌身后勒紧绳子要打结时,寧明歌忽然暴起,冲向窗口。 圆脸:“快拦住她!” 寧明歌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嘴巴鬆绑,而是快速脱去外衣,把桌上的蜡烛包裹在內,扔回到床上去。 圆脸和绿竹已经扑向寧明歌,寧明歌向门口的方向跑去。 圆脸低声求救:“外面的侍卫,拦住门,別让她跑了。” 船上的房间不大,寧明歌三人就在离房门口几步的地方纠缠著。 那件被寧明歌丟在床上的衣服,一点点冒出明黄色的光亮。 火星子不断扩大,火苗从里面窜了出来,很快烧到了被褥,又沿著帷幔一路向上。 很快整张床都被点燃了。 船舱里根本没有准备洗漱的水,绿竹拼命撒出去的水壶不过是杯水车薪。 绿竹:“著火了,快去灭火!” 浓烟不断从床上冒出,屋子里的三人都被呛到了。 圆脸只好向外求助:“救命,著火了。快来救火!” 寧明歌这个时候反倒死死抵住门,不让人进来。 她看著窜起的浓烟和火苗,內心却出奇的平静。 烧吧,这火烧得越旺越好! 浓烟顺著窗户口飘出,寧明歌抱著必死的决心,等待徐靖能够发现她给出的信號! 第199章 寧明歌被烧死了? 那艘可疑的商船停靠在岸边,徐靖快步奔向甲板,手下来报:“大人,船只已经检查完毕,没有找到夫人的踪跡!” 徐靖:“不可能,我们一路追著蓿娘的踪跡到了这边,明歌不可能不在船上。” 她不在船上,又会去哪里呢? 或者说,人海茫茫,徐靖还能去哪里找她呢? 晚上船一步的魏长风也已经得到消息,他皱著眉在思索,“我们一路顺著蓿娘的踪跡巡查,绝不可能有错。 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徐夫人还在等你!” 徐靖用手搓了搓脸,振作起来,“码头所有船只都要接受检查,给我一艘船一艘船地仔细搜!” 魏长风说得对。 他不能放弃,明歌还在等他! 有人指著岸边的一艘船道:“大人快看,那边有一艘船好像著火了!” 徐靖顺著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浓烟正不断从船窗中冒出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很快!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明歌一定在那条船上! 徐靖:“快去救火!” 一只手拍在徐靖的肩头,魏长风警告道:“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徐靖坚持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解释,但我预感明歌一定在那条船上。 等下我会亲自登船,码头这边就交给你了。” 魏长风:“你儘管放心,有我锦衣卫的人马在,今晚码头上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徐靖:“多谢!” 说罢徐靖向著火光的方向飞奔而去,那个方向浓烟滚滚,在夜幕中火光、烟雾都格外醒目。 船上都是木质结构,火势根本控制不住。 等到徐靖登船的时候,整个二楼的船舱都已经是一片火海。 水面被照得橙红一片,格外刺眼。 徐靖抢来一个盆,將自己从头到尾淋湿,就要往二楼的船舱里冲。 副手死死抓住他,“大人,火势太大了,你这样贸然衝进去,根本救不了人,只会把自己送进去!” 徐靖根本听不进去。 副手竭尽全力拉住徐靖,大吼道:“大人!若这火真的是夫人放的,她会在房中等死吗? 若不是她放的,那就是对方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您若亲自去救火,谁来指挥坐镇? 你现在一定要冷静!” 熊熊火焰倒映在徐靖的双眸,也烧尽了他的理智。 他挣脱副手的钳制,衝进了火海中。 副手:“召集所有兄弟,带著灭火的傢伙,跟在大人后面。” 大火让徐靖几乎寸步难行,他的双眼被热浪袭击得睁不开眼。 徐靖用打湿的披风盖住自己,捂住口鼻眯著眼在里面搜寻。 船舱內的一根樑柱下面,徐靖看到似乎有人在下面。 是个女子,只露一双脚在外面。 就是这双脚,让徐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明歌的绣鞋! 今早起床之前,这双绣鞋还和梁靖的靴子並排摆在一起,他怎会不认得! 徐靖双目通红:“明歌——” 他不顾一切地衝进火海了,好在都察院的侍卫们已经在火海中扫出一条通道来。 徐靖不顾一切地扒开寧明歌身上的樑柱,將下面的人抱了出来。 徐靖不断呼唤著怀中人,“明歌!明歌你醒醒!” 副手看著徐靖从火海里抱了个人,只是那明显已经是一具尸体。 甚至被烧得面目全非。 徐靖还在一遍遍呼唤著:“明歌,你醒醒,求你別丟下我一个人!” 脱离火海的一瞬间,徐靖腿一软,抱著寧明歌的尸身昏了过去。 蓿娘在先前徐靖搜查过的商船上,用手里的西洋镜看著这一齣好戏。 她將手里的西洋镜递给寧明歌,“哦,忘记你被我五大绑了。 谁叫你那么不安分! 不过没关係,这样的好戏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见的。” 说著把西洋镜架在寧明歌的眼前。 寧明歌急迫地想要知道徐靖的现状,配合著把头凑过去。 西洋镜里,徐靖从火海里出来,下一刻便瘫软在地上。 蓿娘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寧明歌,你已经死了。 死在眼前的大火里。 你看到梁靖那小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 看来他是真的很爱你。” 西洋镜回到蓿娘的手里,寧明歌视线一下子恢復到正常。 夜色中,寧明歌只能看到徐靖所在的船上,还有一丝丝微弱的火光。 蓿娘的声音里都是轻快,“少年夫妻,还没有两看相厌,就先丧一偶。 寧明歌,你该谢谢我的。 毕竟我把你们的感情,留在了爱意最深的那一刻。” 寧明歌不知道蓿娘与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风猎猎,寧明歌只感觉刺骨的寒冷,由內而外。 蓿娘轻拍双手,“啪啪”两声,身后站出来一排女子。 蓿娘问道:“你仔细看看她们,能看出点什么吗?” 寧明歌顺著她身后看去,这帮女子梳著一样的髮髻、穿著打扮也几乎相同。 令寧明歌隱隱约约觉得有些眼熟。 蓿娘:“多看看,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的。” 寧明歌的目光一张张扫过这些女子的脸,发现一个惊悚的事实。 她们都或多或少与自己长得有些相似。 蓿娘“咯咯咯”发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声,“你看出来了!那你再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寧明歌的嘴巴被堵死了,根本无法回答。 蓿娘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就开始自问自答道:“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和这些女子一路同吃同住。 她们会模仿你的一顰一笑。 我会陆续把他们送到梁靖的身边。 梁靖那么爱你,你说他会不会因为你,而爱上这里面的任何一个?” 寧明歌浑身汗毛战慄。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蓿娘:“你別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会好好养著你。 待一年两年之后,梁靖有了新欢,我再把你这个旧爱还回去! 到时候场面一定有意思极了!” 寧明歌嘴里“呜呜呜”在叫,显然是有话要说。 蓿娘笑了,“现在我倒是很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蓿娘靠近的一瞬间,寧明歌使出浑身力气,撞向蓿娘。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寧明歌说,我只想要你死! 第200章 寧明歌的死亡走马灯 寧明歌会泅水,且十分擅长。 她这么做完全不是莽撞,而是目前形势下找到的唯一机会。 先前船舱著火,寧明歌被蓿娘以及衝进来的手下捉住,转移到现在这条船上。 寧明歌注意到蓿娘身边的那些手下们,似乎都有些怕水。 若寧明歌先前猜测得没错,他们是从西北而来,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西北少水,那里儘是草原与荒漠。 至於蓿娘,从她的口音分辨不出她的来歷。 但是眼下跳入水中是寧明歌唯一的机会。 若蓿娘不会水,那一併淹死了最好! 两个人落水溅起了不小的水。 寧明歌因为被捆住了双手,因此只能靠双脚在水中踩水。 至於她身边的蓿娘。 她似乎的確不会水! 不会游泳的人,在落水之后会本能地抱住周围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寧明歌知道自己绝不对被她纠缠住。 入水的衝击將寧明歌脸上的绳子冲走,她浮出水面后大口呼吸。 气息调顺之后,她双脚奋力踩水的同时,用牙齿一点点咬开手上的绳结。 冰冷的河水汲取著寧明歌身上的热量,她的心也冷静到可怕。 寧明歌的脑子里浮现出姨娘的脸。 她还要把姨娘接到自己身边来享福呢! 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在寧明歌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手上的绳子,终於解开了! 蓿娘在寧明歌一手远的地方挣扎著呼救,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寧明歌想到杜姨娘平日的教导,趁她病要她命! 打架要踹腰! 於是她猛地一脚,用尽全力踹在蓿娘的腰上,直接將她整个人踩进水中。 並借蓿娘的身体在水中蓄力,观察著船上的动静。 船上蓿娘的手下如今已经乱做热锅上的蚂蚁。 却没有一个人跳下来救人! 寧明歌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们都不会游泳。 她现在要往岸上游,离蓿娘的船越远越好。 她最后蹬了蓿娘一脚,借力游出一断后,开始奋力向码头游去。 徐靖的人马就在码头。 只要游到了那里,自己就获救了。 夜晚的河水刺骨寒冷,刚才一番自救和挣扎,已经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寧明歌机械的摆动手臂,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支撑。 身边的水面传来异常。 一支羽箭与寧明歌擦肩而过。 不用看也知道是蓿娘的手下射来的。 身边不断传来破空之声,寧明歌只能寄期望於河面昏暗,对方准头不好。 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就会成为活靶子。 寧明歌感觉到右肩一麻,在意识到自己中箭之前,寧明歌没有感觉到疼痛。 冰冷的河水麻痹了她,她只是觉得右肩使不上力。 痛感很快追了上来,寧明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射中了。 不能停! 可惜意志力再强,也无法弥补体力上的流逝,寧明歌游不动了。 寧明歌发出绝望的呼喊:“徐靖,我在这里,救命!有人在水里,救命!” 可惜远处的河面太乱了,到处都是灭火的人,喧囂声直接盖住了寧明歌的呼救。 意识消散前,她回首望了一眼蓿娘的方向。 可惜了,那女人被人救上了岸。 虽然半死不活的,但有人救治多半死不了。 终究还是没能在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明歌!明歌!” 寧明歌迷迷糊糊前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那似乎是徐靖的声音。 寧明歌觉得自己终於在死前还是诚实了一回。 临死前的走马灯是不会骗人的。 她最后想见的人,不是姨娘而是徐靖。 徐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她的心。 经过前世的蹉跎,寧明歌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对婚姻有嚮往了。 可徐靖还是不一样。 他懂自己,也真心疼爱自己。 可惜啊,可惜! 她已经重生一回了,她和徐靖不会有下辈子了。 寧明歌决定最后再看一眼徐靖再死。 徐靖:“明歌!明歌!你快醒醒。” 寧明歌吃力地抬起手,摸著徐靖的脸称讚道:“我的夫君真帅气!” 声音也很温柔,她处处都很满意。 徐靖此刻惊喜交加,明歌昏睡了那么久,终於是醒了。 寧明歌摸著他的脸,徐靖则捂住她的手,“傻瓜,你才知道自己夫君这么帅气吗?” 寧明歌感受到徐靖手心传来的温度,“难道不是临死前的幻觉?你怎么是热的?” 徐靖泪中带笑:“因为你没死。你安全了,你看看我们在哪里? 你已经到家了。” 徐靖到现在都不敢回忆两日前的情景。 他抱著怀中的尸首,耳边却传来寧明歌的呼喊声。 徐靖肯定这不是幻觉! 隨后徐靖便意识到怀中人的不对劲,她不是明歌! 这人很可能是许墨雪的人偽装的。 明歌还没有死! 徐靖快速起身搜寻,四处寻找寧明歌的踪跡。 或许是夫妻间的心有灵犀,他注意到远处河面上有一个人影。 徐靖的心臟猛烈地抽动著!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影就是明歌! 他吩咐道:“快去水里救人,明歌在那边!” 徐靖注意到明歌身边的那艘船上,有人在搭弓。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他跳入水中。 徐靖只恨自己不能长条尾巴,可以像鱼一样游到寧明歌的身边。 徐靖回忆到当时,寧明歌在水里失去了踪跡,徐靖甚至想过要陪明歌长眠於水中。 好在魏长风带著人马及时赶到,寧明歌是被人用渔网捞上来的。 寧明歌的意识逐渐恢復过来,徐靖的面庞越来越清晰。 寧明歌:“我真的没死?” 徐靖的心跟著一揪,“没有,你活得好好的。 我的夫人英勇顽强得很! 你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太医院的大夫说你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一点不影响你今后打算盘。” 寧明歌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真的得救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你怎么才来呢!我真的差点就撑不住了。” 徐靖像抱著琉璃一样,小心將寧明歌拥入怀中,自责道:“是我让你失望了。我来晚了,明歌!” 第201章 寧明歌甦醒,夫妻互诉衷肠 寧明歌的声音委屈极了,“你知道吗?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只差一点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徐靖满是自责道:“我知道。是我的错。” 寧明歌:“那个蓿娘,她太坏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坏的人。” 寧明歌自认为是个坚强的人,可在蓿娘手中的这短短几个时辰,寧明歌绝望崩溃了无数次。 寧明歌的道德、理智方方面面,都受到了衝击。 徐靖像安抚婴儿一般,轻轻拍著寧明歌的后背。 她感受到徐靖温热的气息包裹著自己。 像极了小时候她在嫡母和寧嘉善那边受了委屈,她躲回到姨娘怀里的感觉。 寧明歌再次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宇间再没有惊恐与不安。 寧明歌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不过她一睁眼,就看到徐靖守著自己,满脸疲惫与憔悴。 寧明歌的手被徐靖握著,她手指动弹的同时,徐靖也惊醒了。 徐靖:“你醒了,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经他这么一说,寧明歌顿时感觉口乾舌燥,她点点头。 徐靖马上递来一杯水。 寧明歌勉强喝了几口,便开口问:“蓿娘呢?你抓到她了吗?” 徐靖摇了摇头,“没有。” 寧明歌虽有失望,但是更后怕於这女人的手段。 她太厉害了。 居然能逃脱都察院和锦衣卫的抓捕。 寧明歌又问:“你和她到底有什么恩怨?她抓我也是为了对付你。” 徐靖满眼愧疚地看著明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太医说了你不能劳神。” 寧明歌握住徐靖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引得他长嘆一声。 徐靖帮寧明歌掖好被子,“她和你说自己叫蓿娘?” 寧明歌:“嗯,上次从舅舅家回来,我们分开走。在渡口客栈,我和西北镇国公夫人相遇,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蓿娘。 她偽装成受害者,缠上了镇国公夫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徐靖:“你昏睡的这几天,镇国公一家人已经下狱,陛下已经传旨到西北,让镇国公即刻交出兵权,回顺天认罪!” 寧明歌:“什么?” 她昏睡的这一几天,顺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徐靖本不想和寧明歌说这些,但是他了解明歌。 若此刻不和她说清楚,明歌躺在床上也是胡思乱想,不可能老实入睡的。 徐靖:“镇国公家被查出有诅咒陛下的巫蛊之术。 你和陛下在金山寺遇刺,也查到了镇国公头上。” 寧明歌激动摇头,“不会是镇国公,明明是蓿娘的人干的。” 徐靖的食指轻轻落在寧明歌唇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徐靖:“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证可以证明镇国公一家的清白。 蓿娘——” 提到蓿娘,徐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是看著寧明歌期待的眼神,只能继续往下说。 徐靖:“你遇到的那个蓿娘,其实她本名应该叫许墨雪。” 寧明歌:“许墨雪?许墨雪!” 是那个许墨雪吗? 徐靖朝她点点头,確认了寧明歌的猜测。 徐靖:“她就是梁怀之的生母。” 寧明歌心中的许多疑惑一下子被解开了。 蓿娘,不! 现在该称呼她为许墨雪。 她之所以那么恨徐靖,因为他是徐慧的儿子。 寧明歌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你是怎么发现,蓿娘,呃,许墨雪留下的那具尸体不是我的?” 寧明歌没有忘记许墨雪说的那个疯子一样的计划。 她找来那么多所谓的“替身”,都与自己极为相似。 许墨雪留在火海中的尸体,根本就面目全非,徐靖又是怎么辨別出来那不是自己的呢? 徐靖:“这是个秘密!” 寧明歌轻轻拽著徐靖的衣袖,固执地不肯鬆手。 她今日一定要听到答案! 徐靖:“她找来的替身,的確偽装得很好。 身形和你极为相似。 我在火海中找到那具尸身的时候,它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那尸身穿著你的衣服,我第一眼的確把她当成了你。” 寧明歌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回忆起自己在千里镜中看到徐靖绝望的面孔,那崩溃的样子,不是假的! 徐靖:“可惜还是不一样!” 寧明歌追问道:“所以是哪里不一样?” 徐靖:“你更重!” 寧明歌气急了,“你是在说我胖?” 徐靖笑了,“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明歌,是许墨雪小瞧你了。 这次你能脱困,从一开始便是因为她小瞧了你。 她安排的那一具尸身,被我识破,也是因为她小瞧了你。” 寧明歌瞪大眼睛期待地看著徐靖,脸上写著“愿闻其详”几个字。 徐靖:“还记得我们在近郊马场第一次见面,石正溪、梁怀之联合栽赃我们,你把银票藏在哪里吗?” 寧明歌:“马场的大槐树上!” 徐靖:“对!我认识的寧明歌,会爬树、翻墙,你还能跟著舅舅、舅妈进山踩松覃。 你虽然长在顺天的宅院里,可你一点都不是那种弱柳扶风的女子。 许墨雪用那样的印象来找你的替身,只会得到一个单薄的影子。 她不知道你力壮如牛!” 寧明歌一点也不觉得是冒犯,反倒笑得十分高兴,“被你说对了,你不知道吧,我在落水前,一头把许墨雪撞进水了。 你还记得成婚前你躲在我房间的樑上,姨娘教我打架要踹腰。 我在水里狠狠地踹了许墨雪的腰,用她来给我垫脚。 借著力才好游出水面。” 徐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虽然没有捉住许墨雪,却抓到了她的两个手下。 寧明歌这一路上的遭遇,徐靖已经还原了七七八八。 明歌很坚强,可她同时也受了很多的苦。 徐靖的吻小心落在寧明歌的额头上,“好了,快休息吧! 顺天城好多人在等你好起来。 就连陛下都来问你恢復的如何。” 寧明歌:“那姨娘呢?姨娘知道我的情况吗?” 徐靖:“別担心,我知道你不想让姨娘为你担惊受怕,她不会知道的。 所以你要儘快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寧家看她。” 寧明歌乖巧的点点头,“你也去休息吧,別一直守著我了。” 徐靖温柔答道:“嗯,多谢夫人关心。” 徐靖出门的那一刻,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 明歌已经確定平安无事,现在他总算可以抽出手来,收拾某人了! 第202章 西北候选人,梁国公 徐靖:“我们在梁国公府布置的人手,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副手摇了摇头,“梁怀之那边,並未发现有任何可疑的人员接触。 倒是梁国公那边,有些反常。” 寧明歌昏迷的这两天,徐靖没有閒著。 他在梁国公府布置了大量人手。 先前梁靖还只是简单地以为,梁国公被人设计陷害入狱,不过是许墨雪报復他时,被西戎细作这只黄雀利用了。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小看许墨雪了。 她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从审讯结果来看,甚至那些西戎死士都要听从许墨雪的。 徐靖查案习惯遵循最基本的思维,谁获利那么谁就是幕后主使。 反之亦是如此。 梁国公下狱,已知幕后黑手是许墨雪。 在梁国公入狱期间,国公府发生了最大的事情,就是徐靖分府改姓。 事件中最大的获益人是梁怀之! 许墨雪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为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清楚了这个女人的目的,徐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监视梁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守株待兔。 徐靖:“梁国公那边什么动静?” 副手:“梁国公这几日正在家辛苦操练,听他和梁国公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似乎马上就要被启用,披征掛帅!” 徐靖:“哦?” 这的確有些奇怪。 镇国公陷入巫蛊案中,暂时没有能证明其清白的证据。 加上陛下还在震怒中,甚至就连明歌被掳走这事,陛下都算在了镇国公头上。 镇国公下狱引来一系列的问题。 西北军镇守边关多年,近两年更是压得西戎抬不了头。 如今主帅突然没了,陛下不可能放任边关不稳。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镇国公的兵权该交给谁? 朝廷上为此爭论不休,甚至陛下都还未拿定主意,自己的便宜老爹,已经有把握地提前操练起来了? 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西北这个深坑,他也敢跳? —— 皇宫,掌印太监曾帆来寻杨阁老。 曾帆:“杨大人,陛下找您有事相商。” 杨阁老搁笔的同时,向对方打听道:“曾公公,不知道陛下找我所为何事?” 曾帆平日里和杨阁老关係不错,且今日陛下找他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他提醒道:“镇国公入狱,西北军不可长久没有首领,我猜陛下应当是为了这事来找您。” 杨阁老点点头,有了准备,起身跟著曾帆去陛下那里復命。 皇帝:“太师,你来了。” 杨阁老行礼后,等待陛下继续开口。 皇帝:“镇国公陷入巫蛊一案,你怎么看?” 杨阁老:“镇国公一介武夫,比起那些玄而又玄的巫蛊东西,他拿著长槊打到顺天,似乎更符合他的脾气。” 皇帝有些意外,杨阁老平日里对镇国公在西北那边的专政有些不满,今日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镇国公一家蒙冤入狱,皇帝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镇国公一家在西北太久了,久到超出了皇帝的忍耐。 皇帝:“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里面还有西戎细作从中作梗。就算镇国公没有做这些事,那些腌臢之物从镇国公的院子里翻出来,他也免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镇国公人是回来了,可关外西戎、北疆的强敌虎视眈眈,西北军不可一日无首领,朕想重新任命一位西北军的首领。” 杨阁老並不意外。 镇国公经营西北多年,那里几乎已经快要成为他私人的领地,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此次的巫蛊案,陛下也会找別的理由收回镇国公手里的兵权。 杨阁老注意到陛下正在注视著他,似乎在等自己的答案,他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陛下以为,梁国公如何?” 皇帝:“梁国公?为何不是河北总督周浜生?” 周浜生是杨阁老同科周询安的儿子,皇帝以为杨阁老会第一个推荐他。 杨阁老眼底一寒,装模作样解释道:“周浜生没有打过大规模的仗,手里的兵从来没有超过五万人马。 派他这么一个小將去统领西北军,不合適!” 杨阁老这个理由皇帝是认同的,他私底下也和杨阁老的观点一致。 周浜生资歷尚浅,且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把西北军这二十万人马交到他手上,皇帝自己也不放心。 刚才不过是他在试探杨阁老。 皇帝说回到梁国公身上,“梁国公已经移交兵权多年。 领兵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梁国公这么多年没有上战场,上来就走马西北,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杨阁老:“陛下考虑的也並不是没有道理。 那如今的两广总督魏广德呢? 他调任西北,把梁国公调换到两广去,毕竟他先前曾经在那里领兵多年。” 两广地区曾是梁国公领兵的旧地,把他放回去,皇帝又有些担心。 且魏广德是太子的人马,皇帝这边调他去了西北,梁国公未必能顺利走马两广,太子那边势必会安排自己的人马巩固地盘。 太子一党得了西北,占据两广,势力会不会太大了些? 皇帝瞻前顾后,面前浮现出一张张相关的面孔。 最终提到的三个武將中,还是钦点了梁国公,“你回去擬一个摺子,明日我们早朝的时候再议。” 皇帝虽然没有把话说死,杨阁老却明白,梁国公走马西北已经是十有八九。 他早就把皇帝的反应算得一清二楚。 面前的这位陛下,看不得任何一方势力扩大。 杨阁老一派、太子党羽、三司的几位一把手,都是皇帝权衡的对象。 三个候选人员,唯有梁国公表面上不属於任何一派。 可惜,陛下不会知道,梁国公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杨阁老的人了。 当晚梁国公接到一张秘密字条,上面寥寥一个字却让他激动得彻夜难眠。 纸条是只有几个字:起復西北!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徐靖派来的人看在眼里。 梁国公想回到权力之巔,许墨雪想要让自己亲儿子上位,也要看他徐靖答应不答应! 第203章 父子打擂台 梁国公一早就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他在镜子前仔细修了修自己的鬢角,把白的头髮藏在耳后。 徐慧看猴子一样盯著他,“老爷,您这一大早在唱什么戏呢!” 梁国公今日心情大好,选择原谅这个没脑子的髮妻。 梁国公回了一句:“先到咸阳为皇上,后到咸阳扶朝纲。今日朝廷上有大事发生,你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他先前从不知杨阁老的能耐。 镇国公在西北执掌兵权多年,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这样的人物,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杨阁老换了? 梁靖改姓那日,梁国公虽然带著杨阁老的东西前去闹事,但毕竟那件事最终还是没有办成。 没想到杨阁老竟这么守信用,真的在陛下面前把自己提了上去。 此刻梁国公的心情有些复杂。 激动、狂喜、后怕杂糅在一起。 梁国公拾掇好了,满意地看著镜子中的自己,吩咐徐慧道:“今日的晚饭准备得丰盛一些。”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出门前,他是閒赋在家的梁国公。 回来时,说不定他已经是西北王了! 很快到了上朝的时候,梁国公一路都偽装得和平时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陛下每说完一句,梁国公总觉得下一件事就要提到西北。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徐靖看在眼里。 终於大殿之上有人为西北镇国公求情。 可最终他们的摺子都被陛下驳回了。 杨阁老开口道:“镇国公的案情,错综复杂。有牵扯到巫蛊一事,需要详查,这本身无可厚非。 可西北军不能没有首领,还请陛下儘快选出一位新的统领,即可走马赶赴西北!” 陛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杨阁老说得不错,朕也有这个想法。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任命何人,诸位可有好的人选推荐?” 大殿中的臣子们开始面面相覷。 梁国公尽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內心无比焦急,因为杨阁老並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点他的名字。 皇帝的目光在下面一眾大臣中徘徊,最终却奔向太子方向。 皇帝:“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谦虚道:“西北军首领那么重要的人选,自然是要由父王亲自任命。” 皇帝:“你觉得两广总督魏广德如何?” 太子先是欣喜,因为魏广德是他的人。 但隨后便冷静下来,站在他斜后方的太子少保也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衝动。 皇帝坐在他的龙椅上,將下面眾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思忖没多久,拒绝道:“两广地区多山丘,魏广德更擅长在山地丘陵內作战,西北地域平坦辽阔,他未必能担此重任。” 皇帝点点头,太子还算有脑子。 若他因为自己手下的那一点利益,枉顾朝廷大局,那他就是短视! 短视,是做不好太子,更当不了皇帝的! 皇帝:“诸位卿家,还有没有別的人选?” 兵部尚书站了出来,“臣推荐梁国公。他这几年虽然移交了兵权,却时常能看见他在顺天郊外的营地內操练。 且梁国公自小跟著老梁国公在战场长大,朝廷上下除了镇国公,还有谁能有他带兵打仗的时间更长,资歷更深?” 兵部尚书的一番话有理有据。 皇帝昨日又与杨阁老商议过了,本来启用梁国公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话。 “臣反对!” 眾人循著声音看去,发现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徐靖。 他不是梁国公的儿子吗? 怎么自己老爹走马西北,徐靖不愿意? 梁国公不可置信地看著徐靖,这个逆子,他说什么? 反对? 这里哪里有他说话的地方! 隨即梁国公反应过来,徐靖在早朝的位置,还站在比自己更靠前的一排。 这里是陛下的奉天殿。 君臣父子,君在前面。 皇帝也很意外,“徐靖,你为何反对?可有理由?” 徐靖:“梁国公是臣的父亲。有些事情陛下与在场的诸位大臣可能不清楚,但我身为儿子,很清楚梁国公的身体。 父亲戎马半生,身上有过不少旧伤。 顺天距离西北有数千里之遥,臣担心梁国公的身体。 你们外人有所不知,梁国公在家里总是食不知味。” 看武將能不能战,食量是个很关键的因素。 徐靖说得很委屈,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是聪明人。 徐靖这话就两个意思。 梁国公有旧伤一直復发,而且他老了。 梁国公气愤地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稟陛下,臣绝不像徐靖说的那样没用,还请陛下给臣一个证明的机会!” 杨阁老適时插了一句嘴:“听闻徐大人刚从梁国公府分家,且和梁国公闹了点不愉快。 国事当前,徐大人务必把私人恩怨拍在后面才是。” 这是在拐著弯说徐靖夹带私货报復梁国公。 徐靖:“陛下,臣也想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臣所言非虚。” 徐靖、梁国公父子的对峙,让大殿中的气氛僵持在那里。 最终还是兵部侍郎从中调和道:“陛下,梁国公府兵法传家,骑射更是一流。 听闻徐靖身手也很不凡。 不如就让他们父子二人比一场。 当初梁国公就是这么从老梁国公手里接棒,今日也算延续了他们梁家的老传统。” 兵部侍郎的话一下子就將大殿上不少人的记忆拉回到二十几年前。 梁国公第一次上战场之前,似乎和已经过世的老梁国公也曾有那么一场比试。 皇帝知道徐靖的本事,梁国公解甲归田多年,的確是需要一个人来探探他的身手,是不是还一如当年。 西北路途遥远,若梁国公身体不好,说不定半路还没上任就坚持不住了。 到时候场面只会更加混乱。 皇帝:“行,你们父子就在太和殿广场上,当著满朝文武的面比试一场。 若梁国公胜,则走马上任西北。 若徐靖胜,则——” 兵部尚书忽然开口道:“所谓上阵父子兵,徐靖任西北军的总指挥,梁国公做督军在一旁教导督促便是。”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徐靖身上。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对啊,他怎么把徐靖忘了。 徐靖是自己的心腹,若把他安插在西北,比先前提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令他放心。 只是上一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折在了西北。 徐靖的命,不知道会不会比他的上一任更硬! 第204章 平局,但是有优劣 太和殿广场,聚集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他们注视著场上的梁国公父子,一边小声地与身边人耳语著。 “你说是梁国公厉害,还是徐靖厉害?” “难说,梁国公好歹戎马半生,总不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徐靖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他屁股底下那个位置能坐得稳?” “父子相残,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妙啊!你们听说了吗,徐靖前几日改姓,梁国公还带人去闹事,如今这场面也算是他自找的。” 眾人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赵元翰。他是徐靖的下属,又与他交好。 说这样的话自然是不奇怪。 “赵僉都,徐靖在你们都察院干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想到要插手西北的事情?” 赵元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前几日陛下在金山寺遇刺,徐靖的夫人被捲入其中,你们还不知道吧?” 赵元翰一句话,就把周围人的注意力从徐靖父子身上拉开了。 陛下遇刺? 什么时候的事情,朝中为何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赵元翰:“顺天运河开凿动土以后,粮价快速上涨。 陛下担心的是夜不能寐,特意去金山寺脚下的集市上体察民情。 可惜遇到了西戎细作的刺杀。” 赵元翰身边的朝臣们皆脸色一白,偏偏他话说一半停在这里。 这不是要人命嘛! “赵僉都,你就別卖关子了,快往下继续说吧!” 赵元翰:“不是我想卖关子,陛下在那边看著呢,你们几个想听支个耳朵就行,你生怕陛下看不见我们在这里说小话?” 朝堂之上,其实没有那么严肃。 除了重要的议题,朝臣们私下耳语两句,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只是赵元翰刚才说的那些,涉及到陛下私下的行踪,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刺探,所以要收敛一点。 赵元翰身边的几个大臣板著身子,个个立得跟松柏一样,只是眼珠子不受控制地看向赵元翰。 示意他继续说。 赵元翰到底和皇家沾著亲,消息来源也广,继续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是没事的,今日好端端坐在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徐靖的夫人那日也在金山寺上香,替陛下带了路。 中途被西戎细作抓走,你们猜猜那西戎细作的领头人是谁?” “谁?” 赵元翰一点提示不给,这谁能猜到? 赵元翰看了眼前的梁国公,用下巴示意道:“喏,眼前这位梁国公的老情人,梁国公府未来继承人的生母,一个叫许墨雪的女人。” 赵元翰身边的大臣们面色各异,终於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问:“是那个混淆国公府嫡庶血脉的那个外室?” 赵元翰:“对,就是那个外室。” 有人提出疑问:“她一个女人,怎会是西戎细作的头领?” 赵元翰斜眼看著对方,“怎么,你这是怀疑我们都察院查案的能力? 当时锦衣卫的魏长风也在场,要不你去问问他?” 梁国公的外室,怎么会和西戎的细作扯上关係。 慢著! 听闻先前梁国公入狱,背后也有西戎细作的身影,若这只是梁国公与他旧情人联手做出的苦肉计。 一切都是为了给梁国公铺路,到时候他掌握了西北军,在和西戎里应外合,这可如何使得!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人精! 赵元翰轻轻一提,就让眾人开始浮想联翩。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赵元翰是在帮徐靖说话,抹黑梁国公。 只是他们此刻內心的想法,决定不了面前这场比试的结果。 梁国公对阵徐靖,一切都要用枪桿子说话! 太监掐尖嗓子报:“陛下旨意,比试採取三局两胜制。 第一局,比射箭。” 梁国公和徐靖身后,各自站上来一位捧箭的小太监。 托盘上放著三支箭。 过了宫门,除御林军外,所有人不得携兵器入內。 锋利的箭头被红布头包裹。 梁国公拿到手之后,放在手中掂量一下,发现和平日里用的锋利羽箭有很大的区別。 想要用这箭射中目標,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 远处八十步,两个太监抬上来一面掛著的锣,比试的规则眾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两人分別用手中的三支箭,敲响远处的锣,谁射中的目標多,谁就获胜。 梁国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徐靖先来。 徐靖没有和他谦让的意思,撂下狠话:“梁国公,国事当前,这次我可不会让你。” 梁国公:“哼,小小年纪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徐靖搭弓射箭。 “鐺——” 太和殿广场上,一声响亮的锣声,宣告徐靖得了个开门红。 目標位置的锣还在轻轻晃动,徐靖已经拉开了第二弓。 “鐺——” 洪亮的第二声锣敲响。 广场上站著的武將们,纷纷鼓掌。 “好!” “没想到徐靖竟然有这么好的箭术!” “第二箭锣还没有恢復原状,一箭能射这么响,说明八十步不是他的极限。” 这个时候即便是文臣们也发现了陛下放的这面锣的妙处。 他们这些读书人,或许第一时间看不出箭术的好坏,可只要耳朵不坏,都能听出徐靖这一箭,准且有力。 还不等眾人反应过来,锣像面旗帜一样在前后摇摆著,徐靖的第三箭已经射出。 “鐺——” 又一声洪亮的锣声。 徐靖射出的三箭,一箭比一箭快,锣一声比一声响。 他收起弓,退到一边,將位置留给梁国公。 梁国公“哼”的一声,並不怯他! 同样张开弓就是一箭。 “鐺——” 锣是响了,不过声音有些弱。 平日里与梁国公交好的几个大臣,辩解道:“第一箭,且那锣还有些晃,梁国公到底是射中了。” “鐺——” 第二箭,果然如他们说的那样,锣声洪亮。 可惜这帮人还没有高兴太久,梁国公的第三箭射出。 也不知是他射得太急促,箭只是贴著摇摆的锣轻轻擦过去。 锣声都没有传过来。 站在锣边上的小太监举起信號旗,示意这一箭射中。 梁国公三箭同样射中,只是这其中有多少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陛下很快宣布,第一局打平! 第205章 梁国公被斩下马 “梁国公老矣,刚才的比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输谁贏!” “嘘,別瞎说。陛下已经判了平局。” “比试规则就是比射箭的准头,既然双方都命中了,那自然是平局。” 最后这人虽然是在帮梁国公说话,只是他自己说到后面都有些底气不足。 战场上,射中敌人和射杀敌人,可不是一回事情。 主將若能於百步外射中敌军的军旗,更或是敌军的將领,两军交战的士气会大不一样。 边上朝臣们的閒言碎语,不受控制地钻入梁国公的耳朵。 此刻梁国公心中有著熊熊怒火,他仇恨地看著自己的儿子徐靖。 都是因为他! 自己才会被人当著陛下的面指指点点。 自己走马上任西北,徐靖有什么不满意的! 自己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掌握了西北军,光復梁家门楣,重回世家权利的巔峰,与徐靖来说也是好事。 他到底有什么好阻拦的! 梁国公:“战场上面无父子。第二局,你可要小心了。” 梁国公此刻已经拋弃了徐靖是他儿子的想法。 完全將他视作竞爭对手。 陛下就在上面看著,这一战关乎梁国公府的荣誉。 梁国公和徐靖这对父子,如今被放在蹺蹺板上。 徐靖上,就意味著梁国公老了,连自己儿子都不能战胜,那么他起復的日子將会遥遥无期。 即便陛下想到朝廷上的老將,也再没有梁国公的一席之地了。 太监继续高声宣布:“第二局,马战。双方各执一武器,谁能將对方斩下马,则获胜!” 两匹上好的战马被牵了上来。 太和殿广场,多少年都没有这等活物入场了,今日真是开眼了。 一排兵器被抬了上来,上面分別有木刀、木枪、木棍和木戈。 马上作战,兵器自然是越长越好。 梁国公首选选择了木戈,可刺、可勾、可伐,灵活多变。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徐靖则挑了枪。 待二人上马之时,杨阁老身边有人对牵马的小太监一个眼神。 对方偷偷射出一支银针,在徐靖身下那匹马的腿上。 马儿受了刺激,当即发出嘶鸣,同时开始不受控制地奔跑。 在在场所有人看来,就是徐靖率先发动马儿偷袭。 “这徐靖还是太年轻,即便你再心急,也不能搞偷袭吧?” “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敌军也会乖乖站在原地等你吗?” “可这是比试!天子眼下,徐靖都敢这样。若真放他去了西北,待他掌控了西北军,拿出將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一套,又当如何?” 魏长风看著徐靖身下的马,察觉到了异常,向皇帝解释道:“陛下,徐靖的马好像受惊了。” 皇帝面上看不出表情,“看来有人很想要梁国公贏啊!” 皇帝的视线滑向下方的杨阁老,梁国公是他第一个推荐的。 梁国公移交兵权已经很久了,平日里也十分低调。 若不是最近找回了徐靖这个亲生儿子,又被人陷害入狱,他在皇帝这里並不显眼。 不论是杨阁老还是太子,都有自己信任的武將。 皇帝这才没有驳斥昨日杨阁老的意见。 现在看来,梁国公身后未必没有人扶持。 皇帝愣神的这一会功夫,广场上的马战已经开始了。 徐靖感受到身下马儿受惊,开始没方向地乱冲,他並没有第一时间勒紧韁绳,而是任由马儿直衝梁国公而去。 梁国公握紧韁绳,也冲了上去。 两马匯合之际,梁国公和徐靖同时出手了。 梁国公手中的戈先是挡住了徐靖的枪刺,隨后梁国公一个回拉,並没有预想中地將徐靖带著一个踉蹌。 徐靖手中的枪挑著戈而动,梁国公见一招不起效,快速收回兵器。 两匹马分开,第一回合的试探,二人並未有太大的胜负。 徐靖释放了一轮马的精力,发现它比之前要温顺许多,明白刚才自己是被人暗算了。 这更加肯定了徐靖的猜测。 梁国公一定和许墨雪,或者是西戎那边达成了什么交易。 西北镇国公的入狱,说不定就是为了给梁国公让路。 只是他昏庸的父亲,真的能扛起西北军的大旗? 梁国公调整好身下的马儿,再次发动攻势。 这一次双方都不是试探,而是动真格的。 木质兵器是杀不死人的,梁国公选择木戈也是为了更好地钳制徐靖,找准机会將他挑下马来。 巧了,徐靖也是同样的想法。 梁国公率先发动攻势,用手中的木戈刺向徐靖的右肩,並快速调转方向,勾住徐靖的肩膀。 徐靖无视梁国公的攻势,出枪击中他的右肩腋下。 双方皆命中目標,只是徐靖一只手拉住梁国公的木戈,同时臥倒在马背上,再一枪刺中梁国公身下的马腹部。 梁国公知道不好! 勒紧韁绳,贴在马背上,防止落得人仰马翻的下场。 徐靖趁机一枪刺中对方马的脖子。 木质的枪头没入马身。 再抽出来的时候,马一个急停跪在地上,梁国公也被甩下马背。 梁靖手中带血的枪头,抵在他的下巴。 变故发生的太快,徐靖的一连串动作,从两人兵器交手,到人仰马翻梁国公滚落在地,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 大臣们前一刻还在为两人的身手拍手称讚,后一刻梁国公已经成了徐靖抢下的阶下囚? 梁国公输得也太快了。 皇帝笑著宣布:“哈哈哈,看来是徐靖青出於蓝,更胜一筹。 梁国公府不愧是兵书传家。 又为我朝培育出一名兵马上的大將。 今日梁国公、徐靖为我们表演了一场精彩的马战,二人都重重有赏!” 有敏感的人,察觉到陛下话中的反讽。 顺天所有人都知道,徐靖从小没有在梁国公府长大,梁国公对他哪里来的栽培。 甚至陛下在称呼二人的时候,都没有用父子,而是梁、徐两家分得清清楚楚。 且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没有第三场比试了。 梁国公面色灰败地躺在太和殿广场上。 他输了。 输给了自己的儿子梁靖! 陛下的夸讚,比嘲讽更为令人伤心。 梁国公知道,属於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206章 梁怀之的仕途被断 太和殿外,小太监上前要去扶梁国公,被他生硬地躲开了。 他不过是被扫下马,还没老得爬不起来! 梁国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尘,再向太和殿方向看去,不少正在说閒话的大臣们都下意识地迴避梁国公的视线。 朝中之人素来踩低捧高,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徐靖身边道喜。 反观自己这边,冷冷清清的根本无人搭理他。 梁国公稳定心神,告诉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 依照陛下刚才所言,此次调任西北,徐靖为主帅,他为副將。 可梁国公知道,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在朝堂之上,徐靖能够藉助陛下的欣赏,压他一头。 到了战场上,刀剑无言,面对西戎的將士压境,徐靖能不能稳稳噹噹把这西北王的位置坐下来,还未可知。 比试既然已经结束,朝臣们回归到大殿中自己的位置上。 杨阁老身边,有人耳语道:“梁国公未能成事,西北总督的位置,真的要让给徐靖那毛头小子?” 杨阁老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暗示他的人先按兵不动,“徐靖坐这个位置,总比太子的人坐这个位置要好。 总算西北还安排进去一个梁国公,也算半个自己人。 徐靖是把好刀! 陛下不会捨得让他久留在西北,到时候再由梁国公接手,也是顺理成章。 今日我们莫要做这个出头鸟,看看太子那边怎么说!” 太子那边似乎抱著同样的想法。 梁国公在朝廷上已经做了许久的冷板凳,徐靖是陛下信任的近臣,这对父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西北的掌权人。 徐靖:“陛下,臣有事启奏!” 皇帝:“准奏!” 徐靖:“臣有一个庶弟,名叫梁怀之。 梁国公將他视为国公府的继承人,此次上任西北,臣想要把他带著。 陛下刚才说的话,给了臣不少启发。 战场是我们將门虎子的归宿。 臣与父亲,愿意为陛下,为朝廷再培养出一位虎將!” 嘶—— 朝臣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听听徐靖这廝说的叫什么话! 眾人下意识向梁国公那里看去,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就像染坊一样,瞬间变得五顏六色。 徐靖向皇帝提出的请求,明面上是要提拔自己的庶弟,是拉扯自己人,可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子。 徐靖都一枪把自己老子挑下马了,他能那么好心扶持抢了自己爵位的庶弟? 梁国公自己坐了几年冷板凳,早已看清朝中重文轻武的局面。 梁怀之这么久还没有入仕,是梁国公在军营里塞不进人? 当然不是! 梁国公摆明了是想要让梁怀之走科举入仕,弃武从文。 一年半以后的科考,梁怀之若能一举登科,有梁国公两代军功替他垫在下面,梁怀之一只脚就算踏进了翰林的门。 徐靖恐怕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今日提出要把自己这位庶弟绑到西北去。 入了边塞,若没有皇帝的调令,哪里是那么容易回来的。 在西北的地界上,梁怀之是西北总督,拿捏一个小小庶子,要他一辈子翻不了身,还不容易? 陛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把西北交给徐靖,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梁国公与徐靖这对父子表面装出决裂,私底下串通一气。 可现在从梁国公的反应来看,他和徐靖之间的矛盾不是假的。 这个名为梁怀之的庶子,就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刺。 皇帝不介意亲手把这根刺,扎得再深一些。 皇帝:“梁国公对此怎么看? 父子上阵,本该是一段佳话。 不过若你有顾虑,朕也不会勉强。” 梁国公知道,若是他今日敢说一个不字,只要陛下一天还活著,那梁怀之承袭爵位的旨意,一辈子都不会落下来。 梁国公:“能为陛下守疆扩土,是我们父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梁国公这话一出口,便决定了梁怀之的前途。 他这一辈子,註定要像父辈们一样,在马背、战场上討军功了。 朝会散场,梁国公站在太和殿广场,拦住了徐靖的去路。 梁国公:“徐靖,你我父子之间,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梁家弃武从文这条路,整整谋划了十几年。 当初陛下要梁国公回顺天,移交兵权,他二话不说就交了! 自此梁国公在朝堂上成为了边缘人物。 梁怀之三岁启蒙,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念书,国公府请的大儒比一般翰林的子女还要好。 十几年的谋划,就这么轻飘飘被徐靖一句话斩断了? 梁国公:“徐靖,你到底在怨什么?以至於记恨怀之到如此地步? 你自己已经贵为三司之一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位极人臣! 怀之呢?他的仕途甚至还没有开始!” 徐靖只觉得好笑,“原来梁国公也知道梁怀之的仕途还没有开始,那何来被我斩断一说? 你不要忘了,我和梁怀之不过同岁。 我都已经爬到如今的位置,他还没有入仕,废物就是废物。 母亲利用徐家的人脉,替他寻最好的老师。 父亲用自己手中的军权,换他一张入仕的入场券。 他这个岁数,依旧徘徊在朝堂之外,这样的废物,不如带著去西北。 有父亲和我的关照,梁怀之能在我们两个的功劳簿上吃一辈子!” 梁国公被徐靖呛得哑口无言。 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怀之真的有徐靖说得那么差吗? 徐靖:“梁国公有这功夫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回去好好替梁怀之收拾收拾行李。 不战而逃,可是大罪!” 徐靖的嘴巴,和抹了毒似的,梁国公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迟早要被他气死。 徐靖目送梁国公离开,脑子里却全是西北混乱的局面。 有人在西北下一盘大棋。 西北镇国公已经提前出局。 梁国公背后有人暗中扶持,许墨雪又不知为何与西戎扯上关係。 偏偏梁怀之是这二人的孩子。 梁怀之既是钓鱼的饵料,又是牵制两方的筹码。 徐靖把他提到西北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西北真有异动,那他这个便宜弟弟能不能活著回来,就要看天意了。 第207章 出发前的两方焦虑 梁国公府,徐慧正在欢天喜地的命人准备佳肴。 她今日从老爷那边得到暗示,西北镇国公下狱,他可能要起復了! 徐慧虔诚地跪在家里供奉的三清神像前,“求三清保佑,老爷的事情,一定要成!” 梁国公已经特意嘱咐要低调了,徐慧即使再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 梁国公府今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大厨房接到了加菜的通知。 徐慧坐在偏厅里,一遍遍询问朱管家:“老爷怎么还没回来,平日里下朝是这个时间,没错吧?” 朱管家平日里跟在梁国公身边鞍前马后,比徐慧更清楚梁国公在外面的细节,他笑容满面地道:“是,不过若朝中有要紧事商议,是会比平日里晚一些。” 要紧事? 西北总督换人,怎么不算是要紧事! 徐慧听了眼前一亮,果然不再焦急。 很快门房来报,梁国公回来了。 徐慧快速迎了上去,“老爷,今日可有什么好消息。” 梁国公没好气道:“好消息?哪有什么好消息! 我做了西北的司道,算不算好消息?” 徐慧莫名其妙被梁国公那么一呛声,笑容僵在脸上。 西北的司道,不是西北的总督? 徐慧也不是完全没有眼色的,知道丈夫恐怕是被人截胡了,劝道:“西北司道,那也是四品以上的实权人物。 您移交兵权都多久了,陛下恐怕是让你先熟悉熟悉军务,后面有了机会,再好给您升职。” 徐慧这话说得很妥帖,只是偏偏她后面又加了一句,“西北总督的位置可还空著,还是陛下选定了別人?” 就是这句“別人”撞在梁国公的枪口上,把他肚子的一腔怒火都勾了起来。 梁国公:“哼,到底还是你们母子连心。 徐靖那小子做了西北总督,这下你该高兴坏了吧?” 徐慧虽然听出梁国公话里的阴阳怪气,可徐靖是她和梁国公生下的儿子。 父子同时走马上任西北,在徐慧看来,就是陛下看中他们国公府。 徐慧:“老爷这话说的,徐靖毕竟是你我的亲生儿子。 徐靖坐上了西北总督的位置,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梁国公骤然发难道:“外人也比这忘恩负义的狗崽子强! 你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西北总督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是他一枪把他的亲爹我、挑下了马! 他是踩著我这把老骨头往上爬! 你当初是怎么生下这小畜生的,老子要是知道有今天,生下来就该摔死他!” 梁国公口不择言的咒骂,让徐慧愣在原地,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错愕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徐慧:“老爷,徐靖是和我们没那么亲近,可他身上流著你我二人的血。 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您说这些话,未免太过了些!” 梁国公看著自己的髮妻,因为徐靖的关係,连她也有些厌恶,“我过分,你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吗? 他断了怀之的仕途。 那畜生和陛下请命,要带著怀之去西北。 他这是要借著西北的局势,弄死他的弟弟。 他这黑心烂肺的性格,是传的你,还是传的我? 你倒是说说看!” 徐慧终於没有再帮徐靖说话,“什么,怀之也要跟著去西北?” 梁国公移交兵权,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外出打仗。 徐慧不用每日因为丈夫的安危担惊受怕。 可如今这局面。 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要去西北!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她的丈夫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活呀! 徐慧:“咱们国公府子嗣不丰,陛下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及此事? 老爷,你去和陛下求求情,怀之不能去西北啊。” 梁国公看著情绪崩溃的妻子,享受著报復的滋味,“你害怕什么? 害怕我们爷三都死在战场,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莫要担心,到时候族中会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名下,梁国公府的香火不会断的。” 徐慧:“呸呸呸,老爷你在说什么呢!” 梁国公此刻无处发泄,只能迁怒於徐慧! 他太窝火了。 自己好好的西北总督没有当成,在满朝文武面前被徐靖挑下马。 老子成了儿子的手下。 梁怀之的文官仕途也被徐靖彻底斩断! 徐靖这小子的心思,实在是太歹毒了。 徐慧开始低声的啜泣,为梁国公无端的怒火,也为梁怀之去西北这一变故。 梁怀之进入偏厅时,就听到梁国公在训斥徐慧,“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 家里的运势都被你给哭坏了!” 梁怀之高声提醒道:“父亲!母亲!” 徐慧收敛了哭声,赶忙藏起了自己的眼泪。 梁国公则开门见山道:“怀之,做好准备,你要和我去西北上任了。” 梁怀之不可置信地看著父亲,对方朝他点点头,示意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梁怀之追问道:“父亲,为何忽然改变计划。 您不是说等一年半后的秋闈,才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吗?” 梁国公冷著脸道:“你等得了,有人等不了了。 徐靖和陛下进言,此去西北,要你继承梁国公府的衣钵。 梁国公府板上钉钉的爵位,和未来遥不可及的文官仕途,你选哪个?” 梁怀之愤怒地握紧拳头。 他为何要选! 明明他可以两者兼得! 梁怀之:“父亲,你说这事是大哥提议的?” 梁怀之没想到还有更坏的消息在等著他,梁国公道:“徐靖今日刚被任命为西北总督,我则被任命为西北司道。” 梁怀之的心跟著一沉。 父亲在西北的官职,竟还在徐靖之下吗? 梁国公宣布道:“怀之,徐靖这是下了死手了。 他没有把你当手足,你也不必將他视作兄弟。 今后,你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係了!” 徐慧错愕地看著丈夫,“老爷,你在说什么!” 他这是明摆著让徐靖和梁怀之决裂! 梁怀之:“是,儿子明白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其实他和徐靖,早就是这等关係了。 梁国公府父子二人提到徐靖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都察院的气氛也十分凝重。 徐靖焦躁地在公廨內徘徊! 淮阳王和赵元翰一左一右正襟危坐。 徐靖开口道:“你说,我该怎么和明歌提起,我要去西北这件事?” 第208章 夫妻分离,徐靖討教经验 徐靖后悔了。 他当时不应该下场去和梁国公比试。 明明派赵元翰出列即可。 赵元翰大概是猜到了徐靖的心思,“你別这么看著我,我母亲就我一个宝贝儿子,说什么都不会放心我去西北的。” 淮阳王也跟著添乱:“我倒是想去,奈何身手不行。未来的西北王,只能便宜你了。” 徐靖:“我叫你们二人来,不是来抖包袱的。快帮我想想,该如何与明歌解释。” 他们夫妇刚从梁国公府搬出来,明歌又刚从许墨雪的折磨中死里逃出。 徐靖实在放心不下妻子。 再说此去西北,又不是一天两天时间。 徐靖还未和明歌分开,光是想到他们夫妻异地相处,就已经感到焦虑了。 淮阳王:“这有何难,你向陛下请旨,把徐夫人一起带到西北去不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除非陛下有旨意,不然家属是不允许隨便隨军的。 徐靖要去的是西北要塞,若带上寧明歌,几十万大军和边境城池都在徐靖手里,陛下夜里能睡得著吗? 赵元翰:“你以为让徐靖为难的是陛下,他为难的是该如何与夫人开口。” 淮阳王强调:“所以我让他把夫人带著啊!” 赵元翰一脸无语道:“你听不听懂人话? 上次徐靖去了松江,也是这么不告而別。 后面又隱瞒了自己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身份。 