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世间第一流》 第1章 名字 “老伯,近日城里可有寻人告示?寻的是像我这样年纪的白面书生,上面大概写著自东南方向而来,各项特徵应当与我相同。” 鄞州城东门入口不远处的茶摊旁,老板正用白抹布擦拭著桌面,就听到旁边传来了音色温润谦和的问话声。 他在鄞州待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寻人,寻的是自己。 来人看上去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肤色白皙丰神俊朗,身著一袭青色衣衫,以一条紫色髮带將长发束在脑后,体態頎长身姿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仰面倒下了。 此刻这青年手上还拿著入城时需要出示的过所,显然是从外地而来刚刚入城,还未將这凭证放入背著的包袱之中。 “没,怎么,你把自己弄丟了?” “没有就好,多谢老伯。” 青年拱了拱手,本想迈步离开,又想著问了路不照顾人家生意也不好,於是便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老伯,给我沏杯茶吧。” 他叫李自归,自远方来。 李自归口中说著,將过所塞入包袱,又从钱袋里摸出了十几个铜板放在了桌上。 “一壶茶而已,用不了这么多。” “其他的是问事的费用。” 李自归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味很淡,远没有自家的名贵香茶来得爽口,只是如今他已非笼中雀,这份自在倒是分外珍贵。 “老伯,我想问一下,您知道穆离吗,据说他在鄞州挺有名的,是个善人。” 听李自归这么一问,茶摊老板擦拭桌面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 “你找穆家庄的穆庄主?哎,晚了,他四天前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突发急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他是本地有名的善人,家大业大,经常给城里的穷人乞丐施粥。他死了,到穆家庄弔唁的人络绎不绝,想必你也是他的朋友吧?” 李自归面不改色,只是嘴角带著微笑。 “我是他阴阳两隔多年的故人。” 李自归说完,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总该儘快找个地方歇脚才行。 街面上忽然狂风大作,吹起许多尘土。 李自归伸手阻挡,却只觉得胸口发闷,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他原地晃了晃,但很快便站稳了脚步。 “公子小心。” 茶摊老板伸手扶了他一把,他笑著摆了摆手。 “无碍。” “公子尚且年轻,切要爱惜身体。” “无妨,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十年前就该死了。” 李自归背著包袱迈步离去,倒也有几分瀟洒。 太阳落山的时候,李自归也坐在了日升客栈里。 外界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违和,李自归併没有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现实好像就是如此。 他点了几道小菜,一个人吃著自己的晚餐,听著旁边桌位的客人们七嘴八舌谈论著近日江湖里的大事小情。 对於这些他不怎么了解,现在也不怎么在意谁是武林风云榜的天下第一。 “哎,你们听说了吗,穆家庄的穆离死了。” “是啊,那可真是个大善人,只能感慨世事无常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穆离的死有蹊蹺,最近流言四起,说他是被女鬼害死的。” “什么女鬼?还有这种事?” “真的?穆离死之前几天就有僕人看到庭院里有鬼影出没,速度极快,还有人看到穆离深夜里站在房门外又哭又笑,相当骇人。” 李自归安静听著,面色虽然没有任何波动,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嘀咕。 怎么他一来,穆离就死了? 难道他是阎王点名,点谁谁死? 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鲜艷的香风,转眼间便来到了李自归的身旁。 风是不该用鲜艷来形容的,但是李自归就是觉得这股香味很特別,让人一嗅便知是来自十分罕见的朵製成的香料。 李自归偏头看向来人,她肤如凝脂明眸皓齿,身穿一袭黑色纱裙,领口处的內衬却是红色的,一头乌黑柔顺的长髮只被一根碧绿玉簪束著。 她柔软腰肢上缠著一柄软剑,即便如此仍旧盈盈可握。 最明显的,当属她雪白脸颊上的一道血痕。 那不是她的血,已染上有些时辰。 李自归不认识她,她自然也不认识李自归,但这並不妨碍她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开始夹菜送入口中,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显然表示她已经饿坏了。 李自归也不阻止,即便他不认识对方,但是突然出现个不认识的美人在客栈里跟你抢饭吃,任谁都会觉得新奇。 “姑娘慢些吃,別噎著。” 李自归给这位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美人倒了杯酒,酒端上来还没多久,尚且温热。 对方没有丝毫警戒,拿起酒杯仰头便喝了下去。 李自归从筷笼里又拿出了一双筷子,不紧不慢夹著小菜,和旁边动作极快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自当有万丈豪情。 染血的美女出现在身边,就等於英雄救美的机会送到了身边。 显然,风吹都得晃两下的李自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姑娘,吃完就赶紧跑路吧,一会儿仇家追上来,我可帮不了你。我能请你吃饭,不能帮你打架。” 听到李自归出声,他身旁的女子才在进食间隙抬起头来,以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他,目光中却並没有女子该有的柔情似水。 “你是谁,我又是谁?” “很遗憾,这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 李自归又瞥了眼她腰间的软剑,没再说话。 直到夜幕降临,客栈里已经点起了烛火,在温暖烛光的映衬里,她才终於吃饱。 中途李自归点的几道小菜吃光的时候,他又跟店小二重新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如今风捲残云过后,桌上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盘子了。 整个过程里,她都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直到他们各自吃完,甚至连旁边桌位的客人都换了人,她才再度开口。 “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著,並且你已经吃饱喝足了。对於大部分人而言,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李自归的目光隨意在客栈內扫动,突然看到柜檯上的一个玄铁鹤形烛台。 “我叫李玄鹤,从白雾山来。姑娘你呢,能努力想起自己的名字吗?” 第2章 冷姑娘 “名字……” 她口中轻声喃喃自语,脑海中翻涌出的画面里是眾人各自廝杀的场景,血流成河,遍地尸身。 “冷……我叫冷……” 她摇了摇头,只觉头部传来一阵剧痛,再难想下去。 “冷?倒是个好姓氏,极为符合姑娘的气质。” 李自归注意到她同样带著包袱,就放在她身旁。 她的黑色鞋子边缘以及鞋面沾著不少沙土,但裙摆却相对来说乾净整洁。 “鄞州城西面是六百里荒漠,想必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只是你横穿沙漠应该骑了马,不然你的衣裙上不可能几乎没有留下沙土的痕跡,我猜它现在应该在门外,你吃饱了,它还没吃饭,实在是太可怜了。” 李自归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店小二,再度发扬了一番善心。 “小二,麻烦把门外的那匹马拉到后院餵好马草。” “好嘞公子。” 客栈里有许多来往的江湖人士,这並不新鲜,对於李自归身旁这位容月貌的姑娘,大部分男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方才忙著吃饭她没时间搭理这些人,如今再感受到这些目光,她动作利落抽出腰间软剑手腕翻转略微抖动,剑锋便在客栈內烛光的映照下泛起了阵阵寒芒。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显露出了森然杀意,再加上她脸上仍旧带著鲜明的血痕,其他人便再也不敢將目光投过来了。 “好剑,算是世间罕见的塞外寒铁了,应当出自千兵山庄之手。” 李自归併未表现出半分畏惧,他看上去像是个柔弱书生,毫无英雄气概,甚至当这位陌生的冷姑娘第一次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想的竟然不是英雄救美,而是仇家追杀而来,以他的单薄身体,如何护对方周全。 天降美人却如此畏手畏脚,为人唾弃也在情理之中。 “冷姑娘,在下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可为姑娘的失忆症状加以诊断。” 李自归主动请缨,他口中的冷姑娘看向他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庞黛眉微蹙,满脸都写著不信任。 只是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桌上的菜都换了一桌,再加上李自归確实並非举止轻佻之人,於是这位失忆的冷姑娘並未说什么,收起软剑放回腰间,將柔嫩皓腕搭在桌边,置於李自归面前。 李自归伸手號脉,触感柔软冰冷,让他想到了家里那块千年玄冰。 隨后,他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面色也显得凝重许多。 “夺心草……还好中毒不深,否则的话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了……” 李自归自顾自说著,转头打开隨身带著的包袱,里面有一个黑色小药箱,他从中挑出一个红色瓷瓶,略微摇晃確认里面的东西还在以后,便將其放在了身旁姑娘面前。 “每日一颗,瓶中药丸吃完,姑娘你便能將往事尽数记起了。” 冷姑娘看了看眼前的红色小瓷瓶,面色仍旧冰冷紧绷。 “你若毒害我,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完便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碧绿药丸入口极苦却瞬间回甘,很快便化了。 “好好好。” 李自归也不恼,他如今脾气很好,哪怕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无所谓。 药丸入口没多久,整个客栈仿佛都在她眼中天旋地转。 通体黑色的殿外,她站在青石板铺成的甬道上,被身著统一服装的敌人前后夹击。 “冷红楼,你逃不掉了!” 人群中传来厉喝声,她循声望去,却只觉天昏地暗。 冷红楼…… 是她的名字么…… 数日奔波逃命赶路形成的疲惫感涌上心间,她倒在了面前的桌上,李自归却並不感到意外。 “小二,为我和这位姑娘准备两间相邻的客房,再准备好两大桶热水,供我和她各自沐浴更衣。这一路风尘僕僕,我们都累了。” “好嘞,公子请隨我上楼。” 得到店小二的回应后,李自归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倒在桌上昏迷不醒的冷红楼,表情有些无奈。 “失礼了。” 李自归口中轻声念著,將自己的包袱和冷红楼的包袱尽数背在身上,这才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托住她的双腿,跟在店小二身后沿台阶向楼上的客房处走去。 直到店小二引领李自归来到客房以后,他才將冷红楼放在床榻之上,整个人都鬆了一口气。 “好重……姑娘莫怪,是我如今太过弱不禁风了,全然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 冷红楼自然听不见,她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在这一刻获得了属於她的来之不易的安寧。 李自归打量著她姣好的面容,她生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却乾脆利落,尽显女子不该有的霸气。 无论是她脸上沾染的血痕还是出自他家的精致软剑,无不透露著她是江湖中人,只是李自归不知晓她是何门何派,年纪轻轻怎会孤身一人落得被人追杀的境遇。 客栈里平时极少为来往旅客提供沐浴更衣的热水,也就只是在夜间为客人提供一盆热水用来泡泡脚驱赶疲惫而已,毕竟沐浴用的热水实在太多,店小二忙前忙后照顾诸多客人,要做的事情本就繁琐。 趁著店小二来回准备热水的工夫,李自归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了店小二,后者自然十分开心。 倒也不是他出手阔绰,他確实没碎银了,总不能拿几文钱给人家,这也拿不出手。 以前李自归不懂人情世故,只觉得天下之大,习武之人自当贯彻浩然正气,大丈夫总该胸怀广阔心繫天下安危。 现在想想,天下有千千万万人,少了谁天都不会塌下来。 冷红楼是在半个时辰以后被店小二好心叫醒的,洗澡水太烫无法立即使用,李自归嘱咐他过半个时辰再將冷红楼叫醒。 被店小二唤醒的第一瞬间,冷红楼睁开双眼,纤纤玉手下意识摸向了腰间软剑。 “姑娘,那位公子嘱咐我將您叫醒沐浴更衣,否则水就冷了。” “他人呢?” “就在隔壁房间,之前我给他准备好热水他就立刻关门了,如今估计也趁著水温降低以后开始沐浴了吧。时辰不早了,明日我再来清理用过的水。” 店小二说完便离开了,同时从外面关上了门。 冷红楼坐在床榻上摇了摇头,发现红色瓷瓶和她的包袱就放在面前不远处的桌上。 第3章 又见面了 烛火安静燃著,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冷红楼试著以內力调息身体,发现吃了李自归赠予的药以后,体內各处经脉过血之时没了之前那种隱隱作痛,虽然记忆尚未恢復,但她如今至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有名字,她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就算想不到,也能打听到。 热水快冷了,她宽衣解带,將身体尽数泡在泛著热气的大木桶里。 隔壁房间,李自归早就从木桶里洗好出来了。 倒不是他不喜欢沐浴,完全是因为桶里的热水不仅冷了下来,而且隱隱开始凝冰。 他又不是死人,太冷当然受不了。 李自归盘腿坐在床榻上,身上只裹著一件白色寢衣,他伸出两根手指锁住胸前的神藏穴与华盖穴,避免寒毒侵袭心脉,隨后运起独门內功十里清风,这才勉强压住了体內的毒素。 “咳咳……”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这已经让他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夺心草和我这肝肠寸断相比,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啊……” 窗外有黑影疾闪而过,李自归走到窗边,看著一道黑影在远处屋顶上来回跳跃,几个闪烁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边,隨意展臂一挥,屋內的烛火稍微摇曳,但並未熄灭。 “哎,弱不禁风,弱不禁风啊……” 伴著李自归走到桌旁吹灭蜡烛时的无奈嘆息,整间客房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翌日清晨,李自归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就看到冷红楼正站在门外。 今日的冷红楼已然换了身衣裳,一袭红装鲜艷似火,昨日拔出的那柄软剑仍旧束在盈盈可握的柔软腰间,她並没施半点粉黛,却仍旧让人觉得脱俗出尘俊美无双。 李自归尚且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这位冷姑娘中了夺心草,记忆尽失的同时吃了他两桌饭菜。 “早啊,冷姑娘。” “你请我吃饭住宿,赠我解药的恩情我以后自当偿还。” “好好好,我知道了,江湖偌大,冷姑娘自便就好,有缘再见。你既在这里等我,自然是想与我道別。” “这只是一方面?” “冷姑娘还有別的事?” “我饿了。” “好,那我请你吃早饭。” 李自归没露出半分嫌弃的神色,不只是因为面前这位冷姑娘生得容月貌,更是因为对方是他此番下山认识的第一人。 即便不知晓对方名字,可这又有什么关係呢。 如今他是李玄鹤,从白雾山来,是怪医施无常的徒弟,这种临时编造的身份倒是让他觉得还不错。 客栈里的早点相当有格调,种类非常丰富。 “我们客栈新来的厨子最擅长做点心,两位慢用。” 店小二笑嘻嘻將最后一盘芙蓉桂糕放在两人面前,桌上便琳琅满目摆上了各种餐食。 “公子,昨日您给小人的赏钱实在太多,我便从后厨给您拿了一盘芙蓉桂糕。您可別小看了这芙蓉桂糕,客栈新来的大厨技艺超群,只做糕点,味道堪称一绝,就是性格有点怪,每日只做定量的糕点,多了就不做了。鄞州城里许多客人都得预订才能吃到,限量不说,每人三日之內还只能购买一次,数量有限,相当珍贵。” 店小二是实诚人,李自归喜欢这种实诚人。 听店小二这么讲,李自归便拿起一块芙蓉桂糕尝了尝,味道確实异常勾人,和寻常糕点有所不同。 正值桂盛开的季节,此时吃芙蓉桂糕也算应景。 只是相对於点心而言,李自归喜欢白粥和肉包,有这两样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冷红楼这次进食的速度没有昨天黄昏时分衝进客栈里狼吞虎咽的速度快,不过她的胃口显然极好,每样餐食都得品鑑一番,丝毫不在乎这顿早饭完全是李自归请客。 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但她没告诉李自归,因为之前脑海中浮现闪烁出的回忆画面里太过血腥残暴,她不確定那遍地的尸山血海是否跟自己有关。 她是坏人吗,她自己也不清楚。 即便失去了所有记忆,可她並不感到担心,也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一顿饭的时间里,李自归没再跟冷红楼说话。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餐桌边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默,客栈外小贩清晨的叫卖声倒是格外清晰。 一顿饭吃完,冷红楼看向身旁的包袱,她准备离开了。 “冷姑娘,江湖相逢是缘分,没有盘缠万事不便,这些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將银票拿到八宝钱庄便能兑换,日后有缘再相见的话,你再还给我便是。” 李自归將一张银票放在了冷红楼面前,上面有著八宝钱庄的特殊图案以及壹佰两白银的字样。 冷红楼不是扭捏的人,她拿起银票稍作摺叠收入怀中,微微张口想要道谢,却怎样都说不出来。 她好像不是会道谢的人。 好在李自归也不在意,八宝钱庄全国各地皆有分店,冷红楼拿著银票在八宝钱庄兑换了银子,八宝钱庄必定会留有记录,到时候还能分散家里派来找他的人的注意力。 “日后我若寻不到你,我便上白雾山。” “还是算了,那怪老头逮住你,搞不好还得拿你做什么医术研究呢,你以为他为什么叫怪医。” 冷红楼瞥了他一眼,並未再说些什么。 一顿饭吃完,店小二將冷红楼的一匹黑马牵到了店门前,她拿起包袱便走,將出门槛之时却回眸望向李自归,后者只以浅浅微笑回应。 “出门在外,姑娘万事当心。” 看著那道红衣倩影消失在视线中,李自归凝望著客栈敞开的大门看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湖偌大,行侠仗义哪有那么容易。 他是来鄞州找穆离的,如今穆离已死,还正好就死在了他来鄞州的前几天,这不可谓不蹊蹺。 先去那传说中的穆家庄看看吧,来都来了…… 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在桌上留下饭钱,背著包袱便出了门。 鄞州城西面是一片荒漠,也正是李自归之前推断冷红楼来处的地方。 按理来说临近沙漠气候应该不算太好,好在今日的鄞州城还算阳光明媚,这都要归功於城外的护城河与茂盛树林將肆虐的沙土隔绝在了城外。 李自归边走边打听,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位於城东的穆家庄时,正看见冷红楼牵著那匹黑马被拦在穆府门外。 “冷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 李自归和煦笑著率先开口,听闻声音,冷红楼按在腰间软剑上的手缓缓鬆开,冷峻面色亦有所缓和。 “李玄鹤,你怎么来了?” “冷姑娘能来,在下为何不能来。” 第4章 医不自医 穆府两扇红色大门上方掛著白色的灯笼,门上也繫著白色丝带,护卫皆身穿白衣,偶尔迎接来祭奠逝者的宾客,神情不可谓不哀痛。 穆家庄指得是包括穆府在內的整片区域,其中包含绸缎庄、染料坊以及几家酒楼药铺,从商覆盖面积极广,这也是穆家家境殷实的原因。 冷红楼被拦在了门外,只因她说不出自己与已故的庄主穆离是什么关係。 既然非亲非故,那门前的护卫自然不会让她隨意进入了。 好在李自归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在下李玄鹤,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家师与穆庄主曾有一段渊源,得知穆庄主突然离世,我所在位置恰好离此处不远,因此特来探望。这位冷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们结伴而来。” “那她怎么不说?” “她……” 面对穆家门前护卫的问题,李自归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护卫会意,紧绷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愧疚。 “既是如此,两位请进。” 护卫让开了路,冷红楼的黑马並未跟著她同行多久,就又被护卫带去了马棚。 她跟在李自归身边,看著他气定神閒四处打量著穆府內的景色。 大户人家自是不同,诸事皆为讲究,假山流水自不必说,两人跟著前方的引路人沿著长廊向前走去,映入视线里的是夏日荷池里盛开的大朵荷,叶白皙粉嫩,岸边柳树安静垂立迎风摆动,自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姿態。 “你刚是在跟他家的护卫说我脑子有问题?” 冷红楼的语气显得有些冰冷,李自归哑然,冷红楼冷哼一声,宣泄了心中不快。 “这是能进穆府最简单的方式了,人总得学会变通,冷姑娘莫怪。” “那你是说我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不懂变通?” “在下没这个意思。” 李自归打量著身旁一袭鲜艷红衣英姿颯爽的姑娘,日升客栈一別,他便再没想过此生还能与这位冷姑娘再相见,如今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再度重逢,实属有缘。 只是他这种早就该死了的人,不该跟任何人结缘。 微风拂过,李自归只觉胸口有些闷,喉咙有些痒,张口便咳出声来。 “咳咳……咳咳……” 他努力抑制著自己的咳嗽声,声音却相当沉闷,如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冷红楼的视线定格在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庞上,总觉得那肤色中透著股病態的苍白。 “你不是大夫么,怎么还不懂如何调理身体?” “医不自医,医不自医啊……” 李自归嘴上念叨著,冷红楼红唇轻启,欲言又止。 带路的王管家是个面庞和善的中年人,看上去就精於世故。 他跟两人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带著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了一处园。 园正中央有石桌石椅,衣著华贵的中年女子正在此处坐著,左右各有一个侍女安静立在身旁。 石桌上放著一杯热茶,旁边的托盘里盛著鲜果和咸酥条,盘子周围还有几朵散落的桂。 旁边就是两棵桂树,朵呈黄白色,枝繁叶茂。 “夫人,这位李玄鹤李公子是白雾山那边来的客人,说是与老爷有故交,旁边这位冷姑娘是他的朋友。” 王管家低头轻声提及了身后两人的来路,穆夫人视线在李自归与冷红楼的身上扫过,眉宇间带著几分疑惑。 “白雾山?没听说过老爷跟施无常还有交情啊……也罢,来者皆是客,二位远道而来,庄內正逢丧节,如有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 “是我等不请自来。” 李自归微笑行礼,他音色温润,看上去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总能让初见者心中对他生出一股莫名的好感来。 只是当他瞥见眼前这位穆夫人的容貌时,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想去灵堂祭拜穆庄主,还请王管家带路。” 王管家闻言,和穆夫人对了个眼色,后者稍作頷首,他这才转身对著两人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请隨我来。” 穆离的灵堂在穆府正中间的大厅里,门开著,棺材就停在其中。 排位前有香火,供来宾上香以表哀思。 “我会让府里的丫鬟为二位安排住所,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行,多谢王管家。” 眼见王管家离开,李自归这才迈步走进灵堂,冷红楼则紧跟其后。 李自归的视线落在冷红楼的身上,上下打量著,表情显得有些玩味。 “怎么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没,我只是想冷姑娘一袭红装娇艷胜火,和这灵堂內的惨澹白色装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常来弔丧的宾客们肯定不会穿成这样,也难怪那位穆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 冷红楼听李自归这么讲,也以同样的视线打量著他,只见他身穿青色衣衫儒雅斯文,通体充斥著一份清心寡欲的姿態。 “冷姑娘,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还没问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冷红楼的语气总是显得冷冰冰的,按理来说李自归请她吃了饭给她送了药,总该让她心中生出一份好感才是。 只是她並非寻常女子,好感自然有,只是微乎其微罢了。 面前这位李玄鹤就是她丧失记忆以后唯一感受到善意的所在,所以略微犹豫之后,冷红楼还是从腰间取出了那张几经摺叠的白纸。 她將白纸夹在雪白修长的两指之间递向李自归,只是比起纸上的內容,李自归多看了她粉嫩的指甲几眼。 李自归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每两个字为一组,旁边还沾染著多余的墨痕,想来书写之时应该非常匆忙。 鄞州 穆离 令牌 “这是冷姑娘你的字么?” “我不知道,昨晚我发现它就放在我的包袱里,或许这就是我来鄞州的原因。” 冷红楼回答得认真,李自归却轻轻点头,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应当是冷姑娘你的字跡。”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昨天你衝进客栈一言不发开始吃我的饭菜时,我注意到你右手中指的指甲上沾著两滴墨汁。” “你既然注意到这一点了,又何必问我?” “猜测不一定是事实,只有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下,猜测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第5章 管中窥豹 偌大的灵堂里,四周摆放著许多正在燃烧的白烛,白布编成的大白就放在棺材上方,棺材迎面显露出的奠字非常醒目,字体为金色,外围还被圈了起来。 李自归和冷红楼並肩站在灵牌前,灵牌前方放著香炉,供来往宾客烧香祭奠。 “来都来了,上柱香吧。” 李自归轻声说道,冷红楼对於穆离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她觉得自己从前应当与之並无交集,只是李自归这么提议了,她也没什么必要反对。 两人依次给穆离的灵位上了香,也算是走完了祭奠的流程。 “冷姑娘,劳烦你去把门关上。” 冷红楼不清楚李自归为什么支使她去关门,她本想不做理会,却瞥见了李自归一向云淡风轻的和善脸庞上罕见地显露出了一抹认真神色。 他一只手扶在棺木的一角,两条眉毛微微皱著,冷红楼忽然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关门了。 她转身迈步走向门口去关门,李自归手腕稍微用力,推开了棺盖。 身后传来的声音验证了冷红楼的猜想,但她並未回头。 她虽然不清楚李自归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对如今失去记忆,一脸茫然面对整个世界的她来说,李自归一定不是个坏人。 打开棺盖后,看著棺材中的尸身,李自归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別样的酸楚。 “李木师兄,好久不见,果然是你……” 李自归轻轻喃喃道,音量並不高,以至於关上房门后重新走到他身边的冷红楼並没有听见。 “他是怎么死的?” “尚未可知。” 察觉到李自归脸庞上一瞬间闪过的哀伤,冷红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柔弱的大夫自从进了灵堂,就显得有些变化了。 “你认识这个叫穆离的男人?” “不认识。” 李自归回答得很乾脆,冷红楼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但是她並未追问。 李自归解开穆离的衣襟,胸口处的红色掌印清晰可见。 “他是被人一掌打死的?” “你看他虎口处的老茧就知道,他是多年习武之人。既然是习武之人,身体的耐受力多少都比普通人要强些,更何况他就算不是江湖中最上等的武林高手,最起码受到別人正面攻击的时候多少也会防备躲闪,可这一掌就结结实实印在他的胸口上。” “你想说什么?” “要么攻击他的人武功远胜於他,他根本躲不了。要么攻击他的人平日里便与他相当熟悉,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而且他根本就没想到对方的外家功夫如此干练。” 冷红楼轻轻点头,其实她根本不在乎穆离是怎么死掉的。 她只是循著包袱里的纸条找过来的,她不清楚自己失忆前最后留下的信息为什么是来找这个素未谋面的从商男人。 “你看,这红色掌印上指印的中段部分明显顏色更深力道更足,我猜测是先以豹手发力重击,再瞬间出掌的两段式攻击。”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將五指蜷缩扣在一起,却並未缩成拳,看上去还真就是他方才口中的豹手。 “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果我所料没错,这一掌名为管中豹,是火豹杜明锐的绝学。据说这个火豹曾经是万劫门中人,万劫门被江湖中人称为第一大魔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是隨著十年前门主葬身逍遥海,万劫门失去了主心骨逐渐式微,已经销声匿跡许多年了。” 李自归对冷红楼说著,视线又不由自主移动到棺材中穆离的脸上。 师兄,你莫非跟万劫门亦有牵连么…… 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取下包袱拿出小药箱中的银针,逐一刺向穆离身体的各处穴位。 “他既然是被人一掌打死的,你还?” “他不可能被火豹一掌打死,以他的武功,那个火豹想要杀他並不容易。” “你既然不认识他,怎么又知道他武功不低?” “能活到他这种岁数的武林中人,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那你把那个火豹说得那么厉害……” “我只是清楚他的武功路数,並没有说那个火豹很厉害。” “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夫,风一吹都要晃两下,还如此大言不惭?” 李自归只是面带微笑,没有回应。 银针逐一刺入几个穴位后,最后在水分穴呈现出了墨绿色。 “折元根……怪不得……” 李自归神色凝重,只是尚不等他再作言语,灵堂外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谁在里面?怎敢將老爷的灵堂大门封住,难道不怕老爷的魂魄索命吗?!” 李自归连忙收起银针合上棺盖,將包袱再度背起,看向插著门閂的大门,同时对身旁的红衣少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他只是让冷红楼关门而已,没想到她做得这么绝。 李自归打开门的时候,门外正站著那位先前已经打过招呼的穆夫人。 看到门里走出的两人时,穆夫人也明显有所疑惑,但旋即她面色渐冷,显然对於两人的做法並不满意。 能满意才怪了…… “我当两位是贵客招待,却不知祭奠亡夫,为何要闭门呢?” “家师有几句话托我转告穆庄主,特意嘱咐我续得闭门才可,具体原因在下也並不知晓。” “哦?什么话?” “家师说了,只能告知穆庄主。” “……” 由於並未捉到两人开棺的画面,穆夫人也並未说什么,只是面色不悦地离去了。 李自归在心里感嘆著施无常那个怪老头名声在外,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如今反倒是最好的藉口。 就在此时,房门外的柱子后方忽然冒出来一道身影,那是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衣著朴素,但是衣服的款式却和府內其他的下人並不相同。 “二位客人,王管家让我在此等候,为两位安排餐食住宿。” 李自归挑了挑眉,心说这傢伙不是跟穆夫人一起来的,而是被王管家事先安排在此等候的,那也就说是冷红楼关门的举动被他在眼里瞧得清清楚楚。 莫非就是他去通风报信的? 第6章 偷看是小人行为 “两位客人,我叫江河,是老爷生前的书童。方才不是我去报信让夫人过来的,她每日都会走这条路线,方才只是路过,纯属凑巧。” 江河连连摆手,年轻面庞看上去非常诚恳,李自归却在心中感慨他聪慧过人。 不过按理来说,江河既然是穆府里的人,那於情於理也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他既然不清楚灵堂里的两人关门是为了做什么,也应当担忧穆离的尸身才对。 毕竟那灵堂里也没其他的重要东西了……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江河的身后,被引领著前往府里的客房。 这次带路的人从王管家变成了江河,王管家毕竟精於世故,很多话不方便说,但是江河尚且年轻,而且光是从衣著上就能轻易看得出来,他跟府里的其他下人是有明显区別的,显然在穆离的心中,他跟別的下人不一样。 书童? 李自归可不知道自己那位李木师兄还懂书画,多半是附庸风雅罢了。 少年情竇初开,见了漂亮姑娘自然得多看几眼,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一路上江河总是有意无意回头假借观察周围环境实则视线瞥向李自归身旁的冷红楼。 李自归抿嘴偷笑,冷红楼却只是冷哼一声。 “想看谁就堂堂正正地看,偷看是小人行为。” 她这一句话並不算训斥,却让江河臊红了脸,再也不敢回头。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客房在一处不算大的庭院里,四间客房两两相对,院內中央铺著光滑的石板,其上还雕刻著各种纹路。 院內两侧的客房周围都种植著桂树,风里透著桂的清香,结合之前与穆夫人初见时的情景,不难想像穆家庄对桂有多么偏爱。 “两位住这间西北角的客房就好,餐食会有人按时送来。” 江河伸手指向西北角的那间客房,李自归闻言笑而不语。 “我们两个住一间?你可知男女有別?” 听著冷红楼略显不悦的问话,江河这才意识到这一对郎才女貌的组合併非是夫妻那种亲密关係。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反倒生出了一种別样的喜悦。 “是我尚未知情便私下定夺,对不起姑娘,你住这位公子隔壁这间客房就好。” 江河安排好一切便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李自归叫住了。 “江河是吧,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啊?公子请问,江河保证知无不言。”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进房间里说便是。” “好。” 李自归推开自己的房门,却发觉冷红楼仍旧跟在自己身后,並无半分返回属於她的房间的意思,也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客房內的面积还算宽敞,墙边放著瓶字画,还真就让人觉得这里的主人品致高雅。 三人各自落座以后,江河才率先开口。 “公子,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你,你家老爷死之前,可曾有什么异样?我之前在客栈里听说了,府內闹女鬼,你家老爷还会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又哭又笑?” 李自归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的气氛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冷红楼自然不会插话,如今她记忆全失尚未恢復,李自归是唯一一个她瞧著还算顺眼的人。 在陌生的环境里,人的潜意识总是会靠向相对熟悉的人。 再加上冷红楼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鄞州找穆离,她又明显看得出来这个自称为李玄鹤的男人也是来找穆离的,所以她才並未返回自己房间,而是想要通过旁听的方式来看看李自归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江河喉咙滚动,半晌后才开口,只是先行嘆了口气。 “唉……消息经人口中传出自然是要添油加醋一番,到了最后就到了以讹传讹的地步……女鬼之说完全是子虚乌有……” 江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是你们家老爷的专属书童吗?平日里在府中负责做些什么呢?” “我八岁那年村子里感染了瘟疫,家里人都死光了,我在街边要饭,碰到了老爷,他心肠好,將我收留在了府里。原本他想收我为养子,因为老爷本就没有子嗣。可是夫人不太愿意,怕我图谋家业,所以最后就让我陪在老爷身边做书童,平日里会帮他处理一下杂活,他清閒的时候就教我读书识字,待我视如己出。” “原来是这样……那如今老爷死了,你在这府里的地位不是显得很尷尬?” “確实是这样的,老爷无端身亡,我整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我倒也没什么別的想法,能继续留在府中当个寻常下人也好。” “那你们老爷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我不知道,是我第一个发现老爷的尸体的。当时他就倒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去给他送桂蜜茶,看到眼前的一幕当然惊慌失措,立刻便跑去喊人了……老爷生前最喜欢桂,无论是桂做成的各种糕点还是掺了桂的茶,他无一不爱……” 江河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將传闻的事情也解释了清楚。 “其实……府里真的有人看到过夜里有鬼影飘动闪烁,只是分不清男女而已。老爷也確实有深夜在院子里又哭又笑那般异常,所以他身亡之时,大部分府中人都认为他中邪了,是有邪灵作祟。” “哦?” 李自归看上去对於穆离的死好像很感兴趣,这並不像是来祭奠亡者的人该表露出的情绪。 “待会儿能带我们去你家老爷身亡的房间看看吗?” “行。不过我现在得去帮忙安排其他宾客的食宿,午后閒暇时我再来找你们。老爷的房间被王管家贴了封条说有邪灵作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所以我还得事先稟报他一声,徵得他的许可才行。老爷死了,我得夹著尾巴做人,不然早晚被找藉口赶出去。” “好,那就麻烦你了。” “公子不必客气,那我先去忙了。” 聊完以后,江河起身便离开了,临走前还恭敬地对两人行了礼,看上去老实憨厚。 李自归拿起桌上带有蓝白纹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看了看身旁的冷红楼,给她也倒了一杯水。 冷红楼没喝,她只是看著李自归拿起茶杯小口抿著,好像在品尝世间最上等的香茶。 “你对於穆离的死很好奇?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係?老朋友?” “可以这么说。” 李自归衝著冷红楼摊了摊手,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不著调。 第7章 自当拔剑 其实冷红楼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非常尷尬。 如果不是因为有李自归在,她甚至连穆府都进不来。 之前她尚且还对於穆离也许认识她抱有一线希望,毕竟如今她记忆全失,迫切地需要想起来自己的身份。 可是如今穆离死了,她那张失忆之前手写纸张上的线索也跟著断了,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李自归自顾自喝水,完全把身旁的红衣俏佳人当成了空气,这让冷红楼心里莫名感到有些恼火。 她倒也不是非得跟李自归在一起,实在是她如今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你赠予我的那红色瓷瓶药丸还不知效果如何,若是得知你矇骗於我,我便杀了你。” “冷姑娘不必如此,我若真对你不怀好意,你吃了那药丸,如今仍旧活蹦乱跳的,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我想对於这一点你同样心知肚明。” “……” 冷红楼的藉口被拆穿了。 李自归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走,对於这间客房里的陈设布局非常满意。 住客栈是要钱的,住这里不用钱,肯定看著顺眼多了。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后背感受著床榻的柔软。 冷红楼仍旧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就这样被他视若无睹。 他们算是一路人吗? 显然不算。 就算冷红楼失忆了,仅凭自己的腰间软剑与身上武功,她就很清楚自己的江湖定位。 反观这个名为李玄鹤的白面青年,他自称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还送了她治疗失忆症状的药丸,可是他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也就是个江湖游医。 在江湖上行走,没有武功是大忌,连最基本的防身都做不到,哪天死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 冷红楼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盯著躺在床上的李自归,直到他感受到冷红楼的目光,同样將视线投过来。 “李玄鹤,你不会武功?” “是啊,我是个大夫,大夫没必要会武功,懂如何治病救人就行了。” “你请我吃饭住宿,还赠了我解药,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別人人情,以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惹到了什么仇家,我罩著你。” 冷红楼字字冰冷,连在一起却让李自归听得倍感亲切。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想到了昨天冷红楼脸上带著一抹血痕,风尘僕僕飢肠轆轆闯进客栈,一言不发就开始对著他的一桌饭菜大快朵颐的画面。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在此之前她一定是在被追杀逃命,不然也不可能中了夺心草之毒。 现在想来,还好她娇嫩光滑的脸蛋上的血痕並不来自於她体內,清洗乾净后便显得白皙透亮,否则的话年轻女子若是就此破了相,那实在会让人扼腕嘆息。 既然那不是她的血,那想必在此之前她一定经歷过一场苦战吧…… 无论如何,对於冷红楼主动提出以后会罩著李自归这件事,他確实很感动。 所以,躺在床上的他笑了。 “那就多谢冷姑娘了。” “你笑什么?你瞧不起我?觉得我罩不住你?” “那自然罩得住,冷姑娘英姿颯爽,武学造诣又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堪称当世女中豪杰。” 这世界上没有不喜欢听漂亮话的女子,显然,对於这位冷冰冰的冷姑娘而言,李自归的话非常受用。 冷红楼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因为被李自归夸讚抬头挺胸,坐姿都显得更为端正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学著李自归之前的模样仔细品著,仿佛將一杯白水品成了绝世好茶。 “冷姑娘,如今你来找的穆离已然故去,接下来你可有打算?” 面对李自归突如其来的问题,冷红楼差点被口中的水呛住。 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现在能想起自己是谁,还得拜李自归送她的药丸所赐。 但是她又不能说自己无处可去,这样显得很没面子。 就在冷红楼在脑海中快速思索著应该如何回答李自归这个问题时,李自归又笑著开口了。 “如果冷姑娘不著急离开的话,不如等此间事情有所了结再与我一同离开,若是中途出了什么事情,有武艺高强的冷女侠在旁,我就能高枕无忧了。” 李自归仿佛看穿了冷红楼无处可去的窘迫处境,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冷红楼能看出李自归是故意给她台阶下的,但是她没理由拒绝。 李自归是个看上去过於弱不禁风,实则心思深藏不露让人难以察觉的男人。 以上,就是冷红楼目前对於李自归的真实想法。 李自归查看了穆离的尸体,確定了他的死因,他还主动跟江河提出要去穆离生前的房间看看。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李自归在探究穆离的死因,他想知道穆离是怎么死的,关於这一点冷红楼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冷红楼不清楚李自归为什么来找穆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找穆离。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如今她跟著这个自称李玄鹤的江湖游医,能让失去记忆的自己稍微拥有一些安全感,哪怕对方手无寸铁弱不禁风。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实在不好,李自归也清楚这一点,於是便下了床整理一番衣著打扮准备外出走走,冷红楼默契地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就走出了房间。 现在她是他的护卫,说是为报恩情也好,说是无处可去也罢,反正冷红楼觉得自己不能白白欠了这傢伙的情。 此处院子里共有四间房间,李自归的房间和冷红楼的房间挨在一起,对面还有两间房间,跟两人的房间相对而建。 两人出门的时候,江河正领著一位客人走入李自归对面的房间,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腰间的白玉龙纹佩看上去相当名贵,手上的佩剑剑柄上镶嵌著一枚红色的宝石,剑柄末端处掛著青色的剑穗。 李自归眼眸微眯脚步停顿,看著江河带著那人步入房间。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 冷红楼见李自归似乎对那白衣男子颇感兴趣,於是便在他身旁开口发问。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自三清山来。” 李自归说完便迈步朝著院外走去,冷红楼能感觉到他提到三清山时,语调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莫非这李玄鹤与那三清山是仇家? 冷红楼下意识摸向腰间软剑。 若是那人要对李玄鹤不利,她便出手杀了他。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两样她全占了,自当为李玄鹤拔剑。 第8章 那又怎样呢 李自归第一次来穆府,这里的环境对他而言自然极其陌生。 只是他脸皮厚,不拿自己当外人,想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 一路上府里的下人们看到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男女,也都会主动行礼,毕竟穆离离奇去世以后,府內近日以来经常会出现各种陌生面孔的宾客,这些人都是来祭奠穆离的。 来客路途遥远,为了尽地主之谊,穆府会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食宿,僕人丫鬟们也就免不了跟这些陌生宾客打交道,长此以往也就见怪不怪了。 李自归坐在靠背栏杆旁,任由夏日清风拂面而来,怡然自得分外清爽。 他背后便是夏日时节盛开的荷池,身旁是杨树与柳树,面前是平稳工整的石子路,穆府里的下人们从这里路过的时候都会对李自归行礼,然后他就微笑点头,仿佛这里是他家,那些人都是他家的下人一样。 冷红楼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直到他又开始咳嗽。 “咳咳……咳咳……” 冷红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就站在李自归身边。 见他又开始咳嗽,她便冷声开口。 “你吹风便咳嗽,还吹什么风?” “那又怎样呢?人生不过匆匆百年,自当隨心所欲。若是明朝便身死魂消,岂不因错过今日这阵风而心生懊恼?” “……” 冷红楼不理解李自归明明年纪轻轻,怎么说起话来像是个身处耄耋之年,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老者一样。 如女子般身娇体弱,实在令人鄙夷。 李自归整个人都显得无所事事,冷红楼觉得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若是有什么打算自当立刻去做才是,不该在这里虚度光阴。 將冷红楼皱眉不耐的样子看在眼中,李自归嘴角仍旧掛著和煦的笑容,他伸手示意冷红楼坐下来休息,冷红楼视若无睹。 就在这时,一位端著果盘的侍女从两人面前路过,李自归便开口叫住了对方。 “姑娘,能否给你打听些事情呢?” 那身穿粉色衣裙的年轻侍女明显年纪还小有些羞怯,被府里的陌生宾客叫住显然有些无所適从,但还是咬著嘴唇出声回应,颇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公子请讲……” “姑娘,我听闻之前穆庄主去世之前府里曾经发生过怪事,有黑色鬼影在夜间飘忽闪烁,穆庄主也会在夜晚站在庭院中又哭又笑形如疯癲,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那年轻的侍女明显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也变得有些不安。 背后议论主人可是做下人的大忌讳,更何况穆离刚刚才过世。 “我们之前也是听府里的人跟我们讲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姑娘不必有所顾虑,我们保证不到外面去到处乱讲。” 李自归稍加宽慰之后,那侍女才终於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那你见到过吗,那形如鬼魅的黑影?” “见到过,府里的许多下人都见过,还有人被嚇得昏过去。” “按理来说,出了这档子事,你们应当跟主人稟报了才对。再加上穆庄主的那等诡异表现,就没有做些相应对策?” “有啊,那几日王管家从外面请了僧人道士都来驱邪,只是驱邪的人走了以后,也就消停了一日,立刻便如之前那般了。庄主从不记得他有在院子里又哭又笑过,有一个老和尚说庄主有可能只是梦游,但是对那诡异的黑影毫无头绪。” “原来如此……” 李自归轻轻点头,之后正了正神色,视线定格在眼前侍女那张稍显稚嫩的俏脸上。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过?就是府里既有黑影出现,你家老爷又在庭院里又哭又笑?” “没……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忽然想到,確实没人提过黑影和老爷的行为同时出现……” “好,谢谢你姑娘,没事了。” 看著侍女行礼离去后的背影,李自归脸上笑容灿烂。 “好看么?” 冷红楼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李自归却不以为然。 “年轻女子自是好看的,而且我是光明正大看的。之前冷姑娘不是说过吗,偷看是小人行为。” “轻浮。” 冷红楼鄙夷斜瞥了李自归一眼,迈步离开了。 “冷姑娘,茅房在另一边,你走错了。” “……” 冷红楼其实没想去茅房,她只是不想再与李自归待在一块。 只是被李自归这么一讲,她没来由便觉得火冒三丈,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看向李自归,纤纤玉手也下意识摸向了腰间软剑。 她生气的时候总会想著拔剑,即便如今失去了往昔记忆,她还是觉得自己从前应当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可是李自归和客栈里那些將火热视线投向冷红楼,之后被她拔剑恐嚇便立刻訕訕然转移视线的人们不同,李自归併不害怕。 他不怕她和她的软剑,哪怕他看上去非常柔弱且手无寸铁。 “李玄鹤,我真想一剑把你杀了。” “冷姑娘肯定不会杀我,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你凭什么这么想?” “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被杀之前,並不会收到任何通知。” “……” 冷红楼贝齿轻叩於鲜艷红唇之上,视线凛然看向李自归,咬牙切齿。 人情是很难还的。 欠了討厌的人的人情,真的会非常后悔。 如今的冷红楼就是这样的心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自归和冷红楼角色互换,他悠哉跟在她身后在穆家偌大的宅院里踱步赏好不自在,直到临近午饭的时间,有府里路过的丫鬟提醒二人可以到指定的地点用餐,李自归这才想起来,快到饭点了。 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冷姑娘,你应该肚子饿了吧?” 李自归跟在冷红楼后面悠悠说道,冷红楼回眸瞥向他,姣好的面容依旧冰冷。 她总觉得李自归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即便李自归併没有这个想法。 年轻女子总是心思敏感的。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是我觉得冷姑娘你是那种容易肚子饿的人吧。” “李玄鹤,我真想把你千刀万剐。” “好好好,冷姑娘喜欢,怎样都好。” 李自归率先迈步朝著丫鬟好心告知他们的用餐地点行去,冷红楼咬牙切齿重重跺了下脚,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9章 尊姓大名 穆家庄不愧是鄞州有名的富商之一,供客人们进餐的地点是一处面积宽阔的屋宅,大厅里整整摆放了十张供客人就餐的红木圆桌,李自归和冷红楼到场的时候,其他客人已经陆续就位了。 十张桌位並没有全部坐满,因为来祭奠穆离的人是流水式的,人来人往,每次来这里用餐的客人都可能换了批人。 