如今徐靖的夫人还在病床上,他又要远走西北,没看见徐靖这一脸为难的样子吗?” 淮阳王还是那句话:“所以把寧明歌带著,问题不就解决了?” 赵元翰:“我和你说话怎么怎么累,每日鸡同鸭讲!” 淮阳王:“那你说说看,我们谁是鸡、谁是鸭!” 徐靖翻了个白眼起身出了门。 他错了。 他居然抱期望在这两人身上。 赵元翰看著徐靖离去的背影,嘀咕道:“现在才想起来著急,刚才在太和殿广场上,一枪把他老子挑下马的劲,都去哪里了?” 淮阳王自己也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在愁什么,皇兄明明已经答应,让徐靖带著寧明歌去西北。 此次徐夫人在金山寺被人掳走,皇兄本来就过意不去。 加上徐夫人能力出眾,陛下还指望著借她之手沿途筹集一些粮草。 你说徐靖这小子是不是不想带著夫人一起啊?” 赵元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淮阳王,“等等,你说什么?陛下已经同意寧明歌隨军?” 淮阳王:“对啊,你那么惊讶,我先前没提到吗?” 赵元翰:“你下次说话先捡要紧的说!” 说罢就要去追徐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你刚才说陛下要寧明歌筹集粮草,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靖那边,赵元翰这会又不著急了。 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如何去掺和。 待到徐靖和夫人摊牌了,赵元翰再把消息递过去,到时候—— 赵元翰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 淮阳王:“你小子,等著看笑话呢?” 赵元翰这个时候对上淮阳王的眼神,对面也一脸蔫坏,才知道自己被淮阳王甩了。 这老小子也是故意瞒著徐靖。 两人会心一笑,赵元翰道:“西北的军需,那么重要的事情,陛下当真要交给徐夫人?” 淮阳王:“一半一半吧! 陛下也体谅徐靖和寧明歌这对新婚夫妇,刚从梁国公府跳出来自立门户。 小两口新婚燕尔,徐靖为了皇兄鞍前马后这么久,对自己人这点信任都没有? 至於寧明歌。 她在我皇兄眼里,当红的程度可不比徐靖差。 她善於经营,顺天码头在她手里弄得风生水起,皇兄带著户部那几个大算盘核了一下帐,这运河开凿的成本,比原本预计的要少了四成! 为了军费的事情,户部和兵部年年扯皮。 现在好了,皇兄决定借著徐靖出发西北,让寧明歌从旁秘密收集一批粮草。 若这批粮草的价格比兵部那边报上来的低,那么这帮傢伙就等著咔嚓——” 淮阳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元翰点点头,发现经过陛下这么一折腾,寧明歌隨军就成了顺理成章,甚至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至於徐靖那边,先別告诉他,让他愁著去吧! 徐靖从官署出来,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去了许经歷那边。 听闻许经歷成家已有三年,他在都察院虽然从事文书的工作较多,但是也经常要跟著赵元翰去往地方纠察帐目。 自己或许可以向许经歷请教一二。 徐靖进门的时候,许经歷正在整理要贴出的文书,他搁笔迎接徐靖,“大人,您怎么来了。” 徐靖:“我想向许经歷请教一点私事。” 许经歷:“私事?” 隨即他想到上次徐夫人来官署的时候,大人也是这样衝到了他的案桌前,於是露出瞭然神色,“属下愿闻其详。” 徐靖:“都察院经常会有外出巡查的需要,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许经歷一般都是怎么安排家小的?” 许经歷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事。 听闻徐靖和夫人感情甚好,两人又是新婚,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恐怕是第一次经歷这样的分別。 许经歷:“我和夫人育有一女。家中人口尚且算是简单。 上次为了巡查一事,离开顺天出公差有將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种情况,我一般分为三步走!” 许经歷到底是写文书出身,哪怕是传授这方面的经验,也是条理分明。 徐靖像一个好学的孩子,带著求知的双眼看向对方。 许经歷:“第一步,临走之前安抚好妻子。 买些平日里妻子、女儿爱吃的点心、菜餚。 越难买到的越好,更能凸显我们外出人员的诚意! 第二步,外出途中除非情况特殊,每三日一封家书。 第三步,回来后带上此行的收穫,女儿有,夫人更要有!” 徐靖一听心中大定! 上次去松江的时候,他和明歌一直保持著书信。 回来的时候也带了宝珠、珍珠作为礼物。 原来他无师自通都做到了! 此次前去西北,他要先依照许经歷所说,做好第一步! 徐靖拱手答谢:“多谢许经歷的经验,徐某感激不尽!” 有了標准答案,徐靖著急出门。 向著醉香楼而去! 第209章 夫妻离別前的践行? 徐宅。 寧明歌瞧著外头阳光明媚,想出房门走走。 可惜她刚走两步,龚嬤嬤就带著两个丫鬟围了上来。 龚嬤嬤:“夫人,您的身体还没有养好,怎么能出来见风?” 寧明歌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坐月子,如今都是六月天了,龚嬤嬤难道还怕我吹到冷风?” 龚嬤嬤回忆起那日夫人被老爷抱回来的时候,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就感到一阵后怕。 龚嬤嬤跟著夫人从梁国公府一路到了现在。 夫人永远是神采奕奕,就算偶尔在梁国公夫人那边吃了瘪,也很快就会討回来。 夫人现在看起来恢復的是不错,可从她略显苍白的唇色,还是能看出她此刻的虚弱。 龚嬤嬤:“最多在院子里走一会儿,马上要用晚膳了。” 寧明歌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房门,问道:“晚膳吃什么?” 龚嬤嬤:“猪肝菜粥,鸽子蛋煨虫草瘦肉——” 龚嬤嬤的菜单还没有报完,寧明歌已经苦著脸道:“又是猪肝,嬤嬤你就放过我吧!” 寧明歌这几日天天就是猪肝、羊肝,要不就是鸽子、猪心。 她不过是肩膀上中了一箭,流的那点血早就补回来了。 龚嬤嬤:“夫人,您莫要嫌我囉嗦,您又是流血,又是落水,若换了旁的女子,隨便一样都承受不住。” 寧明歌:“龚嬤嬤,徐靖都说我力壮如牛,我不是一般女子!” 龚嬤嬤明显就是哄小孩的语气:“好好好!既然夫人您不是一般女子,那更要多吃补血的东西,才能像小牛犊一样有力气!” 寧明歌知道龚嬤嬤也是好心,就隨她去了。 喜儿提著一个食盒,衝著寧明歌眨眼睛,“夫人,老爷说这是他从翠香楼排队买回来的烧鸡,给您加餐的。” 龚嬤嬤眼睛当即瞪过去,“什么!烧鸡上火,不能多吃!” 喜儿身手了得,在龚嬤嬤眼皮子底下转一个圈,烧鸡顺顺利利摆在寧明歌的跟前。 喜儿又道:“夫人,老爷还说,今日府里的饭菜就別用了。他此刻正在替您排队买张记的鲍鱼粥。” 寧明歌吃著烧鸡,惊喜道:“猪肝粥也不用吃了?” 龚嬤嬤还要劝,被喜儿快速拉走,在她耳边念叨著:“没看出来老爷是在哄夫人开心吗,嬤嬤就別添乱了。 说不定趁著这次机会,给府里添个小少爷呢!” 龚嬤嬤第一反应是夫人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干那事! 可若是府里真能多一位少爷或是小姐,在这院子里跑跑跳跳的,那该多好! 一边是夫人的身体,一边是徐家的下一代。 龚嬤嬤左右为难道:“老爷、夫人等下还是要节制一点。” 寧明歌还以为龚嬤嬤是在让她少吃点,点头欢快应答道:“嬤嬤放心,我就尝尝味道,绝不多吃!” 接下来徐靖就像变戏法一样,从外面流水一样送来各式各样的菜餚。 最后他提著一笼热乎的小笼包,来到院子里。 寧明歌:“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你这一桌子菜凑齐了,只怕顺天城东南西北要跑个遍吧?” 徐靖看明歌兴致极好,不忍心打断她,“先吃饭,等下吃饱了,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寧明歌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撒娇道:“什么事情,你快告诉我,不然这一桌子菜我吃著都不安心。” 徐靖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漏了。 只能用许墨雪转移她的注意力。 徐靖:“许墨雪的行踪,暂时还没有眉目。但是她在顺天冒头,绝不可能没有目的。 你那么聪明,猜猜看,她是为了什么!” 寧明歌这几日也同样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她脱口而出:“很大可能是为了梁怀之!” 徐靖:“对,就是为了梁怀之。 原本我还没办法肯定,可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说到西北总督的事情,有人提议让梁国公出任西北。” 寧明歌手上的筷子停了,她思索一会道:“许墨雪在渡口缠上镇国公夫人,潜伏在她身边用巫蛊之物陷害镇国公府,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徐靖示意她继续吃,“对。甚至我怀疑先前梁国公入狱也不过是苦肉计。 他在牢房了这段时间,我们分家搬出国公府,获益最大的还是梁怀之。” 被徐靖这么一点拨,寧明歌发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可以联繫起来了。 寧明歌:“许墨雪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公爹出任西北,难道没有办法阻止她吗?” 徐靖为何不向陛下进言,西北边境有西戎虎视眈眈,梁国公去了那里,万一真的和许墨雪沆瀣一气,整个边关都会沦陷。 徐靖夹了一筷子鸡肉,“你先別急,吃饭要紧,听我与你慢慢说! 今日早朝,有人举荐梁国公起復西北,我当时就站了出来,直言梁国公老了!” 寧明歌惊讶地捂住嘴巴,“你这是——你这也太直白了些吧,怎么能当著文武百官说这些!” 徐靖:“不仅如此,我还当著文武百官的面,一枪把梁国公挑下马来! 结果——” 寧明歌:“你不会把公爹当场打死了吧?” 徐靖:“你丈夫倒也没有厉害到这个地步,只是陛下看中了我的才能,把出使西北的重任,交到了我头上!” 寧明歌的心跟著一揪,顿时没了胃口。 她虽然知道徐靖公务繁忙,不可能总围著她转。 可距离徐靖上次从松江回来才没多久,他们夫妻又要分开了吗? 徐靖出任西北总督,不像是一般的查案。 可能一走就是三年、五年,甚至更久。 寧明歌:“所以,这一桌子菜,就是为我们夫妻践行用的?” 寧明歌看著面前琳琅满目的菜餚,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似乎毫无主动权。 徐靖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她这个夫人,只能守在徐宅的一亩三分地,等著徐靖回来。 寧明歌:“喜儿,把这菜都撤了吧! 龚嬤嬤,我忽然没了胃口。 把先前煮好的猪肝粥拿上来。” 龚嬤嬤看著情绪低落的夫人,有眼力见地带著丫鬟们退了出去。 小院里只有寧明歌夫妇二人。 第210章 夫妻第一次冷战 屋內陷入良久的沉默,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徐靖的目光停留在妻子握著汤匙的手腕上。 骇人的淤青已经稍稍褪去,却不断提醒著徐靖,他的妻子几日前才刚刚死里逃生。 如今的寧明歌是脆弱的,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身为丈夫,这个时候更应该陪伴在明歌身边。 徐靖心中生出一股子烦躁! 他恨不能现在就起身去把梁国公再教训一顿。 或许应该把梁怀之抽筋扒皮,好引出潜藏在幕后的许墨雪! 可这些都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陛下那里求情! 立军令状、让陛下多派两个隨行的督军,无论用什么办法,他要把明歌带在身边! 就这么办! 徐靖刚想开口让寧明歌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隨即反应过来,若陛下並未同意他的请求,明歌岂不是又要失望一次。 话到了嘴边,最终徐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留下一句“你好好调养,我去去就回”就出了屋子。 龚嬤嬤本就支著耳朵在门外偷听,屋內什么声音也无,忽然门被推开了。 徐靖从门內出来,龚嬤嬤诧异地向屋內看去,疑惑道:“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徐靖没有回答,只是在思索著该如何向陛下进言的事情。 可这一幕在龚嬤嬤看来,就是老爷和夫人发生了口角,並一言不合地甩脸子走了。 龚嬤嬤赶忙进了屋內。 只见到寧明歌对著一桌子菜发呆,细看之下才发现,寧明歌的眼角两行晶莹的泪淌了下来。 夫人在哭呢! 龚嬤嬤轻手轻脚关了门,上前低声问道:“夫人,您本就虚弱著,怎么还哭了。” 寧明歌別过脸去,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被龚嬤嬤看去。 龚嬤嬤躬身帮寧明歌擦去眼泪,安慰道:“夫妻之间拌嘴是常有的,像老爷、夫人这样日日甜如蜜的夫妻才少呢。 再说老爷也是为了朝廷上的事情才要离开。 他若是心里没有夫人,又如何会张罗这一桌子的菜?” 寧明歌知道在外人看来,自己多少有些矫情。 徐靖对她很好,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所以在龚嬤嬤他们看来,她这个主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寧明歌任由龚嬤嬤替自己擦乾眼泪,长嘆了一声,终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龚嬤嬤见状內心也跟著一嘆。 老爷不说话,夫人又是这个样子,这对夫妻,该不会在临別前一直这么冷战下去吧? 徐靖自从出了门,到深夜都没有回来。 龚嬤嬤一遍遍询问掌灯的丫鬟,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龚嬤嬤提醒道:“明日你们服侍夫人的时候,都小心些,千万不要惹得夫人再伤心,听到没有?” 丫鬟们低声应答。 寧明歌躺在床上,依稀能听到龚嬤嬤的三言两语。 幽暗的室內,寧明歌盯著身边空著的位置发呆。 寧明歌这段时间有些迷茫。 她並不是那种感时伤春的人,为何今日徐靖说要离开,她的反应这么大? 她大概是成婚后太閒了,总是围著徐靖转! 或许应该让自己忙起来! 次日,寧明歌顶著两个乌黑的眼圈醒来。 龚嬤嬤看著她的样子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庆幸! 总比起流了一晚上的眼泪,眼睛肿成核桃样子要好! 寧明歌:“龚嬤嬤,派人去准备轿子。” 龚嬤嬤:“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她本想说:您的伤还没好,不宜出门。 话到了嘴边没开得了口,怕刺激到寧明歌。 寧明歌解释道:“我要回寧府,这几日伤养好了,想回去见见亲人。” 她害怕自己受伤的閒言碎语传回寧府,姨娘会担心地睡不著觉。 龚嬤嬤一听夫人这是要回娘家,鬆了一口气。 出嫁的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总是喜欢往娘家跑。 哪对夫妻没经歷过这样的场面? 夫人回了娘家,老爷才好有藉口去追,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不就和好了嘛! 龚嬤嬤笑著应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寧明歌坐在梳妆檯前,对丹桂道:“今日多上些粉,把我脖子、手腕上的淤青盖一盖!” 不然等下回去被姨娘看见,她一定要哭成个泪人了。 寧明歌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们打扮著,眼神空洞地在发呆。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徐靖的面孔时不时冒出来,和姨娘抢夺著寧明歌的思绪。 她將脑子里和徐靖有关的事情先放一边,决定在应付完姨娘之前,不再想起徐靖这个人。 这次回寧家,与上一次全然不同。 寧明歌的轿子落地时,寧家的人全在门口相迎。 寧志宏看见寧明歌一个人坐著轿子回来,先是有些失望。 后又想到寧明歌是自己的女儿,趁著女婿不在,有些话更方便讲,隨即脸上挤满了笑容,大步向前相迎道:“女儿,你回来了。” 寧明歌行礼道:“父亲、母亲安好!” 周萍:“你父亲都念叨你许久了,快进屋去!” 一帮人前呼后拥来到厅里。 寧明歌看著態度大变的父母亲,只觉得有些好笑。 上一次她和徐靖回门的时候,她的身份还是梁国公府的儿媳,徐靖不过是有些能力的都察院小官。 周萍只顾著教导寧嘉善如何在梁国公夫人面前討巧卖乖,父亲也和梁怀之更为亲近。 再看现在! 父亲不过两句话,就图穷匕见。 寧志宏:“女儿,听说梁——啊不,徐靖马上就要走马西北,任西北总督,和梁国公父子一同出征,这事情可是真的?” 当然寧志宏还有半句没说。 徐靖和梁国公这对父子,儿子为正,梁国公为副。 他这个大女婿,平步青云都不能形容他升官的速度! 猎户转眼成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现在更是成了西北总督,那可是未来掌管西北的实权人物! 寧志宏这段时间借著徐靖老丈人的身份,在官署成了红人。 寧家门前往来的车马也多了起来。 寧志宏这段时间一直在等著寧明歌回门,今天终於是把人盼来了! 徐靖没来虽然让他有些失望。 可寧明歌到底是他女儿,有些话和自己女儿说才更方便! 寧志宏像苍蝇一样猥琐地搓著手道:“女儿,爹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第211章 寧明歌踢皮球 寧明歌微微一笑,“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多见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父亲只管说。” 寧志宏闻言欣慰地摸著鬍子,被寧明歌这话安慰到。 其实不用等寧志宏开口,寧明歌就可以猜到,无外乎就是调任、升迁一事。 寧志宏已经在目前的五品閒职上做了五年多了,离升迁就差一个机缘。 徐靖为了陛下与朝廷走马西北,在寧志宏眼中,就成了他的机会! 寧明歌冷笑著喝了一口茶,等著寧志宏的下文。 寧志宏本还想拿腔作调一会儿,毕竟父亲升官求到女儿、女婿这里,说出去不好听,一旁的周萍不断朝他使眼色。 寧志宏轻咳两声,“咳咳,明歌啊,在你和嘉善出嫁前,爹爹就已经在光禄寺少卿的位置上坐了几年了。 按照常理爹爹早就应该升上去了,奈何光禄寺卿得罪了杨阁老他们,这些年一直滯留在这位置上不走——” 周萍也插嘴附和道:“是啊,枉费了你父亲的真才实干,这些年都只能身居副职。” 寧明歌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母亲以为她是几岁的孩子,拿这些话来糊弄她? 光禄寺卿是太子的人,这些年一直都帮太子一党占著位置。 別看光禄寺主要是操办朝廷中的各种宴会,但是从这里面也能侧面分析出陛下的喜好。 譬如每次在宴席上,陛下都会为杨阁老特意准备家乡的温黄酒,代表著他对这位阁老的重视。 每年宴席的座位都会提前送到陛下那边去过目,这又是一次试探圣心的好机会。 像徐靖和淮阳王如今在陛下面前正得圣心,他们的位置就会被破格安排在前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若有丁忧的官员想要復起,也可以借著光禄寺的名单重新回到陛下的视线里。 这里面的学问,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寧明歌隨即一愣,她反应过来,这些东西都是往日徐靖告诉自己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 寧明歌將脑子里的念头扫去,回答道:“父亲,你可是想要竞爭光禄寺卿的位置?” 寧志宏错愕地看著寧明歌。 竞爭? 难道不是应该自己一开口,寧明歌就回去转告女婿,过两日自己就走马上任了吗? 怎么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寧志宏支支吾吾道:“是,你父亲我是有这个意思,所以还请徐女婿助我一臂之力!” 寧明歌又道:“那父亲是准备拜在杨阁老门下,还是拜入太子的麾下?” 寧志宏有些听不懂女儿在说些什么。 怎么又牵扯上杨阁老和太子了? 寧志宏:“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最不喜欢攀权附会,所以才一直在这个位置上滯留多年。 徐女婿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又正得陛下赏识,帮我说两句好话,应该不难吧?” 在寧志宏看来,寧明歌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在推諉。 这臭丫头! 才跟著徐靖过几天好日子,就学会忘本了? 寧明歌知道自己的父亲应该是没听懂,继续解释道:“父亲你可知,如今的光禄寺卿是太子的人? 他替太子把持著光禄寺一脉的位置。 爹爹的同僚里,接连被调走的那几位,背后都有杨阁老在扶持。 这两拨人在光禄寺打得你来我往,爹爹你当真不知?” 寧志宏怀疑女儿是在誆骗自己,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周边的同僚来来往往换了不少,临走前都抱怨光禄寺卿没本事,不受上面人的待见,这才在如今的位置上坐著冷板凳。 若按女儿的说法,似乎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周萍呵斥道:“寧明歌,你少在那里胡搅蛮缠,你父亲在官署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党派之爭,这些该不会是你不想帮助你父亲,信口胡诌的吧?” 寧明歌直接无视了周萍的问话,转头看向寧志宏,“父亲,若要帮您坐上光禄寺卿的位置,那您如今的顶头上司该去哪里? 是要找个小罪打发了他,还是把他调去別的地方。 朝中的位置,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您上了,自然要有人下来。 徐靖如今在眾人眼中的確圣眷正浓,可你们似乎忘记了,他马上就要出任西北。 到时候爹爹您靠著他的关係上了位,又得罪了人,对方的反扑,您想好该怎么应对了吗?” 其实寧志宏的调任,靠著徐靖的关係在后面运作一番,並不难! 可寧明歌知道,不能让父母亲以为这一切来得如此容易。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况且父亲一开口就是从三品的位置,他以为徐靖是谁? 便是陛下要提拔自己的老丈人,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寧明歌今日回来是来看望姨娘的,她与父母亲应酬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没耐心了。 寧明歌道:“父亲,你不妨趁这几日考虑清楚,是得罪了太子硬要做这光禄寺卿的位置,待徐靖离开后成了活靶子。 还是过些时日,轮到官员三年大考轮动之时,再找个適合您的位置补上。 您不必今日就做这决定,可以与母亲一同商议一下。 我去姨娘那边喝口茶,待我离开前,您给我一个准信!” 寧明歌把皮球踢了回去,顺便找了个理由去往杜姨娘的院子。 寧志宏、周萍夫妇果然一声不吭,两人忙著分析利弊呢! 寧明歌在去往杜姨娘院子的路上,吩咐丫鬟道:“丹桂,替我看看,身上可有露馅的地方!” 丹桂依言在寧明歌身边嗅了嗅,“夫人放心吧,您身上的药味也已经被香粉盖住了,保证姨娘一点也发现不了。” 寧明歌这才把心放下。 她穿过连廊,果然第一时间看到杜姨娘的笑脸。 寧明歌迎了上去。 杜姨娘抬头打量著寧明歌,她柔软的手轻轻抚过女儿的面庞,“明歌,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操劳了?” 寧明歌没想到,杜姨娘不过一句简单的话,就让她的眼眶忍不住发涩。 她在徐家是年轻的主母,要打起精神管理內宅。 在寧府她是可以利用的、嫁了高官的女儿。 唯有在杜姨娘这里,她只是姨娘的女儿。 寧明歌:“哪有,我好著呢!” 第212章 有人请寧明歌赴宴 杜姨娘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寧明歌,让她心虚地別过视线。 杜姨娘的手指轻轻捣了捣女儿的脑袋,道:“你这个死丫头,没了我平日的管束,又仗著女婿宠你,一定在府里玩疯了吧! 还有你舅舅那边来信,说你和女婿去了他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你们两个人吵架了,你使小性子离家出走?” 都说侄女莫若母,寧明歌没想到杜姨娘竟忽然翻起旧帐来。 去舅舅那里,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偏偏还被姨娘歪打正著! 寧明歌一阵心虚。 被姨娘猜中了,她和徐靖正闹变扭呢! 杜姨娘盯著女儿的脸,见她两个眼珠子忙著打转,就知道多半自己猜中了真相。 杜姨娘:“所以你就跑回娘家来耍威风?我可都听说了,你把老爷、夫人的话堵得死死的。” 杜姨娘说著,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又实在是拿寧明歌没办法。 杜姨娘:“明歌,咱们女人,莫要隨便使小性子。 如今你与女婿尚且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是他哄著你,可人这一辈子可太长了。” 越到后面,杜姨娘的声音越低,甚至眼神都开始放空。 寧明歌知道姨娘是想到了自己。 曾经她与父亲,也有过一段好时光。 杜姨娘:“你与女婿之间,怎么相处终究是你们二人的事情,姨娘只是想劝你,在老爷、夫人那边,也要怀柔些,你爹爹虽然官职不大,可终究也是你的助力。 莫要得罪死了。” 寧明歌知道姨娘是为她好。 只是她不想听这些。 她和徐靖有了矛盾,本以为可以到娘家躲清静。 可父亲升迁的要求在前,姨娘的规训在后。 让她觉得烦躁不已。 寧明歌:“姨娘,求您別念了。女儿只想和你好好敘敘旧,你若再说这些,我可就走了。” 杜姨娘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屋內柔和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闷起来,寧明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 寧明歌这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坐针毡了一会,最终发出长长的一声嘆息。 好在这个时候长公主府的一张请柬救了她。 寧明歌困惑地看著手中华丽的请柬,面露困惑:“长公主如何得知我回寧家了?” 一张追到娘家的请柬,来得如此突然,莫非长公主有什么要紧事找自己? 杜姨娘已经起身將寧明歌往外推,“你这孩子,长公主邀约,哪来那么多的话来?还不快去赴宴?” 公主府的请柬来得突然! 杜姨娘刚才不过瞥了一眼,看到长公主邀约的地点是在一处別院。 她脸色露出瞭然的神色。 恐怕长公主是女婿找来的救兵,小两口吵架,女婿恐怕是要来哄人了呢! 到底是年轻的少年郎哟! 大概是杜姨娘脸上的笑容太过於灿烂,被寧明歌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她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徐靖的面孔,双颊染上红晕。 这男人也真是的! 一点点夫妻间的小变扭,非要闹到人尽皆知! 寧明歌临走还不忘叮嘱姨娘道:“父亲、母亲那边若是来人了,姨娘您替我招呼一声。” 至於父亲想要升官的白日梦,且让他继续做著吧! 寧明歌隨著长公主的马车,一路来到城郊的別院。 寧明歌下了马车,视线在別院门口转了一圈,却没见到期待的那个身影。 且別院的后巷那里,停了不少高大的马车,从马车的规制来看,都来自城內的显赫人家。 寧明歌的脸一下子又红了,竟是她会错了意! 可这长公主设宴,为何不提前將那请柬送来? 宴会都开场了,才想起来邀请的客人,这明显就是怠慢和失礼,她与长公主府一贯交好,没理由啊? 门口的小廝早已恭候多时了,接过寧明歌手中的请柬,就带著她往里面走。 宴会厅內,舞乐喧囂声传了出来,只是听这声音,怎么都是男子的声音? 寧明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停下脚步不肯继续上前。 前面引路的小廝转身看著她,寧明歌与对方的眼神交匯在一起。 小廝的眼神不卑不亢,精干的有些过头了! 寧明歌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廝是假扮的! 她面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捂住自己的肚子,道:“宴会的位置可就在前方?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去和长公主復命,我隨后就来!” 对面小廝的態度依旧是十分恭敬的,“徐夫人,茅房的位置恰好就在前方,不妨跟我来!” 寧明歌咬著唇,內心不断衡量著,要不要现在撕破脸。 若她在这里大声呼叫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被前面参加宴会的人听到。 可万一长公主的请柬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她贸然呼喊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 就在寧明歌犹豫不决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解围的声音,“你退下吧,徐夫人恐怕是不会跟你走了。” 寧明歌抬头看著来人,並未第一时间认出对方,只觉得那张面孔有些眼熟。 魏长风笑著说道:“我叫魏长风!不知道徐夫人可还记得我?” 魏长风…… 陛下的亲卫! 那邀请自己赴宴的,难道说是陛下? 魏长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徐夫人,可莫要让陛下等太久了。” 寧明歌想到上次自己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据徐靖后来和她说的,魏长风得了陛下旨意,锦衣卫一路开道,这才能够顺利在码头截住她们。 寧明歌心想,等下见了陛下,是应该向他道个谢。 可惜寧明歌入了厅,並未见到陛下,迎面而来的是淮阳王胖硕的身影。 淮阳王:“徐夫人,你来啦!” 淮阳王压低声音,热情的向她招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寧明歌心中的疑团是一个接一个。 所以陛下到底找她来做什么? 寧明歌还未来得及开口向淮阳王打听,对方將身边的一个碟子推了过来。 寧明歌定睛一看。 这不是那日她做的糠糰子吗? 淮阳王手指了指隔壁,“皇兄今日请你来,吃糠看戏!” 第213章 皇帝替寧明歌开后门 淮阳王热情招呼道:“徐夫人,尝尝这糠糰子的味道如何?” 寧明歌早就领教过淮阳王的碎嘴巴!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淮阳王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她解释了,面前的糠糰子是他和陛下又亲自做的。 先前在寺庙后院的糠糰子被他不小心弄掉了。 回去以后陛下雷霆大怒! 罚他整整推了一个时辰的磨。 淮阳王:“……我这腿到现在都还发酸呢!徐夫人,你尝尝味道,这糠糰子可是我皇兄亲手做的,他特意点名要留给你尝尝的!” 陛下特意点名要留给她? 寧明歌看著面前卖相一般的糠糰子,忽然有些嗓子疼! 可陛下的赏赐,就算再难以下咽,也必须毕恭毕敬地吃完。 寧明歌拿起面前尚有余温的糠糰子,小心地咽了一口。 果然像预料的一样难吃! 淮阳王全程盯著寧明歌的表情,忽然露出灿烂笑容,“我就说皇兄的手艺没有徐夫人你的好,这糠糰子比那日你做的难吃太多了!” 淮阳王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厅的窗外。 寧明歌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正是刚才传来舞乐的宴会处。 中央的位置坐著一位身著明黄色衣服的人,正是当今陛下! 淮阳王压低声音道:“皇兄请徐夫人吃糠糰子,只是想要问问你,他这个徒弟学到了夫人你的几分手艺。 至於那些大臣们,徐夫人不妨和我一起看一场好戏!” 寧明歌注意到淮阳王脸上的坏笑,她的视线向著宴会的方向看去。 舞乐声已经停止了。 一眾丫鬟们提著整齐的食盒出现在大臣们的周围。 如果寧明歌没猜错的话,这些食盒里面装的,就是今日宴会的主角,糠糰子。 不知为何,寧明歌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姨娘平日里生气说的话! 有你好果子吃! 陛下请手底下的大臣们吃糠糰子,那能是什么好果子? 淮阳王神色激动道:“来了来了,终於上大菜了!” 此刻,坐在宴会中央的陛下,不过是轻轻抬手,身边伺候的太监就传令下去,命人將准备好的食盒提了上来。 诸位大臣的视线在上座的陛下和身边的食盒之间来回晃悠,等候著陛下的下文。 皇帝:“今日在別院宴请诸位爱卿,是想要请诸位尝尝朕近日新学会的一道点心。 这道点心,可是朕特意拜了师傅,亲自学了做的,今日特意来与诸位爱卿分享。” 群臣们窃窃私语,有人站出来高声谢过陛下。 一旦有人起了头,整个宴会上都是群臣们叩谢君恩的声音。 淮阳王撇了撇嘴巴,不屑地指给寧明歌看,“看见那个带头的没有,那是礼部尚书,纯纯的马屁精!” 皇帝示意打开食盒。 眾人满怀期待地看著食盒里的东西,发现是几个糰子。 陛下请朝臣们吃糰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几个平日里善於揣度圣心的臣子,已经开始上手了,其中数礼部尚书的动作最快! 他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糰子。 心里已经打算好了,不论等下陛下亲手做的糰子口味如何,他都一个劲夸好! 陛下体恤群臣,能够亲自做了点心,群臣同乐,实乃万世明君! 可惜他太小看这糠糰子的威力了。 一口结实的死麵团子,粘在牙齿和口腔上膛,想要嚼碎了咽下去,却发现里面混合著像沙子一样的东西。 这……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陛下的厨艺如此糟糕,这马屁到底还要不要拍? 礼部尚书的脑子飞快转动著,嘴巴还在痛苦地咽著糠糰子。 那些砂砾一样粗糙的糠,刮著礼部尚书的嗓子眼。 现在他別说是想要拍马屁,就是想要正常说话都难! 皇帝:“诸位爱卿,朕的手艺如何?” 杨阁老对於陛下赏下的糰子,只是浅尝了一口,就分辨出里面粗糙的像砂子一样的东西,是糠! 他飞快的给了斜对面坐著的户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陛下这一次,恐怕是衝著西北的军餉而来。 户部尚书嘴巴咀嚼著糠糰子,同时接收到了杨阁老的信號。 糠糰子。 有意思! 陛下莫不是以为他们这些大臣们,都是五穀不分的傢伙? 等下该不会有那个蠢货,撞在陛下的枪口上吧? —— 隔壁不远处的厅內,寧明歌第一次见识到陛下和朝臣相处的场面。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发现不少大臣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有不少眼神的交流。 不过咽两口糰子的功夫,这些大人们似乎已经用眼神说了无数话。 淮阳王:“怎么样,我们在这里看得清楚吧? 坐在皇兄的那个位置上视野更好,所有大臣们的小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寧明歌瞪大双眼,淮阳王怎么能这般口出无状! 若这话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朵里,会不会以为他覬覦皇位? 淮阳王:“你想什么呢!小时候我和皇兄在龙椅的位置换著坐,他偷偷坐上去,哪次不是我望风?” 寧明歌到现在还是有些摸不著头脑,“陛下和诸位大臣商议国事,我一个妇人,在这里不合適吧?” 淮阳王:“谁说你不合適?哪个敢?御史台那帮老傢伙又不在?你用得著怕谁? 再说了,你比这里至少一半的大臣有用。 就礼部尚书那个马屁精,他拍一百年的马屁,能比得过你对运河一个小手指头的作用?” 寧明歌看出来了,淮阳王和礼部尚书,积怨很深! 淮阳王继续解释道:“你想不想陪徐靖去西北? 徐靖那小子为了这事,愁得团团转! 他又想忠君爱国,一边又放不下你。 这两天把我们都察院折腾得鸡飞狗跳!” 突然从淮阳王口中听到徐靖在都察院的行径,寧明歌有些错愕。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为分別而焦虑。 淮阳王:“皇兄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 徐夫人你且吃茶看戏。 今日,皇兄就要为徐夫人你,大开方便之门! 你们夫妻,就等著一起去西北吧!” 第214章 君臣对峙演戏 皇帝:“王旭初,朕这糰子,口味如何?” 礼部尚书第一个被点到名。 他勉强咽下自己口中的糰子,回復道:“陛下,这糰子口感如此粗糙,莫非是用糠做的?” 皇帝露出微笑,“你尝出来了?” 王旭初恭敬答道:“回稟陛下,臣年幼时家境不好,一个月中,有半个月都在吃这糠糰子。 只是陛下如此金尊玉贵之人,不知是如何接触到这贫民食物的?” 论拍马屁,王旭初是专业的。 一句话的功夫,既拍了马屁,又引出皇帝要的下文。 果然,皇帝听后面容舒展,解释道:“朕前几日走访民间,看到百姓们以这糠糰子为食。朕便向人请教,这糠糰子的来歷以及做法。 只是,朕没有想到,就近在天子脚下,朕的臣民们居然要以糠充飢。 说到底,还是朕这个皇帝失职了。” 厅內出现诡异的沉默,眾人將目光落在王旭初身上。 那眼神似乎在说:快,说话呀! 王旭初赶忙接话道:“臣先替百姓谢过陛下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只是治理天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就拿臣来说,臣小的时候,半月需要用这糠糰子充飢。 可近些年来,朝廷通过降低税赋,已经让臣家乡的村民们,吃上了饱饭。 唯有村里的老人,还记得这糠糰子的味道了。” 可惜这一次皇帝的心情並没有因为王旭初的三两句话平復。 皇帝看著面前的糠糰子,继续自顾自说道:“运河开凿一事,你们怪我劳民伤財。 西北那边又有异动,或许秋收之后就会有战事。 朕看著这糠糰子,愁啊!” 诸位大臣们心里门清,陛下这糠糰子不过是拋砖引玉,正题马上就来了。 王旭初因为被点了名字,如临大敌地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思考该如何回话。 最终他在心底长嘆了一声,开口道:“陛下,臣虽然家资不丰,但是愿为朝廷出份自己的力量。 臣愿意捐赠五百石粮食!” 断尾求生! 面前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朝臣们心中齐齐暗骂王旭初这个马屁精。 很快群臣中有人响应道:“臣也愿捐八百石。” “臣出六百石。” 皇帝面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诸位爱卿有心了。还不命人下去记录!” 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得了信,开始穿梭在一眾大臣之中。 很快大臣们捐赠的粮食石数、种类还有价格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被呈了上来。 皇帝隨便翻看了两眼,问道:“这记录的价格,怎么与朕在集市上得到的不同?” 杨阁老朝户部尚书的方向看去,知道今日这糠糰子引出的正题,终於是来了。 什么需要人拍马屁! 向朝臣筹集粮食! 都是假的! 陛下就是走访民间,查询到了粮食的价格,与户部报上去的价格出入很大,这是在找机会发难呢! 户部尚书出来回话道:“回稟陛下,不知道您打听到的粮价在多少? 朝廷的粮食价格每三个月合计一次。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户部报上来的价格,与市面上的粮食价格有出入。” 皇帝眼神冰冷,声音微微上扬道:“哦?是吗? 李儒,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糊弄朕,你当朕是傻子吗?” 户部尚书李儒当场跪地。 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新的粮食还没有下来,所谓青黄不接。现在市面上的粮食价格是一年中最贵的! 即便如此,也比户部三个月钱的粮价要便宜两成! 撒谎也动动脑子!” 李儒虽然跪著,却没有慌了神,而是继续辩驳道:“回稟陛下,所谓穀贱伤农。 朝廷每年徵收的粮食数额巨大,隨便压下一点价格,就可能对当地的百姓造成巨大的衝击。 因此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定下规矩,户部徵收粮食的价格,比市面上的价格要贵一些。” 先帝在世的时候,一直以仁帝自居。制定的政策都偏怀柔,因此也给了下面的大臣们以可乘之机。 皇帝的目光透过面前的糠糰子,投射到李儒身上,恨得牙痒痒! 每次!每次他提出任何的想法,这帮人都会搬出先帝这座大山! 苛政猛於虎,皇帝自詡要做一个明君,怎敢背负这样的骂名? 不远处的寧明歌將这君臣对峙的场景看在眼里。 寧明歌一个女儿家,从未涉足这样的场面。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就算皇帝办事,也不能隨心所欲。 身边更是传来淮阳王的嘆息:“皇兄也真是不容易,每日都要与这些大臣们斗智斗勇。” —— 厅內,君臣对峙的戏码还在继续。 皇帝忽然换了个话题:“粮食的价格先不谈。 西北异动,为防患於未然,朕准备调拨一批粮草过去。 徵集粮草一事,谁来办?”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期间满朝文武支支吾吾,竟无一人应答。 皇帝瞥了李儒一眼,大吼道:“就知道你们靠不住,那就给徐靖一笔钱,让他自己想办法!” 杨阁老第一时间出声制止道:“陛下,万万不可! 西北军权下放给梁家父子,已经不妥。 再让徐靖拿了银两自己筹集粮草,恐怕——” 杨阁老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恐怕徐靖拥兵自重! 皇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杨阁老,你倒是说说看,该怎么办?” 杨阁老看出陛下已经有了恼意,只能坚持道:“筹集粮草的人选可以再商议,陛下自可慢慢挑选。” 皇帝:“那就交给锦衣卫去办!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若锦衣卫筹集来的粮草,比户部这边报上来的价格低,你们户部就洗乾净脖子等死吧!” 李儒的脸色惨白,或许是陛下这番话太过狠厉,让李儒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望,他道:“回稟陛下,臣有一个合適的人选。 筹集粮草一事,我们户部的康明可担此重任!” 寧明歌注意到皇帝的面上有了鬆动。 看来康明应该就是陛下本就中意的人选。 寧明歌问淮阳王:“这康明是什么人?” 让陛下为了他盘醋,包这一顿饺子? 第215章 寧明歌你帮朕一个忙 淮阳王先是一脸迷茫,后面逐渐在脑海中浮现一张方正的脸。 淮阳王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康明做事一板一眼的,做事很对皇兄的胃口。 原本他是工部的人,后面被皇兄调往户部。 依我猜测,皇兄原本是想要借用这个康明去整治户部。 只是这人被调到户部之后遭人排挤,做了好几年的冷板凳。 若不是这一次皇兄生气了,户部的李儒才会想到把他推出来做替死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康明是皇帝的人。 户部这是在借陛下的盾,挡陛下的矛。 寧明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她有一事不解,“这朝中大事,和我一个妇人有何关係,陛下为何要请我看这一齣好戏?” 淮阳王敷衍道:“你继续看戏。” 厅內,皇帝忽然调转方向,朝著杨阁老所在的位置,问道:“杨阁老,李儒推荐的这个康明,你怎么看?” 杨阁老压低视线环顾李儒和在场的大臣们。 对於李儒提出的任用康明,陛下应当是满意的。 陛下此次发难,直指户部。 他刚才出言拒绝陛下要让徐靖自己筹集粮草,太快太武断了。 一场短短的宴会,不可直接拒绝陛下两次。 若继续反对的话,陛下恐怕真的会动怒。 杨阁老权衡再三后表示:“臣赞同李儒的说法,康明完全有能力担此重任。” 本以为皇帝会顺势同意,没想到他不屑道:“康明出身户部,习惯了把国库的钱不当钱用,朕信不过!”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陛下到底要如何! 跪在地上的李儒只觉得头疼,他盯著厅內的青砖,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颼颼的。 难道今日这一关,真的要过不去了吗? 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既然无人可用,那就这个康明吧。 只是此次筹集粮仓,你们户部出人、出钱却不出力。 康明,就当是钱袋子! 筹集粮草的具体细节,朕会安排特使,由朕身边的亲卫出马。” 陛下身边的亲卫? 杨阁老猛然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陛下身侧的掌印太监。 难道陛下是想要派司礼监的人督办粮草? 不行,绝对不行! 司礼监横行內庭也就罢了,怎能让他们这帮阉人为祸朝堂? 杨阁老的脑子里飞快地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陛下今日是有备而来。 宴请的朝臣中偏偏没有御史台的人,这会就是死諫也没有合適的人选。 皇帝坐在高位,看著座下以杨阁老为首的朝臣们一言不发。 这样的场面他早有预料。 户部这个地方生了暗疮,他早就想下手挤掉了。 可惜康明被调往户部之后,一直没有作为。 杨阁老现在恐怕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拒绝司礼监的人插手军需。 皇帝深知这位阁老的手段。 一旦他坚持任用司礼监的太监们督办军需,杨阁老就有办法说服死板的康明倒戈相向。 毕竟宦官和文臣天生就是死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军需一事,户部的康明是假,司礼监的人也是假。 他真正要重用的,是徐靖的妻子,寧明歌。 自从皇帝注意到寧明歌,就命人將她这段时间的所有动静都彻查了一遍。 徐靖这位夫人经商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她一定可以用一个极低的价格,完成军需的筹集。 杨阁老激昂的回覆声打断了皇帝的思考。 杨阁老:“陛下,替西北筹集粮草一事,用户部、兵部的人马,都可以。 但是任用司礼监的人马,不合规矩!” 皇帝自然有他的理由:“户部的钱財,由康明一手掌管,司礼监只起到一个督查的作用。 刚才李儒的回答,杨阁老可有听见? 户部採买的价格,比市面上的粮价要贵出两成,朕国库里的钱难道是大风颳来的?” 杨阁老也是气急了! 没想到陛下又绕回了粮价上。 今日这糠糰子,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咽下去! 接下来就是君臣之间的你来我往,皇帝和严阁老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皇帝:“好了。今日就算朕退一步。西北粮草的筹集,分两方筹办。 康明、司礼监这边筹集两成。 户部筹集剩下的八成! 杨阁老,你意下如何?” 皇帝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杨阁老明白,这件事只怕是盖棺定论了。 直到这一刻杨阁老才真正看清陛下的意图。 康明为人刚正不阿,为了替朝廷筹集粮草,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低价收集粮食。 更何况康明身边还有一个下手更肆无忌惮的宦官特使。 这二人筹集到的粮草价格,会比以往低至少三成。 一旦粮草筹集到位,便是陛下挥刀直指户部的时候。 若过不了这一关,以李儒为首的这一批户部官员,也就做到头了。 杨阁老很清楚,摆在户部的是死局。 户部交上来的八成粮草,较往年便宜,那这么多年糊弄陛下就是死罪。 若交上来的粮草价格比康明收集来的贵,那也是个死。 李儒应当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此刻已经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 杨阁老抬头看向皇帝所在的方向。 陛下迎上他的目光,似乎在等杨阁老的回答。 杨阁老已经想到了破局的办法! 只要康明和司礼监的太监,消失在筹集粮草的路上,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杨阁老收敛起眼中的厉色,回復道:“那就依陛下说的办吧!” 此时一锤定音,皇帝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轻鬆愉悦。 宴会散场之后,皇帝来到寧明歌所在的位置。 皇帝:“徐夫人,朕做的糰子,可有你这师傅的五分真传?” 寧明歌回復道:“糠粉磨得粗了些,影响了一些口感。” 淮阳王齜牙咧嘴道:“徐夫人你不诚实,明明是皇兄手艺不及你,却怪在我头上!” 皇帝哈哈大笑。 最后他正色道:“寧明歌,朕交给你一个任务。此行西北,以你为正,康明为辅,朕的亲卫替你掩护,你替朕用低价筹集一批粮草。” 寧明歌很快反应过来:“陛下,不知臣妇需要筹集多少粮草?” 皇帝:“自然多多益善! 朕可太缺钱了,徐夫人你偏偏最擅长挣钱。 看在徐靖的面子上,徐夫人你就帮帮朕吧!” 第216章 上司姓徐,名夫人? 皇帝这话玩笑中带著客气,寧明歌却不会自视甚高地以为,筹集粮草一事非她不可。 只是寧明歌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静。 徐靖出征西北,这一去至少要三年的时间。 歷任朝廷的封边大臣,都不可携带亲眷。 害怕没了家人的羈绊,大臣们在边疆拥兵自重。 男人们在外面发展事业无可厚非。 可对於留守家中的女眷来说,丈夫远在千里,自己则困守在內宅之中。 有情义的男人,还能惦念著家中的妻子,时不时寄来书信。 没良心的男人,则在驻守的当地纳一房又一房的美妾,腻味了將人打发回老家。 每年边关將士凯旋的时候,老宅的妻子们总是期盼中带著惶惶不安。 喜的是终於可以夫妻团聚。 怕的是丈夫身边早有別人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寧明歌先前的焦躁、不安、甚至对徐靖发火,其实都是因为要掩盖她內心的不安。 可如今,陛下给了她这样一次机会。 一次可以靠自己抓住命运的机会! 只要她能够顺利完成陛下交给她的筹集军需的任务,她就能名正言顺前往西北。 脱离深宅大院,西北自有她的一番广阔天地,还能和徐靖夫妻团聚。 寧明歌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皇帝还以为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嚇退了。 皇帝:“你若不想——” 寧明歌不顾礼数抢白道:“臣妇愿意! 陛下能够信任臣妇,將筹集军需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自当肝脑涂地,不负圣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一切就交给徐夫人了。” 徐靖这人虽然年轻但是能力突出,且背后没有任何世家的势力,皇帝其实很信任他。 这次出使西北,徐靖唯一的顾虑便是眼前的这位新婚妻子。 偏偏寧明歌在经商上很有手段,皇帝对她同样另眼相看。 此次安排寧明歌筹集军需,既利用了她个人出色的能力,又给他们夫妇一个顺水人情,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最后还找到一个剑指户部的筏子。 可谓一举三得! 皇帝对自己的布局可谓十分满意! 他转身看向在边上喝茶的淮阳王,轻咳一声,“六弟!” 淮阳王穆然被点到名字,狐疑地看向自己的皇兄,“皇兄,有何吩咐?” 皇帝:“从国库里面拿钱,等到户部清点完毕,秋收只怕都结束了。 筹集军需的银两,先从你淮阳王府的帐上出!” 还有一个理由皇帝没有说。 动用了国库的银两,康明一行人的行踪就暴露了,很容易半路消失,毕竟先前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淮阳王“砰”地放下手中的茶碗,气急败坏道:“凭什么我出钱?我一个閒散王爷,哪里有这种身家?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要么皇兄把我家抄了吧!” 皇帝並未计较淮阳王言语上的僭越,毕竟每次掏银子,淮阳王就会搬出吵架的言论。 他们兄弟二人都习惯了。 寧明歌面对这样的场面,大气都不敢喘,最终还是淮阳王败下阵来。 他磨磨唧唧从腰间摸出一枚印章,仔细叮嘱道:“徐夫人,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还请你节省一点。” 虽然皇帝最终会把钱还回来,但那估计都是猴年马月的时候了。 徐靖夫妇去了西北,最能替都察院捞钱的一对走了。 淮阳王暗自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荷包才能再鼓起来。 皇帝:“冯文。” 冯文是掌印太监的名字。 很快掌印太监冯文带著一人来到室內。 冯文:“陛下,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皇帝上下打量著冯文身边的小太监。 来人岁数不大,看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进来就恭敬地跪在地上。 皇帝:“这人什么来歷?” 冯文介绍道:“回稟陛下,这人是司礼监下面酒醋面局的小太监,能被选中是因为他会些拳脚,力气大,且熟悉市场上粮食的价格,人也比较机灵。 跟在康明大人和徐夫人身边,可以打打杂、跑跑腿。” 皇帝对於冯文的安排似乎十分满意,认同道:“你这人选得不错。 此行司礼监推荐的人选,不需要多么的聪明,但是要听话,特別是听徐夫人的话。” 说话间,户部被皇帝点名的康明也到了。 他人一进来,率先迎来皇帝的打趣,“康明,你还是老样子,人年纪不大,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朕把你放在户部多年,那些户部的滑泥鰍怎么就没有教会你一点呢?” 康明恭敬地向皇帝行礼,开口道:“微臣愧对陛下的信任——” 他的话被皇帝打断道:“好了,还是收起你那一套吧! 刚才从户部过来,你的上司和同僚,可有交代你什么?” 康明的视线落在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身上。 康明:“陛下,筹集西北军需是关係家国安危的大事,怎可让內监插手。” 寧明歌感觉到室內和睦的气氛有些变化。 这康大人,死板到了迂腐的程度。 他就差点指著掌印太监的鼻子,骂他阉人误国! 寧明歌分神留意身边跪在地上,冯掌印口中跑腿小太监。 他双拳微微握紧,扣在膝盖上。 拳上的青筋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皇帝玩味地看了康明一眼,“这话是谁和你说的?杨阁老?还是户部尚书? 康明啊,你以为此行筹集粮草,你和——”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一下。 “和司礼监的人,谁为正,谁为副?” 康明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著皇帝。 难道陛下想要让司礼监主持此次的军需筹集? 不可能! 陛下就算再信任阉党,也万不可能將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对方! 皇帝继续说道:“你和司礼监的人,不过都是拋出去掩人耳目的。此行西北筹集军需的特使,另有其人。” 康明忽然鬆了一口气,有些回味过来。 原来之前陛下是在逗他。 就听皇帝说道:“此次出行,康明你一切都要听从徐夫人的安排,在危急之下,你甚至要用自己的性命,確保徐夫人的平安!” 康明有些懵了。 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上官的平安,这样的话语,他听过不止一次。 不过这次他的上官。 姓徐,名夫人? 第217章 寧明歌的两个新手下 皇帝:“徐夫人,朕的爱卿就交给你了。” 皇帝一脸幸灾乐祸地看著寧明歌。 毕竟上至皇帝,下到户部的官员都见识过康明的死板、固执。 想要说服这样的人,可不容易。 寧明歌预感到大事不妙,可惜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带著淮阳王溜之大吉。 整个室內仅留下康明还有那个司礼监的小太监。 康明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的寧明歌。 从户部过来之前,康明以为自己今日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是说服陛下放弃任用宦官插手军需。 他甚至想过要死諫! 可如今……如今他面前跪著的司礼监小太监根本不值一提。 担任此次特使的居然是一个妇人! 这个徐夫人又是何人,让一个妇人插手军需,这是要误国啊! 康明的心思几乎就写在脸上。 寧明歌根本不敢贸然上前交流,她生怕古板的康大人一句男女有別让场面变得更尷尬。 寧明歌转身向身边的小太监道:“陛下已经走了,你要不先起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回徐夫人的话,奴才原名叫李祥,进宫后贵人为了討彩头,改名为李吉祥。” 李祥態度恭敬,一副全然將陛下的叮嘱刻在脑子里的模样。 倒是一边听见这话的康明眉头直皱。 李祥一口一个奴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看著就让人生气! 寧明歌自我介绍道:“我叫寧明歌,是徐靖的夫人。” 这话是对李祥说的,同样也是说给康明听的。 徐靖? 面前这位妇人,竟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徐靖的夫人。 听闻徐靖马上要出任西北,此次军需的筹集也是为了西北战场做准备。 康明很快明白过来,陛下借著筹集军需的名义,促使徐靖夫妻团聚。 寧明歌和李祥之间的问答还在继续。 寧明歌:“我听刚才冯公公说,你熟悉粮食的价格,如今黄豆一斗价格在多少?” 康明意外地看了寧明歌一眼。 徐夫人提的问题虽然乍一听十分简单,但是这里面有好几个问题杂糅在一起。 小太监想要回答出价格,首先要清楚市面上黄豆的价格。 还有清楚一斗是多少斤,最后还要精通算术。 朝廷规定標准一斗为十八斤,目前黄豆的价格在六文钱一斤,那么一斗的价格就是一百零八文。 李翔思考了一会,答道:“市面上大豆的价格是六文钱一斤,换算下来一斗大豆价格在一百零八文。” 寧明歌又陆陆续续问了几个別的粮食种类,李祥都能一一报出,几乎和寧明歌打听下来的价格无二。 甚至李祥给出的价格还能更便宜一下。 隨即寧明歌反应过来,內侍省负责供给皇家的吃穿用度,不仅用的东西是最好的,那些皇商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金字招牌,有很多都是赔本赚吆喝! 寧明歌两人一番对话之后,康明第一次主动向寧明歌开口道:“徐夫人,陛下的意思,恐怕是要我借用运军需的名义,护送你去西北与徐大人夫妻团聚。 徐夫人不妨回去等候消息,待我做足准备之后,自会去府上通知夫人。 还请徐夫人这段时间不要隨意走动,切莫影响了运送军需出发的时间。” 听了康明的话,寧明歌心底生起一丝怒气。 这位康大人当真是目中无人! 他根本没有將陛下的话听进去半句。 居然还反过来自以为是地安排起她来。 寧明歌嘴角掛起生硬的假笑,“自然一切都听康大人安排。” 康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毕竟他还要去户部要钱,没工夫与这位徐夫人继续应酬下去。 康明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李祥,就这么略过他离开了房內。 李祥盯著康明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在陛下和司礼监掌印冯公公面前,他李祥不过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太监。 可他出宫行走在外,顺天城內哪家商户不给他李祥一个面子。 这位户部的康大人,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寧明歌留意到李祥的神色,说道:“陛下既然要我们低调行事,在外我就托大喊你一声李管家。” 李祥:“一切听从徐夫人的安排。” 寧明歌:“这位康大人,毕竟是陛下信任的臣子,人不坏,就是性子傲了一些。 李管家不要和他计较。” 李祥这样的人精,自然听出寧明歌话中的意思,是在警告他,康明作为陛下的心腹,不要轻易得罪。 他们三人身上背负著同样的任务。 只是寧明歌后面又补了一句让李祥意外的话。 寧明歌:“康大人这样的性子,只怕是很难走出这顺天城了,接下来陛下嘱託的重担,就要落在你我二人身上。 李管家,陛下刚才让你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接下来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李祥意外地看著寧明歌。 他和康明一样,都以为陛下钦点了寧明歌,是想要找个藉口送她去西北与徐靖夫妻团聚。 寧明歌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李祥错愕的视线。 她感觉有些头疼。 陛下还真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避开户部的渠道筹集军需本就不容易。 康明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面前的李祥看似听话,其实也有著很重的私心。 寧明歌长嘆了一口气,“你若不想听我的吩咐,那自己去和冯公公商量吧。司礼监那么多小太监,换一个更听话的应该不难。” 李祥隨即习惯性地下跪认错道:“徐夫人息怒,奴才——” 寧明歌打断道:“李管家,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怕得罪人吗?” 李祥还以为寧明歌是想要用他来挤兑康明:“奴才愿做徐夫人手下的马前卒。” 寧明歌:“好,那就拿出你內侍省李公公的气派来。 第一个任务,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去梁氏粮坊以市面上五成的价格,把梁家的粮食给我全部榨乾净!” 寧明歌手里的牌不多。 李祥身上唯一的价值,就是內侍省八局之一掌局的身份。 寧明歌要用他宦官的身份,搅浑顺天城这一池子的水! 第218章 第一站,梁氏粮坊 李祥与顺天几个粮坊的管事打过交道,不过都是在內侍省里。 在踏进梁氏粮坊前,李祥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茶楼,脑子里回忆起寧明歌先前交代的那些话。 康明身为户部的官员,行事一板一眼。 筹集军需之前,他一定会去上书户部。 户部反对的態度,几乎是摆在明面上。 採购军需的银两没那么容易下来。甚至还会有人中途使绊子。 他们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梁氏粮坊是顺天最大的几个粮坊之一,若是他们能从这里低价购入一批粮食,那么陛下交代的任务就先完成一半了。 可在李祥看来,事情应该不止是寧明歌说的那么简单。 李祥身在宫中,对於徐靖改姓、寧明歌夫妇与梁家翻脸一事亦有耳闻。 今日梁氏粮坊一行,恐怕还藏著寧明歌的私心! 李祥可不管这些。 他心里清楚,自己一个阉人。 这种天大的机缘落在自己头上,若是中途惹得寧明歌不快被退回去,冯公公第一个饶不了他。 康大人摆明了看不上自己,如今唯有跟著寧明歌一条路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李祥果断踏进了梁氏粮坊。 李祥:“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李祥的態度十分傲慢,粮坊里面的伙计还以为遇到找茬的,还是柜檯前的掌柜地认出了李祥。 他上前恭敬招呼道:“这不是內侍省的李公公吗,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掌柜深知这帮公公的脾气,是极为难伺候的。 李祥身为八局之一的掌局,从来都是在內侍省坐著等他们上门。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 掌柜:“李公公请在內堂坐著喝会茶,我这就把我们东家喊来。” 掌柜的不敢怠慢,心里盘算著上一季度的银两莫非给少了,竟让这位李公公亲自登门! 七叔公得了信,很快赶了过来,“李公公,您今日怎么有空上门来,粮坊生意上的事情,叫个跑腿的便是,何必如此辛苦!” 说话间七叔公识趣地递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换做从前,李祥肯定眼都不眨地就收下了。 只是今日他要办的可是军需这样的大事,可不能因小失大。 李祥將七叔公伸著的手退了回去,七叔公脸上的笑意慢慢隱去。 李祥:“今天我来,是要和梁氏粮坊谈一单大生意。” 这帮太监们什么秉性七叔公可太清楚了! 平日里恨不得敲骨吸髓。 一百两的银票都不要,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就听李祥继续说道:“梁老恐怕还没有得到消息,今日陛下下旨,让我筹集西北一行的军需。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梁氏这个老朋友。” 陛下竟然將军需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內侍? 七叔公心中骇然的同时,应付道:“那真是巧了,与我同族的梁国公,即將出任西北。” 七叔公本意是想要用梁国公压一压李祥,暗示他梁氏粮坊上面也是有人的。 李祥:“梁老说的我自然是清楚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第一个想到你们梁氏粮坊。 梁国公领兵出征,军需又出自自家,那肯定是最放心得过的!” 七叔公僵笑著附和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李公公这笔生意,要採购多少粮食,价格又是多少?” 李祥笑看著七叔公道:“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你们梁氏粮坊还有陈粮,马上秋收下来的数字是多少,报给我听听!” 这李祥真是好大的口气! 上来就要把梁氏粮坊的库存都包圆了吗? 七叔公推脱道:“李公公有所不知,今年朝廷开凿运河的时候,已经从梁氏粮坊徵集了一批粮食,如今青黄不接,我们梁氏粮坊能拿出来的数量也不多啊! 还未问李公公,朝廷军粮的价格比市面上的粮价,低几成?” 七叔公话里给了李祥一个软钉子,同时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他示意李祥这批军粮可以比市面上的低一些。 李祥当即冷脸道:“我若不打听清楚你们粮坊的实力,又岂会第一个就到你们梁氏来? 梁老这是在敷衍我?” 七叔公:“不敢!不敢!还请李公公给个具体的数字,我们一定集全族之力,把粮食给凑齐了。” 李祥的脸色这才好些,“那就十万石,按照市面上价格的五成吧!” 七叔公惊呼道:“什么!五成!” 李祥冷笑道:“这么说,十万石这个数字,你们粮坊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七叔公直接站了起来,“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么多的粮食,这么低的价格,便是朝廷下了文书徵集粮食,也没有这么低的价格! 你这是——” 李祥笑看著七叔公道:“我这是什么?梁老是不是想说我拿著鸡毛当令箭? 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西北边关的將士们! 梁国公身为带兵的將领,若不能第一个站出来,把这粮纳了,后面的粮坊有样学样。 西北的军粮还如何徵集?” 李祥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七叔公当场冷汗直流。 他知道和李祥这样的阉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李公公,十万石我们梁氏实在是拿不出来,或许您把这数字降一降,我们就当为西北军做贡献,咬著牙也能给你凑一凑。” 十万石这个数字本就是李祥隨口一说的。 接下来就是两人的一番你来我往,最终李祥从梁氏粮坊这边以五成的价格拿到了四万石的粮食。 出了梁氏粮坊,李祥的脸上依旧是一脸兴奋。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办得那么容易。 依照寧明歌给出的计划,他依次向著顺天其他几个大粮坊而去。 只是李祥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言一行很快被尽数报到杨阁老那边。 杨阁老看到递来的消息,不屑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军需这种大事,竟然全靠去各个粮坊勒索。 传令下去,不论后面李祥接触哪家粮坊,给他最低的价格,他要多少粮食都给他!” 陛下递出的这把刀子,实在是蠢得过分。 就让李祥再得意两日吧! 第219章 李祥办完事就先死了? 或许是梁氏粮坊起了一个好头,后面李祥到各家粮坊徵集粮食都出奇地顺利。 李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凑了十八万石的粮食。 这比寧明歌预计的十万石粮食整整多了八万! 怪不得冯公公一再和自己强调,要听从寧明歌的话。 寧明歌是有大本事的能人! 李祥感慨道:“徐夫人当真是算无遗策。” 在去往梁氏粮坊前,寧明歌就和他交代了如何与七叔公交谈,话里话外一定要点得梁国公的名字。 李祥隨即想到寧明歌交代的第二件事。 寧明歌说过,存放在粮坊的粮食,不算筹集到的粮食。 唯有运输到指定的粮库,这些粮食才算是落到他们的口袋。 李祥转头看向身后。 他的后面跟著一支长长的运粮队伍,远远望去都见不到队伍的尾巴! 这些粮食都是他李祥的功绩! 他只要抱好寧明歌的大腿,跟著去西北混一圈,功绩不就到手了! 就在李祥畅想著美好未来的时候,身后的运粮队伍后方传来骚动。 李祥面露惊慌:“后面怎么回事?” 身边的跑腿小廝惊呼道:“李公公,有劫匪抢粮!” 李祥先是怕得一哆嗦,隨即反应过来,高呼道:“保护好粮食!抢夺军粮可是死罪! 还有你们拼死也要把这批粮食给我看好了,若是丟了——” 一支飞快射来的箭打断了李祥的叫囂! 麻痹的感觉从胸口传来,李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 箭矢没过他的胸膛。 他要死了! 为什么! 他才刚从宫里出来,第一批军粮筹集得那么顺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建功立业、高官厚禄就在眼前! 他怎么能死了呢! 这是李祥倒下前最后的想法。 —— “放肆!” 军粮在顺天城外运输途中被劫,李祥中箭后与军粮一起消失了。 生死未卜! 皇帝看著手中的奏摺,目光不断在面前的臣子中扫射。 皇帝:“天子脚下,军粮被劫!朕派去的人更是被一箭射杀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造反吗?” 皇帝的雷霆之怒下,朝堂上安静得针落可闻。 皇帝:“魏长风!事情就发生在顺天城外运河边上,你们锦衣卫的人都死了吗? 李祥人呢? 还有他筹集的第一批军粮统统不翼而飞,给朕一个说法!” 魏长风脸色铁青道:“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沿途没有运输粮食的痕跡,那批劫匪目前下落不明!” 皇帝:“好一个下落不明。你的意思是军粮自己长脚飞走了?” 魏长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对方做事的手段实在是太隱秘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的时候,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一批无人看管的驴子在吃草。 若真的是劫匪,那为何不带走这一批驴子? 所以对方不是马匪之流,完全是奔著军粮来的。 皇帝:“查,给我狠狠地查!还有李祥的踪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批劫匪的手段实在是骇人听闻,朕才刚刚启用李祥,马上他就死在顺天城郊外! 这是在狠狠打朕的脸啊!” 皇帝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户部尚书的方向。 皇帝:“康明呢?朕当日点名他和李祥两个人督办军粮。 李祥倒是先他一步筹集到了军粮,可惜,哼,人也先死一步! 户部的,出来说话!” 户部尚书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回稟陛下,康明这几日一直在户部奔走。” 皇帝:“所以他是准备在户部奔走一辈子?” 户部尚书还想再回復几句,就听到皇帝下了最后通牒,“我给你们户部三天的时间,核对好调拨给康明的钱,让他滚去给我筹集军粮。 我倒要看看,康明能不能活著走出顺天城!” 下了朝,户部尚书直奔杨阁老的公署。 杨阁老见面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你个蠢货!谁让你动手的? 李祥那个阉人,刚得了势就开始满顺天城地搜刮粮食,把柄都已经递到我们手上了! 我本准备今日在朝堂上发难,有了这么好的一个藉口,康明和李祥筹办军需的事情就黄了,还能堵住陛下的口,户部也能保下来。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户部尚书满肚子委屈:“真不是我派人干的。 康明已经被我户部的人拖住了,李祥那个阉人能成什么气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能不懂?” 杨阁老虽然生气,但也明白户部的人应该没那么蠢! 杨阁老:“难道不是你买通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然魏长风那边怎么会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跡。 顺天城除了你我,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户部尚书:“会不会是西戎那边乾的? 毕竟西北的军粮就是为了防备西戎准备的,李祥那蠢东西把动静闹这么大,西戎探子得到了消息,就把他给弄死了。 也算是给陛下一个下马威。” 杨阁老:“李祥那个阉人,原本是微不足道的。 可他偏偏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今日陛下的態度你也瞧见了,他在怀疑户部,怀疑是我们动的手! 原本康明已经被牵制住了,如今倒是麻烦了。” 陛下金口一开,康明三日之內必要动身筹集粮草,户部不能再继续推諉下去了。 原本杨阁老准备採用拖字诀,牵制康明,再用捧杀的手法將李祥废了。 彻底断了陛下伸手户部的可能。 如今倒是不好办了。 杨阁老:“吩咐下去,暂时不要动康明,让我们的人这段时间收敛一下,在康明筹集到足够的军粮之前,他不能有事! 李祥一个阉狗,活著的时候一文不值,死了倒是弄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当真可笑!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派人去查! 若真是西戎那边乾的,我们也要查清来龙去脉,至少在陛下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 李祥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搅动顺天城的风云。 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熟悉的寧明歌。 寧明歌:“李管家,你终於醒了。” 李祥下意识朝自己胸口看去,“我不是死了吗? 军粮呢! 军粮被劫走了!” 寧明歌:“军粮还在,你出色地完成了第一批军粮的採买。剩下的我们路上慢慢说吧!” 李祥:“我们要去哪里?” 寧明歌:“粮食最富饶的地方,江省。” 第220章 寧明歌递信 李祥回过神来,隨即想到射中胸口的那一支箭。 他费力地向胸口位置看去,奇怪的是並未有撕心裂肺的痛感传来。 李祥摸了摸伤口,同时不解地看向寧明歌。 寧明歌於是解释道:“射杀你的那一箭,是我安排的。箭矢上涂了迷药,你只是擦破点皮而已。” 什么! 那差点要了自己一条命的箭,居然是徐夫人安排的! 李祥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是迎上寧明歌带笑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李祥生出一丝胆怯。 李祥声音有些哑:“可否麻烦徐夫人向我解释一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寧明歌面色平静道:“陛下命我们此次筹集军粮,是要给户部施压。 李公公以为户部是什么地方? 它是掌管整个国库的庞然大物。 这里面的水可太深了,连陛下一时之间都难以撬动。 就凭我们三个,要完成筹集军需的任务,只怕比登天还要难。” 李祥那一颗邀功的心被寧明歌一盆冷水彻底浇透。 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就听寧明歌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们一行人唯一的优势,就是康明与李公公你们两人在明,我在暗。 所以我才会安排你去梁氏粮坊走捷径。 李公公你前脚走出粮坊,后脚参你贪功冒进的摺子就已经递到了內阁。 你猜,若你不死,会是什么下场?” 李祥嘴巴张张合合,想问寧明歌为什么要害他。 但又想到自己当时就如寧明歌所想的,沉醉於筹集到第一批军粮后升官发財的美梦中,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若户部的官员真的上书参他一本,先不提陛下怎么说,光是冯公公就会扒了他的皮。 寧明歌:“梁氏粮坊的那一批粮食,你根本没有可能顺利运到目的地。户部会以此为藉口,告你滥用皇权,筹集军粮一事马上就要黄了。” 李祥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寧明歌:“所以李公公你必须中那一箭!” 寧明歌还隱去了李祥昏迷后的一部分內容。 那批劫走的粮食,已经由水道运输到寧明歌在水云轩附近的窑坊里面,后续会慢慢转移到附近淮阳王的別院中。 寧明歌:“现在你我转自暗处,至於滯留在顺天的康大人,就留给户部慢慢玩吧!” 康明这人做事死板且目中无人,寧明歌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带著他。 李祥想到什么,迫切求证道:“那徐夫人的计划,陛下知道吗?” 毕竟自己牺牲那么大。 虽然是假死,但也算是死过一回了! 这个功劳一定要落在他头上才行! 寧明歌:“那是自然!李公公放心,我已经將整件事情的经过,传书陛下。 不会让李公公你的血白流的。” 闻言李祥这才彻底放鬆,任由自己躺在那里。 他看向寧明歌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愤恨,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毕竟陛下命寧明歌筹集粮草,到布局成功,不过半天的功夫。 钱、人马、心机寧明歌一样不缺,就这么把顺天城的大人物们耍得团团转。 李祥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寧明歌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 陛下在朝堂上发了火,回到书房就看到都察院的来信。 皇帝终於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对身边的冯公公道:“一定是徐靖那个臭小子憋不住了。 看吧,我就说这小子忍不住会来求我,他能捨得和他那宝贝夫人分开?” 冯公公笑著附和道:“到底是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只是徐大人一定没想到,陛下早就已经成人之美,找了理由送他们夫妻去西北团聚呢!” 皇帝拆开信笺,先入目的是一排陌生而娟秀的字体。 不是徐靖? 皇帝翻看封面,发现这信来自淮阳王。 隨即他反应过来,这是徐夫人借淮阳王之手递来的信。 目睹信上的內容之后,皇帝开始先是皱眉,隨后面容舒展,一扫前殿鬱结的怒气。 冯公公也跟著好奇起信上的內容,却丝毫不敢有所逾越。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冯公公,“说来也和你的人有关,这信你拿去看一眼吧!” 冯公公恭敬地接过信一看,大吃一惊! 让陛下震怒,引起整个朝堂譁然的军粮被劫一事,居然是寧明歌乾的! 皇帝欣赏著冯公公脸上的错愕,感慨道:“顺天城的內宅,对於徐夫人来说还是太小了! 这个寧明歌,办事胆大心细! 她也看出康明在户部行动受阻,甚至预料到此行背后最大的风险。 这事情虽然办得莽撞,但是有股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味道! 这样一来康明这颗棋子终於可以动了。 甚至户部的人再不敢动他。 而寧明歌和李祥自此由明转暗,行动也更加方便。” 冯公公看著心中內容,跟著心潮起伏。 整个顺天城,恐怕都找不到像寧明歌这么胆大的妇人。 冯公公附和道:“话虽如此,但徐夫人能够顺利施展拳脚,也是靠著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 皇帝显然对冯公公这马屁十分受用,“寧明歌虽然聪慧,却到底是小瞧了朝廷的人马。 她的这些小手段,只怕瞒不过户部的那些人。 传令下去,让都察院、锦衣卫做六路偽装,弄出点动静来混淆视线。” 吩咐完这一切,皇帝才想起都察院如今的头头徐靖,正在城外的军营中做交接。 皇帝问身边的冯公公:“寧明歌被委以重任的事情,徐靖应该还不知情。 据说寧明歌从长公主府出发后,根本没有回徐府,便开始布局梁氏粮坊的事情。 面前的这一封书信,又是通过淮阳王的渠道递上来的。 只怕寧明歌是故意瞒著徐靖。 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夫妻二人的情趣,还是在暗自较劲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朕不妨再来添一把火吧!” 冯公公看出陛下因为寧明歌的一封信龙心大悦! 甚至有心思与徐大人开起玩笑来。 可怜的徐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丟下他率先出城去了。 若是反应再慢一点,不晓得去西北之前,徐靖能不能追上徐夫人哟! 第221章 徐靖奉旨赶往江省 徐靖此刻坐在郊外的军营中,面前堆积如山的文案让他头疼无比。 赵元翰进了军帐,带来顺天城今日朝堂上的巨变,“陛下指派的替此次西北军筹集粮草的军需官死了。” 面前的徐靖置若罔闻。 赵元翰不得不大声强调一遍:“我说,陛下指派的替此次西北筹集粮草的军需官死了,死在顺天城外,运河码头附近。” 徐靖满不在乎地看了赵元翰一眼,“这和我有什么关係,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徐靖的烦躁几乎就写在脸上。 西北总指挥使的位置,一个武官,为何有如此多的文书要交接! 那些该死的跟在武官边上的谋士呢?幕僚呢? 为何一个都看不见? 赵元翰接续追问道:“陛下要锦衣卫彻查此事,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案子抢过来?” 梁靖冷冷道:“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赵元翰像见了鬼一样,“不对吧,我们之前和魏长风斗得你死我活,抢案子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然为何陛下如此信任你? 还不就是你办事牢靠,样样比魏长风抢先一步?” 徐靖:“哦,是吗?” 徐靖现在只恨自己太爱表现,所以才会被陛下派到西北去。 若他能像魏长风那样整日混日子,现在说不定能在顺天待得好好的! 赵元翰听出他怀中的阴阳怪气,“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捨不得和嫂子分开吧? 可你上次去松江,不也没事吗?” 徐靖:“去松江和去西北,能是一回事吗?” 去松江查案,最多不过半年时间。 去西北驻军,至少也是三年起步! 都怪该死的梁国公。 隨便换个人去西北,他那日在殿上都不会跳出来。 偏偏是梁国公,还有那个潜伏在暗处如毒蛇一般的许墨雪! 徐靖不由得回忆起那日寧明歌刚甦醒的样子。 她惨白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躺在自己怀里,脆弱得让人心疼。 明歌才遭了这么大的罪,身心正是脆弱的时候。 自己身为她的丈夫,最应该陪伴在她的身旁。 可偏偏自己马上就要出任西北。 那日出门前,明歌哀怨的眼神,就像刻在徐靖的脑子里。 他的面前就摆著三张向陛下上书的奏摺。 三张写著不同理由,要带寧明歌隨军的奏摺。 徐靖:“你帮我看看,这三份奏摺,哪一份措辞更婉转,更能打动陛下的心意?” 赵元翰看著徐靖递来的奏摺,错愕道:“你要带寧明歌隨军?这恐怕不容易吧?” 徐靖:“若是容易的话,我何必那么苦恼?” 徐靖早就已经盘算好了。 对於西北这种要塞,陛下最害怕的就是军权旁落。 他会主动上书陛下,请求派两个督军轮流往返驻地。 他先出发去西北,整顿好驻地。 请求陛下看在他多年辛苦的份上,每半年回关內一趟。 他会把明歌接到关內百里腹地、一座安全的城池內。 两人虽不在一座城內,却也比顺天到西北那样相隔千里要好。 待西北局势稳定之后,陛下派去的督军便正式接管军务,他则和寧明歌退守到关內。 赵元翰:“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徐靖可以说是为了寧明歌,放弃別人梦寐以求的西北王的位置。 徐靖:“我还年轻,资历本就不够。当初在大殿內强出头,也不过是为了阻止梁国公上位。” 明歌是徐靖放弃西北的一个理由,但不是全部。 这里面有太多复杂的因素。 潜伏的许墨雪,因巫蛊案陷害入狱的镇国公一家,千丝万缕的关係,將徐靖推到了现在的位置。 各方涌来的压力,让徐靖嗅到了一丝木秀於林风必摧之的味道。 若可以选择的话,徐靖更愿意抱著家中美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时军帐外一个传令兵递来一个金色蜡丸。 徐靖看完蜡丸上的內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赵元翰好奇地凑了过去,蜡丸上蝇头小字的內容实在是让人心惊! 今日搅动顺天朝堂上的军粮被劫一事,居然是军需官自导自演的! 朝中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那个叫李祥的宦官,听闻是冯公公特意向陛下举荐的人才。 来之前赵元翰还笑话那宦官目光短浅,刚得了陛下的旨意就动了歪心思,最终害人害己。 没想到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可现在徐靖该怎么办? 按陛下的意思,现在要徐靖立刻出发赶往江省,协助军需官完成粮草的筹集,然后直接转道去西北! 皇帝亲笔递来的密信,代表著最高权利者的直接命令。 也就是说徐靖连和寧明歌告別的机会都没有。 即刻就要动身离开,赶往江省。 赵元翰犹豫道:“需不需要我去和舅舅说,换我去。” 赵元翰鲜少用舅舅来称呼陛下。 他想要替徐靖爭取一下。 徐靖深吸一口气道:“你去江省有什么用,最后还能替我去西北不成?” 赵元翰身上流著皇室的血脉,身份更为敏感,换成谁坐镇西北,都不可能是他去往西北。 还是不要让他趟这趟浑水更好。 徐靖神情落寞地將面前的三份奏摺收到一边,开始提笔给寧明歌写信。 到最后,他能留给妻子的,竟然只有一封书信。 早知如此,他这几日就算背上懈怠之名,也要在家多陪陪明歌。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明歌那双委屈的眼睛。 徐靖闭上眼,让自己沉下心来。他不能继续软弱下去了。 片刻后,徐靖神色温柔地吹乾面前的墨跡,他將信笺仔细叠好,郑重交给赵元翰。 徐靖捏著信封没有鬆手,“你发誓,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明歌手上,绝不假手於人。” 赵元翰郑重道:“你放心,必定亲自交到嫂夫人手中!” 赵元翰目送徐靖离开军帐,最后徐靖低声留下一句:“记得帮我说两句好话。” 下一刻徐靖踏出帐中。 满身柔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浑身的煞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那封秘旨,是要他亲自取下那军需官的脑袋。 赵元翰:“嘖嘖,那个叫李祥的,自求多福吧!” 第222章 徐大人原来惧內啊! 赵元翰得了信,一路策马狂奔前往徐府所在的朱雀大街。 他將马绳给了马夫,边说道:“麻烦通传一下,我乃都察院徐靖的同僚,赵元翰。有重要的书信要交给嫂夫人!” 看门的小廝见赵元翰不凡,且自报是徐靖的同僚,不敢怠慢。 赵元翰被引进府內,只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寧明歌。 喜儿迎了上来,“赵僉都,我们夫人身体不適,您替家主带的信笺,不如就交给我吧。” 家主? 顺天城一般的內宅可没有这样的称呼。 赵元翰打量了面前的喜儿一眼,透过她灵动的眼睛,认出她来。 赵元翰:“你是喜儿?来得正好! 徐靖接了上面的差使,这会已经动身了。 临走前留了一封书信给寧明歌,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她。” 喜儿面上笑盈盈的,实则暗地里翻了一个大白眼。 真是太巧了。 这会夫人也接了秘密任务,上面来信,寧明歌不在府內的事情,一定要瞒住所有人。 夫人最怕的娘家没来人,忽然杀出一个赵僉都。 按理来说赵元翰也是喜儿在都察院的上级,可这次的任务要求对所有人保密,连梁靖都被瞒在鼓里。 喜儿只能继续打哈哈道:“不瞒赵大人,我们夫人这几日和老爷慪气,气坏了身子。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几日正在臥床静养,实在是不方便见面。” 赵元翰像是听不懂喜儿话中的婉拒,“这事情徐靖和我说了,所有我这不是马不停蹄送信来了吗? 你只管去叫嫂子出来,她得了徐靖的信,说不定立马药到病除!” 赵元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他可没忘记徐靖的交代,要他帮忙说两句好话。 赵元翰一路上都在打腹稿,想著怎么把徐靖的任务说得神秘又凶险。 还有徐靖原本准备给陛下上奏一事,也不能忘了。 也算替他向嫂子表表忠心! 喜儿见推脱不过,尷尬地笑著回復道:“男女有別,还请赵僉都先喝会茶,我喊人搬个屏风过来,再去请夫人出来。” 赵元翰自无不可:“那就麻烦喜儿姑娘了。” 上好的茶水被递了上来,赵元翰心不在焉地喝著茶,想著等下怎么向寧明歌卖惨,没有察觉到搬一个喜儿口中的屏风,居然用了六个壮丁。 赵元翰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靖留下的那封信,很快被递到皇帝的案桌前。 皇帝:“你说元翰那臭小子,整日閒的没事,竟提徐靖做起了信使,差点就叫给他坏事了! 只是这封信该怎么办? 放在朕的面前,倒显得是朕在棒打鸳鸯一般!” 冯公公看著面前的信,明白陛下自觉用人用狠了。 这念头陛下自己可以有,但是外人一定不能这么想。 冯公公念及徐夫人上来就给李祥送了这么大一个功劳。 加上徐靖、寧明歌这对夫妻,只怕要在陛下面前红好几年呢! 现在是卖个人情的最佳机会! 冯公公贴心替皇帝解围道:“徐大人深受陛下的信任,才能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他也没有辜负陛下,接到陛下的消息就马不停蹄上路了。 都说好事多磨,待两人在江省相遇的时候,一定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皇帝:“徐夫人的行踪要保密,徐靖那边就不必这么严格了。 这封信,就用都察院的渠道,一路跟著徐靖的行程去江省吧。 到时候他们夫妻见了面,这份相思信也好一起顺道看了。” —— 寧明歌不知道徐靖已经在赶来江省的路上。 他们一行人的马车,如今刚进入江省境內。 李祥的伤势既然没有大碍,甦醒后他就一直拘束地坐在马车角落。 寧明歌:“李公公,你与陛下身边的冯公公可还熟悉?” 李祥没有直面回答寧明歌的问题,“徐夫人,刺探陛下周围的消息,可是死罪。” 寧明歌:“我不是要打听陛下,只是想知道一些关於冯公公的消息。 譬如他出身哪里,今年几岁,入宫多少年了。 这些信息对我们此行去江省,有大用!” 李祥为难地看著寧明歌,最终想到临行前陛下的交代,索性眼睛一闭,將自己知道的关於冯公公的消息,一五一十全说了。 寧明歌:“冯公公在外面可有义子?” 李祥心里一紧,莫非徐夫人已经知道自己认冯公公做乾爹的事情了? 就听寧明歌说道:“不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冯公公在宫外的义子。” 李祥:“啊?” 接下来就听到寧明歌说出更骇人听闻的话来。 寧明歌:“李祥,你是我的丈夫,因为长得像冯公公早夭的亲弟弟,所以被他认作义子。” 李祥嚇得说话都哆嗦:“不成不成,奴才不是男人,这如何使得?” 寧明歌:“原本我想让你扮作管家,只是我一个闺中妇人,带著管家行走在外行商,容易引人误会。反倒不好。 我必须有个丈夫,这样才不容易引来覬覦。”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 李公公脸皱得比那小笼包还厉害,“可是奴才这样子,全身上下一丁点男子气概也无,这不一下子就穿帮了吗?” 徐夫人做事不拘小节,可这未免也太不拘了些! 李祥现在恨不得跪下求求寧明歌,让她收了神通吧! 寧明歌:“所以冯公公是你的乾爹!你一个太监养大的男人,能有多少男子气概? 这屋里大小事务都是我做主。 你成日里只会提著个鸟笼,斗蛐蛐玩乐,草包一个。 若有人向你打听什么事情,你只要记住一句话。” 李祥茫然地看著寧明歌。 寧明歌:“我要回去问问夫人。” 李祥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宫中,对夫妻间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是寧明歌说的这些他知道。 这不就是惧內吗? 寧明歌还在补充著:“钱財这些一直都是我这个妻子在保管,你出门只带一个私印,二十两以下的身边的小廝会付钱。 超过二十两的钱財,一律只盖印签单,回头由我这个夫人来付,听明白了吗?” 李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夫人为何对这些如此熟悉? 该不会徐大人在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吧? 第223章 惧內的李衙內 寧明歌还补充了许多的细节。 李祥疑惑道:“徐夫人,我们借用冯公公干儿子的身份,是要做什么?” 寧明歌凌厉的目光射来:“还叫徐夫人?” 李祥吞吞吐吐道:“夫…夫人。” 那窝囊样子,倒是有了七分惧內的模样。 寧明歌这才解释道:“康明留在顺天,唯一的用处就是拖住户部。 如今除了陛下,没有人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江省作为我朝的粮仓,马上又要秋收了,並不缺粮。 缺的是如何让当地的乡绅们主动献粮。” 李祥忍不住重复道:“主动献粮?” 听徐夫人这话的意思,这粮食她是一文钱都不想掏啊! 寧明歌:“户部那边不是傻子,相反他们是对银子最敏感的一批人。 陛下给我们的银子,虽然出自淮阳王,可大批的现银调拨,一定会引起户部的注意。 这样我们先前的那些功夫就都白费了。” 李祥的脑子根本跟不上寧明歌的节奏,“可一分钱不,他们凭什么主动把手里的粮食交出来?” 寧明歌:“江省作为全国的粮仓,粮食交得多,但是税银却没有江南几个富裕的省交得多。 居民能够吃饱饭,民风相对就没那么彪悍,朝廷在这里的用兵也少。 若將江省比作一个孩子的话。 他既没有早早出去工作的老大能挣钱。 又没有还在哭闹的小弟得家长的重视。 也就是民间说的靠老大,疼老三,最不待见是老二。 李祥,你说做家里的老二,最渴望什么?” 李祥对上寧明歌的视线,下意识开始躲避。 不能怪李祥多想,因为他就是寧明歌口中的那个老二。 当真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才会小小年纪被卖到宫中。 李祥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应该是想要受到父母的认可吧!” 寧明歌还不知道自己戳中了李祥的心事,继续道:“顺天开凿运河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 江省作为粮食產地,运河对这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作为家中不受重视的老二,该如何让坐在顺天城龙椅上,这片天下最大的父母,记起江省的好呢? 这个时候从顺天城出来,替冯公公办事的乾儿子,顺路经过江省,你若是江省的父母官,该如何呢?” 似乎是印证了寧明歌的这番话,眼看就要到了江省境內的饶州府,郊外佇立著一排官员。 都察院暗探偽装的马夫递来消息,“老爷、夫人,前面饶州的知州相迎,需不需要停下来打声招呼?” 谁? 饶州知州怎么会提前得到了风声? 李祥慌得六神无主,只能看向寧明歌。 后者安慰道:“是我提前透露的消息。 江省沿路应该都知道冯公公的义子经过这里。 饶州属於中州,知州不过五品官。 夫君你行走在顺天,遇见比对方小的官,只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你唯一害怕的,只有你的夫人。” 寧明歌一口一个夫君地叫唤著,李祥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种脑袋隨时要不在的恐惧。 李祥:“夫…夫人,等下我该说什么?” 寧明歌:“不必多说,拿出你在梁氏粮坊的那一套,拿鼻孔看人就行。 剩下的,我自会应对。” 说著寧明歌往李祥的手中塞了一个葫芦,李祥並不陌生。 这是玩蛐蛐用的。 寧明歌:“等下你若紧张不知如何应对,就拿出来玩一会。” 李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麻木地点点头。 马车停了下来。 寧明歌掀开车帘,外面传来饶州知州的声音,“饶州知州李传明,携同知王定坤恭迎李衙內。 李衙內一路车马劳顿,我们特设接风宴,不知道可否赏脸应邀?” 李祥在宫里伺候人惯了,寧明歌才有了起身的意思,他已经率先下了马,搬了凳子伸出手去扶。 寧明歌轻咳一声,李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宫里。 於是刻意挺起胸膛站在马车边上。 只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寧明歌。 寧明歌注意到知州和同知脸上露出戏謔的表情,隨即又很快消失了。 李祥这倒是误打误撞,把一个惧內的丈夫演得入木三分。 寧明歌没忘记自己的角色,她示意李祥道:“还不快和两位大人打招呼?” 李祥想到下车前寧明歌的叮嘱,漫不经心地招呼道:“李大人,王大人,幸会。” 李知州和王同知没有计较李祥的態度,反倒是一脸热情地迎接一行人去了设宴的会馆。 他们得到消息,陛下身边的执笔太监冯公公的义子,居然来了江省。 天子近臣的义子,这可是能直通天庭的大人物! 於是李、王两位大人早早就候在官道上,等了有一个半时辰,终於把人给盼来了。 李知州为人谨慎,在宴会开场之前,把话题绕到了冯公公身上。 李知州:“不知道李衙內这次前来,所谓何事,若有我们二人能帮上的地方,儘管提! 我们也想为冯公公出份力。” 李祥心砰砰跳的厉害,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面前的场景。 他行走在宫外,从来开口就是要钱! 哪里应付过官场这一套。 只能拿出寧明歌交代的那一套,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上的蛐蛐葫芦,“你们能帮上乾爹什么忙?” 寧明歌隨即一个凌厉的眼刀子过去,李祥闭了嘴。 寧明歌:“相公的意思是,冯公公交代的事情,不方便透露。两位大人自然是好心,又特意设宴款待,实在是太客气了。” 李知州:“李夫人这话就见外了,我也姓李,五百年前说不定我们还是本家呢!” 寧明歌:“这恐怕就是我们与李大人之间的缘分了!吃了这顿饭我们就是旧交了,下次李大人若是升迁,来了顺天,就派人去顺天码头的最末尾两家坊市找我们,换我们做东!” 寧明歌將话题不经意绕到顺天码头上,果然就见到两位大人的眼睛亮了。 王同知:“才听闻顺天要开凿码头,怎么如今连坊市都已经建成了?江省消息闭塞,李夫人可否与我们仔细说说?” 第224章 寧明歌被邀请参加斗珠宴 寧明歌笑著说道:“这事都是淮阳王的主意。挖运河的铲子一动,那就是成千上百万两的银子。 户部缺钱了,这才便宜了我们这些坊市的主人。” 寧明歌短短几句话,就將运河码头坊市幕后的策划人,拍卖坊市的原因说了出来。 甚至听她话中的意思,李衙內在运河码头还有自己的產业。 这李衙內虽然看著吊儿郎当还惧內,但他身为冯公公的义子这件事,应该不假。 李知州和王同知的顾虑被完全打消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嚮往! 今日他们算是碰见能人了。 情绪激动之下,王同知追问道:“不知道李衙內可知道,工部测定运河的时候,有没有將我们江省计划在里面?” 李祥寻思著,工部关於运河的测定,在开凿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怎么王同知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李祥:“工部关於运河的测定早就——” 寧明歌:“咳,李祥!” 隨著寧明歌这一声上扬的声调,李祥当即闭上了嘴巴。 李知州也皱眉看了王同知一眼,怪他失言。 这才是李衙內到饶州的第一顿饭,想要办事如何能这么著急? 王同知尷尬地举起手中的酒杯,“是我多言了,来,我敬李衙內一杯!” 李知州附和道:“今日我们能聚到一起就是缘分,让我们共饮一杯,替李衙內夫妇接风洗尘。” 李祥下意识向寧明歌的方向看去。 寧明歌笑容中带著威胁道:“夫君看我做什么,没看见王同知敬你酒呢!” 待寧明歌发了话,李祥这才举起手中的酒杯。 期间李知州看了自己的老搭档一眼,两人凭藉多年的默契,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意思。 这个李衙內过於惧內,想要打听后面的事情,要把他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妻子给支开才行。 於是饭后没有多久,李知州的夫人就来了帖子,请寧明歌去参加斗珠宴。 寧明歌:“斗珠宴,这是什么宴会?” 前来送请帖的小丫鬟脆生生解释道:“回李夫人,听闻顺天有位珍珠夫人,极其喜爱珍珠饰品。 她出嫁的时候更是用了半城的珍珠做了一件极其华美的珍珠喜服。” 说著那小丫鬟看寧明歌脸上古怪,误会道:“是奴婢多嘴,忘记李夫人就是从顺天城那样的繁华地来的。 因为这位珍珠娘子,顺天城的珍珠都涨上天了,又有好多贵人娘子们迷上了珍珠冠。 如今江省的妇人们也都喜戴珍珠。 参加这斗珠宴,需要李夫人您准备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珍珠配饰。 不过我们夫人说了,李夫人初到饶州,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来不及准备也无妨,就当是赏脸去看个热闹。” 寧明歌接过帖子,示意自己知道了,“帮我回稟你家夫人,就说我会按时到场的。” 知州夫人的斗珠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李祥身为冯公公的义子,人设又是极为惧內的。 若寧明歌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珍珠首饰,只怕过不了知州夫人那一关。 好在,寧明歌別的不多,偏偏珍珠最多。 即便当初已经兑掉不少珍珠,留下的那些都是最珍贵、最极品的珍珠。 李知州身边的小丫鬟要走,被寧明歌叫住,“我见你口齿伶俐,三言两语把这斗珠宴的来歷说了清楚。 想来一定是你家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吧?” 小丫鬟微微一礼,笑著回答道:“李夫人谬讚了,奴婢名为小铃鐺,是我们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从前跟在夫人身边,参加过几次这样的宴会。” 寧明歌没想到李知州的夫人还挺讲究,以她丈夫的官职,家中的丫鬟还分一等、二等,只怕是违制了吧? 寧明歌默默给李知州记上一笔,面上不显,继续说道:“你家夫人有意相邀,我也不能上来就漏了怯。 只是我初到宝地,参加的又是这样一场比较的宴会,害怕一时之间拿捏不准,不如就让铃鐺姑娘帮我挑一挑,等下要赴宴用的珍珠吧。” 寧明歌早就注意到,这位知州夫人派来的小丫鬟,从进屋起就在默默打量自己。 顺天城也流行著各种宴会,说白了就是夫人外交。 可別小看流连这些宴会的妇人们,对家近期是否如意,家宅中有没有新的进项,都可以从妇人们的穿著打扮上看出来。 寧明歌猜测这场斗珠宴就是专门为她才办起来的。 一是为了支开她,好从懦弱的李祥那边下手,撬开他的嘴巴。 二是看看能不能利用夫人之间的手帕交,从寧明歌这边得到更多关於顺天、运河方面的消息。 寧明歌向身边的丫鬟招手,“去取我的妆奩来。” 寧明歌出发前就安排好了自己衙內妻子的身份,因此特意准备了富贵的妆奩。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寧明歌命人打开自己的妆奩,招呼小铃鐺过来,“来,你帮我挑一挑,选枝既不扎眼,又不降格调的珍珠釵。” —— 画面一转,小铃鐺已经回到知州府上復命。 只是她面前除了知州夫人,还有李知州本人。 李知州:“你是说她让你替她挑选赴宴的珍珠釵? 那她的妆奩,你可都瞧见了?” 小铃鐺重重点头:“奴婢都看见了,整匣子都是黄豆那么大的珍珠,里面能被做成珠釵的珍珠,最小都有鸽子卵那么大。 便是在知府夫人的宴会上,我都没有见到那么大的珍珠。” 知州夫人听了眼睛都红了。 李知州话语中也带著酸味,“那李祥虽然没用,可到底是冯公公的义子,你见到的那些首饰,说不定是从宫里赏下来的。 这下难办了! 夫人,我们准备的那些东西,会不会拿不出手啊?” 李知州原本准备借夫人的斗珠宴,向寧明歌送礼。 她这一出手就是鸽子卵那么大的珍珠,整个饶州也找不出一颗。 事情难办了! 寧明歌倒是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只是经此一役,在没有质疑她与李祥的身份。 李祥身处宫中,对周围的气氛变化极为敏感。 李祥:“我的姑奶奶,您这是又做了什么?为何他们的態度变得更为恭顺了?” 第225章 李祥赴宴喝酒 寧明歌没有回答李祥,只是反问:“你与李知州吃了一顿饭,可看出他这人如何?” 李祥:“挺客气一个人,对运河一事应当是极为上心的。 他能在我们沿途带人蹲守,又是请客陪笑脸,又是邀我晚上赴宴,看来是势在必得。 您所图的事情,在饶州应该能办成。” 寧明歌意外地看了李祥一眼。 没想到他不仅適应了寧明歌临时编造的身份,还摸清楚了李知州的性格。 寧明歌补充道:“我这边也接到了知州夫人的宴请。 今日接风宴上,你的戏演得太过了。 只怕人人都知道你李衙內惧內,妻子又干练泼辣。 在外人看来,我是更適合拉拢的对象,而你则適合套话。 你酒量如何?” 李祥似乎十分自信,“你忘了我可是出身酒酱醋局,最擅长就是和此物打交道。” 寧明歌的斗珠宴在明日,李祥则在当晚就被李知州找了个理由叫走了。 船酒坊之中,李祥被李知州、王同知一左一右夹著,来到二楼。 李知州:“李衙內,白日里你夫人在场,喝两杯水酒都有人管著,实在是没意思!如今没了限制,今日我们三个要痛饮一场!” 说这话的时候,王同知小心注意著李祥的情绪,若他流露出半点不快,自己则马上跳出来打圆场! 李祥露出会心一笑! 一切如寧明歌所料,男人聚在一起拉近关係最快的方法,无非就是喝酒、吐槽各种糟心事。 他早已將寧明歌准备的话背得滚瓜烂熟。 李祥:“哎哟,真是遇到知己了!我出门前,家里的那个正在满柜子挑衣裳,听闻明日要去参加知州夫人的什么斗珠宴。 这请帖一定是李大人命人送来的吧? 要不说还是本家的兄弟仗义! 李大人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这一路都与那婆娘一起,片刻都不能分开,这段时间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若不是为了冯公公的要紧事——” 说到家中的悍妻,李祥可谓是滔滔不绝,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王同知鬆了一口气。 只是最后李祥一时口快,说出冯公公的事情,让二人变了脸色。 看来李祥出现在江省並不简单。 王同知继续附和道:“李衙內身为冯公公的义子,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改日叫那家中的母老虎下堂!” 李祥嚇得一哆嗦,“嘘!这话也就在这船坊上可以说。 叫那母老虎下堂,你以为我不想? 那母老虎是冯公公替我选的。 你们也看出来我是个不管事的,家中大大小小事物都是那母老虎在管。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冯公公收我为义子,不过是因为我碰巧长得像他家中的弟弟。 义父说我性子软不成事,这才找了个母老虎看著我。 这次出门也是冯公公点名要我带著她,不然你以为我乐意呢?” “李衙內真是不容易,来,我敬你一杯。” 举起酒杯的同时,王同知小心地把话题绕到冯公公身上,“李兄,冯公公交给你的事情可难办? 不如和我们透露两句。 我和李知州好歹在饶州说得上话,若能边喝酒边帮李兄把事情顺手解决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同知还是改不了做事急躁的风格,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只是晚上没有李祥的妻子在场,他的嘴巴比白天鬆了一些。 李祥眉头紧锁:“这事情不容易。如今顺天城有两件大事,一件你们已经听说了,那就是陛下选定运河码头的位置,开始动工了。 还有一件事,西北镇国公全家下狱。 都察院右都御史徐靖徐大人马上要出使西北,需要一批军粮。” 李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李知州已经见状挥手让船坊的人都离开了。 整个二楼船坊就剩他们三人在场。 王同知惊讶道:“西北王换人了?” 李祥:“都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可最近陛下因为西北军需的事情正在犯愁,义父特意派我到江省来,替陛下分忧。” 李知州疑惑道:“筹集军粮,为何我们竟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李祥:“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朝廷出了文书,这叫完成朝廷的差事。 只有做在前面,才是真的替陛下分忧。 乾爹的意思,让我以自己的名义,在江省收一批粮食,主动献到陛下跟前。 全国各地,每年都有搜集祥瑞献上的习惯。 那些祥瑞哪里来的,两位不清楚? 乾爹说了,江省物產丰饶,今年应该也是一个丰收年。 丰收年意味著粮食价格贱! 用一些不值钱的粮食,换取陛下的圣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李知州半举著酒杯,问道:“那以冯公公的意思,要多少粮食合適?” 李祥喝了一口酒,停顿一下道:“还是要看具体情况吧。 乾爹的意思,我若弄回的粮食少,那就是小功一件。 若弄回的粮食多,那他自有办法给我弄个天大的功劳来。 只是功劳大小不说,这事情要在户部眼皮子底下悄悄办。 不然被户部那帮狗鼻子盯上,到时候多少粮食都往户部的粮仓里一收,什么功劳都没了。” 李知州和王同知听著李祥左一句乾爹,右一句功劳,实在是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呢! 李祥一个白身,就因为他乾爹是陛下身边的冯公公,他们两个四、五品的官员,就要在这陪酒伺候著。 到头来李祥拍拍屁股回了顺天,说不定就一步登天了。 王同知赶紧上前套近乎:“李兄!李兄!这种好机会,你也带带我们两兄弟呀! 就你刚才说的,依冯公公的意思,多少粮食才能弄来一个天大的功劳?” 李祥伸出一只手,“五十万石。” 李知州酒还没喝,人已经醉了。 不经过户部的调拨,弄出五十万石粮食来,李祥莫不是在做梦! 就听李祥继续说道:“二位不妨看看舆图。 自陛下开凿运河以来,朝中就一直有劳民伤財的非议传出。 若这个时候江省的百姓能自愿献出五十万石的粮食,经由运河一路北上,经过顺天转向去西北。 向朝中上下所有人证明,陛下开凿运河实乃不世之功。 你说陛下会怎么看? 朝中的风向又会如何? 乾爹將这儿计划,命名为同舟!” 李知州:“江省的运河还没挖呢!” 李祥:“错了,是有了同舟的粮食,才会有这运河!” 第226章 听李祥的,还是听夫人的 一场酒下来,李祥是被人抬回去的。 李知州和王同知两人却是越喝越精神。 送走李祥后,两人坐在船坊,王同知给身边的李知州倒酒。 李知州感慨道:“你我同僚已有六年,整整六年了。三年一期的考核,我们饶州两次都是中下。 饶州虽然不富裕,但是朝廷的赋税,哪次我们没有收足? 你我二人可谓殫精竭虑! 今日这李祥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们在朝中没有人。” 李知州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一边的王同知安慰道:“李知州何必感伤,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我们眼前!” 李祥口中描绘的“同舟”计划,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冯公公所说,整个计划要付出的不过是五十万石粮食。 饶州银子是不多,粮食可有不少呢! 况且是主动献上的粮食,陈粮、旧粟当然可以充进这五十万石里! 李知州:“私下运作五十万石的粮食,还不能经过户部,这事情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还有那个李祥,他的话不能当真!” 王同知脸上露出诧异神色,“我们几番查验,李祥都过关了,难道还能有假?” 李知州摇了摇手,“他的身份,我不怀疑。 只是男人喝酒后说的话,你难道还不清楚? 万一他只是酒桌上的吹嘘,我们两个倒是当真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知州的话让王同知脸上也露出了怯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李知州:“待明日从他夫人那边再打听看看吧!” 次日,李夫人早早就带著饶州的一帮贵妇人在梨园没有候著。 这里是整个饶州最美的园子,唯一不足的是如今不在春天。 有几位妇人见李夫人这么大的阵仗,好奇道:“李夫人,这是知府夫人来了?” 李夫人:“今日来的这位可比知府夫人还稀罕!等下来的这位,是从顺天城来的大人物,今日你们可要给我好好巴结著。” 李夫人仔细介绍完李祥与寧明歌的身份,不少妇人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衙內夫人,哪里能让李夫人您如此客气?” 李夫人飞快丟过去一个眼刀子,“你懂什么,这李衙內虽无官职,可他的乾爹,乃是天子身边的冯公公,那可是跺跺脚就能让顺天城抖三抖的大人物! 人家隨便一句话,就能捏死整个饶州所有的官眷。” 为了保证身边的妇人们不会衝撞了寧明歌,李夫人这边还在反覆叮嘱著。 梨园前面的巷子里,出现一辆华丽的马车。 在眾人的目光中,一位衣著华贵、梳著妇人头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身上的珍珠披帛,在阳光下发出莹莹柔和的光,晃得人眼睛发晕。 有妇人注意到她踩著马凳上的绣鞋尖,坠著一对硕大浑圆的珍珠。 这位从顺天城来的李夫人,浑身上下散发著珠光宝气! 寧明歌灿烂一笑:“想必这位就是李夫人了。” 李夫人热情地迎了上去,“你我夫君一个姓,外人都喊我们李夫人,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子。” 寧明歌:“我初到宝地,若没有姐姐你的招呼,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幸踏进这梨园来。” 寧明歌话语中流露出的亲昵让李夫人很受用。 一群人说说笑笑来到梨园的水榭。 寧明歌面露困惑:“姐姐,这斗珠宴都是怎么个玩法,等下你可要教教我呀!” 李夫人:“妹子你说笑了,就凭你今日这一身的行头,我们哪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呀!” 周围也全都是奉承的声音:“是啊,是啊!李夫人你这珍珠衫真好看,还有那绣鞋的样式,也十分别致呢!” 寧明歌轻轻抬了抬脚,她鞋面上的珍珠轻轻晃动,“这是如今顺天城流行的珠面绣鞋,我喜欢缀单珠的,还有流行缀群珠的,改天我送姐姐一双!” 有妇人追问道:“听闻李夫人从顺天来,可否跟我们说说,如今宫里的娘娘,还有顺天的贵妇人们,都时兴些什么穿戴?” 妇人之间打交道,从首饰、穿戴、亦或是脂粉方面入手,总是没错的。 寧明歌笑著回答道:“宫里娘娘们的穿戴,那可真是一天一个样。 听闻如今娘娘们已经拋弃了贴金箔,改用珍珠贴面,更有擅长养顏的,用这珍珠磨了粉敷脸。” 周围传来低低的惊呼,“用珍珠粉敷面,这每日得多少银子啊!” 寧明歌解释:“半年前松江那边抓了一批私开海禁的乡绅,顺天市面上珍珠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就这鞋上的珍珠看著大,价格只有往常的三成。 我离开顺天城之前,珍珠已经渐渐不流行了。 听闻宫里的娘娘们流行起了通草,我给姐姐们也带了一些。” 宫中的通草? 寧明歌身边的丫鬟递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眾人发现,万紫千红都在这盒子里摆著。 李夫人更是眼睛都直了。 寧明歌將盒子推到李夫人面前,“妹妹初到宝地,姐姐就这样照拂我,这点珠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李夫人激动不已,“妹妹可真是太客气了! 姐姐也不好意思白收你的东西,你们来饶州筹集粮食的事情,我们在座地都能出一份力。 一人家里凑一点,那五十万的数字,也没想像的那么难!” 寧明歌却忽然变了脸,“姐姐在说什么,什么五十万,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本来和乐的气氛忽然冷却下来,李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 李夫人回到府上,向李知州抱怨:“老爷,您一定是被李祥骗了。 今日我和她那个夫人才提到粮食的事情,她的脸色立马变了。 不管我怎么追问,她只说是替冯公公来请万民伞的。 他们这对夫妇,到底哪个说的是真,哪个是假?” 李夫人今日也是一肚子委屈,本来和寧明歌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人忽然就黑脸了。 宴会差点就不欢而散,后面都是她一人唱独角戏! 李知州:“万民伞?你先別著急,李府暂住的別院里有我安插的人,冯公公交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们很快便知!” 第227章 李祥也就是命好 寧明歌从家中的马车下来,怒气冲冲地找到正在连廊下斗鸟的李祥。 寧明歌一把揪住李祥的耳朵,“你跟我进来!” 李祥:“痛!放手,你个臭婆娘,你给我放手!”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院子中一个洒扫的婆子抬起头,左右瞄了几眼,慢慢向著窗台靠近。 屋內传来寧明歌的咒骂声,“李祥,你是不是把乾爹出门前的叮嘱都忘了? 两杯黄汤下肚,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李祥求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夫人我冤枉啊!” 寧明歌:“冤枉?你跟我说冤枉? 你这嘴巴,比那破裤的腰带还松,若不是你到处张扬,今日在那梨园里,李夫人怎么会提到筹集粮食的事情? 要不是我聪明,直接绕开了话题,只说冯公公要请一把万民伞,哄陛下开心,这事情整个就暴露了。” 李祥的声音多少有些不要脸,“还是夫人您聪慧过人,要不我怎么离不开你呢?” 寧明歌:“滚!少给我拍马屁,能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事情只怕是瞒不住了。 万民伞好得,五十万石粮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原本还想混个小功,隨便给乾爹交差! 如今你可倒好,还给自己加难度! 別到时候完不成乾爹的任务,动静又闹得太大,收不了场!” 李祥:“夫人,你快想想办法吧!” 屋內的声音隨著寧明歌怒气的发泄越来越低。 直至最后洒扫的妇人再听不见多少有用的消息。 不过这些就足够了! 她不动声色地扫完整个院子,耐心將扫帚归还到杂物间,这才匆匆出了门。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寧明歌的掌握之中。 那老妇人出了別院,直奔李宅。 很快她就將屋內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传给了李知州。 李知州喃喃重复道:“万民伞、五十万石粮食。” 他的面前浮现出昨日在船坊中,李祥喝酒的画面。 和冯公公的同舟计划相比,这万民伞倒真的变成了哄陛下的小玩意。 李祥那个精明能干的妻子,自然是看出同舟计划的难度,所以打了退堂鼓! 李知州:“哼,到底不过是一个衙內的妻子,再能干见识也有限。 不过是运气好傍上了冯公公这棵大树。” 万民伞与五十万石粮食,並非不可兼得! 冯公公这条线,他搭定了! 李知州:“派人去请王同知,就说我有要事请他商议!” 饶州不过是一个下州。 即便土地產出丰饶,也无法在绕开户部的情况下,凑齐五十万石的粮食。 王同知不像李知州是从外地来做官的,他的老家是隔壁洪州的。 且王同知的本家在洪州乃望族。亲眷遍布江省的大小官场。 这些年李知州和王同知配合默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知州知道任期一到,自己就会被调走。 而王同知的根在江省,有了六年同知的资歷,原计划李知州升迁之后,知州的位置就由王同知顶上。 奈何江省的官场犹如一个泥潭,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比登天还难。 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 李知州这个萝卜不挪窝,王同知也动不了。 所以王同知才会在一开始接触李祥时,就表露出急切之意。 王同知来得很快,“莫不是你夫人那边打听出什么新的消息?” 王同知不断审视著李知州的脸上,害怕自己会迎来一个坏消息。 李知州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事情已经打听清楚了。 冯公公交给李祥两件事。 一是请万民伞,也就是他口中的小工劳。 二就是“同舟”確有其事。只是李祥那位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烂泥巴扶不上墙,没敢应这五十万石粮食的事情,就准备那把简单的万民伞回去糊弄一下。” 王同知急了,“无知妇人!这同舟对於我们江省上下,乃至万民都是有益的大事,怎是一把小小的万民伞可以比擬的?” 什么狗屁万民伞! 五十万石粮食不香吗? 最重要的是,你拿著万民伞回去交差,想过我们江省的这些父母官吗? 我们不需要功绩? 