此时衣著华贵身材略显富態的王管家正站在最前方招呼客人,举手投足间神態自若,还能隨意指挥旁边负责端菜的下人们,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都会觉得这位王管家才是穆家的一家之主。 李自归是个很务实的人。 他又不认识其他人,说句不好听的,这也就是穆家的护院太实诚,他和冷红楼衣著打扮又不错,不然的话人家估计都不能放他们进来。 倒是不至於说到坑蒙拐骗这么严重,只是如今来都来了,该享受的基本待遇那可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李自归瞥向了角落处的一张圆桌,那边人最少,只有一个头戴黑色方帽身穿黑衣的男人在读书。 其他人应当都是同行之人彼此认识才坐在一处的,只有这个男人看上去形单影只。 “冷姑娘,我们坐这边,这边没人,你一会儿就能隨便吃了。” “……” 冷红楼確实很喜欢好吃的食物,胃口也较同龄女子更为好些,但是总被李自归如此善意地提醒,实在是很让人不爽。 两人在圆桌旁落座,看书的男子抬头看向两人,微笑点头问好,李自归以同样的微笑回应。 这黑衣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但是他翻阅的书本却要照寻常书籍厚许多。 两人刚坐下不久,门外就又走进来了两个青年,其中一个李自归和冷红楼见过,就是被安排住在李自归房间对面,据他所言应是来自三清山的人。 至於另外一人则腰间挎刀,为人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他身上的黑色衣著看上去像是一种制式服装,裤腿处是收紧的,靴子很长,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李自归光扫了一眼就知道他靴子里藏著一把匕首。 本来李自归想著他带著冷红楼坐在角落处这边的桌位旁,人少还能方便冷红楼大快朵颐。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否也是这种想法,那来自三清山的白衣青年主动邀请身旁的男人到他们这边来,原本三个人的餐桌一瞬间就变成五个人了。 “阁下应该就是蔡顺了吧,本朝三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走案,您爷爷是吏部尚书蔡维蔡大人。” 黑衣男子忽然开口,看样子是对那挎刀男人说的话。 对方也很惊异,两条眉毛都因此拧在了一起。 “你怎么知道?” “我是百闻书院的万仁,想必你应该听说过我们百闻书院的名声,无论是江湖武林还是宫廷庙堂,就没有我们百闻书院不知道的事情。” 蔡顺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位朋友看样子来自三清山,不知尊姓大名?” “郑立。我只是个无名小辈,阁下不知道也正常。” “哎呀,这话是怎么说的。江湖之中哪个出了名的人物最初不是无名小辈啊,更何况你是从三清山来的,三清山啊……” 万仁嘴里念叨著,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没说下去。 他是个很活泼的人,放在哪里都很显眼,这件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咱们虽然以前不认识,但是如今都聚在一张桌旁吃饭,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那你一定有很多朋友了。” 郑立在旁打趣,万仁则不以为意,仍旧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 “那是自然。只是我拿人家当朋友,人家不一定拿我当朋友。朋友这回事啊,有时候还真挺难说的。” 那李自归呢,李自归这时候在做些什么呢…… 三人视线整齐划一看向红衣少女身旁一袭青衫的李自归,后者正拿著筷子耐心给冷红楼的碗里夹菜。 没错,他们说他们的,李自归夹李自归的菜。 李自归不是来交朋友的,他是带冷红楼来这里免费吃喝的。 他的思想很明確,正因为思想明確,所以他並未参与三人的彼此介绍中。 冷红楼纵然饭量比寻常女子多些,可这桌旁都是陌生人,她毕竟也是个女子,昨晚进了客栈就吃李自归的饭菜完全是因为太饿了,如今这个状况,她自然不可能对他人视若无睹闷头乾饭。 而且李自归不停给她夹菜的动作,確实让她內心深处涌出一阵少女独有的罕见羞怯感来。 “冷姑娘,快吃啊,给,鸡腿。” 李自归当著其他人的面把一只鸡腿放在了冷红楼快要叠成小山的饭碗上面,完成了他的杰作。 眼见冷红楼的碗里再放不下菜,他才大大方方地將另一个鸡腿用筷子夹过来放在了自己的碗里。 万仁觉得李自归的举动很有意思,这个人一定是个有趣的人,而他最喜欢跟有趣的人打交道了。 只是即便他能准確说出蔡顺是大理寺走案以及郑立来自三清山,他却对於身旁这位专注於桌上食物,把他们三个男人当成空气的青年一无所知。 “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啊?你说我?我叫李玄鹤。” 李自归朝著主动跟他搭话的万仁拱了拱手,隨即朝著桌上饭菜摊开了掌心。 “大家快吃啊,这么丰盛的饭菜,不吃实在是浪费了。冷姑娘,咱们吃。” 李自归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夸讚著桌上的菜色相当美味。 郑立和蔡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他们心中的想法是相同的,那就是这青年看上去斯斯文文,怎么在外举止如此不得体…… 万仁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百闻书院的人,平日里难免跟各路江湖中人打交道,什么怪人都见过。 见李自归和冷红楼开始吃饭,万仁也將手上的厚书本塞进怀里,笑眯眯跟著开始吃饭。 “感谢各位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来府祭奠老爷,我替已故的老爷以及尚处哀伤的夫人感谢大家。” 王管家招待著客人们,与眾人推杯换盏,偶尔视线落在角落处李自归等人聚集在一起的那张气氛明显有些不同的圆桌旁,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张桌旁的人都不简单…… 想到这里,他內心一沉。 第10章 胆小鬼 既然是王管家负责招待宾客,那自然就有到李自归他们这张桌旁打声招呼的时候。 这张餐桌的气氛有些诡异,李自归不停招呼著冷红楼多吃些,万仁的食慾看上去也很好,倒是来自三清山的郑立和江湖走案蔡顺只是偶尔用筷子夹些临近的小菜,再拿起酒杯偶尔碰一下。 “各位贵客能来祭奠老爷的亡灵,想必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感谢诸位的。” 王管家拿著酒杯走到近前的时候,眾人的视线也纷纷落在他那张看上去憨態可掬的和善面庞上。 “是我等不请自来冒昧叨扰,还请王管家莫怪。” 郑立的声音很洪亮,他主动回应时神色自然,毕竟此番他受长辈嘱託而来,背后是整座三清山。 他是三清山年轻一辈中的武学翘楚,无论到哪里去都油然而生一种自豪。 “怎么敢怪,我之前听老爷生前的书童江河说眾位客人都对於老爷的身亡原因心存疑惑,想要查看老爷离世时的房间状况。等此间午餐结束,我便会派人带各位前去。哎,人死如灯灭,既然老爷已经故去,就该让他安息,外界的流言蜚语又有何用呢……” 王管家口中感嘆著,神情哀伤。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以或点头或嘆息回应。 一顿午饭吃完,李自归来到餐厅外,扶著旁边的白石栏杆,一边看著前方的假山流水一边揉著肚子。 “冷姑娘,你吃饱了吗?” “嗯。” “我也吃饱了,不要钱的东西吃起来就是比自己钱的东西要更加快乐。” “李玄鹤,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哪有,是冷姑娘你思虑太多,总把我想得太坏了。” “你本来就很坏。” 冷红楼站在李自归身旁,她亭亭玉立,一头乌黑柔顺的长髮被一根玉簪高高束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娇嫩耳尖与下頜之间的完美曲线构建出那张无懈可击的绝美侧顏,任谁看了都难免对其有些心动。 “冷姑娘,这话若是从寻常女子略显娇嗔的口中说出来,一定比你的语气更让人好接受。寻常女子若是说我坏,我只会內心窃喜。你若是说我坏,那和给我判了刑罚没什么两样。” “李玄鹤,你话好多,有时候听得人头疼。” “那我不说话了。” 眼见李自归乖乖闭嘴,冷红楼偏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他面色要照寻常男子白些,肌肤也仿佛比寻常女子要更水润些。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江湖游医鱼龙混杂,打著幡卖狗皮膏药之流也大有人在。 李自归显然和那些江湖游医不同,他很特別,特別到即便冷红楼嘴上不说,还是对他的言行举止刮目相看。 毕竟以他这个形象能做出来一直给同行朋友夹菜的行为,確实属於一点面子不要了…… “那个叫万仁的男人,他说他是百闻书院的人,那是个什么地方?” 冷红楼轻声开口发问,李自归抬头望著蔚蓝天空上飘著的几朵白云,慢悠悠开口回应。 “是一个江湖组织,內部成员负责搜罗江湖以及庙堂的诸多秘闻。他们会向外出售消息,但是价格不菲。被泄露消息的人也可以重金將消息买回来,但是基本需要费更为庞大的数目。据说甚至是在皇宫里他们都有许多耳目,曾经还因为窥探皇家行径这种理由差点就被皇帝派兵剿灭,但是最后没敢动手。传闻说是因为百闻书院同样掌握著皇家不可外泄的丑闻,所以他们根本不怕,皇宫里的人也怕百闻书院来个鱼死网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他来这里是为了记录穆离的生平死因?” “多半是这样,江湖中的大事小情都有可能成为能卖出去的线索,对於百闻书院而言那就是真金白银。谁也不知道什么是有价值的消息,所以广撒网的方式確实是正確的。” “那那个叫蔡顺的男人呢?万仁说他是大理寺走案,爷爷还是朝中的吏部尚书?什么是大理寺走案?” “江湖之中恩怨情仇打打杀杀屡见不鲜,朝堂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大理寺便有了一个叫做走案的下属组织。你可以把他理解成一种官职,他们的职责就是在江湖中行走解决各处纷爭,避免江湖大乱最后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走案有移动办案权,代表的是官家立场,所以很多江湖中人都对他们非常恭敬。” “原来如此。” 冷红楼觉得这些事情非常新鲜,听李自归讲起这些的时候,她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一个江湖游医,手无寸铁还不会武功,你怎么对於江湖事这么了解?” 面对冷红楼的质疑,李自归无奈地朝著她摊了摊手。 “你也说了,我一个江湖游医,手无寸铁还不会武功,要是消息还不灵通,那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於这些事情有所了解,最起码遇到了我能躲得远远的,以免遭受波及。” “切。” 冷红楼对於李自归遇事就跑的胆小思想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江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公子,老爷的房间要打开了,你不是想去看吗,隨我们同去吧。” 他一开口,李自归直接原地一个激灵,这才转过头来。 “哎呦,你给我嚇一跳。” 江河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冷红楼心中对李自归鄙夷更甚。 “別管他,他是胆小鬼。” 李自归倒是並不在意,只是抿嘴笑著,和冷红楼一起跟在江河身后,前方转角不远处郑立、蔡顺以及万仁正在等待著他们。 “李玄鹤,以后我就叫你胆小鬼好了。” “冷姑娘喜欢,怎么叫都行。” 江河在前面听著两人对话,一边走著一边回头看向两人。 午后的阳光打在青衫青年与红衣少女的身上,他们彼此对视著,倒是般配至极。 江河心中有些失落,但旋即面色涌现出一抹释怀。 人总该学会认命的。 第11章 一气化三清 郑立和蔡顺是在来到这里才相识的,就在用餐之前不久。 蔡顺的房间就在郑立的房间隔壁,也就是与李自归和冷红楼的两间客房相对。 那间小院里只有这四间客房。 其他人好像並不关心穆离是怎么死的,正所谓人死如灯灭,是邪祟作怪也好,是病痛折磨遭人暗算也好,都与这些来往的宾客无关。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个结交朋友的热闹场合,是利己的好机会。 见到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时候,两人显然都表现得有些讶异,可是万仁却並没有这么想。 “李玄鹤,你们也想去穆离的房间看看?” 万仁主动跟李自归搭话,李自归笑著点头。 “凑个热闹而已。” 万仁听了挑了挑眉,但是並未再说什么,脸上笑容依旧和煦开朗。 他对於李自归一无所知,即便他在百闻书院里的级別不算太高,能掌握的江湖秘闻有限,可是江湖中年少成名的人物总会名声在外,对许多人而言光是听了名字就觉得如雷贯耳,万仁却想不出来有谁符合李自归的特徵。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李自归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不值一提罢了。 至於冷红楼,既然她跟李自归是同行的朋友,两人吃饭时的感觉也较为亲密,即便她容貌出眾,万仁也没想太多。 万仁不是个势利眼的人,他出身於收集天下秘闻的百闻书院,所以自然对各种各样的江湖消息非常感兴趣。 这次他来穆家庄,就是上面派他过来调查穆离的死因,因为穆离表面看上去是商人,在这鄞州非常有名,但是有人觉得他身份存疑,或许这也是他的死因。 来自三清山的郑立和江湖走案蔡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彼此大概都能因为对方的出身想到此行的原因,只有李自归和冷红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眾人跟在江河身后,穿过迴廊庭院,最后才站在了一间別院前。 院中有不少盛开的桂,风中飘著桂的香气,让人嗅入鼻中便觉得心旷神怡。 只是眾人都无暇赏,视线不约而同停留在了面前房间的门窗上。 各处门窗都贴上了很长的黄色道符,上面有著血色的纹路,看上去还真像是驱魔的符咒。 王管家没有出现,一切都交给江河打理了。 “这里是何时贴上符咒的?” 蔡顺开口对著江河发问,江河一边往下撕著道符封条,一边解释著。 “发现老爷去世以后,王管家立刻就让人用之前道长留下来的道符把门窗全部封上了。” 撕了封条,江河推开房门后率先步入其中,其他人紧跟其后。 这间房间的面积要比寻常客房宽敞得多,陈设布置也更为考究,一进门右手边的台子上放著一枚造型別致的香炉,只是房间已经封存多日,香炉自然也没有点著。 前方的桌椅上放著一杯茶,杯盖翻著放在旁边,杯中茶显然已放置了几天。 “当时我来给老爷送桂蜜茶,他特別喜欢桂,每日午后都得饮上一杯桂蜜茶,再搭配些糕点共同食用。可是那日我在外面怎么叫老爷也没有动静,我因为担心便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老爷躺在那里,已经一动不动了。我当时非常慌张,立刻便开始叫人,没过多久王管家和其他人也过来了,但是那时老爷已经没有脉搏了……” 说到这里,江河的语气都显得有些哽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真的因穆离的离世而伤心,毕竟府里人都知道,当初若不是穆离將他领回了府里,他现在还不知道蜷缩在哪条巷子里当乞丐呢。 他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地面上的暗红色地毯,上面还有白云仙鹤的图案。 “老爷当时就躺在那里……” 蔡顺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地面上的情况,没有发现任何血跡。 郑立打量著房间內的布置,视线停留在墙壁上的一幅字画上。 “这画中景色,可是三清山?那边应当是巨蟒出山,与其呈对峙之势的应当是女神峰……” “公子好眼力,这是老爷几年前在地摊上的一位老人手中高价购得的,那老人曾经云游四方,在三清山附近停留过许久,因此作画。这幅画虽然画工精致绝妙,但是那老人竟然要价八百两银子,老爷不仅没还价,还高兴地多给了他两百两银子。” “千两白银?就为了买这么一幅画?” 旁边的万仁听了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江河无奈地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 “这画上的两行字是买来时便带的还是你们老爷买到家后题上去的?” 郑立口中话语指的是那画卷上的两行字。 一气化三清 浊浊不自知 “这是老爷后题上去的,买来当日便题上去的,后来便嘱咐我掛在这面墙上,他日日回房都可看到,想必是真心喜欢。” 李自归在房间里踱步著,总觉得这房间里少了些什么。 直到他偏头看向冷红楼的绝美容顏,这才恍然大悟。 “这房间里面积如此宽阔,怎么连女子用的梳妆檯都没有?穆夫人不与你家老爷同住一室吗?” “是的,自我来府里那日,便知晓老爷和夫人从来不共居一室,恐怕这也是他们没有子嗣的原因。但是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老爷和夫人的感情並不算恶劣,多年以来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发生过任何爭吵。”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因为你家老爷不行……” 万仁话到嘴边自觉有些不妥,当即便闭上了嘴。 冷红楼没想掺和此间事宜,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李自归的身上。 一方面是这里只有李自归与她还算相熟,另一方面是即便李自归表现得从容淡定事不关己,冷红楼心里还是非常清楚,李自归比任何人都更关心穆离的死因。 如果真如他所言,他只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因为师父与穆离有故交才来祭拜,那他就不至於做到开棺验尸这一步。 “冷姑娘,你一直盯著我看做什么?” 李自归的声音將冷红楼自思考中拉回了现实里。 冷红楼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转身朝著门外走去,只留给了李自归一个瀟洒的背影。 “这里空气不好,我出去走走,就在外面等你出来。” “好。” 李自归本不必回应。 只是得知有个绝美的妙龄少女在等自己,无论是因何缘由,男人通常都会感到心情愉悦的。 第12章 原来如此 即便穆离的房间足够宽敞,可是几个大男人来来回回走了半天,也就把这房间里的一切都看光了。 真要较真,眾人里只有大理寺走案蔡顺是官府中人,穆离死后穆家庄並没有觉得穆离死因蹊蹺而到官府报案,然而穆离才人过中年,不至於到自然老死的那一步,之前也没听闻他有过什么病,这也是蔡顺路经鄞州听闻这件事才想要过来查明真相的原因。 李自归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冷红楼正站在一棵桂树,黄白色的桂掛在树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一袭红衣娇艷似火的冷红楼身上,映衬出一番別样的岁月静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冷红楼转过身来面向李自归,后者仍旧是那副儒雅隨和弱不禁风的模样,嘴角也依旧掛著柔和的笑容。 “你看明白了?” “嗯。” “你知道穆离是怎么死的了?” “差不多,如今只是猜测而已,还不能確定。” 李自归看上去倒是胸有成竹,只是冷红楼对於穆离的死因並不关心。 此间事宜本就与她没什么关係,她如今连自己的身份来歷都想不明白,还能停留在穆家庄並未离开,只是因为无处可去罢了。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走出了穆离生前独居的房间,各自打过招呼以后便离开了。 李自归却在眾人纷纷离开以后一把拉住了经过他身边的江河的手臂,並且拉著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公子,你这是……” 江河不清楚李自归为什么拉著他不让他走,李自归左顾右盼確定其他人都离开以后,这才压低声音对著江河开口,整个人都显得鬼鬼祟祟。 “江河,你家老爷生前有没有特意留什么东西给你?”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江河整个人如同经受雷击一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拿出来看看吧,想必他给你留的这样东西,就是让你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的吧。” 听李自归这么讲,江河回头望了一眼老爷生前的故居,这才咬了咬牙,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 “老爷生前跟我说过,府里有鬼怪作祟,他担心遭遇不幸,因此特意让我將这封信收好。若是他真的不幸身亡,让我在停灵七天过后將棺木下葬之前,把这封信展示给府里的所有人。” 江河將信封递到李自归手上,李自归看了眼信封的开口处,那里是开著的。 “这封信你看过?” “没,我並未看过,老爷交给我的时候,这封信就並未被火漆封住……这封信绝不是我偽造的,府里许多人都认得老爷的字跡,比对便知……” “没事,你別紧张。” 李自归拿出信封里的信件,冷红楼同样凑到近前,想要查看信上的內容。 然而那封信上只有区区四行內容: 府中有邪祟 我若不幸身死 下葬之时须將我与棺木一同烧毁 如此方可保府內平安无事 “江河,装著你家老爷的棺材是从哪里来的?” “是老爷之前在城西的秦家寿材定做的,除了我也只有秦家的人知道这件事,毕竟活人给自己定做棺材实在是不吉利,若是被府里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要议论纷纷。” “原来如此。” 李自归眼中仿佛都闪烁起了光彩,他將手上的信纸塞进信封还给了江河,如今距离穆离死亡尚未到七日,穆离的棺材仍旧停放在灵堂之中,所以江河才未曾將这封信拿出来给家中其他人看。 “公子,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好。对了,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你家老爷生前的身材与王管家有些相仿?” “听您这么一说,老爷的身材確实跟王管家很像……以前老爷对定製的衣服觉得不满意的时候,还曾经送给王管家穿过,王管家穿上以后特別合身……” “没事了,你去忙吧。” “好。” 看著江河离去的背影,李自归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冷红楼一头雾水看向李自归,总觉得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很傻。 “李玄鹤,你现在確定穆离是怎么死的了?” “嗯,確定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劳烦冷姑娘帮我去做些事。冷姑娘,你轻功如何?” “还行。” “那你就……” 李自归刻意压低声音凑到冷红楼耳边,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只有冷红楼一个人能够听见。 微风吹过,扬起落在光滑地面上的散落桂。 冷红楼纵身一跃,体態轻盈踏上屋檐,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李自归在院中负手停留,忽然面色惆悵。 “师兄啊师兄,想必你也没想到,有一天师弟我还能站在这里吧……” 桂飘动,香气瀰漫。 下一瞬,庭院里空无一人。 冷红楼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她迎著晚霞余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郑立正巧就在门外。 “姑娘好轻功。” 冷红楼理都没理他,径直快步走向李自归的房间,一把就推开了李自归的房门。 “李玄鹤,你托我的事情我帮你问到了。” 李自归正在床上睡大觉,听到冷红楼的声音,他翻了个身从柔软床榻上坐起身来,整个人还显得迷迷糊糊的。 “这样,冷姑娘真可靠,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那秦家寿材店的父子俩去別人家送棺材了,我又辗转去另一处寻他们。初时他们因为收了封口费还不肯说,我便抽出腰间软剑,嚇得那父子俩发抖腿软,立刻便告知我了。至於你让我打听的其他的事情,结果跟你猜得差不多。” 冷红楼看上去心情极好,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著一边说起此番出门的经歷。 她再偏头看向李自归的时候,后者正坐在床上笑眯眯看向她。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冷姑娘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 被李自归这么一讲,冷红楼才意识到因为自己心情大好,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笑是心情的一种表现,本没什么好觉得害羞的,但是冷红楼还是立刻面色紧绷,努力让自己回到从前的冷艷模样。 这次换成李自归笑了。 第13章 三清山之变 冷红楼本就是个很可靠的人,这一点光是从她江湖女子独有的英姿颯爽上便能表现出来。 对於李自归让自己帮忙的事情,冷红楼自然放在了心上,尽心竭力去完成了,只是李自归好像並不著急从冷红楼口中获取答案。 郑立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望天,光天化日男女共处一室关门自然不太好,所以冷红楼没关门,郑立也得以在对面看到冷红楼坐在屋里和李自归对话的样子。 虽然由於距离原因,他没听清冷红楼跟李自归的对话內容,可是这一抹红色倩影確实停留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了。 三清山也有许多女弟子,其中不乏出落得水灵可人的年轻女孩,只是作为三清山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郑立顶著年轻翘楚的称號,自然对那些对他投以崇拜目光的师妹们没什么男女之情。 人就是贱,对方越不理他,他就越在意人家。 冷红楼坐在桌旁喝水的时候,也感受到了门外对面门口处郑立投来的目光,她以冷冽视线回应,郑立便訕訕然迈动脚步,不再停留在原地。 就在这时,蔡顺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两人是一前一后到达穆府的,郑立在前,蔡顺在后,但是都不及李自归和冷红楼来得早。 此刻郑立在府里各处探听了情况,刚来时也在穆离的灵位上焚香祭拜过了,只是他不如李自归心思敏锐,此时才想到应当开棺验尸,所以正准备回房间喝口水再立刻去灵堂查看穆离的尸体。 郑立正好閒著没事做,见到蔡顺出现,他便连忙迎了上去。 “蔡兄,事情可有眉目了?” “有些进展,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查验穆离的尸体探明死因。” 蔡维是个正经认真的青年,即便爷爷是当朝吏部尚书,他原本能找份肥差每日过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他却执意要以大理寺走案的身份涉足江湖,力图摆脱家族光环,凭一己之力开拓出一片属於自己的天地。 “蔡兄若不嫌弃,我跟你一同去可好?” 郑立的殷勤引得蔡顺侧目,到这里以后也是正好与郑立碰见,两人因此得以相识。 蔡顺不理解的是,他是大理寺走案,探寻江湖案件真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郑立一个三清山弟子,怎么就对这件事这么关心,这完全没道理。 蔡顺倒也没有藏著掖著,直截了当就开口发问了。 “你一个三清山弟子,为何对於穆庄主的死因如此关心?” 郑立闻言一怔,即便想到了下山之前师父的特別叮嘱,但是到了这一刻,蔡顺的存在显然对於他达成下山的目的更为接近。 想到这里,郑立也就没有再过多隱瞒,將自己此番下山来到鄞州的意图如实对面前的蔡顺相告。 “蔡兄,实不相瞒,我此番受师命下山前来此地,是因为师父得到消息,说此处穆家庄的穆庄主,极有可能曾经是三清山弟子,並且和一场十年前的师门浩劫脱不了干係。” 听郑立这么说,蔡顺面色陡然巨变。 “十年前的师门浩劫……难道是三清山之变……” “正是。” “要真是这样,那你们三清山大可派出一个见过他的人来不就行了,如此不是很简单吗?” “哎……蔡兄想必也清楚,经歷了那场师门浩劫,三清山险些青黄不接,见过那位弟子的人已经是极少的存在了。若他真是那位三清山弟子,从辈分上来讲,他还应当是我的师伯呢……” “原来是这样……那走吧,临近晚饭时间,你与我同去灵堂查验一番尸体再行定夺。” “好。” 两人结伴离去,却没想到同行离开的身影被李自归站在窗口旁看得清清楚楚。 “冷姑娘,你喝完水了么?” “喝完了,怎么了?” “喝完了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李玄鹤,你当我是什么,你的僕人?” 听出冷红楼话语中的不悦,李自归连忙开口解释。 “不不不,冷姑娘,你可还记得你包袱里那张你失忆前书写的纸条?上面写著鄞州、穆离以及令牌的那张纸条?” “记得。” “接下来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只需拿走你需要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不只一样物件。毕竟你想要的应该是令牌,而不是名牌。” 李自归的声音很轻,他站在窗边背对著冷红楼,冷红楼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对於如今失去记忆的她来说,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她失忆之前写的那张字条有关係的话,那她確实应当去一趟。 “吃午饭的地方应该也是吃晚饭的场所,我在那边等你,別被那两人发现了。” “好。” 冷红楼先走一步,李自归在她后面走出房间,看著天边绚丽的晚霞,想到了在白雾山上种白菜的光景。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人的思想也会隨之发生改变。 李自归不再年轻气盛,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与世长辞。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他无论如何都得完成。 夜幕降临,李自归到中午吃饭的餐厅时,万仁仍旧坐在那里看书。 看到李自归出现,他热情招呼著李自归,哪怕李自归对於百闻书院出身的他来说,就是一个秘闻上没有任何记载的无名小卒。 “李玄鹤,来啊,过来坐。” 他会直接叫李自归的名字,哪怕只是假名。 他亦涉足江湖不久,对许多事情都感到新鲜,乐於交朋友。 李自归看得出来万仁是个心地单纯的人,跟这种人相处很舒服,不必勾心斗角。 万仁拿起酒壶给自己和李自归都倒上了一杯酒,两人彼此碰杯,看上去倒是很像一对朋友。 “李玄鹤,你之前跟我说你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但是据我所知,怪医施无常从来都没收过弟子啊。” “你都说了他是怪医,怪人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说的也是。来,喝酒。” 万仁又开始倒酒。 李自归有些无奈。 不过想到万仁来自百闻书院,他心里又有了別的打算。 第14章 还没到时候 郑立和蔡顺是稍后过来的,李自归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微笑点头示意。 “怎么样,发现穆庄主的死因了没?” 万仁不拿自己当外人,看见两人就立刻开口发问。 郑立和蔡顺诧异於万仁是怎么得知他们去偷偷查看穆离尸体的,万仁的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你们別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可是百闻书院的人啊,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郑立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周身涌现出一阵恶寒,个人隱私被严重侵犯。 显然,万仁看到了郑立和蔡顺偷偷摸摸进灵堂,也大概猜到了他们进去做什么。 只是万仁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记录穆离的死因以及他的死亡背后是否隱藏著一些特殊的真相,正因为他只重视结果,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过程。 万仁只希望是谁都行,只要有人查出真相即可,他记录下来以后便可离开这里,他还有別的事情要去做呢。 郑立和蔡顺落座不久以后,冷红楼才姍姍来迟。 冷红楼与李自归对了个眼色,之后若无其事坐在了后者的身边。 万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自归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在之后吃饭的过程里也跟其他人閒聊了几句,但是冷红楼始终没有插话,还是李自归主动介绍说这位冷姑娘是他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很简单,也很好理解,但是放在青年男女身上,它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玄鹤,你和这位冷姑娘,真就只是普通朋友?” 被万仁这么一问,李自归还没开口回应,冷红楼却率先皱起了柳叶弯眉。 她刚到,不清楚方才李自归和万仁究竟聊了些什么內容,才导致万仁竟然问出了这种话来。 李自归倒是依旧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白皙面庞上看不出半分窘迫。 “朋友就是朋友,还分普通不普通?” “那自然了。朋友分很多种,有狐朋狗友,有酒肉朋友,有普通朋友,还有好朋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男女朋友。这男女朋友最为特別,退一步是好朋友,进一步便是恋人了。所以呢,你和冷姑娘究竟是哪种朋友呢?” 饭桌旁的眾人谁也没想到万仁这么擅长胡扯,甚至听得李自归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像中午吃饭时那样將桌上烧鸡的鸡腿夹到冷红楼的碗中,全然不顾他人目光。 “应当是酒肉朋友最为贴切了。” 李自归这么一讲,万仁立刻便笑了起来。 冷红楼瞪了李自归一眼,轻抿红唇不作言语,却伸手在桌下狠狠掐了李自归的大腿一把。 李自归齜牙咧嘴强顏欢笑,看得同桌的三个男人各自心思复杂。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万仁想的是李自归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想跟李自归交朋友。 蔡顺想的是李自归明明自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但是却对於穆离的死因非常好奇,实在奇怪。 郑立就是羡慕,非常羡慕,他也想被冷红楼注目片刻,他接受师命之时只想著有机会下山领略山下风景,却没想到一见佳人便乱了分寸,心头如小鹿乱撞片刻不停歇。 李自归又不是初动凡心的少年,光是从郑立看向冷红楼时炽热真诚的目光里就能看得出来,这傢伙是对自己身旁这位冷姑娘一见钟情了。 餐厅里的人较之中午吃饭时少了不少,吃午饭的时候李自归也打量了其他在场的宾客,江湖人士的比例並不多,其中更多的是寻常商贾,多半是跟穆家庄有生意来往,这才特意过来祭拜,想要趁机笼络生意。 如今到了晚餐时分,隨身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便更少了,最明显的也就只剩下了各自隨身佩戴刀剑的蔡顺和郑立了。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穆离並不算是江湖人士,他虽然习武,但並不经常在江湖之中走动,家里还有偌大產业,是本地有名的富商,这是他的身份。 “各位客人应当已经去过了老爷生前的房间,不知可否有所发现呢?” 王管家的声音再度传来的时候,郑立和万仁都看向了身旁的蔡顺。 蔡顺是大理寺走案,特殊身份官府中人,甚至还能隨意调动本地衙门的人马,怎么说查案这种事他都是在场眾人里最擅长的。 但是蔡顺只是看上去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其实在江湖之中也只能算是初出茅庐,顶著吏部尚书孙子以及大理寺走案的光环,黑白两道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所破获的案子大多都只是掛名在他身上而已。 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期待,蔡顺乾咳两声,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再给我几日时间,我必定查出真相。” 查案这种事本就急不来,谁也不是神仙,一眼就能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理来说,蔡顺这种说法是站得住脚的,毕竟他今天刚到穆家庄落脚,虽然一整天都在打探线索没閒著,但是距离案件真相肯定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只是令蔡顺没想到的是,在场诸位宾客里还真就有一位神仙。 李自归將口中鲜嫩的鱼肉咽进肚子里,只用了一句简单的话便夺走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王管家,我已经知晓了穆庄主离世的全部真相。” 李自归此言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覷,霎时间都没有开口。 打破沉默气氛的人自然是王管家,他是穆家庄里的管家,於情於理都该对於主人的死因心存疑惑,迫切想要知道真相才对。 於是这位看上去体態臃肿面庞憨厚的王管家搓了搓手,儘管有些不相信,但开口之时仍旧和顏悦色。 “李公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知道?” “嗯,我真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了如指掌。” “你可是今天早上才到府里的啊……既然如此,那你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现在不行,还没到时候。” 李自归回答得泰然自若,要是旁边打著个算命卜卦的幡,那就是活脱脱一个江湖骗子了。 冷红楼眨眼看著身旁的俊朗青年,后者表现出来的自信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是譁眾取宠,但她就是相信他。 至於具体原因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第15章 不可 听李自归这么一讲,王管家一副念主心切的样子,很快便对著李自归开口发问。 “还没到什么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了?” 这不光是王管家一个人的想法,也是听到李自归发言的其他人的共同想法。 蔡顺是大理寺走案,乾的就是破案的差事。 要说这话是蔡顺说的,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这话是从李自归这个江湖游医嘴里冒出来的,那譁眾取宠的成分就太高了。 “明日正午时分,王管家你尽可將府內所有人聚集在灵堂之外,我自然会揭晓穆庄主突然离世的全部真相。” 李自归一边说著,还用眼神示意冷红楼该吃吃该喝喝,別因为他说话停下来。 其他人虽然都不了解李自归,但是此刻心情最不舒服的人肯定是蔡顺。 他是大理寺走案,专管各类江湖凶案,虽然他也不太相信这个看上去十分文弱,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能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好,明日正午我便依李公子所言召集全府所有人到老爷灵堂前,只是到那时李公子口中所谓的真相若是站不住脚,到时丟了人,那可就没办法了。” 王管家没拒绝,但是话里话外也在提醒著李自归不要在此时志得意满,当心惹火烧身。 李自归认真地点了点头,可是下一秒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非常无语。 “无妨,我这人啊,脸皮还是很厚的。” 王管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郑立和蔡顺彼此对视,他们跟李自归之间的关係並不算熟悉,所以也不方便对李自归详细问些什么。 他们原本指望著万仁这个自来熟当他们两人的嘴替,可是万仁却只是悠哉饮酒,百闻书院出身所生出的求知慾也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作用。 万仁只是喜欢把涉足江湖以后所遇见的人和事都往好处想,但是这並不代表他很蠢。 这一顿晚餐李自归吃得非常愜意,他全程都没给冷红楼倒酒,冷红楼也未曾主动要求饮酒。 两人吃完饭后便离开了餐厅,夜幕早已降临,外面漆黑一片,好在府中各处都掌著灯,倒也不至於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月色皎洁,仿佛为整个人世间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李自归没回房间,他带著冷红楼在府里四处閒逛,明明晚上视线不好,根本没什么好逛的。 冷红楼也没多问什么,她不是话多的女人。 李自归的脚步停在了府內的一座石桥上,桥下是左右互通的水流,其中应当养著鲤鱼,只是此时已经是黑夜,难以看清池中的鲤鱼罢了。 夏日晚风拂面而来,带给人一种清凉舒畅的感觉。 李自归双手扶著面前的石桥栏杆,偏头看向身旁的红衣少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月色下微风里,她鬢边的细软髮丝正迎风摆动著。 她生得脱俗出尘,李自归有生以来都未曾见过几个如此美丽的姑娘。 所以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 冷红楼也同样在看著他,透过那双漆黑的眼瞳,她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他不是浪荡登徒子,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轻浮的感觉,即便相识不久,但是冷红楼还是坚信他是个好人。 “冷姑娘,你可找到你想要的令牌了?” 冷红楼轻轻摇头。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令牌,我根本想不起来。” “无妨,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倒是好事。人想得越多,烦恼就越多。” 李自归表现得非常豁达,儘管他看上去很年轻,但他总归是比冷红楼要年长些的。 年长者经歷的事情自然比年轻人更多。 “李玄鹤,你也有想不起来的事情吗?” “我倒是希望我有。” 李自归看似隨口回了一句,转身迈步朝著住处的方向走去。 冷红楼愣了一下,在脑海中快速思考了一番李自归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含义,无果之后便跟在了他的后面。 “李玄鹤,我什么时候才会恢復记忆?” “给你的那瓶药吃光以后就能了。” “那瓶子里的药太多了,能不能减去些?” “冷姑娘,我看你不像是投机取巧的人。” “以前我不是,现在我想是。” “不可。” 两人的交谈声在所经过的每一处都留下了踪跡。 那是他们曾经在此共处的证明。 时间已经很晚了,李自归自然准备回房睡觉。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冷红楼也跟在了他的后面进了他的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李自归依次点上房中各处的烛火,之后回头看向了坐在桌边的冷红楼。 “冷姑娘,你的房间在隔壁。” “我知道。” “你若是喜欢这间屋子,我与你换也可以。” “不用。” “那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间睡觉?如果是因为环境陌生担心影响睡眠质量,我打地铺,你睡床上也可以。” 李自归的话句句在理,每一句都显得极为贴心。 冷红楼有些无言以对,她又看了眼身后早已紧闭的房门,这才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她找寻到的物件。 “我没发现我要找的令牌,但是发现了这个,我不清楚这是做什么用的,就带回来了。” 冷红楼將那张四四方方的羊皮铺在桌面上,李自归凑到近前借著烛光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应当是一份地图……” 他口中喃喃自语著,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莫非这地图和他此番来鄞州寻找穆离的原因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即便穆离已死,事情亦有转机。 “只是这虽然是一份地图,但是明显残缺不全,应当只是其中之一。只有和其他地图组合起来,才能知晓这张地图所標註的地点究竟是哪里。” 冷红楼安静听李自归说著,这只是她找寻令牌时偶然发现的,带回来给李自归看看而已。 “李玄鹤,你为什么来鄞州找穆离?你如果真的是代替师父传递哀思的,绝不可能对穆离的死因如此上心。” 房间里显得很安静,桌上烛台悄悄燃著。 李自归注视著冷红楼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第16章 切磋 见李自归选择了沉默,冷红楼也没有追问。 “这张羊皮地图你先拿著,如果它和你来找穆离的原因有关,那也不枉你来此一趟。” 冷红楼將手上的羊皮地图朝著李自归推了推,李自归没伸手去接。 “冷姑娘,你如今失忆,自然想不起来那令牌对你而言多重要。若是这地图指引的正是那令牌的线索,你將它给了我,才是白白跑来鄞州一趟。” “无妨。若当真如此,到那时你再还给我便是。” “那我若不还呢?” 李自归抿嘴笑著,看向冷红楼的目光却极其温柔。 或许是因为失忆的原因,在冷红楼的印象里,她觉得自己从未被如此温柔注视过。 “不还……我便杀了你。” 她伸手去握腰间软剑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李自归看在眼中,嘴角笑容更盛。 “冷姑娘,回去以后別忘记服药。” 冷红楼没再回话,她径直起身开门向外走去,还没忘记帮李自归把门带上。 李自归坐在桌旁借著烛光打量著那张颇具年代感的羊皮上的地图纹路,这应当是用一种特別的顏料绘製上去的,光看这一片,完全看不清地图上面是什么地方。 他比对了一番地图大小,猜测这幅完整的地图应当是由四块这样的地图残片组成的。 不过光对著这一张地图残片也看不出什么內容来,所以李自归拿起它將它收进了包袱中,准备日后再行定夺。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动静,他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原来是郑立正在院子里舞剑。 之前郑立正和蔡顺坐在院中饮酒,亲眼看著冷红楼从李自归房间走出,郑立原本想要打声招呼,可是冷红楼完全將他当成了空气,这让他感到鬱闷至极,只得拔出佩剑在院中舞剑,试图以此引起冷红楼的注意。 郑立在三清山年轻一辈里当属佼佼者,还是三清山掌门亲传弟子,从小到大总生活在他人的艷羡目光里,什么时候被如此冷落过。 李自归站在窗边饶有兴致观赏著郑立的剑法,同时伸手鼓了鼓掌。 郑立一套剑法打完,偏头看向李自归探头探脑的方向,心中更觉愤慨。 他就想不通了,他一个有望未来继承三清山掌门之位的天之骄子,哪里比不上李自归这么一个江湖游医了? “李兄,月色正好,出来小酌几杯?” 蔡顺主动朝著李自归的方向朗声搭话,只是怎么听怎么显得生硬。 “不了,夜晚渐寒,我身子单薄,酒量亦浅,就不去跟著凑热闹了。” “蔡兄,李兄並非江湖习武之人,你若不嫌弃,拔刀与我比试一番武艺如何?我们隨意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即可,就当是让李兄开开眼界了。” 李自归仿佛並未听出郑立口中的嫌弃之意一般,仍旧拍了拍掌,似乎对於郑立和蔡顺之间剑与刀的切磋非常感兴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蔡顺自然没理由拒绝,刚饮完酒身体燥热,活动活动身子自是好的。 於是他拔出腰间佩刀,和郑立各自做了个手势,两人便迅速打斗在了一起。 李自归就这么靠在窗边,借著皎洁月光,欣赏著年轻一辈之间的比武打斗。 郑立师承三清山,剑法主打的是一个飘逸灵动的感觉。 蔡顺的佩刀则相对厚重,刀锋疾烈厚重却並不显得笨拙。 刀剑彼此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郑立手中佩剑剑翻转刺向蔡顺,蔡顺立起手中大刀作为抵御,叮叮噹噹如清泉流响。 成功抵挡住郑立的一阵轻快剑势以后,蔡顺手腕一晃,手中大刀便以一个极为玄妙的姿態破风朝著郑立当头劈下,刀势极其凶猛骇人。 郑立自然不可能硬抗,刚要凭藉灵活身法闪避之时,蔡顺手中大刀却如跗骨之蛆紧紧贴著郑立的白色衣衫,硬生生由劈变扫转换攻势。 大刀在郑立震惊的目光中凭空划了个半圆,如同酝酿过后的套马圈,朝著他的腰腹部袭来。 郑立瞪大双眼明显十分震惊,只得迅速狼狈退后数步,同时摇动手中佩剑与大刀相攻,这才勉强化解了后者的迅猛攻势。 “跑马破骨刀……这不是韩登那老傢伙的独门绝技吗……” 李自归轻声嘟囔著,院中的比武切磋却並未停止。 郑立一向自詡三清山天才,怎能接受年岁与自己相仿的蔡顺在武学上比自己高一等,他正握紧手中剑柄准备还手的时候,冷红楼的房门却在这时被猛地推开了。 院中正在比武切磋的两人同时看向那抹冷艷身影,后者什么都没说,又重重把门关上了。 郑立和蔡顺面面相覷,这场比武切磋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自归笑笑不说话,也关上了自己的窗户。 如冷红楼那般的女子,一言不合便有可能拔剑,谁又敢在她面前自討苦吃呢…… 夜已渐深,郑立和蔡顺也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李自归躺在自己房间的柔软床榻上,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无论是他的房间里还是外面的院子中。 他原本是想入睡的,只是体內熟悉的阵阵刺痛感传来的时候,他便立刻起身盘坐在床上,伸出食指和中指快速封住自己胸前几个大穴,同时运转起独门內功十里清风,这才將逐渐涌向胸口不断蔓延开来的体內毒素强行逼到其他血脉之中。 “咳咳……咳咳……” 李自归重重咳嗽了几声,只觉得有些头晕,几欲跌下床来。 他连忙伸出双手扶住床沿,这才稳住身体没有跌倒。 在此之后,他將双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却仍旧感觉周身散发著一股挥之不去的寒冷。 前方桌上的烛台仍旧燃著,温暖的烛火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安静祥和。 李自归身处烛光的外圈,毕竟他的床距离屋內的桌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他努力呼吸想要压下身体內传来的阵阵不適感,却总觉得无能为力,就像曾经他尝试过无数次却最终还是失败了一样。 “我这副模样,若是被那位冷姑娘瞧见了,一定又要嘲笑我弱不禁风了啊……” “哎,不能睡觉,还得出门一趟才行……” 窗外的月色皎洁柔和,却透不进李自归的心里。 第17章 只会跟你在一起 穆府很大,毕竟穆家產业丰富,家宅占地面积广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穆离生前和穆夫人也並不住在一起。 穆夫人居住的地方离白天江河带眾人去查看的穆离身亡现场有一段距离,是一处別致的雅苑。 此刻若是有人路过,就能看到房中的烛火在窗上映出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是人到中年仍旧婀娜多姿的穆夫人,另一道略显臃肿的身影,却是本不该在深夜出现在这里的王管家。 正所谓主僕有別,可是如今主人已死,在府中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王管家似乎也变得更为大胆了。 只是此番前来却跟他的胆子大小没什么关係,是穆夫人叫他过来的。 房內,穆夫人身穿青色纱裙坐在桌旁,看向王管家时却没了往日的閒情逸致。 “我听下人说,那姓李的年轻人已经放出话来,明日正午就要揭开老爷身亡的真相?” “正是如此。” 王管家並没有遮掩,李自归夸下海口的消息已经传遍府內,对於穆夫人会得知这件事,他並不感到意外。 “你確定你手脚很乾净?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然为何这么快就能锁定凶手?” 面对穆夫人的询问,王管家却显得泰然自若。 “夫人您放心,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可能查到我的头上来。如今主人已死,等此间风声过了,我便从此以后与夫人您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王管家伸手握住了穆夫人的纤细玉手,触感细嫩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春宵一刻值千金,穆夫人却仍旧心有鬱结。 “那姓李的年轻人,我观他走路时的体態和他脸上的笑容,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我又十分確信,我从未见过他,我对於那张脸庞非常陌生。” “肯定是夫人多虑了,那样表里不一的登徒子,放在鄞州城內也是一抓一大把,不足为惧。” “哼,算你是个男人,竟然敢把他弄死,还好我没看错你。” “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就寢了。” “哎呀,你坏死了……” 两人打情骂俏的时候都没注意到,窗外有一道身影在此时一闪而过。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李自归还躺在床上睡回笼觉,半梦半醒间,自己的房间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他迷迷糊糊看向在清晨时分大大咧咧闯入自己房中的冷红楼,总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我说冷姑娘,你这个年纪的女子,怎能隨隨便便闯进男人的房间呢……” “我饿了,来叫你一起去吃早饭。” 冷红楼的回答理直气壮。 这確实是个恰当的理由,毕竟谁又能不吃饭呢。 “我不想吃,你一个人去吃吧,我再睡会儿。” 李自归翻了个身,將绣被子夹在了两腿之间,怎么看这个睡相都不算斯文。 大部分男人的睡相都不怎么斯文,但若是有个女子在旁註视著,肯定都会选择端著些。 李自归併不在乎冷红楼看他的眼光,就像在日升客栈分別时他从未想过还能与冷红楼再见一样。 他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 说得再简单些,他是个好人。 冷红楼站在屋內中央的桌旁,她看向侧躺在床上已经闭上双眼准备睡回笼觉的李自归,没有生气发火,也没有以实际行动上去一把扯去李自归的被子。 她选择了跟李自归讲道理,和她冷冽颯爽的气质完全不符。 “你不去,我一个人也不会去的。那我就只能饿著了,饿著会很不舒服。” “冷姑娘你放心,你一个人去也会有人对你献殷勤的。” 李自归闭著眼睛回著话,语气出奇的平静。 年纪大了,看人和事的眼光也愈发敏锐了。 郑立看待冷红楼的眼光一向不同,少年下山遇到漂亮女子动了凡心,这自然很正常。 “可是我是跟你一起来的,我只会跟你在一起。” 冷红楼话刚出口,自觉有误,便又跟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只会跟你在一起行事。” 李自归侧躺在床上闭著眼睛唇角微翘。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注视著眼前的曼妙倩影。 冷红楼喉咙滚动,只觉得面颊有些发烫,当即转身朝著门外走去。 “我在门口等你。” 这个清晨李自归起得还算早。 冷红楼的出现让他的早上分外清爽。 两人一路去餐厅的路上,总有府里的僕人丫鬟们对著李自归投去各种目光。