我们不要升迁? 升官发財指日可待,这五十万石粮食,李祥必须要给我带走! 李知州:“王老弟,莫要著急。李祥虽然惧內,但是到手的功劳,没有人会往外推的。 若我猜得没错,这几日他那个夫人应该就会去准备这万民伞。 你王家是江省当地有名的望族,万民伞上第一个名字,就写王家。 王家上下族人感念圣恩,在赠万民伞之余,想要给远在顺天城的陛下,献上自己长寿的长辈亲自种下的秋收新米,也是合情合理的。” 王同知惊讶得合不拢嘴! 要不李知州怎么能稳稳坐在他上峰的位置上呢! 不过须臾之间,就替王家献伞、捐粮找到了合理的藉口。 王同知附和道:“对对对,就这么办! 陛下创下这太平盛世,確保民生安定,让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我们王家感激涕零,特意献上万民伞和秋收下来的新粮食。 李祥身为冯公公的义子,不过是顺路替我们把这些东西带回顺天城罢了。” 李知州听王同知顺理成章地把一切功劳都拦在王家身上,並没有表露出不满。 他补充道:“身为饶州的父母官,我们治下一定有不少像王家这样的乡绅,愿意在万民伞上签字、献粮。 这几日王同知就辛苦一些,与我一起四处奔走,儘快把这事情办成了。” 王同知:“李祥那边,我们要不要——” 李知州:“哎——所谓事以密成。若都像李祥那样,事情还没有办成,就嚷得人尽皆知,那怎么能行! 李祥是个傻的,不明白冯公公的意思。 这件事,可以是饶州以及周边的百姓主动做! 绝不能是冯公公派李祥来办的。 他不过是路过此地,受到了你我二人热情的招待。 临走之前替他把东西准备好即可! 他也是命好! 上有冯公公这样手眼通天的乾爹,平日里有精明能干的妻子。 到了我们这里,还有你我这样的能人。 他一个混子,就让他安心在家里斗蛐蛐吧!” 第228章 被寧明歌忽悠瘸了。 一连几日,寧明歌除了出门买了一把伞之外,便再也没有出过门。 他这几日整日不是斗蛐蛐就是斗鸟,每次提到筹集粮食的事情,寧明歌都拋给他一句“再等等”。 李祥:“所以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户部的官员筹集到充足的粮食? 等到陛下下来降罪的圣旨? 李祥脸上的焦虑不是假的,与之对应的是寧明歌一脸鬆弛。 她反问道:“江省虽然粮食充裕,但我们要採购的数量眾多,若是出门主动筹集,那等来的只会是户部的钳制。” 李祥:“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 上次你说要等李知州主动上门来找我们,这都已经超过三天了,为何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寧明歌没想到李知州那么沉得住气,是该催一催他了。 寧明歌:“李祥,你去向知州下一个帖子,就说在我们要返程了,特意向他辞行。” 李知州是和寧明歌派出去收集万民伞的人一起上门的。 李知州手中捧著一把硕大陈旧的打伞,笑眯眯道:“李贤弟,可是手底下的人招呼不周,怎么忽然提出要返程了?” 李祥只是一味地沉默,倒是寧明歌主动站出来张罗道:“乾爹交代的事情,我们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饶州景色宜人,李知州招待得又周全,我们二人虽然不舍,可终究还是要以乾爹的大事为重。 李祥,你说是不是?” 李夫人直呼丈夫的名讳,李知州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这个悍妇的。 奈何李祥在夫人面前就是个软蛋,李知州只能耐著性子和面前的女人打交道。 李知州:“李夫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冯公公命你们二人不远千里来到江省,只带回去一把万民伞,只怕不够吧?” 寧明歌先是狠狠剜了李祥一眼,隨后才回道:“李大人说笑了,我们夫妻二人无官无职,冯公公真有什么要紧事,也不会交到我们头上。 我家男人喝了酒,就爱说些大话,若他前些日子和你们喝了酒,说了些什么,还请李大人不要当真。” 寧明歌越是这么说,李知州越是觉得她在藏拙。 李知州:“李夫人,今日我敢登门拜访,自然是有备而来。 经过这几天的筹谋,冯公公要的那个数字,我可都办好了! 夫人若是现在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知州留意到李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但是她还是坚持道:“我实在是听不懂李大人你在说什么。” 李知州索性挑明道:“五十万石粮食,不经过户部,直接以谢天恩的名义,和万民伞一起,送到顺天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夫人愿不愿意做这个东风,送江省的百姓、官员扶摇直上?” 终於李夫人憋不住了,“五十万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李知州当真能做到?” 这会倒是不装了? 李知州露出满意的神色,拿乔道:“都这个时候了,李夫人还不请问进去喝杯茶,我们坐下来详谈?” 李祥抢答道:“还等什么,快请李大人进屋坐坐!” 李祥这会子的急迫不是演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寧明歌和他演的这场戏,真的会有人上鉤。 饶州不过是他们踏足江省的第一站,事情居然出奇的顺利。 寧明歌这个时候並未著急討论那五十万石粮食的事情,“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那我也不瞒李大人。 那日喝酒,李祥应该是一时口快把冯公公的同舟计划都与你说了吧?” 李知州:“李衙內也是想要为冯公公出一份力。” 寧明歌:“出一份力?冯公公那样的大人物,隨便泄露的一点消息,都能让一个地方彻底混乱起来,就譬如现在的江省。 冯公公需要用万民伞、同舟计划来討圣上的欢心,你说是什么样的大事,会让陛下心情不好?” 李知州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回京述职的时候都没有面见天顏,他到哪里知道陛下的心情? 於是他沉默著等寧明歌的下文。 寧明歌:“西北异动,今年秋收之后,那边可能要打仗了。 恰逢运河开凿,国库里的粮食不多了。 陛下想要调拨一批粮食去西北,却遇到户部的推三阻四。 陛下钦点了一名军需官,又派冯公公的亲信,监督筹集军粮一事。 只是——” 李祥越听越觉得古怪,寧明歌与李知州说这些做什么? 李知州追问道:“只是什么?” 寧明歌:“只是李知州可知,冯公公那位亲信的下场? 他在筹集到第一批军粮的时候,被人射杀在郊外。 一箭穿心! 李知州以为这是谁干的?” 李祥面色古怪地低头,视线飘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寧明歌口中说的那位亲信,应该就是他了。 李知州双唇微张,一时间没了言语。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户部在毁尸灭跡。 寧明歌痛心疾首道:“所以並不是我把李知州当外人,才不提那同舟计划。万民伞易得,可要在户部的眼皮子掏出五十万石粮食,一般人如何办到? 这其中的凶险,又岂是我们夫妇能轻易承受的? 陛下钦点的康明康大人,此刻还被围困在顺天城里。 我们二人位卑言轻,在户部那个庞然大物眼中不过是一粒渺小沙石,这才顺利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到江省。” 李知州还以为寧明歌是在变相地拒绝他。 一时间,贯通顺天城与江省的运河离他而去。 地方州志上可以流芳百世的机会不翼而飞。 李知州甚至看到未来的几十年,他一直困守在知州位置上,直至满头白髮的日子。 就听寧明歌继续说道:“李知州,这事情没有十万两,办不了!” 李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著往回挣钱呢! 李知州鬆了一口气,十万两买一个前途,不贵! 他就说嘛,这样天大的馅饼,为何偏偏落在自己头上。 李夫人这十万两一开口,李知州终於是把心落在了肚子里。 “其中凶险我已明了,还请李夫人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 寧明歌:“那我等李大人的好消息。” 第229章 一切事情的始末 送走了李知州,李祥提著的心才放下来,“徐夫人,我叫您一声姑奶奶,事情都临门一脚了,你为何要节外生枝,收这十万两?” 寧明歌:“李知州这人多疑,从你遇见他开始,他就一遍遍在试探我们。 前脚邀请你去喝酒,后脚就派人来我这边下帖子。 男人在外面的行头好弄,女人在家里的里子不好糊弄。 那个叫小铃鐺的丫鬟,是李知州的第一次试探。” 李祥不知道还有这一茬事情。 寧明歌:“后面梨园的邀约,李夫人携著一群女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向我打听顺天城贵人们的喜好、穿搭,我若说不上来,就又穿帮了。 你我夫妻分开,你提了同舟计划,我只说要万民伞,若我们两个对外一致,又会引起李知州的怀疑。 你真当这饶州是我隨便选中的?” 李祥听得云里雾里,他怎么没看出李知州的怀疑与猜忌? 寧明歌:“我在出发前,翻遍都察院有关江省各个州的官员信息,李知州是其中最合適的人选,因为他最多疑! 筹集五十万石的粮食,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这期间却需要地方父母官的配合。 若遇到正直、刻板的官员,第一时间匯报给户部,这事情就办不成。 因此我们需要这位父母官有自己的私心。 李知州在饶州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六年了,每次评级都是中下,他渴求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 李祥:“江省那么多的官员,我不信就李知州一个想往上爬的,我们为何偏偏要选他这么一个多疑的人?” 寧明歌:“正是因为他多疑,办事才会不露马脚。 我刚才和李知州说的话里,九句真一句假。 李知州对於其中的凶险有了认知,若他当真拿出这十万两,那么为了钱也好,为了他的前途也罢,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替我们遮掩好一切。” 还有一点寧明歌没有解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十万两是李知州的买命钱! 户部里面摆明了是一滩烂帐,陛下就等著他们从江省运回便宜的粮食,才好有藉口朝著户部开刀。 寧明歌筹集完粮食,可以半路改道去往西北。 可是剩余的人该怎么办呢? 参与筹集粮食的康明,身为陛下埋在户部的钉子,首先就会受到攻訐。 面前人畜无害,对自己一路都颇为恭敬的李祥,这段时间一直偷偷在搜集江省的粮价信息。 寧明歌知道冯公公还交代了他其他任务。 李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寧明歌就觉得耳熟。 隨著这几日的接触,记忆被一点点揭开。 这个名字,前世最后的结局是在大殿中撞柱而死。 李祥用自己的性命,揭开了前世轰轰烈烈的户部清洗,亲歷者称呼为流血八月。 他会在朝堂上揭发关於户部粮食价格溢价的事情。 前世陛下没能靠著这些证据第一时间剷除掉户部腐败的官员。 以杨阁老为首的一行人,为了保住整个户部,產生了强烈的反扑。 不仅是李祥。 与他此行一路相关的人员,全部被户部灭口。 前世李祥选的地方,也是饶州。 那日接风洗尘的官员们,梨园中招呼她的女眷们,所有见过寧明歌与李祥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杀。 朝堂上的政治是残酷的。 陛下与杨阁老二人斗法,將会有无数小人物为之流血牺牲。 所以寧明歌从顺天城內出发开始,就在盘算著如何在这场腥风血雨中保住所有人。 陛下选中自己,当真是这事情唯有自己能胜任吗? 还是说凭他身为天子,金口玉律不能送自己和徐靖去西北团聚? 並不是这样的。 所谓君心难测。 皇帝信任徐靖,允许他出任西北,同时放心自己和徐靖团聚,这没什么问题。 他不放心的是今后成为西北王的徐靖,倒戈与杨阁老沆瀣一气。 因此陛下要安排寧明歌南下筹集军粮,借寧明歌的手挑开户部的脓疮。 逼徐靖站在杨阁老的对立面。 寧明歌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根本无法预料到,在她面前如此平易近人的皇帝,隨便指派的任务,都有这么多深层的用意。 甚至寧明歌可以猜到,自己身后跟著无数都察院与锦衣卫的暗探,保证她此次的行动能顺利完成。 所以寧明歌一开始就设想好了,筹集粮食的手段,可以用偷的、骗的、抢的,唯独不能是钱买的。 什么万民伞、什么同舟计划,都是寧明歌的障眼法罢了。 她向李知州兜售一个升官发財的美梦,换取十万两和五十万石的粮食。 其中一两银子都不用。 因为都是骗来的。 户部隨时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来反击。 陛下看在白得五十万石军粮的面子上,也会高举轻放了她。 李祥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饶州的官员、亲眷也能顺利逃过一劫。 李知州就算会获罪,也好过全家被灌下毒酒灭口要好。 寧明歌抬头看著院子里的天,问身边的李祥道:“你说李知州最后的选择会是什么?” 五十万石的粮食作为一个缓衝,可否换取天子一时的心软,寧明歌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会成功。 李祥面色诚恳道:“夫人的计划如此周全,一定能够成功的。” 寧明歌:“希望如此吧!” —— 远在千里之外的顺天,杨阁老那边根据陛下派出的人马,追查到远处江省的异动。 杨阁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来陛下这一次没有准备放过户部。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江省那边陛下是如何布置的,但是江省那边山匪年年闹事,陛下派去的人,死在山匪的刀下,应该也不意外吧?” 同一时间,徐靖离饶州也不过一州之隔。 他看著递来的消息,皱眉道:“这李祥还找了一个女子假扮他的夫人? 这帮阉人,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如此招摇撞市,是生怕户部的人注意不到他吗? 该死的,给我全速前进,目標饶州境內。” 第230章 粮食已筹集完毕 李知州回去以后辗转难眠。 他不断嘀咕著:“十万两,要整整十万两。” 饶州境內並不富裕。 说来也可怜,他在知州的位置上待了六年,扣去上下打点的费用,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过也就二十万两齣头。 这一下子就要交出去十万两,李知州有些肉疼。 “要不还是算了?” 可惜过了一夜,李知州还是没有忍住,带著十万两银票,出现在了李祥所在的会馆。 李知州並未像昨日一样开门见山,反倒是將话题引到了別处。 李知州:“万民伞一事,不知道李衙內筹办得如何了? 若没有头绪,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的人选推荐。 就饶州境內一户姓周的乡贤,祖上是逃荒到了绕走,也是那户人家的祖辈福大命大,赶上了朝廷开仓放粮,这才面前活了下来。 那位老乡贤一直感念陛下的天恩,听闻到这万民伞一事,主动来联繫我。 若李衙內今日得空,我们一起去周乡贤家里去坐坐?” 李知州的故事编得不错,至少顺利地把冯公公这边主动来收集万民伞,变成了当地乡贤的自发行为。 李祥自无不可,“那我这就去邀夫人一起。” 李知州已经习惯了他这副窝囊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这是我家夫人给李夫人的一点小首饰,还请衙內转交给您夫人。” 要说收礼这件事,才是李祥真正擅长的。 他见接手匣子的时候,李知州手上留了那么两分力气,就知道这匣子里面绝不会是李知州口中的一点小首饰。 李祥推动拇指,匣子露出一丝缝隙,露出里面的一叠银票。 李祥:“多谢李大人的厚礼,我家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片刻后,一行人来到周氏大宅门前。 从门口那对神奇的石狮子来看,这周氏在饶州境內可不是一般的乡贤。 李知州熟稔地与门口小廝吩咐:“快去通知你家老爷出来迎客。” 周老爷拄著拐杖,出来招呼道:“什么风把李知州您给吹来了?” 李知州给周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隨意开口。 周老爷向李知州作陪的二位年轻人看去,有些不知所措。 李知州轻咳一声,“周老,这两位是从顺天来的贵人,是替陛下身边的近臣冯公公办事的。 今日来您府上,也是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天子、冯公公? 这样的名字对於周老来说太远了。 李知州这个父母官在周老眼中都已经是个大人物了,让他小心作陪的人,即便在周老看来如此年轻,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周老热情招呼道:“几位贵人里面请。” 周家大宅里面有一个戏台,周老爷喜欢听戏,还养著一帮戏子。 一行人入座,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来,李知州才开始慢慢进入正题。 他压低声音在周老耳边道:“我身边这位李衙內,是冯公公的义子。 他奉命来饶州,是为陛下请万民伞的。 我听闻这事,第一个就想到周老你。 毕竟周家当初是得了朝廷的恩泽,才有了今日。” 给陛下献万民伞? 这种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机会,怎么会落在周家头上? 就听李知州继续说道:“万民伞只是一个虚名,还是有些不够的。马上秋粮就要下来了,周老若是能將家中的粮食献出一部分,让李大人带回顺天城,也叫那天子尝尝您亲自种上的大米。 四十年前周老承蒙君恩,吃君一口饭,还君万石粮。 如此名声大噪的机会,周老如何能够放弃?” 在座的谁不是个人精,听到李知州说要献粮,周老就暗道不好。 还开口叫要万石粮食,当我周家的粮食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只是李知州是饶州的父母官,若今日拂了他的面子,马上秋收交公粮的时候,他为难起周家来,只怕是更不妙。 周老犹豫片刻道:“万石的粮食,我们周家也不是拿不出来——” 李知州:“万石不过是我隨口一说,若周家想要独占万民伞的鰲头,那至少要出五万石。 周老莫要觉得这个数字贵,此次献粮不过是拋砖引玉,冯公公想要借这献粮食的机会,向陛下进言將顺天运河开凿到江省,我们饶州出了这么大的力,將来整个江省內,饶州就是唯一的运河码头。 周家是饶州第一大家,若饶州成了江省的米马头,未来有多少好处,以周老的眼光,难道看不出来吗?” 李知州口中的米马头,可不仅仅是一个临水的码头,而是一个集运输、买卖的米粮集散中心。 到时候江省乃至周围的米粮,都要经过饶州,周家是当地的望族,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 李祥的视线一直偷偷瞄向李知州和周老。 不知道为何,李知州此刻舌灿莲的样子让李祥感到熟悉。 昨日寧明歌好像就是这么忽悠李知州的。 虽然在戏腔下李祥听不清楚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从周老神色的变化俩看,离事情办成也不远了。 —— 江省的知府衙门內,徐知府正恭敬地迎接户部的上官,江省清吏司主事。 华主事:“江省內最近可有异动?顺天那边的消息,陛下已经秘密命人潜入江省。” 徐知府从两天前就得到了上峰的书信,只是他一遍遍根据信上的消息排查,各地的粮库都没有异动。 徐知府:“回稟华主事,江省各州的粮库固若金汤,且並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出入过。 会不会是上面的消息弄错了?” 华主事:“弄错了,你是在怀疑锦衣卫的手段,还是在怀疑户部那边的消息?” 这时候华主事的身边,有人递来消息。 他翻看后把信笺甩在徐知府脸上,“好一个固若金汤!家猫给耗子开门,看看你手底下的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徐知府看了一眼信的內容,恨不得要昏死过去。 饶州知州遇冯公公义子,谋划献粮五十万石,於三日后从饶州出发进京。 第231章 杀机尽现 徐知府站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用西洋镜看著下面繁忙的运粮队伍,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李问学! 徐知府竟不知道自己手底下有这样的能人,在不接触地方粮库,不费任何现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筹集到五十万石的粮食。 亏他这些日子日日巡查府內各地的粮库,又命手下把守著各地的钱庄,就这样都没防住! 在李知州的运作下,多的像周家这样的大户,一口气献出五万石的粮食,少的人家也拿出有三千石的粮食。 徐知府透过手里这西洋镜的小镜,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运输粮食队伍的尽头。 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徐知府小心谨慎地討好道:“华主事,我们的人已经將这里都包围起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就可將他们一网打尽。” 华主事:“再等等吧,五十万石的粮食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这饶州的知州倒是个人物,办事也利索。 我们不妨借他的手,先把五十万石的粮食弄到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五十万石的粮食,华主事同样看中了。 徐知府一直在看华主事的脸色,不知道自己的上峰是不是在说反话。 华主事正在翻看著送来的情报。 上面仔细写著李祥一行人到饶州境內后做的所有事情。 李祥似乎找了一个行为泼辣的女子偽装成他的妻子,以掩盖他太监的身份。 以冯公公义子的身份,主动联繫了饶州的知州。 饶州知州这人也有点意思。 有能力,但是迟迟不得晋升,於是成了李祥选中的目標。 万民伞、向陛下献粮食,据说冯公公还想要藉机会向陛下进言,將运河往南延伸至江省。 若是此次饶州立了头功,江省境內唯一的码头就会建在这里。 华主事忍不住在想,若李祥的这一套说辞放在自己的面前,换位思考他能不能忍住不吞这个饵? 答案是不能! 华主事:“李祥的卷宗呢,在哪里?” 当初陛下点名要康明督办军粮一事,户部的大人们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李祥不过是冯公公推荐的一个酒醋面局的掌宫,又在得了权柄之后去顺天城的各大粮坊招摇撞市,用权势欺人。 最后被人在顺天城郊外离奇射杀。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叫李祥的小太监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假死遁走。 在江省知府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快就筹集到了一批足够威胁道户部的粮食,甚至他全程连一两银子都没。 此等心机和手段,若让这个李祥回到顺天,从此在陛下面前平步青云,朝堂之上就又多了一个可以搅动风云的宦官! 华主事已经打定主意,相较於扣押这五十万石的粮食,就地格杀李祥更为重要! 决不能让他活著回到顺天! —— 郊外的一处孤山上,徐靖带著人埋伏在那里。 从孤山上往下看去,四面八方运输粮食的队伍,就像密密麻麻的蚁群。 徐靖看著手中的线报,眉头紧锁。 户部的人马已经早早埋伏在了周围,这也逼得徐靖不得不退守在孤山。 李祥自以为隱秘的动作,其实有些掩耳盗铃,被户部察觉到並不意外。 只是户部的人马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徐靖不得不警觉起来。 站在户部的立场,发现李祥踪跡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要杀人灭口才对。 像如今这样按兵不动,倒像是別有所图。 徐靖看著山脚下的运输队伍,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对方要藉机吃下李祥筹集到的五十万石粮食。 甚至徐靖马上就联想到,除了户部,换做任何一方人马都无法顺利隱藏住这么大一批粮食。 分散在江省的各地方粮库,可以悄无声息地私吞掉这五十万石粮食。 朝廷採购、调拨粮食的时候,要经过户部的层层扒皮。 若掉转过来,户部想要私吞这批粮食,用这一批粮食来弥补户部的窟窿,新粮顶替库里的陈粮,再更改入库粮食的价格,又能再挣一笔。 想清楚户部的意图,徐靖反倒是放鬆下来。 李祥现在就是块最好的鱼饵。 他只要耐心等待户部的人马露出马脚即可! —— 李祥这边已经被马上到手的功劳冲昏了头脑。 他看著一点点匯集起来的粮食,感慨一切都那么的顺利。 唯有寧明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寧明歌:“李祥,我们要先离开了。” 李祥:“啊?那这些粮食怎么办?” 天大的功劳就要到手了,他怎么肯假手於人? 寧明歌:“三十万石的粮食不是小数目,按理来说户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越是没有动静,就越显得不同寻常。” 事实上寧明歌已经留有后手。 五十万石的粮食远远超乎了她的预计,因此她將这批粮食拆分为二。 三十万石的粮食用来引起户部的注意,二十万石的粮食则利用饶州附近的几个商队一点点运回顺天。 如今剩下的三十万石粮食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倒是让寧明歌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能运回五十万石粮食,为何要放弃其中的三十万石? 李祥只知道运回顺天的粮食越多,陛下那边他的功劳也就越大。 徐夫人看不上那点功劳,可他李祥看中。 况且冯公公还留给他不少秘密任务,譬如搜集江省各地的粮价,当地的税赋可有加征等等。 如今李祥的怀里,就藏有一本乡民们签字画押的帐本。 加上面前筹集的三十万石军粮,他李祥的仕途只会是一片坦荡。 李祥:“徐夫人,陛下交给您的筹集军需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不如您先行一步北上,与徐將军匯合。” 寧明歌的眉头一点点皱起。 为李祥態度上的变化,也为那不安的感觉。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囂声印证了寧明歌的第六感。 “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李祥听了第一时间要衝出去,被寧明歌一把拉回。 “篤——” 一支羽箭射在李祥三寸之外。 若是不寧明歌,那就是当场一箭穿心。 这一次可不是寧明歌的安排! 第232章 媳妇,你怎么在这里 李祥发出尖锐又惨烈的惊叫。 面前的箭矢让他回忆起那日在顺天城郊外的遭遇。 相比之下寧明歌则要冷静得多。 身边都察院的暗卫们快速將周围的门窗紧闭,並向著寧明歌、李祥二人靠拢,用自身做肉盾將二人保护起来。 “夫人,运粮队伍似乎被包围了,我先带你们二人出去。” 对於此刻的情形,寧明歌並不是全然没有防备的。 他们此刻的位置是在一处茶楼的雅阁,同时也是都察院的一处聚点。 寧明歌:“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寧明歌揪住还有些六神无主的李祥,谨慎地跟在都察院的队伍中。 说不紧张是假的,寧明歌告诉自己要冷静。 上次她被许墨雪劫持,脱困后寧明歌一直在復盘,若下次遇到这样的境遇该如何脱困。 反思之后寧明歌意识到自己手中没有足够的人马。 这次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是户部这样的庞然大物,寧明歌离开顺天之前向陛下要了一队人马,同时也得到了临时调动江省都察院人马的权利。 寧明歌特意选中了一个葫芦口地形作为此次粮食运输的集散地。 防的就是户部人马追查到他们。 都察院暗卫:“徐夫人,还请委屈您在暗室中待一会。” 寧明歌点点头,她注意到有一个模仿她穿著打扮的替身出现在院落中,她的身边还跟著一个“李祥”。 依照计划这两个替身应该会从后院的小巷中离开,引走追兵,去往都察院事先埋伏的地点。 若计划一切顺利的话,都察院应该能来个人赃並获。 暗室中,李祥一直在焦急地踱步。外面不断有喧囂声传来,这让气氛变得更为胶著。 寧明歌正闭目养神,她的身后就是一条密道,若请君入瓮的计划没有成功,至少她还能从密道中脱身。 —— 城外的孤山,徐靖注意到一则奇怪的信號。 这分明是都察院的暗號。 一炷香之前,徐靖就看到了运粮队伍中传来的骚动。 应当是户部的人马偽装成马匪,抢劫了运粮队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只是在掠夺完粮食后,户部的人马並未撤退,而是在集散点周围的几个建筑物中搜寻著,似乎在找什么人。 徐靖身为一个优秀的猎手,耐心地等候著。 李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先不说户部的人还没有抓到他,就算找到他的人,也会先行逼问他这些日子在江省搜寻到了什么,他和陛下是否有联繫,顺天那边知道多少相关的消息。 等李祥被俘,户部的主使人出面,才是徐靖动手的时机。 集散地的运粮队伍,就像羊群一样一点点被逼著靠拢。 那帮偽装的马匪忽然掉转了方向,一致向著某个方向而去。 看来是找到了李祥的踪跡! 只是—— 混乱中徐靖观察到一组熟悉的信號烟,之后居然从混乱的建筑中闪过几个信號旗。 是都察院的旗帜! 信號旗翻译出来:目標入网,开始行动! 混乱的运粮队伍中,渐渐有一些人脱离了队伍,户部的人马一门心思追捕著前方的目標,並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 徐靖:“都察院在江省的巡察御史是谁?是谁安排的此次行动?” 他从顺天动身的时候,没有听说李祥身边还跟著都察院的人马。 暗中指挥这一切的人不会是李祥。 他是宦官出身,锦衣卫和东厂一脉才是他的第一选择。 莫非李祥並不是此次出行的真正指挥,陛下另派了一名更信任的军需官? 顺天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人物? 徐靖在思考的同时,集散点的局势还在一点点变化。 他身处孤山,位於混乱的局势之外,对於局势的把稳更加客观清楚。 就譬如此刻,他发现虽然都察院將户部的人马逼到穷巷中,但是都察院的人马並没有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在户部的全力反扑之下,还是很有可能被对方逃脱。 徐靖:“给江省的巡察御史打信號旗,让他们故意在东边露出一个破绽,吩咐下去,全体人马赶往城东方向。” 徐靖这边预料的没错,江省都察院的人马並没有能力將户部的人马全部留下,好在对方及时回应了徐靖,两方人马合力围追堵截,终於匯合到一处,將户部的人马团团围住。 华主事的马车被死死围住,他隔著帘子隱隱约约看清了外面的局势。 只是当他下了马车,看清对面站著的人时,还是绝望地长嘆了一口气。 徐靖:“户部江省清吏司华成峰,蓄意侵吞朝廷军粮,谋害军需官不成,你可认罪?” 华成峰背著的双手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看著徐靖。 都到了这个时候,认不认罪还有什么区別。 成王败寇,他华成峰的结局已经是註定了。 徐靖:“来人,把华主事拿下!” 等徐靖的人马控制住了局面,清点粮食的时候,徐靖询问:“今日设局指挥的人是谁,將他带到我面前来。” 这人是何等的狂妄自大,指望那么一点人马,就能活捉户部的主事? 等马上见到了当事人,徐靖决定狠狠赏他几鞭子。 徐靖坐在都察院的联络处,端著茶等著回信。 李祥在眾人的簇拥中被带了过来,徐靖先是皱眉。 陛下任用宦官,徐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有些看不上李祥。 加上他来到江省后,把这里搅和得天翻地覆,光是收拾善后就要浪费徐靖不少心力。 当初就是这个叫李祥的太监用假死金蝉脱壳,害得他连和明歌告別的机会都没有。 这李祥倒好! 听闻在江省还找了一个女子偽装做他的夫人! 一个太监身边都少不了假夫人的陪伴! 徐靖愈发觉得自己这个西北王当著窝囊! 他决定了,等下这个李祥和今日的指挥,各赏十个马鞭! 李祥还算规矩,见了徐靖立马跪下行礼。 他这一跪下,露出身后女子的模样。 徐靖喝茶的手一抖,人也结巴了:“媳……媳妇!你怎么在这里?” 第233章 明歌,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徐大人,好久不见。” 寧明歌一声“徐大人”喊得徐靖浑身不自在。 他隨即反应过来,明歌只怕还在生气自己的不告而別。 只是—— 等等!现在该生气的人应该是他吧! 徐靖:“刚才都察院对户部的围剿,指挥官是你?” 寧明歌:“怎么,徐大人是有不同的见解?” 徐靖这个狗男人! 自己的髮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居然都不知道! 还在这边装腔作势! 怎么,难不成他还要作为上官,来点评自己的计划? 徐靖比寧明歌想的还要不解风情。 明歌平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徐靖吃惊之余,这会心中涌上来的全是后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秘密钦点的军需官,居然是寧明歌。 她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 那可是以杨阁老为首的户部! 若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都察院的信號旗。 若户部的人马突出重围,华成峰在后面捲土重来。 若他们抓住了李祥,牵连出明歌。 这一切的一切,让徐靖手指冰凉。 徐靖此刻的心在狂跳,后怕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表现出来却成为了愤怒。 徐靖:“你有多少带兵指挥的经验?都察院在江省的巡察御史是死了? 李祥这个陛下钦点的军需官是个木头? 要你一个妇人在这里指挥?” 那句“一个妇人”彻底点燃了寧明歌的怒火。 夫妻久別重逢,徐靖就算当著眾人的面,没有和自己相拥在一起,至少也该说两句贴心话。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顶著巨大的压力,从陛下那边挣来这样一个夫妻团聚的机会,难道还变成是她的错了? 寧明歌语气中带著嘲讽:“陛下筹集军需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户部袭击军粮的人也尽数归案了,徐大人这是哪里不满意?” 李祥:“两位大人莫要吵了。二位都是在为陛下分忧,如今——” 寧明歌、徐靖异口同声道:“闭嘴!” 徐靖看到李祥就来气! 他居然与明歌假扮夫妻! 若不是他已经是一个阉人了,徐靖今天就要让他再吃一次进宫的苦! 寧明歌:“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让徐大人如此不满意?” 徐靖去西北不带她也就罢了,她自己在陛下面前爭取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和他去西北团聚,难道这样也有错? 徐靖注意到周围眾人的神色,知道这里並不是一个吵架的好地方。 徐靖:“来人,送明歌去休息!” 寧明歌:“陛下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五十万石粮食要转道去西北。 徐大人若是累了,不妨自己去歇著。 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在这里无理取闹!” 徐靖一听这话火气也上来了:“你说谁无理取闹?” 暗卫们都已经自觉地退出房內,唯有李祥进退两难。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算我求求二人大人,莫要再吵了。 我知道徐大人这是关心徐夫人的安危。 只是这段时间徐夫人一路风餐露宿,我们一行人不仅要躲避户部的追查,徐夫人还要劳神思考如何避开户部的耳目,替陛下筹集到足够的粮食。 几乎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不就是求饶吗? 徐夫人不肯服软,李祥自会开口替她说! 寧明歌嫌弃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李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徐靖仔细打量著寧明歌,发现她眼下乌黑,面容也有些许憔悴。 想到她本来应该在顺天城养病,却为了西北军粮的事情操劳著。 徐靖最后还是败在了心疼。 徐靖语气软和了不少:“明歌,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你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又疾行上千里到了江省,身边两个像样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寧明歌本想甩来徐靖牵来的手,最终看在他先低头的份上,还是坐到了一边。 李祥有眼色地给寧明歌递了一杯茶。 又跪回到二人面前道:“筹集军需一事,原本陛下指派了户部的康明、康大人与我,只是我出身內监,又不似徐夫人有经商的经验。 陛下知道徐大人马上要走马西北,也想找个机会让你们夫人二人藉此团聚。 几方都是好意,只是中间因为要替陛下保密,这才少了一些交流。” 李祥不愧是太监出身,又会看人脸色,说话又好听。 递出来的台阶那是恰到好处。 寧明歌这才想起来,徐靖恐怕还不知道她完成了陛下指派的任务,就能与他一起去西北了。 徐靖:“明歌,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一切都太凶险了。 就算你不替陛下走这一遭,我也早就想好了別的办法。 最多半年的时候,我就会向陛下请旨,让我们夫妻团聚。 你何必著急这一时。” 徐靖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陛下当真只是要明歌筹集军粮那么简单吗? 明歌与自己夫妻一体,她出现的江省本身就是一个很强的信號。 明歌不是一个政客,她不明白政治的诡譎与背后的血腥。 若明歌一行人在江省的计划失败,陛下失去的或许只是一颗不错的妻子。 但是於他来说,失去的就是唯一的妻子。 这让徐靖如何不情急、如何不愤怒? 只是这些他都无法诉之於口。 李祥见面前的二位有了缓和的跡象,当即有眼力见得离开。 李祥:“奴才还有冯公公交代的一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李祥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些软了。 一是因为离开宫里,许久没有跪这么长时间了。 二是刚才徐將军的气势实在是太骇人了,李祥感觉自己被人用刀子剐了一遍似的。 离宫一开,李祥第一次那么想念酒醋面局,至少那些酱油缸子不会要了他的脑袋! 李祥退出去之后,屋內又恢復了寧静。 徐靖第一时间將寧明歌拉到自己怀里。 不是亲热,而是將她扣在自己腿上。 啪啪打了两下寧明歌的屁股! 徐靖的话里满是无奈:“你啊,你啊!胆子实在是太大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第234章 夫妻久別缠绵 寧明歌:“徐靖,你干什么!” 徐靖根本就没有用力,却羞得寧明歌的脸又红又烫。 这是当她小孩子呢! 徐靖扣住寧明歌挣扎的手,將她整个人拢在怀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徐靖声音低落道:“明歌,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怕。 你和陛下或许是想要送给我一个惊喜,没有人告诉我你来了江省。 我带人埋伏在城外的孤山,看著集散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丝毫的心急。 那时候我单纯的就只是想看李祥的笑话。 后面接收到都察院的信號旗,我看出包围的圈子有疏漏,华成峰的人马拼死一击会有逃走的可能。 那时候我依旧不著急。 我命都察院的人马前后夹击,想好了等下要好好教训江省这边布置这一切的巡察御史。 可直到我看见了你,明歌。 先前的轻视和狂妄是要把我撕碎,我根本不敢想,若是华成峰的人马再多一些。 他们的手段不止这些。 你被他们发现了……” 徐靖光是想到这些就说不下去了。 寧明歌察觉到徐靖在微微发抖。 徐靖正视著寧明歌的双眼,“前些日子你被许墨雪掳走,我亲眼见到你在水中被射中,我差一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 那时候我就怨恨我自己,为何要將你捲入这一切。 明歌,我知道你是因为要与我离別而生气,但是我真的有认真在规划我们的將来。 原本我准备先去西北安顿好局面,再向陛下上书,护送你去关內安全的城市,我们虽不能像在顺天城那样日日相守在一起,却能时常见面。” 徐靖还在絮絮叨叨说著,寧明歌没有隨意打断他。 徐靖这人平日里做得多说得少,他们夫妻二人鲜少有这样袒露心跡的时候。 寧明歌就窝在徐靖的怀里,静静地听著他敘述著他们的未来。 她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背后默默筹划了这么多。 寧明歌:“夫君说了这么多,你的心意我已经清楚了,那你想听听我的心里话吗?” 寧明歌抬头迎上一双深邃的眼神,她伸手抚摸著徐靖的脸庞。 大概是因为日夜兼程赶路的关係,徐靖的下巴已经长出青色的鬍渣,人也有些憔悴。 一下子与寧明歌记忆中,她自冰冷湖水中醒来,徐靖守著她的样子所重合。 寧明歌:“我成为你的妻子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你是位高权重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又是陛下看重的臣子,有著无限的未来。 我身为你的妻子,先前被困於梁国公府的內宅,后面好不容易分府另过,却又迎来你要去西北的消息。 我一直在追赶你的脚步,同时却只能被动等待著你,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徐靖的眼神中错愕又夹著心疼。 他想到明歌在梁国公府內宅那些不愉快的经歷,又想到她布局运筹运河码头时的意气风发。 明歌有著明媚的个性,也有著一般闺阁女子没有的气魄与能力。 却因为嫁给自己,困於小小的內宅中。 她也是会不甘心的! 寧明歌还在继续说著:“离开顺天之前,陛下將筹集军粮的任务交给我,我明白其中的凶险,也知道將要面对的敌人是谁,可我还是欣喜若狂! 我寧愿豁出性命,换取一个立功的机会,和你一起去西北。 也不想要我的余生都在內宅中等待,那样的日子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度日如年。” 徐靖的脸上满是愧疚,“明歌,成为我的妻子,你应该很辛苦吧?” 寧明歌:“是也不是。 成为任何人的妻子,操持一家老小,都辛苦。 没有哪个女子出嫁之后的生活能比孩童时代躲在父母羽翼下更容易。 相反嫁给你我已经比一般女子还要快乐了。 你比任何人都懂得尊重我、体谅我。” 徐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明歌的话一点点抚平。 他以为自己是个糟糕的丈夫! 让妻子屡屡涉嫌,困在动盪不安的生活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明歌心里竟这样好。 徐靖柔声道:“那你要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孤身一人涉险了,至少要提前知会我一声。” 寧明歌替自己辩解道:“陛下给了我许多的人手,我身边还带著一队暗卫,情况没有你想的那样——” 徐靖用一个深深的吻堵住了她。 似乎是不想再继续听她狡辩。 他的吻带著侵略性的气息,绵长又深远。 直至寧明歌感觉到有些微微喘不过气来,用拳头轻轻敲打他的肩,徐靖才算是放过了她。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偏偏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寧明歌嚇得赶紧从徐靖怀中挣脱,心虚地整理了自己並不杂乱的鬢髮与衣角。 徐靖这才回应道:“谁?什么事!” 李祥:“徐大人!徐夫人!不好了,华成峰在牢里自尽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不好! 华成峰好歹是朝廷命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一定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寧明歌可以预料的,明日户部雪一样的摺子就会送到內阁。 徐靖將会面临无数官员的口诛笔伐。 户部带人抢夺军需的事情不仅成了无头冤案,局面会变得十分被动。 徐靖习惯性地想要將明歌与这危险的局面隔离开,“明歌,你先去休息,这里一起有我。” 寧明歌想到前世的局面,明白华成峰畏罪自杀只是第一步。 户部坐下的事情可不止是这些。 寧明歌:“万民伞上的乡绅们只怕都有危险,还有对方军需的粮库,也要派人看管。 若我猜得没错,从华成峰被捕开始,户部就已经在布局反击了。 若是万民伞上献粮的乡绅都不在了,军粮的事情没有著落,那么我们此行江省的一切行动就都落空了。” 想要办成筹集军需这样的大事不容易,但是想要坏事,往往只需要一把火,几把刀就够了。 似乎是印证了寧明歌的猜测。 都察院据点外,不断传来噩耗。 先前华成峰没有放成功的火,这个时候燃了起来。 第235章 饶州大火 李祥手中拿著木盆,亲自上阵救火,嘴里不断呼號著:“快抢救军需!快来人救火呀!” 乾燥的粮食成了火焰最好的薪柴,整个集散点的天都被红火照红了。 杯水车薪成了此情此景的最好詮释。 寧明歌看著面前燃烧的熊熊火焰,內心却出奇的平静。 这火焰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是她太理想化了,以为捉住了华成峰,替陛下筹集到了足够的军需,就能缓解两方的衝突。 可她忘记政治都是带著鲜血的。 面前是这天下的主人在与户部或者说是杨阁老对弈。 华成峰、江省的乡绅、李祥甚至是他们夫妇,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寧明歌试图扭转这一切,事情却依旧朝著前世的方向滑动。 面前焦灼呼喊的李祥,或许註定改变不了撞柱而死的命运。 寧明歌失神的功夫,徐靖那边带回了好消息,“饶州乡绅那边,你提前派去的人起了作用,除了有一户人家被害外,其余的人此刻都安全了。” 说话的功夫,徐靖第一时间察觉到明歌的状態不对。 徐靖:“明歌,別看了。军需烧了就烧了,我们后面可以再想办法筹集。” 寧明歌突然反问道:“徐靖,你上过战场吗?” 徐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只经歷过小规模的突围,大规模的战爭没有。” 寧明歌:“若敌军潜入营地內烧了军粮,像五十万石的粮食,大概要烧多久?” 徐靖:“这批军粮被暂存在粮库里,如此集中的环境,火势一旦起来,很难扑灭。 这把火或许要烧上一天一夜。” 寧明歌又问:“一天一夜,若走都察院的渠道,这消息该递到陛下面前了吧!” —— 一日后,在顺天城的皇帝收到了都察院递来的紧急军情。 待看清密报上的內容后,气得直接把手边最爱的茶碗砸个粉碎。 皇帝:“好啊,朕是真的没想到,下面的人是如此胆大包天。 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中,还是真心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丑事,可以被彻底遮掩。 徐靖这个前都察院右都御史就在江省,他们还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好样的,朕的臣子们,真是好样的。” 冯公公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生怕稍有不慎被陛下迁怒。 他虽然没有看到密报的內容,但是听陛下提起徐靖,便猜到是军需出了问题。 也不知道李祥有没有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皇帝的怒火持续了不少时间,直到后面他將都察院的密报丟入一旁的笔洗中,看著密报一点点消融,才挥手示意让人进来收拾残局。 事后,冯公公的义子在外面打听道:“刚才陛下在书房发火了,乾爹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司礼监掌印太监作为陛下的贴身近臣,往往有许多消息都是从冯公公这边流出去的。 奈何此次饶州那边事情牵扯到李祥,未来他们司礼监在朝堂上能不能进一步说话,还要看此次李祥的事情办得如何。 冯公公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係。 冯公公:“去,陛下身边的事情少打听,你和下面的也交代一下,今日陛下书房中的事情,一字也不许传出去。” 皇城之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外面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澜。 很快杨阁老那边就知道了陛下在书房打碎一套茶碗的事情。 杨阁老:“陛下那边问不出消息,那就是被冯保按下了。 司礼监態度一向曖昧,往日里多少能从他那里得到风声。 问不出来,多半事情就与冯保有关。 看来还是饶州那边出事了。 华成峰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杨阁老不过隨便琢磨一下,就把事情的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消息是深夜到的,比陛下那边整整晚了两个时辰。 杨阁老:“徐靖去了饶州,这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到得太快了,华成峰的事情没有办成,人还被捉住了。” 户部侍郎一脸慌张道:“那他会不会在牢里吐露出什么?” 杨阁老:“不会。这会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华成峰还算懂事,他是在牢里自尽的。 李祥在饶州筹集到的军粮被一把火烧了。 华成峰的死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明日让户部、刑部两名联名上书,就说徐靖为筹集军粮不择手段,盯上了饶州地方的粮仓。 他在牢里对华成峰用刑,想要他背负开仓盗粮的罪名,华成峰不堪受刑选择自尽。” 杨阁老选择先发制人。 有了杨阁老的提前安排,次日大殿之上果然户部有人站出来揭发徐靖。 皇帝耐心听著下面户部的发言,“所以你的意思是,徐靖筹集不到粮食,选择用饶州地方的粮食充数? 逼死华成峰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又放了一把火? 那我问你,饶州地方的粮库里,有多少粮食?” 饶州粮库里有个屁的粮食,若不是地方粮仓亏库,怕陛下派人去开仓核验,他们至於派华成峰去抢那批军粮吗? 户部侍郎:“回稟陛下,因还有一月就要秋收了,饶州地方粮库低价清理了一批两年前的陈粮,库存不足三十万石。” 皇帝:“这个不足到底差多少,十万也叫不足,二十万也叫不足!” 户部侍郎看了自己的上官户部尚书一眼,看他比划出两根手指,道:“回稟陛下,数字在二十万石。” 皇帝:“依户部侍郎的意思,粮库余粮二十万,徐靖挪用粮食不成,放火掩盖罪行,没错吧?” 户部侍郎:“是,臣要稟明陛下的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你放屁! 你知道现在饶州的粮库里,还有多少粮食吗? 二十万一石不少。 至於徐靖有没有挪用仓库的粮食,你们户部的官员一清二楚! 朕派去饶州的军需官,已经筹集到了一百万石的粮食,可惜被你们派去的人一把火都烧了个精光,火到昨日都没有熄灭。 你们倒好,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户部侍郎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明明那边传来的消息,李祥拢共就筹集到五十万石粮食,怎么现在就变成了一百万! 杨阁老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哪里疏忽了。 饶州粮库的二十万石粮食哪来的? 第236章 李祥回顺天 皇帝:“户部侍郎回答得如此响亮,看来是很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那不妨说出来听听。” 皇帝的一句话让户部侍郎的冷汗直流。 他悄悄抬起眼睛的余光,看到陛下正在注视著他。 该死! 饶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华成峰出手被擒,临时放火烧毁粮仓,算是毁尸灭跡。 怎么现在搞得如此被动。 皇帝:“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 杨阁老知道今日必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户部的口袋已经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若不及时堵住陛下的口,只怕后面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 杨阁老:“启稟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该商议如何弥补,西北军出发在即,一百万石的军粮不是个小数目。 饶州乃是江省最大的粮食產地之一,这一场大火让朝廷损失惨重,更甚者或许会让当地的粮价起波澜。” 皇帝:“那按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杨阁老:“请陛下联繫饶州的那位军需官,儘快去往江省的其他州府,再替朝廷徵集一批粮食。” 皇帝眼中寒芒尽现,“再征一批粮食,说得简单! 户部批银钱下来了吗? 国库中还有多少银两,户部尚书最为清楚。 饶州失火,附近的洪州、江州粮价只会跟著上涨。 一百万石的军粮的费用,朕去哪里弄? 户部尚书出列!” 户部侍郎还在前面跪著呢,户部尚书被点了名,站出来和对方站在一列。 皇帝:“户部看管国库的银两,户部尚书你来说说,朕国库里的钱,还能被这样糟蹋几次?” 皇帝此刻只想把那个华成峰千刀万剐! 根据徐靖递来的密报,烧毁的粮食只有三十万石左右。 可那也是整整三十万石的粮食! 足够西北军两个月的供给! 若能顺利运到西北,至少在入秋之前都不用替军粮的事情发愁。 待秋收的粮食下来,全国的税赋征缴完毕,又会有新的军粮运到前线。 可以说三十万这个数字至关重要。 徐靖给他的密报中,还写明了这批粮食的来龙去脉。 这是饶州的百姓自愿捐赠的一批粮食。 甚至当地的乡绅还自发地组织做了一把万民伞。 当初朝中上下听说他要开凿运河,御史台的那些老傢伙天天上奏控诉他劳民伤財。 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饶州,有无数百姓渴望著运河通到他们的家乡。 这把万民伞是对运河的肯定,更是对他这个皇帝前半生功绩的褒奖。 现在倒好,被这个华成峰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杨阁老说得容易,让军需官再去筹集粮食。 秋收的粮食就长的庄稼地里,可经此一役民心坏了。 其他州的乡绅见到饶州的情景,哪个还敢出头? 皇帝的脑海中忍不住在想,若是寧明歌的计划一切顺利,军粮、万民伞、民心三者一样不缺。 该是多么的大快人心! 皇帝:“你们户部的人都哑巴了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话可说是吧? 吏部尚书出列!” 吏部尚书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户部失火,殃及到他这吏部来了。 皇帝:“华成峰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是如何成为户部主事的,他把这些年的考评都整理出来,替他举荐评优的上官,一律革职。 朕懒得追究了。 华成峰一家全部处死。 户部——” 皇帝看了杨阁老一眼,最终定夺到:“华成峰死了,户部主事的位置空了出来,朕不需要一个哑巴的户部尚书,给他一个哑巴坐主事的位置,都已经是浪费了。 至於户部尚书的位置,暂时空置出来。 至於去江省再筹集一批军粮的事情,交给锦衣卫总指挥使魏长风。 你多带点人手,江省看来是个吃人的地方,若你这把刀都拿不下,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扫视过下面的群臣,似乎在威胁他们。 杨阁老顶著皇帝的怒火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杨阁老:“华成峰万死难辞其咎,但是督办军需才是户部如今最重要的事宜。 若陛下执意要降罪,也应该给户部尚书一个將功补过的机会。” 君臣两相对望,陛下和杨阁老都十分清楚对方的意图。 陛下想要拿户部开刀已经很久了,饶州大火不过是一个突破口,今日若是保不住户部尚书的位置,那明日整个户部都將被清洗。 隨著杨阁老的一番话,户部的官员们已经尽数跪下,吏部、礼部、工部等也有人出言附和。 言官们已经开始了自己慷慨激昂的陈词,大有陛下不收回旨意,就跪死在这大殿之中的意思。 朝堂之上一片嘈杂。 皇帝的脸色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丟失了整整三十万石的军需,都换不了户部尚书一人。 当初他提拔此人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能值这么多钱? 皇帝身为这天下的主宰,有的时候也很怀疑自己。 这天下到底是属於他这个天子,还是属於下面的这些臣子。 他察觉到户部贪腐的问题已久,却迟迟找不到突破口。 户部就像一个扎嘴的刺蝟、难啃的骨头,让人头疼。 饶州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华成峰,若还被户部糊弄过去,他这个天子索性换人来当吧! 皇帝也不准备再用怀柔的手段。 御史台这帮言官说要死諫很久了,却迟迟不见他们血溅五步,今日不妨就让这大殿见见血! 皇帝:“够了!朕不想听你们狡辩。 户部尚书疏於职守,养出华成峰这样的手下,还敢跟朕提將功补过?” 杨阁老:“户部的过失若不及时弥补,影响的是西北的局势,更会引起民生动盪,还请陛下三思。” 群臣:“还请陛下三思!” 大殿下面眾人齐齐跪下,请求陛下三思的话更是浩浩荡荡! 他们竟这么沆瀣一气! 皇帝胸中的怒火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冯保带著一个小太监出现在大殿之上。 冯公公:“启稟陛下,大喜事!您派去饶州的李祥回来了,带著二十万石军粮回来了。” 什么! 不是说军粮都被烧毁了吗? 李祥带来的军粮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祥笑容灿烂:“启稟陛下,臣不负所托,从饶州带回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臣先行一步带著二十万石粮食回程。十日之內,百万石军需即可运回顺天。” 皇帝看著杨阁老,冷笑一声,“不错。你一路辛苦了,只是你的消息落后了一些,还不知道在你走后,饶州那一百万石的粮食,已经被人烧了个一乾二净!” 大火烧起来那日,李祥还亲自上去救火来著。 他自然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知道其中的细节。 他可是带著任务回来的,於是装出一副骇然的样子,瘫软在地。 李祥:“什么!” 第237章 李祥舌战御史 皇帝將李祥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记得徐靖给他的密报中,有提到李祥。 饶州大火当日,李祥就在场。 这又是唱的哪一齣戏? 皇帝:“李祥,起来说话。 你刚才说你带回了多少的粮食?” 李祥:“回稟陛下,奴才带回了二十万石的粮食,可后面那一百万石粮食真的被烧了?” 李祥的戏演得不错,他脸上的错愕、痛心不似作假。 皇帝却在思考著李祥此刻出现,能给局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徐靖快马加鞭利用都察院的渠道將人送回来,总不会是来气他的。 皇帝:“二十万石的粮食,如今在哪里?” 李祥:“已经送到城外军营之中。” 听到粮食已经入库,皇帝的心落定。 徐靖不愧是他手底下最好用的心腹。 他身在饶州,怕是已经预料到朝中的僵局。 罢免户部尚书不成,严阁老给出的理由是要让他將功补过,替朝廷想办法筹集损失的粮食。 如今李祥带著二十万石粮食回来了,哪里还需要户部將功补过,应当直接將人拉到菜市场砍了才是。 皇帝心情好了,也有閒心思看戏,於是问道:“李祥,你一路南下辛苦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怀里抱著的是什么东西? 也和朕说说你这段时间的经歷吧!” 李祥第一次站在这大殿之上,环顾四周都是朝廷重臣。 从前这些人都是李祥点头哈腰的对象,如今他居然可以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向陛下进言。 李祥握紧怀中的雨伞,想到离开饶州前,寧明歌夫妇反覆和他推演的画面。 李祥高声回答道:“回稟陛下,这是奴才从饶州带回来的,饶州上下百姓献给陛下的万民伞!” 万民伞三个字一出,朝廷上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御史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盯著李祥怀里的东西,带著一点质疑。 这帮宦官就是软骨头、马屁精! 为了哄骗陛下,居然连万民伞都弄出来了。 皇帝没想到万民伞没被烧毁,还被李祥第一时间带回来了。 李祥见陛下没有说话,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对上皇帝微笑的面庞,他像是有了无穷的勇气。 李祥:“奴才得了陛下的命令,替西北军筹集军需。 话说天下粮仓看江省,奴才第一站便去了江省饶州。 那里不愧是鱼米之乡,在陛下仁政的治理下,百姓们安居乐业。 饶州知州在帮忙筹备军粮的过程中、替我引荐了几位饶州当地的乡绅。 那些乡绅听闻奴才是替陛下来筹集军需,说起一段几十年前的往事。 先帝在世的时候,北方曾闹过一次严重的蝗灾,如今饶州当地,不少乡绅的先人都是从那时候来到的饶州。 是先帝开仓放粮才让他们的先人没有饿死,又是陛下这几十年来的仁政才让他们从乡民变成了乡绅……” 今日这帮大臣们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舌灿莲。 李祥这马屁,从陛下问起这把万民伞开始,由自身转到饶州乡绅身上,这马屁不动声色又娓娓道来,直至最后他撑开手中的万民伞,为这一切画上完美的句號。 皇帝激动不已:“好!朕实在没想到,饶州的百姓竟然如此热情、如此质朴诚恳。 说起来朕整个皇帝也没有替他们做过什么大事。” 李祥顺势接过话来:“陛下何必妄自菲薄。 这把万民伞代表著饶州百姓对您的感激之情。 还有奴才带回来的那一批粮食,也是其中一个乡绅提出,想要让陛下尝尝他的子民,亲手种出来的粮食。 只是可惜,可惜了后面的那一百万石粮食,居然被人恶意毁了。” 大殿之上的皇帝刚刚展顏,被李祥轻易又勾起了心中的愤怒,“这个华成峰,实在是可恶至极!” 杨阁老知道不能再放任李祥继续说下去,於是朝著御史台的方向看去。 宋御史强硬地打断了皇帝的情绪:“启稟陛下,这李祥巧舌如簧,当初又是诈死离开顺天。 可见他行事不按章法,这万民伞或为他贪功而偽造的。” 李祥立马跳出来反对道:“万民伞或许在这位大臣眼中不算什么,但是百姓的心意做不得假! 奴才离开顺天的时候,户部一文钱都没给,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百二十万石的粮食来。” 宋御史:“哼,那就更不对了,你说百姓向陛下献粮食,十万石或许还有可能,一百二十万石的粮食,这么个天文数字,绝无可能!” 李祥就等著他上鉤呢,“是不可能,我还没有和陛下细细稟明其中的细节呢! 这位大人说得没错,这批粮食中二十万石是献粮。 后面那一百万石是我替乡民找的销路。 出发之前陛下没有定此次筹集军需的数量,户部更是没有给过一个子。 饶州百姓是信任陛下的,因此愿意让我先把粮食带回顺天,后面再由户部去结清价格。 若这一百万石粮食被烧毁了,我如何与饶州的百姓交代,那里的数百家粮坊商户,岂不是要倾家荡產! 陛下,求您开恩,救救他们吧!” 李祥说著就跪了下来,以头抢地“砰砰”磕著头。 皇帝没想到李祥如此能言善辩,御史出言不但没有將他驳倒,更是让他將饶州的百姓牵扯进来。 以往都是他一人对战群臣,如今李祥来了! 皇帝终於体会到了自有大儒替我辩经的感觉! 皇帝手指户部道:“你看看你们户部干的好事,饶州百姓对朕的一片赤诚,就被你们这帮人给玷污了! 如今该如何是好? 饶州的数百家粮坊,牵扯数万百姓的民生! 杨阁老刚才还在替你们求情,你们户部哪个站出来,替朕把这事情办了?” 户部的所有人都成了缩头乌龟。 筹集军粮已经够难了,如今更是牵扯到饶州的百姓,这样的烂摊子,谁敢站出来? 谁能站出来?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对这样的局面满意至极! 皇帝:“杨阁老,你说说怎么吧!” 第238章 各方对徐家的刺探 退朝后,杨阁老站在大殿之外,第一次感受到事情有些失控。 他回忆起刚才大殿上的一幕。 陛下被李祥勾起雷霆之怒,后者运回来的二十万石的粮食成为了压死户部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控制住局势,杨阁老不得不弃卒保车户部尚书的官位还是没能保住。 只是经过一番討价还价,这个位置暂时空置在那里,陛下的心腹康明並没有顺势被提拔上去。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让杨阁老感到困惑的是李祥这个人。 他的出身很清楚,原本不过是一个酒醋面局的小太监,能得到陛下的重用应当与他熟悉世面上的粮价有关係。 可偏偏这个李祥出了宫,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先是利用假死脱身,后又在饶州搅动风云。 就连派去的华成峰也折戟在了饶州。 早朝结束后,杨阁老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这个名为李祥的小太监。 冯保与他在说著些什么,从李祥本人激动的神色来看,今日大殿之上的表现,似乎是超乎他预期的。 杨阁老很快断定,李祥不过是一个傀儡。 那么幕后之人唯有一个,前都察院右都御史,如今的西北军总指挥徐靖! 当初徐靖被提拔到都察院二把手的位置,在杨阁老看来不过是陛下想要立任人唯贤的牌子。 如今看来这徐靖倒是真的有几分手段。 杨阁老的脑海中虽然思索了许多,但那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待他走出大殿,不少等候在殿外的大臣们都围聚过来。 “杨阁老,户部尚书空缺,依照陛下与您的意思,接任的人选会是谁?” 朝堂上的位置就是这样。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下来,那自然要有人盯上。 户部尚书,乃六部之一的一把手,正二品的官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如今明晃晃空在那里,哪个人能不心动。 原本的户部尚书就是杨阁老的人,接替的人选自然也要经过杨阁老的定夺。 杨阁老:“陛下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人选,在形势未明朗之前,暂时不做人选上的安排。” 至於陛下看中的人,能不能顶住压力坐稳这个位置,那还是两说。 杨阁老拉来兵部尚书商议道:“徐靖出发去了饶州,这事情你可事先知情?” 兵部尚书摇了摇头,“陛下有意放权给徐靖,西北镇国公留下来的人马,都是直接移交到徐靖手中。” 徐靖莫名出现在饶州,对於兵部来说也是一个危险的信號。 徐靖出身都察院,手中权柄並不比兵部尚书小多少。 这样一个人走马西北,兵部在西北安插的人马,恐怕后期要失权了。 只是不知道是徐靖个人的意思,还是他身后陛下的意思。 杨阁老:“这徐靖出身梁国公府,却与他那个亲生父亲不和。 从梁国公那边入手,看看能不能搜集到一点徐靖的把柄。” 徐靖当初弃文转武,杨阁老还以为他走了一步臭棋,没想到他与陛下联合演了这么一齣好戏。 借著筹集军需,给户部划开一个口子。 若放任徐靖去了西北,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户部、兵部在西北的窟窿不小,需要防备著一点。 —— 梁国公在几日前就已经完成了兵权的交接,这几日他整日在府上磨刀操练。 徐慧则忙里忙外地收拾家里两个男人要出行的东西。 梁国公打开兵部的消息,看到上面徐靖在饶州的动作,將手中的情报紧紧拽在手心。 徐靖仗著背后有陛下做开山,居然自不量力与户部作对。 梁国公清楚自己的价值,他能重返沙场,完全是靠杨阁老在背后运作。 而代价嘛,则是废了那个不孝子! 梁国公:“你的好儿子徐靖,偷偷去了饶州,今日在朝堂上又风光了一把。” 徐慧:“饶州是哪里?靖儿去那里做什么?” 梁国公:“江省,去筹集军需。 说了你也不懂,何必问这么清楚! 这几日你去他府上看看。” 先让徐慧去缓和下关係,待两家维持了基本的走动后,他才好派人潜伏进徐家。 徐靖眼睛放光:“老爷,你原谅靖儿了?” 自那日从朝堂上回来,梁国公提到徐靖就跟仇人一样,更不许自己联繫儿子。 梁国公:“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徐靖那臭小子,把他那个媳妇当个眼珠子一样宝贝,你多去和儿媳妇走动走动,总没有坏处!” 听丈夫提到寧明歌,徐慧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隨即她想到,徐靖已经去了江省饶州,那寧明歌岂不是一个人在宅子里? 寧明歌没了撑腰的人,自己总算是可以上门给她立一立规矩。 只是那死丫头格外难缠。 徐慧眼珠子一转,“老爷,虽然靖儿与我们分了府,当时当做亲戚走动还是没问题的。 寧家嫁了两个女儿过来,同我们是双喜临门的亲家,不如明日我邀了亲家母,一同去靖儿府上看看儿媳妇。 喊上嘉善一起,也让大儿媳见见她母亲。” 寧明歌分了府,想回娘家是自己没有脚,还是不认识路,要徐慧自作主张喊什么亲家母一起? 梁国公轻易识破了妻子的小心思。 只怕是带人上门去找麻烦的。 他倒是不在乎寧明歌的处境,只要在外人来看他们两家依旧还是有走动的就行。 徐慧刚才还给梁国公提了个醒。 梁国公府往徐靖府上不好塞人,若是通过寧家这个亲家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梁国公点点头:“明日给寧家下个帖子,邀亲家母过来喝茶。顺便带人去徐府走一圈。 不管外人如何看,我们家中几个男丁走后,顺天就留下你们一帮子女眷。 大儿媳妇年纪还小,独立支撑门户恐怕有些困难,你作为母亲也要帮著些。” 梁国公说的这几句话,徐慧是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如今满脑子都是想著。 明日带著亲家母一起,上门给寧明歌立立规矩。 寧明歌不服自己的管教,难道连她的嫡母都治不了她了? 第239章 徐慧吃闭门羹 徐慧:“亲家母,你来啦。” 一早徐慧就带著寧嘉善等候在门口,周萍下了马车就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周萍:“国公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今日登门叨扰了。” 周萍面上带著笑,视线却一直徘徊在女儿与梁国公夫人这二人身上。 见女儿神色自然,並未任何局促不安之意,才稍稍放心下来。 梁国公父子马上要出征西北,国公夫人这性子,围著丈夫、儿子转的功夫都不够,怎么忽然喊自己上门来喝茶。 周萍还以为是嘉善这里出什么事情了。 徐慧:“其实我早该喊亲家母上门来喝茶,只是最近实在是忙得没边了。 家里两个男的都要上西北去,我恨不得把家都给他们带去,府上都乱成一锅粥了。” 徐慧一张嘴就是炫耀,周萍笑著敷衍拍著马屁。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的废话,还是见不说到正题。 最后寧嘉善出来插话道:“母亲,近日姐姐可有回过娘家?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同姐姐见面了,怪想她的。” 周萍意外地看了女儿一眼。 嘉善说她想寧明歌? 要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么这小妮子就没憋好屁。 周萍对自己女儿这点认识还是有的。 周萍第一反应是看向徐慧,对方附和道:“靖儿分府另过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大儿媳妇有没有照顾好她。” 这话音一出来,周萍就明白今日徐慧喊自己上门,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到顺天流传的小道消息,徐慧和徐靖这对母子早已翻脸。 会不会是徐慧想要找理由上门去见见儿子? 隨即周萍留意到寧嘉善眼中跃跃欲试,似乎在期待著下文。 周萍:“你姐姐上次回过一次娘家,可能是和你姐夫吵架了。 还给我和你父亲甩脸子,如今这脾气是越发大了。” 徐慧当即垮了脸,“什么?寧明歌真是好大的胆子,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离开了梁国公府,就没人可以管教她了。 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 丈夫就是女人的天!” 周萍似乎才意识自己说错话,“亲家母,都怪我,在家里没有管教好她。 也是我多嘴了。” 徐慧隨即安慰道:“那死丫头的事情,怎么能怪在亲家母头上。 同样是寧家的女儿。 嘉善嫁到我家来以后,我和亲如母女,又懂得孝顺长辈体贴丈夫,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偏偏那寧明歌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到底是姨娘养大的,根子上就是贱的!” 徐慧这两句话並没有取悦到周萍,她虽然面上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嘉善的这个婆婆粗俗,浅薄,难堪大用。 她现在看嘉善顺眼,也不过是有个更令她心烦的寧明歌罢了。 所谓远香近臭,寧明歌已经从这梁国公府中脱身了,而她的女儿嘉善则要在这蠢婆娘手底下过日子呢。 周萍也只能顺著她,“让亲家母见笑了。” 徐慧:“今日难道有空,我们两位母亲聚到一起,不如上靖儿府上坐坐,顺便去教——” 教训寧明歌的话到嘴边,最后徐靖改口变成了,“叫她准备午膳,在连个母亲面前儘儘孝。” 周萍这才意识到,徐慧今日拉上自己,是要去大女婿府上找麻烦的。 寧明歌之所以能那么疯狂,底气依託於她的丈夫徐靖。 如今徐靖身为西北军总指挥,在朝堂上如日中天。 她们就这么打上门去,不好吧? 周萍实在是拗不过徐慧,最终三人上了马车,去往朱雀大街。 徐慧一下马车,就气势汹汹往里面走,想著今日有亲家母在,怎么也要压住寧明歌那死丫头的气势。 谁知道迎头一击闭门羹! 徐慧:“你说寧明歌不见客?徐伯,你看我是客人吗? 让寧明歌出来见我!” 徐伯婉转拒绝道:“国公夫人,我们老爷不在家,夫人这几日都在忙著准备收拾行囊,实在是没空见客。” 徐慧被气笑了,“寧明歌现在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这个婆婆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徐伯,我身边这位,可是寧明歌的嫡母! 我们两位母亲来敲门都进不了徐府,寧明歌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徐伯也是左右为难。 毕竟夫人不在府中,府中上下瞒得好好的,谁能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梁国公夫人上门来。 她是徐靖的亲生母亲,另一位又是寧明歌的嫡母。 若今日不放人进去,只怕明日老爷、夫人不孝的名头,就要传开了。 龚嬤嬤是这个时候赶到救场的。 龚嬤嬤:“夫人,您怎么来了。徐伯你真是老糊涂了,哪有主人进门被拦在门外面的。” 徐伯:“可是——” 夫人不在府中,你把人放进去还得了! 龚嬤嬤上前去迎徐慧,“夫人快请进,徐伯也不是有意的,我们夫人不在府中。 老爷要去西北了,他们夫妻二人黏糊著呢,夫人去城外军营探望去了。” 徐慧跑了个空,恨得牙痒痒道:“这小蹄子,一天到晚不安分!” 周萍注意到,刚才龚嬤嬤说出寧明歌不在府上,徐伯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寧明歌不在府上,但也不在军营中。 周萍:“亲家母,他们小两口感情好,我们做母亲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 徐慧好不容易找齐了人马,怎么肯这样轻易就走。 徐慧:“怎么就走了?派人去城外军营,把寧明歌给我喊回来!” 周萍不想徐慧那样无所顾忌,她虽然猜测寧明歌不在府中,却也不敢像徐慧这样明目张胆得罪了大女婿。 周萍:“亲家母,我们都是从年轻那会过来的,小夫妻离別前那点小心思,何故要去拆穿。” 临了周萍留下一句:“上次明歌回府去看姨娘的腿,她膝盖上的旧疾好多了,只是活血的药物用得差不多了,麻烦嬤嬤和明歌说一声,得空了再送一批要的药材来。” 龚嬤嬤:“我会转告夫人的,药材隨后就送去。” 徐慧被周萍挽著,嘴里还念叨著:“你就是性子太软了,还惦记著一个妾室的腿伤……” 回到马车上,周萍这才开口道:“刚才那嬤嬤在说谎,寧明歌根本不在府上,应该也不在军营了,她姨娘的膝盖根本没有旧疾。” 徐慧嘴巴张得老大:“你说什么?寧明歌不在府上? 那她去了哪里? 靖儿在城外军营里,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为何要遮掩去向?” 第240章 徐慧捉姦 徐慧先是愤怒,隨后是彻底抑制不住的兴奋。 寧明歌趁著靖儿不在家,鬼鬼祟祟出了门,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私会情郎?与人通姦? 一时间徐慧脑子里冒出无数不好的想法。 徐慧顺势要下马车,“我们进去等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她回来。” 她倒要看看寧明歌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萍有些为难道:“既然明歌不在家,我们就先回去吧,坐那里乾等总不是个事。” 周萍这话一听就是在推諉,徐慧看了一眼亲家母,发现她脸上有些为难。 想到寧明歌到底是她的庶女,哪有做嫡母的会带人去捉自己女儿的奸,不帮著遮掩都不错了。 徐慧表面答应,可就在马车驶出朱雀大街之后,徐慧却忽然改变主意要下车。 徐慧:“亲家母不妨先回去,我想起这条街上有我家国公爷喜欢吃的酱肘子,我去顺道买一只,给他添个菜。” 徐慧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隨便招呼一声就能让下人买来无数的酱肘子,何必要亲自操劳这种小事。 就连边上的寧嘉善都看出自己婆婆的真正用意。 寧嘉善一脸兴奋地要跟著下车,却被自己母亲一手抓住。 周萍解释道:“亲家母,我与嘉善许久没有见面了,就让她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到时候马车顺利送她回国公府。” 徐慧看了一样周萍与寧嘉善,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做的事情,二儿媳和亲家母的確不適合在场。 徐慧:“亲家母说的哪里话,就让嘉善好好陪陪你。” 直到徐慧下来马车,周萍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徐慧的身影渐渐远去,才回过身来正视女儿。 寧嘉善:“母亲,你拦著我做什么!你难道没看见,我婆母这样子,只怕是要去找寧明歌的麻烦呢!” 周萍冷笑一声,“哼,难道我不比你清楚? 若不是我刚才话里挑明了。 就凭你那蠢婆婆,让寧明歌身边的嬤嬤隨便说两句就被糊弄过去了。” 寧嘉善好奇又恶毒地说道:“你说寧明歌去哪里了? 她这样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和哪个野男人在私会吧?” 周萍用手指捣了捣女儿的脑袋:“这话也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可以隨便说的? 寧明歌到底去了哪里,就让你婆婆自己去发现吧!” 寧嘉善:“娘,难道说您也觉得寧明歌是去与人私会了,那你干嘛拦著我!” 周萍:“寧明歌如今得了势,手段也厉害起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大女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一颗心吊死在她身上。 若今日你婆婆没拿到什么真凭实据,事情闹大了,你婆婆身为长辈自然没人能指责她。 你若在场,容易遭人记恨! 你忘记娘在家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老话说得好,遇蛇不打三分罪,打蛇不死罪七分。 若不能一击即中,那就不要隨意掺和。” 寧嘉善:“娘,你把寧明歌当什么了,当初在家里面,您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周萍白了女儿一眼,“所以啊,谁叫你当初非看中的是梁怀之,若你跟著徐靖,如今成了西北王的夫人,如日中天的那个人就是你。” 寧嘉善:“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寧嘉善生气地背过身去,不再继续和母亲说话。 只是她的生气是假,此刻她的心思都跟著徐慧下马车捉姦去了。 徐慧这边下了马车,就从丫鬟那边拿来围帽,上了朱雀街巷口,斜对著徐府的酒馆二楼。 推开二楼的窗户,从这里望去,就能轻易看到徐家的大门和小门。 徐慧叫了一壶酒两个小菜,就那么耐心地坐了下来。 徐慧拿出了从未有过的耐性,一直等到了傍晚。 终於在被她等到一辆神秘的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影,直接入了徐府。 虽然只看清楚一个背影,但是徐慧肯定那就是寧明歌! 徐慧想要衝下去叫人,但是隨即反应过来寧明歌是一个人回来的。 所谓抓贼拿赃! 就算她要指认寧明歌不守妇道,也必须要连那姦夫一同捉住才行。 徐慧后悔得捶胸顿足,今日她出门之前应该多带点人。 或许应该从老爷那里调一批私兵来! 日夜看守在徐府门口,盯著寧明歌的一举一动,等著她明日再出门的时候,將她与那姦夫一起拿下! 让徐慧没有想到的是,机会来得比她想得更快! 很快寧明歌就又从徐家出来了。 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一次寧明歌手中还提著一个厚重的包袱! 徐慧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贱蹄子! 莫非是趁著靖儿在军营中,收拾细软要和姦夫私奔? 徐府门口的身影不过隨便张望一四周一眼,徐慧紧张地立马蹲下。 过了好久才慢慢挪到窗边,做贼一样向徐府门口看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落下帘子,马夫也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徐慧低声惊呼:“不好!霜降,快去酒楼弄一辆马车来,一定要快!” 別让寧明歌那个贱人逃走了! 徐慧快步下了楼,从酒楼的里面偷偷注视著巷子对面的马车。 车轮子徐徐转动,徐慧顾不得那么多就追了出去。 她出来得有些晚,马车已经前进了有十几步那么远! 徐慧正心急如焚的时候,贴身丫鬟霜降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酒楼门口,“夫人,请上马车!” 若换了平日,没有马凳加上丫鬟扶著,徐慧是绝不可能上马车的。 可如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撅著个屁股就爬了上去,一边还不忘催促道:“快去追前面的那辆马车,千万別跟丟了。” 前面的马车拐了弯出了朱雀巷,马夫敏锐地察觉有人在跟踪。 马夫:“喜儿姑娘,后面跟了个尾巴!” 喜儿掀开马车帘子,小心地偷偷观察后面的马车。 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的,那马车外表普通並无异常! 喜儿皱眉思索著,到底是哪家盯上了她。 都察院那边才得了消息,陛下准备过几日便替夫人擬旨,让老爷、夫人可以名正言顺一同去往西北。 她得了命令,替夫人收拾去西北的细软,借西北军的队伍,把东西捎去西北。 今日这刺探消息的人就来了? 顺天城內,谁的耳目比都察院还要灵敏? 第241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喜儿第一反应是有人泄露了夫人的行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夫人从陛下那里得了秘旨南下,有都察院、锦衣卫一路善后。 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天城內还有人能掌握到夫人的行踪,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喜儿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喜儿吩咐马夫:“调转方向,去城东郊外。” 那里有几处都察院密探偽装的农家宅院,是一个极佳的埋伏位置。 后方位置,霜降出声提醒:“夫人请坐稳了,前方的马车换方向了。” 霜降正费力的调转马车的方向,自她升任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驾马车这样的粗活了。 霜降不得不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她知道若是自己跟丟了前面的马车,自己在夫人那里没好果子吃。 徐慧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这贱蹄子,一定是做贼心虚,才会这样谨慎小心。 霜降你也机灵点,莫要被前面的发现了。”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驶出城门。 霜降提醒道:“夫人,我们已经出城了,再跟下去会不会太显眼了?” 徐慧一把掀开车帘,从马车內探出头来张望,“难道那个贱蹄子真的是要去靖儿那里?” 霜降解释道:“应该不是。大少爷的军营在西郊,我们刚刚出的是东城门!” 徐慧一脸兴奋:“真的?你给我盯紧了,千万不要把人给我放跑了。” 隨即徐慧又很快改口:“荒郊野岭地,马车跟太紧容易发现,你远远地跟著,莫要被发现了。” 霜降苦著脸不说话。 又不能太远把人跟丟,又不能太近被发现了。 夫人莫不是以为她是军营的探子,手段如此高明! 出了城门又行驶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霜降激动提醒道:“夫人,前面的马车要停下来了。” 霜降不敢继续靠前,幸好前面有一丛宽阔的竹林,可以顺势隱藏她们的马车。 徐慧第一时间要下车,被霜降拦住,“夫人且等等,您今日穿得鲜亮,下了马车容易被发现了。” 徐慧得了提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著,出门时还觉得贵气的緋红色外衣,如今看来格外的碍眼! 徐慧压低声音:“霜降,我那斗篷去哪里了?” 霜降应该是在停马,徐慧没有得到回答,只能自己动手在马车上翻找起来。 待徐慧翻到斗篷给自己披上,迫不及待掀开车帘,迎来的却是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冷剑! 徐慧第一时间尖叫:“啊——救命,救命!” 脖子上转动的剑让徐慧学会了闭嘴! 对方是个声音沙哑的男人,问:“说,跟著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我们的马车? 这男人是从寧明歌的马车上下来的? 莫非他就是那个姦夫? 徐慧好奇地打量著面前的人,在那男人看来徐慧这是不肯招认的表现。 他作势要划开徐慧的脸,嚇得徐慧支支吾吾道:“啊!我说,我说! 我要见寧明歌,我是她的嫡母。 本是上门来看她的,没想到她的嬤嬤骗我说她不在家。 我都要走了,看见寧明歌从府里出来,我这才跟过来看看她怎么了! 你带我去见明歌,我要见寧明歌!” 徐慧还没有傻到家,若被眼前的人知道自己是寧明歌的婆婆,只怕当场就会要了她的命。 待她见了寧明歌,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徐慧脑子里盘算著,自己等下如何说,才能从这对姦夫淫妇手底下捡回一条命! 那个男人在听闻徐慧介绍完自己后,犹豫的收了手中的剑,同时又来了两个人上前把徐慧的双手捆住。 徐慧一路上都十分配合,只是重复说著要见自己的女儿寧明歌。 喜儿坐在屋中,听著外面侍卫传来的消息。 “回稟喜儿姑娘,外面来的那人自称是夫人的娘,她在徐府门口吃了个闭门羹,又看见喜儿姑娘出门,误以为是夫人,这才跟了过来。 只是她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还请喜儿姑娘帮忙辨认一下。” 都察院的做事风格一向小心,並不会因为徐慧的三两句话就放鬆警惕。 喜儿来到关押徐慧的屋子外面,看到了那个自称是夫人嫡母的女人。 徐慧被人捆住手脚,又蒙住双眼,正身处绝望中。 喜儿不过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人才不是夫人的嫡母! 她是梁国公夫人,徐大人的生母! 喜儿只觉得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下子把国公夫人给抓来了。 喜儿第一时间就想要衝进屋內给人鬆绑,却在推门后迎来徐慧的询问。 徐慧:“谁在那里?是寧明歌吗?” 喜儿脚步愣住。 陛下的圣旨还没正式下来,夫人的去处依旧是绝密消息,不能对任何外人说明。 经过喜儿的再三犹豫,她还是决定依照都察院的规矩办事! 遇事不决问上级! 赵元翰很快得到了喜儿的飞鸽传书。 他看著信上的內容,一丝犹豫也没有,决定甩锅给淮阳王。 赵元翰:“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你稟报。 今日徐宅那里有人刺探情报,人已经抓住了,该怎么处置?” 淮阳王:“这点小事你看著办!” 赵元翰:“此人身份有些敏感。” 淮阳王:“皇兄说了,户部那边最近应该会有异动,无论什么人刺探徐宅的消息,一律拿下。” 赵元翰没有多解释,只是把密报塞到淮阳王手中。 后者打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淮阳王:“你们把徐靖的娘给抓了?” 赵元翰补充道:“是她先鬼鬼祟祟地跟踪喜儿的马车,据朱雀街那边的事后传来的消息,这位梁国公夫人在得知寧明歌不在府中后,又去对面的酒楼鬼鬼祟祟蹲守了很久。 只怕是——” 淮阳王接上他的话,“只怕是以为寧明歌不安於室,想要捉姦?” 从喜儿辨认出徐慧的身份后,她今日的一举一动就被查了个一清二楚。 她在酒楼中那些谩骂詆毁寧明歌的话,被探子一字一句抄录下来。 淮阳王:“那现在怎么办?”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赵元翰:“若轻易把梁国公夫人放回去,只怕寧明歌的清白还是要受损。 她在外替陛下奔走,婆婆却在顺天坏她名声,只怕不合適吧!” 淮阳王点点头,思索一会儿道:“我知道找谁了! 你等我先去回稟一下皇兄!” 热闹嘛,还是要请大家一起看才最好! 第242章 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利用寧明歌 梁国公难得从军营里早回来,坐在自己的书房內喝茶。 他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安寧了,只是无意间瞥见书房中的几件旧物,是孙旭和石朝暉两人存在他书房的好茶叶。 三人聚在一起喝茶、商议事情,久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眼前冒出孙旭那张猖狂的老脸,梁国公隨即想到他的妹妹,自己的夫人徐慧,也不知道今日交代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梁国公叫来朱管家:“去问问夫人什么时候出门的,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朱管家很快带回梁国公需要的消息,与徐慧一起出门的小儿媳已经回来了,偏偏徐慧迟迟不见踪影。 梁国公意识到有些不对,“叫嘉善去客厅,我要见她。” 寧嘉善听闻梁国公点名要见自己,心里有些忐忑。 她自嫁到梁国公府,和公公单独都没有说满十句话。 寧嘉善迈入客厅中,恭敬地向梁国公行礼,“儿媳见过国公爷。” 梁国公开门见山道:“知道你婆婆去哪里了吗?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寧嘉善也十分错愕:“婆母还没有回来吗?我和她一同从徐府回来,半路她下了马车,说要去给您买酱肘子。” 梁国公听了这话直皱眉。 徐慧这人就是这么分不清楚主次,叫她出门去徐靖府上看看,谁要她去买什么酱肘子! 寧嘉善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 因为面前的情形,完全被母亲周萍猜中了。 她甚至提前给寧嘉善套好了说辞。 徐慧这么晚都没有回来,只怕是真捉到了寧明歌的一些事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闹到。 如今梁国公主动问起来,也只能说是寧明歌自己倒霉。 寧嘉善於是又补充道:“今日婆母约了我母亲一起去大哥家看望明歌姐姐,只是我们吃了个闭门羹。 徐府的下人说寧明歌一早就出门了。 婆母原本要进徐府等著,后面又改变了主意,回来的路上想到去买酱肘子。 按说这个时间是该回来了。” 梁国公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媳,她眼中那点幸灾乐祸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从寧嘉善刚才的那几句话中,梁国公嗅到了一丝问题。 徐慧这人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更別说是吃闭门羹! 偏偏她还想没事人一样平心静气地选择离开。 半路下车去买酱肘子不过就是藉口罢了! 徐慧莫不是在徐府发现了什么? 有了这样的猜测,梁国公內心大定! 很快门房那里递来的一张小字条,上面是徐慧的字跡,写著:“老爷,城外抓住寧明歌与姦夫,你快带人来!” 徐慧的字条潦草,也没有什么调理,却正印证了梁国公的猜测。 自己的妻子这是抓住了寧明歌的把柄了? 梁国公避开寧嘉善的视线,將手中的字条攥成一团。 梁国公:“嘉善,你先回去。还有几日我和怀之就要出发西北,你好好在家替怀之收拾行囊!” 寧嘉善猜到公公等下要去做的事情,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回答道:“是!” 梁国公根据线索,带著人马赶往城外。 终於在郊外看到了徐慧的贴身丫鬟霜降。 她低头引路,一边快速解释道:“夫人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大少奶奶,对方带著围帽遮掩了面容,又一路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夫人带著几个婆子跟了进去,如今人就在院子里面。” 梁国公第一时间想要推开房门,里面却传来机敏的声音,“谁在外面,是老爷吗?” 是徐慧的声音。 梁国公:“是我!” 门从里面閂住了,推不开。 徐慧:“老爷先別进来,快派人把这周围都堵上,寧明歌和那个姦夫被我锁在屋里面,可前往不能把他们放跑了。” 梁国公:“姦夫?寧明歌和谁?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徐慧:“这样的丑事当然只有我和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知道,老爷你动作快点。” 梁国公指挥著手下將面前的屋子团团围住,同时他的思维已经开始发散。 屋內传来徐慧的咒骂声,“寧明歌你这个贱人!敢背著靖儿偷人,看我不狠狠扒了你的皮。 今日就拉你们这对姦夫淫妇去沉塘!” 沉塘? 这可不是梁国公想要看到的。 他安排徐慧上门接近徐靖,不过是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徐府安插几个他的人手。 没想到徐慧居然意外撞破了寧明歌的姦情。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寧明歌有这样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中,徐府內宅也就握在他手里了。 梁国公:“夫人莫要衝动,事情闹到对谁都不好,你先开门放我进去。” 门被打开了。 梁国公注意到床上躺著一个五大绑的人,徐慧则背对著他坐在屏风后面。 徐慧:“老爷,你进来做什么,脏了你的眼! 让我先把这对狗男女杀了,好给靖儿出口气!” 梁国公:“不行!这寧明歌我留著有用。 至於那个姦夫,这里地处偏僻,隨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便是。” 徐慧:“老爷,寧明歌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还留著她做什么!” 梁国公:“闭嘴,你知道什么。我们有她通姦的把柄,今后徐府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徐慧:“老爷,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她给靖儿戴绿帽子?” 梁国公:“徐靖马上就要去西北了,到时候让他在西北找一两个小妾就是了。 至於寧明歌,她必须握在我们手里。 有了她今后我们才好拿捏徐靖。” 淮阳王义愤填膺的声音从窗口冒出来,“皇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今日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淮阳王和皇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皇帝:“梁国公,不妨再与我们细说说,你准备如何利用寧明歌的丑事来拿捏徐靖?” 梁国公震惊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前方的屏风被搬走了,背对著自己的竟然是一个打扮成徐慧模样的男子。 他对著皇帝行礼,用的却是徐慧的身影,“见过陛下。” 口技? 梁国公这时候才看清楚,在床上五大绑的也根本不是寧明歌,而是他的髮妻徐慧。 第243章 陛下让梁国公滚蛋!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寧明歌的那个姦夫,竟然是陛下? 今日他撞破了陛下与臣妻的姦情,自己还有命活著回去吗? 梁国公脸上的表情太好懂了,让皇帝龙顏大怒。 皇帝:“收起你那齷齪的心思! 来人,给我把梁国公绑了,把这对夫妻给我绑一块!” 皇帝被气的胸口起伏。 梁国公夫妇这对公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徐慧带著人来捉姦,只能说是一个不太美妙的误会。 喜儿为了替寧明歌保守秘密,装作她的模样在府中已经有些时日了。 昨日李祥已经顺利带著第一批军粮回到顺天,那么寧明歌的踪跡则不必再遮遮掩掩。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徐靖的母亲在今日上门来,误打误撞闹出这样的乌龙。 徐慧好歹是朝廷命妇,又是徐靖的生母,身份有些尷尬。 淮阳王把消息递到他手里,就是想要让他来安抚一下樑国公夫妇,顺便向二人解释一下寧明歌的去向。 皇帝对徐靖和寧明歌这对小夫妻十分欣赏。 能干、忠心,最重要的是还年轻。 年轻意味著没有根基,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个皇帝。 徐靖马上要领兵西北,寧明歌又刚刚替他办了军需这么大一个案子。 为君之道,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在皇帝看来只要自己一出面,寧明歌身上的那点冤屈立马就能洗乾净。 谁知道他和淮阳王赶到郊外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徐慧无止境的谩骂。 皇帝站在屋外听了许久,尷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场闹剧。 徐靖与梁国公父子的关係紧张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徐慧与寧明歌这对婆媳之间的关係更糟糕。 寧明歌远在千里之外的饶州,还不知道自己因为替皇帝办事,就背上了与人通姦这样的臭名声。 就凭徐慧对寧明歌这一番恶劣的態度,即便有皇帝与淮阳王替寧明歌证明,徐慧也不会信的。 於是这才有了先前的这一幕。 皇帝本想看看梁国公对於寧明歌是什么態度。 若他这个公公態度公允,尚且能替寧明歌这个儿媳说两句公道话,那皇帝就让梁国公把自己的夫人领回去,罚她回去抄经书五十卷,消除今日犯下的口业。 也算是小惩大诫。 谁知道梁国公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一切发生地太快又结束地太快。 梁国公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带著人来捉姦,后一刻就成为跪在地上的阶下囚。 这是梁国公解甲之后第一次离陛下这么近,谁能想到是如此尷尬的一个局面。 皇帝:“梁国公,刚才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倒是和朕说说,你具体准备如何利用寧明歌的丑事,来拿捏徐靖。” 梁国公垂著脑袋注视著地上的青砖,一言不发。 皇帝:“说话!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徐靖到底有什么错,要让你这个亲生父亲如此对待他?” 按理来说皇帝不应该过问臣子的家事,但是徐靖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近臣。 他甚至比梁国公这个糊涂爹更早知道徐靖的身世。 徐靖该曾上书给他,询问自己到底该不该认梁国公这个生父。 徐靖这人少年老成,常常像是一个行將就木的老者占据了一具年轻的身体。 那一次皇帝才真的从徐靖身上看到一个属於少年的彷徨。 后面他认祖归宗,却又被梁国公逼得分府改姓徐。 皇帝有私心,身为臣子岂会不清楚。 质问的话一出口,在梁国公看来就是皇帝更信任徐靖。 梁国公猛然抬头道:“那臣又做错了什么? 陛下寧愿让徐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掛帅,也不愿意重用我? 梁家世代忠君,为我朝驻守越地多年。 当初西北镇国公不听號令,不肯回顺天。 我们梁家军不同。 臣带著人马千辛万苦从越地赶回来,第一时间移交兵权,陛下看到了吗? 西北王把持著兵权耀武扬威这么多年,而臣在顺天老实安稳地做著没有兵权的梁国公,陛下都有看见吗?” 皇帝脸上慢慢浮现出厉色,“所以你是在埋怨朕?” 边上徐慧被捆住双手,却奋力地摇著头,示意自己的丈夫別说了。 梁国公今日索性豁出去了,“臣只是想要问个明白,陛下这么多年,为何多梁家军视而不见? 多少次出征的机会,从来没有我的名字,为什么!” 皇帝:“为什么?因为你上不及你父亲,下不及你的儿子。 至少他们不会质问朕,为什么! 老梁国公拼死沙场数十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疏於对你的教导,让你不懂得君臣忠义。 至於你哪里比不上徐靖——” 皇帝故意停顿下来,斜晲著梁国公,“他只把自己当做朕手里的棋子,这颗棋子落在哪里,从来都是朕说了算。 现在,梁国公,你明白自己差在哪了吗?” 梁国公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 他本以为可以借用今日的局面,来一出君臣剖心的戏码。 没想到陛下根本不按他写的剧本来。 就听皇帝继续说道:“当初你和石朝暉在江南私开海禁敛財,你以为朕全然被蒙在鼓里? 都察院、锦衣卫、东厂多少双眼睛盯著你,只有你还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若不是徐靖暗中替你求情,你这国公爷的位置,早就坐不稳了。 还有你那个可能是西戎细作的老情人,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在记恨大殿之上徐靖將你一枪挑下马,殊不知他保全了你最后一丝脸面。 徐靖好歹是你的儿子,朕可以说一句梁国公府后继有人。 若领兵西北的人不是他,那自然还有更多姓王、姓李的隨便什么后起之秀。 梁国公你这一把刀已经锈了。” 梁国公明白,皇帝口中生锈的不是他日渐衰老的身体。 而是少了想向上爬的年轻人,愿意用自己的一腔忠诚换取陛下圣心的那种信念! 西北镇国公可以籍籍无名,唯独不能缺少一颗忠於陛下的心。 从梁国公今日发出那一声质问开始,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皇帝:“滚吧!带著你的妻子回你的国公府好好收拾包袱,给朕滚到西北去! 至於寧明歌,你们会在去往西北的路上遇见她的。” 这一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第244章 梁国公遮丑 “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回去的一路,徐慧都哭哭啼啼的。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是要去捉寧明歌的奸,怎么到最后变成了国公爷被陛下厌弃。 陛下直接喊国公爷滚! 他们梁家是不是就此在陛下那边就失势了? 梁国公沉著脸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带著徐慧的哭泣声回到了国公府。 临下车前,梁国公板著脸怒斥道:“哭了一路,哭够了没有?” 徐慧错愕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被他嚇了一跳的同时,暂时止住了哭声。 梁国公:“若是还没有哭够,那就坐在马车里继续哭个够,別下来丟人现眼!” 徐慧:“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当初明明是你要我去徐府看望靖儿,如今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梁国公:“今日为了你弄出的这一齣好戏,我动用了府上的私兵。 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足够触动锦衣卫等部门的耳目,若陛下念旧情还想给我留一二分脸面,那在郊外的事情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可你若继续哭哭啼啼,闹得整个顺天城都知道了,我们国公府才真的是没救了!” 梁国公知道陛下那句滚蛋,还是给他留了最后一丝脸面的。 陛下出宫现身郊外,各方势力都会开始打听缘由。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梁国公夫妇带人给儿媳妇扣通姦的帽子,扣到了陛下头上。 这事情若流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梁国公思考了一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即刻动身出城。 这样的话今日之事就可以遮掩为他领了陛下的秘旨。 对,就这么办! 可是—— 梁国公看向自己的髮妻。 梁国公府上唯一扶不起的阿斗,游离在政治格局之外的女主人徐慧。 梁国公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当初他娶徐慧,一是看中徐慧祖父的名声,可以助力梁国公府下一代由武將转入文臣。 二是徐慧是孙家的掌上明珠,徐慧的嫁妆殷实,父母兄长又格外疼爱他。 早些年孙旭与梁国公府合作,实实在在替梁家挣下不少基业。 三是徐慧这人为人天真,梁国公自问能把控住这样的妻子。 现在看来,三条线全都乱了。 徐慧唯一的用处,就是生下徐靖那个逆子! 当初徐慧身上最有用处的三个优点,都转嫁到了徐靖身上。 文臣新贵、有能力挣钱的亲眷、夫妻一心的家庭氛围,全便宜徐靖那臭小子了! 此刻在马车上哭泣的徐慧,就是个鸡肋! 梁国公警告道:“陛下已经发话了,我立刻就要动身,延误一刻就是抗旨不遵! 你现在给我把眼泪擦乾,嘴巴闭上,今日的事情彻底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来打听都说不知道,听懂了吗?” 徐慧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发问,梁国公继续说道:“你若开了这个口,那就是想要我和怀之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掉脑袋,知道了吗?” 徐慧下意识地点点头。 梁国公也知道有许多事情怪不了徐慧,他搂住对方,语气也软下来,“我知道你委屈、害怕,我和怀之马上就要出征,原本还有几日准备的时间。 今日这事情闹大,逼得我和怀之只能立刻出发。 今后你一个人在顺天城,要学会稳住,记住我刚才的话,要学会闭嘴。 只要你能守住今日的秘密,在外人看来,就是陛下临行之前有特別的任务交代给我,是一种受重视的表现。” 徐慧无辜的瞪大眼睛:“老爷,还可以这样吗?” 梁国公继续安抚道:“若不这样的话,又能怎么办呢? 你安心地守在顺天,我和怀之去了西北,自会立下军功,也给你得个誥命。” 徐慧虽然愚蠢,但到底是一颗心都向著丈夫的。 因此梁国公不过说了几句软话,就让她彻底安静下来。 梁国公:“擦擦眼泪。下了马车,把怀之夫妇叫来,我们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梁国公故意把饯行宴喊做团圆饭。 徐慧这个时候才终於有了些丈夫、儿子要出征的紧迫感。 徐慧:“是,我这就去张罗!” —— 梁怀之今日一回府上,寧嘉善就开始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述白天发生的事情。 关於寧明歌白日里形跡可疑,到婆婆徐慧下车后消失了几个时辰,再后面梁国公收到消息,带著人出了门。 寧嘉善:“你就等著看好戏吧!” 梁怀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大哥平日里把寧明歌当个眼珠子一样宝贝著,她竟还不满足?” 寧嘉善:“我庶姐这人,谁知道呢!” 一句谁知道,像是没说什么,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很快徐慧身边的婆子来唤吃饭。 寧嘉善热情地拉著梁怀之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热闹。 寧嘉善:“娘,白天您去哪里了,怎么买一个酱肘子去了那么久,酱肘子买回来了吗?” 寧嘉善特意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桌好菜,显然是意有所指。 梁国公瞥了寧嘉善一眼,眼神中带著阴冷。 徐慧则没好气地训斥道:“你懂不懂规矩? 没吃过酱肘子?还要我一个婆婆去给你买? 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一点教养都没有,和那寧明歌不愧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大概意识到自己失言提到了寧明歌,徐慧慌张地看了梁国公一眼,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寧嘉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迎头挨了徐慧一顿骂。 一时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梁怀之看出饭桌上的氛围不对,拉著自己的妻子,示意她別说了。 梁国公:“好了,坐下来吃饭吧!” 四人安静地坐好,梁怀之询问道:“父亲,今日府中可是有事,为何菜色如此齐全?” 平日里梁国公府上晚膳是十菜一汤一点心。 逢年过节或有大事、喜事则会准备冷菜六碟,鱼、羊、牛、豚全四样,再配其他家人各自喜欢的菜餚。 梁国公道:“明日一早我们父子俩出发西北,今晚吃一顿团圆饭。” 梁怀之:“什么?交接工作並未全部完成,父亲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梁国公生硬解释道:“天子有秘令,別多问,吃饭!” 第245章 梁国公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梁怀之一脸兴奋:“陛下真是给了父亲什么样重要的任务,竟要我们连夜出发?” 徐慧差点要绷不住了,又害怕自己露馅老爷会怪罪,只能避开梁怀之的方向,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 梁国公:“都说了不要多问,吃完这顿饭,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南下绕到紫荆关,与南下筹集军粮的军需官匯合!” 梁国公到底是经歷过大场面的,隨便说出口的话,倒真像是陛下给了他什么特殊的任务。 梁怀之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已经从最早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他此刻是四个人中最嚮往去西北建功立业的。 寧嘉善刚刚在婆婆那里吃了瘪,又听到丈夫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的消息,顿时没了吃饭的胃口。 梁国公和徐慧经歷了白天的事情同样没什么胃口,这一顿饭四个人吃得食不滋味。 夜晚,徐慧还在替丈夫收拾行囊。 梁国公则接到了一封杨阁老发来的密报。 他神色凝重地將消息打开,隨后鬆了一口气。 还以为杨阁老会询问白天在郊外发生的事情,若他真的问起来,梁国公真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没问就好! 他还能暂时保留体面。 杨阁老信上唯一的指示,是要他接触到南下筹集军粮的军需官后,第一时间將对方的信息传回顺天。 如今满朝文武都盯著陛下派去的这位神秘军需官。 李祥那日回来后,根本不敢居功,只说自己运气好,能在这位军需官的指挥下顺利完成任务。 即便只是这样,李祥如今在顺天城也是如日中天。 长久以来內侍省都想要在朝堂上正面露脸,却一直受內阁的打压。 可以说两方博弈已久,李祥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僵局,让內侍省在陛下那边露了脸。 內侍省溜须拍马的功夫在李祥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朝堂上的大臣们拍马屁的时候,多少也考虑一些自己的文人风骨。 李祥一个太监,对此根本是毫无顾忌。 陛下想听什么,李祥就说什么。 万民伞,饶州百姓献上的粮食,这种说辞也就能骗骗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但陛下真就吃这一套! 据梁国公所知,这位李公公已经上了御史台几位大人的名单,弹劾的摺子马上就要像雪一样飞进內阁。 內阁的態度嘛,自然是一封不少的全部呈现给陛下。 梁国公多少有些猜到杨阁老的想法,李祥的冒头绝不是偶然。 內侍省的推荐是一个因素,但是那位远在饶州的神秘军需官,才是此次李祥能够露脸的直接推手。 若这人继续偏向內侍省,那今后只要他还得陛下的信任,就能造出无数个李祥。 —— 次日一早,晨露还未散去,梁国公就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 西北並无战事,因此无需特意大张旗鼓为军队送行。 可这对於久经沙场的梁国公来说,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窝囊。 他看著身后一点点变小的顺天城墙,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打起精神来! 梁国公:“全军听我號令,出发紫荆关!” 梁国公一行人比南下的军需官提前一步到达紫荆关。 像紫荆关这样的要塞,常年有驻军把守。 依照军队的规矩,梁国公若无陛下的旨意,不能带人强行闯关,必须在城外驻扎,待南下的队伍匯合之后绕行通过。 徐靖人未至,信却已经到了。 梁国公黑著脸,看著自己的儿子,军队中的上官给自己的指示。 信上的內容很简单,让梁国公提前扎寨,为马上要到来的军需做准备。 梁国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信上虽然说得十分简单,但是若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上面的军需,並不是李祥带回顺天城的那二十万石。 就是说陛下钦点的这位军需官,在户部火烧粮仓后这么短的时间內,又再一次筹集到了大概十五万石的军粮。 这……这军粮从地里面长出来不需要时间吗? 十五万石的军需,就跟后院的萝卜一样,说有就能有了? 梁国公不敢想像,若这消息传回到顺天去,户部又要被下了多少官员。 想到这里,梁国公抓紧向杨阁老去信一封,把这个消息告诉对方,也好有个应对措施。 只是令梁国公没有想到的是,他豢养的信鸽还未放飞,就被人拦下来了。 对方只是军营中的一位千户,他客气地將那只信鸽的尸身还有绑在脚上的信息,双手递给了梁国公。 钱千户:“梁参將,手下的人不懂分寸,閒来无事打鸟玩,误將您养的信鸽打了下来。 我已经罚了他十军棍,这信鸽现在原封不动还给您。” 这钱千户哪里是来赔罪的,他硬邦邦的口气,让梁国公还以为他是来向自己问罪的。 只是他看著眼前被一箭射穿的信鸽,连同它脚上被绑著的信,心虚不已。 徐靖的人马还未与他匯合,目前军营中的人都是梁国公从军营中带来的。 钱千户如此囂张,眼睛都不眨就敢射他的信鸽,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陛下的人! 梁国公隨即想到那个身份神秘的军需官,偌大的军营里,见过这位军需官的人只怕不在少数,他的身份为何迟迟没有暴露,一定是有人在帮忙遮掩。 除了陛下,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梁国公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令行禁止的梁家军首领。 在这个军营中,他不过是一个参將,上面还有副总兵官,总兵官! 他必须夹起尾巴做人,就譬如现在,“是我疏忽了,当初离开顺天的时候,和髮妻约好了,待我安顿下来,就寄一份家书回去。” 钱千户:“徐总兵有令,西北军营中所有书信走都察院的渠道,若梁参將有需要,可以再写一封长一些的家书。” 家书长,密报短,这在军营中不是什么秘密。 梁国公被当面呛了,也不敢多言,只说自己知道了。 他看著四周忙碌的军营,战壕已经筑起,粮仓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似乎都在为了迎接徐靖和那位军需官的到来。 梁国公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多余。 第246章 父子军营会面 “徐总兵已到达紫荆关五十里外,先遣部队来信,询问如何会师。” 紫荆关城外的营地,梁国公作为这里军衔最高的参將,消息第一时间被递到他的军帐中。 梁国公思考了一会,做出了决断,“先去向紫荆关城內送信,表明徐靖的身份,莫要引起城內不必要的惊慌。” “如今已经晌午,对方匆忙赶路应该没有用饭,让炊事营生活做饭,再多备些热水,为徐总兵接风洗尘。 接引对方去西面驻扎,那里位於水源下游,对方驻马休整更方便一些。” 对於梁国公来说,军营才是他的舒適区,很快整个营地在他的安排之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梁国公看著手边的舆图,研究著双方会师之后继续北上的路线。 猛地注意到一颗猩红色丹丸莫名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梁国公四处观察一下,军帐中只有他一人。 他十分確定,在传令兵进他的军帐之前,这颗丹丸並不存在。 他仔细剥开丹丸,上面写著几行蝇头小字。 又是关於那位神秘的军需官! 红色的丹丸来自杨阁老,他再次派人前来询问军需官的身份。 梁国公可以想像到此刻顺天城內,无数大人们都在为这个神秘人士转转难眠。 梁国公隨手將红色的丹丸丟进嘴里,熟悉的山楂味道从上面传来。 他闭著眼睛思索著,等下该从哪里入手,刺探出这位军需官的情报。 徐靖那边希望不大! 要从那个逆子口中套出军需官的信息,只怕是要绕好大一个圈子,得不偿失! “报告梁参將,徐总兵到了!” 梁国公作为下属,自然要第一时间上去迎接。 他看著自己的亲生儿子徐靖,在万眾簇拥中来到军营门口。 徐靖没有下马,带著居高临下的视角看著他。 梁国公別过脸,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恭迎徐总兵,一路辛苦了,为您接风的酒菜已经备好,还请您入驻军帐!” 军营中央最大、最醒目的营帐,是属於总兵的。 徐靖点点头,从马上一跃而下,说道:“將士们的饭菜可都备齐了?” 梁国公:“已经准备好了。徐总兵带来的人驻扎在西面营地。 那里离粮仓的位置比较近,交接军粮的时候更方便快捷。” 徐靖將手上的马绳递给身边的亲兵,径直走向总兵的军帐! 梁国公向徐靖身后看了一眼,並未发现那名神秘军需官的身影。 梁国公知道,他与徐靖在军营中的第一场博弈的內容,就在这位军需官身上! 这一刻梁国公有些明白陛下那日说的关於棋子的言论,他和徐靖此刻就是代表陛下和杨阁老的两枚棋子。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需官就是比试的胜负点。 一方藏匿、一方挖掘,看谁能更胜一筹。 一行人入了军帐,徐靖被引至主位,梁国公坐在左下手的位置。 徐靖环顾周围一圈,问道:“梁怀之呢?他去哪里了?” 梁国公解释道:“怀之只是一个千户,还不够资格参加今日的接风宴。” 徐靖点点头,带著嘲讽道:“不错,没有把顺天的坏习性带到军营中,国公爷治下有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梁国公没想到徐靖当著军营眾人的面,这么不给他这个爹面子。 且他这话意有所指,就差没把公私不分几个字写梁国公脸上了。 若这是在顺天城內,梁国公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但这里是军营,徐靖又是他的上峰,梁国公的脸都憋紫了,硬是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徐总兵说得对,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 竖子小儿,欺人太甚! 可笑战场不是儿戏,梁国公倒是很想看看,到了西北战场上,敌军號角吹响的时候,徐靖还有没有这个胆量敢继续叫囂! 总兵的军帐中,围绕著徐靖的接风宴正在进行著。 与此同时梁怀之正在炊事营中准备著今日匯合的南下士兵们的午饭。 梁怀之似乎並不是第一天干这个活,营地內的伙夫与他看上去十分熟稔。 伙夫:“梁千户,又来我们炊事营改善?” 梁怀之是徐总兵的弟弟、梁参將的亲儿子这件事情,整个军营都知道。 身为梁国公府出生的贵公子,梁怀之也没搞遮掩身份那一套。 他每日完成基本的操练之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到炊事营改善伙食。 顺便做一点新兵蛋子最喜欢的事情——听老兵们吹牛! 梁怀之出手阔绰,並不缺卖酒钱,只要是他看著顺眼的,就可以坐下喝杯酒,吃两口小菜,老兵们顺便吹吹自己当初打仗刀尖舔血的经歷。 梁怀之用了大概十天的时间,就和军营中人打成一片。 梁怀之:“老李,你继续去灶上吧,这里的饭我来放!” 那个叫老李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今日要做比平日里多一倍的饭菜,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你帮我盯著点,乾的一勺,稀的半勺。 