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太过英俊,自然是因为昨天李自归在晚餐时分当著眾人的面夸下了海口,说今天正午就会將穆离离奇死亡的真相告知府內的所有人。 府里的僕人丫鬟们自王管家那里得到了消息,要在中午时分聚集到灵堂外听李自归讲所谓的真相,所以大家今天聚在一起閒聊的重心自然就跟李自归有关了。 “你真把一切都了解清楚了么?我们刚来这里不久,你確定没有其他疏忽的地方?” 冷红楼边走边轻声对著身旁的李自归开口发问,她自然是相信李自归的,但是她也有几分正常人该有的顾虑。 那就是他们来穆府的时间並不算长,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能查出案件的真相,那李自归都可以去衙门里当差了。 “冷姑娘,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事情,就是即便我们几乎从始至终都在一起,但是我了解到的事情远比你看到的事情更多。有些公开场合不方便为你解答的疑惑,事后我会私下对你全盘托出。” 冷红楼轻轻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李自归好像有什么需要隱瞒的东西。 如果他真是旁观者,那当然可以事无巨细將其中真相对在场眾人尽数告知。 可他那些有所隱瞒,似乎已经说明了他与此事有关,或者其中部分內情他並不想让旁人知晓。 他们所属的餐桌似乎已经固定了,角落处那张餐桌旁也围坐著几张熟面孔。 万仁仍旧看起来神清气爽,仿佛从没有心情低落的时刻。 作为从百闻书院出来的人,他巴不得李自归今天正午真就能將穆离离奇身亡的真相全盘拖出,他好记录在册。 如此一来,若是李自归因此名动天下的话,那他掌握的就是第一手的资料,在百闻书院里的地位也自当水涨船高。 第18章 与你无关 “李玄鹤,你真知道其中內情吗,提前给我透露透露,我以百闻书院的名义作保证,保证不泄露给任何人。” 万仁举手发誓,李自归一边吃粥一边无奈摇头笑著。 “离正午用不了多久时间了,你也不必如此心急。” “李兄,万兄说得也有道理。你现在將自己的想法暂且说出来一些,若是其中有什么你尚未察觉的紕漏,我们还能及时为你指正出来,免得闹了笑话。更何况大理寺走案蔡兄就在这里,他行走江湖已久,见多识广,肯定能帮你查缺补漏。” 郑立一字一句听上去都显得非常热心,还连带著抬了旁边的蔡顺一手。 这偌大江湖终究是强者为尊,昨晚借著酒劲比武切磋之时蔡顺的刀法流畅精妙,一度让郑立陷入了尷尬处境,他也因此对身旁这位在官场有关係的大理寺走案刮目相看了。 若是没有昨天比武切磋的事情,郑立和其他人的想法也都一样,那就是蔡顺这所谓大理寺走案的风光职位完全是靠在朝中任职的吏部尚书爷爷得来的。 人总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来打破外界质疑的。 李自归只是以微笑回应,並未说话。 他依旧自顾自吃著粥,间隙里咬口包子吃点小菜,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冷红楼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吃著早餐,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李自归也不会坐在这里,估计此时此刻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睡回笼觉。 “冷姑娘,我看你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见李自归不爱搭理自己,郑立又开始跟冷红楼搭话。 “与你无关。” 冷红楼回应的语气很冰冷,郑立訕訕然笑著,却依旧不准备死心。 “我此番下山受师尊教诲,应当多结交些知己好友,日后或许还有帮助。” “你再多跟我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砍下来。” “冷姑娘说笑了,我只是……” 郑立话还没说完,冷红楼已经站起身来一把抽出了腰间软剑,剑尖微颤,最后直指眼前的郑立。 李自归以手掌捂住嘴,避免被別人看到他幸灾乐祸的笑容。 谁家女子好端端吃著饭突然就能拔剑相对。 纵使郑立之前或多或少感受过冷红楼的脾气秉性,他也没想到冷红楼拔剑相对的动作如此乾脆利落。 餐厅里其他桌位旁的客人都纷纷將视线投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多的是。 最尷尬的人自然还是迎面看向冷冽剑锋的郑立,他能跟冷红楼有所接触的时刻並不算多,所以才想借著吃早饭的时间顺便搭个话,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结果。 蔡顺和郑立是来到穆府以后才相识的,蔡顺原本想著开口劝导,又想起昨晚他和郑立酒后的比武切磋是为何停止的,於是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万仁眼中泛著莫名光彩,就差拍手叫好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已经从腰间拿出了毛笔和册子,又打开了百闻书院人员才配备的小巧精致的墨筒,似乎隨时准备把三清山天之骄子下山后被江湖女子挥剑斩断舌头的事情记录在册。 最后还得是李自归开口解围,这才拯救了郑立的舌头。 “冷姑娘,还是坐下来吃早饭吧。” 听他这么说,冷红楼才重新將手中软剑收回腰间,坐下来继续吃早饭。 眾人面面相覷,对於冷红楼和李自归的关係再生猜疑。 想来也是,若是他们没有什么与眾不同的关係的话,一言不合就与人拔剑相对的冷红楼又怎么可能乖乖听李自归的话呢…… 只有李自归心里清楚,冷红楼只是外表看上去清冷,她不是那么残暴的女人,也不可能真的会因为郑立多说一句话就斩断他的舌头。 “李公子,正午时我会和全府上下所有人在灵堂前恭贺您的大驾,届时夫人也会到场,希望你不要辜负全府上下的期望,为老爷无端身亡述说清白。” 王管家还是那一套话,李自归只是笑著对他拱了拱手,毕竟吃饭要紧。 还真別说,自从李自归第一次见到冷红楼,看到了她在自己面前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大快朵颐的画面,从那以后他的胃口就变得非常好了。 一顿早饭吃完,李自归照旧带著冷红楼在穆府里遛弯,找了个六角凉亭便走了进去。 他坐在凉亭的靠栏上,背后便是府內明媚阳光照耀下的假山流水,水里还有五彩斑斕的鲤鱼顺著流水向前游去,府里的下人正按照寻常的时间来给这些鱼儿餵食。 李自归稍微侧了个身子,將后背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就开始打盹。 冷红楼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知道是自己早上去把他叫醒让他陪同吃早饭的原因,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了他身旁。 李自归是个体格单薄非常柔弱的男人,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冷红楼偏头看向已经闭眼安详入眠的李自归,虽然如今她失去了记忆,但是她能確信,从前的自己是绝不可能正眼瞧一个这般柔弱的男人的。 李自归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他没有挟恩图报,没有逾距轻浮,待她非常真诚。 她自然不知晓,光是她看向李自归的目光,都比她看向別人时要柔和得多。 夏日微风穿过凉亭扑面而来,让人觉得非常清爽。 冷红楼同样闭上了眼睛,她试图回忆过去,拼命去想,隨著脑海中逐渐涌出痛感,她仿佛也看到了一处黑色大殿。 有许多人站在殿內红色的地毯上朝著她弯腰行礼,她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眼中的自己…… “好冷……” 身旁李自归的呢喃声將冷红楼从思绪中唤回现实,她一脸茫然看向李自归的脸庞,只觉得那张往日儒雅斯文的面庞如今已经浮现出了许多苦楚哀痛。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触及李自归的手腕,只觉得触感冰冷刺骨,纵然是死去多日的尸体也不可能丧失温度到这种地步。 “李玄鹤……” 冷红楼口中轻声念著李自归隨意编造的假名,手掌却紧紧握住了李自归的手腕。 第19章 打铁匠的儿子 李自归睁开眼睛的时候,冷红楼正在极近距离下盯著他的脸庞看著,属实是把他嚇了一跳。 “冷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你干嘛握著我的手腕,很痛的……” 听李自归这么讲,冷红楼这才与李自归拉开距离,同时鬆开了他的手腕。 “我只是发现你身体很凉,试图以这种方式稍微为你传递些温暖。” “原来如此,那是我不识抬举了,多谢冷姑娘。” 李自归嘴角仍旧噙著温柔的笑容,即便他也清楚这种通过身体传递温暖的方式还有更好的选择。 他和冷红楼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才凑到一起的,等此间事情有所了结,他们自然会各奔天涯。 冷红楼嘴唇微微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如此几个轮迴后,她才在与李自归的对视中轻声开口。 “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刚才怎么突然之间那么冰?” “没什么,我天生身子就弱,所以照常人而言有些畏寒罢了,多谢冷姑娘关心。” 李自归的解释本没什么问题,可是冷红楼却朝著李自归竖起手掌左右摆动。 “现在是夏天,气温不低的,你就算畏寒,也不可能在炎热的夏天畏寒。” “冷姑娘说得有理。” 李自归的语气依旧非常温和,从他的神情里,冷红楼看不出半点因为谎言被拆穿才会涌现出的尷尬。 “你不想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不信你再试试,我现在不冷了。” 李自归朝著冷红楼伸出自己的手腕,若是换了其他男人对著她这么做,她肯定毫不犹豫直接拔剑。 但是她知道李自归不是那么轻浮的人,於是她伸手握住李自归的手腕,这一次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属於他的体温。 “冷姑娘现在应该放心了吧。” “我……我也没有非要知道你的事情,只是看你身子孱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偿还你之前对我的许多好了……” 冷红楼试图用正经认真的態度阐述自己的想法,避免李自归误会。 “你可以给我修建一座很豪华的墓碑。” 李自归嘴里跟冷红楼开著玩笑,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昭然若揭。 “你若是死了,我便挖你的碑,刨你的坟,让你在阴间都不得安寧。” “在下跟冷姑娘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於,不至於……” 冷红楼没再回话,她只是坐在李自归身旁,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凉亭外有喜鹊鸣叫,翠柳茵茵,池水潺潺。 冷红楼忽然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 现在的日子要比她想起来的那些记忆片段好太多了。 “李玄鹤,吃了你的药,我想起来一些画面。我不能告诉你,会嚇得你睡不著觉的。” “没关係,我的睡眠质量一向都不怎么好的,嚇得我睡不著觉也没关係的。”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江湖是很危险的,你这样的江湖游医若是医得好別人还好,若是医坏了,別人会要你的命的。所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你就赶快回家吧。” 冷红楼话里话外都透著对李自归的担忧,后者闻言忍俊不禁。 “回家啊……说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回过家了。” “为什么不回家?你跟家人的关係不好吗?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因为我在白雾山学习医术啊。我跟家人的关係很好,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爹是个打铁匠。” “打铁匠?” “对啊,看不出来吧。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根本看不出来我是个打铁匠的儿子。” 李自归朝著冷红楼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奈。 冷红楼还以为是李自归因为自己的家庭出身太过普通而心有鬱结,立刻便加以宽慰。 “打铁匠也没什么不好的,靠自己的汗水和劳动养家餬口,你不要因为自己这种出身就自惭形秽。” “冷姑娘,你还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呢。” “为什么这么说?” “没事。” “快说为什么,不然我要拔剑了。” “不是吧,这也要拔剑的吗……” 小小的一方凉亭显得有些吵闹。 李自归已经很久没经歷过如此吵闹的时刻了。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怀念年少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正午时分,穆家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穆离灵堂外的院子了。 平日里穆家的下人们各司其职分工明確,如今接到王管家的命令全部提前聚集在了灵堂周围,再加上来祭奠穆离的宾客们,人群数量很多,甚至因为人太多,许多人都只能站在院外。 王管家和穆夫人站在灵堂外最显眼的位置,朝著院外翘首以盼。 他们在等那个叫李自归的年轻人来。 王管家希望他快些来,穆夫人则希望他只是夸下海口骗吃骗喝的骗子,此刻已经逃之夭夭了。 蔡顺和郑立站在一起,万仁则坐在院外的一颗大树上,眺望著远处的景象。 “人来了!” 隨著万仁响亮的声音传出,眾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一袭青衫的俊朗青年身上。 他由远及近走来,承载著许多人的目光与期盼。 “李玄鹤,你可算来了,都等著你呢!” 万仁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身姿矫健动作利落,显然轻功极好。 他一落地就跟李自归勾肩搭背,仿佛他们很熟悉一样。 李自归礼貌地將万仁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人潮自动分成左右,为他留下了一条路。 “人这么多啊,府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李自归先对著穆夫人拱手行礼,之后才对著王管家开口询问。 “人都到齐了,连护院和厨房里的下人们都叫来了。” 王管家回答时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亲切,李自归笑著点头,这才看向周围几乎聚满院子的人群。 “府里的人先退到院外去吧。对了,各位护院暂且留下,一会儿还得帮忙捉拿凶手呢。” 李自归发號施令的模样看起来极其自然,对於在场眾人来说却如同平地惊雷。 难道凶手就在他们之间?! 第20章 清风诀 李自归毕竟是外人,府里的诸多事宜平日里都归王管家管,所以其他人即便听到了李自归的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不约而同看向了李自归身旁的王管家。 “都按李公子说的办。” 王管家出了声,眾人这才纷纷朝著院外退去,人群中还传出了些许压低的抱怨声,显然是为了宣泄提前占地方准备看热闹最后事情却不尽如人意的懊恼。 “李公子莫怪,这都怪我平日里对他们太好了。放眼整座鄞州城,各处府宅的下人们再也没有比我们穆府待遇更好的地方了。” 王管家一边搓著胖手一边解释著,言语之间尽显对於下人们的宽容优待。 “王管家自然是天大的好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李自归笑著回了一句,又环视在场眾人。 府里护院的数量相比其他下人来说自然更少,所以在王管家一声令下眾人散出去以后,剩下的护院就只有十八个人了。 十八个人也不算少了,若不是穆家庄名声在外家大业大,寻常商贾人家也不可能僱佣这么多的护院。 “十八个护院啊,真不少啊……” “平时护院都是六人一组轮流值班的,分为三组,共计十八人。” “江河呢,让江河过来,一会儿他可是重要的证人呢。” 王管家完全听从李自归的安排,立刻就让人从院外將江河叫了过来。 江河怯生生站在王管家身边,穆离死后,他本就不想在穆府里有什么存在感。 如今被李自归点名叫出来,面对这么多人,他还觉得有些紧张。 李自归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解答。 “我想想,说起来,这件事也算错综复杂,我得理清思路慢慢讲才行……” 李自归音色温润平和,並没有因为在场眾多客人与穆府中人的存在而怯场。 “事情的起因,是穆庄主发现了两件事。而正是因为这两件事,才导致了穆庄主不幸身亡。其中的第一件事,是穆庄主发现有人要毒害他。” 李自归话音刚落,在场眾人立刻议论纷纷。 “什么?有人要毒害他?那他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立刻想办法处理那人?” “对啊,能毒害穆庄主的人肯定是府里的人,就算不报官,也应该把这个人逐出去才对啊,怎么可能放任他毒害自己?”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李公子,你说清楚点啊,我们大家可都等著听呢!这大中午的,饭都还没吃呢!” 李自归早就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眾人暂且闭嘴后,这才继续往下说。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穆庄主想借著这个机会,玩一出金蝉脱壳。只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无视在场眾人一头雾水的模样,李自归抬头望天,很快就有一道红衣倩影越过院墙直接跳了过来。 冷红楼稳稳落地的同时,也將手上拿著的东西递给了李自归。 那是穆离身亡的住所桌上放著的陶瓷茶杯以及杯盖。 冷红楼將手上的茶杯递给李自归的时候,江河的表情在一瞬间便凝滯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杯茶是有毒的。” 李自归的声音並不大,却精准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你胡说!那杯茶没有毒!你冤枉好人!” 江河几乎是咆哮著控诉李自归冤枉好人的行径,李自归表现得很安静,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按理来说,你是穆庄主生前的书童,又是被他从外面捡回来的,於情於理他都是你的恩人,你应当没有毒害他的理由。最初我也从未怀疑过你,可是当我进入穆庄主生前的房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此事必然与你有关。” 李自归小心拿著那套茶杯,里面还有放了好多天的桂蜜茶。 “各位请看,这是一杯茶,放了好多天的桂蜜茶。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放在穆庄主房间的桌上,杯盖是內侧朝上的倾倒状態。各位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为老爷每日送桂蜜茶的书童,叫人没回应,推门一看老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你会不会因为惊慌失措將手上的茶杯打翻。” 在场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李自归手上的茶杯上,隨后面面相覷。 “確实啊,有道理……” “对啊,他家老爷都躺地上了,他还表现得那么平静?” “凶手就是他!” 眼看眾人已经就此认定凶手就是自己,江河气得面色涨红,立即张口反驳。 “我当时怎知老爷是死了还是晕倒了,我就先將茶放在一旁的桌上了,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你若是怀疑是我毒害了老爷,你拿出证据来啊,你可以验毒,看看那杯茶里有没有毒药!我每日负责的工作里只有给老爷送桂蜜茶这一项可以下毒,验毒啊!” 李自归早就想到江河会这样辩解了,光凭这一点,確实无法断定凶手就是江河。 “你说得对,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对。那我问你,既然你先把茶放在了桌上,那这杯盖为什么是掀倒的状態呢?”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江河瞬间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这毒你压根就没下在茶里,而是在杯盖上。等你家老爷饮茶时用杯盖撇清茶麵浮叶的时候,那毒也就跟著进入了茶水里。” 李自归说完,又转而看向围观眾人,准確地说是看向了来自三清山的郑立。 “我听闻三清山有一门內功,名为清风诀,有循环往復疏通体內气血的功效,更能凭此辨毒,毒素一入体便能立刻知晓,转而排出体外。” 郑立点了点头,三清山声名显赫,这只有门下弟子才能修习的清风诀江湖中人无所不知。 “我今天碰巧没有带银针,劳烦阁下帮忙验毒。” 李自归朝著郑立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他人的目光也因此聚焦在了郑立的身上。 可一旁的冷红楼却並不这么想。 她知道李自归一向心思縝密,肯定提前想到了如今这一步,不可能不携带银针。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21章 峰迴路转 郑立也没想到李自归会突然將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不过依眼下形势,似乎眾人的期望重心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对於郑立而言很受用,经此一事,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不久之后作为三清山少年才俊名动江湖的时刻了。 “好,我来试试。” 郑立挽起袖口,伴隨著李自归拿起杯盖,他也將食指和中指探进了茶杯里。 李自归在心里感嘆著愣头青就是愣头青,都不知道是什么毒就敢上去试。 很快郑立就给出了答案。 “杯中无毒。” “好,那这次再试试杯盖。” 李自归微微倾斜茶杯,將一部分茶水浸在杯盖上,隨后以眼神对郑立示意。 郑立会意,再度出手。 只是片刻间,郑立便微微皱起眉头,以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臂上快速点了几下,隨后迅速收回手指。 “杯盖上有毒,毒性並不强烈,应当是一种慢性毒药。” 隨著郑立宣告杯盖上有毒,已经证实了李自归的推断並没有错。 江河面色颓然,低下头来不再辩解,已然是心如死灰。 “那日你在门外叫穆庄主许久他都未曾回应,你便推门进入了他的房间,之后就看到他躺在了地上。你以为是连日来的慢性毒药起了作用,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才没有惊慌。你先隨手把那杯茶放在了桌上,並未打翻的原因是因为若是有人查起来,你可以通过杯中茶水无毒来洗清嫌疑。之后你便去探穆庄主鼻息,確认他已经身亡之后便大喊大叫引来其他人,对吧。” 江河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李自归的猜测。 “其实你当时本就可以先行清理掉杯盖上的毒,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没人能怀疑到你的身上来。只是事情发展出乎你的意料,你又因为第一次杀人而太过紧张乱了阵脚,这才连杯盖都未曾清理就开始叫人。后来你想到的时候本想清理,但是王管家认为是邪灵作祟,用道符封住了所有门窗,你也进不去也就作罢了。” “数日以后,你发现根本没人探究穆庄主的死因,也没人选择报官。你便存了侥倖心理,觉得此事已经了结。后来你带著几个人去穆庄主房间查看,发现也没人注意到那杯盖,当时人多眼杂你不好清理,又只能在离开时当著其他人的面再度贴好道符。你觉得应该没人会再来这里了,所以才仍旧把这带毒的杯盖留在了现场。” 李自归的说明合情合理,在场眾人无不点头认可。 微风拂动旁边的桂树,桂隨风飘落,李自归伸出手掌接住黄白色的桂,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桂的清香。 “你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了杀人凶手的条件,只不过穆庄主並不是被你下毒害死的。” 李自归此话一出,在场眾人又一头雾水了。 “他都不说话承认了,他还不是凶手?” “这么明显了,凶手还能是谁啊?” “对啊,不是他还能是谁?” 人群里又再度传出吵闹的声音,冷红楼並未感到诧异,因为她知道还有下文。 光是凭藉李自归带她开棺验尸以及拜託她帮忙去做的事情来看,这件事就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更诧异的人是江河,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河,我问你,你家老爷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想要毒害他?”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江河一瞬间便愣住了,他咬著嘴唇回忆著往日里自家老爷把自己捡回家认作书童的那些美好回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寧愿为这位老爷掏心掏肺,纵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怎么会想要害他呢…… “你不方便说的话,我来猜猜看吧。当然,我真的是没经过调查隨意猜的,如果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 李自归的语气很平缓,没有指责杀人犯的严厉语气,也没有独自揭露真相时的沾沾自喜与趾高气扬。 “我猜啊,你之前说是因为村子里感染了瘟疫,家人都死光了,你侥倖留下一条命来流落街头才被你家老爷捡回家。如果你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畜生的话,那你会选择毒害你家老爷的原因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 李自归说到此处话音稍作停顿,在场某些人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 “你偶然间发现,当年村子里那场瘟疫,跟你家老爷有关係。” 李自归话音刚落,周围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没人能想到还有这层反转,但李自归始终直视著江河的那双因为年少尚且透著单纯的眼睛。 他能从江河逐渐泛红的眼圈看得出来,他猜对了。 他能猜对並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跟他思维縝密也没关係,完全是因为他太了解他那位师兄了。 他那位一向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喜欢背地里使坏给別人下绊子的师兄,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在街上把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捡回家呢。 之前他托冷红楼帮忙顺便外出打听消息,得到的结果跟他猜想的內容其实差不多。 那根本就不是瘟疫,是有人故意对那村子投了毒。 如果这件事跟穆离有关係,並且被江河偶然得知的话,也就不难猜出江河为什么想要毒害穆离。 李自归没往下深说,他说到这里也只是为了通过观察江河的表情验证心中所想。 之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李自归话锋一转。 “至於我为什么断定穆庄主並非被你毒害,是因为我通过他房间內的那幅重金购得的三清山画作以及上面的题字推断,他从前应当也是三清山弟子。既然他也是三清山弟子,那他自然同样修习了清风诀,因此,想必江河第一次投毒的时候,就已经被穆庄主发现了。” 冷红楼从后腰处抽出那捲三清山画作,將上面的內容展示给了在场眾人看,包括上面的两行文字。 一气化三清 浊浊不自知 “就这么一幅画,穆庄主了一千两银子,又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我猜到穆庄主有可能以前是三清山弟子的时候,便找机会询问了来自百闻书院的万仁,从万仁口中確定了穆庄主从前正是三清山弟子的消息。万仁,我说的没错吧?” 李自归笑眯眯看向不远处的万仁,万仁伸出一根食指指向自己鼻子,一脸茫然,心里只想著一件事。 他什么时候问我了…… 第22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眾人循著李自归的视线看向万仁,百闻书院號称拥有天下所有秘闻,记录在册的事情確实具有权威性。 感受著自己成为视线焦点,儘管万仁心里根本不清楚李自归为什么这么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 有了万仁的肯定,这件事便不容置疑了。 “既然穆庄主早就发现他给自己下毒了,为什么不找机会处理掉这个书童呢?” “难道穆庄主是个大好人,想要以德报怨?” “说起来,穆庄主以前竟然是三清山弟子啊,你们知道这件事吗?从来没听说过啊……” 人一多,七嘴八舌总会让气氛显得吵闹喧囂。 蔡顺始终没有出声,他只是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安静站在那里,看著李自归在所有人面前大放光彩。 他是大理寺走案,破获江湖疑案原本是他的分內之事。 事到如今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头绪,可是李自归已经能將案件真相娓娓道来了,明明他们到穆府的时间差不多。 蔡顺並非虚荣之人,也並没有对如今光芒万丈的李自归生出半分嫉妒之心,他只是感到有些无力,在心中暗嘆著自己这所谓的江湖走案身份,其实也只是名不副实罢了。 “至於穆庄主为什么早就发现了江河给他下毒却装作浑然不知,这就得站在穆庄主的角度思考了。” 李自归唇角微翘,忽然以玩味目光看向了穆离死后明明是一家之主,却几乎並未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穆夫人。 如今听了李自归一番讲解的她面色神情尤为复杂,极其不自然。 李自归原本是不想管別人的家事的,只是如今死了人,那他就不得不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大家想想,这说来也奇怪,江河发现穆庄主的尸体以后立刻大声喊叫唤来其他人,可是穆家却並未报官也从未深入探究穆庄主的死因,反倒是王管家直接让人用来府里驱邪的道士留下的道符將穆庄主身亡的房间门窗全部封住了,大有將穆庄主之死推到鬼怪邪祟身上之意呢……” 王管家原本面庞带笑,却未曾想到李自归竟然直接话锋一转,將矛头指向了自己。 “王管家毕竟只是府內的管家,他不可能擅自这样做,肯定是得到了穆夫人的授意。大家再想想,穆夫人作为穆庄主的遗孀,夫妻多年,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为什么对於穆庄主的死因一点都不好奇,反倒是让王管家做出了这种行为呢?” “还有,之前大家在餐厅共同吃饭的时候,王管家的言谈举止颇为洒脱大气,若是不知情的人在场,恐怕还真要以为王管家就是这偌大宅院的主人呢……” 在李自归言语的引导下,在场眾人纷纷开始思考。 冷红楼也顺著李自归的思路往下想去,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莫非……这位王管家和穆夫人有私情?” “对啊,若真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郑立也在旁附和,其他人纷纷点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回就连江河也懵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毒害穆离的凶手,如今没想到自己不是凶手就算了,事情的发展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穆夫人情绪激动涨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就是啊,李公子真会开玩笑,我在这府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我的人品如何,府中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我怎么可能跟夫人有私情呢……” “王管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穆庄主和穆夫人分居多年,若你真跟夫人有私情,这府里肯定有人知道。而且你昨夜不是还被夫人叫去商量对策吗,还在夫人的房里过了夜呢……” 李自归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就炸开了锅。 夫人和管家私通毕竟是丑事,更何况很多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院外的下人们都聚集在一起討论起这件事来,王管家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暗,他没想过自己如此支持李自归调查凶手,他竟然当眾让自己难堪。 “李公子,我如此配合你,你竟然还在这里血口喷人……” “哎,王管家,你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你为什么如此支持我说出穆庄主的死亡真相呢,是因为你不是凶手,你当然心里有底气。你虽然不是凶手,可是穆庄主身亡以后,穆夫人却第一时间认为凶手是你,这才下令以道符封住穆庄主生前所住房间的门窗,而且我猜你得知穆夫人认为你是凶手的时候,为了討取美人欢心,便直接默认了下来。” 李自归昨晚在穆夫人房间门外將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他閒著没事就带著冷红楼在这偌大的穆府宅院里遛弯,也因此摸清了此处的布局。 冷红楼抬眸注视著一脸云淡风轻的李自归,他说的事情件件都十分有理,似乎早就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洞悉了全部真相。 正午时分,天气炎热,可是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李自归口中的答案。 这种难得一遇的热闹,总要找机会凑上一凑才行。 “大家再想想,偷情之人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萌生出谋杀对方伴侣的念头呢?” 李自归面带微笑,蔡顺皱著眉头,表情十分严肃。 “莫非……他们偷情的事情早已被穆庄主发现了……” “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所以在得知穆庄主身亡的消息时,穆夫人才第一时间以为是王管家为了从此和她双宿双飞不受任何干扰才下的手。” 李自归说到这里,穆夫人已经双腿瘫软坐在了地上。 她恶狠狠盯著王管家的脸庞看著,咬著嘴唇虽然未曾言语,却仿佛已经用视线將王管家千刀万剐了一遍。 王管家也很无奈,李自归说得都没错,他確实不是凶手,他和穆夫人偷情的事情之前也確实被穆离通过蛛丝马跡察觉到了,他也確实在穆离死后默认了穆夫人以为自己就是凶手,毕竟这样一来,他在穆夫人心里也显得更有骨气了。 原本王管家还想嘴硬,可是看到穆夫人瘫软在地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无论再做出多少辩解,都已经於事无补了。 第23章 大胆的想法 “我……我平日里连杀只鸡都不敢,又怎敢害死老爷呢……” 王管家有气无力地说道,他双臂无力地垂下。 这也算是意外收穫了。 对於目睹这一场面的所有人来说,今天都是个特別的日子,让他们大开眼界。 李自归仿佛是个说书人,只是他讲的故事句句真切,全是事实。 没人能想到一个江湖游医能心思縝密到如此程度,况且现在李自归併没有將穆离身亡案件的全部真相陈述完毕。 “李玄鹤,若是江河和王管家都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啊?你可得说清楚点,到时候我记在江湖手册上,作为本次案件的亲歷者,回去以后我在百闻书院里的地位,就全靠你今天的表现了啊!” 万仁在旁一边用笔墨在厚厚的册子上记录著李自归讲述的与案件有关的內容,一边对著李自归使了个眼色。 既然他帮了李自归的忙,那李自归帮他在百闻书院里更进一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朋友嘛,就应该互帮互助。 在李自归併未察觉到这层关係的时候,万仁的心里已经默认李自归跟自己是朋友关係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谁能不喜欢跟这样一个聪明人交朋友呢。 “其实要討论凶手是谁,就得在確定江河確实有毒害穆庄主的打算以及王管家確实和穆夫人有染这两件事,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继续討论下去。” 李自归在灵堂外悠哉踱步,所及之处眾人纷纷给他让路。 “首先我们需要弄清楚,为什么穆庄主明明知道江河在给他投毒,他不生气发火,也不对江河加以劝导,反而任由他如此行事呢?要知道,这天下流传著一句话,叫做是药三分毒。纵然穆庄主真的曾经是三清山弟子,也真的修习过可以抵御寻常外毒入侵体內经络血脉的清风诀,也不可能就天天不动声色继续享受这杯带毒的桂蜜茶吧……” “所以我觉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穆庄主在得知江河对自己投毒这件事以后,他就知道江河了解了其中內情,想要为村子里无辜身亡的村民们报仇雪恨。他放纵江河隨意行事,应当是因为他本就心中有愧,再加上他又发现了王管家和穆夫人私通的事情,所以他將两件事串联在一起,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自归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围观的眾人自然对他卖关子的做法感到非常不爽。 “什么想法?” 还得是在场眾人里跟李自归最密切的冷红楼主动开口发问,李自归才终於开始解释穆离的想法。 “穆庄主想要假装被江河毒害,然后再除掉王管家,最后將王管家的尸首当成自己的尸首,而他则在近期得知自己的秘密泄露之后,选择假死趁机逃遁。” “因为王管家和他的身形非常相似,所以只要他假死后找机会除掉王管家,然后想办法替换棺材里的尸身,再配合上他自行安排的府內近日有鬼魂流窜以及他故意在夜晚庭院中又哭又笑的疯癲模样,就能將他的死亡推到中邪身上。” “到时候既能摒弃江河的嫌疑,又能除掉姦夫,反正王管家失踪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因为害怕才跑路的,没人会想到棺材里的那具尸首就是王管家。” 王管家闻言,错愕之余整个人都嚇得面色苍白。 若一切真如李自归所言,那穆离早就动了杀他的念头。 还好如今穆离已死,不然的话他还真就得立刻捲铺盖捲逃命了。 “可是如果一切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王管家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可是穆庄主已经身亡了呢?” 万仁一边用毛笔快速在册子上记著,一边对著李自归开口询问。 “因为穆庄主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他能金蝉脱壳,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並不在他的预想之中。关於这一点,我的推断是有依据的。江河,把你们家老爷生前留给你的信件拿出来,给大家读一遍。” 李自归帮江河摆脱了杀人嫌疑,江河便极为配合地將手伸进怀里,取出了那封信件。 “老爷生前跟我说过,府里有鬼怪作祟,他担心遭遇不幸,因此特意让我將这封信收好。若是他真的不幸身亡,让我在停灵七天过后將棺木下葬之前,把这封信展示给府里的所有人。这上面是老爷的亲笔字跡,就算別人不清楚,王管家和夫人肯定是能辨认出来的。” 江河说完,才开始朗读那封信的內容。 信里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所以並不用念太久。 “府中有邪祟,我若不幸身死,下葬之时须將我与棺木一同烧毁,如此方可保府內平安无事。” “这也是我为什么猜到穆庄主想法的重要原因,就算他是那种十分迷信的人,但人总归是怕死的。遇到这种怪事,不立刻找人查清真相,反倒留下遗言,还让家人將棺木烧毁,而不是长眠地下。所以当时我就想到,穆庄主会留下这样的书信,就是为了將棺材里王管家的尸首烧毁,就算以后有人察觉到他是假死,尸体已经被毁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穆庄主的棺材是找城西秦家寿材的父子特意定做的,就在他身亡之前。试想一下,穆庄主刚刚人到中年,怎么可能会做如此晦气的事情呢?之前我拜託冷姑娘去找那秦家父子打听了一下,那秦家父子虽然收了封口费,但终究还是被冷姑娘打动,说出了那棺材內藏的玄机究竟在何处。” 李自归口中所谓的打动,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有了之前餐厅里冷红楼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於郑立的事情在前,冷红楼是怎么打动那专卖寿材的秦家父子的,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 “派人將棺木暂且抬出,其中暗藏的玄机,就让我和大家一同揭晓吧。” 李自归握紧手中黄白桂,一如年少时意气风发。 第24章 红木漆牌 事已至此,李自归说什么自然都有人听,更何况如今穆夫人和王管家的姦情已然暴露在他人眼前,即便穆府里的下人们仍旧得对他们保持一副恭敬態度,但是背地里如何去看待他们的,想必这两位当事人心里一清二楚。 李自归此话一出,王管家立刻便对著被留存在灵堂外院內的护院们摆了摆手,眾人便一同进入了灵堂之中,合力抬出了穆离的棺材。 院外许多正在扒著院门看热闹的丫鬟们见到这一幕,立刻便躲闪了开来並且聚在了一起,显然是担心看到穆离的尸体。 人们总是对死亡这件事心存敬畏之心的。 穆离的棺木被放在了灵堂外的台阶旁,並未被抬出太远。 当然,李自归的目的不只是让眾人观察穆离的尸身,在此之前,他想向所有人传达的信息,正要由冷红楼亲自动手揭晓。 虽然同为女子,但是冷红楼並不像这府里的丫鬟们一样对於穆离的棺材十分畏惧,反倒是走到近前蹲下了身子。 冷红楼在棺木的左后方以手指关节敲了敲,在確定就是这个位置以后,她忽然按住下方的某个位置,上方便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四方格子,就像是抽屉一样。 在场眾人都瞪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穆离的棺材竟然暗藏玄机。 抽屉里只有一块红木漆牌,原本还应该有一块羊皮地图的,但是被冷红楼提前拿走了,现在在李自归的手上。 当然,这件事其他人自然是不知的。 看到抽屉从棺材后方弹出的时候,郑立和蔡顺面面相覷,都没想到这棺材中还有这等隱秘所在,他们之前试图在灵堂內探寻真相时,也只是发现了穆离胸前的掌印而已,其他再无半点收穫。 至於这块木牌为什么没被冷红楼拿走,那是因为正如之前李自归对冷红楼说的那样,冷红楼需要的是一块令牌。 而这块木牌,只是一块名牌。 当冷红楼举起那块木牌的时候,郑立整个人的表情都仿佛凝滯了一般。 “冷姑娘,可否將你手中木牌交给在下看一看?” 郑立开口时声音都显得有几分颤抖,冷红楼望向李自归,在后者轻轻点头之后,这才將手上的木牌交给了郑立。 郑立接过木牌后举起观望,发现正面只有两个字,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名字。 李木 郑立將木牌翻转到背面,在看到那篆刻精美的宫殿之时,他的手掌都忍不住握紧了。 “三清宫……没错,这是三清宫的红木名牌,是孑然祖师当年亲手所刻赠予座下亲传弟子的,世间仅有七块,分別写著诸位弟子的名字……” “穆离……李木……” “莫非……莫非这穆庄主,就是我的六师叔……十年前他並未身死……” 这便是郑立此行来鄞州的目的。 三清山从百闻书院手里高价买到了一则消息,內容是三清山孑然祖师座下了六弟子李木並未在三清山之变中身亡,而是隱於凡尘俗世化名穆离,在鄞州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富贾。 这同样也是李自归来鄞州的原因。 万仁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精彩,他在百闻书院里的地位並不支撑他能获取到如此高级的秘闻,所以之前李自归询问他的时候,他才一脸茫然,但还是应下了。 还好李自归所言非虚,不然的话按照百闻书院的院规,书院中人在外界传播虚假消息可是要遭受惩罚的,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逐出百闻书院,毕竟有损百闻书院名誉对於號称掌握世间朝堂江湖所有秘闻的百闻书院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以万仁和李自归萍水相逢堪称几乎没有的交情,他原本大可以不配合李自归的说辞,这也在情理之中。 可万仁就是鬼使神差应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觉得李自归和寻常人不一样。 郑立是三清山现任掌门座下大弟子,他都这么说了,穆离就是李木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 院中的江湖中人毕竟还是少数,毕竟穆家一向经商,不怎么涉足江湖,所以来祭奠穆离的宾客也基本都是同样富甲一方的商人。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郑立会在看到那块木牌时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但是对於江湖走案蔡顺来说,他要比很多人都清楚其中內情。 三清山之变里,孑然祖师的七位亲传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只余下了如今的三清山掌门。 按理来说这位郑立的李木师叔十年前就死了,尸首都被埋葬在了三清山的玉京峰上。 原本这只是一桩富商被杀案,与江湖並无关係。 可此间消息一旦传出,隱姓埋名苟活十年的李木必然会成为三清山之变重新进入人们视线的导火索。 蔡顺抬头望天,正午的阳光相当刺眼。 “此间江湖,註定风云莫测啊……” 他口中喃喃自语著,目光却不自觉停留在了李自归的身上。 这位一袭青衫俊朗非凡的青年自称是一介江湖游医,言谈举止也足够接地气,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全靠他在推波助澜。 李玄鹤…… 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 蔡顺生於官宦之家,原本借祖辈福荫便可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可是他却从小沉迷於那想像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江湖,一心只想闯荡江湖,完全不想做官。 而且他生性坚毅,为人少言正直,当初为了拒绝爷爷安排的官位,在祖宗祠堂外的大雨里不吃不喝整整跪了三天三夜,直到雨过天晴。 最后吏部尚书蔡维只能扼腕嘆息,遂了这个宝贝孙子的意。 要知道,吏部尚书主管官员职位任免调动,蔡顺若真想到哪里做官,可能只是这位爷爷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最后蔡顺还是做了官,大理寺走案也是官,也算是借了爷爷的福荫,没让老人家寒心。 郑立在端详过手中木牌以后,便將它还给了冷红楼,冷红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递向了李自归。 “穆庄主提前將这名牌放置於棺材暗格之中,又留下那样的书信,想必是想將这名牌烧毁,从此放下心中执念吧。” 李自归把玩著手上的红木漆牌,口中轻声念著,表情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师兄,隱姓埋名这么多年,你活得也並不开心吧。 第25章 你怎么知道的 自从万仁进入江湖以后,他从未记录过如此有意思的事件。 他牢记百闻书院院规,將此间事宜事无巨细记录在册,其中还包括著其中最关键的人物: 李玄鹤,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自称为江湖游医,丰神俊逸。 在李自归的逐一讲解下,穆离离奇身亡的事件也揭开了层层面纱,真相逐渐暴露在眾人眼前。 其实李自归原本没必要將事情说得这么清楚的,从他当初见到穆离尸身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穆离的死因。 他此行来鄞州,就是听闻穆离就是李木的消息,所以才来一探究竟。 他见到穆离胸前的红色掌印,就已经知道穆离死在了火豹杜明锐的手上。 再结合他施展银针逐一刺入几个穴位后,最后在水分穴呈现出了墨绿色,確定了穆离中了折元根,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折元根是万劫门药尊施彼岸特製的一种毒药,用二十四种剧毒和四十八种珍稀药材温养一种叫做归元树的苗疆草木,待它长大以后取嫩芽研製成粉,晾晒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原本呈现墨绿色的嫩芽粉末就会转变成树根顏色,呈现出蕴含死寂之气的浓重褐色,因此得名为折元根。” 李自归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取出了银针,刺入穆离尸首的水分穴以后一边將墨绿色的针尖展示给身旁的其他人看。 最不解的人便是郑立了,李自归明明带著银针,完全可以用银针来试那杯茶的茶水与杯盖上有没有毒。 这样看来,李自归完全就是为了让郑立展示三清山內功清风诀的奥妙之处,以此让眾人信服自己所言。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让郑立有些恼火,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发作的时刻,他只能跺了跺脚,暗自隱忍了下来。 “折元根这种毒药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中毒者体內的毒素最终会返璞归真,回到最初被温养过后的归元树枝叶顏色。说起来,它的主要功效根本不值一提,只能让人周身穴位气血不畅经脉紊乱难以运功,別说是软筋散了,就算是质量上乘的蒙汗药都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况且蒙汗药还能让人暂时失去意识,折元根都没有这个效果。而且折元根有奇香,还得连服三日才能生效,和寻常毒药相比,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一旁围观的眾人听著李自归的解释说明,总觉得这折元根也不过如此,那药尊费了那么大劲,就搞出一个最好的蒙汗药来? 似是猜到了旁人心中所想,李自归站起身来,这才慢悠悠说出了最为关键的事情。 “当初万劫门药尊研製出这种折元根,就是不服三清山內功清风诀能探查出体內是否中毒的奇妙能力。这折元根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三清山內功清风诀都探测不出体內是否中毒。” 因为之前就被李自归摆了一道,如今李自归的发言还有损本门內功的奇妙之处,郑立自然更为不爽,当即便开口发问。 “当真有这么厉害?” “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李自归说完,就笑著將手上银针的针尖探向了郑立,郑立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好几步。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事实真如李自归所言那样,岂不是把他自己给搭进去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不必惊慌。” 李自归摇了摇头,嘴角仍旧掛著和煦笑容。 郑立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李自归无可奈何,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各位请看穆庄主胸前掌印的位置,若他真的曾经是三清山孑然祖师座下亲传弟子之一,除非两人实力悬殊,否则不可能被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胸口。这掌印有著標誌性的豹手痕跡,而且豹手痕跡明显更深,应当是两段式攻击,以豹手接掌,隨后印在相同一处。这两段式攻击速度极快,想要做到也並不容易。依我看来,这標誌性的一掌,应当是管中豹。” “火豹杜明锐的绝学?” 万仁从小在百闻书院长大,见多识广,看到这掌印便立刻猜到了打出这一掌的人是谁。 “没错,正是他。” 蔡顺在旁附和著,他对於江湖中的事情同样十分了解,对於这个叫杜明锐的高手也一清二楚。 “这火豹杜明锐是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地位仅在门主和四尊者之下,一手管中豹外家功夫以迅猛快捷见长,死在他掌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 “按理来说,如果穆离真的是孑然祖师亲传的六弟子,哪怕在武学造诣上略逊一筹,也绝不是杜明锐可以隨意拿捏的存在。所以杜明锐选择了投毒,他既然投的是折元根,就证明他早就对穆庄主的身份来歷一清二楚。三清山门人一向以抵御外毒的清风诀为人称道,穆庄主自然也极为相信自己这门內功,所以从未察觉自己已经中毒,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身陨了。” 李自归嘴里念叨著,目光却有意无意从在场眾人的身上掠过。 “可是……府里的下人都知根知底,平日里老爷进食时也是跟夫人一起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夫人也应该感觉到身体不適才对啊。如果毒不是下在饭菜里的,那也更不可能是下在桂蜜茶里的,况且你刚才也说了,这折元根得连服三日才有效……” 江河说到这里,有些尷尬地伸手挠了挠头。 当然不可能有人把毒下在那杯桂蜜茶里了,毕竟想方设法下毒的人一直都是他,如果有其他人下毒的话,他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江河,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你们家老爷平日里在午后饮用桂蜜茶的时候,会搭配些糕点共同食用吧?可是那天你为什么没带著糕点一起去呢?” 李自归面带微笑看向江河,江河略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这才回答。 “因为那天我和平时一样出门帮老爷买糕点,但是他家的糕点却卖没了,老爷又只爱吃那一样,我就空手而归了。说来也怪,平日里看在老爷的人缘上,店家总会特意给老爷留一份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每日出门去买的糕点应当是最近鄞州城里很出名的芙蓉桂糕吧,只有日升客栈里能买到,因为他家客栈最近来了个特別会做糕点的厨子。” “你怎么知道的……” 江河一脸惊讶,心里觉得李自归像是个神仙,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一样。 李自归当然知道了。 从他在日升客栈里吃到那块芙蓉桂糕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掺了什么不该掺进去的东西。 第26章 看看再说 李自归之前就和冷红楼一起住在日升客栈,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但是冷红楼知道。 