若有人闹著要让你多给一些,就让他滚蛋!” 伙夫有时候就是这么横! 梁怀之:“行,我记住了。” 他笑著接过伙夫手中的勺子,对后面的人喊道:“放饭了!” 其实按照梁怀之的身份,就算他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名声,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但是今日父亲交给他一个任务。 清点徐靖带来的人马。 梁怀之虽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是他心中隱隱有些猜测。 父亲和徐靖现在是此消彼长的关係,徐靖有陛下的信任,父亲则有著丰富的带兵经验。 西北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君恩能不能照到西北还难说,可父亲的军事才能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他要做的就是儘快成长起来,跟上父亲的步伐。 若有机会的话,把徐靖彻底拉下马! 当然,以上都是梁怀之的臆想。 摆在他眼前的事更为重要。 梁怀之抬头,眼前望不到尽头的队伍,都是今日来打饭的士兵们。 梁怀之要清点清楚这些人的数量,將其中形跡可疑的人记录下来,匯报给父亲。 第247章 军营中藏了个女人 “爹,今日来炊事营的人数不对,比军籍登记处上的少了五伍,也就是一队人马。” 梁怀之揉著自己酸痛的手,第一时间將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梁国公。 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 若军营中真的藏匿著一位重要人物,一队人是最低的护卫標准。 梁国公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嘴上说的却是,“军营之中,要以军职称呼。” 梁怀之立马改口道:“是,梁参將!” 看来只要找出这消失的一队人马,就能顺势找到那位神秘的军需官。 梁国公的心终於放在了肚子里。 只要人在军营就好! 徐靖还是太天真了。 军营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最讲究纪律的,任何形跡可疑的人马都无法在军营中长期藏匿下去。 傍晚时分,梁怀之出现在军营入口处,看门的士兵熟练地帮忙把手,示意梁怀之快走!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军营,来到不远处紫荆关郊外的一处野集。 本地集市每逢初一、十五才有,近日因为西北军的到来,这里变得热闹异常,每日都有村民自发来兜售自家的吃食。 有醃好的咸菜、炸的豆酱等等。 如今甚至已经有了三五个不同的小吃摊子。 梁怀之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羊肉炊饼摊前,“老板,来五十个羊肉炊饼!” 老板:“这位军爷,您又来了。稍等片刻,这一炉炊饼都留给你!” 梁怀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麦子茶,耐心地等著。 他来羊肉炊饼摊不是没有原因的。 徐靖安排在军营暗处的那一队人马总是要吃饭的,他们既然不去炊事营,那必定会到外面来採购补给。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甜酒摊、冷蒸这些都放不久,唯有炊饼一次买上几十个,可以吃好几天。 梁怀之设想得不错,可惜他一直等到天黑老板收摊,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目標。 这才第一天,会不会是自己太心急了? 梁怀之这样告诉自己。 他背著买来的炊饼,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西北军兵分两路,南北的队伍在今日匯合,军营中为了让两方人马快速融洽起来,举办了篝火晚会。 梁怀之在遇到看门的小兵时,顺手递了一个羊肉炊饼过去,“羊肉馅的,味道不错,拿去尝尝。” 小兵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多谢梁千户。” 五十个羊肉炊饼,梁怀之一路上给了门卫、伙夫、自己的下属,还有那些眼熟的老兵。 很快这些便宜的羊肉炊饼就为梁怀之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有个队长凑到梁怀之身边,小声说道:“梁千户,我这有个徐总兵的小道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来人名叫王三炮,听他自己介绍说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家里放了三捆炮仗庆祝。 他是个油邪的老兵痞。 梁怀之本来不相信他一个队长能打探到徐靖这个总兵的消息。 王三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梁怀之怀里仅剩的两张羊肉炊饼。 梁怀之本著不可得罪小人的心理,把饼子递给对方,“哦?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王三炮先在两张饼子上各咬了一大口,才有心思和梁怀之说道:“咱们军营里藏著女人。 且昨日没有,是今日才到的。 整个军营中,谁敢藏匿一个女人,那唯有徐总兵了!” 藏女人? 谁? 徐靖? 不可能,绝无可能! 徐靖在顺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寧明歌后面,他会在军营中藏红粉? 梁怀之只可惜自己浪费了最后的两张羊肉炊饼。 他迈开脚步就要走,只是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万一呢? 徐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柳下惠在世,凭什么他身边不能有女人? 梁怀之再次確认道:“行军打仗带著女人,这罪名可不小。 你怎么確定此事是真的? 你亲眼瞧见了?” 王三炮笑得有些贱兮兮道:“我路过西边营地的时候,看到几个大头兵在打水。 军营中的污水都有统一倾倒的地方,碰巧倒水的时候又被我碰到了。 我的鼻子多灵呢,一下子就闻到那水里面有桂头油的味道。 我五岁就在村里偷看寡妇洗澡,女儿身上的味道绝对逃不过我的鼻子!” 荒唐! 梁怀之觉得自己被耍了。 王三炮绝对是为了骗自己手里的羊肉炊饼,才编出刚才这番胡言乱语。 自己差点就上了他的当! 梁怀之:“三炮兄,下次想吃饼,可以直接同我说的。” 言下之意:少浪费我时间! 王三炮追著解释道:“真不骗你,不信你去偷偷瞧一眼,虽然那人的军帐离徐总兵很近,但是你只是路过瞧一眼,又不耽误事。 我王三炮虽然馋了点、懒了点,但是从不拿女人开玩笑!” 梁怀之没有再理他,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军帐,躲过这个没品的军痞子。 不知为何,梁怀之坐在军帐中,却还是忘不了王三炮说的那个桂头油! 万一真的被他说中了呢? 万一王三炮真的是少见的色中饿鬼,他就是能分得清那头油味道呢? 梁怀之在帐中来回踱步,最终双脚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外面。 他悄悄来到王三炮所指的军帐附近。 还未靠近,就留心到从周围的几个帐篷中有人小心从里面张望著。 梁怀之的心跳得很快! 若这只是一顶普通的军帐,为何要防备得如此严密。 他找了一整天的人,会不会就在眼前的军帐中? 梁怀之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进边上一个军帐,掀开帘子,里面聚著一群正在玩骰子的士兵。 他们见梁怀之闯入,还以为他是来问罪的,所有人紧张地望著他。 其中,有一两个自问与梁怀之比较熟悉的人解释道:“梁千户,我们只是隨便玩玩,不来钱的。 输贏就几颗炒黄豆!” 梁怀之笑道:“这军营中实在无聊,我还想著大伙都是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原来你们躲在这里享受呢! 带我一个!” 梁怀之顺利加入其中,只是他从始至终的心思,都在不远处的军帐上。 现在,就差一个契机了! 第248章 到底是谁的女人? 夜已经很深了。 寧明歌坐在案桌前打著算盘,核对著近日一路收集的粮价。 户部已经有了动作,加上习惯了饶州几乎空手套白狼的粮价后,最近这一批的粮价高得嚇人。 军帐被掀开,徐靖的身影快速闪了进来。 徐靖不满地看著寧明歌:“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寧明歌此刻眼下全是乌青,看样子一脸憔悴。 这一路明歌跟著军队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沿途与当地的粮食商贩斗智斗勇,徐靖有些心疼她。 寧明歌头也不抬,继续翻看手中的帐本,“你来得正好,往年豆粕的价格,都察院那边能查到吗?” 徐靖绕到寧明歌身边,收掉她手上的帐本,“你现在应该休息,而不是关心豆粕的价格。” 寧明歌:“新一季的粮食已经开始灌浆,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应该有不少商人拋出的陈粮,从我们一路北上筹集粮食的情况,数量根本对不上。 这么大批量的陈粮能消耗到哪里去? 餵养牲畜?酿酒? 朝廷一点异动都没有察觉吗?” 徐靖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心中已有定论,“这两处地方可消耗不了这么多的粮食,唯有户部歷年来的缺口,都需要在今年补上。 陛下那边刀都架脖子上了,他们又不是真的都不怕死。” 倒了一个户部尚书,根本不足以平息陛下的怒火,一切都只是刚开始罢了! 徐靖:“但是这一切都和你没关係了,至少今晚是这样。 因为你该休息了!” 寧明歌拗不过他,没了帐本空想也是白费脑子。 寧明歌:“你不是说过,这几日我们不宜见面吗?” 徐靖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梁怀之今晚一直在你的军帐周围徘徊。 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今夜你要不要转移去別处?” 梁怀之长袖善舞,在军营中用礼贤下士那一套,收买了不少基层的將士。 低於手头不宽裕的下层士兵来说,军功簿比不是热乎的羊肉大饼。 徐靖没想到梁怀之的这点小伎俩,差点就发现了寧明歌的踪跡。 寧明歌察觉出徐靖今晚有些烦躁,“那你说他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那位陛下钦点的军需官的?” “你不就是——” 徐靖话说到一半,默契地理解了寧明歌的意思。 除了陛下和都察院的几个当事人,还有跟著寧明歌南下饶州的李祥外,並没有几个人清楚寧明歌的身份。 军需官、徐靖的妻子寧明歌,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人。 军中被保护的军帐就只有一顶,这里面藏著的是徐总兵的夫人,就不可能是军需官! 其实两个时辰前,梁怀之靠近帐篷的第一时间就被寧明歌身边的护卫察觉,匯报给了她。 梁怀之拙劣的侦查技巧在都察院暗探的眼皮子底下显得有些可笑。 寧明歌揉了揉丈夫的手掌,示意他放鬆下来,“你就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寧明歌手中有一张陛下御赐的手书,她隨军是过了明路的。 至於那位在饶州搅动风云的军需官,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最终使命了。 —— 梁怀之几次徘徊都没有找到合適的机会靠近那顶军帐,最终败兴而归。 梁怀之:“报告梁参將,我发现了一顶形跡可疑的帐篷,徐靖在里面藏了一个女人。” 梁国公:“女人?徐靖的女人? 他才离了顺天城,这么快心思就绕到女人身上了?” 梁国公先是冷笑一声,为徐靖在顺天城表现出的为寧明歌要死要活的人设! 下流货色,装什么清高! 梁怀之察觉到父亲並没有重视这事。 梁怀之:“父亲,我觉得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这个女人可能只是掩饰,万一这个女人是那位军需官的伴侣呢? 我刚才去那军帐附近打探了一下,才一靠近,就引起了周围几个帐篷的刺探。” 梁国公的声音忽然拔高:“胡闹!你打探到了消息,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报给我? 记住,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自作主张!” 若真的按梁怀之所说,那帐篷被人严密把守著,为了给里面的人解乏,甚至还送了一个女人给他。 什么人需要徐靖这么费尽心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梁国公的食指不断在书桌上敲击,思绪却在不断发散。 杨阁老那边还在询问军需官的消息,这人到底是杀还是留,暂时还没有定论。 若是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梁国公拍板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要分清楚,是徐靖金屋藏娇,还是他真的在军中藏匿著什么重要人物。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明日我会派人再去查探。” 梁国公自己受控於杨阁老,但是他不想梁怀之牵扯其中。 梁怀之还在成长阶段,到底是货与帝王还是投靠杨阁老,现在定下还太早。 他还年轻,等他成长到足够的分量时,朝堂上把持朝政的说不定早已是另一批人了! 梁怀之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如今这个千户都完全是凭父亲的关係得来,自然只能对梁国公言听计从。 梁怀之:“是,全凭父亲做主!” 次日寧明歌注意到送入帐篷的伙食有了变化。 盘中有了一块雪白的桂糕! 寧明歌:“这是徐靖特意命人送来的?” 对方摇头:“不是,这是军营的大锅饭。 听闻是附近的村民来军营兜售的。 好像还查不出来不少士兵们偷偷溜出军营打牙祭。 不少士兵们挨了板子。 梁参將立了规矩,最后还是心软把这桂糕买了,叮嘱村民下次不能再来。 可惜来兜售东西的村民卖的是糕,若是卖炸鱼、酱菜的该多好!” 寧明歌:“既然是大家都有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哪来的附近村民,只怕是梁国公找人来联合演了这一齣戏。 若寧明歌猜得没错的话,等下就会有人去翻从她军帐里倒出的泔水桶。 寧明歌咬了一口暄软的糕,真甜! 如寧明歌预料的那样,梁国公这边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报告梁参將,那边大锅饭被剩下了,里面的桂糕用完了。” 梁国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帐篷里有女人已经確定了,可这女人是梁靖的,还是军需官的? 梁国公希望是后者! 第249章 许墨雪的又一重身份 察觉到梁国公的试探后,寧明歌又要了不少东西。 酒送进来,却被人发现偷偷倒在帐篷后的角落。 笔墨纸砚送进来,却不见一张有用的情报递出去。 梁国公问身边的梁怀之,“不喝酒却叫酒进去,说明了什么?” 梁怀之:“难道是害怕耽误正事?” 梁国公又问:“笔墨纸砚呢?” 梁怀之:“难道是有新的情报?” 梁国公失望地看著自己的小儿子,“错了,一切都错了。 男人才喝酒,对方希望我们这样猜测,所以故意叫了酒进去。 笔墨纸砚也是一个道理。 你若是陛下重要的臣子,每日有无数的公文、密报要处理,身边怎么可能不常备笔墨纸砚? 这一切都是在误导我们。 那个女人也是,应该是徐靖故意安排的,我们被他耍了!” 梁国公想到徐靖都察院的出身,现在回想起来,梁怀之从一开始能排查到那顶帐篷,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 梁国公:“你再同我说说看,当初你是怎么找到徐靖私藏女人的事情的?” 梁怀之只能把王三炮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梁国公。 梁国公:“荒唐!这个什么王三炮,本身就是个不可信任的兵痞,他为了两个羊肉炊饼,就敢出卖总兵? 他脑袋不要了? 你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这种人的话也能相信?” 梁怀之不服气辩驳道:“我也知道他不可信,所以我才会亲自去那帐篷附近查证。” 梁国公:“你不要再说了!你那点侦查的伎俩,在军营中根本像小儿学步一般,军营里有女人这件事,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了。” 梁怀之:“可徐靖在军营中私藏女人本就有罪——” 梁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和儿子明说,查清楚军需官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梁国公:“怀之,我知道你一心想和靖儿相比。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在什么位置? 我们父子二人又在什么位置? 他徐靖要养女人,我们只管看著他墮落就好。 他如今风光的时候即便把消息上报给陛下,又能拿他如何呢? 怀之,再多忍耐一会吧!” 梁国公拍拍儿子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他能不能听进去。 梁怀之咬著唇,许久才憋出一句:“我知道了。” 这时候外面的传令兵来报,营地內马上又要迎来一批粮食。 梁国公想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需官,脸色更差了。 他来到军帐外面,凝神注视著不远处高耸的粮草。 他有些庆幸这里地处紫荆关,边上就有充足的驻军势力,不然以他们目前筹集的军粮的速度,他们很可能成为西戎眼中的肥肉。 军需官要找,军营內的部署同样要加强,梁国公走向了徐靖所在的总兵军帐。 —— 远在紫荆关百里之外,梁国公的旧爱许墨雪,正带著人悄然埋伏在这里。 即便身处紫荆关郊外恶劣的环境,许墨雪的军帐中依旧鲜环绕,凝神用的香料日夜不断。 “大人,那边又到了一批粮食,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许墨雪抬头看著自己的手下,对方眼中的急迫情绪已经安耐不住了! 许墨雪:“再等等,那边来消息了,说对面军营中藏著一位厉害人物,这批粮食都是对方弄来的。 这只是第一批! 多吉,耐心一点,比起我们四处扮作商人,一点点搬运粮食,一口吃下猎物不是更妙?” 多吉想到许墨雪描述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是,一切都听诺敏的安排!” 诺敏是许墨雪在草原上的名字。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当初许墨雪调包两个孩子之后,为躲避梁国公府的搜寻,在徐靖长大的小山村藏匿了一段时间。 许墨雪无法长期忍受平庸的日子。 她珍珠一样细腻的皮肤会被贫穷的生活一点点弄得粗糙,引以为傲的美貌也会衰退至平庸! 后来许墨雪跟了一个西域的行商,在一次贩卖货物的路上被掳至西戎王族的营地。 她既然做不了国公府的妇人,那做西戎的王妃也不错! 许墨雪从阶下囚一路往上爬,从一个简单的侍妾,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权利、金钱果然是最適合她的养料! 这么多年她在西戎的王庭中过得很好,甚至比她当初惦记的国公夫人的位置,更舒適自在。 回忆中断,许墨雪揉搓著手中的纸糰子,上面的內容若是被顺天城內任何一方看到,都会惊掉下巴! 户部那边居然和西戎的王庭有联繫,这么多年一直在偷偷向北方出售粮草。 西戎得到过冬的粮食,减少了南下的掠夺。 在顺天城的那帮官员看来,他们用的手段更为温和,可谓双贏。 在许墨雪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当婊子立牌坊! 钱是要的,爱国的人设也是要的! 只是户部这帮人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这样的行为,把北戎这只豺狼养得更为庞大! 且卖国求荣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譬如现在,他们为了扫除政敌,竟然將自家军队筹集的十几万石军粮拱手相让。 许墨雪:“警告下面的人,不要有任何的异动,若是打草——若引起了对方的警觉,直接等著吃鞭子到死吧!” 他们首先要查清楚,徐靖到底把皇帝钦点的军需官藏在哪里。 还有,听闻梁国公和怀之也来了。 梁国公这个老东西,听说只混了个徐靖的副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墨雪没有立刻动手,也是顾忌到梁怀之。 军粮丟失,军营上下都是要获罪的! 她不想怀之受牵连! 必须要想想办法,先把梁怀之调走,至於那位军需官,户部那边的要求是一击毙命! 一个计划慢慢在许墨雪心中成形。 一场大火送对方上路,顺便找到军需消失的藉口。 她必须和户部那边提前通过气。 至於怀之。 她想在动手之前,和这孩子见一面。 第250章 卢参將夹在父子中间难做人 “报!营地外出现西戎斥候的踪跡!” 瞭望点传来的一则消息,让营地內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梁国公是最后一个到达军帐的,右路参將看样子已经和徐靖商议了一会。 见他到来,对方默契地把位置让了出来。 梁国公在来的路上已经理清了思路,“徐总兵,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军需,最快会在什么时候到达紫荆关? 目前观察到的可能只是西戎游荡的斥候,我们最好能在他们大军赶到之前,转移阵地。” 军粮的运输节点选在紫荆关,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 但是再往西北方向去,下一个可以借兵的大型关口就太远了。 若他们遭遇西戎的伏击,很可能会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形。 这段时间筹集的军粮也可能会便宜了西戎的人马。 徐靖看了一眼梁国公,拋出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这只是第一批军粮,后续还有不少补给要达到。 此次押送军需,朝廷派出两万兵马,区区几个西戎斥候,根本构不成威胁,梁参將多虑了。” 梁国公被徐靖无所谓的態度气得不轻。 徐靖这臭小子知道什么! 他上过战场,和西戎人有过切磋吗? 战爭岂是儿戏! 梁国公转头看向一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右参將,那表情似乎在问:你没有劝劝他? 右参將尷尬地咳嗽一声,出来解围道:“徐总兵没有和西戎人打过交道,当你观察到一两个西戎细作的时候,意味著西戎的部队就在不远处。 梁参將的顾虑是有一定道理的。” 梁国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正准备出言嘲讽,谁知道右参將又继续说道:“军需的运输需要通过许多的关卡,一时半会急不来。 不如我们派一支队伍出去,追击西戎的斥候,徐总兵你看呢?” 追击斥候不过是治標不治本。 梁国公还以为右参將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想到这人圆滑透顶,是个墙头草! 他这提议不过是掩耳盗铃,派出的斥候没有平安归来,傻子都知道是有问题。 右参將继续补充道:“目前我军最大的问题是军需还在筹集的路上,我也知道追击斥候不过是拖延时间。 可这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如今恰逢盛夏快要入秋了,西戎那边也是要冬储的,他们未必有大举进攻的意思。 我们何必要激发矛盾,双方都在蓄势,要打也要等草原上草木枯黄再说! 何况我们此次前往西北,是去与镇国公旧部做交接的。 那里的將士们驻守边疆数年,就盼著归家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经过这几日的打听,右参將也摸清了徐靖与梁国公之间的关係。 他这个参將夹在这对仇家父子之间,日子不好过啊! 或许是他最后的那句话触动了二人,最终双方偃旗息鼓,算是默认了右参將的提议。 右参將:“至於派谁前去追击,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適的人选。 不如就派梁千户去,二位意下如何?” 徐靖又一次正眼打量了这位右参將一眼。 右参將卢明义,年三十八,卡在游击的位置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 此次出使西北,是卢明义主动申请的。 因为他背景简单、履歷清晰才被陛下选中,升任西北军右参將。 徐靖和他接触不多,还以为这人是因为不善经营才会卡在这个位置上多年。 如今看来是他太过於长袖善舞了,不符合军中將士们直来直去的脾气。 卢明义的提议十分刁钻。 点名让梁怀之去追击,是掐准了徐靖不主张立刻动身,需要有人去清理附近西戎的队伍。 同时也拿捏了梁国公。 追击西戎的几个细作,对於一个千户来说没有什么危险。 可以歷练梁怀之的同时积攒军功。 双方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於是一炷香之后,梁怀之被叫到了军帐中。 梁怀之:“梁怀之见过徐总兵、梁参將、卢参將!” 卢明义道:“梁千户,营地附近发现有西戎斥候的踪跡,现命你带一队人马,出去追击他们。 大军的粮食正在加紧运往营地,若这个消息被西戎细作探听,会对我们后面的行程造成困扰。 你务必要保证將周围的西戎兵马扫荡乾净!” 梁怀之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接到了正式的任务,他先是看了看梁国公的方向,后者朝他略点点头,示意他接下任务。 梁怀之:“是,我这就去清点人马!” 就在梁怀之离开没多久,卢明义和梁国公也准备一同离开时,有传令兵將一则密报送到徐靖手中。 梁国公的视线下意识撇过那张字条,徐靖將字条放於掌心,这是一个防备的姿態! 这会不会是军需官发来的消息,上面会是什么內容呢? 正当梁国公猜测这份密报会与什么消息有关时,徐靖出声留住二人。 徐靖:“慢著,情况有变。 营地內的这批军粮需要儘快转移,联繫紫荆关守备,做好移交军粮的准备。” 军粮移交紫荆关,这是当初他们制定运输计划的时候,设想过的最坏打算。 梁国公:“因为什么原因?为何这么突然?” 徐靖面若寒霜道:“最新消息,有人泄露了军需队伍的运输路线。 目前还不知道我方兵力、具体军需的数字对方知道多少。” 梁国公:“那怀之那边,我去叫他回来。” 徐靖:“回来做什么! 消息泄露,营地內需要转移军粮,这个时候最怕西戎部队的偷袭。 派梁怀之在营地附近扫平西戎的细作,有助於掩护我们营地內的动静。 梁参將,你去清点人马,若梁千户遭遇西戎主力,隨时准备支援。” 梁国公总算是鬆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徐靖为了报復梁怀之,想要將他推出营地,任由他直面西戎的人马。 徐靖:“卢参將,清点人马准备转移军需。 一旦紫荆关守备发来消息,做好移交军粮的准备,你立刻组织人手开始运输。 如今就看两方谁的动作更快了。” 第251章 军营同时起了三把火 梁怀之领著一队人马,离开了军营。 他手握著韁绳,回忆起多年来父亲结合兵书对他的教导。 纸上谈兵的经验落到眼前的茫茫草原,一时间让梁怀之没了方向。 好在他身边跟著国公府出身的老兵,对方提醒道:“梁千户,瞭望塔那边的消息,最后发现西戎细作的位置在西边。” 紫荆关在营地的东北面,可以视为军营的屏障。 南边是运输粮食的路线,队伍若遇到细作第一时间会发出求救信號。 唯一的缺口就是西面。 老兵继续提醒道:“梁千户不要著急,斥候的目標是我军军营,依照经验我们只需要找到军营附近容易藏匿的地点,多半能摸到对方。” 梁怀之用力握紧手中的韁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还好父亲派人跟著他,不然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只怕连敌军在哪都摸不到。 紫荆关外的气候和顺天城有很大的差异,草原上的风很大。 在经过一个多时辰漫无目的的搜寻后,梁怀之只感觉到眼睛乾涩,鼻腔每呼吸一口,都像是被人用刀刮过一样。 身边的老兵提醒道:“梁千户,周围的草丛有动物啃食过的痕跡。” 若只是一般的动物,对方绝不会出言提醒,看样子是西戎的人马在附近驻扎过,他们的战马在这一片地方休息啃食过野草。 梁怀之:“全体注意!发现目標踪跡,继续追踪,准备突击。” —— 许墨雪自梁怀之离开军营起,就已经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她明艷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激动的神色。 她的怀之已经顺利离开军营,那么计划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始了。 许墨雪:“通知军营內的人,立刻准备动手。 按照计划的那样,放火烧仓房。注意对方总兵的动向,他若是出面救火,那全部人马上去掠夺。 能抢多少是多少,抢不走就一把火烧了。 若是对方没有出面,跟踪他的动向。 他第一时间衝去的军帐里,有我们的目標。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一律就地格杀!” 许墨雪的命令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西戎士兵的血性。 他们像饿狼一样埋伏在军营的周围。 很快,熊熊烈火在军营中燃烧起来。 “著火了,快来救火!” 徐靖沉著应对道:“冷静,西营地出一队人马救火! 其余人原地待命,有违背者视为叛变!” 身边的传令兵敲响身边的锣鼓,將徐靖的话重复了三遍。 梁国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军营中的异动。 火烧粮仓? 倒是符合西戎人做事的风格。 掠夺、破坏是这帮野蛮人骨子里的天性。 片刻之后梁国公意识到不对劲,对方並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像是在观望什么。 梁国公的內心在计算著得失。 西戎人这一次连烧带抢,粮仓的损失至少在六成。 徐靖是这一次的总指挥,此次损失他要负主要责任。 怀之又碰巧在外追击西戎斥候,牵连不到他身上。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借著这个机会,再添一把火,把那位神秘的军需官熏出来! 西边营地的火势渐渐得到控制,就在眾人放鬆心理时,东边营地不知怎的也著火了。 这下子徐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局势又乱起来了。 救火的士兵在东西两个营地乱窜,火势非但没有得到控制,渐渐在军营中扩散开来。 卢明义来报:“徐总兵,西边营地全是一点就著的粮草,火势无法控制。” 梁国公人没来,传令兵却递来他的口信:“稟报徐总兵,梁参將表示军营中出现西戎人的踪跡,怀疑火势是他们所谓。” 徐靖冷著脸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梁国公明面上带人在营地中搜寻西戎细作的行踪,实则挨个探查他之前有过怀疑的军帐,可惜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营地中的局面还在恶化。 士兵来报,军营马场附近也起火了,军马受惊,有逃脱的风险。 徐靖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而在暗处时刻关注他一举一动的人马,也在第一时间明確了方向! 他们要找的人,居然在马场附近! 徐靖的军帐离马场有一段距离。 西戎埋伏在周围的士兵抢先一步。 他们衝进马场附近仅有的五顶帐篷附近搜寻。 弯刀划破帐篷,里面空空如也! 扑了个空意识到自己上当的西戎士兵,想要快速逃走,却迎来帐篷外早已准备好的密集箭雨。 惨叫与弓鸣声夹杂在一起,不少西戎士兵的性命就这样被利落地收割了。 剩下的人马肆散逃去,梁国公恰好赶到,第一时间迎来徐靖的吩咐:“梁参將,还不带人去追击!” 梁国公是三方人马中最晚到场的,他只看到破损的军帐中尸体横陈,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没有一个站著的活人。 徐靖身后似乎也没有见到陌生的面孔。 那军需官呢? 该不会死在帐篷里了吧? 梁国公不甘心地看了徐靖身后的帐篷一眼,最终只能带著人去追击那些逃亡的西戎士兵。 这些西戎的残兵败將根本不是梁国公的对手,在距离营地十里不到的地方,就被全数扑杀殆尽。 梁国公心中记掛著那位军需官的下落,掉头极速折返回去,入目看到的却是一片滔天的火光。 军营中的火势最终没有控制住,整个营地被尽数吞噬。 徐靖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是冷冷说了一句:“召集所有人马,申请进入紫荆关,今日之事,我会呈书陛下,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承担。” 卢明义的脸色终於好看了些。 徐总兵虽然能力不行,但不甩锅给手下,就凭这一点,也能算是一位不错的上官了。 希望这一次他没有跟错人! 紫荆关外营地被烧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顺天城。 皇帝在得到情报“营地失火被烧,军粮被毁,军需官身死”的时候,气得又砸碎了一套茶碗! 待身边的太监收拾了碎瓷片离开后,皇帝再次打开徐靖递来的消息。 上面熟悉的娟秀字体,赫然是他钦点的军需官亲笔所写。 寧明歌已经完成了他交代的所有使命,就连那被烧的军粮也是餵军马的豆粕、糠料偽装。 她的身份不宜公开,假死是最好的脱身手段。 唯一让寧明歌没有预料到的是,那日军营中居然起了三把火。 也就是说除了寧明歌自身外,还有两股势力想要杀她灭口。 皇帝冷笑一声:“死得好!朕的军需官死了,是不是也该找几个人下去陪葬!” 第252章 梁怀之人去哪了 皇帝:“又死了一个,替朕筹备军需,当真是一件要命的活! 好不容易李祥活著从饶州回来,如今派去紫荆关的人又被烧死了。 朕要命钦天监去查一查,是不是朝中有灾星在祸害朕的天下社稷!” 皇帝的视线不断在大殿內群臣的身上巡视,下面一眾大臣们低著头,看不出他们脸上的神色。 来了,陛下熟悉的怒火又来了! 紫荆关的军报传回来的时候,朝臣们便猜到会有如今的局面。 有人幸灾乐祸看笑话,有人暗地里鬆了一口气,各方的反应大有不同。 皇帝巡视了一圈,声音严肃道:“怎么都不说话? 户部,第一批到达紫荆关的军需被烧毁了,朕手底下的人也死了,你们没有人想站出来说点什么?” 户部尚书已经获罪了,如今位置还空置在那里。 户部侍郎硬著头皮站出来回话道:“回稟陛下,徐靖刚愎自用,貽误军情,为了替自己脱罪更是推卸责任,连累了军需官枉死。” 皇帝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哦?那依户部侍郎的意思,该怎么惩治徐靖呢?” 户部侍郎因为太过紧张,错过了杨阁老示意他別说了的暗示。 户部侍郎:“徐靖年纪小,又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臣提议召他回顺天,换梁国公为主帅!” 皇帝似乎是赞同地点点头:“梁国公不错,有著多年越地带兵的经验。 那徐靖回顺天后,朕该怎么处置他呢? 赐死吧! 替朕办事的,统统都赐死! 一个也別留了,到时候朕再下个罪己詔,向列祖列宗请罪!” 户部侍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当场跪地求饶道:“刚才都是臣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恕罪!” 杨阁老失望地闭上眼睛,心想户部怎么出了这等废物! 懂不懂什么叫直諫? 諫言不被陛下採纳是常事,但是要恪守自己的立场,动不动就改变自己態度的软脚虾,要你有何用! 果然如杨阁老预料的一样,陛下听到户部侍郎的话,更生气了。 皇帝挥挥手,示意户部侍郎回到六部的队伍里。 他不想和这样的蠢东西浪费时间! 皇帝:“哼,如今的户部,就是抱个冬瓜立在那里,事情都不会办得更糟糕!” 户部的官员脸色煞白。 六部的其他官员脸上同样没有光彩! 同时在心中感慨:陛下骂人的功夫似乎又精进了。 皇帝:“太子出列!” 从上朝开始就屏息凝神的太子,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气。 若放在平日里,户部官员被斥责,父皇点到他的名字,太子高兴还来不及。 如今的形势下,户部摆明了就是一个烂摊子,自己能不能干净地从里面脱身,还是个未知数。 太子:“儿臣在!” 皇帝:“你暂代户部尚书职责,后期筹集军粮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顺暉,你可要小心了。 毕竟朕只有你一个太子。” 今日的皇帝看来是气极了,竟然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 群臣们却不敢多说一句,就连平日里上躥下跳的御史台大人们都识相地闭了嘴。 皇帝:“徐靖因押送军需不利,让他在边关自省三年,这期间停止一切俸禄。” 杨阁老眼神幽暗。 陛下对徐靖实在是太过纵容了。 自省、罚俸? 这对镇守边关的重臣来说,也算是惩罚? 杨阁老站了出来,“启稟陛下,对徐靖的惩罚会不会太轻了。 陛下对徐靖的信任,是徐靖桀驁自大的养料,若继续这样放纵下去,西北重地落在他手中,实在危险。” “臣附议!” “臣附议!” 有了杨阁老的带头,刚才在大殿上唯唯诺诺的臣子们终於像是睡醒了,齐齐站出来发声。 皇帝:“只是对朕惩罚徐靖的旨意有异议? 对太子呢? 他去户部,杨阁老可有异议?” 到底是几十年的君臣之交了,皇帝几乎立马就摸清了杨阁老的真正意图。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针对徐靖是假,后面反驳太子才是真! 徐靖年轻,太子就不年轻吗? 皇帝重罚徐靖之后,杨阁老多半又会提出,派一人协助太子整治户部。 那皇帝今日演这一齣戏,又是为了什么? 杨阁老顶著陛下审视的目光,明白这是他们错杀了军需官的代价! 这位手段高明的神秘人,幸好死在西戎的弯刀下,不然待他回到顺天,那才真是后患无穷! 杨阁老:“太子殿下的能力朝中上下有目共睹,臣相信他能胜任户部的工作。” 听到自己儿子被外人表扬,没有哪个人会不高兴。 皇帝:“朕给太子一个机会,杨阁老也要给徐靖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哦,对了。 朕前几日把徐靖的妻子送到了紫荆关,想著他们毕竟是刚成婚的夫妻,分居两地显得太不近人情。 既然杨阁老都这么说了,那我命人去把他妻子带回来?” 什么! 陛下竟然还允了徐靖的妻子隨军? 当初西北镇国公苦守边疆十年,才等到陛下开恩,允他们夫妻团聚。 徐靖他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一刻杨阁老承认他都有些嫉妒徐靖了。 话又说回来,他与徐靖不过是政见不合,把人老婆揪回来算怎么一回事? 杨阁老害怕若是自己同意,徐靖回京述职的时候带著长枪上殿,像当初对付他老子一样,一枪把自己带到地底下去! 杨阁老先是震惊,隨后快速开口道:“陛下金口已开,老臣就不枉做小人了。 希望徐靖能不辜负陛下您的信任!” 皇帝:“行了,朕今日心情欠佳。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散朝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紫荆关,徐靖收到了罚俸的圣旨。 卢明义崇拜地看著徐靖。 军粮被毁,军需官在大火中丧生,这么大的罪责,最后惩罚下来只有罚俸三年? 咱们这位徐总兵,该不会是陛下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吧? 卢明义的目光在梁国公和徐靖脸上转悠了好几圈,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靖已经带兵退守到紫荆关中,清点完损失之后,徐靖想到了什么。 徐靖:“梁怀之呢?我派他去扫平附近的斥候,如今营地都被人烧完了,他人呢!” 虽然这像是徐靖在迁怒,但是眾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梁怀之追击斥候,好像並未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他去哪里了? 第253章 许墨雪与梁怀之母子初见 梁怀之在半个时辰之前发现了西戎斥候的踪跡。 待他一路带人前去追击时,狡猾的西戎人却兵分三路逃脱。 国公府的老兵提醒道:“梁千户小心,敌人可能有埋伏。” 斥候的踪跡就在眼前,若现在放跑了他们,就是放虎归山! 引来西戎的大部队,回去以后他该如何交代? 梁怀之眼前似乎闪过徐靖轻蔑的眼神。 第一次领兵,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梁怀之果断下令:“兵分三路,全速追击,不能放跑一个活口!” 老兵见自己劝说无效,只能选择打起精神跟在梁怀之的身边。 国公爷出门前交代了,不能让少有有任何的闪失。 梁怀之抽著手中的马鞭,驰骋在草原上,很快视野中就看到了零零散散的人影。 梁怀之指挥眾人上前追击,不料他手中的长剑要刺中前方的西戎人时,周围的土包后面涌出更多的西戎人! 老兵:“有埋伏!收缩队伍,准备突围!” 可惜梁怀之带来的人被分成了三股,仅凭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马,根本冲不出西戎人密集的包围圈。 梁怀之看著身边逐渐收拢的包围圈,心一点点下沉。 他可能回不去了! 西戎人在缩小了包围圈后,並未立马进攻,而是手持利刃將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密集的包围圈突然出现一个显著的缺口,一个身骑白马的女人缓缓走到前方。 梁国公府身边的老兵疑惑地看著对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许墨雪!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许墨雪声音轻柔道:“能认出我来,看来是梁国公身边的老人了。 他这老东西还算有良心,知道派人跟著儿子。” 她叫谁儿子? 梁怀之的情绪有那么一刻被抽离开。 像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看著眼前的一切。 这个女人上次差点害得父亲性命不保! 是她调包了自己和徐靖!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西戎人在一起? 这帮西戎人似乎隱隱以她为尊。 梁怀之有一瞬间开始惊慌失措,若是被身边的人知道,他的生母和西戎人勾结在一起,那他就完了! 別说回到顺天城继承爵位,就是在军营中打拼的机会也没了。 他会不会被定下通敌罪名! 梁怀之眼神带著恨意。 所以这个消失了十几年的生母,为何要出现! 许墨雪:“梁怀之,若你还想安全回去,让你的人马缴械投降!” 梁怀之警惕著看著对方,没有丝毫的动作。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兵器,那才是真的自毁前程! 梁怀之也在赌! 赌他的多疑、敏感、工於心计遗传自母亲。 赌这个当初冒著这么大风险,也要调包自己和徐靖的女人,还是想要他胜过徐靖一头! 许墨雪见状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一丝轻笑。 梁怀之不愧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若这么多年被徐慧养得呆板愚蠢,那才真是令人生气! 如今这局势下,还知道以自身为筹码与她对峙,不算太傻! 许墨雪用西戎语吩咐道:“所有人,退后五步!” 周围一圈西戎人在许墨雪的命令下齐齐后退,这令行禁止的模样,让梁怀之对许墨雪的身份有了新的震撼! 眼前伏击自己的这群西戎人,竟然真是她的部下! 许墨雪:“我已经拿出诚意了,现在该你了。 怀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们母子一別二十载,今日终於才有了正式见面的契机,不是吗?” 梁国公府出身的老兵害怕梁怀之出言不逊,將眼前的局面继续恶化。 老兵低声道:“少爷,势比人强! 如今我们被俘,就算您真的服软,可是为大局考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对方是许姨娘,这已经是最上乘的局面了。” 有人递了台阶,梁怀之自然也有了借坡下驴的机会。 梁怀之带头將手中的剑丟在地上,“要我过去谈话,可以。 但是我身边的这些侍卫,都是跟在我身边许多年的叔伯。 你必须保证,不能伤他们的性命!” 梁国公的老兵们也紧张地盯著许墨雪,害怕她来一个杀人灭口。 许墨雪笑得有些轻慢,也明白梁怀之身边都是梁国公交给他的心腹,未来战场上樑怀之还要靠这些人打拼。 她才不会捨得杀掉这些人。 许墨雪:“不必把我想得那么坏! 我如今虽身在西戎,却也是迫不得已。 没有见了昔日同胞就杀的坏习惯! 更何况他们还是怀之你的人!” 梁怀之见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才缓缓走上前去。 许墨雪上来就抱住了他,“怀之,娘终於见到你了。” 梁怀之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在犹豫要不要擒住眼前的人,用她做要挟好离开这里。 一丝犹豫的功夫,许墨雪放开了他。 许墨雪:“怀之,你想要出人头地吗? 我可以送军功给你!” 梁怀之一把推开她,“我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国家,你也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他想到上一次梁国公就是这样,中了眼前女人的陷阱,差点死在牢里。 他这个亲生母亲,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许墨雪:“怀之,娘知道这么多年的是是非非,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开的。 但是娘绝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今日除了想要见你一面,还有一个原因,军营中不安全。” 梁怀之:“你什么意思?” 许墨雪:“此刻徐靖所在的营地应该已经被烧毁了,朝廷会重罚他的。 你和梁国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等著上位即可!” 许墨雪还陆陆续续说了许多,梁怀之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只是到了最后,他真的安全离开了。 梁怀之看著身边一群西戎人的尸体,那是许墨雪口中的军功。 梁怀之:“割下他们的头颅,回去把今日的事情全部咽到肚子里,连爹也不能说。” 战场上,头颅就是军功! 国公府的老兵都明白梁怀之的意思。 这是今日的封口费,若有人敢泄露此事,冒领军功同样也是死罪! 收拾完一切,梁怀之拼命地赶回程! 他要去印证许墨雪的话,她是不是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隨意就让驻军的营地消失在火海! 这对他极为重要! 第254章 守备给寧明歌送礼 梁怀之在营地几里外,就看到了营地方向火光冲天! 这场火给梁怀之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这么说那个女人没有骗他? 还是这只是一个陷阱。 国公府的老兵脸色十分难看:“梁千户,营地真的著火了,我们暂时先整顿一下队伍。” 老兵思考的比较多。 他们离开营地去追击西戎斥候,非但没有將危机解除,在此之后营地还受到了攻击。 梁怀之失神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兵提醒道:“这个时候回去,只怕徐总兵借题发挥。梁千户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梁怀之点点头:“好,听你的!” 梁怀之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想到那个女人临別前说的话,他只需耐心等待,徐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长。 如此大规模的火势,军营中筹集的粮草只怕是没能保下来,徐靖作为运送军需的主帅,等到消息传回顺天城,势必会被问罪。 若徐靖被罢免官职,父亲是最有可能升任主帅的! 他若能在这个时候带回西戎斥候的首级,只会是事半功倍! 梁怀之自此蛰伏起来。 —— 紫荆关內,周守备府中,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是寧明歌的接风宴。 寧明歌是和陛下让徐靖自省的文书一起出现的。 这几日徐靖带著人马正在重建军营,寧明歌则暂时居住在周守备的客房。 等人到齐的间隙,周守备走到寧明歌的位置,想要上前攀谈。 周守备笑得有些諂媚:“徐夫人,紫荆关属於关外,气候与顺天城多有不同,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 寧明歌:“守备大人客气了,这几日劳您夫人陪伴,比在自家府上都要自在。” 周守备:“那就好!我这里有一事想要麻烦徐夫人。您从顺天城而来,应当很清楚那里贵妇人们喜欢用的胭脂水粉。 紫荆关地处要塞,出了城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想要弄些养顏的水粉,都要靠过往的行商。 只是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太久,许多新奇玩意到我们这里都过去半年以上了。 我家夫人爱俏,可否请徐夫人割爱卖我一些首饰、脂粉。” 提到胭脂水粉,女人都是滔滔不绝的。 得到了周守备夫人的认可,寧明歌的脸上笑得格外灿烂,“当然没问题,明日就叫嫂子来我的住处,我带她好好挑挑。” 其实以上都是周守备为了巴结寧明歌的废话,寧明歌內心也十分清楚。 那日大火併未对这一批军粮造成实质性的损失,至少留下十二万石的军需存放在紫荆关城內的粮仓里。 徐靖还在城外忙活著重建军营的事情,忙得根本找不到人。 於是周守备大献殷勤的对象变成了寧明歌。 周守备的想法並不难猜,他想要截留一部分的粮草。 这批军需按理说是要押往西北前线的,只是出了紫荆关就是西北。 作为西北最后的一道要塞,也是顺天城距离最近的要塞,紫荆关重要但同时又没那么重要。 若西戎的兵马打到紫荆关,那至少意味著西北几十个城池的沦陷。 可这样惊险的军情並不多见。 平安的紫荆关,意味著不需要预备太多的救急粮草。 这十几万石的军粮就在城中粮仓里,周守备从未见过如此殷实的库存。 这里是西北,手中有粮万事不慌。 要知道紫荆关內。周守备的士兵们一天只能吃一顿乾饭,剩下的就是稀饭配野菜。 若是能把这一批粮食留下,周守备发誓一定要让自己手底下的兵一日吃三顿,顿顿吃乾的! 周守备的话题很快绕到了粮食上面,他认真询问道:“徐夫人,您从顺天一路北上,可有经过关內平原,那里的小麦是不是已经要灌浆了?” 周守备一脸期待地看著寧明歌。 他希望面前年轻的徐总兵夫人,不要是一个瓶夫人。 至少是一个走出过宅院,知道田里农作物收成的当家娘子。 这样他后面要说的话题才好展开。 幸好寧明歌的回答没有让他失望,“路过时瞧了一眼,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麦穗比往年更饱满一些。” 没有什么喜悦能比得上丰收。 周守备先是喜,后面紧接著就开始惆悵道:“可惜紫荆关的气候不行,种不了麦子。 每年这个时候我们紫荆关的百姓就开始盼著关中粮食丰收,这样粮食商人来这里贩粮食的时候,也能更便宜一些。” 寧明歌接话道:“百姓们的愿望是简单的。 有便宜的粮食吃,有稳定的生活,他们就很满足了。” 周守备:“是啊,都说民以食为天。 那日徐总兵带著军粮进城的时候,整个紫荆关的百姓都轰动了。 只可惜这批粮食最后是要运走的。 徐夫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徐总兵留一部分粮食下来?” 寧明歌低头看著面前准备好的碗碟,推脱道:“男人在外的事情,我做不得主。 周守备不如等徐靖回来,亲自与他说吧!” 周守备有些急了。 徐靖是什么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 他是皇帝的心腹,曾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本就是掌管稽查一事。 听闻这位仁兄在大殿上连自己老父亲的顏面都不给,一枪给人挑下马! 上次宴席上,梁国公还坐在徐靖下手位置,成了一个区区参將。 周守备能想到寧明歌这里,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几日他对著寧明歌好话说尽,一路好吃好喝招待,这徐夫人却是油盐不进。 周守备:“来人,把东西递来!” 隨著周守备一声令下,一只装满金锭的匣子被带了上来。 寧明歌装作后怕地看向周围,“周守备,你这是要做什么,万万使不得!” 周守备:“徐夫人,这是鄙人自身的一点家资。 只要您让说服徐总兵留下五万石的粮食,除了这里的一箱五百两金锭,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倍!” 寧明歌:“徐总兵,你费这么大的功夫,只要五万石粮食?” 周守备:“徐夫人,五万石,不是五百、五千,是整整五万石粮食。你当真能办到?” 寧明歌將装有金锭的匣子往怀中一揽,“没问题!” 反正这一批粮食本来就没打算运出紫荆关! 除了周守备,军中甚至连梁国公和卢明义两位参將都不知道粮食的具体数字。 陛下在顺天城也已经利用这批粮食做了筏子,这批军粮正愁没有办法在当事人眼皮子底下消失。 寧明歌正等著周守备主动开口呢! 第255章 梁怀之叫板 周守备给寧明歌送完礼之后没多久,徐靖他们就从军营里回来了。 徐靖浑身紧绷的神色在见到寧明歌后略有缓解。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寧明歌身边的位置坐下。 这一切都被周守备看在眼里。 梁国公和卢明义一前一后来到宴会厅內。 寧明歌见到梁国公后便起身给他行李,“明歌见过公爹!” 梁国公对寧明歌这个不服管教的大儿媳妇没什么好印象。 习惯性地板著脸,冷漠地点点头。 徐靖的眼刀子马上就杀了过来。 卢明义有眼色地提醒道:“梁国公请上座。” 他们二人分別为左右参將,梁国公比他官大半级。 只是—— 梁国公的上座也只是在徐靖的左手边,也就是下属位置。 而寧明歌作为徐靖的夫人,坐在与他齐平的位置上。 军营中官大一级压死人! 寧明歌虽然是梁国公的儿媳,却是军中主帅的夫人。 此次接风宴名义上又是为她办的。 卢明义几乎要翻白眼了! 这位国公爷,麻烦您看看眼色,別一来就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梁国公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得了卢明义的提醒,一个人悻悻落座。 待所有人客人落座后,周守备举起手中的酒杯,“让我们欢迎徐总兵的妇人,西北乃是苦寒之地,鲜少能有妇人愿意捨弃顺天的繁华隨丈夫到西北。 徐总兵夫妇伉儷情深,实在是令人羡慕。 我们敬他们夫妇一杯!” 周守备註意到,徐夫人给徐总兵添了酒,徐总兵举杯之前第一个先敬了身边的夫人。 这才对嘛! 他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徐总兵是出了名的惧內! 听闻前几日军营中才出现了女子的踪跡,这边徐夫人就追来了。 惧內好啊! 若徐总兵不惧內,他谋划的事情怎么能成呢? 卢明义这边也在偷偷打量著寧明歌。 这位总兵夫人不知道脾气如何? 善不善妒? 卢明义先前一个上司的妇人,就十分泼辣善妒,搅得军中天翻地覆! 等等!他好像听闻军中这几日有传闻,徐总兵在军营中偷偷藏了女人! 若是被哪个大嘴巴地传给了面前的总兵夫人,这还得了? 军中没有秘密,尤其是这种带有女色的风流事! 徐靖还不知道,自己在卢明义与周守备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好色之徒! 军中的下士们为了重建军营也十分辛苦,今日周守备特意为下级军官们也准备了席面。 酒过三巡之后,有胆子大的军士进厅內向诸位上官敬酒。 徐靖和寧明歌作为此次的主宾,不可避免地喝了不少酒。 宴会涌现出一种欢乐的气氛。 而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报!前几日出营地追击西戎细作的梁千户回来了。 他还带来了西戎细作的头颅。” 梁国公这几日一直在担心儿子的安危,此刻终於能彻底放心下来,“他人在哪里?快带他来见我。” 卢明义半举著酒杯,视线下意识看向徐靖的方向。 前几日徐靖要问责的时候,这位徐总兵的庶弟不见了踪影。 今日替徐总兵的夫人接风洗尘,他偏偏带著带血的头颅回来了,该不会偏偏就是这么巧吧? 徐靖第一反应是看向寧明歌。 军中记录军功的方法是带血的,不是割头颅就是割耳朵。 梁怀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选这个时候跳出来! 寧明歌不过听传令的士兵转述,就能想到等下自己要面对的画面。 她的胃已经开始提前翻腾。 寧明歌掐住自己的虎口,明白这是梁怀之给她的下马威,她必须要撑住! 她在台面下摸了摸徐靖的大腿,示意他自己没事。 徐靖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明歌向来要强,她不会肯认输的! 梁怀之很快进入厅內。 寧明歌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他腰间渗血的包袱上。 梁怀之没想到寧明歌会在这里,他这几日一直在紫荆关外徘徊,对关內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 他第一时间厌恶地皱眉。 徐靖独断专行也就罢了,这寧明歌也是个不明事理的。 军营重地,也是她一个女人可以隨便来的? 將士在外驻军,家属不得轻易隨军。 这是军队的铁律。 徐靖难道准备先斩后奏,那父亲和大厅內的人,都是迫於徐靖的淫威想要替他遮掩? 梁怀之:“见过徐总兵,备受大人,梁参將、卢参將!” 徐靖:“梁千户,听闻你追击西戎细作大获全胜。” 梁怀之解下腰间的布袋,看了寧明歌一眼,没有当场解开供人查验,只是阴阳怪气道:“不知道徐总兵的夫人在此,贸然带著这些腌臢东西,是我的不是。” 寧明歌意识到不对。 梁怀之不是藉机来给她下马威的? 梁怀之:“这几日我带著將士们在外面风餐露宿,徐总兵倒好,携家中美眷在这里饮酒作乐。 你对得起在外奔波的將士们吗?” 徐靖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哦?听梁千户的意思,你对我这个总兵的做法,不是很认同?” 梁怀之:“这几日营地內失火,將士们忙著重建,你在哪里? 寧明歌一个妇人,不老实待在顺天城內,居然出现在军营中。 徐靖,你身为总兵不想著以身作则,只一心贪图玩乐! 尸位素餐,你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徐靖:“我不配坐这个位置,在你眼里谁更適合,是你的父亲梁国公,还是你自己?” 徐靖和梁怀之的纷爭闹大,外面院子里喝酒的將士们声音越来越低。 刚才梁怀之风尘僕僕地从外面进来,一眾將士们都看在眼里。 他腰间那个醒目的包袱,显然是他此次出门在外的军功。 梁千户不愧是梁国公的亲儿子。 在眾人还在枯燥操练、搬运粮食的时候,他已经带著人马深入草原追击西戎细作。 如今,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总兵徐靖叫板! 他们两个好像是亲兄弟吧? 都是一个父亲生的,一个人仅是千户,另一个却已经坐在总兵位置上。 且从目前二人的能力来看,梁千户首战告捷,徐总兵才得了陛下的训斥。 等下有好戏看了。 第256章 在场之人都有怀疑 周守备紧张地盯著徐靖,只要后者流露出半点不满,他就立马叫人来把梁怀之轰出去! 徐靖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並未呈现出慍怒。 他身体微微前侧,仿佛是要採纳梁怀之的意见一般,继续笑著问道:“徐某第一次带兵,得陛下的信任,上来就出任西北总兵一职。 资歷是浅了一点。 可你说的尸位素餐,我却是不认同的。 军营大火至今已有三日,我和两位参將每日都在军营內奔波。 受伤的將士们得到了医治,烧毁的营地得到重建。 甚至连一旁紫荆关的守备也伸出了援手,外面坐著的將士们无一不在辛苦。 所有人各司其职。 或许他们没有像梁千户那样千里追击,但也没有懈怠过一日。” 周守备被点到名字,骄傲地直起了腰,附和道:“徐总兵说得没错。 梁千户在外面与西戎细作廝杀辛苦,但我们这些镇守的人员也不容易。 职责不同罢了,都是为了朝廷效力。” 梁怀之听出周守备话中明显的偏帮之意,再看向自己的父亲。 发现后者並未看著他,梁怀之猜测自己不在的这几天,紫荆关內或许有新的变化。 他还是太著急了。 梁怀之整理了一下情绪,隨后说道:“下官在关外追击西戎人,回来之后听闻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我太著急了。 还请徐总兵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徐靖:“下次说话注意一些,去外面给梁怀之加一张座位。” 梁怀之知道,这是徐靖在嘲讽自己,现在的自己连和他坐在同一屋檐下都不配。 梁怀之的小插曲,终究是影响了接风宴的气氛。 周守备看出这一点,索性转移话题,“刚才听徐总兵提起,城外的军营已经完成了重建,那西北大军什么时候起程?” 他的粮食,还能在紫荆关的粮库放几天呢? 徐靖硬邦邦说道:“军需官身死,筹备军粮的时候只怕要延误了,后面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周守备似乎很意外,“前几日那场大火,把军需官烧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现在才知道? 察觉到徐靖看来的带有审视的目光,周守备猜测这里面应该有別的故事,於是他訕訕道:“这毕竟是西北军內部的事情,怪我多嘴!我自罚一杯。” 徐靖说道:“周守备有所不知,这位神秘的军需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 她南下饶州好不容易替西北军弄来一批军粮,却惨死在我的军营中。 陛下隨便面上没有斥责我,却来了一份私信,要我彻查此事。” 周守备的嘴巴微张,似乎被这个消息所惊讶,隨即反应过来感到后怕。 周守备:“徐总兵莫要说了,哪些该知道哪些不该知道,我都明白!” 周守备是害怕再听下去,徐总兵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或者没找到幕后真凶交不了差,拿他做了替死鬼! 他周滨不过就是想让手底下的兵吃顿饱饭,怎么就那么难呢! 徐靖:“周守备能在第一时间打开城门,收容我们西北军,是帮了我大忙的,和你说这些也无妨。 只是可惜周守备没有见过那位厉害的军需官,有她一人在,何愁西北军没有粮草。 可惜了,可惜!” 周守备:“这军需官当真如此大才?” 寧明歌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丈夫,这人明目张胆地在宴席上这么夸讚她,竟一点也不心虚。 徐靖在桌子下偷偷摸向寧明歌的手,像把玩什么摆件一般,用手指轻轻划过寧明歌的掌心,留下一阵酥麻的感觉。 明歌就是这么厉害,他为何不能炫耀? 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周守备镇守紫荆关多年,消息滯后也是情有可原。 这位军需官在饶州走了一圈,便用极低的价格筹集到了军粮,因此被户部视为眼中钉。 户部那边每年送到军营中的军需是什么货色,周守备想必比我更清楚吧?” 周守备下意识点点头,隨后意识到不对,又摇摇头。 最后只能尷尬地笑笑,举起酒杯又自罚一杯。 户部这帮畜生! 若他们送来的军粮质量上乘,他又何须每日惦记著手下人的吃食! 徐靖:“所以那位军需官的横空出世,挡了许多人的道。 我本以为那日军营失火,军需官的军帐被偷袭是意外。 可经过这几日的仔细查验,那日军营中起码有三处失火点。 也就是说整个军营中,隱藏著三方势力,想要杀死陛下的军需官。 陛下送我夫人与我团聚,顺便带来的口信,就是要我彻查此事。” 寧明歌看著徐靖在那里胡言乱语,明白他是在试探席间的三人。 当日营中起了三把火,她自己放了一把,西戎人放了一把。 还有一把火,幕后之人还未找到。 寧明歌这几日藉助紫荆关周守备的府上,也有试探的意思。 他对军需官的存在似乎真的毫不知情,整日就盯著徐靖运来的这一批粮草。 最终意图也和宴会前的那一箱金子一起暴露了。 周守备几乎没有嫌疑。 寧明歌不合时宜地轻咳一声,“你喝多了! 周守备安分守己的镇守紫荆关,你怎好把他牵扯进来。” 徐靖清楚寧明歌的言下之意,周守备看来已经排除了嫌疑,他这几日大献殷勤应该是另有其事。 徐靖:“夫人说得对,是我失言了,我自罚一杯!” 饮酒的间隙,徐靖的目光瞥向坐下的梁国公和卢明义。 西戎细作从何得知军需官的消息? 梁国公和卢明义都有嫌疑。 那日梁国公在营地內巡视,卢明义负责运输粮草。 前者不知道粮食运送到了哪里,后者不知道军营中火势的情形,军粮的损失到底在多少。 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一点,或许就能抓住隱藏在军营中的叛徒。 若不能在启程之前揪住这人,那么他们出了紫荆关后每一天的行程,都有可能暴露在西戎人马的眼皮子底下。 让徐靖如何能放心? 第257章 陛下派人来做假帐 宴会散场,寧明歌夫妇回到屋內,双方开始像倒豆子一样交换信息。 寧明歌:“周守备对於军需官一事並不知情,他只是眼红你运进城的那一批粮食。 甚至他要的也不多,开口只有五万石的军粮。” 关外是苦难之地,將士们条件艰苦,寧明歌也是第一次对这有清晰的认知。 周守备鞍前马后小心地討好她几日,就为了区区五万石的粮食。 这个数字,对於手握顺天城几家粮坊秋收帐单的寧明歌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 徐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日军营失火,梁国公带著人在营地內搜寻西戎人马,最有放火机会的人就是他。 但是这並不能洗清卢明义的嫌疑。 西戎人是从哪里知道你在军营中的消息? 或许出卖军中情报的並不止一方。” 寧明歌听著徐靖冷静分析著,直觉却告诉她,徐靖或许並不好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若真的查出来梁国公通敌卖国,是他將军需官的消息给了西戎人,徐靖真的能坦然做到指认自己的生父吗? 一边是赋予他权势与信任的陛下,一边是血缘切割不断的父亲。 徐靖又该如何自处? 徐靖透过寧明歌关切的眼神,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担忧,“不必担心我。 在许墨雪出现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准备。 她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等著梁国公和梁怀之上鉤。 西北镇国公陷入巫蛊案之前,我查到母亲差点也被牵连其中,你忘了金山寺集市上的那一幕没? 你被许墨雪掳走,事后我去追查,竟查到她的人在金山寺集市上出没。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西北镇国公一家入狱,梁国公就得到了起復的机会。 若梁国公父子真的勾结许墨雪出卖朝廷,那西北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寧明歌出言安慰道:“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呢? 公爹不会那么傻的。 梁家已有国公之位,是一等勋爵人家。 將来就算梁怀之承袭后被削减了爵位,那也是侯府。” 富贵一时还是富贵三代,梁国公总是能分得清的。 徐靖自嘲道:“那是没有我的情况下,从我在朝堂上横空出世,梁国公只怕是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说来也可笑。 我的身份没有公开之前,父亲无视我,母亲想的是两头得力。我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只是期间委屈了你。 我不忍你受罪,时机成熟后求陛下公开我的身份。 母亲那里是消停了,父亲却是每日辗转难眠。 他发现自己手中引诱两个儿子爭抢的权利,比不得我从陛下那里得到的十分之一。 也是个拎不清的! 就是养条狗只是剩饭,也懂得跟著厨子,比跟著乞丐强!” 寧明歌听他把自己比作狗,又大逆不道地把陛下比作厨子,梁国公更是成了乞丐,一下子笑出声来。 徐靖把脸埋在寧明歌的颈间。 寧明歌发现最近他老是喜欢这样,像个孩子一样。 徐靖:“明歌,我真的没想到你愿意跟著我来西北。 饶州一行的凶险,我都看在眼里。 朝堂上的一切,令我感动厌烦! 待我们揪住军营中的黑手,我们夫妇就安心镇守西北,好不好?” 徐靖鲜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寧明歌心中隱隱有了猜测,徐靖或许已经差点了什么。 甚至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梁国公。 只是徐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寧明歌也抱有一丝期待。 也许不是公爹呢? 也许他就只下手这么一次,反正那位有才干的“军需官”已经“死”了,他这颗棋子可以永远不再启用。 寧明歌安慰道:“这几日你在重建营地,我也没有停下来。 西北这边物资匱乏,听周守备说这里的物资买卖都靠往来的行商。 待我们到了西北的总兵府,我想在那里建一支商队,重新忙碌起来。 你也知道我於经商一事十分擅长,到时候你的军帐去哪里,我的商队就远远缀在后面。 西北的人马在你手里,钱財在我口袋里,好不好!” 徐靖总算还没有昏了头,“你这是想要我以权谋私?” 寧明歌:“你可要想清楚了,看在你是我丈夫的面子上,这事情我才先和你谈。 不然待我略过你这个西北总兵,去和淮阳王、陛下谈,到时候一分钱好处也不给你!” 徐靖:“你当真是一个財迷!” 最终,他们夫妻之间达成了默契。 徐靖后续的重心放在军营中,寧明歌虽然没有暗藏的军需官的身份,可毕竟当初为了给陛下一个开刀户部的理由,周守备粮仓里的这一批粮食可是折损了大部分。 她这几日则在紫荆关內盘整这批军粮,最好在大军离开紫荆关前让这批粮食销声匿跡。 在西北军和紫荆关百姓的眼皮子底下替陛下做假帐,还真不容易! 就在寧明歌一筹莫展的时候,紫荆关外大摇大摆来了一支队伍。 周守备仓促迎接,对方却向著寧明歌而去。 “都察院西北道巡察御史见过徐夫人。” 都察院的人? 难道是淮阳王或者陛下派来的? 寧明歌:“这位大人从顺天而来,莫非是来找我的?” 这位巡察御史名叫林浩冉。 林浩冉:“微臣奉陛下之命,来紫荆关清查军粮被烧一案。 陛下临行前特意交代,徐夫人乃是他信任之人,若有任何问题,可以向您请教。” 林浩冉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寧明歌却似乎是能看到他的內心。 我,林浩冉!自己人! 他是陛下派来的帮手,协助自己来做假帐的。 寧明歌点点头客气道:“林巡查这话客气了,我也才初到紫荆关,只怕能帮上你的不多。 不过为了陛下做事,责无旁贷。 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去周守备的府上找我,我最近暂居他府上。” 周守备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他真是什么运气! 前脚才刚给徐夫人送了礼,想要让她弄点军粮过来,后脚陛下的都察院巡察御史就到了。 他的一箱子黄金!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 这下子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第258章 寧明歌说不退钱 周夫人:“说,你把那一箱金子用哪里去了?” 周守备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私房钱,原来一直都在妻子眼皮子底下看著。 周守备:“这事情你不要问。” 周守备想到就肉疼,都察院的巡察御史来了,他的金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周夫人一把揪住周守备的耳朵,“是不是用在外面哪个相好身上了?” 说著就委屈地哭了,“我跟著你这么多年,天天在这关外的地方吃沙子,好吃好喝的一样也没瞧见。 你是没看见徐总兵的夫人,那一身的派头,別提有多风光了。 我呢? 我呢!” 周夫人年纪不小了,哭起来的声音没了年轻时候的清丽,却勾起了周守备的心酸。 周守备低声安慰道:“说起来,是我对不起夫人。 那金子正是给了徐总兵的夫人,城外营地的那一把火,把西北军的军需吹到了咱们紫荆关的粮仓里,我本想著能不能通过徐夫人,截留一部分。” 关外什么最贵,当然是粮食! 听到丈夫是把金子用在了正经处,周夫人追问道:“那她收下了没?” 周守备:“收是收下了,只是朝廷忽然派了一位都察院的巡察御史来,在巡察眼皮子底下,那批军粮谁还敢动?” 周夫人语气当即狠厉起来,“什么?你是说那寧明歌收了钱不办事?” 周守备小心解释道:“这事也不怪人家,毕竟——” 周夫人:“不怪她?你倒是大方! 你口袋里有几个子,就敢如此充蒜?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她寧明歌若是不办事,这金子必须给我退回来!” 周守备慌了,“送出去的金子,哪有上门討回来的道理? 况且她的夫君是西北总兵,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紫荆关守备,胳膊拗不过大腿。 这次的事情,只能是吃哑巴亏了!” 周夫人:“你不去要?那我派人去! 她寧明歌是西北总兵夫人又如何,她收受贿就是不对!” 周守备:“夫人,就算我求你了,消停一点吧!” 周夫人:“莫非刚才你这一番说辞都是骗我的,这钱还是在外面的野女人身上?” 见话题又饶了回来,周守备头疼欲裂。 最终两人爭吵了半天,周守备实在是闹得没办法,还是派人去给寧明歌送了一封信。 周守备有眼色地给夫人递了一杯茶,“夫人喝口茶,消消气!” 周夫人:“喝什么茶,若那一箱金子拿不回来,未来的几年你就准备喝树叶子吧!” 外人看上去风光无比的紫荆关守备府,其实內里的日子並不富裕。 这边常年没有战事,对於边关的將士来说,军功、人头才是真金白银的收入。 加上这两年户部发放的军粮一年比一年看不过去,周守备为了改善自己亲卫的条件,暗地里贴进去不少钱。 周夫人虽然平日里泼辣,却是个能实实在在陪丈夫过日子的好夫人,这也是周守备不捨得与她真正翻脸的原因。 守备府的客房不远,可寧明歌的这份回信来得很慢。 就在周夫人几乎要把自己哄好,这钱就当扔在水里时,寧明歌那边来了口信。 周府管家抬头先看了一眼夫人,隨后才结结巴巴道:“徐总兵夫人说了,钱不退。” 周夫人“蹭”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像是要亲自去討说法。 管家继续道:“徐夫人说了,老爷说的那件事,她办了。” 周守备、周夫人异口同声道:“办了?” 周守备却慌了,“都察院的人都到门口了,她怎么还要做这事呢! 要是事情办不好,那可是要全家掉脑袋的! 不行,我去劝劝她,这事情真不能办了!” 周夫人一把拉住自己的丈夫,“你慌什么! 人家徐夫人若是没有那个瓷器活,敢揽这个金刚钻吗? 我看这事情能成!” 周守备反过来劝说道:“夫人啊夫人,你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那可是都察院! 都察院是什么,那是陛下手下最锐利的眼睛,最锋利的刀。 我们的这点小动作,能瞒得过对方?” 周夫人则有些不以为然道:“那我问你,徐总兵之前是什么身份?” 周守备:“他——” 自然是都察院的头子! 周夫人:“想明白了?若这事情换了被人,不一定办得成。 可换成是徐夫人,我看这事情有八成把握能成!” 周守备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於是第二日一早,他又亲自去见了徐夫人。 寧明歌:“周守备,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西戎细作不会次次都那么巧,能够火烧军营的粮仓。 西北军的军粮如今就在你的仓库了,你当真不想要了?” 周守备当然是做梦都想要粮食! 可惜这粮食也要有命享有才行! 寧明歌继续道:“都察院这几日將巡查的重心都放在军营中,若再不加快动作,可就来不及了。 留给周守备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周守备索性闭上眼,心一横说道:“那依徐夫人的意思,这事情该怎么办?” 寧明歌:“此次军营大火,损失的粮食数目还没有清点出来。 但是紫荆关的周守备不忍西北军挨饿,愿意分出部分存粮,待后面西北军的军需运来后再归还。 您拿出两万五千石的陈粮瘪谷,调包仓库中西北军的两万五千石今年的新稻穀。 帐面上,至多半个月,西北军后续军粮到齐后,再把这两万五千石归还给你。 周守备不妨算一算这笔帐。” 等等,周守备有些被绕晕了。 他出两万五陈粮,调包仓库中的两万五新粮。 陈粮变新粮,他一粒粮食不少,西北军还倒欠他两万五千石军粮,是这么个意思吧? 周守备激动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真…真的可以吗?” 给徐夫人一箱金子,就可以得到这么多? 徐夫人的胃口这么小? 周守备一肚子的疑惑没敢多问,生怕寧明歌反应过来,再狮子大开口。 寧明歌亏了吗? 朝廷帐面上这批粮食已经被烧毁了,紫荆关粮仓的军粮本就不存在。 只是这事陛下知,户部不知。 便宜了周守备,总比便宜了西戎人要好! 军需官已经死了,后面的军需由户部保障。 寧明歌替西北军拿走两万五千石的存粮,债却是户部还! 况且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寧明歌:“这五万石粮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希望周守备能带我亲自去粮仓看看,再把紫荆关这五年的粮仓帐目给我看一眼。” 第259章 徐夫人手眼通天 “徐夫人小心脚下!” 周守备在前面殷勤地带路,寧明歌就这么畅通无阻地来到粮仓內部。 幽深的粮仓內深不见底,寧明歌跟在周守备的身后,踩著台阶一级级往下。 寧明歌:“不知道紫荆关仓库中的陈粮都有些什么品种,若恰好有稻穀的话,五万石这个数字,还可以往上商议一些。” 什么! 竟还可以商议! 周守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天上的大饼砸中,可惜他身边的心腹刘幕僚小声补充道:“守备,咱们库中早就没有稻穀了。” 寧明歌疑惑不解道:“每年户部的军粮都是优先从江省筹集,那里是稻穀的主要產区,紫荆关中怎么会没有稻穀? 难道周守备是在搪塞我?” 为了避免误会,周守备解释道:“我们绝没有欺瞒徐夫人的意思,紫荆关內有三处粮仓,等下我们可以让徐夫人一一查验。 可惜里面真的一粒稻穀也没有。” 寧明歌:“没有稻穀,那紫荆关內的士兵都吃什么,粟米?高粱?还是小麦?” 刘幕僚苦笑一声,“你说的这几样,都只有守备府中尚能常备,军中士兵吃的是麦饭、豆粮,甚至到了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和手下的马匹、牲畜抢豆粕吃。” 寧明歌想到这几日在守备府上的吃食,酒水是便宜的大麦酒,肉食不少,的確没有见到米饭,而是以粟米居多。 当初寧明歌以为周守备是北方人,口味与顺天那边不同。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连守备府都拿不出像样的粮食了。 这段时间寧明歌替陛下筹集军需,就发现各地粮仓多有亏空,户部下发粮食的帐目,竟然与民间借贷刮皮用的手段雷同。 所谓九出十三归。 户部这边刚好相反,帐目上出十三,到各地粮库中仅剩个九。 可惜寧明歌这边一直找不到实证。 这次她和周守备联手私吞军粮是假,真正的目的是紫荆关的军需帐目。 寧明歌知道自己若是再继续打探下去容易露馅,所以轻飘飘来了一句,“所以我们这是做了一件利民的好事,周守备不妨想想,因为我们的这一番操作,多少军士们可以吃上饱饭。 来日整个紫荆关上下,都要感谢我才是。” 周守备没想到徐夫人如此无耻,但是她说的似乎也没错。 该骂的是户部那帮狗官! 寧明歌与周守备一起巡视了三个粮仓,发现周守备没有骗她。 除了此次西北军暂放的粮食外,紫荆关的粮仓里,仅剩的那点玩意,在顺天富贵人家拿来餵牲畜都不够格。 而在紫荆关,这已经是需要周守备小心赔笑脸才能运气好换来的粮食了。 寧明歌:“粮仓的帐本呢?我要带走!” 刘幕僚拉著周守备的衣袖,似乎是在提醒对方。 寧明歌催促道:“这可是杀头的买卖,西北军的帐簿被烧毁了,我正好趁此机会重做一份。 不得和紫荆关这边对上,不然难免露馅了。” 周守备一听也是,徐夫人那边似乎承担的风险更大。 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刘幕僚,后者从袖中掏出一个纸筒。 寧明歌將帐本收好,一锤定音道:“今日子时就开始搬!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数字,运两万五千石的豆粕出来,换西北军的稻穀!” 周守备喜不自胜,连连感谢道:“周某替紫荆关的军民,谢过徐夫人!” 今夜的紫荆关註定无眠。 周守备让手下的人褪去军服,换上自己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排在粮仓营地门前。 周守备:“小声点,动作要快!” 两万五千石的稻穀,暂定偷偷运输到紫荆关县衙的仓库中。 待西北军离开紫荆关,再找机会偷偷取出。 今夜周守备只觉得老天都在助他! 天空月明星稀,即便没有火把,也能隱约看个大概。 將士们看著眼前带著粮食香味的稻穀,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听说今夜他们要搬走整整两万五千石的粮食,这可是紫荆关未来半年的口粮。 前面有一个將士在抗粮食的时候袋子露了,后面的人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包袱,就用手去接! 队伍出现了骚乱,周守备心急赶过来,“还不脱衣服把粮食兜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发现沿路掉落不少穀壳,竟没有一个人细心地发现,周守备胆都快嚇破了。 若是明日白天被人看出来,那还得了! 周守备赶忙压低声音,“快派人在队伍后面清扫,沿路上不许留下一粒稻壳瘪谷!”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周守备才在心里祈祷不要被人发现,前方远远就看到一支队伍从紫荆关城门外往这里来。 紫荆关乃重要关口,每夜都实行宵禁。 这个时间点,谁內无视夜禁,在城內骑马夜行? 都察院! 只有都察院的巡察御史! 完蛋了! 他们死定了! 周守备朝后方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將士们都小心安静地撤到街边,只是那么多人身上还背著包袱,即便动作再轻闹出的动静也不会小。 “谁在那里!” 周守备的脚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那个声音,是林浩冉! 周守备已经忍不住开始在想自己的断头饭了。 至少,会给一顿白米饭吧? 周守备屏息凝神,他身后那么多的军士,同样连呼吸声都已经压得极低。 清冷的月光下,一盏橘红色的灯笼出现在横街上。 周守备听到是徐夫人的声音。 徐夫人:“林大人深夜才从城外回来,辛苦了。” 林浩冉:“原来是徐夫人,你这是——” 徐夫人:“我家夫君在军营中未归,我在这里等他。” 林浩冉:“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徐夫人了!” 林浩冉的人马掉头前,周守备觉得他略带深意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周守备的心嚇得跳出来! 好在林浩冉最终没有深究。 马蹄声渐渐远去,周守备长舒了一口气。 徐夫人提著灯笼走了过来。 周守备:“还好,若是刚才林巡查过来,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听寧明歌说到:“不会的。就算他见著了,那也是他在梦游。 周守备无须害怕。” 寧明歌说得轻巧,在周守备耳边无异於响起一道惊雷! 林浩冉竟也是她的人! 直到多年以后,周守备记起寧明歌其人,想到的唯有四个字。 手眼通天! 第260章 隔壁守备来借兵 周守备直到回到府上,双手仍激动地微微颤抖。 两万五千石的稻穀,已经成功转移到了县衙仓房內。 只是林浩冉临走前的那一眼,像是刻在周守备脑子里一样。 此时那种后怕的情绪翻涌上来,让周守备感到心神不寧。 林巡查是真的没看见他们,还是故意放走了他们? 可惜,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周夫人摇了摇魂不守舍的丈夫,“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 周守备麻木的点点头。 周夫人:“我就说这事情交给徐夫人,一定能成!” 周守备不得不佩服夫人的眼光。 今夜徐夫人犹如天神降临。 周夫人又问:“徐夫人答应的数字,当真一丝不少? 全是稻穀,没有充数的瘪谷、稻糠?” 周守备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婴儿脑袋大的包袱。 借著烛火周夫人才看清,那是一包稻穀。 她从中捻了几粒稻穀,用指甲剥开外面的稻壳,略带青色的稻米呈现出来。 嘴上喃喃道:“若徐夫人再晚来两个月就好了,那时候江南的新米正好下来。” 说起这个周夫人只觉得心酸,她一个紫荆关守备的妇人,竟连吃一口新米都那么难。 紫荆关这里,牛羊肉不缺,唯独这精米价比黄金! 周守备听了这话老脸一红,他没好意思告诉夫人,为了这一小袋子米,他手底下的兵差点打起来。 最后他以长官的身份从士兵手里缴获了这一小包稻穀。 周守备安慰道:“会有的,等今年的新粮下来,我再向徐夫人开口便是了。 当时送金子的时候,我便向她提了,再给你买些顺天城內那些贵妇人时兴的胭脂水粉。 夫人跟著我,总不能过的还不如在娘家的时候。” 周守备是个会哄人的,周夫人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极了。 夫妻二人还在商议著这批稻穀该如何安排,就听下人来报,隔壁丘县的谭守备深夜到访。 周守备:“他怎么来了?” 谈守备和周守备两人是同岁,两个城池守望相助多年,二人私交算是不错。 周守备喃喃自语道:“哼,这傢伙的鼻子这么灵,我这里才得了粮食,他竟连夜就来伸手?” 不怪周守备怀疑,谭翔来得太巧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莫非是手下的人走漏了风声? 倒卖军粮可是杀头大罪,周守备开始懊悔,自己办事还是不严密。 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等下见了谭翔该如何应对。 是不是要匀些粮食给他,把他拉到一条船上。 或许那谭老狗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来拜见自己! 周守备抹了一把脸,推开了客房的门。 谭翔刚一见面就要下跪,“周老弟,你救救我吧!” 周守备正想要骂这廝无耻,为了一口粮食竟如此捨得下脸来! 谭翔:“丘县譁变了,我是来跟周老弟借兵的!” 什么! 譁变! 借粮变成了借兵,这谁能料到! 周守备:“西北军就在紫荆关外,我带你去见徐总兵!” 谭翔:“慢著!不能让徐总兵知道。將士譁变乃是死罪,我也会受牵连,你只需借兵两千给我,我自有解决的方法!” 谭翔说得容易,借兵两千! 他以为城外营地的西北军都是死人吗? 周守备:“谭老哥,你先別著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丘县与紫荆关互为依仗多年,从未有任何不好的风声传来,怎么会忽然譁变呢?” 谭翔苦著脸道:“他们、他们也不想的! 是我丘县没有粮食了。 手底下的將士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发补给了。 他们私底下在传,上面发下来的军需都被我贪墨了,所以今夜將士们夜袭了我的府上。 只有我带著一队私兵逃出来了。 如今一眾家小还在丘县城內! 所以周老弟你一定要借兵给我!” 周守备沉默了。 谭翔身边有两个极为厉害的幕僚没有跟著跑出来,场面还不算最坏! 紫荆关附近几个守备府上是什么情况,周守备也清楚。 都是光屁股的兄弟,每个人家底什么样都一清二楚。 谭翔府上是搜不出太多粮食的。 这样一来反倒给了谭翔家属一线生机。 谭翔开口只借兵两千,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只要他带著兵马回去,和譁变的將士们坐下来好好谈一场,大家不要把这事情闹大,一切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周守备:“你丘县怎么粮食短缺到了如此地步?” 谭翔苦嘆一声,“周老弟你的紫荆关在朝廷中尚且还有一点名声,我这丘县又有几个人知道? 户部发下来的军餉是些个什么东西,周老弟你不清楚? 当初老镇国公还在世的时候,情况还算好些。 这半年户部的贪墨是越来越严重,我们向朝廷递上去的文书都石沉大海。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要不反了这朝廷算了!” 周守备赶忙捂住谭翔的嘴,“这话说不得。 老哥你也算是命不该绝! 今日求到我这里,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谭翔:“这么说,你愿意借兵给我?” 周守备:“兵我是不能借的,但是我有更好的东西,粮食你要不要?” 谭翔:“你把粮食借给了我,那你紫荆关怎么办。 別到时候兄弟俩穿一条裤子,不是你光著腚,就是我屁股漏风。 到时候两个城都譁变了,我们一起掉脑袋!” 周守备:“嘘!低声些。 我记得你年轻那会,曾带兵杀入西戎的王庭,缴获了不少战利品。 其中一件蜜蜡多宝头冠价值不菲!” 谭翔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这老小子惦记著我的宝贝。 喏!东西我带来了,拿去送给弟媳妇吧!” 周守备看著那件精美的头冠,西戎人的首饰虽然没有顺天的工艺精巧,但是用料都极为考究。 这头冠上的蜜蜡、绿松宝石都像婴儿拳头那么大。 周守备:“有了这件宝贝,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谭翔:“別卖关子了,到底什么大人物,他是能天降神兵五千人?还是能凭空变出满仓的粮食? 你若再不借兵给我,可怜我一家老小就要没命了!” 周守备:“把你的嘴巴闭上,跟我走!” 第261章 梦游的林巡查 谭翔:“周老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他们二人兜兜转转来到守备府的客房。 周守备:“別废话!等下我先进去,若那位大人答应了你借粮食的请求,自然会招呼你进去! 在此之前,你別多问,也別多看! 把自己的嘴巴、眼睛都闭起来。 你记住了,若不是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绝不会带你来这里。” 谭翔看著周守备凝重的神色,下意识收敛了他的情绪。 周守备越谨慎,才越显得这件事情靠谱。 难道说周守备身后的客房中,真的住著一位大人物? 寧明歌这个时间並未梳洗,而是在整理今日从周守备那里得到的帐目。 紫荆关粮仓中的数字与朝廷每年下发的数字相差太大。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城池。 西北光一个郡下就有三十四个县城,若每一个都像紫荆关这样,那户部贪墨的军粮將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批粮食的归属,又去往何方? 是有人在豢养私兵,或者是流入了关外? 寧明歌也说不清楚,这两种情况哪一个更可怕! 守卫在寧明歌院子外的暗卫来报,周守备带著一个陌生男子来了她院子外。 那男子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临县的守备谭翔。 寧明歌:“临县的守备?” 因为有了准备,周守备递来消息没多久,就得到了寧明歌的接见。 周守备:“深夜打扰徐夫人,实在是抱歉。 只是情况紧急,还请徐夫人莫要见怪。 我临县的一位好友,听闻徐夫人有大能耐能弄到粮食,连夜找到我这边,想向徐夫人买一批粮食。” 寧明歌猜测,事情绝不会像周守备说的那样简单! 於是她假装慍怒道:“周守备你莫不是疯了!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竟宣扬到人尽皆知! 你怎么不索性去外面贴了告示,通知全城的百姓!” 周守备被骂得一句都不敢顶嘴,只是最后附和道:“是是是,徐夫人骂的是。 我也知道徐夫人不是为了钱財,是眼看紫荆关的军民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才开的这个口子。 隔壁丘县的情况更严重,您那么有善心的人,为了丘县的百姓,可否再出手一次?” 寧明歌:“还不肯说实话? 周守备不必给我戴高帽子。 我一是看在那一箱金子,二是手中正好有这样的方便。 如今你贸然带人到我这里,是坏了规矩! 为了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周守备你猜我会不会让你活著离开这个屋子?” 说著寧明歌身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几个蒙面人,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之辈。 周守备身为武將,虽有一拼之力,却不敢动手,他紧张解释道:“徐夫人恕罪! 丘县譁变了。 我那兄弟也是走投无路了。 要么命人通知徐总兵带人去围剿,那將会有无数將士流血牺牲。 將士们的刀尖还没刺向西戎人,怎么忍心对自己人动手。 所以我才想到来求您。 徐夫人若能同意再弄出一批粮食来,对大家都好。 您也不想徐总兵刚一上任,就遇到手底下的士兵譁变吧?” 周守备明白,大概是自己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徐夫人的心里。 她脸上慢慢有了思索的神色。 周守备继续鼓动道:“我的怀里,有送给您的谢礼。 事成之后,丘县的守备愿意献上同样多的金子。” 寧明歌:“这是金子的事情吗? 就你这张大嘴,再来十万百万的粮食都不够! 必须签投名状,若再有人透露风声,大家一起见阎王!” 周守备:“签!生死状!投名状! 徐夫人您说签什么就签什么!” 谭翔在院子外面几乎要绝望了,才终於等来了入院的邀请。 周守备:“谭翔,这位乃是徐总兵的夫人,她已经答应卖一批粮食给你。” 徐总兵的夫人? 周老弟这是要害死他吗? 寧明歌:“多余的情况周守备已经与我说了。 你就说吧,丘县需要多少粮食?” 谭翔看著周守备,半信半疑中,犹犹豫豫吐出一个数字:“两——” 周守备抢先一步:“两万石!” 什么!两万! 谭翔猛地看向周守备,后者袖子下面露出的手指微微晃动,示意他不要说话! 寧明歌:“哼,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做梦的话去外面的城隍庙!” 周守备:“那就一万五千石,不能再少了。 不然堵不住丘县那群譁变士兵的嘴巴!” 周守备说著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多宝头冠。 寧明歌面无表情地收下后,开口道:“粮食是需要机会运作的。 这个数字没有问题,但是今夜凑不齐。 周守备既然这么热心,那不妨从你的库房里先调拨过去,你看如何?” 周守备:“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谭翔一脸茫然地出了院子,周守备道:“先给你两千石,把应县的燃眉之急解了!” 谭翔:“你放屁!徐夫人明明说了,给一万五千石!” 最后二人掰扯了半天,周守备勉强同意拿三千石的稻穀出来救急。 今夜运输进库房的稻穀,又被运了出来。 这一进一出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有些微微泛白。 周守备:“抓紧点时间,再拖下去天都该亮了。” 周守备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从西边绕行了一圈。 谭翔察觉到前方有一队人马,似乎和他们同一个方向出城! 他紧张地提醒身后的队伍,“嘘,噤声! 周老弟,前面这是什么人的队伍?” 周守备朝前面看了一眼,“哦,前面这是陛下派来查西北局粮仓被烧一案的都察院巡察御史。” 谭翔只觉得自己腿软了。 这位巡察御史查的该不会刚好就是他身后的这一批粮食吧? 吾命休矣! 周守备拍了拍老哥的肩膀,“没事,这位林巡查喜欢梦游,他看不见我们的。” 真……真的吗? 可是他看向我们这里的时候,分明睁著眼! 周守备说完几个呼吸之后。 林浩冉带著人马,果然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不疾不徐地往城外方向而去。 周守备:“习惯就好。” 跟著徐夫人身后就是如此好办事!多学多看少打听! 两位守备还不知道,林浩冉提前得了消息,走在他们前面故意拖慢队伍的行程。 此刻,徐靖已经带著人马提前埋伏在了丘县附近。 第262章 他们没活路了 徐靖没有第一时间进入丘县县衙,解救谭翔的家属。 他带著人马在丘县郊外的军营中,寻找军粮存放的地点。 军中譁变不是小事,徐靖不能够听信谭翔的一面之词。 徐靖要亲自去城外的军营一探究竟。 他们一行人的踪跡被留守的伤兵发现了。 对方毫无威慑力地挥手驱赶他们。 伤兵:“喂,你们哪个营的,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和百户大人一起去县衙抢粮食?” 徐靖语气自然地解释道:“抢粮食,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几个偷偷出去打野味去了 你刚刚说百户大人去哪里了?” 伤兵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靖一眼,冷哼道:“別装了,你们应该是来打秋风的兵匪吧? 只是你们来错地方了。 我们营地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发口粮了。 都怪姓谭的那个狗官,他竟然剋扣军营內的粮食。 我看你也是个带头的。 你若不想让你手底下的兵饿死了,这会就该衝进县衙里,说不等还能赶得上最后一口大锅饭。” 徐靖:“大锅饭?大伙要在县衙就把粮食分了?” 伤兵:“抢劫县衙粮仓是死罪,军中譁变更是罪加一等。 大伙也知道没活路了。 就等著今夜吃顿饱饭再上路,也不愿意做那饿死鬼!” 徐靖看著眼前面色衰败的伤病,脸颊都已经凹陷了。 他应该是被视作累赘,才留在这里得了一个看守的活。 徐靖:“谢了,兄弟! 回头我从县衙给你带碗乾的!” 伤兵微微一笑,“那就再好不过了!百户留给我一碗,你再给我一碗。 那我都不用出力,就能吃两碗,真是占大便宜了。” 徐靖起身上马,他的人马在应县实在难以偽装! 徐靖身边的亲兵,各个身强力壮,身下的马儿也都毛色鋥亮。 反观丘县这里,伤兵整个人瘦得只剩一个骨架。 自己不过隨口答应的一碗饭,就让对方两眼放光! 若整个丘县的士兵们都是如此,那譁变似乎也能理解了。 天色微微放凉,丘县的县衙內。 魏百户正提著刀,逼问道:“粮食呢! 徐军师,若是你再不交代粮食藏在哪里,我就把谭翔的崽子杀了!” 谭翔的家眷们被押解在一起,魏百户提著刀,从人堆里提出一个五六岁的幼童。 徐军师:“魏大声,你別一错再错了。 县衙里面的粮食,全部都已经在这里了。 你就算杀掉谭大人的所有家眷,也不可能再多变出一粒粮食来!” 魏大声:“我不信! 还是说你也不信,我真的下得去手? 若换了平日里,虐杀一个孩子,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我魏大声绝不屑做。 可这小崽子是谁? 他是谭翔的种,是吃著我们这些军营弟兄们的军粮,才长这么大的孽障! 徐军师,你別逼我!” 徐军师知道魏大声是个老实人,可往往这种老实人犯浑的时候才最可怕。 他开了刃的长刀直直刺向谭翔的儿子,徐军师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这一刀。 徐军师:“魏大声,你不是要问粮食去哪里了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 魏大声冷冷地盯著他,“哼,若你早一点识相,也不用逼著我动手!” 徐军师看著周围一圈將士们,高声重复道:“我现在就来叫你们看看,应县的粮食到底去了哪里!” 徐军师一把掀开谭翔小儿子的外衣,露出孩童白皙的肚皮。 眾人还在不解,徐军师又从身后的人堆里拉出一个谭翔很小的小女儿。 同样掀开她的上衣。 一连两个孩子的肚皮漏在外面,徐军师道:“你们不是说谈守备私吞了你们的军粮,吸食了应县的民脂民膏吗?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谈守备唯一的儿子,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两个孩子最大不过六岁,最小只有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你看看他们的肚子,可有半分官宦人家孩子粉雕玉琢的样子?” 说罢徐军师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外衣,“我乃谭守备最信任的军士。 是他府上资歷最久的幕僚。 平日里吃的饭,是谭家主母从一个大锅里分出来的。 你们看看我身上,可有一点你们说的民脂民膏!” 两个孩子尚且还好一些,只是相对瘦弱一些。 徐军师则肋骨凸显,肚子上一丝肉也没有。 这样的体型军中的士兵们太熟悉了。 甚至徐军师比他们周围这些拿刀的將士们更瘦。 魏大声:“不可能,一定是那两个孩子挑食! 你一个军师,你天生骨骼瘦弱,一定是这样!” 徐军师一把將谭翔的小女儿抱起来,替她盖好肚子,轻声问她:“小柔儿,你来和大家说说,今夜睡觉前,你吃了什么?” 柔儿扑在徐军师的怀中,怯生生道:“炙兔肉,杂菜和豆饭。 柔儿不喜欢吃豆饭,吃了肚肚胀,母亲揉揉!” 徐军师:“柔儿乖,明日我们不吃豆饭,吃黄米饭。” 柔儿欢喜的大声附和道:“柔儿喜欢黄米饭,不喜欢豆饭!” 徐军师看向眾人:“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撒谎! 守备府的孩子,也只有豆饭可以吃。 若谭守备真的贪墨了你们的粮食,他何苦要刻薄自己的儿女。” 魏大声还是不信,“那粮食呢!我们军中那么多弟兄的粮食,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徐军师冷笑道:“怎么不会?户部下发的军需年年被剋扣。 本该发十斤的变成了六斤。 稻穀变成了大麦、甚至是豆子。 丘县的粮食,年年是谭守备想办法去別的县周转的。 今年实在是连周转都周转不过来了。” 魏大声:“你在骗人!你一定是在骗人!” 他不信! 难不成谭翔非但不是贪墨他们军粮的人,还是默默在背后做好事的好官不成? 这绝不可能! 魏大声:“朝廷难道就不管吗,就眼睁睁地看著我们这些士兵们饿死?” 魏大声其实已经信了徐军师的话。 军中把徐军师吹得神乎其神,说他乃是谭守备的心腹,甚至在紧急情况下可以替他代理丘县一切庶务。 这样的一个人,都饿得骨肉嶙峋! 魏大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没有活路了。 魏大声:“弟兄们,今日譁变一事全是由我魏大声一人主导,你们皆是受我蒙蔽。 徐军师,大伙只是想要活命,你就放他们一马吧!” 徐军师大概猜到魏大声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朝著他点点头。 魏大声:“兄弟们,我先走一步! 来世做牛做马,绝不做再做人了! 是我对不住你们!” 说完拿刀架在脖子上,快速挥刀! 一支破空的箭矢给魏大声手中的刀更快! 箭射中了魏大声的虎口。 眾人向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徐靖带著人马到了县衙。 第263章 有饭吃了,不用死了 徐靖:“挥刀自尽算什么本事,你若有这个力气,去关外杀西戎人,杀一个不赔,杀两个是赚!” 魏大声:“你是什么人,来捣什么乱?” 魏大声自己清楚,他身为军队的百户,公然攛掇手下譁变,难逃一死。 若不想连累手底下的士兵,只有拿他抵命这一条路。 或许是徐靖身上的气势太强,亦或者是他身边带来的兵马强壮的有些突兀。 徐靖翻身下马,从踏进县衙开始,周边丘县的士兵们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徐靖径直走到徐军师面前,后者抬头看著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徐靖:“你刚才说,户部下发的军粮,年年不足数。 那县衙的司仓参军在何处? 入库的帐本又在哪里?” 魏大声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你刚才说的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帐本呢? 能证明谭翔清白的帐本在哪里?” 徐军师:“鄙人暂代丘县的司仓参军,歷年来丘县军粮的帐目,我都有记载。 帐目一共有两套,一套是户部那边用来过明路的,还有一套是我偷偷记载的真实帐本。 东西就在我床头板后面的木条夹层里。” 徐军师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情报吐了个乾净,同时带著期望的目光看著徐靖。 眼前这位大人气势不凡,身上又有武將气息。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应当不是户部那一路的官员。 若真的如自己期盼的那样,真的是上面来调查此事的官员,希望自己的这些东西能帮得上忙! 徐军师说完又后悔了,万一自己看错了人呢? 万一对方是户部的人马,那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会不会都因为他的孤注一掷陷入危险? 魏大声手底下的大头兵很快就找到了徐军师藏起来的帐本。 对方先是想要交给魏大声,而徐靖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手。 魏大声尷尬道:“给他给他!我认识的字还不满一箩筐,帐本给我也看不懂!” 徐军师的帐本做得极为细致。 上面不仅有每年户部下发军粮的数目、品种,还在一旁標註了当年市面上粮食的价格。 徐军师只是从往年的县誌中翻查了一下,大概估算了一下户部下发给丘县这样一个西北偏远小城的军需数字。 两相对比之下,就发现户部军需数量严重不足。 呵,户部这帮蛀虫竟然连基本的遮掩都懒得做! 徐靖全程皱著眉看完了这本帐目。 徐军师还以为徐靖是哪里看不懂,想要上前解释,被魏大声一把按住。 徐靖抬头看向二人,他先是问徐军师:“你可敢保证,这上面的每一笔帐目都如实记载,绝无虚假?” 徐军师:“我敢指天发誓!” 魏大声补充道:“別搞那些虚的,你就发誓,要是上面有一个字作假,你就死在我们这里所有人的乱刀之下!” 徐军师:“我徐礼正敢对天发誓,若帐本上有任何一处虚构,就让我死在魏大声以及他身后士兵们的乱刀之下!” 徐礼正的誓言声朗朗,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魏大声以及身后的士兵当即信了大半! 徐靖转身看向魏大声:“刚才你连死都不怕,若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扳倒户部贪墨军需的官员,你敢不敢做!” 魏大声:“你问我敢不敢? 老子连死都不怕,有什么不敢的? 先前不知道是户部的那帮人害得大伙这么惨,不然我这会都带领杀到顺天去了!” 徐靖:“好,那你写一封陈情书,签上你的大名。 今夜你带兵譁变的事情,我替你做主一笔勾销!” 徐礼正看向徐靖的眼神都变了。 他明白徐靖应该真的像他所料,是上面派来查探此事的。 顺天终於来人了! 苍天可鑑,他们丘县的兵民们总算有活路了! 魏大声却犯了难,“你说的那个陈情书,我也不会写啊! 我只会写自己的大名。” 徐礼正:“我会写!我替你写。 不不不,我身为丘县的司仓参军,我写更合適!” 说完他看向徐靖,希望寻求大人的应允。 魏大声:“不行,我信不过你!这什么陈情信,我要自己写!” 魏大声身后的士兵们跟著响应道:“我们也要写!我们和百户一起!” 徐靖一锤定音道:“由徐礼正代笔,你们在场所有人都签字画押,这是属於丘县军士们的联名上书。” 徐礼正已经从搜身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狼毫笔,蹲在地上就开始要写。 魏大声蹲了下来,“来,你用我背垫著。刚才误伤了你的手,我对不起你,给你赔罪!” 徐礼正哪里有功夫和他计较这些,开始在魏大声的背后是笔走龙蛇。 很快一封陈情书就写好了。 徐礼正第一个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正愁找不到红泥,看到流血的左臂,索性用血代替了印泥。 魏大声:“歃血为盟,是不是叫这个? 兄弟们,都跟著学! 等下信传到每个人手里,这上面要按我们的血手印!” 有了魏大声的误导,后面所有人按的都是血手印。 徐礼正想著也算是歪打正著,就没有出言提醒。 这张陈情书在將士们手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满是血印。 徐礼正小心地將它吹乾,郑重交到徐靖手中,“敢问大人,可否自报姓名,也好让我们知道,这件事託付到了谁的手中。” 徐礼正暗中猜测:锦衣卫?都察院?最好对方是个巡察御史! 徐靖自报家门:“我乃西北道总兵,徐靖! 丘县因户部剋扣军需,引起譁变一案,我接手了。 帐本和这陈情书我要带走。 还有,你们丘县的守备谭翔人还不错,没有丟下你们。 他带著家资去了临县紫荆关求粮。 这会应该已经带著第一批粮食回城了。 今日大伙可以饱餐一顿。 军粮短缺的事情,后面不会再有了。” 所有人都被徐靖丟出的信息嚇蒙了。 面前的人是西北总兵? 谭守备没有逃走,而是去求粮食了? 粮食马上就运到了? 他们能吃上饭了? 太多的信息杂糅在一起,让眾人一时间难以適应。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先丟下了手中的兵刃。 一瞬间周围全是兵器落地的啷噹声,紧隨其后的就是眾人的哽咽。 “呜呜呜——太好了,有饭吃了,不用死了!” 第264章 不是譁变,是操练 谭翔焦急地看著前方,那位据说在梦游的林巡查,不疾不徐地骑著马,不知道要和他们同路到几时。 周守备宽慰道:“谭兄別著急,粮食已经筹集到了,只要能顺利运送到丘县,就能解燃眉之急。 你府上那位军师颇有能耐,只要能稳住到你回城,一切就来得及。” 谭翔长嘆了一口气,“但愿吧!” 人若真的饿极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谭翔这个时候担心自己府上的粮食不够,会引起民愤。 若带头的兵痞闹事,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谭翔:“周老弟,要不你去和前面梦游的那位大人商量商量?” 周守备:“你糊涂啦!这种事情怎么能挑明了说!” 梦游一说,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若周守备真的上前去和林巡查打招呼,只怕人家当场就把他拿下了。 谭翔:“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急死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面林巡查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周守备连忙抬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停下。 前方林巡查的队伍出现了变化! 他们开始朝身后的运粮队伍靠近。 周守备和谭翔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莫非刚才林巡查在和他们玩请君入瓮的把戏? 如今出了紫荆关,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林巡查准备把他们一锅端了? 林巡查吹响手中的哨子,隨后发出提醒:“注意,敌袭!” 敌袭两个字触动了周守备和谭翔的神经,他们二人异口同声对身后的士兵们高呼:“保护粮食,准备迎战!” 周守备这个时候已经抽出自己的佩刀。 他身边的谭翔从腰间摸出千里镜。 谭翔冷静判断:“左手边,山坳处,敌五百!” 周守备:“是对方的先头部队,还是游荡的西戎小部落?” 谭翔:“部分人有盔甲,是正规部队!” 周守备快速將这些信息匯报给林巡查,对方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守备已经指挥身后运粮的队伍收缩,长长的队伍在几个呼吸间缩短了不少。 只是在开阔的草原上,还是显得冗长了些。 周守备想要下令捨弃掉一部分的粮食,被谭翔按下了。 谭翔:“这批粮食对於丘县至关重要,不能轻易捨弃了。” 周守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遭遇了这场伏击之后,林巡查就算是想要继续装聋作哑下去都不行了。 这是谭翔唯一的一次机会,若这批粮食运不回丘县,士兵的譁变没办法控制,谭翔的家人可能会丧命,他自己会沦为阶下囚,丘县涉事的將士们也是死路一条。 周守备:“那就只有硬碰硬了!” 整只运粮队伍在西戎人看来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而他们一开始就奔著羔羊柔软的肚皮而去。 运粮的队伍中心遭遇敌袭。 场面一片混乱。 运粮队伍的兵力和西戎的相差悬殊,周守备和谭翔背靠在一起,联手对抗著西戎人的进攻。 周守备的长刀不是吃素的,在接连砍翻两个西戎人之后,他身边的压力逐渐减轻。 周守备暗骂道:“我们连夜出的紫荆关,到底是谁走漏了这批粮食的消息,这批西戎人一看就是专门守我们的!” 谭翔:“回去好好查查的紫荆关吧,都被西戎探子漏成筛子了!” 周守备一刀砍断了西戎人摸粮食的手,呸了一声,“你丘县都譁变了,还有脸笑老子呢!” 谭翔:“妈的,都说打人不打脸! 这批粮食运回去,老子那就是深夜的军队操练,譁变是不可能的!” 两人的对骂其实是变相的鼓励,只是人力有穷时,这帮西戎士兵像是不要命地朝著粮食扑来,形势还在不断恶化! 周守备:“老谭,可能要对不住你了。这批粮食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面前的西戎人很可能只是先头部队,待粮食的消息传回西戎人的营地,他们会像发现食物的蚂蚁一样,源源不断朝著这里衝来。 形势逼得他们必须放弃了。 周守备这次没有等谭翔的回应,而是给自己手下的士兵打出信號,示意他们捨弃身边的粮食,全面撤退! 林巡查的声音响起:“不能退,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再坚持一下!” 周守备恨不得大叫著问,哪来的援兵? 他们是偷偷出的城,还有谁知道他们的去处? 周守备看了林巡查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咬牙相信他的判断,“再坚持一下,援兵马上就来了。” 士气已经接近衰竭,林巡查口中的援兵还不见来。 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撤退的时间。 周守备:“妈的,该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他的咒骂像是灵验的咒语,迎来了前方的一阵马蹄声! 前方一支队伍犹如神兵天降,带著滚滚尘烟喧囂而至。 援军的到来很好地鼓舞了周守备身后士兵的气势,两相合力之下,很快就將这批西戎人拿下。 周巡查还在西戎人的队伍里找对方的首领,谭翔却在援兵的队伍里看到了熟人。 那不是他的军需徐礼正吗? 谭翔激动地衝上前去,“徐军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丘县的士兵譁变控制住了? 我的家人们可还安全? 我就知道有徐军师在,小小譁变,不足为患!” 徐礼正看著谭翔周围的几位上官,尷尬地提醒道:“大人,您一定是一大清早被西戎人刺激到了。 丘县一片太平。 士兵们依照你的吩咐,正在城內进行大规模的操练。 为了不惊扰百姓,您给他们下令的目標是拿下县衙。” 谭翔注意到身后的林巡查正用锐利的目光看著他,隨即改口道:“对对对,是我糊涂了。 我来紫荆关借粮,出城前安排了士兵的操练,他们训练得如何了?” 魏大声正带著手下抱著粮食不肯撒手,听到谭翔的问话,下意识接道:“谭守备,你的家人我们可一根手指都没碰! 就是对不起徐军师了,被我砍了一刀。 没想到你真的像徐军师说的那样是个好官。 你真的不是逃走,而是想办法去借粮食了!” 周守备看著眼前的一幕,噗嗤笑出了声。 第265章 让顺天的人头疼去吧 林巡查並未揪住谭翔不放,他的人还在西戎的败军中搜寻。 周守备看出林巡查的目標,应当是在找西戎这一支队伍的指挥。 他提醒道:“林巡查,今日我们遇到的应该是西戎的一支先遣部队,后面或许还有第二批敌人。 这帮西戎人十分狡猾,从配饰等细节很难找到他们的首领,唯有翻看他们肩上的刺青才好分辨。” 周守备说著指挥身后的士兵:“腾几辆马车装尸体,剩下的俘虏全部捆上。” 周守备补充道:“这些西戎俘虏也是有用的。等到了丘县,就可以通知西戎人的部落来赎人,一个西戎兵值一只羊!” 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视作是通敌? 林浩冉没有责问周守备,因为他看见了刚才来支援的丘县兵马。 这批人中唯有带头杀的最凶的魏大声还算是强壮,剩下的人各个都瘦得脸颊凹陷。 林浩冉不敢想丘县的军粮缺到了什么地步。 显然关外像周守备、谭翔这样的官员,和西戎已经私下达成了一种默契,俘虏甚至都有了固定的价格。 林巡查:“行,那就听你的安排。” 运输军粮的队伍再次起程,这次他们顺利抵达了丘县。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座远没有紫荆关气派的西北小城,矗立在林浩冉的面前。 城门口站著一帮士兵们,饿狼一样看著他们这支运粮队伍。 魏大声双手作喇叭状:“谭守备回来了! 谭守备带著粮食来救大家了!” 谭翔错愕地看了徐军师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对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军师:“谭守备,有什么话去县衙说吧,徐总兵在那里等你呢!” 谭翔:“你说谁?” 徐军师意外地看著谭守备:“难道徐总兵不是大人您找来的?” 谭翔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徐总兵知道丘县譁变的事情了? 军粮短缺的內情他知道吗? 他会不会和户部官官相护? 徐军师看著谭守备脸上的纠结,他拍了拍谭翔的后背,“大人莫要担心,徐总兵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军师不愧是军师! 一句话就让谭翔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徐军师:“我已经把这几年户部贪墨粮食的帐簿交给徐总兵了,他会亲自呈给陛下。 丘县今后的军粮应该能如数下发了。” 谭翔惊呼:“什么!你也偷偷做了帐本?” 为什么要用也字,因为谭翔自己也有一本帐本。 原本他想著,若是这一次譁变的事情没有解决,他就带著这帐本亲自去趟顺天,和户部那帮人拼个鱼死网破! 担心的事情被一件件解决,谭翔浑身上下的力气也隨之被抽走了。 谭翔这会感觉浑身疲软,脚都抬不起来。 手下的士兵譁变,围困了县衙,谭翔好不容易逃出来,夜奔去往紫荆关求救。 好容易討回了粮食,又在城外和西戎人打了一仗。 待谭翔进了县衙,先看到了他最关心的家人的面孔,又见到坐在堂上的徐靖。 谭翔:“丘县守备谭翔,见过徐总兵。” 说完他跪坐在地上,再也没了起身的力气。 徐靖看出了谭翔的失態,“来人,给谭守备添座!” 徐军师將自己的上司搀扶起来坐好。 谭翔屁股刚坐好,人已经老实开始交代了,“徐总兵,下官有罪。 没有管理好丘县,士兵譁变的事情,罪不在他们。 若不是我还要带著一家老小,只怕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反了。 户部那帮人太不是东西了,丘县的大伙都快要被逼死了。” 徐总兵:“不必说了。” 谭翔诧异地看著徐靖,军师不是说徐总兵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为何竟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徐靖:“军粮已到,我答应过將士们,要请他们吃一顿。 一切等吃饱了再说!” 徐靖一句话差点让谭翔眼泪留下来。 终於、终於! 他手底下的士兵们,可以吃上一顿饱饭了。 县衙院中,魏大声在那边带头舂米,谁来了都不肯换位置,“滚一边去,別妨碍老子赎罪! 等下舂出来的第一碗粥,我要先给徐军师吃!” 徐靖板著脸出现,魏大声依旧不改口,只是解释道:“徐总兵,按理这里你官职最大,第一碗粥肯定要你先吃。 但是徐军师不是给我砍伤了嘛,我们丘县军营的规矩是这样的,伤兵最大!” 徐靖点点头,“伤兵最大没有问题。 但是刚才有一点你说错了,给徐军师的不是第一碗粥,而是第一碗饭! 今天蒸饭,不煮粥! 传令下去,就说是我这个总兵说的!” 魏大声:“我的娘誒!才刚来了粮,没必要那么浪费吧!” 林浩冉正好也是这个时候来的院子。 他没想到,在魏大声这样饿到都已经选择譁变的士兵眼里,吃饭竟被视作是奢侈浪费。 林浩冉想到刚才自己从西戎人嘴里撬出的消息,心情更差了。 徐靖和林浩冉隔空一个视线交匯,两人很有默契地回到县衙中。 徐靖:“把帮西戎人,审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林浩冉:“他们是奉命来这里接手粮食的,只是並不是谭翔从紫荆关临时借的这几百石。 而是十万石。 他们之所以敢凭五百人就衝出来,只怕是有恃无恐。 没想到遇到了谭翔借粮一事,闹出个乌龙被我们擒获了。” 十万石,刚好差不多是西北军被烧毁的粮食数量。 前几日西北军军营中突然冒出的大火绝不是偶然。 陛下的军需官意外身亡,后面的军需还需要一段时间筹措,而西戎人却早早地在此地接应。 十万石军粮! 丘县的士兵们饿得皮包骨头,军营中却有人和西戎人串通一气,倒卖军粮以资敌。 林浩冉:“徐总兵,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靖沉吟了片刻,“今日的巧合只怕是打草惊蛇了。 先把这里的情况通知陛下吧。” 军中譁变、户部常年贪墨粮草、西北军中有人通敌倒卖军粮,还是十万石这样的惊天数字。 这样的事情,让顺天城的诸位头疼去吧! 徐靖记得,他还欠留守军营的伤兵一碗饭。 第266章 军营炊烟 丘县的军营中,飘荡起大米饭的香味。 整个军营的汉子,都拿著碗盯著面前的锅。 伙夫掀开盖子,白色的雾气带著大米的香味,从锅中溢出来,军士们看著纯白色的米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只是前面排队盛饭的队伍还长,后面的士兵閒著也是閒著,就这么捧著碗在队伍里閒聊起来。 “昨晚我们闯入县衙的事情,长官们真的不追究吗?” “听闻上面来了一个大官,直接免了我们的死罪!” “什么大官,这么厉害?” 徐礼正的声音从眾人身后传来:“是西北道的总指挥,徐靖、徐总兵。 他体谅我们丘县军营中的战士们的艰苦,也知道大家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上面的官员,贪墨了朝廷发给丘县的军餉。 徐总兵会把那些人揪出来的。 徐总兵还说了,昨晚的事情不仅不会处罚大伙,每一位士兵都可以得到三斗粮食的补偿。 大伙应当相信徐总兵,相信谭守备,眼前的难关我们大伙一起度过!” 徐礼正不愧是军师出身,知道如何安抚人心。 他用几句大白话,扫清了將士们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 毕竟像眼前这样白的大米饭,有的士兵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吃上一口。 这么好的伙食,实在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断头饭。 队伍中响起士兵们的惊呼声:“三斗米,全都是眼前这样的稻米吗?” 徐礼正肯定回答:“对,三斗全部都是稻米。” 队伍中先是一片欢呼,后面渐渐有哽咽声传来,逐渐蔓延成片。 將士们这是喜极而泣。 徐礼正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他明白將士们的心情。 丘县的士兵们真是太苦了。 打饭的队伍在一点点往前,將士们离开的时候都端著热乎的米饭。 