通过李自归口中的话语,冷红楼也想到了那盘店小二特意赠送的芙蓉桂糕,吃起来確实有一种与眾不同的香味。 因为之前李自归让那店小二帮忙准备洗澡水时给了他太多银子,他也不会借著身份的便利赠送两人这么一盘据说非常受欢迎的糕点了。 冷红楼忽然想到了当时店小二说的话。 数量有限、预订才能吃到、每人三日內只能购买一次…… 她的双眼缓缓睁大,就算他没有李自归那般聪明,许多回忆碎片交织在一起,也能让她觉得这些回忆碎片拼接在一起,原来彼此关联。 李自归又开始在灵堂外踱步,他边走边说著,声调並不高,但是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著他的发言,生怕错过其中极为重要的哪句话。 “按照常理来说,主人的糕点,又是限量购买的珍贵食物,就只有主人家能够享用。但是我在园里初见穆夫人时,注意到石桌上只有鲜果和咸酥条。纵然是饮茶赏,寻常富贵人家也总该配些甜食点心,咸酥条本就相对少见,只有咸酥条的情况就更为少见了。所以我当时就猜测,穆夫人应该向来不喜甜食,否则穆家庄家大业大,不至於寒酸到端不出三两盘甜食点心的地步。” 此时穆夫人已经被贴身丫鬟搀扶著站起了身站在一旁,听到李自归又提及自己,她虽然仍旧觉得人生灰暗,但还是附和著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所以说,如果穆夫人不喜欢吃甜食,那加入了折元根的芙蓉桂糕,就只会是穆庄主一个人食用了。既然火豹连穆夫人不喜甜食这件事都知道,证明他早就在府中私底下摸过底了。如果他只是想要穆庄主的命,那得逞以后他便能离开,不必再在此地多作停留。哎呀,可是真的很巧,昨日早上我还和冷姑娘在日升客栈吃早饭,当时还就很幸运地尝到了火豹他亲手做的芙蓉桂糕呢……” 李自归话到此处突然停下,他重新走回冷红楼的身旁,少女的清新体香和院子里桂的清香交织缠绕在一起,让李自归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他在安静享受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寧静。 在此之后,李自归的目光看向之前因为他出声所以留在院內的护院们,十八人聚在一起,穿著统一的服装,腰间都佩戴著兵器,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所以说,我觉得火豹的目的並不只是想杀了穆庄主,他还有其他的目的。我说得对吧,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大名鼎鼎的火豹杜明锐。” 李自归此话一出,院內的宾客们都下意识向后退去,同时视线望向聚在一起的护院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十八名护院也彼此面面相覷,不明白李自归究竟在跟谁说话。 就在这时,其中的某个护院忽然嘆了口气,隨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狂妄,丝毫不加遮掩。 既然李自归知道他就隱藏在护院之中,那就算他此时不暴露身份,李自归肯定也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他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属於自己的真正面庞。 那是一张瘦削如刀刻过的脸庞,他的眼睛又圆又亮,虽然不大,但是看上去非常有神。 就像是驰骋於森林间的豹子一样。 “好小子,老子纵横江湖多年,今天还真就长了见识了。我且来问你,你为何知道我藏於护院之中?” “我特意告诉王管家今日正午在府內所有人面前揭露真相,你在此地多日探查无果,得知这个机会后肯定得找机会混进来。以你的身份,想要偽装成下人你自然是瞧不上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偽装成护院们的其中一员还算勉强过得去吧。” 纵然知道对方凶名在外武功高强,可是李自归仍旧没有半分畏惧。 他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跟这位声名在外,名列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恶人聊天一样。 “好好好,你还真是聪明,说到老子心坎上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想必也猜到我一直停留在此地的原因了。东西呢,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昨天刚来这里。” 李自归摊了摊手,一脸无辜表情,任谁看了都会非常认同。 “找死!” 杜明锐忽然脚掌踩地飞身上前,双掌在胸前几个翻转做足了对李自归施以攻击的姿態。 不过李自归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方才他特意走到了离护院们稍微远一些的位置。 下一刻,李自归身旁的红衣倩影已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退后!” 冷红楼拔出腰间软剑挡在李自归身前的速度更快,从杜明锐出声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然有所防范了。 对於李自归是如何的弱不禁风,冷红楼一清二楚。 她不知道什么万劫门十二尊使有多厉害,她只知道现在到了她拔剑的时候了。 她自当为李自归拔剑。 杜明锐来势汹汹,却被蔡顺竖劈一刀阻断了攻势。 “杜明锐!本走案今天就要拿你归案!” 蔡顺一声厉喝,手中大刀再度朝著杜明锐劈砍过去。 火豹杜明锐在江湖中成名已久,武功修为自然远非在场的这些年轻人可比。 可是蔡顺还是毫不犹豫拔刀上前与之缠斗在了一起,这倒不是因为他跟李自归有什么交情,完全是因为他是大理寺走案,如今凶犯就在眼前,他怎能不出手。 郑立见蔡顺已经上前,少年血性也在此时涌了上来,下山之时师父的教诲早已忘得一乾二净。 做人可以低调,但是不能畏畏缩缩! “恶贼!还我六师叔命来!” 郑立拔出腰间长剑,剑锋所指之处即是杜明锐咽喉。 杜明锐原本只认为在场眾人都是毛头小子,可是蔡顺手中大刀的厚重攻势已经让他高看了一眼,如今郑立凌厉剑锋又迎上前,虽然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刃,光是一双手掌便能在两人的攻势间游刃有余,可是一时间却再也分不出精力对李自归出手了。 冷红楼原本也想上前加入战斗,却被李自归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哎哎哎,冷姑娘,別衝动,我们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李自归又不傻。 那火豹是什么人他比谁都心里有数,万一这位冷姑娘为了保护他哪怕隨便挨了一掌,他都得难受得睡不著觉。 至於蔡顺和郑立…… 他们应该行的吧…… 李自归心里打起了鼓。 第27章 剑与命 蔡顺会选择出手,是因为他是大理寺江湖走案,管的就是江湖中的各类案件,如今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不管。 郑立会选择出手,是因为他是三清山弟子,还是现任三清山掌门的亲传大弟子,若穆离真就是他那位六师叔李木,那於情於理他都得为师门报仇。 冷红楼就不一样了,她又没有出手的必要,而且方才杜明锐意欲对李自归出手的行为已然被蔡顺和郑立的两面夹击化解,她若是上前加入缠斗,完全属於吃力不討好。 更重要的是,李自归怕冷红楼受伤。 万劫门既是江湖中恶名在外的魔教,那它门下的十二尊使能有好人吗…… 在场的宾客没想过会突然出现这一幕,惊恐惊嚇尖叫著身体后退,贴著墙就往院外跑。 “兄弟们,平日里老爷待我们不薄,一起上,为老爷报仇!” 穆府护院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其他人纷纷拔出佩刀,誓要履行自己身为护院的职责。 李自归左顾右盼,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许多人已经尽数离开了,只有这些心性耿直的护院们留了下来。 毕竟面对杜明锐这样的大恶人,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保命要紧。 杜明锐若是不想此间消息泄露,那就一定会选择把他们都杀了,这个道理任谁都能想到。 人潮散去,慌乱而逃。 “李玄鹤,你都不会武功,还不跑?” 上方传来了万仁的声音,李自归抬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万仁已经坐在了上方的屋檐上。 “你別看我,我们百闻书院的人武功都很差的,最擅长的是轻功,因为万一遇到什么江湖事件,能凭藉轻功迅速赶到现场,也能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逃命。显然,现在是该逃命的时候了。” 万仁话音刚落,郑立就被杜明锐一掌拍得如同断了线的风箏飞出了十几丈远,最后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杜明锐本就攻势极快,郑立和蔡顺联手都根本无法伤及他分毫,方才那一掌郑立早有防备,可是根本躲不过。 郑立下山入江湖不久,从前顶多在三清山附近的集市上购买些节日用的材料。 过往在三清山上,郑立总能在与师弟师妹们的比武中取得胜利,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自己的武学造诣已达到了一定境界,此番下山办事,那一贯抱有的自信已经被尽数摧毁了。 先是在与蔡顺的比武切磋中明显落入下风,若不是冷红楼推门的举动打断了两人的比武,他是肯定要输给这个他心目中靠关係上位的官宦子弟的。 如今本想借著少年的意气风发击败魔教恶徒,却又被打到口吐鲜血。 郑立气不过,以手中佩剑支撑地面站起身来,再度高喝著冲向了杜明锐。 蔡顺的状况其实也不太好,他能缠住杜明锐只是因为手中刀法玄妙,再加上他经年累月锻链身体,硬生生挨了杜明锐三拳两脚也没如郑立般倒下,但是郑立一落败,他的处境便十分堪忧,甚至在杜明锐的脸上明显呈现出了一种戏謔神情。 “两个初出茅户的臭小子非要学人家逞英雄,死在我手上的年轻后辈多了去了,如今再加上你们两个,黄泉路上再等著我,一起討个公道吧!” 杜明锐脚踏地面发出沉重轰鸣响声,下一秒身形却形如鬼魅快了几倍,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他出手间掌风凌厉呼啸,又极为迅猛,蔡顺和郑立都未曾遇到过如此强敌,更极少有如今这等生死搏杀的时刻,危急关头只能彼此照应,可也再难与杜明锐相抗衡,很快便双双落入下风。 若不是还有许多穆府护院们如同以卵击石般轮流持刀上前衝杀,合眾人之力才勉强自保,否则的话如今的蔡顺和郑立必定非死即残。 情况万般紧急,李自归却並不显得多么害怕。 他只是观察著院中的战斗形势,看著经验老道的杜明锐淡定从容破开蔡顺和郑立的刀剑攻势,还趁著间隙冲他露出了狂妄的笑容。 “李玄鹤,我上了。” 冷红楼持剑就要上前,却又被身后的李自归拉住了手臂。 “李玄鹤,你又不傻,应当知道若是其他人全部落败,那火豹的目標肯定是你。你坏了他的好事,他怎会轻易放过你?到那时我就得孤身迎战,那还不如我现在就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冷红楼急声说道,此刻她黛眉微皱,自然知晓大难临头。 她平日里便语气冰冷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加关心,可如今声音里这份急切却分外明显。 “你可以走,他的目標若是我,你应当有逃离这里的机会。冷姑娘,你与蔡顺和郑立他们不同,你没有责任非得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李自归的话很有道理,甚至让冷红楼一时哑然。 谁说不是呢,她为什么还得留在这里拼命呢…… 冷红楼虽然说不过李自归,但她清楚一件事,她活得坦荡,就该隨性而为。 “聒噪。” 冷红楼皓腕翻转,手中软剑隨著动作抖动直指前方眾人混战中心的杜明锐。 她那一头乌黑秀髮与黄白的桂一同隨风吹起向后摆动,再度回眸看向身后的李自归时,她的眼中已充斥著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李玄鹤,我欠你的人情,今日便用我的剑与我的命一同还给你。” 冷红楼平静的语气里,在此刻夹杂著几分生死相许的意味。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她不能活著离开这里了。 就算如此,她也毫不畏惧。 李自归茫然站在原地,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甚至几近颤抖。 他从未曾有过施恩图报的念头,也从未想过让冷红楼为自己搭上一条性命。 甚至到了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护他周全的时候,他还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偌大的江湖对於曾经的李自归而言,是意气风发,是天地可闯。 如今,他眼中的江湖似乎变小了,小到只能容下眼前的这道红衣倩影。 “冷姑娘,你的命如何,绝不是他能决定的。” 第28章 一起活 李自归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若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的,可能会像是一种安慰人的表现。 冷红楼能感觉到李自归话语里的坚定。 微风再吹过的时候,他没再像以前一样不停咳嗽,给她嘲笑自己弱不禁风的机会。 “冷姑娘,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要认真记下来……” 李自归附耳到冷红楼耳边,跟她耳语了几句。 冷红楼的表情显得很疑惑,但是最后还是衝著李自归点了点头。 隨著沉重的闷响接二连三地传出,穆府的一眾护院也纷纷倒地,再难站起身来。 蔡顺就算再抗揍,本身也是血肉之躯,再加上打起十二分精神拿著长刀连续劈砍太久,刀势也不再如先前流畅无阻,反而显得笨重凝滯。 杜明锐抓住机会,一记招牌武学管中豹重重印在蔡顺胸口,蔡顺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倒退,手中长刀拄著地面滑行出了十数丈方才停下。 蔡顺落败,郑立便更难招架,很快便被杜明锐一脚踹飞出去,倒在地上再难起身。 “就凭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也配闯荡江湖?” 杜明锐狂妄笑著,眼前冷红楼的一柄软剑却已经近在咫尺。 她本就体態轻盈,手中软剑並不笨重,再加上她清楚对手的实力多么强大,所以这一剑的攻势极快,直衝杜明锐眉心而来。 “小妮子,速度还行,但是意图太过明显了啊。老夫我啊,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啊……” 杜明锐只是稍微转身,便躲过了冷红楼的一击,对他而言,看穿冷红楼的攻势简直轻而易举,再加上冷红楼在他眼中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成气候,所以也就有些掉以轻心。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侧身躲过冷红楼意图极为明显的一剑,冷红楼原本前冲的身体却忽然倒退,径直向后倒下。 她甩动手中软剑,剑锋抖动弯曲,从一个极为精妙的角度迴转刺向杜明锐后腰处。 杜明锐做梦也没想到冷红楼这一剑的剑锋角度竟然如此精妙,竟然刺向了他所修武学的唯一一处破功之处。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来,冷红楼的软剑已然刺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再度起身的蔡顺拎著手中长刀也在此时衝上前来,朝著杜明锐的胸前就是一刀。 鲜血在杜明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溅射开来,他的目光仍旧看著剑尖染血的冷红楼。 蔡顺一脚將杜明锐踹了出去,杜明锐后背重重撞击在桂树的树干上,旋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脚亦是蔡顺用尽最后气力的攻击,他硬生生挨了杜明锐一记管中豹,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鬆了口气以后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李自归走上前来查看蔡顺的伤势,確认他无生命之危以后,又看向了远处的郑立。 郑立同样瘫倒在地,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这一战,对於两人来说不可谓不惨烈。 “大家没事吧?帮把手,把他们两人各自抬回他们的房间,我要为他们疗伤。至於那个杜明锐,把他绑起来先关到柴房里去,他不是一般人,挨了一刀也不可能死掉的。” 李自归跟齜牙咧嘴揉著胳膊和腿的护院们搭著话,眾人点了点头,开始各自分工按李自归的话去做。 他们原本跟李自归併不熟悉,但是李自归將事情真相尽数告知眾人的时候,哪怕他们的脑子没李自归那么聪明,却还是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李自归以縝密的思维服眾,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李公子,要不要报官,把这个杜明锐送到官府去?” 王管家在这时凑了上来,李自归看了看倒地不起的蔡顺,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管家,你应该懂些人情世故,蔡走案费了这么大劲才把歹人制服,甚至险些同归於尽,肯定得等他醒了以后將这歹人交由他发落啊。” “李公子说的是,李公子说的是……” 王管家满脸堆笑附和著李自归的话,心里想的却是什么叫人情世故。 如果他面前这位李公子懂得什么叫人情世故,怎么可能会把他和女主人私通的事情当面拆穿呢…… 事情已然落幕,万仁也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冷姑娘,没想到你武功这么高,轻轻鬆鬆就把杜明锐拿下了,我可得给你记在我的册子上。日后你在江湖中出了名,可別忘记感谢我。对了,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方便透露一下吗,我详细记录一下。” 冷红楼无暇理会他,而是偏头看向了静立於桂树下的李自归。 此刻他正抬头看著满树桂,察觉到冷红楼投来的目光时,他还以微笑回应。 那火豹杜明锐的弱点在后腰处这件事,是之前李自归凑近到她耳边告诉她的。 李自归还说如果她出手未成功就立刻收手后退,切莫被那杜明锐伤及分毫。 “李玄鹤,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火豹的弱点在后腰处的?方才我的剑一刺中他,他好像就无法运功了,这才被蔡顺一刀砍中。” 李自归早就想到了冷红楼会这么问,他哦了一声,故作思索,实则仍旧在欣赏著桂美景。 “这个啊,我是以前听別人说的。” “你都不会武功,听谁说的?” “不会武功也能跟別人聊天啊,这又不衝突。” 冷红楼皱眉看著眼前的青衫青年,她知道他又在隨意乱扯,但是她也並不在意。 这次若不是他的话,她就真栽在这里了。 “胆小鬼,还好你碰巧知道这件事,不然的话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冷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够顺带著一起庇佑我。而且一起死听上去太不吉利了,和一起死相比,我更愿意跟冷姑娘你一起活。” “好,那我们就一起活。” 冷红楼仍旧面色正经,看上去冷冰冰的。 李自归唇角翘起一抹柔软弧度,伸手轻轻掸去了落在冷红楼肩上的落。 万仁在远处看著树下的两人,手中毛笔仍旧在册子上快速记录著方才情形的详细经过。 “嘖嘖嘖,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啊……” 他嘴里轻声念叨著,手中毛笔书写著他眼中所见的江湖。 第29章 不吃白不吃 短短的数日里,穆府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穆家庄庄主穆离身死,穆夫人与府內王管家私通之事败露,穆离的贴身书童曾经生出毒害穆庄主之心並且实施了行动,之前穆府里的鬼怪传说和穆庄主的诡异举动,原来都是这位穆庄主自己在装神弄鬼。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坊间对此议论纷纷,不过提及更多的,却仍旧是那位入府没多久就洞悉一切,最后还和眾人一起將凶手捉拿住的江湖游医李玄鹤。 穆府之中,李自归从隨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了金疮药为蔡顺和郑立依次上好,又逐一查看了各位护院的伤势,虽然大家受伤程度轻重不一,但是最起码都没有性命之忧。 没出人命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经此一役,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被捉住绑起来丟进了柴房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这样一个商贾之家中。 李自归从护院们平时休息的通铺里走出来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王管家。 “李公子,我是来特意找您的。中午大家都未曾进食,如今酒席已经备好,夫人也想当面对您道谢。” 王管家的態度恭敬和蔼,如今李自归戳破了他私底下干的好事,他自然是有些心虚的,那位穆夫人同样如此。 李自归也不傻,他坏了人家的好事,人家自然不可能真的很欢迎他。 只是如今他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所以才並未立刻离开。 冷红楼就站在门边左侧,她面容冷峻不喜言语,像极了李自归的守护神。 “其他宾客呢,都在场吗?” “他们啊,看到杜明锐的时候就已经被嚇得丟了魂,生怕死在我们府里,所以早就不知道逃去哪里了。” “还有郑立和蔡顺呢,他们伤势较重,尚未甦醒。” “李公子放心,我已经派了下人们细心照料,您还是先隨我去赴宴吧。再说了,您不饿,冷姑娘可还饿著呢。” 王管家是极为懂人性的,自然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请动李自归。 李自归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冷红楼,冷红楼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於是李自归想像了一番冷红楼此刻肚子发出咕咕叫声音的情景,当下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玄鹤,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走吧,我们跟王管家去吃饭。人家好心请我们吃饭,不吃白不吃。” 李自归衝著冷红楼挥了挥手,后者便快走几步跟在了他的身边。 她的目光看上去非常警戒,总是四处打量著周边环境。 “冷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担心那个杜明锐会有同党来对我打击报復?” “嗯。” 冷红楼也不藏著掖著,既然那个杜明锐是那般厉害的人物,那手下有些虾兵蟹將也不稀奇。 如今风声已经传了出去,万一杜明锐的同伙得知了此间发生的种种事,那自然会对李自归心怀怨恨。 “冷姑娘,你別这么紧张,就算他有同伙我也不怕。有你在,胜过千军万马。” 在前行走的王管家都能听得出来李自归的话里充斥著哄小孩子的味道,李自归与冷红楼是一起来到穆府的,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面对穷凶极恶的杜明锐时冷红楼亦能立刻挡在李自归前方来看,就能知道他们的关係肯定不一般。 王管家哪里清楚,李自归也只是跟冷红楼认识没多久,还是进了鄞州城才认识的。 李自归也想不通,即便他对失去记忆的冷红楼施以援手,可是这完全不值得冷红楼为了保护自己豁出命来。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忍不住在身旁俏丽佳人白皙柔嫩的脸庞上瞧了几眼。 她的五官生得端正好看,眨眼时乌黑修长的睫毛扑闪灵动,若是面色稍作缓和多笑一笑,恐怕就得惹得世间男子一见钟情再难相忘。 虽然冷红楼总是没什么表情,但是通过她捨命保护自己的行为,李自归能看出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孩子。 恣意快活地闯荡江湖,再得一红顏知己相伴浪跡天涯,是许多年轻人的美好梦想。 李自归以前並不觉得自己运气好,现在他觉得自己能遇到冷红楼,他的运气一定是很好的。 穆夫人亲自设宴,吃饭的地方也换了位置,不再是供来往祭奠的宾客吃饭的宽敞餐厅,而是一处雅致的別院。 这处別院距离穆夫人的住处並不远,李自归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呢,那就得从他昨晚事先预判到王管家会来跟穆夫人商量事情,所以他过来听墙根了说起了。 好在李自归也是讲究人,知道身为君子,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酒席早已备好,李自归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美味佳肴就在眼前,穆夫人早已落座等待。 见李自归来了,她便隨意挥了挥手,遣散了身旁等候差遣的丫鬟们。 “两位请坐。” 穆夫人人过中年仍旧风姿绰约,年轻时想必也是芳华可人的大家闺秀。 李自归倒也不客气,笑著点了点头以后便跟冷红楼坐在了桌旁。 王管家倒也识趣,即便如今他和穆夫人的姦情已经被撞破,但是在公共场合里还是得注重尊卑的。 因此,他对著眾人躬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此刻穆夫人的情绪也已经平復了许多,即便被戳破姦情仍旧让她在两人面前显得有些尷尬,不过如今王管家已经不在场,那她还能勉强维持著穆府主人该有的礼仪风度。 “李公子找到了先夫的死因,想必他也能含笑九泉了。若是一切都如李公子所言,那先夫想必也並未想要將棺材连带尸身共同火化,所以头七过后,我会安排人找一块风水宝地將他安葬,从此长眠於地下。我在这里代先夫谢过李公子了,略备酒席,聊表心意。” 冷红楼轻声冷哼,心里想的是穆离要是知道自己死后王管家和穆夫人能占有这偌大的家业幸福生活一辈子,恐怕得掀开棺材板坐起来原地復活。 李自归不可察觉地对著冷红楼轻轻摇头,这才转而看向穆夫人。 “穆夫人特意请我到这里吃饭,恐怕不只是道谢这么简单吧。” 第30章 真好啊 李自归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穆夫人早就领略过李自归是如何聪慧过人,面庞上短暂浮现一抹诧异以后便迅速恢復如常。 她拿起酒壶想要为李自归斟酒,李自归伸手阻拦。 “穆夫人,我自己来就好。” 李自归拿过酒壶,给自己和穆夫人各自倒了一杯酒,之后又给冷红楼倒了一杯。 酒香四溢,李自归手掌轻轻扇动,闻了闻杯中酒散发出的醉人酒香。 “这酒倒是不错,应当是上等的竹叶青。” “李公子真是好眼力,妾身敬二位一杯。” “不敢,不敢。” 李自归拿起酒杯,又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冷红楼,后者才不情不愿地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冷姑娘真是爽快。李公子,不瞒你说,我年轻时也想过闯荡江湖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奇女子,可惜我生於富足之家,父亲觉得女子不適合舞刀弄剑,不许我习武。” “那还真是可惜,夫人若是习武,恐怕早就成为江湖闻名的女中豪杰了。” “李公子说笑了。” 冷红楼听不下去了,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原本想要起身离开,又想著李自归就算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人也是人,万一这穆夫人动了什么歪心思,试图勾引李自归以求让他帮忙做事怎么办。 冷红楼不是不相信李自归,只是穆夫人既然能够跟管家私通,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在这里最起码能起到监督的作用。 李自归心里也清楚穆夫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穆夫人,你想说什么儘管说便是。” “说来也不怕李公子笑话,我是担心如今那杜明锐为何要谋杀我夫君,原因尚且未知,若是日后他或者他的同党再来找麻烦,那我一介女流之辈,又带著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如何应对呢……” 穆夫人整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手捂胸口看向李自归时双眼楚楚动人,纵然已经是人到中年,却自有难言风情阵阵涌现。 冷红楼看不下去,罕见地主动开口了。 “你不是很有钱吗,钱僱佣几个武林高手每天在你家保护你就行了。李玄鹤又不会武功,就算以后有仇家再来寻仇,他也帮不到你什么忙。” “这倒也是个办法呢……” 穆夫人微笑回应,右侧面颊上浅浅梨涡因此浮现。 李自归面色一怔,思绪瞬间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那段岁月。 “嘿,小师弟,听说了吗,有个隨母亲来山上烧香的大户小姐好像看上六师弟了!” “真的,还有这事?六师兄生得也不俊俏啊……” “真的,每次她来烧香,六师弟都往她跟前凑,她看六师弟的眼神都不一样!那姑娘长得还挺漂亮,笑起来右边脸上还有个小酒窝,现在她就在龙虎殿呢!” “走,大家一起去看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李自归当时就混在一眾人里,大家嬉笑著朝著龙虎殿的方向跑去。 那时他的个子最矮,却跑得比谁都快。 那是李自归第一次见到穆夫人,那时的她尚且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还会因为眾人看热闹面泛桃红。 李自归不明白,那时对自己那个资质平平的六师兄一见倾心的富家小姐,怎么会落到今天和管家私通这一步。 “穆庄主生前可有交给您保管的重要东西吗?”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穆夫人摇了摇头。 “没有。” “他既然是三清山孑然祖师的六弟子,怎么会改名换姓跟你到此处一起生活呢?” “这……我们……” 穆夫人慾言又止,支支吾吾想著应该如何回答。 李自归也不著急,他耐心等待著,视线却一直盯著眼前的穆夫人。 “哎,算了,如今他已身死,这些事也算不得秘密了,我就告诉你吧。” 穆夫人终究还是选择说出了当年的事情,回忆起那段岁月时,她的表情亦显得复杂。 “十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偷偷跑到我家附近来找我,当时我父母都不知道,是我的贴身丫鬟告诉我他在院墙外面的。他说要带我私奔,那时我一直待字闺中,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於是便同意了。后来他说怕被我的家人们找到,就改了名字,从李木改成了穆离。我原本以为跟他私奔以后就得过粗茶淡饭的苦日子,可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大笔钱,我们用这一大笔钱在鄞州置办了家宅,逐渐开始做起生意,直到今天这一步。” “原来是这样……好啊,真好啊……” 李自归嘴里笑著念叨著,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不想被穆夫人看出异样,回首间却被冷红楼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开口解释,只是像之前那样將鸡腿夹到冷红楼的碗里。 “快吃吧,穆夫人一片好意,我们不能辜负,尝尝看。” “对啊,李公子说得对,府里的厨子从前是江南风华楼的厨子,做菜的手艺堪称一绝,两位可得好好尝尝。” 冷红楼没说什么,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鸡腿一口咬了下去。 “李公子,你说那些贼人……” “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们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变卖家產带著所有人搬家,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好吧……” 这一顿酒席很好,但是李自归从始至终只觉得口中苦涩,哪怕是上好的美酒也无法遮住这份苦涩。 吃饱喝足后,他以还要查看蔡顺和郑立伤势为由带著冷红楼离开,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心乱如麻,情绪也不由自主变得有些伤感。 “李玄鹤,你不开心么?” “嗯。” “那你要怎样才能开心些呢?” “你先回房间去休息吧,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应该也累了。我想一个人逛逛,就当是舒缓心情。” “好,那你万事小心。” “嗯。” 冷红楼转身朝著他们住的那处院子的方向走去,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李自归靠在一旁的观赏石上,只觉得体內气血翻涌,他下意识想要运功压下去却中途放弃,最终还是选择了任由情绪宣泄。 “噗!” 一口殷红鲜血自李自归口中喷出,染红了面前的石板路。 此刻摇摇欲坠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那份想要活下去的决心。 第31章 西子蟹黄糕 柴房在府內厨房的不远处,位置相对偏僻,平日里来的人也比较少。 杜明锐就被关在这里,由於他並非寻常人,为了保险起见,府內的护院们左三层右三层用麻绳將他牢牢捆住,府里没有囚犯用的铁链,要不然非得给他用上不可。 杜明锐同样受了伤,他后腰处中了冷红楼一剑,冷红楼在李自归的事先指引下,手中软剑剑走偏锋,却也因此少了许多攻势,因为这一剑的伤口並不算深。 但是蔡顺迎面劈来的一刀就不同了,蔡顺修炼的是一门叫做跑马破骨刀的刀法,攻势本就迅猛无比,若不是蔡顺最后拼尽剩余力气挥出这一刀时已然是强弩之末,否则杜明锐现在极有可能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李公子。” 李自归出现在厨房附近的时候,府內的下人们看到他都纷纷跟他打起招呼来。 今天李自归揭开了府內表明平静下的暗潮汹涌,对於这些下人们来说,这位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就是未来很长时间里他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自归笑著点头,却察觉其他人的视线都或多或少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他想到了什么,伸手在唇角擦拭了一下,果然唇角尚有血跡残留。 “天气热,有些上火,上火……” 李自归解释的样子看起来很轻鬆,他径直朝著柴房的方向走去,他想见见杜明锐。 杜明锐原本还靠在柴房里齜牙咧嘴,胸前的衣衫已经尽数被鲜血浸染。 只是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大恶人,所以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同样伤得不轻,也没有加以救治。 柴房的木门被推开的时候传来拉长音的摩擦声响,杜明锐抬头看向前方,李自归就站在他面前。 他站在杜明锐眼前,也仿佛站在光里。 “哼,臭小子,你来干什么?” “来为你治伤。” “不用你假好心,若不是老子一时大意,那妮子又歪打正著让我著了道,就凭你们几个都不够老子杀一回的!” 杜明锐仍旧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即便胸口鲜血泊泊流出,他也不愿在李自归面前露出半分痛楚神情。 李自归也不气恼,只是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丟向了杜明锐。 “说起来,你我之间,其实颇有渊源。” 杜明锐手脚皆被绑住,自然无法自行上药。 李自归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后,这才弯下腰来捡起药瓶,又伸手撕开杜明锐胸前衣衫,打开瓶盖將里面的白色药粉洒在了那触目惊心的刀口上。 “世人只知你火豹杜明锐靠一记管中豹闻名於江湖,却不知道你做糕点的手艺也是天下一绝。那管中豹的掌势用在揉面上,確实也不算屈才。我还记得,当年我吃的那糕点名字叫西子蟹黄糕,如今想来,依旧回味无穷。” 杜明锐双眼陡然睁大,满脸都写著不可置信,甚至因为过于震惊都忽略了药粉触及伤口时带来的难忍疼痛。 “你……你究竟是谁?!那西子蟹黄糕我此生只做过一次,你怎会吃过?!” “你还真別不信,这西子蟹黄糕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李自归抿嘴笑著,一双清澈眼眸却始终与面前的杜明锐对视著,即便面前的人是江湖中最大的魔教万劫门里的十二尊使之一,这一刻他亦毫不畏惧。 “你……那西子蟹黄糕我只在某年秋季门中庆典时做过,当时我便立刻遣人送於主上品尝,后来那人回来时便告诉我少主已为这糕点亲自定下了名字……” “那你觉得,普天之下,敢在你家少主的食盒里拿糕点来吃,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世间能有几人呢?” 李自归面色温和,杜明锐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浮现出了明显的惊恐。 “你……你是剑主!” “你还真笨啊,到现在才猜出来。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四处閒游,正巧在西湖畔遇到了你家少主。我抢了他餐盒里的糕点吃,他说会在十招內取我性命,结果他没做到。最后我不光吃了他的糕点,还给他的糕点亲自取名,他还不得不认。现在想想,我仍旧觉得心中畅快啊……” 杜明锐咬牙切齿,他其实听说过此事,也知道能在自己那个当时於年轻一辈之中已是天下无敌的少主手中安然无恙离开的人,不久之后便在江湖中声名远扬。 “李自归!你怎么还没死?!你……怪不得我最初见到你时,便觉得有几分面熟……” 杜明锐越看李自归越觉得熟悉,將他的脸庞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天下剑主重叠在一起时,他只觉得浑身血脉都因此沸腾。 “哦?你见过我?想必你当年见到我时我尚且年少,如今十年过去了,面貌有些变化倒也正常。我以前听人说人年龄增长时的相貌变化跟生活经歷有关,你如今看来,觉得我这些年过得怎样?” 李自归的態度依旧平和,如今他已不再年少轻狂,否则他绝不会跟杜明锐说这么多话。 能在这偌大江湖之中遇到个见过他的人並不容易,他在白雾山隱居十年,本不想再入红尘,却始终心事未了。 “药尊的天下第一毒肝肠寸断都无法弄死你么,不愧是三清山一脉相传的十里清风啊……孑然那个老傢伙座下有七位亲传弟子,你明明排在末尾,最后他却把十里清风传给了你……可是,药尊明明说过,纵然你有十里清风护体,也绝对不可能在肝肠寸断之下活过来……” 杜明锐咬牙切齿,对他来说,再没有比得知李自归仍然在世更糟糕的消息了。 “我活著,只是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我来见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大师姐在哪里?” “谁?” “我大师姐,尤未晚。” 杜明锐闻言张口大笑,狂妄至极。 “嘖,昔日的天下剑主李自归,如今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竟然是为了心心念念的大师姐,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第32章 玉佩 眼见杜明锐毫无配合之意,李自归神色也转而显得冷冽了许多。 “你若不说,我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让我死在这里?李自归,如今的你和废人有什么区別?你当真以为你还是当年天下无敌的剑主?” 杜明锐说到此处,忽然猛地咬牙用力挣脱开束缚住自己身体的麻绳。 李自归眉头一皱迅速转身跑路,但是杜明锐既然被称为火豹,出手速度自然迅捷无比,他形如鬼魅出现在李自归面前,转眼间便已经扼住了李自归的咽喉。 大片的血跡在杜明锐的胸口迸发开来,他之前没选择逃走就是因为他伤口很深,若是贸然运功一定会导致伤口崩裂大出血,那样必死无疑。 李自归伸手握住杜明锐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掌想要掰开,杜明锐却始终不肯放手,手上力道也愈发加深。 李自归当然注意到自杜明锐胸前涌现出的大片鲜血,他盯著眼前凶神恶煞的杜明锐,努力开口。 “你……你不想活了……” “李自归,我今日便要为少主报仇,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与你同归於尽!” 眼见杜明锐杀意已决,李自归口中语气也显得逐渐冰冷。 “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他正欲运起內功反抗,一柄软剑却在此刻精准刺中了杜明锐的身体。 剑刃穿胸而过隨后拔出,杜明锐转过身来看向冷红楼,倒下之时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冷红楼腰间的一枚青色玉佩上。 他的眼里满是死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觉得不可置信。 “李玄鹤,你没事吧?” 冷红楼並未在意倒下的杜明锐,她目光关切看向眼前的李自归。 李自归手掌揉著喉咙,轻轻摇了摇头,余光所及之处却同样注意到了冷红楼腰间的那枚玉佩。 他面色上掠过一抹惊异,旋即心乱如麻。 “冷姑娘,这玉佩……之前从未见你佩戴过……” “这是之前我在包袱里找到的,我刚回房间又看到,想著此间事情已了,应该不用再打打杀杀,於是便佩戴在腰间了。怎么样,好看么?” 被冷红楼这么一问,李自归盯著那枚玉佩,神色复杂。 这枚玉佩他曾经在某个人的身上见过……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知道冷红楼是谁了。 “李玄鹤,我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 冷红楼的声音將李自归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李自归茫然点了点头,暂时將自己从复杂的心情里抽离出来,开口之时却並未回应冷红楼的问话。 “冷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先回房休息去了么?” “我是回房了,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危,毕竟你这么弱不禁风,遇见了歹人肯定毫无还手之力。於是我原路返回,在我们分別的地方没见到你,我就猜你有可能来找他了……” 冷红楼话到此处略微停顿,她想到了她按原路返回,回到她与李自归分別的地方时,在脚边的石板上看到的触目惊心的血跡。 李自归的面色也较之前更苍白些,冷红楼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她没问得那么直接。 “你的身体还好么?” “还行。幸亏冷姑娘你来得快,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他手里了。你还真別说,刚才他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真的嚇死了,感觉都快见到阎王爷了。” 李自归的话让柴房里的气氛显得轻鬆了不少,杜明锐死在了柴房里,不过没人关心。 冷红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杜明锐,又看了看眼前的李玄鹤,她不知道李玄鹤来这里是为了跟杜明锐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只要李玄鹤没事就好。 李玄鹤没事,那她就尽到了身为护卫应尽的职责,虽然是她为了偿还他的恩情自愿这么做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太阳就已经落山了。 郑立和蔡顺都已经醒了过来,两人毕竟都是习武之人,还好那杜明锐是赤手空拳,所以两人虽然各自都受了些伤,好在並不大碍。 经此一役,眾人的关係也彼此拉近了不少,毕竟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 李自归虽然没帮忙,但是事后帮眾人逐一医治,再加上他在此次事件中起主导作用,不得不让人心服口服。 “哎,蔡顺,你说你硬抗火豹一记掌中豹都没事,穆庄主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就死了,如果我没记错,穆庄主就是李木的话,李木又是孑然祖师的亲传弟子之一,说起来跟如今的三清山掌门是一个辈分,四捨五入,你不就跟三清山掌门差不多了?” 晚餐的餐桌上,万仁口中的一套说辞引得眾人面面相覷。 面色最不好看的人自然是郑立,他刚欲开口反驳,蔡顺便抢先一步开口了。 “穆庄主当时中了毒,根本用不了任何內力,估计又是在遭了暗算的情况下,所以肯定不能一概而论。若是那杜明锐真的有一击必杀的自信,又何必下毒呢。” 蔡顺一番话算是为郑立的师门三清山找回了场子,郑立冷哼一声,整个人都显得极为不爽。 “哼,武功高低暂且不论,总比打起架来坐在屋顶看热闹的人强。” “郑立,你这话说的,我也想手刃恶人,问题是我的实力不允许啊。拋开內功不谈的话,我觉得我的拳脚功夫也就是跟李玄鹤五五开。说起来,这回我回百闻书院將这次出门记录的信息全部上交,过不了多久你李玄鹤就名声在外了。你这么会破案,有没有考虑加入官府的打算?” 蔡顺同样见识了李自归縝密的思维逻辑,再加上李自归为他治了伤,於是他便也跟著附和。 “万仁说得没错,你若是有这个打算,我可以为你举荐。” “算了吧,我这人懒散惯了,不適合被条条框框约束。” 李自归摆了摆手,拒绝了蔡顺的好意。 “没想到冷姑娘武艺如此高强,在下佩服,佩服……” 郑立朝著冷红楼端起酒杯,冷红楼听他这么说,却有意无意看向了身旁的李自归。 他能一眼看穿杜明锐的破绽所在,肯定不是巧合。 第33章 自保能力 冷红楼不理会郑立,后者也只能自討没趣,仰头將杯中酒喝了下去。 过了今夜,明日他们便要各奔东西。 李自归在眾人里最为年长,即便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却依然能够通过沉稳內敛的性格让人感受到这一点。 “此番离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江湖很大,能交的朋友也很多,但是想要认识几个將心比心的朋友实在是太困难了。” “谁跟你交朋友可真是遭罪,打起架来你直接跑到屋顶上看热闹。” 郑立仍旧记掛著之前与杜明锐交战时万仁毫不作为的举动,引得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李自归也笑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融入这种欢乐的氛围里了。 这十年在白雾山上的生活几乎让他脱离了凡尘俗世,其实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而已。 一顿晚餐吃完,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朗星稀,清冷的月光笼罩著偌大的穆府,原本人丁眾多的穆府却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萧条。 李自归饭后依旧在穆府內遛弯,他脚踩著青石板路,听著晚风吹动柳枝发出的声响,旁边的池水很安静,池中的粉红荷开得正好。 冷红楼就跟在李自归的身边,好像这种事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李自归对她贴身护卫的行为並不排斥,他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在身侧的佳人面前毫不在意形象。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啊……” 他嘴里念叨著,身侧的冷红楼却並未接话。 她確实不知道怎么接,她本就不善言辞,平日里说的话也很少。 李自归也不在乎,他站在水池边,欣赏著眼前出淤泥而不染的荷。 曾几何时,他也如这荷一般不合群呢。 “冷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我想等我的记忆慢慢恢復,想起来的事情多一些,我就知道我该去做些什么了。” “也好。” “你呢,李玄鹤,你要去做什么?” “我啊,我只是个閒散惯了的江湖游医,也许边走边摆摊,卖点跌打膏药之类的东西。我再找几本书学学算命,还能帮人算命,弄点额外收入。” “你当心被当成骗子抓进衙门。” “不会的,冷姑娘放心,我跑得快。” 冷红楼瞥了一眼笑容谦和的李自归,总觉得已经想到了他被衙门里的捕快追的抱头鼠窜的情景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相聚就有离別,这就是江湖。 “李玄鹤,夜间太凉,你身子骨不比寻常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都听冷姑娘的。” 李自归面带微笑抬脚便朝著两人住处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並不快,毕竟他也没什么可著急的事情。 “李玄鹤,你真不会一点武功么?” 冷红楼一边说著一边抓起李自归的手腕,李自归体內的內力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从未习武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別。 “我身子太弱,要是习武的话恐怕我这小身板早就散架了。还好近日托冷姑娘护佑,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我又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总该有些自保能力。既然你不会武功,那也该隨身带些石灰散蒙汗药之类的,遇到歹人还能反抗。” “……” 李自归面色复杂,没有回话。 嗯…… 闯荡江湖有所防备是好事,防人之心不可无,没错。 李自归和冷红楼返回住处的时候,郑立、蔡顺以及万仁正在屋外的院子里共赏月色同饮酒。 见到两人回来,万仁热情地邀请李自归和冷红楼与他们共饮。 “我不胜酒力,就不陪各位一同饮酒了。” 李自归摆手拒绝,又转而看向了郑立和蔡顺。 “两位伤势未愈,切莫饮酒过量,容易伤身。” “无妨。男子汉大丈夫闯荡江湖,受些皮肉伤在所难免。” 蔡顺表现得豪气,李自归笑著点了点头,心里倒是觉得以蔡顺的坚毅性格,未来確实有很大机会在江湖之中闯出一番名声。 今日杜明锐露面的时候李自归併未出手,一来是因为他一旦运起內功与人交战,就会促进体內毒素朝著心臟蔓延。二来是因为他之前看了蔡顺和郑立的比武切磋,能感受到两人的实战经验都明显不足,这种经验是得通过生死交战才能领悟到了,此番与杜明锐交手的经歷,对他们两人性格的磨链就是极好的机会。 李自归不陪他们饮酒,冷红楼就更不可能了。 两人原本想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郑立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李自归。 “李兄,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李自归转过身来看向郑立,面庞上依旧和顏悦色。 “你说。”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郑立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六师叔的名牌乃孑然祖师亲手所刻,如今他已身死魂消,此物极有纪念意义,应当由我带回三清山。” “好。” 李自归没犹豫,从怀中摸出那块李木的名牌就交给了郑立。 “多谢。他日李兄若是有空閒,可来三清山一敘。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晓此间诸事,也定会夸讚李兄独具慧眼明察秋毫。” 李自归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轻鬆。 “还是算了,我怕你师父他不喜欢我啊。” 旁人面面相覷,只当李自归在开玩笑。 隨后,两人各自回房。 烛光映照下,李自归打开了手上写著火豹亲启四个字的信封取出信件,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是他从杜明锐的尸体上搜到的,当时他特意支开了冷红楼回去查找线索,就是担心一旦明天尸体由蔡顺处理带走结案,那他就碰不到尸体了。 只是隨著视线逐一落在信中文字上,李自归也皱起了眉。 信件內容如下: 门內局势动盪,已然摇摇欲坠。吾素知君之忠义,盼往鄞州寻穆家庄穆离,此人乃三清山孑然祖师座下六弟子李木。李木手上地图对万劫门至关重要,必要情况下可杀之夺图。事成之后,君可携此信与地图急往西川府,自会有人与君联繫。 落款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药尊……” 李自归喃喃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信纸。 第34章 无人在意 药尊是万劫门四尊者之一,其余三人分別是剑尊、凤尊以及鬼尊。 看到信件落款,李自归就明白杜明锐手里为什么有如此珍贵的折元根了。 虽说若是真的以命相搏,杜明锐的武功自然在李木之上,但是两人难免要缠斗一番。 若是杜明锐没能顺利杀掉李木,反而让后者有了戒心,那就更难得手了。 杜明锐做梦都没想到,他用药尊隨信的折元根与招牌武学管中豹顺利杀了李木,在府中苦苦寻找许久都没找到的地图,竟然会藏在李木的棺材里。 之前李木並不知道杜明锐会对自己出手,但是仍旧將那羊皮地图和暴露身份的三清山名牌藏进了事先特別定製的棺木之中,还给江河留下了那样的信件。 显然,李木是想將自己手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隨著自己的假死共同烧毁,从此以后他便能再度改头换面重新生活,彻底告別前尘往事。 想到这里,李自归只觉得气血上涌,但是他靠著內功硬生生將翻涌的气血压了回去。 骨骼血脉里传来的隱隱刺痛感李自归早便习以为常,可是今日他却觉得异常痛苦。 李自归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刻有自己名字,和李木那块同样的名牌,手指轻轻抚摸著上面的沟壑。 “六师兄,我知晓你素来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但我从未想过你会背叛师门,亦从未想过你会下毒害我……” 李自归嘆了口气,闭上双眼摒弃心中杂念,运起十里清风开始竭力抵抗体內寒毒的入侵。 可是他刚闭上双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冷红楼对他人冷若冰霜,对自己却分外温和的区別对待。 他本该庆幸一入江湖便能认识如此红顏知己的,可是她是冷红楼。 李自归莫名有些感慨,现在他有些后悔將那瓶医治夺心草的药送给冷红楼了。 她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想起自己是什么人,想起李自归是什么人。 他李自归还能做多久李玄鹤呢…… 时间流逝,李自归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他將內功散去,从床上起身到门口去开门。 门外是万仁,他明显不胜酒力,明明没喝多少,俊秀的脸庞上却依然泛起醉红。 “李玄鹤,我来了。” 就算他不胜酒力,也没忘记之前李玄鹤私下里约他今晚到自己房间相见的约定,就在吃过晚饭眾人正欲各自离开的时候。 “坐。喝口水,醒醒酒。” 李自归拿起桌上的杯子给万仁倒了杯水,万仁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玄鹤,你別以为就我酒量不行,郑立那小子已经趴下了,被蔡顺扛回去丟进他房间的。我听说三清山尊崇道家,该不会平日里都不让门下弟子喝酒吧?你还真別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哈哈……” 万仁头都有些晕,说起话来也显得胡言乱语。 李自归十分无奈,他是约了万仁相见,但他没想到万仁是喝多了才来找他的。 见李自归不说话,万仁这才双眼朦朧看向身旁坐著的李自归。 “李玄鹤,这么晚了,你找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情想打听,你是百闻书院里的人,对於江湖中的许多秘闻多少都知晓一二。” “嘿,这你就找对人了。小爷我可是百闻书院里的后起之秀,这回还认识了你,回去我把记录在册的內容一上交,那我就非常有面子了。李玄鹤,小爷认识你觉得特別有面子,你想知道什么你就说吧,我要是知道,肯定全部都告诉你。” “好,我信你。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孑然祖师座下大弟子尤未晚的下落?”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万仁眼眸微眯,却好像没听懂一样。 “谁?” “孑然祖师座下大弟子。他不是有七位亲传弟子吗,大弟子就叫尤未晚,是其他弟子的大师姐。” “孑然祖师座下的大弟子?哎,三清山之变你知道吧?我说的也是废话,江湖里谁没听过三清山之变啊。孑然祖师座下七个弟子死了六个,剩下一个不是因为去山下集市里採购生活物品逃过一劫,现在当了三清山掌门吗?我跟你说,要不是就他一个人活下来了,那掌门之位哪里能轮到他啊……” 万仁有些嘮叨,李自归闻著他身上的酒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是没找到三清山大师姐尤未晚的尸体啊,没找到尸体不就有可能没死吗?她也有可能活到现在,若真是这样,你们百闻书院该有些消息才对。” “李玄鹤,你是真糊涂啊……” “怎么说?” “我们百闻书院確实是以收集天下秘闻闻名於江湖,但是我们百闻书院的秘闻都是需要付出大量人力才能获取到的,秘闻越有价值最后卖出去的价钱才越高。你想,那个当初的三清山大师姐如今是死是活,江湖里又有谁会在意呢?外人尚且不提,就是如今的三清山掌门,你觉得他会重金买他大师姐的下落吗?他大师姐死了倒还好,若是真还尚存人世,这三清山掌门之位他不就得拱手让人了吗?” “……” 李自归只觉得口中苦涩,没再说话。 “哎,李玄鹤,你和那三清山的大师姐什么关係啊,还要特意跟我打听这种事?” “我们从前是旧识,知道你是百闻书院的人,就顺便问一嘴,如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没事,都是小事,小事……” 两人又隨便说了几句,李自归见万仁已经喝醉了,也就送他出门了。 看著万仁三步一晃悠走出院子,李自归摇了摇头,心想这傢伙果然不靠谱。 只是李自归没想到的是,醉醺醺的万仁刚走出院子,脚步就站稳了。 他回头看向刚才自己走出来的僻静院落,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被李自归相约见面,万仁就猜到对方是想跟自己打听事情。 必须私下里说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保险起见,万仁留了个心眼,故意装得醉醺醺去跟李自归见面,也是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惹上被杀人灭口的风险。 他们百闻书院里的人对於这方面的事情一向非常警惕,毕竟他们是最容易被人盯上杀人灭口的存在。 “尤未晚……” 万仁嘴里轻声念叨著,同时默默將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第35章 自相矛盾 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不只是李自归一个人。 冷红楼每日都按时服用李自归赠送她那红色药瓶里的碧绿药丸,每日都能回忆起一些从前的片段记忆。 这对於她而言本应是好事,证明李自归没有骗她,可是回忆里的场景却都不怎么好。 而且明天其他人就要各自分別了,她和李自归自然是如此。 她確实没什么打算,无处可去。 李自归给她的银票能在八宝钱庄兑换一百两银子,足够她很长一段时间衣食无忧。 她欠李自归的恩情,在她为了保护李自归而对杜明锐出手,以及后来在柴房一剑刺死杜明锐將李自归救下来这两件事上,也该还清了。 翌日清晨,眾人都各自收拾好了包袱,共同聚在餐厅。 这是他们在穆家吃的最后一顿饭,穆家自然也乐意招待。 说起来,经此一役,虽然穆府里的下人们又把穆离的棺材抬回了灵堂中,但从那以后便没人再去祭奠过了,实在令人唏嘘。 这最后一日的早餐要比之前还要丰盛,其他人都知道,这全託了李自归的福。 李自归戳穿了穆夫人与王管家背著穆离私通之事,穆夫人和王管家巴不得给他们安排最后一顿吃好喝好,然后速速离开此地呢。 “各位都有什么打算呢?” 万仁仍旧拿著他的毛笔册子,此次穆家庄內发生的所有事件他已尽数记录在册,此番回了百闻书院也好交差,搞不好还能获得一番奖赏,所以他的心情看上去自然是极好的。 “我会將杜明锐的尸体暂放於本地衙门的停尸房,待验尸无误后回大理寺一趟,將此间事宜呈报给上级。” “蔡兄能將江湖上知名的魔头杜明锐抓捕归案,想必仕途之路亦更加通达,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这並非我一人之功,是集眾人之力才做到的。若非冷姑娘精准刺中那杜明锐一剑,以我的武艺,又如何能砍到那杜明锐一刀呢?” “蔡兄切莫妄自菲薄,结果是好的就好。不过冷姑娘確实乃是女中豪杰,此番下山,当真是让我见识了一番巾幗不让鬚眉的气概。”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再加上联手共同御敌,郑立和蔡顺之间的交情要好了许多。 不过郑立还是不忘提及冷红楼,即便后者对他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李自归在旁边咬著肉包子,笑笑不说话。 “李玄鹤,你之后准备去做什么?” “閒云野鹤,四处行医。” “那你总得有个规划的路线吧,你事先告诉我唄。” “怎么,你还想跟踪我?” “不是,此番我回去以后將手册交到百闻书院,用不了多久你就凭藉心细如髮名动江湖了。到时候我还能掌握关於你的第一手线索,那我在百闻书院的地位肯定就水涨船高了。” “有那么夸张吗,还名动江湖……” “正常来说不会,甚至没人在意。但是穆离是李木啊,他可是三清山的人啊。这事情一传出去,江湖里所有人都会想到李木早就应该死在三清山之变中,可他却在十年之后死在杜明锐的管中豹下,那自然就会掀起一番言论波澜……” 万仁原本笑嘻嘻说著,忽然发现李自归的视线有意无意朝著郑立的方向瞥去,他旋即会意,便闭上了嘴。 郑立是三清山的人,自然听不得其他人对那桩血淋淋的陈年旧事加以討论。 “冷姑娘欲往何处呢?是要回家吗?冷姑娘是哪里人士呢?” “我去哪里家住哪里跟你有什么关係?与其整天对著別人问东问西,不如回去好好练练武功。你没死在杜明锐手下,只是你运气稍微好一些罢了。每天隨身带著剑,假装自己是武林高手么,可笑。” 冷红楼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就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郑立一时哑然,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 李自归多少是能懂些郑立的心情的,年轻人在本门派中受尽了羡慕尊崇的目光,下了山遇到这么一个从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绝美少女,总是要心怒放一番的。 可惜这世间男女之间最遗憾的事情莫过於落有意,流水无情。 况且从冷红楼和李自归共同走进穆府大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从未真正放在除了李自归以外的人身上过。 对於一个失去全部记忆的人来说,能感知到的对自己最纯粹的善意,就是潜意识里值得依靠的存在。 眾人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看到府里的下人们都各自拿著东西行色匆匆。 “怎么回事?” 蔡顺拦住一个下人开口询问,对方嘆了口气。 “夫人说了,要变卖家產,带著我们一起换个地方生活。我们这不是在收拾府里值钱的东西吗,顺便带上自己的包袱行囊。” “可是你们又不是她的家人,如果不想换地方生活不跟著去就行了,为什么还得跟著她顛沛流离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呢?” “我们只是下人,只要工钱给得多,在哪里当下人又有什么区別呢。” 蔡顺愣了一下,放开了那下人的手臂。 “私通这种事官府真要是追究起来,罪名並不小。这两人肯定私底下商量过后仍旧觉得提心弔胆,再加上担心杜明锐的同伙打击报復,这才带著家眷这么火急火燎地准备离开。” “行啊,最起码在我们临走之前还让我们饱餐了一顿呢。哎,李玄鹤,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告到官府去呢?” 万仁偏头看向李自归,李自归的表情耐人寻味。 “正所谓捉贼见赃,捉姦见双。没有证据,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有些祸,搬家也不一定就能避免。” 冷红楼在旁听著李自归这么说,忽然想到之前穆夫人请李自归吃饭的时候,是李自归提议让她搬家的。 那时李自归对穆夫人说的是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们了,如今又说有些祸搬家也不一定就能避免…… 冷红楼搞不清楚李自归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36章 你说不用客气的 眾人出了穆府大门,门外便是一条长街。 街边有摆摊卖菜的小贩,有用推车搬运货物的工人,还有举著风车到处乱跑的小孩子们。 穆离是鄞州最有钱的富商,如今他死了,但是对於整个鄞州没有任何影响。 每个人对於这个世界而言都是无关紧要,少了谁都不会影响世间秩序的正常运转。 其他人都拱手道別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李自归却站在穆府门口驻足良久。 他因穆离所获的这份偌大家业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李玄鹤,你在想什么?” 身旁传来冷红楼的声音,李自归微微偏头,红衣佳人仍旧在侧。 “没想什么,冷姑娘还没走?” “我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显得魂不守舍,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路边冷红楼的那匹黑马发出了低低的嘶声,似乎在催促她快些离开此地。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此分別吧。冷姑娘一路小心,记得按时服药。” 喧闹的街上,李自归嘴角带著和煦的笑容看向冷红楼。 冷红楼是他重入江湖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本不该跟冷红楼成为朋友的。 冷红楼红唇微张,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闹市中不宜骑马,她牵著马朝南面走去再未回头,依旧英姿颯爽。 李自归心中有些感慨,前往西川府的路在北面,他们並不顺路,想必从此以后便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 如此一来……也好。 李自归紧了紧背著的包袱,迈动脚步朝著北面走去。 西川府远在千里之外,靠步行肯定是很困难的,所以他准备出城之前雇一辆马车,这样一路上他还能在马车里喝喝茶,偶尔再跟车夫一起聊聊天,也不算特別无聊。 决定走下白雾山的那天,李自归併未做好任何打算。 他只是偶然得知自己那位六师兄李木尚在人世的消息,所以不远万里奔赴而来,想要和阔別十年的师兄见上一面,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他那位六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他还知晓了其中惨痛的事实,每每想起都让他心中滴血。 他大可以再重回白雾山,继续过閒云野鹤的日子,能活一天算一天,偶尔被那个怪老头当成实验药物的工具。 只不过他还是想前往西川府,隨著此次穆家庄发生的事件因他的推断而落幕,但是他总觉得事情並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冷红楼,冷红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红楼失忆前在纸上写了鄞州穆离令牌,那也就意味著冷红楼来鄞州是为了令牌,那时她匆匆忙忙写下这几个字时应当时间紧迫,肯定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也就证明她当时肯定是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夺心草的。 杜明锐来找穆离的原因,通过药尊写给杜明锐的信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就是那块羊皮地图。 假设冷红楼的目的和杜明锐的目的完全一致,那是不是就说明这块羊皮地图跟冷红楼想要寻找的令牌有所关联呢? 若不是那块羊皮地图只是完整地图的四分之一,否则的话李自归还真的很有兴趣想要去看看那张地图最终指引的方向究竟是什么地方。 李自归一路走到城北,出了城就是郊外,荒山野岭人跡罕至,得就近僱佣马车才行。 城门附近就有车夫和马棚,李自归站在马棚前,看著里面成排的顏色各异的马。 “客官,想买匹马?喜欢什么品种的?” 李自归原本可以买匹马,只是如今他的身体本就大不如前,骑马的话马累他也累。 “我想租辆马车,再雇个车夫。” “行啊,您想去哪儿啊?” “去西川府。” “哎呦,客官您可真是说笑了,西川府远在千里之外,我收您的租金都够您买多少辆马车了。而且哪个车夫也不愿意接这么远的差事,这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身著深色布衣的马夫眯著眼睛,任谁看了都一肚子坏水。 李自归又不傻,他听得出来车夫话里话外想要表达的意思。 西川府距离鄞州足有千里之遥,不是临近村镇租辆马车就能轻易到达的地方,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李自归得加钱。 能得起钱雇马车的一般都是富贵人家,李自归虽然衣著低调性格內敛,但是眼尖的车夫就是觉得李自归是个有钱的主,遇到这么一只肥羊,要走的还是长途,那肯定得好好宰一笔才行。 李自归有钱么? 他当然有钱。 虽然吃亏是福,但是李自归不喜欢吃亏。 “雇一辆马车,再有一个隨车的车夫,把我从这里送到西川府,你准备要多少钱?” “看您是个敞亮人,给一百两就得,路上吃喝您负责。” “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对方的话把李自归气笑了,他虽然有钱,但他又不是傻子,钱哪有那么好赚。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来来回回那么远,谁家的车夫也不爱出这种远门啊。而且一路上荒山野岭的,万一再遇上强盗土匪,还有性命之忧呢。” “你说得也对,但是一百两银子確实太贵了,我换一家问问。” “您不用问了,这片区域都是一个价钱。” 车夫伸手颳了下鼻子,整个人看上去趾高气昂。 李自归明白这里雇马车的车夫都是一伙儿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迈步就往城外走。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想去西川府有的是办法,先走再说。 “公子,您可慢点走啊,免得到时候回心转意了,人却累得走不回来了啊!到时候我要是去接您,那还得加钱的!” 车夫看著李自归远去的背影得意洋洋,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位身著红衣牵著黑马的绝美少女正站在他面前。 “姑娘,您有何吩咐?” “我要一辆你们这里最好的马车,用我的马就好,去安排吧。” “得嘞。” 有生意做自然是极好的,再加上对方是美女客人,看管马棚的车夫自然殷勤,没过多久就將马车准备好了,按照这位客人所言,用的是她自己准备的马。 “姑娘,上好的香木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其中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因为您用自己的马,捨弃掉马的费用,您给四十两银子就成了。” “谢谢。” “您別跟我客气!”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冷红楼飞身上马,车夫还没反应过来,黑马已经跑了出去,直奔城外而去。 “哎!没给钱呢!” “你说不用客气的!” 冷红楼高声喊著,一向冷峻的容顏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少女独有的动人笑容。 第37章 上车 李自归一个人悠哉出城,往西川府的方向走去。 正值夏日,城外景色宜人。 就是温度有些高,对於寻常人而言,走久了难免出汗。 可是李自归就不一样了,对於体內蕴含寒毒的他而言,这就是最舒適宜人的气候了。 他一边走一边幻想著会有出城赶路的普通民眾赶著车从旁边经过,还能免费捎他一程。 只不过在这世界上,理想和现实终归是有差距的。 身后传来马蹄声的时候,李自归喜出望外回头看去,就看到一道熟悉的红衣倩影正赶著马车朝他而来。 李自归一时哑然,表情都凝滯了。 待得冷红楼赶著马车终於停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主动开口搭话,只是语气里充斥著一言难尽的味道。 “冷姑娘,你不是往南面走了吗?” “我正往城南的方向走著,却看到有人不小心將装著夜香的木桶打翻了,那边的整条街上瞬间充斥著难闻的气味,我便立刻牵马转头准备换个方向离开。” “哦,原来如此……” 李自归嘴角带著轻笑,又转头看向冷红楼背后的马车。 “那这马车?” “我想著一路上有可能没有住宿的地方,若是赶路累了,就在马车里歇歇脚休息一下。” “原来如此,冷姑娘考虑得真是周到。只不过冷姑娘你啊,不擅长说谎。” “李玄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猜夜香为什么叫夜香?专人倒夜香这种事情通常是在夜间进行的,你在大白天怎么可能遇见呢。” “……” 冷红楼咬著嘴唇看向旁边的李自归,她原本確实一路朝著城南行去,只是越走越慢,到了最后乾脆便停下了脚步。 “你说,我们是往南面走好还是往北面走好呢?” 冷红楼將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马,只是当她的黑马原地转向的那一刻,她的心也隱隱跟著雀跃了起来。 她原本就没有任何理由朝著南方行去,当然,北方也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她好像更喜欢北方一些。 “李玄鹤,上车。” 冷红楼驾著马车,对著站在马车旁边的李自归开口说道。 她的语气算不上温柔,她亦从不是温柔的人。 但这种命令般的语气偏偏对李自归而言很受用,他看著正在驾车的冷红楼,二十出头的少女紧衣束袖天下可闯。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冷姑娘,要不然还是我来驾车?” “上车。” “好嘞。” 李自归掀开车帘,车內的香炉里传出檀香的味道,车內的布料都是上好的绸缎,旁边还放著瓜果点心与煮茶的工具。 “冷姑娘,你这马车了多少钱啊?” “没钱,他送我的。我跟他说谢谢,他说不用客气,我就驾车走了。你知道的,我身上又没钱,你给我的那张银票我还没来得及去钱庄换掉。” 李自归笑了。 “这么好?莫非是那马夫看你漂亮?” “谁知道呢。” 李自归坐在车里,掀开车帘跟驾著马车的冷红楼搭著话。 “冷姑娘,你这算不算是抢劫?” “那他之前朝你狮子大开口,算不算敲诈?” “原来那时你便在附近了。可是如果那时你便在附近了,驾著马车朝我追赶而来的话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啊。” “……” “难不成冷姑娘你一直在后面想,等我问你怎么在这里的时候,你应该用什么理由回答我?” “李玄鹤,你的话太多了。” “冷姑娘,快走吧,一会儿那车夫要是报官了,鄞州城里衙门的捕快们会追上来的。” “李玄鹤,你真是个胆小鬼。” 马车在郊外的土路上前行著,所过之处尘土飞起。 李自归坐在马车里喝著茶,活脱脱像个富贵人家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好不自在。 他当然会驾马车,只是他中途提出了几次由他来驾车的请求,都被冷红楼拒绝了。 冷红楼信不过他的驾车技术,也信不过他的身子骨,这让李自归感到很无奈。 他觉得自己还没到看上去病懨懨的程度,顶多算是有些文弱,他又不是真的文弱。 冷红楼虽然不知道李自归得了什么病,但她之前在穆府里看到了李自归先前吐血时留在地面上的鲜明血跡,正常人就算生了病,如果情况不严重,又怎么可能吐血呢。 “冷姑娘,你都不好奇我要去哪里么?” “既然方向没错,到了地方你自然会叫我停下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吗?” “你是个聪明人,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既然你想去,那就有你的道理。” “那冷姑娘你呢,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呢?” “顺路而已。” “好一个顺路。” 李自归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从杜明锐身上搜到信件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还把那封信递给正在驾车的冷红楼看,迎面而来的夏风拂动信纸,冷红楼只是扫了几眼就叫信纸还给了李自归。 “我猜你失忆前留字里的令牌,应该就跟你发现的那块羊皮地图有关。这样的话,你就有跟我同行的理由了。” “我如今连自己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对那所谓的令牌也並不关心。” “冷姑娘,我是在给你台阶下。” “我知道。你不必再为我想我为何要与你同行了,对我来说,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 “什么理由?” 驾车时迎面吹拂而来的夏风將冷红楼鬢边的髮丝向后扬去,她忽然就觉得之前自己绞尽脑汁想出蹩脚理由的做法很没有意义。 “李玄鹤,有我在,你绝不会死掉。” “冷姑娘啊冷姑娘,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脆弱啊……” 李自归坐在马车里无奈笑著,心里却有阵阵暖流涌现。 冷红楼是个极为纯粹的女孩子,这跟她是否失去了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关係。 冷姑娘,你和那傢伙还真有几分相像啊…… 马车绝尘而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车辙。 “李玄鹤,前面有个茶摊,你煮茶用的水应该快没了吧,我们可以在那边补充一下。时间也临近中午了,还能顺便吃点东西。” “好,都听冷姑娘安排。” 李自归嘴角带笑,他此生从未如此听话过。 第38章 我来解决掉他们 冷红楼口中所说的茶摊就在前方的三岔路口附近,高掛的幡上写著大大的茶字,看起来分外醒目。 这种茶摊多半都会在这种山野小路上开设,供来往的行人能有个休息歇脚填饱肚子的地方。 马车停了下来,冷红楼下了车,李自归也跟著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茶摊上的店小二正在给另外一桌客人上茶,除了店小二以外,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老板,此刻正在翻阅著帐本。 茶摊不是简单搭个棚子而已,而是用上好的木材建造而成,上面铺上了乾草,面积也较寻常路边茶摊大了许多。 冷红楼在前径直走进茶摊,李自归慢悠悠跟在后面,目光打量著眼前的茶摊。 他注意到茶摊一侧的柱子上刻著一些很特別的图案,有圆形三角形方形,还有一些波浪状的线条。 冷红楼一走进茶摊,便吸引了茶摊里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老板和店小二还是另外两桌客人,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落在了一身红衣非常显然的冷红楼身上。 冷红楼本就年轻漂亮,又自带一种脱俗出尘的清冷气质,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最初她在客栈里与李自归相识时便是如此,所以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李自归的目光逐一打量著茶摊里的人们,那两桌客人一桌三人一桌四人,全部都是男人。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刚想开口去叫冷红楼,却发现她已经坐在了一张桌位旁。 “李玄鹤,你怎么了,快过来啊。把车上备用的水壶拿过来,一会儿让店家帮你装满水,我们再上路。” 冷红楼不理解李自归在想些什么,走起路来如此慢吞吞的。 李自归似笑非笑走过来坐在冷红楼对面,店小二也在这时满脸笑顏凑了上来。 “两位贵客要点什么?” “沏壶好茶,切一斤牛肉,再拿四个烧饼。李玄鹤,这样可以吗?” “可以,都听冷姑娘的就好。” “好嘞。” 店小二笑著应道,隨后转身离开。 “李玄鹤,你看起来怎么有些奇怪。” “不是我奇怪,冷姑娘……” 李自归忽然身体向前靠近冷红楼,同时压低了声音。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应当是家黑店……” “什么……” 冷红楼黛眉微顰,好在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容易大惊小怪,也知道打草惊蛇的道理,所以也就同样压低声音身体前倾靠向李自归。 “冷姑娘,进茶摊时,旁边用於支撑的木柱上刻著许多图案,我猜那应该是山贼之间沟通交流的某种暗號……” “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 “有可能。但是让我断定这里是间黑店的,是刚才那店小二低头时锁骨处隱约露出来的刺青,你应当也看到了吧?” “嗯。” “你再看看那边那个因为天气太热光著膀子的大汉他胸口的刺青,是不是觉得很像?通常来说,店家怎么可能跟客人在同一个位置有著同样的刺青呢……我猜一会儿给我们上的食物里就有蒙汗药,我们吃了就不省人事了……” “……” 冷红楼知道李自归既然这么说了,那十有八九情况就是这样的。 “李玄鹤,你先假装去马车上拿水壶,之后就別下来了。” “啊?” “我来解决掉他们。” “冷姑娘,我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临阵退缩吧?” “可是你不会武功,你在这里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 李自归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別人的累赘。 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对方如果真的是山贼,那这一架肯定是非打不可了,毕竟山贼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出手解决几个山贼倒是轻轻鬆鬆,但是一旦如此,他体內的寒毒就会反噬心脉,到时候肯定会不好受。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怪老头就一直告诫他不能隨意动用武功,否则会加速体內毒素扩散。 若不是他的独门內功十里清风天生便照寻常內功多一番清毒的效用的话,他连运起內功保护心脉这种事都做不到…… 不对,没有十里清风护体,他现在早就投胎转世了…… 其实这都不重要,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运功让自己受些煎熬,也不可能任人宰割。 只是他如今知晓了冷红楼的身份,就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得靠冷红楼出手解决掉这些傢伙,如今他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也就不確定冷红楼能不能打得过,万一冷红楼因此伤个好歹,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自归这边还在思索著对策,店小二已经將沏好的热茶端上来了,烧饼和牛肉也在隨后被端了上来。 “两位客官,您二位要的东西上全了,请慢用。” 店小二仍旧一脸和善笑容,刚才听李自归那么说,冷红楼这次特意朝著店小二的领口处看了看,確定了那刺青和远处那桌客人里光膀子的大汉完全一致。 冷红楼见李自归没有按她说的去做,当机立断开始行动。 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站起身来,同时拔出腰间软剑架在了店小二的脖子上。 见此情景,茶摊上的其他客人也不再偽装,纷纷从桌下抽出刀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看向这对年轻男女。 “都別动!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別动啊,別动,兄弟们都別动!” 店小二也慌了,连忙伸手阻止其他人上前。 “李玄鹤,快上车!” 听冷红楼这么一说,李自归点了点头,和冷红楼一起挟持著店小二朝著马车的方向退去。 “別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冷红楼厉声喝道,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年轻女子会如此果断,当下面面相覷,都没再上前一步。 待得李自归上了马车,冷红楼驾车之时还没忘记带上倒霉的店小二,马车再次远行,尘土飞扬之际,店小二也被丟在了路边。 “妈的,遇上硬茬子了?老子们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老六,你回山寨里报信,多叫些人下山,其他人上马跟我追,我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光膀子的虬髯大汉口中咬牙切齿骂著,望著马车远去的方向狠狠跺了跺脚。 第39章 我可以教你 马车奔跑在山野土道上,冷红楼的黑马嘶鸣著,好像同样感到欢乐。 临近小溪的时候,冷红楼將马车停在了小溪旁,方便她的马补充体內水分。 李自归也跳下马车站在小溪边欣赏著山野间的风景。 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他也不清楚,但是有冷红楼一路相伴,倒还真不算寂寞。 回想起方才的经歷,李自归觉得冷红楼临危不乱是值得夸讚的,但是选取的方式不一定真的有效。 “冷姑娘,你这不是个好对策。万一他们根本不在乎同伙的安危,径直一群人扑上来,对你来说还是非常危险的。” “不会的,山贼不是都很重情义吗,要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兄弟们。” “有些人只是表面兄弟,真到了生死危机的紧要关头,履行人为財死鸟为食亡那一套的兄弟屡见不鲜。”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让你提前回车上你又不回去。” “我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看著你跟歹徒搏斗不帮忙吧。” “李玄鹤,你对於自己的实力真的心里没数么……” “……” 李自归有些忍不住了。 他真的很想告诉冷红楼,她眼中的他並不是真正的他。 “冷姑娘,那些人有可能会追上来的,以那些歹徒的火爆性格,他们是不可能就此吃瘪的。” “他们敢追上来,我就杀了他们。” “那如果对方人很多呢?” “一样,把他们都杀了。” 李自归扁了扁嘴,总觉得冷红楼的杀气未免太重了…… “那如果对方不仅人很多,每一个人都武功高强,你根本应付不过来呢?” “那我就死在你前面,我死以后你自求多福。” 冷红楼回答时语气里不加丝毫犹豫,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冷姑娘,你年纪轻轻不要总是將生死掛在嘴边,未来还有大好时光在等待著你呢。为了我这种人把命搭进去,犯不上。” “你这种人?你是哪种人?” “我是一个早该死掉的人,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別人的记忆里。” “可是你现在还活著,而且就活在我眼前。” 冷红楼手掌轻抚马背,一向冷峻的面容上在这一刻平添上了几分柔情。 李自归不知道这几分柔情是因自己而出现的,还是因正在喝水的马儿出现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冷姑娘,你驾了那么久的车,还没来得及在那个茶摊休息一下。车上还有些点心茶水,你稍微垫垫肚子,傍晚之前我们应该就能赶到临近的城镇,到那时我们再找间客栈好好休息。如今想想是我思虑不周,我既然知道自己要出远门,应当提前准备一份地图的……” “李玄鹤,你话好多。” 冷红楼抬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进入其中,李自归隨后也跟了进去。 马车这种密闭的空间哪怕再雅致,但是人一多也会显得有些拥挤。 李自归和冷红楼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 李自归给冷红楼倒了杯茶,光闻茶香就知道是上好的碧螺春。 还真別说,那雇马车的车夫虽然要价狮子大开口,但是车內准备的东西还都是上等的。 当然,李自归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冷红楼长得实在是很漂亮,而男人总会愿意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冷红楼显然是饿了,往嘴里塞著点心的同时接过了李自归递过来的茶水。 “慢点吃,別噎著。” 李自归此话一出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旋即勾起一抹笑容。 “李玄鹤,你笑什么,我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笑吗?你觉得我很粗鲁吗?” “没有,我只是想到第一次在日升客栈里遇到冷姑娘的时候,我当时就跟你说过相同的话。” 李自归十指交叉在一起彼此揉搓著,双眼温柔注视著眼前的冷红楼。 他和冷红楼相识时间並不算久,他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到了患难与共这一步的。 更让他倍感唏嘘的是,是他没想过他会遇到冷红楼。 老实讲,如果不是提前用了李玄鹤这个假名字,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冷红楼。 “我吃饱了,李玄鹤,我们该走了。” 冷红楼掀开车帘就出了马车,李自归原本还想开口阻拦让她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马车的车轮已经缓缓滚动起来了。 冷红楼就是这种人,做事从不会拖泥带水。 “臭丫头!看你们往哪里跑!” 只是马车尚未来得及从小溪旁离开,之前茶摊上遇到的一伙穷凶极恶之徒就骑著马围了过来。 “李玄鹤,你老实在里面待著,別出来!” “哎,冷……” 李自归话还没说完,冷红楼已经拔出腰间软剑冲了上去。 李自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著冷红楼手持软剑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每次出手都乾脆利落,伴隨著一声声悽厉哀嚎,她手中剑刃上也染上了鲜红的血跡。 看著冷红楼游刃有余將一眾恶徒尽数解决,李自归却觉得她的剑招里隱隱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想到了他最初开始自创剑招时喜欢將那些剑招尽数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后来被他隨手送人了。 如今想来,冷红楼正是修习了那潦草册子上的粗浅剑招。 “冷姑娘,早知道你学了几分我的剑招,我就不担心你的安危了。” 李自归笑眯眯坐在车上,一边用手掌摩挲著下巴,一边欣赏著远处红衣倩影以一敌多的视觉盛宴。 “走!快走!” 一行人很快便各自骑上马逃命去了,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冷红楼回到小溪边,用溪水將自己手中软剑上的血跡清洗乾净,之后又將软剑放回了自己的腰间。 “冷姑娘,你真厉害啊。” 李自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开口就是对冷红楼的夸讚。 “对付这些强盗山贼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你……教我?” “对。就算学得不好,会几招保命的武功,对你行走江湖总是有好处的。” “好好好,那以后有时间的话,就拜託冷姑娘教我剑法了。” “好说。” 马车再次上路,李自归坐在车里哭笑不得。 冷红楼要把他自创的剑招教给他。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第40章 年少风采 一个时辰以后,一座镇子便出现在了李自归的眼前。 他从马车的车窗向外望去,绿柳镇三个字正笼罩在金黄色的光圈里。 冷红楼驾著马车一路进了镇子,在最近的吉祥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小二,帮我们把马车拉到后院去给马餵草,再留两间清静相邻的上房。” “好嘞。” 看著店小二把马车拉走,李自归看向身旁的冷红楼,从出鄞州城不久之后冷红楼就一直在驾车,中途还发生了小插曲,於情於理她也该休息休息了。 “我们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吧。你觉得怎样,冷姑娘。” “行。” “那我们现在进去吃点东西?” “之前在马车上吃过点心了,还不算太饿。这镇子看上去应该挺热闹的,我想四处逛逛。” “也好,那我陪你。” 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正如冷红楼所言,这镇子上確实很热闹,街面上有著许多行人。 李自归以为冷红楼驾了那么久的车应该已经累了,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冷红楼对於眼前的热闹街景十分著迷,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哪里都觉得新鲜。 李自归知道她面冷心热,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陪著她在街上閒逛著。 “李玄鹤,看我。” 冷红楼拿了个黑金相间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上半张脸。 面具上的纹路精密细腻,做工很好。 “好不好看?” “好看。冷姑娘若是喜欢,我们就买了。” 李自归拿出钱袋付了钱,冷红楼却將手上的黑金面具戴在了李自归的脸上。 “你戴著这个,看上去有点武林高手的味道了。” “冷姑娘,武林高手应当是什么样子的?” “我觉得应该是不苟言笑那种,你知道那句诗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我觉得武林高手应当是冷姑娘这样的。” “李玄鹤,少说漂亮话。” 冷红楼转身朝前走去,又在其他的路边小摊上停留了下来。 李自归摘下脸上的面具看了看,又看向正在摆弄地摊上小玩意的冷红楼,脑海中回忆起许多个场景里她叫自己李玄鹤时的景象。 她每次都將这三个字咬得很清楚,好像生怕自己哪天再失去记忆,忘了李玄鹤是谁一样。 一想到自己告诉冷红楼的只是假名而已,她却如此认真对待,一种负罪感在李自归的心里油然而生。 “李玄鹤,愣著干什么呢?前面好像很热闹,一起去看看。” “好。” 李自归迈动脚步笑著跟上。 冷红楼口中说的热闹的地方是一片宽敞的空地,一张四方桌上铺著黑色的桌布,穿著灰色衣衫鬚髮皆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说书。 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围观群眾,还有许多喜欢听故事的孩童挤进人堆里探出头来,就差把耳朵竖起来了。 “且说这西域魔僧入了中原,表面上打著切磋武学的名义,实际上手段极其残忍,短短三个月啊,死在其手下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而且这人还有个很特別的癖好,每每杀完人后,他都会將那人的一双耳朵割下来,再將一双眼睛挖出来。据说他们西域的僧人认为人之所以不能修成正果,就是因为耳朵听闻了太多污秽之事,眼睛看到了太多污秽之物。一时间武林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当时有十二个门派各自派出高手在伏鹰涧围攻他,结果尽数覆没,无一生还……” 老人说得眉飞色舞,围观眾人听得抓耳挠腮。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那西域魔僧一路前行一路残杀,来到了三清山山脚下的一片竹林里,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竹林里烤野鸡。他嘴上说著罪过啊罪过,身形一动就要对那少年下死手。结果啊,你们猜怎么著?” “那少年被他杀了?耳朵被割掉了,眼睛被挖出来了?” “不不不。后来有人发现那西域魔僧的尸体的时候,他就死在那片竹林里,咽喉被三尺长的竹子整根贯穿,一击毙命。据说他死的时候双眼还瞪得溜圆,好像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一样……” 老人心满意足得意洋洋,手掌轻抚白鬍鬚,仿佛那西域魔僧正是死在他手里一样。 “是谁杀了西域魔僧?莫非是那十三四岁的少年?不会吧,怎么可能?” “对啊,宋老头,编故事也不能这么夸张吧?如果那西域魔僧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厉害,又怎么会死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上?” 围观眾人对於正在说书的老人纷纷发出质疑,宋老头不急不恼,只是伸出双手压了压,示意眾人暂且闭嘴。 “我若说出这少年的身份,你们自然知道我是不是在编故事。” 宋老头环视眾人,抬起头来,再度开口时声音都比之前浑厚了许多。 “此人正是李自归!” 宋老头话音刚落,一旁双臂夹剑抱在胸前,原本对於宋老头的说书不屑一顾的年轻剑客顿时变了脸色。 他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宋老头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对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李自归?莫非……莫非是那位十年前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撰写的武林风云榜中排行第一位,被誉为天下剑主的李自归?!” 宋老头对於年轻剑客的表现非常满意,仿佛整个说书生涯都因方才出口的那个名字变得熠熠生辉。 “那日在竹林里烤野鸡的十三四岁少年,正是李自归。当年孑然祖师得知西域魔僧在江湖中掀起了腥风血雨,本欲亲自下山將他在半路截杀,却没想到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孑然祖师在不远处捡到了他那位最爱的小徒弟不慎遗落的木牌,这才得知了西域魔僧死在谁手中。” “宋老头,这么隱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旁人的质疑,宋老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困窘神色。 “不瞒各位,那时我就在附近的酒馆每天帮忙用推车送酒,看到那西域魔僧的时候啊,我连裤子都尿湿了。嚇得我啊,那是一动也不敢动。不过也因此,让我有幸一睹那位天下剑主的年少风采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鬨笑声,旋即人们纷纷鼓起掌来。 能受到听眾的喜欢,就是说书人最高兴的时刻。 李自归站在人群中,听著耳畔传来的连绵不断的鼓掌声,心中五味杂陈。 上一次烤野鸡吃是什么时候,他都忘了。 第41章 不熟 人群中迸发出的鼓掌喝彩声引得冷红楼一脸茫然。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后者正若有所思。 “天下剑主?你了解吗,李玄鹤?” “不熟。” “也对,你连挥剑的力气恐怕都没有。” “嗯?” 李自归紧抿嘴唇不说话。 过分了,太过分了…… 说书人讲完一段的时候,会有人拿著个铜盘在人群前方走过,如果觉得说得好,观眾就会自发给赏钱。 虽然都不算多,但是匯聚在一起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那人经过李自归面前的时候,李自归从钱袋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铜盘中,引得那人有些惊讶,他抬头看向李自归时,眼神中满是感激。 “多谢公子,爷爷他一定也很开心的。” 李自归笑著冲他点了点头,隨后望向仍旧坐在椅子上笑对眾人拱手的宋老头。 宋老头视线在人群中环顾著,某一个瞬间与李自归对视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他回想起十几年前在那片竹林里,那十三四岁的少年拎著烤野鸡离开的时候,发现了藏在坡下一动不敢动,连裤子都嚇得被尿湿了的他。 那时的少年便衝著他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那笑容没有鄙夷嘲讽,只是为了表达心情的最纯粹的笑,所以时至今日他仍旧印象深刻。 宋老头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刚才那个方向站著的翩翩公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爷爷,刚才有位客人给了一锭银子呢!” 年轻的孙子端著铜盘来到宋老头面前的时候,在铜盘中零散铜钱的衬托下,那锭雪白的银子看上去非常醒目。 宋老头表情错愕心情复杂,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上下起伏。 “宋老头,再讲一段李自归的故事啊,我们都等著听呢!” “是啊,快讲啊!” “我们有的是赏钱,快讲!” 人群中传来催促声,宋老头却对著孙子摆了摆手,示意他收摊回家。 “爷爷,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嗯,一会儿你拿著钱去刘家铺子买只烧鸡,再给爷爷打点酒。” “好!” 那位天下剑主已经死了十年了。 宋老头也只在当年的竹林中见过他一面,后来便再无任何机会相见了。 即便如此,宋老头还是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年少有为轻纵酒,踏遍江湖笑狂歌。 其身虽陨,江湖亦留传说。 “哎,李玄鹤,你刚才干嘛给那说书的老头那么多钱?別人也就丟两个铜板而已,你却放了一锭银子。” 又走了一段路,回想起方才李自归阔绰出手的情景,冷红楼还是觉得非常不理解他的行为。 “那老头说得挺精彩的,我很爱听。”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就是那个天下剑主就好了,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能轻轻鬆鬆为江湖除害。” “我觉得……如果那个西域魔僧不先下杀手的话,他应该是不会死在那里的。毕竟人家吃人家的烤鸡,他走他的路,大家明明井水不犯河水的。” “李玄鹤,这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讲道理的。有些人就是註定该死,那就是他的命。” “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冷姑娘比那什么年少时的天下剑主更讲道理。” “怎么说?” “冷姑娘你之前说了如果那些山贼敢追来你就杀了他们,但是等他们真追过来的时候,你也只是伤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些教训而已,而且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 “我又不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我还是懂些的。” “这样很好。” “李玄鹤,我杀过人,你不怕我么?” 冷红楼抬眸看向身侧的李自归,她的双眸清澈动人,出眾的容貌虽然依旧冷艷,却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既视感。 “不怕,我也杀过。” “休想骗我。就凭你?李玄鹤,你恐怕连只鸡都没杀过。” 李自归伸手挠了挠头髮,低下头来时面色上显露出的困窘模样,確实很像谎言被拆穿后的手足无措。 冷红楼伸手翻看著面前摊位上的一根凤凰金釵,视线始终定格在其上勾勒出的细腻纹路上。 隨后,她將它放回了原位。 “李玄鹤,我饿了,我们回客栈吃饭吧。” “好。” 冷红楼转身便走,一如既往的瀟洒。 她从不因任何事物留恋回头,只在鄞州城里换了个方向。 李自归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根凤凰金釵,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呢,她没钱又不等於他没钱。 李自归跟著冷红楼回吉祥客栈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小二,来一桌丰盛的饭菜,越丰盛越好。” “好嘞。” 李自归知道冷红楼的食慾一向很好,出门在外也不必风餐露宿,总要吃饱喝好才行。 趁著饭菜还未上来的工夫,李自归给冷红楼倒了杯热茶。 “冷姑娘,舟车劳顿,喝杯茶吧。” 冷红楼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小口抿著。 见此情景,李自归从腰间取出了方才偷偷买下的凤凰金釵,放在了冷红楼的面前。 “李玄鹤,你这是干什么?” “就当是感谢冷姑娘为我驾车。” “我说过了,我们只是顺路,不用谈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即便嘴上这么说,冷红楼还是將那金釵拿在了手中。 “李玄鹤,你经常送女孩子礼物吗?” “不瞒你说,这还是第一次。正因是第一次,所以还望冷姑娘笑纳,不然我会觉得很尷尬的。” 冷红楼也不推辞,微微低头將手上的凤凰金釵插在了头髮上。 “李玄鹤,好看么?” “好看。” 不久之后,热情的店小二就把饭菜端上来了。 冷红楼吃饭的动作依旧豪情万丈,显然是真饿了。 李自归也知道她的性格纵然要比寻常女子更坚韧些,但是驾了那么久的马车,还与贼人打斗了一番,中途只在马车上进食了些点心茶水而已,现在总算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肯定得多吃一些才行。 “冷姑娘,慢些吃,不够的话一会儿我再让店小二给我们上一桌饭菜。” 能吃总归是好事。 只是李自归不知道的是,刚才还笑脸相迎的店小二转过身来鬼鬼祟祟回到了后厨,在窗边將一只白色的信鸽放飞了出去。 第42章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夜幕降临,整座绿柳镇都显得格外安静。 李自归和冷红楼吃完饭以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他们的房间彼此相邻,倒也方便。 李自归坐在房间里,脑海里一遍遍思索著药尊施彼岸给火豹杜明锐的信里为什么让他事成以后带著信与地图前往西川府。 杜明锐显然不知道西川府那边的联络人是谁,不然药尊也不必在信里特別註明。 “西川府……” 李自归口中轻声自言自语,西川府他曾经去过,確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民风相当淳朴,市井之地井井有条,治安环境非常良好。 要说西川府当地在江湖中颇具盛名的江湖势力,当属奉天鏢局。 只不过李自归併不觉得这件事跟奉天鏢局会惹上关係,奉天鏢局是天下第一大鏢局,一度成为武林正道的典范,不可能跟万劫门搞到一起去。 “不知道天老头现在活得怎么样了……” 想起故人,李自归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微笑。 那老傢伙如果知道他尚在人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李自归心里这么想著的时候,忽然从开著的窗户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成片马蹄声。 他心觉不妙,连忙起身出门,就发现冷红楼同样正推开房门看向他。 仅仅是一个眼神对视,他们彼此的心中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玄鹤,我早该杀了他们的。” 冷红楼黛眉微蹙紧抿嘴唇,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容也显得凝重了几分。 “无妨,这不是冷姑娘你的错。任谁也不会想到,我们明明是受害未遂的无辜者,他们却非要如此赶尽杀绝。我听那凌乱的马蹄声,想必对方人数眾多,就算冷姑娘你武功再好肯定也会吃亏,不如先撤避避风头。” 冷红楼心知李自归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两人迅速回房各自拿起包袱,径直下楼朝著客栈后院走去。 李自归打开客栈后院的后门,隨后上了马车接过冷红楼的包袱,马车自后门而出,迅速朝著城镇外奔去。 夜晚视线本就有所阻碍,两人又没有地图,只能纵马在夜色中狂奔,一向平稳的马车也因此显得有些顛簸。 “李玄鹤,有没有可能我们听错了,那些人不是来找我们的?” 冷红楼一边架著马车一边跟马车里的李自归搭话,李自归始终在透过车窗朝著后方望去,看是否有追兵赶来。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也有需要逃命的一天,只是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特別,既刺激又新奇。 “不可能。我之前观察过,他们的马都钉上了很特別的黄铜马掌,奔跑起来的马蹄声与寻常马匹並不相同。” “我们现在已经出城了,夜间不便赶路,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好了。” 冷红楼话音刚落,前方忽然出现了许多明亮的火把,粗略看上去足足有二三十人。 冷红楼原本想著衝过去,但是对方在前面设了木刺路障,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她只能被迫停下马车,同时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腰间软剑握在手中。 皎洁月色中灯火通明,后方的追兵很快也赶了过来,两波人马合併在一起足足有五六十人,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將冷红楼和李自归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 “我火龙寨雷威今天就要看看,是哪个漂亮的小妮子伤了我的兄弟们吶?” 一道沙哑喝声自人群中央传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看著眼前的红衣倩影时,他的双目中露出了难以掩藏的狂热。 原本让肥羊跑了无所谓,点子扎手被伤了几个兄弟也无所谓,可是一听说伤他们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位一向色慾薰心的火龙寨大当家也就在酒后带领全山寨的人马来到此处,想要见识一番受伤兄弟们口中的漂亮姑娘究竟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李玄鹤,你先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一会儿我若是解决不掉他们,你便朝著我杀出缺口的方向拍一下马屁股,它自然会带你离开。” 晚风习习,少女平静的语气里蕴含著诀別之意。 “冷姑娘,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马车里,李自归的回话同样很平静。 冷红楼未曾再多作言语,她飞身下马,软剑所及之处,无数鲜血自不同身躯中迸发而出。 