刚才嘈杂的军营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重要! 徐礼正长舒了一口气。 他清楚地知道,直到这一刻,昨夜的譁变才算彻底平息下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徐礼正回到军营主帐篷中,这里变成了徐靖临时的办公地点。 徐礼正:“回稟徐总兵,將士们都已经安抚好了,伙夫也已经煮好了第一批米饭。” 徐靖点点头,“你也来吃饭吧,后面我们边吃边商议!” 徐礼正注意到右边摆放著一处餐盘,上面是一碗白米饭、一勺子豆酱和一碟子兔肉闷乾菜。 再看左边,谭守备正毫无形象地在那里吃著同样的饭菜,丝毫不顾及自己在上官面前的顏面。 徐礼正也不再推辞,端起碗饭就开始吃。 这个时候谭守备的筷子习惯性地往他碗里掏著,夹走了一筷子乾菜。 谭守备:“徐军师,你快和徐总兵说说,这边周围几个西戎部落的关係,还有他们与我们交易的一些细节。” 徐礼正防备地把自己的碗挪远一些:“总兵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徐靖:“周围西戎部落的数量、兵力、习惯、还有当初你们交易俘虏的一些细节。” 徐礼正想著昨夜自己连帐本都交上去了,丘县是个什么情况徐总兵应该清楚,他应当不会追究他们和西戎部落的互通。 於是他一五一十答道:“丘县周围有三个小心的西戎部落。 西戎人以放牧为生,因为饲养了很多的牛羊,牛羊食用的牧草长到哪里,他们便放牧到哪里。 最开始的时候,西戎人会在夏天牧草旺盛的时候出现在丘县的附近。 他们出现的时候身边往往跟著大量的牛羊。 我便约束下面的士兵,莫要隨意去攻击对方,不可眼红西戎人的牛羊。 若夏天的时候招惹他们,西戎人过不了冬,迫不得已就会南下。 因此丘县城墙外的十里地区,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和平地带。 最先开始和西戎人交易的,是丘县的百姓! 西戎人生活在草原,他们用的布匹、茶砖、盐巴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他们也需要关內的生活品。 因为一开始交易的是百姓,不像士兵们好管制。 即便出了告示制止,依旧有百姓偷偷潜入城外去做交易。 后面我们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官方的接触,是在一次小规模的衝突之后。 我开始的时候说了,丘县周围有三个小型部落,但是那一次来了一伙西戎人,並不属於这三个部落中的任意一个。 本来俘虏的西戎人是要送到城內的改造营地中做苦力的。 其中有一个部落的首领,派人来和谈,並且愿意以一个俘虏一只羊的价格,赎回西戎人。” 徐礼正说到这里,偷偷看了徐靖一眼,发现后者並没有露出明显的排斥,这才继续往下说:“后面双方交战就再也没有下死手。 虽然衝突不断,但是有很多时候也可以坐下来谈。 当然这么做不全是贪图西戎人的牛羊,这一两年来丘县的士兵伤亡也降低了很多。 徐总兵可以去查军籍,我绝没有说谎!” 徐靖:“这没什么。 西戎部落也好,丘县的士兵们也好,都是父母生养长大的。 你和谭守备能维持好这中间的平衡,属实是不容易。” 徐靖的这句话给了徐礼正一记定心丸。 他算是逐渐摸清楚了徐总兵的脾气。 这位年轻的上官並没有目中无人的傲气,相反很隨和,能做到体恤下属。 西北今后掌握在他手中,应当不算太坏。 徐礼正又陆陆续续补充了许多,徐靖听的时候多,偶尔又补充著问一两句。 终於在一顿饭的功夫,摸清楚了丘县周边西戎部落的情况。 徐靖起身向营地外走去,“你们慢慢吃,我去牢里看看林浩冉那边情况如何。” 这批被俘虏的西戎人,和徐礼正描述的周围的几个部落不同。 他们似乎来自草原的更深处。 若徐礼正说的情报没错,西戎那边很快就会安排来赎人。 在此之前,徐靖还有许多问题,要从他们身上弄清楚。 林浩冉昨夜已经审讯过一遍,此刻他更像是因为气愤於昨夜得到的情报,在借审讯的时候泄愤。 囚室中,徐靖看到了双目猩红的林浩冉。 他问:“逼问出什么新的情报没?” 第267章 名为诺敏的女人 林浩冉扭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回復道:“暂时还没有。” 徐靖:“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西戎那边很可能会来赎人。 这批西戎人我留著有用,不能再给你继续折腾下去了。 还有,你至多还能在这里停留两个时辰。 丘县这里搜集的证据很重要,必须立刻传回顺天去。 其中的重要性你比我清楚,送信的人选非你不可。” 林浩冉转身看向徐靖:“丘县的情报不需要再验一验了? 那谭守备、徐礼正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离开都察院成了武將,这性子都改了?” 林浩冉当初和徐靖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都察院,只是这些年来徐靖处处都压他一头。 林浩冉跟徐靖说话总是这样放肆无忌,实则二人的关係不错。 换做是从前,徐靖在得到帐本的第一时间,就会把徐礼正和谈守备的老底查一遍。 两人是什么秉性、出身如何、是否在说谎,或者其中的证词对自己是否有偏向等等,徐靖都会一一查验。 他们到丘县才多久,证据不需要再核验一遍了? 徐靖:“你若是没错过这顿大锅饭,就能明白为什么了。 伙夫给总兵营帐中送的午饭,比普通士兵多了一份兔肉闷乾菜。 那味道像是打死了盐贩子,齁咸! 就这样谭守备和徐军师还在那里抢呢! 若这军粮贪墨真有他们一份,何至於此! 这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林浩冉听了沉默了。 他已经听说了昨晚县衙发生的事情,谭守备的两个孩子,掀开外衣都是肋骨分明,徐礼正那军师瘦得都像个老叟,据说他才刚过四十岁。 徐靖:“你下手收著点,这些西戎人,一个价值一头羊,对现在的丘县来说,这里的西戎人可值不少钱!” 林浩冉没好气道:“那下次你来审!” 话虽如此,等徐靖这边说完自己搜集的情报,林浩冉还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林浩冉:“据这些西戎人说,他们是奉一个名叫诺敏的女人的命令,前来等候交接一批粮食。” 徐靖:“一个女人?” 林浩冉:“是,据说这个诺敏是王庭的王妃。 人极为聪明,又精通我朝语言。 西戎王庭部落这两年的粮食,都是由她负责弄来的。” 徐靖敏锐地抓住林浩冉话中的细节,“这两年?就是说这样的交易,不是第一次?” 寧明歌先前就和徐靖提起过,户部从军需中贪墨的这一批粮食数量巨大。 若没有一个稳定的去处,早就该露馅了。 这几十万石的粮食,没有用到西北军的身上,反倒调转枪头滋养了西戎人的弯刀。 徐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林浩冉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用以平息他的愤怒,“是的,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他们见到谭守备的运粮队伍,並没有仔细地核对,而是习惯性地上前。 这才被我们俘虏了。” 徐靖:“把这些情报,一起发回顺天去!” 徐靖已经懒得去核实了。 反正户部那帮人,死一次是死,死十次也是死! 隨著眼前的情报一点点凑齐,整个縈绕在西北地盘的迷雾逐渐被拨开。 据徐军师说,丘县呈上去的公文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再没有下文。 摺子走的是兵部的路子,同样走不通。 谁有那么大的权限,唯有內阁的诸位大人们! 西北镇国公为何刚回顺天就深陷巫蛊一案,因为他们要堵住镇国公的嘴巴,只有死人才能闭上嘴巴! 贪墨军需不过是户部最小的一个罪责。 通敌卖国的罪名在这帮蛀虫眼里,终究抵不过沉甸甸的银两。 徐靖提醒道:“你回顺天这一路,只怕没那么容易。 需要我另派人护送你吗?” 林浩冉要面对的可是户部、內阁这样的庞然大物,他身上还带著帐簿这一关键证物。 徐靖可以想像到他这一路会遇到多少的埋伏与追杀。 林浩冉满不在乎道:“不用! 我到现在还在后悔,当初私铸白银一案为什么主动申请前往的人不是我。 原本我们难分伯仲。 赵元翰身为长公主之子,僉都这个位置早早替他预留了,可他这一辈子也就定死在这位置上了。 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候选人只有你我二人。 就是那一个案子,在你我之间划开了一道天堑。 如今你成了西北王,连都察院都已经困不住你了! 而我,也终於等到户部这个案子。 你就等我消息吧! 待我回到顺天,用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密令,向你传递我升职的好消息!” 徐靖看著这位昔日的对手,明白他虽然嘴上说得轻鬆,却要跨越无数的艰难险阻。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徐靖:“行,那你一路保重!” 林浩冉:“你怎么比我还著急,不是还有两个时辰嘛! 不过说真的,我並无十全的把握。 若户部真的与西戎那个名叫诺敏的女人勾结,等下他们应该会来赎人。 想办法替我拖延一点时间!” 贩卖军需暴露的事情,若是能拖延个几日,林浩冉这一路遇到的风险会减少许多。 徐靖:“我知道。可惜昨夜我们离开军营的动静太大,瞒不了太久。 不过你除了要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夫人。 她虽然没有遇到袭击运粮队伍的西戎人,却早早对这批军粮的去向有了猜测。 我会飞鸽传书给她。 紫荆关外营地里,不管是你我的去向,还是丘县譁变的事情,她都会想办法瞒住眾人。” 林浩冉想到那位让自己“梦游”的徐夫人,只觉得好笑。 林浩冉:“我信你,自然也信得过你夫人。” 说罢离开了军帐。 徐靖看著眼前的西戎人,想到他们口中的那位“诺敏”。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一张明艷的近乎妖邪的面孔。 联想到许墨雪身边的西戎细作,徐靖从来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 这么说梁国公与梁怀之来西北,一切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若真是这样,他必须向明歌发出警告! 第268章 抽丝剥茧 紫荆关,寧明歌所在的宅院。 一只陌生的信鸽飞入,带来徐靖的消息。 寧明歌见状面露笑容,徐靖能顺利传回消息,至少说明丘县的譁变已经成功平息了。 寧明歌展开信笺,上面的內容却让她的神情变得逐渐凝重。 因为信笺可书写的內容有限,徐靖挑了几个重点消息。 譬如丘县的譁变,是因为有人通敌,將西北军的军需偷偷售卖给西戎人。 今夜谭翔一行人在运粮的时候,误打误撞遇到了来接粮食的西戎兵马。 让寧明歌心情最为紧绷的是,徐靖带来了许墨雪的消息。 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疯女人,居然也在西北。 徐靖怀疑许墨雪混跡在西戎王庭,更名为诺敏。 户部倒卖军粮一事有她在里面牵线搭桥。 在大量的信息衝击之下,寧明歌只感觉到脑子里一片混乱。 许墨雪那像毒蛇般阴冷的眼睛,加上那晚自己落入冰冷湖水中的窒息感再次翻涌上来。 寧明歌用力地將手中的信笺捏成一个糰子,指尖不断搓揉信纸的同时,慢慢安抚自己要冷静! 她坐在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上许墨雪三个字。 初见这个女人,是在回顺天的渡口。 官家驛站居然出现了盗匪,许墨雪偽装成无辜商女,在向自己求助。 她那晚的目標是谁? 寧明歌想到次日船上的场景,西北镇国公夫人对自己態度大变,同时许墨雪则与她表现得异常亲近。 她从一开始就是奔著国公夫人去的! 寧明歌提笔写下西北镇国公,后又在上面画下一个叉。 结果就是西北镇国公一家深陷巫蛊案,如今看来祸根就从那日许墨雪在驛站便埋下了。 寧明歌第一次正式听闻许墨雪的名字,是在梁国公下狱那次。 许墨雪与昔日的老情人见面,就对著梁国公设局。 如今回忆起来,许墨雪回到顺天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说是有的放矢,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寧明歌咬著笔头,细细回忆那段时间发生在国公府的事情。 梁国公鋃鐺入狱,自己的婆婆差一点也中了巫蛊的招式。 若事情办成了,梁家如今的下场,会不会和西北镇国公一家一样? 不会的! 寧明歌当即否定了这一点。 当时许墨雪在暗,他们在明。她的婆母又是个没脑子好利用的,要真想从巫蛊案下手,不会只有那一次机会。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寧明歌在眼前的纸上,写下樑国公、徐慧、国公府几个关键词。 分家! 那段时间,趁著梁国公入狱,他们差点就成功从国公府分家出来了。 因为分家是寧明歌和徐靖自己的意愿,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若许墨雪真正的意图,同样也是让他们分家呢? 分家的那一刻,梁怀之成为了真正的国公府继承人,许墨雪当年冒著这么大的风险调包了梁怀之和徐靖,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寧明歌只感觉到遍体生寒,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为了自己的图谋,可以隱藏在暗处十几年! 后面的一切如那女人预料的一样顺利,梁怀之成为了国公府的继承人,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后面又做了什么? 带著西戎刺客伏击陛下! 寧明歌在纸上写下刺杀二字,这件事產生的后果是什么呢? 西戎死士的身份很快被查清,或许许墨雪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想要隱藏,掳走自己除了报復徐靖之外,更像是在挑衅! 挑衅当朝天子,会引发什么下场? 西北局势变得紧张,同时西北镇国公入狱,西北王的位置空缺出来,那必定要有新的人选补上。 当初朝廷的人选是谁? 寧明歌脑子里冒出梁国公的名字。 国公爷刚刚才因为一桩桃色新闻从牢狱中出来,这会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很强。 提到梁国公,眾人会怎么评价? 梁国公糊涂啊,因为女色差点污了梁国公府的名声。 眾人免不了会提起当初老梁国公与他二人父子上阵时的风采。 偏偏这个时候西北局势紧张,梁国公只是失了小节,无损他带兵上的才能。 结果也是如此,若不是徐靖在朝堂上一枪將梁国公挑下马,此刻坐在西北总兵位置上的人,就是梁国公了。 寧明歌如同抽丝剥茧一般,顺著许墨雪的轨跡,一点点倒推出眼前的一切。 这段时间縈绕在她身上的谜团,都被一一解开。 那梁国公此刻的立场是什么呢? 当初他身陷囹圄,是和许墨雪联手的苦肉计?还是他同样也不知情? 若西北这局棋当真是许墨雪早早布置下去的,她图谋的东西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西北王的位置,或者应该说是在她手底下掌控的西北。 户部有人通敌倒卖军需,许墨雪在西戎部落中化名为诺敏,且可以隨意调遣西戎的细作。 可以说她是两方势力的纽带。 若西北真的掌控在她手中,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寧明歌將自己放在许墨雪的位置上,设想她会如何操控西北。 西北王必须是个傀儡,最合適的人选是谁? 梁国公吗? 许墨雪年轻的时候没能顺利进入国公府,说明她从未真正驯服过梁国公。 所以十几年后第一次见面,许墨雪便给了梁国公一刀。 唯一的人选,只能是梁怀之。 他和许墨雪有著永远无法斩断的扭断——血缘。 这个女人,唯一的一点真心只怕就留给了她的亲生骨肉。 梁怀之如今只是一个千户,上面有守备、参將、总兵等一系列的长官。 他离西北王的位置太远了。 为了加速梁怀之升职的过程,许墨雪一定会送军功给他。 西戎人也好、西北军也好,只怕都是许墨雪这对母子的垫脚石。 寧明歌眼前回忆起那日闯入接风宴的梁怀之,他似乎回来得有些迟了? 他第一次追击西戎斥候,就获得了不错的战绩。 会不会梁怀之和他的亲生母亲已经暗中联繫上了? 寧明歌觉得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她主动出击。 她要用梁怀之,钓一钓躲在暗处的许墨雪。 第269章 梁怀之病了 周守备从丘县回来,第一时间被寧明歌叫了过去。 面对这位手眼通天徐夫人,他是一刻都不敢怠慢。 寧明歌:“周守备,丘县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听说了。是城內有了疫病,谭守备连夜来求援,是不是?” 周守备茫然地看著寧明歌。 不是譁变吗? 怎么变成了疫病? 周守备:“呃——是,是疫病。” 寧明歌:“丘县那边的情况,控制得如何了?” 周守备:“有徐总兵亲自处理,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 寧明歌点点头,附和道:“其实夫君在信里已经和我说了,只是我没经歷过那样的场面,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听闻为了防止疫病蔓延,丘县已经戒严了?” 徐靖在周守备回城之前就有交代,丘县的情况一律不得向外宣扬,徐夫人口中的疫病,应当就是用以掩饰的藉口。 周守备:“是。” 寧明歌:“夫君特意飞哥传说於我,疫病一事事关重大。 目前还没有找到疫病的源头,可能是草原中流窜的老鼠,也可能是西戎人那边死去的家畜处理不当污染了水源。 总之紫荆关这边也要注意起来。 你即刻吩咐手下,去城中药铺搜集用於防治疫病的药物,但是需要低调行事。 莫要引起城中百姓的惊慌。 十日之后若是丘县的疫病得到了控制,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疫病一事非同小可,寧明歌启用这个藉口,是因为徐靖在信中强调,丘县的消息必须封锁住。 徐靖目前还在丘县处理俘虏的西戎人,等候西戎那边来人,看看能不能顺势挖出倒卖军需的那股背后势力。 让寧明歌务必找藉口拖延十日的时间。 周守备暗自鬆了一口气。 徐总兵夫妇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有了这样一个藉口,丘县的譁变就不会泄露。 谭翔那日交出的帐本,不亚於签了生死状。 他离开丘县的时候,都察院的林巡查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他是带著帐本去往顺天。 西北军的困局能不能解决,全看这一次了。 周守备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徐靖的布置,离开后开始认认真真安排防疫的事情。 紫荆关的县衙仓库中有一批蒲公英、黄连、板蓝根等基础的药材,用来防治最合適不过。 寧明歌那边也拿走了一批药材,说是需要送去城外的军营中。 营地外,前来送药的寧明歌吃了一个闭门羹。 梁国公不悦地看著寧明歌:“你一个女人怎么好贸然出现在运营中?” 寧明歌毫无诚意地行了一礼,“梁参將,我是奉徐总兵的命令,前来防治疫病的。” 梁国公:“什么疫病?哪来的疫病?” 卢参將恰好也在这个时候闻讯赶来。 卢参將:“疫病可不是小事,徐夫人不可乱说!” 寧明歌:“昨夜紫荆关临县深夜求援,说城中出现了疫病,而那边的药材不够了。 徐靖已经连夜赶去了临县。” 梁国公很想当场质问,徐靖一个总兵,不好好待在军营里,怎么还到处乱跑! 隨即他想到徐靖的身份是西北总兵,整个西北都在他的管辖之內,若临县真的起了疫病,他去调查支援也无可厚非! 卢参將:“徐夫人,军营重地您不好隨便出入,不如就將防疫的药材交给我吧!” 寧明歌摇了摇头,解释道:“二位另有別的事情要做。 这次的疫病来得突然,徐靖说源头可能来自西戎部落。 且此次疫病针对的不止是人,还有牲畜。 整个营地的水源、牧草都有可能被污染,若疫病波及军中的战马,那情况可就遭了。 卢参將需要紧急转移战马至水源上游地带。 徐参將需要安排军中的將士们储备一定的乾净水源,检查士兵们的身体情况,查找军营中是否有將士们私藏了西戎人的战利品,那里面或许有夹杂疫病相关的东西。 我不会隨便出现在军营中,只需要將军医所在的帐篷借给我使用。 我会在那里生火熬药,待军中事情处理完毕之后,需要二位参將安排將士们到我这里来喝药。” 卢参將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几日他为了忙营地重建的事情,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 如今又要重来一遍? 梁国公的脸色也很难看,因为刚才寧明歌说的这些,只有一条就让人头疼无比。 关於军中將士们有无私藏西戎人相关的战利品。 什么叫私藏! 军营中的规矩就是,战利品全凭自己本事,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若真的像寧明歌说的那样,里面有夹杂疫病相关的东西,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最后梁国公与寧明歌约法三章,在军营西北角给她留一处位置熬药。 她可以安排人马进军营撒药,但是寧明歌本人不得踏入军营半步。 寧明歌:“多谢公爹体谅!” 她要的本来就只有这些! 很快整个军营中都开始忙碌起来,同时可能有疫病的流言也在军营中悄悄传开。 直到寧明歌派去的人马在军医的带领下,挨个营地撒防疫的药物时,眾人终於反应过来,流言很可能是真的。 军营的西北角被支起一口巨大的铜锅,苦涩的药味从里面传来。 將士们捏著鼻子喝下了药,觉得这苦味可以在嘴巴里留至少三天! 与此同时,梁怀之和他带队的人马,都病倒了。 “军医说了,这次的疫病源头在西戎的部落。 那日梁千户不是割下不少西戎人的耳朵吗,会不会就是那时候感染的疫病!” “那日他还从我旁边经过,我不会也得疫病吧!” “什么!我还同他一起喝了酒!” 这人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都已经避开了三丈远! 梁国公得到消息时,梁怀之的军帐已经成为了军中的禁区。 梁国公:“寧明歌,我要见怀之!不管如何我要亲自见见他。” 寧明歌:“梁参將,梁怀之的病来得突然,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还没有排查清楚。 可能只是普通的热症,您先別担心。” 普通的热症? 梁国公看著寧明歌鼻子里塞的防疫药粉,说什么也不相信! 第270章 寻找草原巫医 梁怀之感觉自己浑身燥热不堪,整个人像是躺在蒸笼之中。 他这是怎么了? 隨即他想到今日军中的传闻,从西戎那边传来了疫病,军营中正在防疫的工作。 他不是喝过药了吗? 为何还是那么难受? “渴——” 梁怀之声音嘶哑地唤著水,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军营,不像在国公府里有小廝和丫鬟伺候。 鼻腔中满是炽热的气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火在烧他的肺。 梁怀之想用手勉强支起身子,胳膊却始终不听他的使唤。 最终他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梁怀之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梁国公:“怀之怎么样了,为何忽然病得如此严重?” 另一个大概是军医的声音:“回稟参將,梁千户的热症来得突然,情况恶化得很快,军营中现有的药材根本不对症。” 梁国公:“那需要什么药材,你说!只要你能开出对症的药来,我一定想办法弄来。” 军医的声音有些勉强:“这——这恐怕不是药的问题。 梁千户的热症很像——很像是西戎那边传来的病症。 恕我医术浅薄,暂时没有根治的药方。 只能开一些降火温补的药方,若是梁参將的热症迟迟不消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 军医说话遮遮掩掩,梁怀之脑子虽然迷糊,却依旧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恐怕真的得了疫病,他要死了吗? 梁国公:“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军医沉吟了一会,说道:“医者用药讲究君臣佐使,同时还需因地制宜。 梁参將的情况,与疫病的症状並不完全相同。 还有一种可能。 听闻梁千户最小在顺天长大,这是他第一次到西北。 刚入草原就前去追击西戎人,身体疲倦之下或引起水土不服。 听闻西戎那边有巫医,善用草原上的兽骨、草药做药引,配草原当地的特有的药材,或许能缓解梁千户如今的症状。” 巫医、兽药做引子? 这真的能行吗? 梁国公看著躺著病榻上虚弱的梁怀之,决定无论如何要替儿子把这巫医的药弄来。 梁国公这个时候想到一个人。 他来到军营的西北角,找到正在发放药剂的寧明歌。 梁国公开门见山道:“怀之病了,军医说需要西戎当地的巫医开的药。 你和紫荆关的周守备关係不错,他在此地多年,不知道认不认识城中的行商,能替我想办法弄来巫医的方子。” 寧明歌露出错愕的神色,“二弟病了?这么突然?” 隨即寧明歌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慌忙回话道:“我这就去找周守备,公爹只管放心,二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梁国公现在没心思听寧明歌说这些安慰的废话,他只想迅速找到那该死的巫医,让梁怀之好起来! 寧明歌、梁国公快速来到守备府上,说明了来意。 周守备诧异地看了寧明歌一眼,隨后脸色一变道:“梁千户的病情竟如此凶险? 西戎部落的巫医吗? 这样的人物,在西戎那边也是很难遇到的人物。 梁参將先別著急,我这就找熟悉的行商,看看通过他们能否听闻过这巫医。” 周守备没有一口回绝,这让梁国公心情好了一些。 若是连周守备都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找到那个巫医,这草原茫茫无边,怀之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周守备这边刚派人去打听,许墨雪便通过紫荆关城中她的手下得到了梁怀之生病的消息。 许墨雪:“什么!怀之病了?” 手下回復道:“是,听闻是水土不服。 他们那边的医生没有办法了,需要我们部落的巫医大人求什么药引。 只要能有巫医大人的线索,对方愿意付很大的价钱。 诺敏,这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杀死她儿子的好机会吗? 许墨雪心跳得很快,她想到当初自己独自一人生下樑怀之。 他那么小小一个孩子,蜷缩在自己的怀抱里。 虚弱、幼小,几度让许墨雪怀疑把孩子留在她身边根本养不活。 直到她设计调包了两个孩子! 许墨雪曾偷偷接近梁国公府去查看梁怀之的状態。 这孩子可能天生就要养在金银堆里,他在梁国公府一天天变得健康、活跃。 如今他才到草原没多久,竟病得这样严重,让许墨雪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计划,真的適合梁怀之吗? 不行,她不放心! 她要亲自去看一看这孩子。 许墨雪:“去找巫医开几副对症的药剂。 今夜想办法潜入军营中,我要去看看他。” 许墨雪身边的西戎人警告道:“诺敏,別忘记你现在的立场!” 许墨雪冷著脸,浑身散发著凌厉的气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按我说的做!” 那西戎人虽然面上不甘心,却也不敢造次,只能愤然转身服从许墨雪的安排。 深夜,紫荆关城外的军营。 以许墨雪为首的一伙西戎人潜伏在暗处。 可惜因为上次营地失火的关係,整个军营固若金汤,许墨雪带著人在营地外徘徊了许久,迟迟没有找到合適的时机潜入进去。 许墨雪身边的侍卫劝说道:“诺敏,营地的防卫比之前密集了许多。 就凭我们几个人,恐怕是没有机会潜入进去了。 若继续徘徊下去,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 到时候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许墨雪不甘心道:“再等等,或许后半夜会有机会。” 她不知道的是,除了军营中的巡查士兵,还有一伙人也在暗处等著他们。 寧明歌身边的都察院暗探来报,营地外出现一伙鬼鬼祟祟的身影。 “来人只有一伍人,倒不像是西戎那边派来的探子。 可能是小偷小摸的村民或关外人,想要偷偷溜进营中。” 寧明歌知道,大概是她等的人到了。 寧明歌:“去把梁参將叫来,就说巫医的事情有眉目了。” 她要试探一下樑国公。 看看她的这位公爹,对昔日的老情人是不是旧情难忘。 另外—— 寧明歌倒是很期待,梁国公若是知道自己那美丽的爱妾,成了草原上王庭的宠妃诺敏,会是什么反应? 第271章 有画面感的消息 梁国公:“草原巫医的药找到了?” 寧明歌摇了摇头,“草原上的巫医比一般的西戎贵族地位还高。 想到联繫对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公爹也不必著急。 我从紫荆关穿行两地的行商那里,找来了几味当地对症的药材。 军医已经在研製药方了。 或许明日就能製造出对症的方子。” 梁国公:“或许?明日?怀之如今病得这样严重,他哪里等得到——” 梁国公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梁国公:“你先让军医研究药方。 我去看看怀之。” 此刻梁国公已经打定主意,要亲自去草原一趟,若快马疾行突袭附近的西戎部落,应该能掳来一两个部落巫医。 梁国公和卢参將交代了一下军中的事物,准备绕去梁怀之的帐篷中再看他一眼。 忽然营地外飘来一阵草笛的声音。 在夜风中隱隱约约,让梁国公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呜~呜呜~” 这调子! 梁国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故人的面孔。 难道是她? 梁国公肩上的旧伤在提醒他,不要理会。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那明明是夜风的声音。 可这低低的草笛声縈绕在梁国公的耳边,他身后就是梁怀之的帐篷。 他和那个女人之间永远的羈绊,此刻却命悬一线。 难道这就是母子连心,许墨雪这是感受到了什么? 梁国公被脑子里胡乱的想法勾引著,鬼使神差地踏出了军营。 夜色中、月光下,许墨雪头上包裹的轻纱在飘动,梁国公率先注意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许墨雪:“怀之呢?他怎么样了?” 许墨雪一开口声音里就满是担忧。 梁国公声音硬邦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墨雪:“你快告诉我,怀之怎么了? 我听说军营里在替怀之求药,我把药带来了。 你带我去见他。” 因为先前在顺天的遭遇,梁国公对许墨雪有了十分的防备,“哦?我要找的可是巫医,听闻巫医在西戎部落中的地位可不低,你从哪里弄来巫医的药?” 许墨雪:“你现在还有心思质问我这些? 我们的儿子、怀之,此刻躺在床上病得神志不清,你却只关心这些?” 梁国公冷笑道:“我关心的这些才是对怀之好。 若他知道自己有一个身为西戎细作的母亲,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將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徐慧虽然蠢,但是一个好母亲。 我不会让怀之和你这样的人扯上关係!” 梁国公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嫌弃刺激了许墨雪。 许墨雪:“我是怎样的人? 我本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却遇到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如今你当怀之是个宝,当初怀之刚生下来,生病羸弱的时候你在哪里? 哦,你在你的国公府里,守著徐慧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 可笑如今徐靖连姓都已经改了,你又反过来把怀之当个宝。 若有的选,我才不会让怀之认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爹!” 梁国公气愤的用手指著许墨雪:“你!” 许墨雪:“我今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怀之那孩子病得这样严重,你就算要与我翻脸,一切也等孩子好了再说!” 梁国公脸上的神情略有鬆动。 许墨雪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梁国公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谁知道她却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前。 许墨雪:“你是不是还记恨我在顺天刺你那一记,如今我都还给你! 只要你肯救救怀之!” 到了后面许墨雪的声音里都是哭腔,梁国公从她手中抽掉了匕首。 梁国公:“你这又是何苦! 我也是为了怀之著想。 你的身份敏感,怀之將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 孰轻孰重,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许墨雪:“哼,不瞒你说,我和怀之私下已经见过面了。” 梁国公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墨雪:“前几日怀之追击那一批西戎人的时候。 你也真能狠下心肠。 孩子才刚到西北,你就敢让他孤身一人深入草原追击。” 梁国公先是反驳道:“我不是派了一队心腹跟著他吗?” 隨即他反应过来,怀之竟然连同心腹一起瞒著他! 梁国公:“你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接近怀之有何目的!” 许墨雪:“我唯一的身份,便是怀之的母亲。 至於我的目的——” 许墨雪抬头看著梁国公,后者看清她眼中迸发出的神采,“我要把整个西北送到怀之的手中。” 梁国公:“荒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墨雪:“哼,你这些年是越混越回去了,但是我不一样。 如今我在西戎王庭也能说得上话,顺天那边也有我的人。 只要找个机会除掉徐靖,你顺利在西北总督的位置上坐个三五年,带著怀之在你身边歷练。 今后,西北世世代代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梁国公呼吸一滯,隨后破口大骂:“我看你是疯了!” 许墨雪:“怎么,捨不得你那个改了姓的大儿子?” 梁国公:“你这个疯女人,我当真是在浪费时间!” 许墨雪:“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坐上西北王的位置,我们一家三口在西北团聚。” 梁国公:“这不是你一个女人可以左右的。” 许墨雪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声音清丽带著哀求:“你就让我这个当娘的和孩子见一面。 这些年我一直在期待我们一家团圆的这一天。 老爷——雪儿求您了。” 一声老爷似乎將梁国公拉回十几年前他们曾经恩爱的日子。 月色中许墨雪还想当年一样,用那双动人的眼睛哀婉地祈求他。 祈求他的垂帘。 梁国公心软了,“好吧,只有这一次。” 许墨雪激动地扑进梁国公怀里,对著他深深一吻。 梁国公本能想要推开,隨后却沦陷其中。 —— 远处,寧明歌只觉得尷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但捉姦捉到了自己公公头上。 身边还跟著四个都察院的暗探。 都察院有一套自己的取证体系。 譬如现在,四个暗探举著千里镜正分工合作。 一人读唇语,另一人在边上核验,两个人同时记录確保信息不出错。 第三人书记成文。 第四人做担保,以確保三人不弄虚作假。 寧明歌瞥到边上的书记,只见他落笔写下:梁国公与西戎细作动情一吻,难捨难分。 不出三日这消息就会传回顺天。 寧明歌第一次知道,都察院递给陛下的消息,竟然如此有画面感。 第272章 桃色新闻成了朝中大事 淮阳王:“皇兄,西北那边发来什么消息,是和徐靖夫妇有关的吗?” 都察院最紧要的密报,就连淮阳王都不能染指。 他只能在消息传回顺天后,像现在一样厚著脸皮跟在皇帝后面,看看能不能在皇兄心情好的时候和他分享。 密报递给皇兄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让人瘮得慌。 却成功勾起了淮阳王的好奇心。 徐靖的那位夫人行事跳脱不按章法,她这段时间做出来的事情,让死气沉沉的顺天热闹了起来。 杨阁老脸上的褶子更深、脱髮也更多了。 户部的官员们开始准备后事了。 六部的官员们为了爭夺可能空出的官位,终於开始办实事了。 唯独淮阳王府上的钱袋子空了。 如今她人去了西北,不知道在那里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皇帝把手中的密报隨手递给淮阳王,“自己看吧!” 淮阳王看著上面的消息,嘴巴逐渐张大。 “嘖嘖,没想到梁国公年纪不小,玩得倒挺。” 皇帝:“朕也是今日才知道,这西北的主人,竟不是我能做主的。” 淮阳王一听这话,便知道梁国公一家要倒霉了。 信上还写了丘县譁变一事,户部倒卖军粮给西戎,林浩冉已经带著帐本赶回顺天城。 淮阳王劝说道:“事关整个西北和户部,皇兄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等林浩冉回来再说。” 皇帝看了淮阳王一眼,“等?你的意思是让朕不要打草惊蛇?” 淮阳王试图让自己说得更委婉,但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可是帝王。 帝王需要对自己的臣下做出忍耐吗? 皇帝:“所以说你做不了皇帝!” 淮阳王阴阳怪气回道:“谁能有你厉害! 谁稀罕你那个位置。 你能像我这样像一滩烂泥坐在那吗? 马上一群御史就来教训你。 我当王爷舒服得很!” 淮阳王的嘴硬被皇帝的一个眼刀子打断,他訕訕地坐直了。 就听皇帝说道:“御史现在也是杨泽的狗,如今这个朝堂上,还有几个朕的自己人。 他们清楚西北的猫腻。 更清楚朕派徐靖去西北是查他们的猫腻。 若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会怎么想? 是不是西北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朕都派了谁去西北? 朕在等什么? 你以为朕刚才在笑话你?朕在教你。” 淮阳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当皇帝的料,这些东西不用教给我。 你只要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我好买些瓜子点心看戏!” 皇帝:“明日早朝,记得穿官服。” 意思就是明日朝中有好戏! 次日一早,淮阳王带著惺忪睡眼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诸位官员们都知道这位閒散王爷,是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典。 “来来来,押注,今日事好事坏!” “还用押注,这位近五年来共上朝三十七次,二十六次事坏。 看他手里还拿著芝麻胡饼,多半是来吃饼看戏的。 今日事情好不了!” “你说的这些大伙都知道,可不是还有那十一次,是好事吗? 正因如此才能做庄! 快快下注,好事一赔一,坏事一赔三。” 有人小心提醒道:“咳咳,御史大人来了!” 谁知道御史台的大人丟来一串铜钱,“五十文,赌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隨即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向殿內自己的位置走去。 有人开了头,大殿之外小规模的赌局开始上演。 而事关这场赌局的主角都在陆续登场。 皇帝:“诸位爱卿,昨日西北来了一则有意思的消息,朕想请所有人来听一听。” 一听西北二字,大殿上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屏息凝神。 大臣们像是被风雪压弯的枝条,一个个垂头丧脑。 唯有角落里淮阳王啃著手中的芝麻胡饼,整个人鬆散得有些鹤立鸡群。 皇帝让身边的执笔太监摊开前日递来的密报。 大殿之上,太监冯宝用他尖锐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读著有关梁国公私会老情人,指点西北江山的消息。 杨阁老本以为又是事关军粮的大事,听到不过是梁国公夜会旧情人,男女私下说些情话,没想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大殿之上都是男人,谁私底下没有在自己女人面前吹嘘过自己的能耐。 梁国公本身就曾驻守越地多年,也曾是名副其实的平西王。 如今不过是老驥伏櫪想要重现昔日辉煌,私下说两句大话而已,无伤大雅。 且,这天下只是陛下的天下。 不是臣子们的天下。 陛下觉得有人在覬覦他的土地、权势,大臣们却能更多地站在梁国公的地位上思考。 杨阁老宽慰道:“梁国公受美色所诱,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是他狂妄! 可他太小瞧了陛下,也太小瞧陛下选中的徐靖。 有道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待梁国公在徐靖手下沉浮个三五载,这股傲气自然也就磨灭掉了。” 兵部的几个也在附和道:“梁国公虽失小节,但是西北战事或起,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不如发文斥责两句,让梁国公戴罪立功。” 皇帝看著朝中的眾人,將他们脸上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 皇帝:“这梁国公如此可恶,竟一点都不將朕放在眼里,你们一个个都在维护他,真当朕一点都没看出来?” 接下来再没有人跳出来迎接皇帝的怒火。 皇帝:“还有那个梁国公的老情人,这个女人很危险。 听闻她身世背景复杂,当初还调包了徐靖和梁怀之,试图混淆梁国公的嫡庶血脉! 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梁国公的身边,蛊惑他!” 一个女儿而已,朝中的大臣包括杨阁老都没有放在眼里。 且皇帝都已经开了口,若能杀掉她平息今日的怒火,暂时保住梁国公,还能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杨阁老:“陛下说的是。 不如让梁国公亲自派人將那个旧情人押解回顺天。 送到顺天城外的静安寺,让她跟著庙里的师傅修行。” 皇帝:“杨阁老说得对。 这世道当真是乾坤顛倒,一个女子竟然敢鼓动朕的边疆大臣造反。 这样的女子,自然不能再放任她在梁国公的身边! 她好歹也算是梁国公的家眷,就押解她回顺天城,交给梁国公夫人代为管教吧!” 这种后宅女眷的事情,难为陛下还愿意耗费心神,放在朝堂上来说。 臣子们只当一大早来看了一场梁国公的笑话,都没有想到接下来,自己的命脉,会全部关係到这个女子身上。 第273章 那个诺敏该死了 淮阳王的声音忽然响起:“启稟陛下,关於梁国公的这个女眷,臣有话要说。” 皇帝:“若不是梁国公口出无状,朕也不想管他的家事。 淮阳王你又在里面掺和什么?” 就是!就是! 陛下一下子点破了无数朝臣们的想法! 淮阳王难得流露出正经神色:“回稟陛下,此女子可不是一般人物。” 皇帝:“哦?难道此女子还有別的身份?” 淮阳王:“臣弟查到,此女子名叫许墨雪。 乃是梁国公之子梁怀之的生母——” 皇帝:“此女混淆梁国公府嫡庶血脉已不是秘密。” 淮阳王:“请陛下容我说完,此女不仅坐下混淆嫡庶血脉一事。 她做下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 陛下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您曾微服出巡遭遇刺杀? 都察院这边有多条线索证实,此女曾参与那场刺杀!” 皇帝脸上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你是说梁国公想要刺杀朕?” 淮阳王:“幕后主使並非梁国公。 此女绝非等閒之辈! 她是西戎王室的宠妃。 在草原上有一个名字,叫做诺敏。” 诺敏的一名字一出,户部官员的脸上开始绷紧了神色。 他们强迫自己不露出异样,只是和周围看好戏的大臣们相比,他们脸上的异色实在是太显著了。 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在心中冷笑,如今知道怕了? 皇帝:“说下去。” 淮阳王:“为了追踪这个诺敏的消息,都察院的人深入西北草原,此次梁国公大逆不道的言论,也正是因此才被记录下来。 臣以为,必须儘快將这个诺敏抓捕归案。 恰好我们都察院有林僉都在紫荆关附近,可以將此女抓捕带回。” 皇帝:“没想到梁国公府的后宅,竟还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派西戎细作来刺杀朕? 兵部出来说话! 西戎那边近日频频异动,这个女人恐怕也是细作出身。 她潜伏在梁国公的身边,诸位兵部的爱卿怎么看?” 兵部尚书:“回稟陛下,这或许就是西戎人的阴谋。 昔日镇国公获罪,梁国公起復,他曾经的恋人是又和西戎王庭牵连甚深。 不禁让人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就是西戎人下的一盘大棋。 设计陷害忠义之士,將梁国公这等好控制的棋子摆在西北。 陛下別忘记了,梁国公和那个女子曾有一子,如今就在西北。 按他们昨日所说,难道还不能证明这是西戎人的诡计? 臣提议將梁国公父子连同那个西戎女人押解回顺天,再细细审问。 西北边关重点,绝不容有失!” 陛下先问兵部尚书,而不是先问过杨阁老,这里面有不少讲究。 兵部尚书曾受西北镇国公的提拔,后者对他有知遇之恩。 当初西北镇国公一家鋃鐺入狱,兵部尚书曾仗义执言,只是杨阁老一行人在朝中势大,无数所谓的铁证被找出,彻底断了镇国公一家的生路。 杨阁老如今脑子正在飞快地盘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名叫诺敏的西戎女人,曾经和梁国公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他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狡猾。 杨阁老这个时候想起当初梁国公起復之前,他是因何想起这位人物? 利用他来牵制徐靖的念头又是因何而起? 这后面似乎的確有诺敏的推波助澜。 是他大意了! 杨阁老看著边上继续啃饼子的淮阳王,也不知道都察院究竟查到了多少。 西北军需的事情会不会牵扯出来。 总之,这个叫做诺敏的女人,必须要死在紫荆关。 若她被都察院的人带了回来,不知道要从她嘴巴里撬出多少秘密。 此后一直到退朝,杨阁老都没有再发一言。 他前脚刚离开大殿,后脚就发出密令户部主事慌乱地找到他。 户部主事:“杨阁老,那个诺敏会不会就是我们在草原上——” 杨阁老:“闭嘴!你来做什么!” 户部主事显然已经慌乱得六神无主,“我,那批粮食、就——” 杨阁老:“户部已经废了。所谓人死帐消,待你前面几个人身死的时候,你还怕什么?” 人死帐消四个字,让户部主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几个上峰,真的是没救了? 杨阁老就这样轻易地拋弃了他们? 杨阁老:“做好你主事的工作,如今朝中上下都知道户部是一摊烂帐! 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陛下要查的帐目,势必会跟著他们几个带到地下去! 你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地跑到我这里,是怕陛下的耳目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係?” 原本因为户部实在没人,杨阁老还准备让户部的主事顶一阵子,如今看来这人难堪大用。 不如废了,彻底放弃户部,让太子的人全盘接手。 待户部主事走后,杨阁老吩咐身边的人:“给紫荆关那边发消息,杀掉那个叫诺敏的女人。 决不能让陛下的人抢先一步。 还有,户部的主事不管用,换一个太子的人上去,先卖个人情给他。” 户部的窟窿,不是他在的时候才有的。 从上一任阁老,乃至上上一任阁老在的时候,便是如今这个模样。 只是如今这窟窿年年增大,超发的税赋已经多到卖再多的军需都堵不上的地步。 那索性就让整个户部烂掉吧! 杨阁老已经安排好了几个理由。 帝王陵寢、运河开凿、西北战事。 对帝王来说是万世千秋的基业,对朝廷来说就是个无底洞! 陛下不是要查吗? 死几个直言劝諫的大臣,下几道罪己的詔书,那將是这件事情最后的归宿。 帝王在那个高位上坐久了,根本不知道要维护好这么大的江山,从官到吏要养活下面多少口人。 这钱是他一个人贪的? 这钱是整个朝廷上下所有人一起贪的。 太子很快就会明白,陛下很快也会明白。 只要拿不出实证,最后他们父子只能捏著鼻子忍下这笔烂帐。 所以那个叫做诺敏的女人,必须死! 户部已失,西戎交易的这条线也没必要存在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清理了吧! —— 远在紫荆关的梁国公几家三口,还沉浸在团员的喜悦中,丝毫不知风暴即將到来。 第274章 梁国公的抉择 “怀之,怀之,醒醒!起来喝药了。” 迷迷糊糊间,梁怀之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因为生病的关係,他的意识有些迟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许墨雪。 梁怀之的第一反应是惊恐! 她怎么来了? 若是军中有人发现自己和她的关係,那他的名声就全完了。 梁怀之虚弱地闭上眼睛,不肯面对眼前的场景。 许墨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梁怀之的反应瞒不过她。 无名的怒火从心中升起,许墨雪瞪了一眼身后的梁国公,“你来给孩子餵药,若继续拖下去,怀之恐怕就危险了!” 都怪眼前这个薄情的男人,害得他们母子不能相认! 便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她的孩子还要顾及所谓的名声,瞧眾人的眼色! 所以她才要努力把西北握在自己手里,只有掌握了权利,才能拥有相对应的自由! 梁国公如今正后悔著,不该带著许墨雪进入军营。 他和怀之有著一样的顾虑。 只是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梁国公到底是心软了,“怀之,她是你的母亲。 你病得很厉害,她特意从草原上替你寻了药来。 快喝下它。 睡一觉,你的病就好了。” 原来父亲已经知道了,甚至承认了她是自己的母亲。 梁怀之这才放心地张开嘴喝药,隨著黑色的药汁一点点灌入口中,梁怀之又有些意识模糊起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女人用轻柔的声音在他身边轻轻哄著。 梁国公盯著许墨雪的背影,此刻她正轻轻地给梁怀之在拍背。 就像千千万母亲对哄睡的孩子一样。 若是当年他能果断一些將她带回国公府,会不会十几年前他们三人就能享受一家三口的团聚之日。 而不是现在,照看梁怀之还要偷偷摸摸的。 梁国公:“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怀之的母亲不能和西戎扯上关係! 你若是想跟我回国公府,须等我给你另外安排一个合適的身份!” 许墨雪温柔地看著怀中的孩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梁国公。 梁国公这是要给她一个名分? 如今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国公府的一个妾,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梁国公愿意八抬大轿迎她进门,让徐慧那个贱人给她洗脚做妾,她都看不上! 待她替怀之拿下整个西北,梁国公这个老东西,就可以彻底一脚把他蹬了。 只是现在—— 许墨雪回头泪水涟涟地看著梁国公,“老爷还念著我,甚至想到给我一个名分,雪人实在是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是太迟了。 我们两个的感情,已经错过了十几年。 如今我只想好好陪伴在怀之的身边,补偿他確实了十几年的母爱。” 梁国公带著审视的意味看著许墨雪,“刚才情急之下,我才会和怀之那么说。 即便你是怀之的生母,但他唯一的嫡母只能是徐慧。 你若真是为他好,便要认下这件事。” 许墨雪:“徐慧那个蠢女人,到底哪里好? 让你直到今日还护著她?” 梁国公:“她哪都没你好。 她不如你美丽,不如你温柔小意,不如你聪慧,甚至生下的孩子都不如你。 可是她是顺天城里人尽皆知的我的妻子、怀之的嫡母。 你的出生太复杂了,不適合做国公府的主母。 怀之將来若想要继承国公府,你的出身会令他遭人詬病!” 说了半天还不就是嫌弃她的出身! 许墨雪带著怨毒的眼神看著梁国公。 她都没有嫌弃这老东西,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挑三拣四些什么! 许墨雪:“老爷若是不能给雪人一个正妻的位置,那不如就放雪儿自由吧! 我会时常来看看怀之的。 天快亮了,我也要离开了。” 今日的收穫已经比许墨雪设想的要多了。 梁国公对她的態度已经鬆软下来,也没有明令禁止她不许和梁怀之接触。 今后她和怀之见面也就不必防备著梁国公了。 许墨雪前脚刚离开军营,寧明歌后面便得到了消息。 都察院的暗探:“需不需要把那个女人留下?” 寧明歌:“不必,许墨雪所图不小,今日不过是她的第一次试探,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先把消息递迴顺天,一切等陛下定夺。” 许墨雪和顺天的官员有勾结,若寧明歌猜想的没错,陛下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加以利用。 只要梁怀之一日还在军营中,许墨雪就像是线那头的风箏,跑不掉的! 唯一让寧明歌有些吃不准的是梁国公,她这个公爹一向以国公府的利益为重,许墨雪的身份一旦暴露,不晓得他会怎么做。 是为了梁怀之手下留情,还是对昔日的旧情人亲自挥下屠刀? 后面一连三日,许墨雪每晚都到军营中来给梁怀之送药。 梁怀之的身体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经过这几日的母子交心,梁怀之和许墨雪的关係亲近了很多。 可惜留给他们母子间的时间太少了,一封密报被送往梁国公的军帐中。 梁国公看到上面的內容后脸色大变。 朝廷竟然知道了许墨雪的身份,也知道如今她暗藏在军营中,杨阁老下令格杀许墨雪。 梁国公的双手在发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和许墨雪的事情传回顺天后,陛下是什么反应! 他根本不敢抱有侥倖心理,军中既然有杨阁老的眼线,那自然也会有陛下的眼线。 梁国公如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该如何在陛下那边表现自己的忠诚? 一旦陛下失去了对国公府的信任,那等待他们父子二人的將会是灭顶之灾。 很快又一封手书递给了梁国公,是兵部传来的消息。 陛下要他亲自拿下许墨雪,並將她押解回顺天城。 杨阁老和陛下各有命令,一个好许墨雪活,一个要许墨雪死。 摆在梁国公面前的似乎有两条路。 梁国公深深地嘆了一口气,他知道生路只有一条。 “雪儿,我就说你不该回来的。” 第275章 顶级负心汉 “怀之,你的身体已经快好了,今后要多练习骑射。 在这草原上,你最大的依仗就是你的体力和你身下的战马。” 梁怀之意外地看了许墨雪一眼。 母亲和他的嫡母不同。 嫡母只会给他准备吃食,对著他控诉父亲的漠视,要他努力上进,爭取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 梁怀之习惯性回答道:“是,我必不会辜负母亲,也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许墨雪继续说道:“怀之,你已经长大了,不必再事事以你父亲为榜样,因为你迟早有一天会超越你的父亲。 你在西北的成就,不会输於你父亲在越地。” 父亲在越地是什么成就? 差一步就是越地的异姓王! 难道在母亲看来,自己將来能在西北封王? 他隨即想到许墨雪在西戎的神秘身份,而自己在军营中又有父亲保驾护航。 若是有一天能除掉徐靖,西北由父亲接手,自己或许真的能有母亲所说的成就! 梁怀之:“母亲,你在西戎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能调动如此多的西戎人马?” 梁国公也恰好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怀之问得也是我想听的,你不妨和我们父子说说,你这些年在西戎的遭遇。” 许墨雪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 她该如何开口? 说她为了往上爬,舍了身子成了西戎王妃。 怀之会怎么看她? 许墨雪:“那依老爷说,我这些年该过什么日子?” 帐篷中的气氛陡然沉重起来,梁怀之不得不咳嗽两声,来转移二人的注意力。 许墨雪果然回头念叨:“你快躺下,这几日一定要好好静养,莫要留下病根。” 梁国公神色复杂地看著他们母子二人,隨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梁怀之脸上。 梁国公明白,他此刻若是心软了,那么就是葬送他和怀之的將来,这么年国公府的名誉、权势將会不復存在。 梁国公:“雪人,你出来一下!我有些话和你说。” 许墨雪替梁怀之掖好被子,这才转身去了外面。 梁国公狐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注意到他手上细微的摸刀的动作上,意识到了不对。 他没有伸张,而是偷偷跟了出去。 月色下,梁国公和许墨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的手始终摸在腰间,唯有梁怀之知道,那是父亲抽刀前的起手动作! 他要杀了母亲! 梁国公:“雪人,怀之的病已经好了,你也该走了。 军营中不是你该常留的地方。” 说罢腰间的短刀出窍,快速割向许墨雪的脖颈,却被一只更快的手握住了刀刃。 梁怀之的手鲜血淋漓,可他顾不得这些,质问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许墨雪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躲在梁怀之的身后。 梁国公:“陛下已经知道了她在军营中的消息,下令要捉拿她。 杨阁老那边要我即刻杀了她! 怀之,此刻若是我们妇人之仁,那今后死的就是我们父子俩! 杨阁老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若是被押解回了顺天,无论从她嘴巴里撬出点什么,对我们父子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这个女人从来就是祸害! 决不能留! 梁怀之不懂,为何一夜之间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前一刻他们还像一家三口在军帐中相互照顾著,后一刻父亲就要下手杀掉母亲。 梁怀之:“这里面万一有什么误会,父亲为何不先问问母亲?” 梁国公:“怀之,你不了解她。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何必与她浪费时间。 这些天她有和你透露任何自己的消息吗? 只怕是一个字也没有吧? 她如何搭上杨阁老的线,又如何得罪了对方,我们一概不知!” 许墨雪的冷笑从二人身后传来:“我如何搭上杨阁老的? 自然是他来找到你之前。 你是如何起復的,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妨告诉你,你不过是沾了怀之的光! 若不是为了见他,就凭你一个耕不动地的老牛,也能重获陛下的赏识,你配吗?” 梁国公眼中的杀意更深,梁怀之只想劝母亲別说了。 许墨雪:“还有西北镇国公是如何下狱的? 不告诉你们父子,全是为了你们好,这里面的消息只要透露给你们二人一点,谁都保不住你们。 还有那杨阁老,今日一事我不会忘记的!” 许墨雪快速往后退去,梁国公还想去追,被梁怀之死死抱住。 梁怀之:“父亲!您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梁国公:“让开!” 梁国公甩开梁怀之,射出一支袖箭,可见他在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许墨雪抚著受伤的肩膀,吹响了隨著的马笛。 一匹雪白的马自树丛后飞奔而来,许墨雪快速翻身上马。 梁怀之这才明白,先前母亲传授他的是自己的亲身经验。 保命的经验! 梁国公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对许墨雪有了必杀的决心。 他似乎也有了完全的准备,他吹响了口哨,对赶来的一支士兵道:“有西戎细作在营地周围徘徊。 梁千户被刺,你们隨我去追击!” 梁国公吩咐追击的同时,还替梁怀之洗清了嫌疑。 梁国公带著人马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梁怀之后知后觉感到手上伤口的疼痛,刺骨的夜风令他觉得麻木。 他的父亲正在全力追杀他的母亲。 多么可笑! 更可笑的是,在衝动之后,理智回过头来告诉梁怀之,父亲做得没错。 只有许墨雪死了,他们父子才能活。 借著夜色,三人由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都察院的监视中。 寧明歌看著都察院发来的消息,让他们活捉许墨雪,同时注意军中异动。 户部安插的人马,可能会找机会刺杀许墨雪。 这几日寧明歌一直派人盯著梁怀之的帐篷,等候著户部埋伏的刺客。 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的是梁国公的一支袖箭。 意外的不只有许墨雪。 寧明歌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负心汉吗?” 几日前两人才重燃爱火,这会已经兵戎相向。 在梁国公眼里,只怕一切都抵不过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