她的剑招实在精妙,再加上她本就天赋惊人,即便以一敌多,一时间她竟以一人之力护住了身后的马车。 贼人的身体一个个倒下,她的软剑上新血浸旧血,在朦朧月色里绽放著明亮耀眼的剑舞。 只不过车轮战作为最原始的战术,通常都是很有效的。 很快,冷红楼的体力便已不支,行动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她已杀了很多人,但是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 “小妮子,让本寨主看看你有多能打!” 雷威手持大刀朝著冷红楼劈砍而来的时候,即便她侧身堪堪躲过,迅猛的刀势引起的阵阵疾风还是让冷红楼的髮丝都变得散乱了起来。 见寨主已经出手,其他人纷纷围在一起开始喝彩。 火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这一片空地。 冷红楼虽然经常以精妙剑招取胜,但奈何人已疲惫行动迟缓,雷威又以迅猛攻势咄咄逼人,软剑逐渐难挡大刀攻势,几番碰撞之下渐露下风,就连她的步伐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小妮子,你马车里的情郎怎么是个缩头乌龟啊,都不敢出来的?” 凌厉刀锋伴著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自雷威口中传出,冷红楼咬紧牙关努力抗衡,正准备让李自归独自驾车逃命之际,后方却突然传来了李自归的叫喊声。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与此同时,一道细长尖锐的物体自冷红楼身边与她擦肩而过,狠狠扎进了雷威的肩膀里。 冷红楼面露诧异,不知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郊野外究竟是何人出手,下一秒就被人点了穴道直接晕了过去。 雷威发出悽惨的叫喊声时,李自归也自后方托住了冷红楼的柔软娇躯。 “冷姑娘,你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胆小鬼好了。” 第43章 轮到你了 雷威在夜色里倒退几步,被旁边的属下搀扶住的时候,借著旁边的火把,他齜牙咧嘴看向自己的左肩处,刺进他血肉之中的竟然是一根筷子。 他咬紧牙关一把將那木筷拔出,之后狠狠折断,咬牙切齿看向已经將冷红楼抱进马车里又重新下车的李自归。 他的双目中闪烁著凶光,恨不得將眼前的文弱青年挫骨扬灰。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就只是没在茶摊里中计而已,你们是山贼强盗,自然知道点子扎手是什么意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咄咄逼人呢……” 李自归口中念叨著,说话时音调平稳,视线却並未看向远处的雷威。 他的目光温柔注视著手中的软剑,打量著其上细腻娟秀的纹路。 这柄软剑確实適合女子,可见铸剑之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上!给我杀了他!” 雷威一声怒喝,眾人朝著李自归大吼著举刀冲了过去。 火光四起,月色寥寥。 李自归听著眾人意欲將自己置之死地的怒吼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手腕翻转,李自归反手握剑,身形一动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人群中便传来了一道道悽厉的惨叫声。 原本正在观战的雷威双眼瞪大,呆立在原地。 他看不清那个青衫青年在哪里…… 无数鲜血喷涌而出,他所带来的山寨眾人一个个纷纷倒地,仿佛只在剎那间。 李自归再度出现在雷威的视线之中时,他仍旧安静笑立於马车旁,仿佛从始至终他都没动过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周围已经遍地都是尸体。 隨著手持火把的山贼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失去气息,他们手中的火把散落在地面上,静静燃烧起来。 影影绰绰的火光里,李自归嘴角的笑容在雷威的双目中逐渐放大,恍如自地狱而出的恶魔。 “该死……葛三,你不是说只有那妮子会功夫吗?!” “是啊,大当家的,从始至终我们都没看那马车里的男人出过手啊……您看他那样,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葛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威重重扇了一巴掌。 雷威能混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来眼前的青衫青年根本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存在。 若是换了从前,他可能会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后带著仅剩的手下飞奔逃命。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今日他率领山寨眾人前往此处,其实並非完全是他的本意。 “朱先生,您还不出手?!今日可是您猎美成性,听闻美人在场想要一亲芳泽,我才带著山寨里的弟兄们一同前来的!如今我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 雷威忽然大声怒吼著,声音里充斥著愤怒与不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今日若不是得知这位新晋武林风云榜排名第十位的朱昇偶然路过自己的山头,他为了求个照应將人请到山寨里喝酒,恐怕还不一定能出这档子事。 他雷威虽说同样好色,但是不至於为了堵截个没有深仇大恨的姑娘出动全山寨的所有人马,若不是朱昇听了葛三回山寨的报告以后心生邪念,他又想藉机拉近与朱昇的关係好得其庇护,这才倾巢而出为朱昇助兴,也是为了展示山寨的实力,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如今就算朱昇出手將这小子击毙,他也几乎成了孤家寡人,他的火龙寨也必定遭临近其他山头的寨子惦记,即將岌岌可危。 “我帮你补充一下,你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你也无法活著离开的。” 李自归的声音再度传出的时候,雷威的嘴角一阵抽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杈上忽然剧烈摇动起来,一道黑衣身影轻盈落地,不紧不慢走向雷威。 “年轻人,说话別太冲。人生只有一次,你还年轻,死在此处很不值的。” 待得朱昇走到雷威身旁,摇曳的火光才照出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他的脸上有五六处鲜明的刀疤,看上去应当有四五十岁。 他手上拿著一把很特別的铁扇,每根扇骨顶端皆有出口,显然內有玄机。 他叫朱昇,好色成性,是江湖里出了名的恶人。 半年前他以手中一把铁扇与狂刀门门主尉迟正大战一天一夜,最后通过铁扇之中隱藏的最后一把飞刀险胜,脸上所留下的刀疤便是那场大战所致。 因为尉迟正生前作为狂刀门门主名列武林风云榜第十,朱昇杀了他,因此便取代了他的位置。 “朱先生,杀了他!” 经此一役,雷威已经色厉內荏,朱昇原本跟雷威非亲非故,就算拍拍屁股走人也无所谓,谅雷威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但是方才朱昇坐在树上看到了冷红楼的倩丽身姿,如今便无论如何不能离开了。 虽说李自归方才出手杀了那些山贼的时候他也没怎么看清,但他只觉得是距离较远,再加上那些山贼也是窝囊废,所以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小子,把你马车里的姑娘留下,我给你留个全尸。” 朱昇开口时有些不耐烦,对他而言,杀一个江湖中寂寂无名的年轻之辈,实在是有些失了他天下第十的风度。 对於朱昇而言,百闻书院院主每年发布的武林风云榜上第十位的名字,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为了躋身榜上,他险些丧命於尉迟正之手。 虽说最后取胜用了些手段,但是结局就是尉迟正死了,他现在是天下第十。 李自归没说话,他依旧反手握剑,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原地。 “竖子尔敢!” 朱昇同样飞身而出,只是他並未察觉到李自归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李自归已经出现在了雷威和葛三的身旁。 朱昇转过身来的时候,雷威和葛三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自归的出剑速度极快,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割破了喉咙。 一剑毙命,快若闪电。 现在这片夜幕下的郊外里,还站著的,只剩下朱昇和李自归两个人了。 朱昇怔怔站在原地,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別想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李自归的慵懒声音自夜色中瀰漫而出,对於朱昇而言,仿佛响彻於整片天地间。 第44章 天下第十 “你……你究竟是谁……” 朱昇的音色里再没了方才的轻蔑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灵深处涌现出的对未知事物的惊恐颤抖。 “你又是谁呢?” 李自归歪头反问,朱昇喉咙滚动,咬了咬牙,这才再度开口。 “我是谁你没听过吗?小子,百闻书院院主发布的武林风云榜知道吗,我就是排第十的千机铁扇朱昇,我是天下第十!” “天下第十啊……好厉害,要不要给你鼓鼓掌?” 李自归唇角微掀,看向朱昇的眼神中透著浓重的同情。 “你……小子……你究竟是谁?!” “也罢,你本就人之將死,我告诉你也无妨。” 李自归原本以右手反手持冷红楼的软剑,他抖了抖衣袖,伸出白皙修长的左手,做出了好似正手握著一柄不存在的剑的动作。 “这样呢?这样的话,你应该就知道我是谁了吧?你想不到也没关係,毕竟我都那么多年没出现在江湖里了,被人遗忘也正常。我再提示你一下,正为上,反为下……” 李自归再度笑眯眯看向朱昇的时候,后者已经面色煞白,脚步也不由自主连连后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李自归脚掌轻踏地面,身形在黑夜中瞬间移开,消失在了朱昇的视线里。 朱昇心头一凛,身形暴退的同时展开手中铁扇,七截扇骨中的锥心钉尽数而出,直指眼前的黑暗之处。 李自归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朱昇根本看不清李自归在哪里,但他的危机感让他觉得李自归一定从对面朝他发起攻击,只要他扇骨中的锥心钉能稍微拦截李自归的身形动作,那他便能瞬间將两人的距离拉开十丈开外,或许还能逃出生天。 当朱昇看到李自归的握剑动作以及听到自其口中传出的正为上,反为下的时候,他便知道眼前的青年究竟是谁了。 光是想到那个名字,他的潜意识都只会涌现出密密麻麻的同一个字,那就是逃。 可惜他的处理方式已经极其完善了,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他所想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当李自归反手持剑自朱昇身后一剑刺中他背心,並且將剑锋上的所有力道全部倾泻在朱昇身体之中的那一刻,朱昇只觉得后悔,他不应该跟著雷威来这里的。 鲜血自朱昇的口中不断涌出,他低头看了眼自背后穿胸而过的锋利剑刃,表情上满是自嘲。 隨后他微微张口,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回应了李自归方才的提示。 “上穷碧落……下黄泉……” 锋利的剑刃迅速抽离朱昇的身体,他眼前一黑,就此与这个世界告別。 “你若是天下第一的话,你是不会在乎榜上其他人都是谁的。” 李自归轻声说道,他甚至没有转过身去看朱昇的尸体一眼,他只是带著冷红楼的那柄软剑,在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的皎洁月色里,一步一步走向了她所在的马车。 黑马发出一声嘶吼,李自归驾著马车调转方向,重新朝著绿柳镇行去。 翌日清晨,黎明破晓之际,冷红楼自柔软床榻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恢復意识后,她立刻便坐起了身,一脸紧张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李自归就坐在桌边,他以手肘拄著桌面手掌托腮,此刻正在打著盹。 她那柄从不离身的软剑就放在桌上,昨晚在那场血战中沾染上的血跡早已被擦得乾乾净净。 听到有动静传来,李自归睁开眼睛,看向一脸茫然的冷红楼打了个哈欠。 “哈……早啊,冷姑娘。” “李玄鹤,我们怎么还在客栈里?我们昨晚不是已经驾著马车跑到郊外了吗?” 李自归早就想到冷红楼醒来以后会这么问,於是便立刻將之前便以想好的谎言尽数说出。 “哎,说来话长。冷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你被人偷袭从后面暗算,情况万般危急,忽然有一个老前辈闻声赶来。他的武功之高我是毕生罕见,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武林高手吧,然后他就歘欻欻……” 李自归说得眉飞色舞,冷红楼认真听著,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在她最后保留的记忆中,她確实听到了李自归的那句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原来如此。你没事吧,李玄鹤。” “我当然没事了,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乖乖待在马车里呢。后来那老前辈出手以后让我带你离开,我求之不得,驾著马车就带你回来了。” “你没事就好。” “冷姑娘,为什么我危急关头帮不上你,你却还担心我的安危,我真是……” “我爹曾经跟我说过,有些人天资聪颖足智多谋,有些人天赋异稟武功高强,人与人有所不同是很正常的。你本就不会武功,所以不必自责。” “……” 李自归很想告诉冷红楼他就是那既足智多谋又武功高强的绝世天才,但他忍住了。 “冷姑娘,你说你爹曾经说过,莫非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以及你爹是谁了?” “还没有,我只是记得我爹应该说过这句话。说起来,昨晚情况特殊,我没来得及服药。你说,会不会跟断了药有关係?” “这个啊……” 李自归眼珠一转,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若是如此,麻烦可就大了……” “有什么麻烦?” “断药的话极有可能被夺心草的作用反噬,导致服药以来这段时间的记忆也尽数丧失。” “无妨,李玄鹤,我记得你。我失忆以后这段时间拥有的记忆里,也只有你。” “……” 房內的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眼前绝美少女的真诚让李自归的內心涌出了一种浓烈的负罪感。 “冷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你的反应真平淡……” “李玄鹤,我饿了。” “好好好,冷姑娘你先洗漱一番,乾净的洗脸水我之前帮你清洗软剑的时候就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我也先回房去洗脸,过会儿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下楼去吃早饭。” “好。” 两人达成共识,冷红楼將放在桌上的软剑收回腰间,李自归笑逐顏开推门而去。 虽然昨晚没睡好,但是这个清晨对於李自归而言非常美好。 第45章 集眾人之力 两人走下楼梯的时候,楼下正在收拾卫生的店小二看到两人出现的画面,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二,给我们准备一桌丰盛的早餐。” 李自归的声音將店小二拉回了现实之中,他仍旧满脸堆笑,只是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心虚。 “啊?好……好的公子,我马上让后厨准备……” 看著李自归的笑脸,店小二莫名觉得心中忐忑。 平日里他偷偷帮山贼们用信鸽传递消息,山贼们会给他些好处。 额外收入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他若是不从就得成为山贼们的刀下亡魂,他也是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按理说昨晚山贼们得了消息就会动手,李自归和冷红楼驾著马车从后门逃命去了的事情店小二知道,但他也没加以阻拦,甚至昨晚他故意没锁后门,就是想给他们留有一线生机。 后来他就去睡觉了,却没想到李自归和冷红楼还能平安无恙地出现在客栈里,山贼们也並未像往常一样將通风报信的赏钱留在客栈后门的石头下。 莫非…… 不可能吧…… 三清山,三清宫。 三清宫前殿供奉著道教三位尊神,分別是清微天玉清境元始天尊、禹余天上清境灵宝天尊以及大赤天太清境道德天尊,因此得名三清宫。 “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一个年轻的孩子踉踉蹌蹌跑进三清宫內,身穿一身黑白相间道袍的,此刻正负手而立的中年人闻声转过身来。 他叫白寒,是三清山现任掌门。 他身旁的鼎炉此刻香菸裊裊,听闻小弟子的呼喊,他笑著点了点头。 隨后,外面便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师父,我回来了!” 郑立快步走入三清宫,朝著面前的师父行了个礼。 郑立是三清山如今的大师兄,也是白寒座下亲传大弟子,平日里在三清山既被师父偏爱,又被师弟师妹们尊敬,如今回到熟悉的三清山,他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回来就好,路途顛簸,你也辛苦了。” “无妨,弟子罕有机会出趟远门,如今这一趟来回虽然有些麻烦,所幸不辱使命。” “哦?” 白寒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大弟子,听他这么说,白寒就知道这趟他没白去。 “你此行去鄞州,可有什么发现?” “师父,您从百闻书院那里得到的消息並未出错,那穆家庄的庄主穆离,正是十年前便离世的六师叔。您看,这是我从穆家庄得到的木牌。” 郑立从怀里取出那块红木漆牌交到白寒手上,白寒仔细打量著手中木牌,手指摩挲著木牌上勾勒的熟悉纹路,声音都显得有几分颤抖。 “六师弟……果然是你……” “可惜六师叔已经故去,否则的话,师父还能与他见上一面……” 郑立低下头来,声音里带著些许遗憾。 即便他与这位六师叔素未谋面,但他也清楚当初孑然祖师座下七位亲传弟子如今只剩下了他眼前的这位师父,想必回想起从前师兄弟们相聚一堂的场景,如今的三清山掌门也会感到寂寞吧。 “他的死因呢,调查清楚了吗?” “调查清楚了,六师叔是死於魔教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之手,如今杜明锐也已身死魂消付出代价。” “万劫门,又是万劫门……” 白寒握紧手上的木牌,因为过於愤怒,消瘦面庞都显得有些狰狞。 不过毕竟郑立还在旁边,白寒很快便压下了胸腔中的怒火,转而对著白寒询问起了其中的具体细节。 “那火豹杜明锐自然罪该万死,可是以他的武功,他又怎会死在那里?莫非当时的穆家庄內,还有前来祭拜庄主的武林高手?” “並没有。当时是我与两位年纪相仿的宾客再加上穆家庄內的护院们,集眾人之力,这才將他擒住。” 郑立又不傻,他怎么可能当著自己师父的面,把自己是如何拼死抵抗还被杜明锐打得还不了手的事情说出来,作为三清山大弟子给三清山丟了顏面暂且不提,他自己的面子都掛不住。 可是郑立这话如果是对別人说的,那还能轻飘飘糊弄过去。 白寒能成为三清山掌门並且十年以来重建山门恢復往日盛景,以致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至少证明他並不是个愚蠢的人。 “不然。杜明锐既然能成为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之一,武学造诣岂是尔等小辈可比。你六师叔若是都死在了他的手上,尔等小辈纵使联手抗敌,又如何能將他擒住?” “师父,您有所不知。六师叔会死在那杜明锐的手上,完全是因为他胜之不武,给六师叔下了折元根这种奇毒。这种毒药纵使我三清山门人所修习的独门內功清风诀都察觉不到,中毒者中毒以后无法使用內功,这才会被那杜明锐得逞的。” “原来如此……你能將此事调查得如此清楚,倒是证明你確实没白去一趟。” 白寒一脸欣慰看向郑立,郑立喉咙滚动,原本可以就此接下这份夸讚,可是让自己丟了面子的事情他能避开不说,这种不属於他的功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下的,不然日后白寒若是得知了其中细节,到那时他便哑口无言了。 “师父,不瞒您说,此行弟子能將此事了解得如此清楚,並非弟子之功劳,是有一个名为李玄鹤的江湖游医发现了六师叔身中折元根之毒。这李玄鹤不仅能发现六师叔中的是折元根,还对於折元根的效用以及我们三清山的清风诀非常了解。他不仅详细分析出了杜明锐是如何下毒並杀害六师叔的,最后还找出了隱藏在穆府护院中的杜明锐,不然我等甚至都没发现杜明锐就在人群之中。” 或许是不想在师父面前对其他人夸讚太多,郑立话锋一转,提起了他心心念念的冷红楼。 “对了,李玄鹤身旁还有一位冷姑娘,就是这位冷姑娘在关键时刻一剑刺中了杜明锐,这才为我等与杜明锐的苦战打开缺口,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冷姑娘年纪轻轻不仅生得一副容月貌,所修剑招亦是精妙,真乃女中豪杰啊……” 提到冷红楼的时候,郑立两眼放光,思春之意尽数显露於脸上。 “李玄鹤……” 白寒微微皱眉细细思索,口中轻声念叨著这个他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第46章 苍龙回首 自从万仁回到百闻书院,將记录穆离身亡的全部真相的册子上交以后,没过多久,鄞州穆家庄庄主穆离就是本该死在当年三清山之变中的李木这件事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百闻书院以获取消息高价贩卖给他人而闻名,但是对於这种在场人士眾多,失去唯一性的重磅消息,百闻书院不介意传播出去以增加百闻书院的知名度和权威性。 近几日江湖之中都在討论著李木究竟和当年的三清山之变有没有关係,除此之外,也就是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竟然死在了穆家庄几个小辈手中的事情。 不过杜明锐是万劫门的人,在江湖中人眼中自然罪大恶极,得知他的死讯以后基本都是拍手叫好,也没有深究其中过程。 倒是万仁在提交给百闻书院內部审查的记录详细过程的册子里將李自归写得出神入化,任谁看了都会惊为天人。 所以最近这几日里,江湖中人討论最多的名字,一定是李玄鹤。 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本为江湖游医却心思縝密,在穆家庄事件中是当之无愧起到绝对作用的主角。 百闻书院发出的消息是这样的,江湖中人自然深信不疑。 万仁因为记录了李自归破获真相的全过程而在百闻书院內部获得了嘉奖,从普通院生晋升为了队长,可以说是最大受益者。 这一日,万仁正在百闻书院南面的忘忧亭中乘凉,忽然便有一人手持信封急匆匆朝他赶来。 “队长,上面有任务了。” 万仁本就百无聊赖,一听到有任务了,隨即便两眼放光,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了。 他兴致勃勃从面前的院生手中接过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纸,信上的內容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速往西川府查清朱昇死因 五月初三,西川府。 奉天鏢局门口,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带著四口大箱子停在了门前。 “我是狂刀门副门主林奇,求见天总鏢头,劳烦通稟一声。” 奉天鏢局大门口,人群聚在一起看热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天下第一鏢局奉天鏢局如今的总鏢头天九就更不清楚了。 “总鏢头,狂刀门副门主林奇求见,他带领的马车上带著四个大箱子,看样子应该是红货,估计是想让我们押鏢的。” “狂刀门的?你將他们引到正厅去,叫人看茶,我隨后就到。” “是。” 天九正在后院一边饮茶一边指点著鏢局里新来的趟子手们习武,听到鏢师报告消息,心里却觉得有些纳闷。 按理来说,狂刀门在江湖里也算是有名的门派,真要有什么金银珠宝需要押运,他们自己人负责就行了,哪里需要找上他们奉天鏢局呢。 “总鏢头,我看不太对劲啊……” 旁边就近站著的一个鏢头低声说道,天九又不傻,別人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 “莫非是因为尉迟正死了,狂刀门摇摇欲坠,已经不成气候了,生怕仇人寻仇歹人惦念,这才想借我奉天鏢局的名声押鏢……” “总鏢头,如今尉迟正已死,我看狂刀门以后不成气候了,估计也是想跟我们示好,我们大可不必理会。”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家本来就是开鏢局的,任谁来托鏢,那都是相信我们家的鏢局。若他们真有难处,我能帮肯定帮一把。大家都在江湖上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还是总鏢头您有远见。” 没有理会旁人的奉承,天九放下茶杯,起身就朝著正厅的方向走去。 奉天鏢局作为天下第一鏢局成名已久,本就家大业大,等天九拐拐绕绕来到正厅的时候,狂刀门的林奇已经带著手下落座喝茶恭候多时了。 至於林奇带来的那几个箱子,就被安静摆在一旁的空地上。 “各位远道而来,天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天九出现在正厅里的时候,面带微笑对著眾人拱手,丝毫没有总鏢头该有的架子。 狂刀门眾人纷纷起身回礼,天九上座,对著眾人压了压手。 “各位请坐,有什么事情坐下说。” 按理来说此时眾人应该各自落座,可是林奇却摇了摇头,坚毅面庞自带一种威严。 “开箱!” 听到林奇指示,靠近门口的两人立即便打开了四口箱子。 箱盖一开,其中的金银珠宝尽数显露出来。 满满四箱金银珠宝,任谁看了都会有些移不开视线。 不过天九是开鏢局的,客人保的多贵重的鏢他都见过,所以面色上基本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淡定从容。 “林副门主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想找我们奉天鏢局托鏢,我自当叫人竭力而为……” 只是天九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奇打断了。 打断別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只是林奇一开口,大厅內的氛围瞬间就变了。 “跪下!” 只见林奇一声令下,包括他本人在內,所有狂刀门人集体跪倒。 这情形无论是旁边的鏢师还是总鏢头天九见了,都是一脸茫然,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诸位快快请起!我知尉迟门主早先离世,各位若有难处,我奉天鏢局自当竭力相助,不必行如此大礼!” 天九连忙去搀扶林奇,林奇却並未起身。 他双眼通红,眼眶中泛著热泪,喉咙滚动,片刻后才开口。 “多谢奉天鏢局为我狂刀门门主报仇雪恨,我狂刀门只恨万死不足以为报!” 林奇一番话直接给天九整不会了。 啊? 为尉迟正报仇雪恨? 还有这事? 他怎么不知道? 天九皱著眉头,总觉得听不懂林奇在说什么…… “无论如何,各位快快请起,起来说话,来……来人,快扶各位起身!” 在奉天鏢局眾人的搀扶下,林奇等人才泪眼婆娑站起身来,坐回了椅子上,很快便一个个泣不成声。 “近日我听闻杀害我等门主的朱昇以及火龙寨的所有山贼全部死在了绿柳镇郊外,我便连夜赶去查看。朱昇的尸体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跡,只有一剑乾净利落自后方贯穿了背心。若他是被偷袭的,旁边不可能有那么多山贼尸体。在下虽然眼拙,也能想到普天之下能在朱昇有所防备之下一剑自背后刺中他,他却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只有天老爷子的成名绝技苍龙回首了!” “啊?我爹?” 天九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第47章 老虎 天九想过狂刀门这些人是来寻求庇护的,是来托鏢的,甚至是来找麻烦的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性他都想过。 他唯独没想过这些人是来谢恩的,而且还是以跪倒在地的形式。 苍龙回首是他家老爷子天上闻名於江湖的经典招式,与传统的背后偷袭这种为人不齿的攻击方式不同,苍龙回首讲究的是正面迎敌背面击,通过縹緲无形的步伐以及精妙绝伦的剑招使对方產生敌人还在面前的错觉,之后以反手剑自背后一剑刺出结束战斗。 此招式为天上自创,后被收录於天家家传的剑术秘籍《天剑》之中。 天上曾经凭此一招独战想要在江南道劫鏢的江南四寇,这四人为亲生兄弟,永远同时出手,彼此出手时默契迅捷,曾经联手击杀了好几位当年位於武林风云榜上的高手,其恐怖实力可见一斑。 结果最后天上亲自押运的鏢车安然无恙,江南四寇却无一倖免尽数身亡,从此天上名动江湖,奉天鏢局也从此成为了天下第一大鏢局,再无任何爭议。 “各位,家父近日外出游玩尚未归来,所以我並不知晓此间详情。待家父回来以后我稍加询问便能清楚朱昇之死是否为家父所为,如今既然不能確定,还请各位將礼物暂且带回,各位远道而来一路顛簸,我今日便安排酒席给各位接风洗尘。” “不必了,江湖中谁人不知天老爷子侠骨柔肠,况且那火龙寨的所有山贼都跟朱昇死在一起,若非天老爷子,何人会如此嫉恶如仇还能有这般实力?” “这个……” 天九訕訕然笑著,按理来说,別人都觉得是他爹乾的,他这个当儿子的本应该更清楚自己亲爹的实力才对。 可是正因为天九是天上的亲儿子,所以他才知晓自从天上將奉天鏢局总鏢头的位置交给他,自己当了甩手掌柜以后,就基本没再碰过剑…… 虽说他家老爷子確实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种事,可是近些年来天上愈发不喜江湖爭斗,平日里像个老顽童一样到处游山玩水吃他最喜欢的甜品点心,天九母亲去世得早,鏢局的担子又压在他的肩上,他也不敢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加以干涉…… “我等此番前来只为谢恩,若是天老爷子不在府上,那烦劳天总鏢头將我等的谢意加以转告,我等便不加以叨扰了。大恩不言谢,从此以后我狂刀门对奉天鏢局唯命是从!兄弟们,走!” 林奇一声令下,眾人齐齐朝外走去,那四箱金银珠宝就被留在了奉天鏢局的正厅里,无人再去多看一眼。 天九原本还想拦住眾人,但是狂刀门一行人去意已决,他只得站在正厅门口看著远去眾人的背影不知所措。 鏢局里的鏢师们得知此事以后,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爷子把武林风云榜排行第十的朱昇和火龙寨的所有山贼全给一窝端了!” “真的?还有这种事?老爷子不是早就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吗……” “这还有假?我亲眼看著狂刀门的副门主林奇带著人拉了整整四箱金银珠宝进的鏢局,就是为了答谢老爷子为他们门主报仇雪恨的天大恩情!” “那朱昇可是武林风云榜排行第十的高手,除了咱家老爷子,谁能轻轻鬆鬆把他干掉?” 天九在自家鏢局里来回走一圈,听这种夸讚他爹的言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虽说狂刀门的林奇是那么说的,天上也確实有那个能力做到这种事,可是天九就是隱隱觉得此事有蹊蹺。 当然了,天九也希望是他家的老爷子乾的,毕竟无论是那朱昇还是火龙寨的山贼们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此事一传出去,对於他们奉天鏢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说明他们家那个声名在外的老爷子宝刀未老。 或许是心里始终惦记著这件事,天九走著走著就穿过整片鏢局,来到了较为偏僻幽静的一处別院,这里就是他爹天上的住所。 天九本想进別院看看,迎面却正好撞见了从別院走出来的侍女,只是侍女低著头脚步很快,明显心里有事。 正因如此,她才一头撞进了天九的怀里。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年轻的侍女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人便是总鏢头,年轻俏脸上更显得惊慌失措了。 “总……总鏢头……” “无妨。老爷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可是……” 年轻侍女咬著嘴唇欲言又止,天九觉得有些蹊蹺,本想再度询问,就听到別院里传来了打砸东西的嘈杂声音。 別院里站著许多下人,下人们面面相覷,根本不敢出声。 天九闻声心觉不妙,连忙快步走进別院,就看到了正站在他爹房门外不敢吭声的下人们。 他径直走进房间,发现房间里一片凌乱,桌椅全部翻倒在地,打碎的瓶碎片满地都是,就连原本应该出现在床上的被褥都被丟在了地上。 至於他那位一向看上去身材圆滚滚,遇见谁都笑脸相迎的老爹此刻正站在房间中发了疯一样隨意摔打。 “爹!爹!您怎么了?” 天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关切询问。 天上转过头来,整个人气得满脸通红,双目也因为暴怒瞪得溜圆。 “我的老虎呢?!老虎呢?!” 天上的喉咙里发出怒吼,天九闻言,整张脸瞬间紧绷了起来。 “爹,您的老虎不见了?没关係,您再找找,再找找,別急……” “老虎!老虎!谁动了我的老虎?!” 天上一拳將墙边的架砸得粉碎,旋即整个人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来人啊!快去找大夫!找大夫!” 正站在外面待命的下人们闻声而动,各自脚步匆匆焦头烂额往外寻医,独留天九在房间里抱著天上的身体不停呼唤。 凭奉天鏢局在西川府的声望,很快整个西川府的所有名医都聚集在了奉天鏢局,奉天鏢局天老爷子近日病重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江湖人士议论纷纷,所谈及的多半都是万一天老爷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天九还能不能保住奉天鏢局这天下第一鏢局的金字招牌。 正值此动盪不安之时,某日上午,冷红楼驾著的马车缓缓行进了西川府的城门。 第48章 告示 李自归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边品茶一边观赏著西川府一片繁华的景象。 他曾来过西川府许多次,如今十年光阴悄然流逝,街面上的许多地方却依旧如常未曾更改。 世人常言流年易逝变化无常,殊不知普通民眾的生活就算换了一代人接班,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李玄鹤,我们去哪里?” 冷红楼的声音伴著马蹄朝前行走的声音一併传来,李自归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平常的回答。 “先找间客栈住下再说,南街有一家春华客栈,是百年老店,环境很好,我们去那边住吧。” “好。” 冷红楼没什么意见,一切都以李自归为主。 自从上次经歷了在绿柳镇和火龙寨的山贼们展开交锋的生死时刻,往后几天的日子里两人不再刻意执著於赶路,一路上感受著乡村田野间的鸟语香,偶尔坐在马车里品品茶聊聊天,还算是一趟比较舒適的旅程。 想要放慢前往西川府速度的建议是李自归提出来的,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也知道自己已经在世间消失了十年,十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春华客栈是西川府最出名的一家客栈,正如李自归所言,这是一家百年老店,每日在此经过的三教九流之辈数不胜数。 正因为是百年老店,所以春华客栈的规模是要比寻常客栈更大些的,不仅吃饭的大堂更宽敞,就连能为客人准备的房间也较寻常规模的客栈多出了一倍之多。 在李自归的指引下,冷红楼一路驾著马车来到了春华客栈门外,看著上方镀金的招牌,任谁都能知道这里和寻常的客栈並不相同。 在像往常一样將马车交由店里的店小二负责送到后院餵草餵水以后,冷红楼原本想要迈步进入客栈,李自归却仍旧站在店外,他的目光正注视著店门外左侧墙上的一则告示。 阅读了告示上的內容以后,李自归微微皱眉,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了几分。 “李玄鹤,怎么了?” 冷红楼回眸对著身后的李自归开口问道,李自归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没事。” 冷红楼退后几步,同样看了看告示上的內容。 那是奉天鏢局发出的告示,天老爷子病重臥榻,急寻良医治病,若能使天老爷子的身体康復如初,奉天鏢局愿以白银万两作为酬谢。 “你不就是大夫吗,莫非你是觉得这一万两银子很多,所以想去给那个老人治病吗?” 冷红楼此言一出,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李自归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为人低调至极,可是当初在日升客栈时两人原本准备分道扬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在这种情况下,李自归仍然给了冷红楼一张能在八宝钱庄兑换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再加上这一路以来各种衣食住行上的销都由李自归负责,虽说也谈不上出手阔绰,但是也能说明李自归是有丰厚家底的。 “医者自当悬壶济世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苍生,我本就心性善良,看到有老人臥病在床性命垂危,总是难免会有些在意的。” “拯救天下苍生么……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么,李玄鹤……” 李自归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极其无辜。 “没有啊,我就是说说而已。” “……” 冷红楼虽然平时面冷话少,但是话少和无语是有明显区別的。 两人共同进入客栈,找了张东南角的空桌位坐了下来。 春华客栈里往来的客人非常多,大多都是江湖中人。 江湖人士聚在一起,难免喝酒閒聊嗓门还大,正是因此,客栈往往会成为江湖信息散播开来的最大渠道之一,而春华客栈的存在在其中绝对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喂,听说了吗,天老爷子在绿柳镇郊外以一己之力干掉了整个火龙寨的所有山贼。这都不值一提,更厉害的是,朱昇也死在了那里,被人从背后一剑贯穿身体当场殞命。天老爷子近些年虽然退隱江湖为人低调,但是那朱昇还真是想提升排名想疯了,连天老爷子都敢惹,现在好了,天老爷子一招经典的苍龙回首,直接送他去见阎王爷了。” “朱昇?武林风云榜排名第十的朱昇?” “对啊,就是他。我听说啊,之前狂刀门的副门主林奇特意带著人拉了四箱金银珠宝到奉天鏢局谢恩,据说在正厅里就给天总鏢头跪下了,你也知道,之前狂刀门的门主尉迟正不就是死在朱昇的手里嘛。” “哎,狂刀门门主一死,门內其他人还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唏嘘啊……不过说起来,你刚才应当看到客栈门外墙上贴的告示了吧,天老爷子最近生病臥床不起,似乎还病得很严重。” “这谁不知道啊,奉天鏢局在西川府可是具有代表性的江湖势力,最近整个西川府但凡能给人看病的大夫都去了奉天鏢局,只不过好像都没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天老爷子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能让整个西川府的良医都束手无策?” “据说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心病,若要医治必须解除源头才行。但是天老爷子急火攻心的原因谁也不清楚,奉天鏢局所有人对此都守口如瓶。近日因为天老爷子病重,奉天鏢局都已经不接鏢了,天总鏢头一门心思就想著给亲爹治病。” “哎,天老爷子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一向都是嫉恶如仇的正道前辈,之前又解决了火龙寨的一眾山贼以及朱昇那个恶贯满盈的东西,希望上天有灵,能保佑这位老前辈吧……” “算了,不说了,喝酒。” 等著店小二上菜的间隙,李自归將旁边桌位两人的交谈过程听得一清二楚,冷红楼又不是聋子,自然也听到了。 “莫非那位天老爷子就是那夜在绿柳镇救了我们的世外高人?若是如此,你真得去他家里看看,万一你能医治好他,也算是我们报答了他那天夜里救下我们的恩情。” 冷红楼是很明事理的,听她这么说,李自归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饭就去,片刻不耽误。” 儘管面色上表现得很平静,李自归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天老头,你可千万別死掉了啊…… 第49章 恩人 奉天鏢局门口,背著药箱的大夫从门內走出,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病人不配合,大夫怎么治病?” 他一边沿街走著一边发著牢骚,正好被擦肩而过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听见。 “李玄鹤,情况好像有些不妙。” “那当然了,不然的话也不至於整个西川府的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啊。” 李自归笑著摇了摇头,隨后戴上了之前他和冷红楼在绿柳镇买的黑金面具。 黑金面具遮住了李自归的上半张脸,任谁见了都认不出来他是谁了。 “李玄鹤,你戴面具干什么?” “这个嘛……为了保险起见啊。你想,奉天鏢局要是有什么仇家巴不得天老爷子赶紧与世长辞,我却把天老爷子治好了,到时候他们对我们怀恨在心找机会打击报復怎么办。” 虽然冷红楼觉得李自归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她还是对李自归这种谨小慎微的做法感到有些无奈。 “李玄鹤,你果然是个胆小鬼。” 李自归笑笑,没再回话。 两人来到奉天鏢局门口,立刻便被门口的鏢师拦住了去路。 “近日以来鏢局都不接鏢了,两位客人请回吧。” “我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我叫李玄鹤。听闻天老爷子臥病在床,特来为其诊病。” 门口的两个鏢师一听是来治病的大夫,面色都恭敬了不少,连忙叫人引路带他们去给天上看病。 別院內,天九正拦著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大夫不让人家走。 “黄大夫,您可是西川府首屈一指的名医了,前几日您返乡探亲,我可是等您等得好苦啊……您別走啊,再给我爹看看,有没有別的办法呢?” “天总鏢头,承蒙您抬举,老夫我跟別的大夫意见一样,天老爷子这是心病。若是您不设法解决根源问题,无论做什么都於事无补。” “哎,黄大夫,別走啊,黄大夫!” 看著对方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天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寧。 自从那日天上急火攻心倒地不起以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他已经遍访西川府周边所有名医,却终究没有一个好办法。 奉天鏢局作为天下第一鏢局,称得上是財大气粗,但是光有钱没有大夫治病也没用,奖赏越来越高,如今赏银万两的告示都发出去了,大夫却越来越少了。 “总鏢头,有个青年带著个姑娘前来,那青年说他叫李玄鹤,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闻讯前来给老爷子诊病。” 听著鏢师报信,天九整个人都由面布愁云转变为喜出望外,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如今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他都得给他臥病在床的老爹狠狠抓住才行。 “快请!”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著鏢师从偌大的奉天鏢局前往相邻的別院的时候,一路上拐过了几条迴廊他们都已经数不清了,更別提一路所见的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了。 之前的穆家庄与如今的奉天鏢局相比,可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天上所居住的別院对面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鏢师带李自归和冷红楼来到院门口的时候,李自归驻足原地,望向那片记忆中的竹林凝视良久。 思绪翻转,往事浮现心头,李自归仿佛重回少年时。 那是他第一次来西川府,也是第一次在那片竹林里见到天老头。 “李大夫,您请?” 旁边鏢师试探性的询问传进耳中,李自归回过神来,嘴角的笑容里蕴含著些许歉意。 李自归和冷红楼在鏢师的引领下进入別院,天九一看大夫来了,整个人都极其热情,全然没了天下第一鏢局总鏢头该有的架子。 “李大夫是吧?劳烦为家父诊病,请您多费费心……” 按理来说,大部分人找大夫都喜欢找年纪比较大的,因为年纪大的大夫证明从医年头长,见过的疑难杂症以及做过的医术研究自然也更多。 只是如今到了这个节骨眼,能有大夫来就不错了,天九也无暇顾及这位李大夫怎么如此年轻,还戴著个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好说,好说,天总鏢头不必多虑。” “请进,家父就在里面。” 在天九的引领下,李自归和冷红楼一同进了天上的房间。 屋子早已被收拾得乾乾净净恢復如初,只是天上平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显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 “爹,大夫来了。” 天九凑到近前小声跟天上搭话,天上连眼睛都没睁开。 李自归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来为天上诊脉。 天九在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李自归跟之前的大夫们一样无奈摇头转身便走,留都留不得。 片刻过后,李自归收回手,转头看向身旁的天九。 “不知天总鏢头可否信我?” 天九闻言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李自归,又看了看冷红楼。 “李大夫此话何意?” “你若信我,便和冷姑娘一同到屋外等候,记得关上房门。” “这……” 天九闻言心里也有些打鼓,他和身边的两人仅是初见,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若是他不在场,对方趁机对他臥病在床的老爹出手,到那时便为时已晚了…… 看出天九心中顾虑,李自归只是笑笑。 “总鏢头放心,我与天老爷子无冤无仇,只是诊病过程仔细繁琐,其中多半蕴含不传之秘。家师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想必您应该也听说过为什么江湖人都管他叫怪医。我既然是他的弟子,又怎会与寻常大夫诊病手段一致呢?况且以天总鏢头的武功,一旦对我二人出手,我们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们可不想死在这里。” 李自归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上还得靠他为老爷子诊病,天九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咬牙应了下来。 “好。还望李大夫诊病手段切勿伤及家父身体,他如今形似强弩之末,已然不容乐观。” 这是天九对李自归的提醒,也是他对李自归的警告。 李自归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他微笑点头,以眼神示意冷红楼和天九一同在屋外的院子里等候。 两人离开房间,天九关上房门,由於不清楚屋內的情景,所以他难免忧心忡忡。 “放心吧,我们是不会加害自己的恩人的。” 冷红楼在旁轻声说道,天九转头看向她,根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恩人?” 第50章 高岭之花 看天九一脸疑惑地看著自己,冷红楼这才意识到天九並不清楚天老爷子在绿柳镇郊外的深夜里,把她和李自归从火龙寨一眾山贼们的手中救下来的事情。 武林高手就是低调,这种小事都不值得回家以后跟儿子说一说。 “之前我和李玄鹤在来西川府的路上遭遇了一伙山贼围追堵截,我的本意是伤了他们藉此劝退,並不想伤及他们的性命,可是后来他们山寨的寨主带著山贼们倾巢而出,我和李玄鹤寡不敌眾只能驾著马车逃跑。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绿柳镇郊外被他们拦截住了。” 说到这里,冷红楼深吸了一口气。 她並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只不过对方实在欺人太甚罢了。 “后来我被人从背后暗算,李玄鹤又不会武功,危急关头,是天老爷子出手相助阻拦住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李玄鹤才有机会驾车带著我离开那里。” 冷红楼並未提及朱昇的存在,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当时朱昇也在那里,毕竟她当时已经晕过去了。 “你说李大夫不会武功?” “嗯。他的內力极为浅薄,习武之人不会如此。” “那你们当时確实看到是家父出手相助了?” “我没看到,毕竟那时候我已经昏倒了。但是李玄鹤应该看到了,这些事情都是李玄鹤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 天九若有所思,在心中对於是自家老爹出手替天行道这件事也確信了。 之前狂刀门的副门主林奇带著礼物上门的时候,他心里直打鼓,不敢確信是否是他家的老爹所为。 等他去询问老爹的时候,又发现天上在屋子里到处打砸,之后便急火攻心倒地不起。 这些日子以来,他四处忙著为家里的老爹寻医求药,哪里还有心思想那种好事是不是他的老爹做的。 如今既然当事人都来了,那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听冷红楼这么一讲,天九得知这一对青年男女曾经被自家老爹出手相救,那自然不会加害於天上,也就放心了。 屋內,待得天九和冷红楼离开以后,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李自归原本云淡风轻的面庞也显得有几分凝重。 方才李自归已经探过天上的脉,得知他確实是急火攻心久而不退,若非他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体內內力雄浑磅礴起到了护住心脉的作用,换成寻常与他同龄的老人家,恐怕已经入土了。 可是心火久而不退將成顽疾,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李自归伸出双指迅速锁住天上周身几大要穴,隨即指尖轻点天上心口处,將自身的內力源源不断输送进天上的体內。 他所修习的十里清风是世间顶级的怀柔內功,可將天上体內久而不散的火气分散到身体各处,这样一来便能加速吸收,再过些时日即便不用任何药物也能自行痊癒。 隨著李自归体內的內力源源不断传入天上体內,他的额头也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若是换成从前的他自然不可能这般狼狈,只是如今他身中天下至毒自身难保,每动用一次內力,对他而言也多一分危险。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只因为他不希望眼前臥病在床的天老头就这么撒手人寰,在他的所有朋友里,天老头年龄最大,但是与他最投缘。 天上最喜甜食,时至今日,李自归还记得他与天老头一起在百顺楼吃著点心喝著小酒赏著美景的日子。 往事浮现心头,李自归忍不住轻声开口。 “天老头,別死啊……” 也许是听到了普天之下仅有一人敢如此叫他的称呼,天上仍旧闭著眼,却艰难张开了嘴。 “老虎……老虎……不见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如同风中残烛。 李自归侧耳倾听,当老虎两个字传进他的耳中时,他忽然就明白天上为什么会急火攻心了。 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几欲落下泪来,还好被他强忍住了。 他没想到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能被眼前的天老头记到现在。 “放心吧,有我在,老虎就在。” 李自归眼圈泛红,轻声回答。 臥病於床榻之上的老人闻言,或许是放下心来,或许是李自归的十里清风起了效用,他终究是进入了梦乡之中。 李自归伸出手指探了他的鼻息,儘管依旧炽热,但较之方才他传功之前已经降低了许多温度,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门外院子里,冷红楼坐在石凳上安静等待,天九却依旧急得团团转,时间逐渐流逝,他想要破门而入的心情就越发汹涌。 李自归拉开门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即便戴著那个黑金面具,他裸露出的下半张脸依旧照先前相比惨白了许多,几近失去血色。 “李大夫,家父的病情如何?” “无碍,至少已无性命之忧。” 李自归强顏欢笑回道,天九闻言大喜,朝著李自归拱了拱手就快步进入了房间查看天上的状况。 只有冷红楼发现了李自归的不对劲。 她伸手扶住李自归的身体,后者仍旧装作无事发生,对她轻轻摆了摆手。 “李玄鹤,你怎么了?” 冷红楼一边轻声询问一边伸手握住了李自归的手腕,发现他的身体触感冰冷,整个人都仿佛身处万丈冰窖里。 “没事,就是好巧不巧的,老毛病犯了。我……我晒会儿太阳就好了。” 在冷红楼的搀扶下,李自归坐在了庭院里的石凳上。 夏日正午的阳光很暖,却难敌他体內的寒毒。 冷红楼就站在他身旁,她虽然不知道李自归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她清楚李自归有的时候就会特別怕冷。 上次在绿柳镇的夜晚里死里逃生以后,隔天的李自归便始终待在马车里不怎么爱说话,用他的话来讲就是畏寒。 冷红楼知道他有所隱瞒,但是她並不在乎。 她將身体靠近李自归,伸出手臂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样看起来好像她搂住了李自归一样,可是她的动作明显很僵硬,看上去就像是给自己找了个扶手一样。 她是想藉由自己的身体为畏寒的李自归传递一丝温度的,只是她明显並不擅长这种彰显女子柔情的事。 李自归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冷红楼,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尷尬。 於是他笑了。 “李玄鹤,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冷姑娘,你能闻到风中的香么?” “我没有闻到,这里哪有?” “有的,有一朵对我来说近在咫尺的高岭之。” “……” 冷红楼觉得李自归好像在取笑她,以她的性格,若是旁人出言取笑她,她必定会立刻拔剑相对。 可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李自归。 她不觉得生气,也不会计较。 第51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天九进屋查看了天上的情况,发现后者確实较李自归为其诊病之前的状况要好了许多。 “李大夫,你辛苦了啊!请受在下一拜!” 再度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天九对李自归的態度都显得恭敬了不少,他甚至径直走到李自归面前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天总鏢头不必客气,您是天下第一鏢局的总鏢头,在下只是个江湖游医,您如此客气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能治好家父的病,就是我奉天鏢局的恩人。他日有用得著我奉天鏢局的地方,我奉天鏢局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真的不必如此。” 李自归笑著摇了摇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只是还好脸上戴著黑金面具,所以看起来不怎么明显。 他以前就听天老头说过,天老头家的儿子极其孝顺,因为母亲离世得早,天九凡事都以他这个老爹为主,就是武学天赋不及他的老爹。 不过能有个孝顺的儿子,家庭关係能够和睦相处,总比有一个武道天才却亲情淡薄的儿子好太多了。 “来人啊,就近准备两间僻静客房给李大夫和冷姑娘,切莫惊扰二位贵客,凡事务必伺候周到。” 天九一声令下,院外立刻便走进了两个侍女。 “天总鏢头,我们已经在春华客栈订好了房间,马车也在那边呢,就不劳您费心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春华客栈是吧,我即刻派人到春华客栈去带回你们的马车和行囊包袱,两位只管在我府上休息便好。” “……” “这都晌午了,通知厨房,备好酒席,我要亲自为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接风洗尘。” 李自归看得出来,天九是知道他能给天上治病,怕他此行离去便一去不復返不见踪影,这才想要將他留在奉天鏢局內。 不过免费供吃供住还有人伺候倒也不错,李自归也就没多说什么。 “两位,请隨我去雅厅先行品茶,酒席马上就备好。我们家的厨子是我家老爹特意从百味楼请过来的,手艺那是没的说。” “嗯。”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天九身后,天上就近寻了一处偏厅,侍女上了茶,李自归拿起杯盖瞥了一眼,茶香清透沁人心脾,一看便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方才我和这位冷姑娘在屋外的院子里等候的时候,我听她说二位是从鄞州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天九一边喝茶一边问起李自归此行不远千里前来西川府的目的,李自归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只是隨便打了个哈哈。 “在下即为江湖游医,自然漂泊於江湖之间。只是从前听闻西川府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因此才想前来看看。” “原来如此。二位放心,在西川府的地界上,到哪里提我们奉天鏢局都管用。二位既为我府上的贵客,自然处处可去,我只是想尽些地主之谊聊表心意,以报李大夫为家父治病的恩情,绝无將两位困於府內之意。” 天九既然是奉天鏢局的总鏢头,那平日里生意上就没少跟黑白两道的各路人士打交道,即便他为人善良胸怀坦荡,却也清楚有些话得说清楚才行,避免造成误会。 李自归笑笑没说话,他品了口茶,隨即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旁边的桌面上,和顏悦色看向天九,开门见山地询问起天上急火攻心的原因。 “天总鏢头,不知天老爷子究竟因为何事导致急火攻心的呢?老话讲对症下药,心病还须心药医。”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天九喝茶的动作都稍作停顿,隨即脸上强行挤出笑容。 “家父虽然平日里待人和蔼可亲,但是他年轻时便脾气火爆,如今想必是因为某些事情有些不顺心,想不开才导致今日这般境地。” “天总鏢头若是不便说出口,那我也无能为力。冷姑娘,我们走。” 李自归起身就要离开,冷红楼隨著他站起身来。 眼看两人意欲离去,天九也有些著急了。 在其他大夫面前,他始终闭口不言天上急火攻心的原因,可是如今天上命悬一线之间,好不容易被李自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又怎么可能置老爹性命於不顾呢…… “两位留步!其中內情家父曾经千叮嚀万嘱咐不可言於外人,只是如今李大夫能为家父治病,便是我奉天鏢局的恩人,也就不算是外人了,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吧……” 李自归闻言,这才看了冷红楼一眼,两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天九嘆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应该说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瞒二位,家父此番急火攻心,其实是因为他从外地归家,发现丟了一件宝贝物件。” “什么宝贝物件?” 李自归明知故问,还特意装出了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是一只老虎……” “老虎?” “准確地说,是一个雕刻成老虎模样的木雕。” “这木雕可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千金?” “並非如此,这老虎木雕据家父所说,是在十余年前被一位朋友所赠,並非有价值之物。我曾见过几次家父把玩它,它就是各处集市上都能隨处可见的木雕,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在我看来,甚至一文不值……即便如此,家父自获得它的那一日便爱不释手,担心遗失,还特意在京城千机老號十万两白银定做了千机老號最出名的宝匣明月夜,就为了放那一个木雕老虎……” “明月夜?” 冷红楼看向身旁的李自归,表情有些不解。 李自归听到明月夜这三个字的时候同样表情一怔,隨即他便轻声开口解释这所谓明月夜的来源。 “据说明月夜是京城千机老號最为得意的作品,千机老號代代相传,唯有每代传人才知晓明月夜的製作工序。明月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衣柜,却重达五百斤,寻常盗贼根本无法搬运走。正所谓二十四桥明月夜,明月夜內里有二十四道暗锁桥,每道锁桥都有三种变化,被称为七十二变。光是开锁的钥匙都有三把,这三把钥匙需得循环使用,一旦用错,明月夜二十四道暗锁桥自动相连强行锁住,只能去求助千机老號的传人方能再解开。” “李大夫所言极是,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家父才会用明月夜去藏那么一个破木雕了……” 天九倒是不在乎那十万两银子,他只是很不理解他那个老爹的想法。 第52章 第一 天九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来是天上曾经百般嘱託他不要將这件事讲给外人听,二来是这件事確实听上去很不现实,毕竟光是那明月夜都价值十万两白银,里面就那一个破老虎木雕,总给人一种买櫝还珠的感觉。 “天总鏢头没听老爷子提起过那老虎木雕是哪位朋友相赠的?” 李自归再度发问,表面看上去是为了探究天上急火攻心的原因,实则是为了確认天上是否跟儿子说过些什么。 “我也问过我爹,可是我爹对此三缄其口,从未告诉我那位送他老虎木雕的朋友是谁。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奉天鏢局虽说乾的是帮人走鏢跑腿的买卖,但是家大业大,结交的达官贵人也是数不胜数。每逢老爷子诞辰大寿,往来黑白两道的贵客那是络绎不绝,送什么古玩字画玉器秘籍的数不胜数,但是我家老爷子从不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那明月夜里明明有那么大的空间,能放多少东西啊,他就非得放那么一个破木雕。” 天九平日里在府里鏢师下人的眼中对自己的亲爹那是恭敬孝顺,此番能將心里话不吐不快,整个人都显得话多了起来。 “李大夫,我跟您讲,您是没见过那个老虎木雕。就这么长,上面还刻著家父的名字。哎呀,但凡在街面上找个手艺人给他点银子,他都能给你刻一个出来。你就说这东西,它就算丟了,又能怎么样呢?” 李自归笑笑不说话。 “总鏢头,饭菜已经备好了。” 门外走进来个丫鬟来稟告消息,天九点了点头,再度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面色极其温和。 “两位,请。” 三人朝著偏厅內侧走去,山水屏风后面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佳肴。 三人各自落座,天九主动拿起酒壶为二人倒酒,且不说他是天下第一鏢局的总鏢头,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单说他明明已是人到中年,岁数要比李自归和冷红楼大上许多,却甘愿主动倒酒,这等行为多少就会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因为从李自归口中得知是天上在绿柳镇郊外救了他们,所以即便是一向面冷如霜的冷红楼,对於天九这个救命恩人的儿子也比对待旁人面色上要温和了许多。 三人端酒乾杯,一杯酒下肚,天九看著身旁儒雅隨和的青年医者,不禁想起了之前冷红楼跟他说过的那番话。 “李大夫,我之前听冷姑娘说是家父在绿柳镇郊外从一眾山贼和恶贼朱昇手中救下了你们,確有其事?” 李自归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嘴就是谎话。 “正是如此。” “你可曾看得清楚?確定是家父所为?” “夜晚光线不足,但我观那前辈身形相貌都与天老爷子有几分相像,更何况我虽说只是个江湖游医,也曾听闻那朱昇是名列武林风云榜第十位的顶尖高手,想必也就只有天老爷子这样的世外高人才能將其丝毫不放在眼中。” “若是如此,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天九一向为人谨慎,这才跟李自归確认此事。 只是李自归说的有凭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朱昇是谁?” 冷红楼听到陌生的名字,在旁轻声发问。 “是一个厉害角色,就是他暗算了你让你失去意识的。” 李自归一脸认真说瞎话,让死人背锅。 “原来如此。” 冷红楼並未產生任何怀疑,毕竟在她心目中,李自归虽然人很聪明,但是不会任何武功,那么这个武林高手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理由就很让人信服了。 只是能打过天下第十的人,肯定排名要比天下第十高才对。 “那个武林风云榜,天老爷子也在里面么?” “对,家父在如今的武林风云榜中名列第五。这些只不过都是虚名而已,如今家父已久不在江湖走动,而那排名顺序的更新其中参照了在武林中的活动频率。否则的话,凭我家老爷子手中苍龙剑之锋芒,未尝不可与那谦辞和尚一战。” 天九说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按理来说他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在江湖中也是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他自知武学天赋完全不如自家老爹,更何况外界每每提起天上都是连声讚嘆,有这样的老爹,他也感到骄傲。 “李玄鹤,之前我们在绿柳镇听说书时听到的那个天下剑主,他在武林风云榜中排天下第几呢?” 李自归没想到冷红楼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表情也显得似笑非笑。 “死人是不会上榜的。” 李自归拿起酒壶倒酒,冷红楼却仍旧未曾放弃,继续开口追问。 “那他活著的时候呢,排天下第几?” 李自归拿起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了许多,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 “第一。” 他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出了无数江湖人士朝思暮想穷尽一生所要达到的武学顶点。 他话已说完,却始终盯著冷红楼那张绝美容顏看著,丝毫不避讳。 “李玄鹤,你为何这般看我。” 李自归夹了个鸡腿放在冷红楼碗里,他知道冷红楼喜欢吃鸡腿。 “冷姑娘,你今天的话要比以往多。” “……” 冷红楼听他这么讲,便不再说话了。 她好像对李自归有著数不尽的耐心,而这些耐心她绝不会放在其他男人身上。 她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得出的结论是正如雏鸟破壳会对第一眼见到的存在有一种亲切感,自从她失忆以来,第一个认识並且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善意的人,正是这个对她说自己叫李玄鹤的男人。 天九將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接触看在眼中,他做了多年奉天鏢局的总鏢头,能在黑白两道吃得开並不全都是因为自家有个剑术顶尖高手的老爹,也因为他懂得察言观色,精於人情世故。 “我之前听李大夫说你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那这位冷姑娘呢,莫非是你的师妹?” 李自归笑著摇了摇头。 “並不是。她啊,她是我生死相交患难与共的朋友。” “那也可以说是红顏知己了?” “大概……可以这么说吧。” 李自归和天九相视一笑。 男人最懂男人。 冷红楼还坐在李自归身边咬著鸡腿,她既然不说话,那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吃东西了。 红顏知己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坏词,她听见了,但是没放在心上。 第53章 酒能暖身 若是寻常女子,面对天九这种近乎起鬨的调笑,要么会害羞脸红,要么会恼羞成怒,如冷红楼这般恍若未闻毫无反应者,確实少之又少。 李自归却对於冷红楼的冷淡反应早已司空见惯,两人相处已久,虽说每每陷入危险境地,冷红楼总会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真可谓是真性情的一种表现。 可是冷红楼的性情要照寻常女子清冷许多,很多时候李自归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可能是因为夺心草造成的失忆让她能想的事情实在有限,所以也可能是她什么都没在想。 听了天九对於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讲述,李自归的著重点却和天九不太一样。 从始至终,天九对於他口中那个破老虎木雕都很轻视,在他眼里,即便他那个老爹对此视若珍宝,可是这种东西毫无价值,丟了也就丟了,完全没必要当回事。 可是李自归想的却完全不同,毕竟那明月夜一旦上锁,寻常盗贼根本就难以打开,更何况按照天九的说法,那价值十万两白银的明月夜只存放了那老虎木雕这么一个物件。 天下又有哪个盗贼会为了他口中这样一个寻常的老虎木雕费如此大的时间精力呢,更何况那老虎木雕还被锁在拥有二十四道暗锁桥的明月夜里。 “天总鏢头,您就没想过那老虎木雕为什么会消失不见了?”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天九皱起眉头想了想,他还真没在意过这种事。 “既然那物件放在明月夜里,想必就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若说是家父把玩以后忘记放回还情有可原,可是以我对家父的了解,他既然会重金在京城千机老號定做了明月夜,他就不可能不把那个老虎木雕再放回去。被你这么一问,如今想想,倒確实有些奇怪。”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鏢局內没有其他东西遗失吗?” “没听说有。更何况明月夜就放在老爷子房间里,旁边更醒目的位置就有之前他六十大寿之时別人贺寿送来的一对蓝纹玉龙瓶,那是出自前朝名匠张奉之手的精致古董,价格至少在二十万两银子以上,若是寻常贼人碰见,是不可能不带走的。可惜啊,我看到那一对蓝纹玉龙瓶的时候,它们已经被家父在盛怒之下摔得稀巴烂了……” 提起那对价值不菲的蓝纹玉龙瓶,如今想来,天九仍旧觉得有几分肉疼。 “既然如此,那明月夜又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难解,有没有可能是家贼监守自盗呢?” “不太可能,老爷子居住的那处別院平日里罕有人至,经常在那边走动的也就只有几名打扫房间的侍女。这些侍女都是家母在世时收养的可怜孩子,大多都是出外走鏢遭遇不测的鏢师家属,家母待她们不薄,不仅供吃供住抚养她们长大,平日里给她们的工作量也並不多,工钱更是非常丰厚。於情於理,她们也不可能做家贼。” “原来如此,令堂真是世间罕见的善良之人,可惜离世得早……” “是啊,当初家母因病去世,家父有很长一段时间鬱鬱寡欢,这才將鏢局交给了我。从那以后,他经常外出游玩四处散心,想必也是觉得一个人待在那別院里,实在是寂寞吧……” “天老爷子也是性情中人啊……天总鏢头放心,我定会让天老爷子康復如初。” “那就多谢李大夫了,我代替家父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 李自归饮了几杯酒,不是因为他贪杯,也不是因为奉天鏢局的美酒多么醉人,只是因为酒能暖身,对於此刻的他来说,即便不能抵御体內寒毒发作,至少能让他舒服一些。 就连李自归身旁的冷红楼都始终未曾察觉到,李自归放在桌下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始终在微微颤抖。 他很冷,冷了十年。 岁月荏苒,十年不短。 享用完这一顿丰盛酒菜后,在一个侍女的带领下,李自归和冷红楼也来到了天九叫人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里確实相对僻静,毕竟鏢局里的鏢师不出门走鏢的时候多半都会在鏢局內练武,如此一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吵闹。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住处是一处精致的別院,与天上的住处相隔並不远,想必是一旦天上的身体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李自归作为大夫也能及时赶到现场。 “两位客人,我是小婉,负责你们在鏢局里这段时间的一切安排,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一般都在附近忙活。你们的行李包袱鏢局里的鏢师们已经去春华客栈帮你们取回来了,我已经提前放在房间里了。那辆马车现在在马厩停放著,那匹黑马鏢师会用最好的草料餵养,二位无须担心。” 身穿淡紫色纱裙的侍女盈盈行了一礼,若非两人已经知晓了她是府里的侍女,恐怕会觉得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毕竟她生得如此水灵动人。 “多谢小婉姑娘。对了,房內可有纸笔?” “有的。” “那就好,你隨我来,我写一张药方,你遣人去抓药,每日给你家老爷服用一次即可,有助他早日康復。” “好。” 李自归推门而入,在房间里写了张药方交给了小婉,小婉小心接过药方又对二人行了一礼后这才离开。 看著小婉手持药方离去的背影,李自归嘴角勾勒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那药方只是寻常的滋养安神的药,对於天上如今的情况基本没什么作用,顶多让他能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只是这样一来,无论是天九还是天上,之后肯定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药起了作用,不会立刻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李自归当然也很想跟天老头在阔別多年后相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冷姑娘,能帮我个忙么?” 李自归抬眸看向身侧始终未曾言语的冷红楼,后者此刻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他之前说了她今天话比以往多,她便不再说话了。 女孩子多半是会记仇的,冷红楼也不例外。 第54章 可以学 “你没必要这么问,你知道我会答应的。” “可我若不问,那不成了命令冷姑娘做事了,给我多少条命我也不敢啊。” 李自归嘴角依旧带著轻笑,看不出半点害怕眼前女子的样子。 “说吧,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冷红楼不是第一次为李自归帮忙办事了,她知道李自归不会武功,她轻功又很好,到哪里去都比较方便。 “你出门一趟,去西川府庆丰街北面找一家叫姚记木雕的店。” “你想让我去那里买一个老虎木雕送给天老爷子,预祝他早日康復?” “不是,你帮我买一块上好的桃木,不用太大。” 听李自归这么讲,冷红楼黛眉微蹙,有些意外。 “买桃木?你想自己刻?” “嗯。毕竟天老爷子救了我们,我会一点雕刻,亲手刻一个老虎木雕送给他也不是难事。” “看不出来,你不光心灵,手还很巧。” “我的优点还有很多,以后冷姑娘慢慢了解就是了。” “好,我这就去。” 冷红楼转身便走,李自归话还没说完。 “冷姑娘,给你银子,你没银子怎么买桃木。” “我自有办法。” “……” 冷红楼瀟洒离开,李自归心中却只觉得有些不安。 “该不会又买东西不给钱吧……”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又…… 冷红楼一离开,李自归便把房门关上了。 他转过身来伸手锁住身上气血流通的重要穴道,手掌在身前上下翻转,体內的十里清风內功加速运转,这才勉强將寒毒席捲周身的寒意稍稍压下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敏锐感知到,他周身经脉內力流动的速度有些迟缓,按理来说,他体內的十里清风本就以在周身循环往復不断运转而闻名,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呼……看来怪老头並不是在嚇唬我……多番动用內力,寒毒一旦反噬,纵然我身怀十里清风,终究也是於事无补……” 李自归口中轻声念叨著,语气有些惆悵,嘴角却依旧带著微笑。 他並不后悔,无论是在绿柳镇郊外出手斩杀那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存在,还是强行动用体內的十里清风传內力入天上体內,他都不后悔。 冷红楼对他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人,天上亦是如此。 男人为保护自己珍贵的情谊而有所牺牲,这也在情理之中。 李自归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有些累了。 他倒在床上,扯了下身旁叠得整齐的被子盖在身上,將周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端午节才经常出现的大粽子。 隨后他翻了个身,因为过於疲惫,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还在白雾山上小木屋前的空地上种菜浇,黄昏时分的落日余暉洒在他的脸上,云捲云舒便是朝朝暮暮。 那些不做天下第一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冷红楼就是在黄昏时分回来的,她左臂抱著一截圆木,平平稳稳落在院子里。 她原本兴致勃勃想要推开李自归的房门告诉他自己已经弄到木头了,可是等她真推开李自归的房门,看到李自归正在床上安稳睡觉的时候,她便没说出哪怕一句话。 她身上没有银子,没去李自归指定的姚记木雕买木头,因为她觉得只是一块木头而已,用不著特意银子去买。 她找了片树林,在邻近的人家借了把斧头,自己砍了棵看上去年头不久,长得还有些歪的桃树,取下了其中一截带了回来。 虽然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辛苦的事情,但是也费了一番工夫,所以这个时间才赶了回来。 冷红楼將那截圆木放在桌上,又偏头看了眼睡得安详恬静的李自归。 她就这般驻足原地看了许久,並未叫醒李自归,独自一人转身离去了。 她觉得经过多日以来的路途顛簸,李自归身子骨本就不怎么样,会感到疲倦劳累也很正常。 她全然忘了李自归再辛苦,也始终都坐在马车里,而一路驾车的人始终是她。 冷红楼就是这样不善言辞,却非常纯粹的人。 李自归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房间內一片漆黑。 他点燃了屋內的烛火,借著明亮的烛光,他立刻就看到了桌上非常醒目的那截圆木。 他凑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截连树皮都未曾去掉的木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的同时,又有些心疼那傢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玄鹤,醒了么?” 李自归偏头看去,门外站著一道身影。 “冷姑娘,你能进来送木头,为何这次反倒叫门了?更何况我已点燃了烛台,证明我肯定已经醒了,否则我就是在梦游了。”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我若是夜闯你的房间,总归不太礼貌。” 李自归哑然失笑,总觉得两人的性別好像互换了。 “小婉方才送晚餐过来了,我知道你还在睡觉,便没叫醒你。饭菜在我房间,过来吃饭吧。” “好。” 李自归应了一声,门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在那圆木上轻轻掠过,感受著上面的纹路,仿佛看到了冷红楼奋力砍树的情景。 隨后,他打开了房门,穿过院子,走向了对面冷红楼的房间。 冷红楼正开著门等他过来吃饭,桌上的饭菜还算丰盛,天九特意交代不能怠慢他们这两位贵客,所以这些都是小婉带著其他侍女特意端过来的。 “还挺丰盛。” 李自归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丰盛的饭菜搓了搓手,准备开动。 “你若再晚些醒来,饭菜就凉了。” “你先吃就好,不必等我的。” “我不会那么做。” 冷红楼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李自归知道她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温暖的烛光里,两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起吃上了晚饭。 冷红楼一向话不多,平日里二人相处的时候,如果不是李自归主动开口说话的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大多时候总是显得特別安静。 “冷姑娘,你会做饭么?” “我失忆了,想不起来会不会,也许以前会做。” “不,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下厨。” 李自归嘴里调笑著冷红楼,后者却並不觉得生气。 “就算我不会,我也可以学。” “……” “李玄鹤,你怎么停下了。” “没,没事……” 冷红楼的真诚总是让李自归无所適从。 他只是忽然觉得很温暖,他不確定这份温暖是来自眼前热乎乎的饭菜还是安静燃烧的烛火。 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第55章 红顏知己 等他们这一顿晚饭吃完,小婉带著其他侍女收走了盘碟碗筷,安静的小院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孤男寡女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好的,李自归原本想要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去,冷红楼却罕见地主动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玄鹤,有空么?” 李自归原本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为天上刻老虎,听冷红楼这么讲,他还觉得挺意外的。 “你知道的,我通常都是很清閒的。”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喝两杯?” 冷红楼从身旁的地上拿起了一坛酒,这是之前小婉送过来的,但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並未拿出来。 “好啊。” 李自归笑著回道,却未曾想冷红楼一只手提著酒罈子,另一只手拿著两个小酒杯,起身径直朝著屋外走去。 “跟我来。” “冷姑娘,我们不在这里喝么……哦,我知道了,去院子里喝,也挺好。” 李自归嘴里念叨著,隨后笑著跟在冷红楼身后出了门,却未曾想到冷红楼转过身来將两个小酒杯交到了他手里。 在李自归不解的眼神中,冷红楼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运起轻功带著他上了屋顶。 李自归还没缓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屋顶上看著下方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发呆了…… 他们不应该在那边喝酒吗,怎么跑到屋顶上来了…… 冷红楼还以为李自归是因为屋顶太高有些害怕,她坐了下来,李自归也就跟著她坐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皎洁,即便只是坐在屋顶上,也仿佛能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 冷红楼拔去酒瓶上包著红布的塞子,李自归会意,將其中一个酒杯交给了她。 將酒罈里的酒倒在两个小酒杯里是需要很小心的,酒壶在这种时候就很有存在意义了。 可是冷红楼没带酒壶上来,李自归觉得她应该不会是没想到这种事。 更有可能的,是她本就不是单纯想要和李自归一起坐在屋顶上吹著晚风赏月饮酒。 小心翼翼將两个酒杯倒满,两人就这样坐在屋顶上喝酒。 酒杯很小,不像是江湖人士的喝法,任谁看了都会嗤之以鼻。 “冷姑娘,江湖豪杰都是拿著酒罈直接灌下去的,我们这样倒是显得文縐縐的,一点也不符合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我的作风是什么样子的?” “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乾脆利落,是罕见的女中豪杰。” 这是李自归的真实想法,不是阿諛奉承。 不过冷红楼不在乎,她从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夜风凉爽,她的一身红衣在屋顶上分外显眼。 “我知道你的身子弱,饮酒太多会伤身,这才带著两个酒杯上来的。” “冷姑娘如此为我著想,我心里还真是感动啊……” 相识久了,还共同经歷过生死,李自归跟冷红楼之间的关係也比刚认识的时候熟络多了。 至少现在他偶尔会跟冷红楼开开玩笑,虽然很多时候她对此都无动於衷。 李自归的视线落在冷红楼的那张绝美容顏上,她肌肤白皙五官清秀,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眉眼间却透著股不同寻常的纯粹清澈。 正如李自归所言,她做事乾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永远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极少陷入迷茫。 即便是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她那颗一向平静的內心也从未產生过任何动摇。 仰头將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红楼抬眸看向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即便鬢边的碎发有些凌乱,她也並未將其伸手拢到耳后。 她就是这样隨意的人,她就该一直都是这样的。 “李玄鹤,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说话时並未看向身旁的李自归,仿佛这样她身边的聪明人便不能透过她清澈的双眸洞穿她的全部心事。 “你问。” “如果有一天我恢復了记忆,发现自己並不是个好人,你会怎么办呢?” “我?我会怎么办?” 比起自己会怎么办,李自归其实更在意其他事。 “冷姑娘,你的记忆恢復了?” “还没有,但是最近几天我总是萌生出这种想法。失忆前的我好像活得並不似如今这般洒脱,我也许杀过很多人,也许我自己就是个坏人。你之前对我说,我把你给我的那瓶药吃完以后,我就会恢復记忆。可真到了那时,我若真是个坏人,你还会跟我在一起么?” “在一起?” 冷红楼说了很多话,李自归的著重点好像只在简短的字眼里。 “像如今这样,与我在一起饮酒聊天,共同闯荡江湖。” “当然会了。” “你怕我么,如果发现我是坏人的话。” “不会。好与坏的定义是要靠自己去判断的,我觉得冷姑娘你是好人,你在我心里便永远都是好人。” 李自归抱起酒罈,小心翼翼给自己和冷红楼的小酒杯倒满酒。 即便他此刻表现得非常轻鬆,心中却早已浪潮翻涌。 他知道冷红楼为什么最近几天会频繁產生这种念头,这证明他给冷红楼的药在逐渐起作用。 她终有一日会想起自己是谁。 “倒是你,等冷姑娘的记忆全部恢復了,恐怕也不会再跟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不会的。” 冷红楼的语气固然一如既往的清冷,其中却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自归偏头看向她,嘴角的笑容里满是宠溺。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是你的红顏知己。” “……” 这种话从冷红楼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显得太过认真了,以至於就连李自归听了都觉得脸红。 事实也確实如此,他的酒量並没有很差,却被冷红楼这一句话搞得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当年天下剑主该有的意气风发。 “冷姑娘,红顏知己什么的……只是天总鏢头的一时玩笑话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玄鹤,我觉得我的相貌如何?” “自然是世间女子中的佼佼者,就算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既然你觉得我的相貌很好,我们又能在此一同喝酒聊天无话不谈,那我说一句我是你的红顏知己,想必一点也不为过。” “……” 李自归没再说话。 他难免因冷红楼的率真而內心触动。 今晚的月色极美。 她亦极美。 第56章 帮忙 冷红楼並未让李自归和她一起在屋顶待太久。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李自归本就身子弱,晚来风寒,身体著凉了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了,冷红楼还是个讲究人。 她怎么带李自归上的屋顶,就怎么带他下的屋顶。 两人平稳落地以后,冷红楼一只手拎著酒罈,一只手拿过李自归手中的两个小酒杯,定睛注视著身旁一袭青衫在她眼中有些文弱的李自归。 她並未喝醉,清澈如水的一双眼眸中也无半分迷离之意。 “早些休息,刻那木雕也不急於一时。” “嗯,我知道了。” 皎洁的月华自天空倾泻而下,將这一处僻静的小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冷红楼转身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拎著酒罈的红衣背影看上去依旧洒脱。 李自归忽然想起了初见冷红楼时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那阵香风,那时他只將冷红楼当成一个饿坏了的小妹妹看待,时至今日,他们之间结伴而行,共同经歷生死时刻,他们之间好像也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特別的默契。 冷红楼越是以一颗真诚纯粹的心守在他的身旁,他心中的负罪感就越强烈。 好在他也不可能长命百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希望冷红楼永远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李玄鹤,他不会武功天生畏寒,还是个胆小鬼…… 没错,这样就好。 李自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暖黄色的烛光笼罩里,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工具,將冷红楼带回来的那截圆木的木心取出,隨后便坐在桌旁手拿刻刀开始雕刻那个他曾经为天上雕刻过一次的老虎木雕。 好在儘管已经过了十余年,他还依旧记得当初那老虎是怎么雕刻出来的。 木屑一点点自手中的桃木上剥落下来,李自归也不由自主在这个寧静的夜晚里想起了从前。 刻木雕的手艺他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他觉得自己的手艺並不算好,和那些有名的能工巧匠比起来都有很大差距。 他第一次遇到天上,是在年少时四处游歷,经由西川府的时候,在那片天上居所外的竹林里听到了利剑划破空气带来的破风声响。 那里从前是天上静修练剑的地方,那时的天上已经威震天下,是天下第一鏢局奉天鏢局的总鏢头。 他就是在那片翠绿的竹林里,以手中长剑破了天上引以为傲的苍龙回首。 即便如此,天上也不气不恼,反倒是和这个將自己正面击败的天才少年成为了忘年之交。 他们在那片竹林里一起煮酒论剑,一起烤野鸡吃。 他们在百味楼一起吃美味的点心,品峨眉雪芽。 李自归能理解天上一把年纪还喜欢吃甜食点心的喜好,天上也能理解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李自归励志匡扶武林正义,除魔卫道的雄心壮志。 那老虎木雕是他离开西川府之时赠予天上的,就像天九说的那样,那就是个看上去並不起眼,在市井里隨便找个手艺人给些银子都能刻出来的寻常玩意儿。 烛光里,李自归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想必天老头如此重视那个老虎木雕,是在得知他的死讯后痛心不已,后悔未能及时赶来相助吧。 一夜悄然过去,察觉到外面天亮了的时候,李自归用手上的刻刀在手上的老虎木雕上刻上了天上的名字,这就算是完成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各个方向端详了一番手中刚刚刻好的老虎木雕,还算完美。 一夜未眠,任谁都会觉得有些睏倦。 李自归將刻刀和老虎木雕就这样隨意放在桌上,对於周围的木屑也是一概不理,径直走到床榻边,倒头就睡。 一个半时辰以后,李自归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李大夫,我是小婉,您醒了吗?” 李自归闻声从床上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表情有些无奈。 他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小婉正端著一盆清水笑意盈盈看著他。 “李大夫,我给你送水来了。” “多谢小婉姑娘。” 李自归让开身子,小婉端著那盆清水放到洗脸架上,旋即目光停留在了桌上的一片狼藉上。 准確地说,是停留在了由木屑构成的一片狼藉中那熟悉的老虎木雕。 “李大夫,这是你刻的?” 小婉的脸上满是惊异,因为这桌上的老虎木雕竟然跟她曾经看到的天上手中把玩的那个老虎木雕一模一样。 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自归房间中桌上的这个老虎木雕显然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刻好的,所以两个老虎木雕肯定不是一个。 “对。我从天总鏢头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想著刻一个老虎木雕送给天老爷子,也能聊以慰藉。” “李大夫有心了。不过我们总鏢头能把这件事告诉你,证明他很信任你呢。老爷子出事以后,总鏢头令我们三缄其口,就是因为老爷子以前关照过我们,他有这个老虎木雕的事情谁都不许对外说出去。可惜没想到……还是被贼人惦记上了……你说那可恶的盗贼偷什么东西不好,非要偷这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小婉从小便在奉天鏢局里长大,想起那个盗走老虎木雕致使天上臥床不起的盗贼,一张白皙俏脸上蕴著嗔怒,显然非常生气。 “小婉姑娘,不知那明月夜如今是否被锁上了?” “並没有。那日老爷子打开明月夜发现那个老虎木雕不见了,於是立刻便大发雷霆了,后来便急火攻心倒地不起,所以现在那明月夜还未被锁上,毕竟里面如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那我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李自归嘴角的笑容显得神神秘秘,小婉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李自归想要让她帮什么忙。 就在这时,冷红楼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冷红楼脚步停顿,並未再上前。 “我在门外等,你们聊好了再叫我。” “冷姑娘,无妨,你过来吧,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听的。” 听李自归这么讲,冷红楼才凑到近前。 “小婉姑娘,望你帮忙將这老虎木雕锁在明月夜中,待我们离开鏢局以后,你再告诉天老爷子这件事。” 小婉和冷红楼面面相覷,都不清楚李自归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第57章 越来越聪明 “为什么要这样呢,李大夫不仅帮我们家老爷子治病,还为他亲手刻了这个老虎木雕。正所谓礼轻情意重,要我说,你应当等他病情康復了以后亲手將这老虎木雕交到他手上,就算跟从前那个他视若珍宝的老虎木雕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以我对老爷子的了解,他平日里都把我们这些鏢局里的侍女当孙女看待,他人很好,收到这份礼物肯定会很开心的啊……” 小婉一连串说了很多话,李自归嘴角的笑容有些无奈,看来她是真的很不理解自己的做法啊…… 不过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我会让小婉姑娘帮忙这么做,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医者自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再说了,等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再告诉他这件事,结果也是一样的。” 李自归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婉纵然不理解,但是想了想对自家老爷子也没有坏处,於是便点头同意了。 “冷姑娘,你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李自归拿起桌上的老虎木雕递给了的冷红楼,冷红楼將它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觉得刻得还算栩栩如生。 “这老虎木雕也有属於冷姑娘的一份功劳呢,毕竟刻木雕的那棵桃树,应该是冷姑娘亲手砍的吧。” “……” 冷红楼无言以对。 “我先去叫人把早餐给两位送来。” 小婉说完,冷红楼便按照李自归的意思將手上的老虎木雕交给了她,她也就带著那个李自归连夜雕刻的老虎木雕离开了。 冷红楼没问李自归为什么让小婉这么做,站在她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因为李自归为人行事风格极其低调。 李自归转过身来用小婉刚端过来的那盆清水洗了把脸,儘管之前並未睡多久,但是洗把脸確实能让他清醒一些。 “方才也有侍女为我送去了洗脸用的清水,这里住起来確实很舒服,有人端茶送水,总好过在路上风餐露宿。” “其实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跟冷姑娘你一同坐在马车上向前赶路的时光。” 李自归用搭在洗脸架上的白毛巾擦了把脸,他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冷红楼,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昨晚一夜没睡,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情?”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吃饭时再说,肚子饿了。” “也对,你认真刻那老虎木雕刻了一夜,也该肚子饿了。” “不,我是说冷姑娘你的肚子该饿了。” “……” 小婉很快就和其他侍女將丰盛的早餐为两人端过来了,李自归和冷红楼在冷红楼的房间一起吃早餐,小婉则和其他侍女负责打扫整理房间,毕竟无论是桌上还是地面上都有残留的木屑,这些总要清理乾净的。 “这白粥里还放了肉丝,小菜也很可口,这里確实住起来很舒服。” 李自归一边吃著粥,中途还咬了一口大肉包。 虽然昨晚彻夜未眠,只在天亮后小憩了一会儿,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说,他们一会儿吃完饭確实还有事情要去做。 “李玄鹤,我们一会儿要去做什么事情?” “嗯……吃饭时不方便演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冷红楼深深呼吸,努力克制住想要拔剑的衝动。 她是个急性子,李自归是个慢性子。 就算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她还是得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无论是什么行动都得提前做准备,这叫未雨绸繆。 好在一顿饭吃完,李自归和冷红楼重新回到李自归的房间,屋里散落的木屑和没用完的木头都已经被清理好了,小婉和侍女们也去冷红楼的房间收拾餐具了。 李自归拿出纸笔,將白纸铺在桌面上,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很特別的图案。 那是个拳头,保持握拳动作的同时只伸出了一根小指。 放下手中的毛笔,李自归偏头看向身旁安静等待的冷红楼。 “冷姑娘,你记住这个图案怎么画了么?” “嗯,记住了。” “这边有很多白纸,你和我一起將这个图案在每张纸上都画出来,越多越好。” “好。” 冷红楼没问为什么,她知道李自归做事总有他自己的原因。 纵然她不理解,但他的做法往往都是对的。 如果他想告诉她原因,他自然会主动说起。 果不其然,当冷红楼坐下来拿起毛笔在白纸上照葫芦画瓢的时候,李自归在此时悠哉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那明月夜其中有二十四道暗锁桥,想要在不知道钥匙顺序,甚至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將它打开,哪里是容易做到的事情。若是照天总鏢头所说的那样,明月夜旁边就有一对价值不菲的蓝纹玉龙瓶,那贼人不可能不顺手牵羊把它们带走。由此可见,有人到天老爷子的房间打开了明月夜,取走了其中的东西,却並非是为了钱財而来。” “不为钱財为什么?难道就为了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虎木雕?” 冷红楼微微皱眉,顺著李自归推断的方向思考下去,总觉得有些想不通。 “所以啊,我们就要通过换位思考的方式来想。冷姑娘,我问你,如果你是那个將老虎木雕盗走的盗贼,你都拥有打开明月夜的能力了,而且据我所知,江湖上能以一己之力打开明月夜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来偷这么一个不值钱的老虎木雕,你觉得你是为什么来的?” “我……”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冷红楼把自己代入进去以后,还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偷那么一个老虎木雕…… 李自归也不著急,微笑著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思考。 “可能是我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告诉其他人我能打开明月夜?” “明月夜虽然是极为难打开的机关,但还没难到需要特意证明的份上。” “好吧。那……” 冷红楼以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抵住下頜,又思考了片刻,这才略显迟疑地对著李自归再次开口。 “那有没有可能,我是受人之託来把那老虎木雕偷走的呢……” “冷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李自归口中讚嘆著,冷红楼对此却不以为意。 “或许只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所以才变得聪明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以后冷姑娘要变得越来越聪明才好啊。” “嗯。” 冷红楼轻声回应,旋即又把全部身心投入在了眼前的纸笔上。 她做起事来总是认真专注。 她永远值得信任。 第58章 百味楼 李自归看著冷红楼在纸上描摹著方才他所画的图案,由於这图案本就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所以冷红楼画出来的图案可以称得上和李自归所画的图案一模一样。 “方才我便说过,这世间能仅凭一己之力打开明月夜还不触发其中二十四道暗锁桥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贼和贼也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只能流窜於市井之中做扒手,有些人则能行走於江湖之间灵活运用袖里乾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偷盗这一行闯出名声。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如今让冷姑娘你帮忙画的这种图案,就是盗界的一种特殊標誌。” “標誌?” 冷红楼的语气里带著疑问,不只是对於这个特殊標誌的好奇,还有李自归为什么会知道这种隱秘事情的疑惑。 “对。寻常小毛贼肯定不认得,但是在偷盗这一行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会认得这个標誌,我们用这种標誌將这些有头有脸的盗贼们聚在一起,到时候隨便一打听,便知道究竟是谁在奉天鏢局里闯了空门。毕竟方才你也说了,有可能你是受人之託才来这里帮人偷走明月夜里的东西,但是你既然能打开明月夜,那肯定是偷盗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能跟你搭上话。” “所以……如果是有人钱让我帮忙盗走明月夜里的东西,他想要联繫上我,就得先跟不如我的盗贼搭上话,然后再通过这个盗贼跟我搭上话?” “对,就是这样。” “李玄鹤,你怎么连小偷们的事情都这么了解?你以前做过小偷?” “冷姑娘可真是高看我了,凭我的身手,要是从前做了小偷,恐怕现在还在大牢里关著呢……” “也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李自归和冷红楼走在西川府的大街上,冷红楼按照李自归的指示,將召集盗贼的標誌贴在了每条街面上方最显眼的地方。 这本就是个劳累活,但是冷红楼却从始至终都並未说一声累,反而是在確认了应当在什么地方贴標誌以后,直接让李自归在路边茶摊上原地等待,她一个人跳上房檐,在各条街面的高处飞檐走壁,所到之处肯定会留下那张標誌。 李自归坐在茶摊的长凳上遥遥看著冷红楼的矫健身姿,总觉得冷红楼如果是个飞贼,那肯定又別有一番韵味了。 一整个上午,通过冷红楼的不懈努力,附近大大小小的街面高处都被贴上了显眼的標誌。 冷红楼回到茶摊上的时候,拿起桌上的一碗茶水便一饮而尽,显然是渴坏了。 烈日炎炎,冷红楼在高处用轻功奔驰了那么久,任谁都会觉得又热又渴的。 “冷姑娘,辛苦了。” “没事。接下来呢,我们应该去哪里?” “去西川府中央的百味楼,那是一座六层高的楼宇,里面能品茶赋诗,能赏词听曲,还有不少美味佳肴。我们只要去第六层等著便是,不久之后,那些毛贼飞贼盗墓贼自然会前来见我们。” 冷红楼放下手中茶碗,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仅凭那样一个看似普通的標誌,就能吸引各路盗贼前来。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李玄鹤。” “好好好,冷姑娘,你可真是精力充沛。” “我只是不愿心中有牵掛。” 西川府的街面上很热闹,步行往百味楼去的路上,为了犒赏冷红楼,李自归还给她买了一串葫芦吃。 冷红楼边走边吃著葫芦,若不是她一身紧衣红装腰缠软剑的外形太过醒目,换成寻常的女子纱裙,也会被当成外出游玩的大小姐。 李自归总觉得冷红楼这个年纪还没到闯荡江湖的时候,她就该安心当她的大小姐。 回想起初见她时她脸上掛著血痕,衝进客栈中飢肠轆轆无视旁人狼吞虎咽的情景,李自归总觉得心中有愧。 虽然他不知道在冷红楼的身上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冷红楼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有愧,在察觉到冷红楼的身份时,他也曾在许多个深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李玄鹤,你在想什么呢?” 身旁冷红楼的平静声音將李自归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他正站在街边,周围的环境喧闹聒噪,附近的行人你来我往。 冷红楼正抬眸看向他,她的睫毛乌黑上翘,双眸水润纯净,只是短暂的眨了眨眼,便足以让许多少年的心魄为之荡漾。 “葫芦很好吃,给你尝尝看。” 她將手上剩余的半串葫芦递到李自归嘴边,李自归略微迟疑,但还是张嘴咬下了上面的一颗裹著衣的山楂。 葫芦很甜,称得上是物美价廉。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嗯。” 李自归笑著看向身旁的冷红楼,笑容里满是宠溺。 百味楼在西川府是很出名的地方,里面聚集了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以及江湖中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物,其高共六层,楼內面积广阔,在西川府本地人眼中,那里就是整个西川府最有趣的地方。 李自归和冷红楼进入百味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周围的一盆盆顏色各异泛著清香的鲜,中间有一片水池,被分成了一块块小区域,周围还有笼中鸟儿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掺杂在一起的声音。 “一楼是鸟鱼虫交易的场所,不同於热闹集市上所贩卖的鸟鱼虫,来这里的人不光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而且一个个都腰缠万贯。” 李自归一边带著冷红楼朝里面走去一边跟她介绍起百味楼的特色,很快他们便沿著以上等红木为底料的楼梯一路向上,目標是最顶端的六楼。 上楼的过程里,冷红楼听到了其他楼层传来的各种欢笑声,其中还伴著悠扬悦耳的乐器声。 她的目光隨意瞥向乐器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有一群鶯鶯燕燕各自陪伴著身旁衣著华丽的公子哥吟诗喝酒。 “李玄鹤,这里面还有青楼吗?” “……” “我今天来过这里,算是进过青楼了吗?” “肯定不算啊……” 李自归一脸无奈,伸手拽住冷红楼的柔软手臂就要往楼上走。 他们来这里可是来办正事的,把冷红楼带坏了就麻烦了…… 第59章 巧指印 有很多时候,李自归都觉得就算冷红楼没失去记忆,她对很多事情也不算太了解。 就像她虽然武功和轻功都不错,但是她和那些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还有差距的。 或许她就该在一处偌大的宅院里做一名与世无爭的千金小姐,不必入这红尘江湖中打打杀杀。 李自归带著冷红楼一路上了百味楼六楼,在东南角的一张靠窗桌位旁坐了下来。 透过窗户便能俯瞰西川府的凡尘美景,远处的一条宽广长河在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那是忘忧河,在西川府本地人口口相传里,只要在生活中遇到了让自己忧愁烦恼的事情,只要看看那河水,便能忘却一切烦恼。” “真的有用?” “怎么可能有用……人活在这世上,匆匆百年里要面对的烦恼多如牛毛,许多人选择遁入空门尚且无法全部逃避,又怎么可能因为看到一条河便忘却了所有烦恼呢……” 李自归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河面,心中五味杂陈。 “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店小二凑过来的时候,李自归衝著他笑著摇了摇头。 “我们在等人,晚点再点菜。先给我们上一壶峨眉雪芽,这是定钱。” 李自归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店小二一见银子,整个人都眉开眼笑。 “好嘞,客官稍候,峨眉雪芽马上送到。” 只要银子到位,茶水上得都更快了。 李自归拿起茶壶为面前的冷红楼倒了杯茶,望著涓涓细流自茶壶嘴平缓流出,他的心情仿佛也变好了。 当年他就坐在这里,和坐在对面的天上一起品峨眉雪芽,赏窗外美景。 “这里的相思红糕非常好吃,等一会儿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吃一顿。” “为什么不现在点呢?” “现在点的话,一会儿那些贼胚子过来一人伸一下手就没了,这里的东西很贵的……” “……” 冷红楼想不通,当初她和李自归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李自归就给了她能兑换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作为上路盘缠,那时出手阔绰的他如今还小气起来了。 “冷姑娘,能看懂那標誌的贼人都不是寻常人物,他们都很有钱的,我们不占他们的便宜都不错了。” “我明白,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当初我们素未谋面萍水相逢,你就能给我一百两的银票,如今却……” “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吧。” 李自归摊了摊手,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楼梯那边便传来了脚步声。 几个男人匆匆上楼,来到李自归和冷红楼所在的东南角,这个位置是有说法的,即便李自归没在那標誌上註明,但是在偷盗界有些事情大家是心知肚明的,自不必说。 这几人的打扮各不相同,有的穿深色锦衣,有的穿暗色布衣,有的与寻常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区別,任谁都不会觉得这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傢伙竟然是个贼。 几人各自在附近落座,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衣著打扮都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李自归身上。 李自归也不著急,面带微笑看向眾人,一脸从容不迫的模样。 几人中年龄较长的中年人便是身著锦衣的那位,他看向李自归时面带狐疑,再加上他在西川府行当內颇有名声,所以他便直截了当对著李自归开口了。 “可是阁下用巧指印召我等前来?” “正是。” “不知阁下如何说话?” “从背后说话。” 听李自归这么讲,其他几人面面相覷,面色上都是浮现出了几分惊讶。 “阁下既然从背后说话,那不知意欲何为?” 另一个和李自归年纪相仿的穿暗色布衣的青年接著开口发问,李自归也不拐弯抹角。 “我想知道是谁在奉天鏢局划的道。” 几人闻言脸色一变,旋即又想到了李自归用巧指印將他们召集起来,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了。 “你们可以遵守道上规矩不告诉我,但是恐怕下次来找你们的人……想必我不说,你们也心知肚明。” 冷红楼在旁安静听著,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她能猜到那个所谓的巧指印肯定不是寻常的標誌记號,不然不至於能召集这么多盗贼过来。 还得是那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懂得见风使舵,考虑了一番后果之后,知道哪边不能得罪,所以在与其他人对视一番確定彼此心意以后,他又发言了。 “我等虽不知阁下来歷,但是既然阁下用了巧指印,那就是我们行当里的贵客。我等虽然能告诉你,但是日后別人若是问起来……” “我又不是你们行当里的人,连你们在座各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各位无须担心。” “那便好,那便好……” 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鬆了口气,旋即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做了提前准备,结果开口时却压低了声音,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是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划的暗道,点子扎手不说,兄弟们能力也有限,最后帮忙联繫上了三十三,由他踩的盘子探的手。兄弟们原本都收了好处,说是介绍费,其实就是封口费。按照道上的规矩,就算是脑袋掉了,这事情我们也绝不可能外传。但是阁下既然能知道巧指印还敢使用,那就不同了。” 听到中年男人口中的三十三,李自归微微皱眉,这倒也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没想到真会有人请得动这个级別的偷盗高手。 “三十三……是不是那个当年初出茅庐便名震盗界,在三十三个时辰內盗遍京城十二家钱庄,从此被道上人称为三十三的魏宝?” “正是他。” “那震威鏢局的雷震又是谁?既然他也是开鏢局的,那他为什么敢去招惹天下第一鏢局奉天鏢局的天老爷子?”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绿柳镇郊外死了一片山贼,还有一个在武林风云榜上有名的高手,这想必您应该听说过吧?” 李自归轻轻点头。 这他不用听说,就是他干的…… 第60章 所言极是 “死的那伙山贼来自附近山上的火龙寨,那火龙寨的寨主叫雷威,是雷震的亲弟弟。近日里江湖中都在传,是天老爷子亲自出手斩杀了火龙寨的一眾山贼和那名列武林排行榜第十的朱昇,狂刀门的副门主亲自验尸以后带著礼物去奉天鏢局谢恩,那基本就说明这件事板上钉钉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很怕走漏了风声。 “他知道自己亲弟弟死在天老爷子手上顿时暴怒,但是天老爷子是谁,那可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中的高手,別说他一个震威鏢局,就是十个震威鏢局也不是人家天老爷子的对手啊,所以他就起了歪心思。” “什么歪心思?” “当初奉天鏢局了十万两白银在京城千机老號定做了一个明月夜宝匣,奉天鏢局的鏢师跟震威鏢局的鏢师閒聊时曾经提到过,说这明月夜是为天老爷子定做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对天老爷子至关重要的物件。雷震得知此事后,就重金请了三十三,让他趁夜色打开明月夜,把里面的东西盗走。光是在我们的行当里,能打开明月夜的人那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提到三十三能打开明月夜的时候,中年男人的表情都显得非常夸张,好像能打开明月夜的不是三十三,是他才对。 “后来如他所愿,天总鏢头在整个西川府各处都张贴了寻医问药的告示,说是天老爷子急火攻心臥病在床。旁人不清楚其中原委,我等自然是知道,肯定是因为天老爷子回到府里,发现丟失了明月夜里的宝贝,这才急火攻心一蹶不振的。” 李自归听他这么一讲,终於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天上性格暴躁急如烈火,丟了宝贝自然会著急上火,如今若不是他刚好来到了西川府,恐怕臥榻不起的天上还真就只能是九死一生了。 他的十里清风能温养经脉起到疏通作用,是世间第一流的內功。 十里清风不同於三清山弟子修习的清风诀,是三清山歷代掌门才能修习的至上內功。 若清风诀是一缕清风,那十里清风就是整个春天。 孑然祖师生前座下有七名亲传弟子,他却仅在临终之前將十里清风传给了他最小的弟子,也就是李自归。 后来李自归身死的消息传遍江湖,孑然祖师座下七名弟子中仅剩的二弟子白寒便顺理成章成为了三清山的掌门。 可即便如此,白寒却並未身怀十里清风,所修习的內功和寻常弟子相同,都只是清风诀罢了。 “三十三如今在何处?他若闻讯得知巧指印出现了,应该不可能不来的吧。” “不太清楚,按理来说行当里看到巧指印都会立刻发信,他接到信鸽的消息就该立刻赶来。唯一的可能,是他如今已经不在西川府了。” “不在西川府了?他能去哪里,难道是怕走漏风声被奉天鏢局打击报復?” “那倒不至於,西川府的四大护院虽然都是江湖里的顶尖高手,但是干我们这个行当的,可以打不过別人,但是不能被人轻易就找到。按理来说,他接了这么大一单买卖,还打开了那明月夜,兄弟们都跟著受惠,理应摆上一桌庆祝一番,可是他干了这一票以后便再未露过面。” “既然你说他不会被轻易找到,自然也不容易被杀人灭口。算了,他去哪里了倒是不关键,反正他偷来的东西一定交给了那震威鏢局的雷震吧。不过让我觉得疑惑的是,那个雷震既然也是在西川府干鏢局生意的,自然比不上奉天鏢局家大业大,他怎么能出得起那么多钱僱佣三十三帮他做这种事呢?” “阁下有所不知,那雷震的义父,据说是万劫门四尊者中的剑尊……他应当是受其庇护,私底下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 提及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之时,中年男人的声音都显得更低了,他的喉咙滚动,显然有些紧张。 “剑尊……” 李自归闻言,唇角勾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有意外收穫了…… 从这些盗贼口中得知了关键信息后,李自归也不囉嗦,挥挥手便想要將眾人遣散。 那些贼人各自起身对著李自归拱了拱手,旋即转身陆续离开。 看著那些人下楼以后,李自归才对著店小二招了招手。 “冷姑娘,饿坏了吧,我们可以点菜了。对了,还有刚才提及的相思红糕,你可得尝尝看才行。” 李自归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恭敬?那个巧指印是干什么用的,明明看上去那么普通……” “我啊,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李自归拿起茶壶又给冷红楼倒上了茶,店小二来了以后,他如数家珍般將这百味楼的招牌菜说了个通透,就连店小二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客官,你可真会吃,您方才说的有些菜啊,现在我们百味楼都不做了。” “我知道,会做那几道菜的厨子被奉天鏢局挖走了。” “您怎么知道?” “我们就是从奉天鏢局出来的,已经尝过那位厨子的手艺了。真让人感到怀念啊,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的本地菜了……” 李自归一脸感慨模样,仿佛对这百味楼无比熟悉。 “李玄鹤,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嗯,我来西川府的话,就有人主动请我到这里吃饭,我很有面子的。” 冷红楼只当他在开玩笑,偏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她的侧顏极为好看,秀色可餐的不只是窗外的夏日美景,还有李自归眼前的俊美少女。 她再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李自归时,仿佛想到了什么,懵懂的感觉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我也有人请我来这里吃饭,我也很有面子,你说对吧,李玄鹤。” “那是自然,冷姑娘的面子比天还大。” 李自归的目光依旧满是宠溺,口中语气也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柔软。 “李玄鹤,你不擅长溜须拍马。” “我知道,只是凡事总要试试,不然以后因为不会说好听话找不到老婆,一把年纪还孤苦伶仃,那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你可以找一个不在乎你会不会说好听话的女人。” “冷姑娘所言极是。” 李自归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了。 今年的夏天对他而言,確实要比往年暖和许多。 第61章 妙手回春 李自归和冷红楼在百味楼吃著美味佳肴的工夫,天九在家里坐不住了。 他曾经叮嘱过负责別院衣食起居的侍女们要好生招待李自归和冷红楼,他也跟两人说过没有把他们囚禁在鏢局里的意思,但是他没想到李自归和冷红楼真的就这样出了鏢局。 虽说两人没带行李包袱,也没驾著马车离开,可是他们真要是就此不辞而別人间蒸发,那他就又得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毕竟如今天上的身体虽然有些好转,但是给人的感觉依旧如风中残烛,若是这好转只是临死前的迴光返照,那他这个当儿子的可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大夫和冷姑娘还没回来吗?老聂,去派几个鏢师四处找找啊!” 下午时分,奉天鏢局正厅里,天九跟旁边的鏢头打著招呼,对方连忙去招呼人手。 天九確实是光明磊落的人,李自归和冷红楼是从鏢局正门离开的,门口的鏢师也都看见了,但是没有人跟踪二人究竟是去做什么,毕竟这位李大夫是给天老爷子治病的,不能跟踪看管著,万一人家生气了不治病了,那可就糟了。 就在天九愁坏了的时候,外面才传来了欢呼声。 “总鏢头!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天九喜出望外,发现李自归正和冷红楼悠哉往这边走著。 他们本想直接返回他们居住的別院,只是在听鏢局里人说得知他们出门以后天九愁眉不展,李自归这才过来跟他打个招呼,为了让他放宽心。 “天总鏢头。” 进了正厅,李自归笑著冲天九拱了拱手。 天九还以笑脸,毕竟现在这位年轻的李大夫就是他的活祖宗。 “二位这是去什么地方閒逛了啊,我们西川府確实人杰地灵,若是想四处游玩,我自当陪同。” “听说百味楼在西川府当地非常有名,我和冷姑娘去百味楼逛了逛,顺便在那里吃了午饭。” “哎呦,你瞧瞧,我之前就跟你们说了,我这鏢局里的厨子就是百味楼的,百味楼卖的东西他就没有不会做的。两位若是想吃点什么儘管吩咐就是了,不用特意跑到百味楼去。” 天上一边说著一边拍了拍脑门,好像刚想到了什么一样。 “老聂啊,把东西拿来!” 很快,那姓聂的鏢头就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端了上来。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天九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天九笑呵呵伸手打开了盒盖,里面是摺叠好的银票。 “李大夫,你应该也知道我奉天鏢局在整个西川府贴了告示,谁要是能治好家父的病,我奉天鏢局双手奉上万两白银。如今虽说家父尚未痊癒,但我信得过你,这银票还望你收下。当然,你对我奉天鏢局的恩情完全不是一万两银子能抵消的,日后你若是在江湖中遇到什么麻烦,只要知会一声,我奉天鏢局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九的声音鏗鏘有力,听起来句句情真意切。 但是李自归只是面带微笑,他看了看那盒子里的银票,並未第一时间伸手接过。 他知道天九是什么意思,天九就是要用这一万两银子,让他快些把天上的病情医好,免得夜长梦多。 正所谓拿人钱財与人消灾,他一旦接下这个钱,治不好天上的病,他肯定是不可能轻易离开奉天鏢局了。 “天总鏢头,钱的事先不著急。天老爷子的情况如何我先去看看,毕竟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钱,只要老爷子身体康復,那我就算分文不取也没关係。” “李大夫真是医者仁心啊,那就请吧……” 天九巴不得李自归赶紧去看看天上的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让李自归不分昼夜守在天上的床榻旁。 天九是孝子,李自归明白,也知晓他提前送上银票的小心思,但是他不跟天九计较。 一行人再度来到天上所居住的別院的时候,李自归已经顺便回房间將药箱拿了过来。 如果他推算得没错,如今过了一天的时间,天上体內来自於他的柔和內力十里清风已然蔓延到了他的周身各处,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这一次李自归没有將其他人支开,他坐在床边,打开自己隨身携带的药箱,从其中取出了针灸包並且打开,之后解开了天上的衣服,將他的胸口裸露在外面。 旋即他手捏银针,將三根银针呈三足姿態插进了天上的胸口。 房间里的天上以及侍女们都保持噤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影响了这位李大夫的操作。 就在屋內静悄悄的时刻,李自归忽然伸出手掌在那三根银针中央的位置用力一拍,天上的表情瞬间紧绷,紧隨其后的便是偏头时自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这场景属实给天九嚇得不轻,他急忙上前扶住了天上的身体。 “爹!您没事吧?!” 天九虽然著急,但是天上却只是摆了摆手,同时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天上看著眼前戴著黑金面具的青年愣了一瞬,即便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可是眼前的青年却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错觉吗…… 天上在床上坐起身来,李自归依旧面带微笑,同时伸手將天上胸前用来疏通心口鬱结的银针收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连忙用手帕擦拭掉天上嘴角的血跡,同时递过去一杯清水让他漱了漱口。 天上如今已经行动自如,再没了之前那种躺在床上使不上半分力气心如死灰的感觉了。 那种感觉,和等死也没什么两样。 “这位是?” 天上看向旁边一脸关切模样的天九,天九见天上已经能够坐起身来与自己交流,整张脸上顿时洋溢著欢喜。 “爹,这是李大夫,就是他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天九跟天上介绍了李玄鹤,天上点了点头,视线却落在了天九那张满溢欢喜的脸庞上。 “你看你,都已经人到中年当了总鏢头了,遇见事情还是这么慌张。”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谁亲爹要与世长辞了谁能不著急……” “你小子咒我死呢是吧?” “没有没有……” 外人眼里如今的天下第一鏢局掌舵人天总鏢头,在自己这个名扬天下的老爹面前,倒是像个淘气贪玩的孩子。 第62章 意外收穫 “爹,您没事了?” 天九小心翼翼对著天上开口发问,似乎生怕如今的天上只是迴光返照一样。 天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只觉得体內被蔓延开来的心火禁錮的各处经脉又再度活络了起来,儼然已经是平安无事了。 “李大夫是吧,多谢你出手救了老夫一命。” 天上转过身来对著李自归便是拱手弯腰,全然不顾自己江湖前辈该有的风范。 看著眼前鬚髮皆白的老者,李自归忽然就觉得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好像只是在午后树下打了个盹的工夫,十年光阴便已经悄然流逝了。 李自归伸手托住天上双臂,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前辈不必如此,我只是略通医术罢了,凑巧知道如何帮前辈从困境中脱身。说起来,若不是前辈的內功极其深厚又至刚至猛,也不至於会急火攻心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哎,是我一时想不开了……” 天上苍老的脸庞上满是皱纹,此刻已然浮现出了懊悔的神情。 大病初癒,天上仍旧没能忘怀丟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的事情。 他的视线朝著房间角落处望去,名为明月夜的漆黑铁柜仍旧安静放在那里,但是他心里清楚,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他悠长地嘆了口气,甚至忽略了上次他发现明月夜中的老虎木雕丟失了的时候並未来得及关门上锁,如今明月夜的门反倒是关上了。 见到天上苍老脸庞上显露出的落寞神情,一旁的小婉刚欲开口,便看到李自归朝著她不著痕跡地摇了摇头。 他们早就已经说好了,要等李自归和冷红楼离开以后,小婉才能告诉天上明月夜里放著李自归亲手刻的老虎木雕。 她心里想著这是这位李大夫给予老爷子的善意,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爹,您没事就行,明天我就把整个西川府手艺最好的木匠都找来,再找最好的木料,送您一个最好的老虎木雕!” 天九心情大好,这种事对他这个家大业大的奉天鏢局总鏢头来说並不算困难。 只是听他在外人面前提起那个老虎木雕,天上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苍老面庞隱隱浮现起了怒意,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爹,人家李大夫能给你治好,那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不算是外人了……” 天九强顏欢笑耐心解释,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好像一个情况不对拔腿就要跑。 李自归看了只觉得想笑,一个男人人到中年还如此怕自己的老爹,看上去確实非常喜感。 不过也许是因为此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亦或许是那他一向珍爱的老虎木雕被人盗走了,天上紧绷的面色逐渐缓和,再度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时候,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悲凉色彩。 “让两位见笑了。你们有所不知,那老虎木雕是我的一位故友所赠,我每次看到那老虎木雕就能想到我那位故友。他已死去多年,当年他將那老虎木雕赠予我的时候,特意提醒我千万不要让別人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虽將那老虎木雕视若珍宝,却从不与外人知晓。此番那盗贼估计是趁我不在家,这才敢来此处偷盗。想来他也想不到,那明月夜里只有那么一个普通的木雕吧……” “前辈,您不必难过,您那位已经离世的朋友不会怪你的。” 李自归在旁轻声安慰著天上,天上只得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告诉后厨,老爷子能起来了,赶紧备饭,什么好吃的都往上端!” 在天九的命令下,一群侍女纷纷朝外走去,一个个脸上都洋溢著活泼喜悦的神情。 天上对待她们这些从小在鏢局里长大的孤儿们一向很好,所以他能康復,大家都很开心。 日薄西山,夕阳如血。 对於许多人来说,这本是忙完一天后难得的愜意时光,可是震威鏢局的大厅里,气氛却显得非常沉重。 震威鏢局刚刚得到了最新的消息,那就是天上醒了,而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奉天鏢局为了庆祝这件事,在鏢局门口连续放了十二掛鞭炮,这件事甚至不用特意去打听都能知道。 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坐在首位上,面色冷若冰霜,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鏢局里的其他人聚在大厅里,连坐都不敢坐,一个个都没有说话。 雷震此刻手中拿著的那个老虎木雕,正是被道上称为三十三的魏宝从奉天鏢局天上房间的明月夜里偷出来的东西。 最初他看到这老虎木雕的时候也感到有些错愕,想著是不是魏宝根本就打不开明月夜,所以隨便找了个东西糊弄自己。 雷震將信將疑把剩下的银子付给了魏宝以后,隔天就听到奉天鏢局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天老爷子急火攻心臥病在床的消息,他这才清楚这老虎木雕对那老头子竟然是如此的重要。 原本天上若是急火攻心就此身亡,那他也就算是为了自己那个曝尸郊外的可怜弟弟报仇雪恨了。 可是如今天上已然康復平安无事,这不仅代表他报不了仇了,之前给魏宝的那么多银子也等於打了水漂。 雷震越想越生气,尤其是在看著自己手上这个有些陈旧的老虎木雕的时候,他了大价钱,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破玩意。 雷震原本想著等得知天上离世的消息时,亲自到他墓碑前一边仰天大笑一边將这老虎木雕烧给他,如今看来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就这么一个破老虎木雕,老子了那么多钱雇魏宝帮我从那老头子那里偷出来,结果他还没死!” 雷震咬牙切齿,握著老虎木雕的宽厚手掌猛地发力,手中的老虎木雕便在剎那间崩裂瓦解。 就在大厅里一片死寂沉沉的气氛,除了雷震以外无人敢出声的这个时刻,屋外上方的屋檐上,身穿一身黑衣的万仁正拿著手中毛笔在本子上记录下来此行的所见所闻。 万仁原本是想到西川府的奉天鏢局跟天上求证是否是他杀了武林风云榜排名第十位的朱昇的,却偶然在奉天鏢局附近听著鞭炮响声看热闹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他本就是百闻书院出身,一时好奇心作祟,於是便跟著那个男人来到了此处。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 第63章 真不要脸 总要有人打破震威鏢局大厅里这份寂静,震威鏢局的副总鏢头李海站在一旁,硬著头皮开始搭话。 “总鏢头,您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句怎么办问得就极其巧妙了。 震威鏢局本身在西川府也不是那种只能勉强混口饭吃的鏢局,整体规模並不小,但是奉天鏢局是天下第一鏢局,这个天下第一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先別提为了报仇与奉天鏢局火拼这件事双方人马数量上的差距,就单单是天上一个人都能轻易出手荡平他们整个鏢局…… 若非如此,雷震也不至於得知亲弟弟死在天上手上以后,到现在为止都不敢上门报仇討要说法。 討要说法这种事情本身就得有一定底气,雷震肯定不希望奉天鏢局赔钱了事,毕竟他想的就是血债血偿。 江湖恩怨就是这么来的,更何况先別提如今没有明確证据证明是天上下的毒手,光说雷威那个火龙寨本身就是山贼的聚集点,杀了整个山寨里的山贼这种事,就算是报官都没用,搞不好西川府本地的官衙还得给天上弄块牌匾加以褒奖。 要知道,在西川府的地界,天家就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特殊存在。 被李海这么一问,雷震咬了咬牙,但却並未立刻回话。 他又何尝不知双方实力悬殊,朱昇毕竟是名列武林风云榜上的高手,哪怕居於末尾,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天上能在绿柳镇郊外將朱昇和火龙寨所有山贼全部斩杀,足以说明其宝刀未老的可怕实力了。 “那老头都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整个西川府的名医都治不了,他凭什么能活?!” “据说是奉天鏢局来了个年轻的李大夫,自称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闻讯赶来,就是他把天上医治好的。” “施无常?我以前可是听药尊大人说过,他那个亲哥哥性情极其怪异,没有妻子儿女,行事风格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他能有弟子?”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据我们的人从奉天鏢局的鏢师那里打探来的消息,那位年轻的李大夫身穿一袭青衫,身旁还跟著个极其漂亮的红衣少女,还是赶著马车前来的……” 李海说到此处,话语突然停顿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我弟弟放在绿柳镇的眼睛,也就是那个吉祥客栈的店小二口中的我弟弟带著火龙寨所有人马倾巢而出的理由?” “我猜就是他们。您也清楚,寨主他本就好色成性,带著山寨人马下山猎艷也並非全无可能……” “妈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弟弟也不会死。盯住那两个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活著离开西川府,我要把他们在我弟弟的坟前宰了,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雷震说完,握拳重重捶打在一旁的漆黑木桌上,木桌顷刻间便粉碎开了,连带著上面的茶杯一同落在了地面上。 万仁盘腿坐在屋檐上安静听著雷震在大厅里发火,只觉得这傢伙是在无能狂怒。 “好傢伙,不敢找天上给弟弟报仇,只敢顛倒黑白欺负无辜路人,真不要脸……” 万仁口中忍不住小声嘟囔著,同时觉得久坐腿有点麻,就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结果一个不小心把手掌撑著的瓦片弄出了声响。 这么清脆的声响就在大厅门口的屋檐上,雷震立刻便察觉到屋顶有人偷听里面的谈话声。 “是谁?!” 雷震迅速起身一个箭步衝出大厅,隨后双臂一展飞身上了屋顶,四面环顾却並未看到任何人影。 他眉头紧皱,原本也想告诉自己方才听到的清脆声响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弯下腰来的时候,在一块瓦片上確实看到了一块细微的裂痕。 瓦片不可能凭空自己断裂开来,这足以说明方才真的有人在此处偷听大厅里的谈话。 雷震面色凝重,他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消息会不会被传出去。 不过就算他派人偷了天上的老虎木雕,天上亲手杀了他弟弟,正所谓人命关天,他也不怕奉天鏢局得知消息找上门来。 等他纵身一跃重新回到地面上,大厅里的其他人也站在了屋外。 “总鏢头,走漏风声了?” “应该是这样。不过无妨,做都做了,就不怕消息散播出去,他奉天鏢局就算靠著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西川府一家独大,也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若不是乾爹如今有要事不便露面,我还真不怕他奉天鏢局!” 话到末尾,雷震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的状態。 他与雷威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兄弟感情自然不必多说。 雷威喜欢自在日子,这才在火龙山建了火龙寨纠集吸纳一群山贼当了山大王。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绿柳镇郊外遭此横祸。 想到这里,雷震只觉得胸腔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如今他既然无法將这份怒火宣泄在天上的身上,那就只能算到把天上救活的李自归身上了。 手扶著另一侧屋檐的万仁在雷震从屋顶跳下去以后才再度爬了上来。 百闻书院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逃命,他自己跑到这边来偷听人家的谈话,万一被雷震抓到小命估计都得没。 所以与其转身逃跑跟雷震比谁的轻功更好,不如先藏起来再说,保命要紧。 “李玄鹤啊李玄鹤,看来这回我又得靠你嘍,你可真是我的活菩萨呀……” 万仁口中笑著感嘆道,转身在临近的屋顶上几个跳跃便落在某条街面上,旋即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今日的奉天鏢局里,就算是过年那天都不如这一天热闹。 整个鏢局里都縈绕著欢天喜地的气氛,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为了庆祝天上身体康復,天九还给鏢局里上上下下每人给了十两银子。 天九活了老爹,鏢师和下人们拿到了赏钱,大家都很开心。 这回设宴的地方就不是在偏僻静謐的別院里了,而是在鏢局里最大的正义堂,里面足足摆了几十桌酒菜,鏢局里不分大小,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一家人。 有人暴怒,有人欢喜。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並不相通。 第64章 打岔 毫无疑问,李自归是这场奉天鏢局內部庆祝家宴里的核心人物,虽然这位李大夫自从进了奉天鏢局就一向戴著黑金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他医治好了天上,那他就是整个奉天鏢局的恩人。 “李玄鹤,他还有老婆的吗……” 饭桌旁,冷红楼低头凑近李自归耳边,与他轻声耳语著。 冷红楼口中所指的是天九的妻子,此刻后者正姿態端庄坐在天九身旁。 “当然有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成亲,那不成了老光棍了……” 李自归压低声音回道。 这也不怪冷红楼觉得稀奇,是因为自从他们来到了奉天鏢局,这位天夫人从始至终都未曾与他们碰过面,所以在此之前冷红楼一直以为天九是中年独身的状態。 天上坐在首位打量四周,並未见到熟悉的小孙子。 之前他臥病在床之际,那个他最喜欢的小孙子还泪眼婆娑地来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把剑练好的。 “晴秋,机儿呢,怎么没见到他?” “他还在竹林里练剑,我之前差人去叫他,他说要练好剑才来见您。” 天夫人回话时语气温婉,她转头看向西面天空的绚丽晚霞,如今尚未天黑,但是日暮时分总会让人觉得寂寥,联想到儿子的坚毅性格,身为母亲,她难免有些担忧。 “这孩子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谁……他爷爷我都活过来了,他还练什么剑吶。有我在,谁还敢欺负到他头上。” “像您唄,还能像谁,难道像我啊?” 天九在一旁接著话,表情都变得活泼多了,全然没有之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的总鏢头该有的正经姿態。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当爹的,还没有儿子爭气。” 天上看向天九时一脸的怒其不爭,后者却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能怎么办呢?我爹比他爹厉害,他就得靠自己爭气努力唄。再说了,爹,您可是我们天家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天才,谁能跟您比啊,您知道当您的儿子和孙子得有多大压力呀……” “你……早知道我跟你娘就应该多生几个孩子,指望你是真费劲,连那个破榜都进不去。” 天上扁了扁嘴,苍老脸庞上满是无奈。 李自归也不是在旁安心看热闹的人,当下便开口加以劝慰。 “天老爷子,您也不必这么说,天总鏢头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顶尖高手,所谓的武林风云榜也不一定全都是正確的,以您当世一流的剑法,就算是排在第一位也不为过。” “哎,第一还是算了,我这辈子是当不成天下第一嘍。只不过,什么人想当天下第一,那也得老夫心悦诚服才行。否则的话,他就算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到了第一位,老夫手中的苍龙剑也不答应。” 天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並无大碍,开口之时沧桑语气里颇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 “天老爷子,感谢您当日在绿柳镇郊外出手相救,我敬您一杯。” 冷红楼主动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闷掉,態度相当诚恳。 她极少如此,不过对於眼前这位將自己和李自归救下的世外高人,她內心是十分佩服感谢的。 天上闻言皱起了眉头,表情都显得有些疑惑。 “出手相救?” “你看看,前辈心火刚退,记性有些不好也正常……” 李自归同样端起酒杯看向天上。 “前辈,我也敬您,祝您万事如意。” “李大夫救了老夫一命,是老夫该敬你才对啊……” 天上端起酒杯回敬,李自归唇角虽然依旧掛著微笑,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差点谎话就穿帮了…… 还好他打了个岔,冷红楼心思纯粹,想来也不会生疑。 不过她一向心直口快,保不齐一会儿又要跟天上提起救命恩人的事情,所以李自归脑筋一转,准备將这种可能性降到最低。 “方才在下听说鏢局里的小少爷还在竹林里练剑,我和冷姑娘去將他叫过来吧。” “这怎么能让你去呢,李大夫,你如今可是鏢局里的贵客,我奉天鏢局自然將你视为座上宾。那孩子一向如此,晚些时候我差人送些饭菜给他就是了。可惜了,那孩子没隨他爷爷,隨了他爹我了。在武学上的造诣啊,只能说是资质平平了,哎……” 天九一脸惆悵回道,但是被天上瞪了一眼以后便訕訕然低头不再说话,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了。 之前天上臥病在床,他这个当儿子的总鏢头就得肩扛重任。 如今老爹活过来了,他的心情极好,行事风格也隨意了许多,远没了之前的沉稳模样。 天上转而看向李自归,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 “李大夫,你不必惦记我那孙儿。他虽然小,但性格很是坚韧要强,就算你去了也劝不动他。” “实不相瞒,我本就身子孱弱,如今此处人太多,空气流通不好,所以我和冷姑娘去把小少爷叫过来,还能顺便在竹林里呼吸些新鲜空气。” 李自归隨便编了个谎话,说完便站起身来,还不等其他人再多加挽留就迈动了脚步。 冷红楼隨他一起,两人沿著旁边的过道走向了天上所居住的別院对面的翠绿竹林。 饭桌旁,天家的人望著两人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位李玄鹤李大夫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奇妙,不过想想他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也就不让人感到奇怪了……” 天九一边小口抿著酒,一边跟身旁的老爹和妻子搭著话。 李自归救了天上的命,对於报酬还並不看重,这本就让天上对其心生好感。 再加上天上救过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命,有了这份互帮互助的奇妙缘分,二人在天九的心里儼然已经被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方才用餐时才会口无遮拦,全然没了总鏢头该有的正经模样。 “对了,爹,你这回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说起来,也是你在绿柳镇郊外从一眾山贼手中救了他们,李大夫才有命来西川府给你医治。怪不得你从小就跟我说人要善良,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吧。”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方才那位冷姑娘也说我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父子俩面面相覷,同样露出一脸错愕神情。 第65章 藏不住了 其他饭桌上的鏢师们正在畅快痛饮,鏢局里的氛围热闹非凡,没人注意到天家父子俩彼此之间皱眉相对的滑稽模样。 “爹,上个月二十八的夜里,你在哪里,还记得吗?” “在长青鏢局和他家的老东西一起喝酒,怎么了?” “……” 天九的世界大地震了。 不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 狂刀门送来了丰厚的谢礼,李自归和冷红楼应该也是为了报恩才来给天上医病的,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天下第一鏢局的天老爷子在绿柳镇郊外把火龙寨的山贼们一窝端了,还顺带著杀了个天下第十的大人朱昇…… 朱昇死於天上自创的独门剑招苍龙回首,狂刀门的副门主林奇见过尸体,这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结果现在倒好,天上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那是谁能轻而易举用天上的招牌剑招杀了朱昇…… “你那什么表情,你爹我还没死呢,你哭丧个脸干什么?” 天上眉头紧皱,苍老面庞上充斥著疑惑不解。 “爹,您有所不知,上个月二十八的晚上,绿柳镇郊外死了一伙来自火龙寨的山贼,全山寨上上下下一个活口没留……不仅如此,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位的千机铁扇朱昇也死在那里了……” “死就死了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得好。” “爹,您有所不知,那火龙寨的一眾山贼暂且不提,那朱昇可是死在您当年以此名动江湖的独创剑招苍龙回首上……” 天九一边耐心跟天上说著其中內情,一边眨眼看著身旁的老爹。 “哦,你杀的?” “……” 天上此言一出,天九顿时就无语了。 “爹,我要是能轻而易举地只用一招杀了朱昇,那武林风云榜上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也对,你小子也没这么大的本事……那既不是我乾的,也不是你乾的,难道是机儿乾的?” “爹,您觉得可能吗……” “那还能是谁?” “您问我啊?” 天九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面前的老爹是故意在逗他玩,也可能是如李自归之前所说的那般,天上心火刚退,所以有些记性不好…… “反正狂刀门的门主尉迟正就是死於朱昇手里,之前您还没回家的时候,狂刀门的副门主林奇就已经带著四箱金银珠宝来谢恩了,甚至在正厅里给我跪下了……李大夫和冷姑娘也是因为当时在绿柳镇郊外被山贼们围困,您当时出手解围救了他们一命,他们才到西川府来为您治病的……” “我?” 天上懵了。 他一把年纪了,是这江湖武林之中武学翘楚,为人又胸怀正义,说这件事是他干的,想必没有人会不相信。 问题是他確实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他若是杀了人不会不敢承认,莫非这件事真是他做的,只是如今不记得了? “苍龙回首……” 天上口中轻声喃喃著这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成名剑招,这是他独创的剑招,讲究的是光明磊落正面迎敌,瀟瀟洒洒背后一击。 他把这一招苍龙回首添加进了家传的剑术秘籍《天剑》之中,除了他本人以外,也就只有他的儿子天九和孙子天机有机会学到。 天上默然看著手中的白瓷酒杯,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道清澈无比的少年嗓音。 “天老头,请我喝酒去啊!” 那少年是举世无双的剑术天才,不仅破了他的苍龙回首,还只看一眼便將这一招学会了。 “老爷,有客人到访,他自称是李大夫的朋友。” 鏢师的声音將天上从思绪中唤回了现实里。 他愣了一下,旋即朗声开口。 “既然是李大夫的朋友,那快些將客人请进来!” 另一边,李自归和冷红楼一路走向了天上居住的別院,停留在了那片翠绿的竹林前。 冷红楼没有问李自归为什么放著好好的酒菜不享受还要过来帮天上叫孙子,她知道李自归行事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只是有时他不会立刻说出来而已。 “李玄鹤,你真的是因为方才正义堂里人太多,呼吸不顺畅导致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出来透口气的吗?”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这个人本身就喜静,不喜热闹。” “那就好。还好,我不是个吵闹的人。” “冷姑娘何止是不吵闹,简直是过於安静了。” 李自归说笑著便步入了竹林里,他已经听到了前方有人在练剑的声音,虽然听起来非常微弱,明显剑招並不算凌厉,手中剑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也並不明显。 待得到了近前,李自归看著眼前少年手中的木剑,也就明白为什么了。 那是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少年,此刻他正站在一片空地上拼命练剑。 落日西沉,四周被竹林包裹,家人们都聚在一起庆祝欢乐,他却独自一人在此练剑,任谁都会觉得寂寥。 他的额头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衣衫也被汗水浸湿,可是仍旧紧握手中木剑,每一次出剑都显得无比认真,纵使无人监督,他亦不会懈怠半分。 李自归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背靠竹子,望著少年挥汗如雨地苦练剑法。 冷红楼同样在注视著那少年的剑法,苦练归苦练,但是他的动作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些迟缓彆扭,通俗点讲的话就是…… “那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是习武的料。” 冷红楼也是练剑出身,自然从那少年的动作中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他很努力啊,正所谓勤能补拙,有他这种孙子,总比有个仗著自己爷爷厉害就到处为非作歹的孙子强。” 李自归说完的工夫,正望见那少年將一套剑法费劲耍完,累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小少爷,你爷爷可在大厅等著你一起吃饭呢!” 他一边朝著少年走过去一边开口喊著,那少年闻声立刻从地上站起身来,双手握著剑柄剑尖指地,朝著两人弯腰拱手行礼。 “我听爹说了,是李大夫和冷姑娘来鏢局救了爷爷。你们二位是鏢局的恩人,不必如此叫我,我叫天机,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他的声音尚且显得有些稚嫩,可是无论行礼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无一不显得成熟稳重。 第66章 纸上谈兵 李自归挑了挑眉,对眼前略显笨拙的少年也高看了一眼。 “天机……好名字。” 听著天机的自我介绍,李自归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那年他和天上在百味楼一起喝酒,天上说他儿媳妇已经有孕在身,他就要有孙子或者孙女了,谈论起取名字的问题时,李自归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叫天机怎么样,听上去就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没想到当时的玩笑话一语成讖,如今这孩子还真就叫这个名字了…… “多谢二位好意,我在练剑,练好了就回去,你们请回吧。” 天机礼貌拒绝了二人,旋即再度摆出动作,准备將方才的剑招再打一次。 “你还小,不按时吃饭会长不高的。而且以你的天赋,想要练好的话,恐怕到时候就饿死了。” 冷红楼在旁平静出声,李自归扁了扁嘴,整个人都有些无奈。 “冷姑娘,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要打击小孩子的自尊心……” “他既然会在这里寧愿不吃饭也要练剑,肯定不想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冷红楼走到天机身边,在天机迷茫的眼神中注视著他。 “將你方才练习的剑招再打一遍。” “哦……” 天机握剑探手,刚出了一剑,就被冷红楼制止了。 “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她一叫停,天机就乖乖停住动作站在原地不动了,手中的木剑尚未来得及收回来。 “手臂伸直,动作要稳。习武就要吃苦,你天资不够,就要比常人更为努力。” “知道了……” “出剑要有力,动作要快,下盘要稳,步伐不要乱。” 李自归有些诧异地看著冷红楼在旁指导著天机练剑,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温馨。 冷红楼不是那种会说好听话哄小孩子的温柔姐姐,但是年幼的天机需要的,可能恰恰是一个愿意將他平等对待的成人。 正因如此,冷红楼每次开口天机必定乖乖照做,哪怕被她严格要求时要比他独自练剑还要辛苦许多,他也不敢懈怠半分。 她不在乎他天资愚钝,他也不在乎家传的剑招因此泄露出去。 就这样,一套剑招打完,天机才提心弔胆看向身旁的冷红楼。 他不是练剑这块料,他早就知道,也有很多人对他说过。 他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他爷爷那般成就,奉天鏢局能成为天下第一鏢局,完全是因为他那个剑术超凡的爷爷,他也知道。 但他知道他以后会成为鏢局里的顶樑柱,这个家不能全靠爷爷。 “多想,多练。” 冷红楼嘴角罕见地流露出一抹笑容,天机的双眼也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知道了!” “两位高手,我们该回正义堂去了,一会儿他们该著急了。” 李自归此时悠哉出声,他整个人表现得百无聊赖,却將方才天机耍的一套剑招看得清清楚楚。 那剑招確实是天家《天剑》中的剑招,只不过放在他手中,和寻常小孩子拿著木剑与同伴打闹时胡乱耍出来的动作好像也没什么分別。 正是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这样的普通人,天才少年手中的剑问世之时才会显得那般惊才绝艷。 听到李自归的呼喊,天机也不再执著,將木剑放在一旁后就准备跟著两人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看著天机稚嫩的笑脸,李自归想著这孩子好歹是天上的孙子,又这么努力,总不该泯然於眾人的。 於是三人走在迴廊上的时候,他便跟身旁的天机说起了学剑之人最容易陷入的误区。 “剑招固然重要,但是剑意同样重要。如果只是学会剑招就能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那看了剑谱的人不都一样了吗?所以你要靠自己的想法去理解,理解这些剑招为什么是这样的,去把自己放在创出剑招的人的心境中,这样一来剑意就愈发通透了。剑意通透了,剑招也就自然会起到锦上添的作用。” 天机听了,茫然地点了点头,旋即皱眉认真思考起李自归的话来。 “李玄鹤,你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还知道这种事?” “冷姑娘,这叫纸上谈兵。” “……” 三人一同回到正义堂里的时候,首桌边上,万仁正眉飞色舞跟其他人讲著江湖中发生的大小事件,天上、天九以及天夫人都极其认真地听著,场面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搞笑。 “爷爷!” 天机笑著跑到天上身边,后者看到最疼爱的小孙子来了,当即眉开眼笑。 看到桌边的万仁时,李自归不解这傢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 “李玄鹤,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万仁依旧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他本就才二十岁出头,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从里到外都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 李自归看著他嘴角的笑容,联想到他是百闻书院的人,忽然就猜到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位的朱昇死了,无论是谁杀了他,这註定都是高手之间的对决,这种消息最容易为武林中人津津乐道。 武林中人感兴趣的话题,百闻书院是不可能不派人来探明真相的,若干年以后有人想要从百闻书院这里探听当年的消息,百闻书院还能从中大赚一笔。 “你刚才跟前辈、总鏢头和夫人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聊上次在穆家庄发生的事情啊,他们喜欢听,我就將其中內情讲给他们听了啊。毕竟我空手而来喝人家的酒,给人家讲讲这些內容也很正常。快坐快坐,冷姑娘也是,快坐。” 万仁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笑脸相迎招呼李自归和冷红楼各自落座。 李自归刚才会那么问也有他的原因,若是万仁趁著刚才他不在,已经跟天上確认了绿柳镇郊外的事情是否是他所为,那他现在做什么都於事无补了。 虽然他当年轻轻鬆鬆便在初见之时破了天上的苍龙回首,但他同样非常喜欢这一招,因为之前想到西川府的时候他下意识怀念起了自己这位老友,所以当初在杀朱昇时他便选择了用这一招。 他当时根本没想过会有人纠结朱昇的死因。 所谓的天下第十,在他看来,和伏地螻蚁也没什么区別。 第67章 苍龙剑 按理说,奉天鏢局作为天下第一鏢局,对於江湖传闻应当多少了解一些,只是天九心里从来都觉得他老爹最厉害,对於火豹杜明锐那种小角色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所以在其他鏢师偶然跟他说起火豹杜明锐死在鄞州了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刚才天九从万仁口中听到了穆家庄穆离身亡事件的详细经过,再加上万仁身为百闻书院中人不俗的润色能力,李自归的足智多谋就被他在天家几人面前渲染得神乎其神了。 本来李自归治好了天上的心火,天家的人就对他很有好感,如今几人又从万仁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事件,纵然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天上都难免为之感嘆。 “李大夫当真是少年英才,老夫佩服,佩服……” 天上主动为李自归倒酒的时候,李自归连忙双手端起酒杯同时摆出笑脸。 “前辈过奖了……” 很多时候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 若今天治好天上的不是他李自归而是其他的年轻大夫,凭藉治好了天上的病情这一件事便足以名震江湖,更何况奉天鏢局家大业大,自然还会收到丰厚的谢礼。 万仁的加入给这顿酒席增添了许多活力,再加上天机也过来了,天上病情康復和家人高高兴兴团圆,周围的欢笑声不绝於耳,对於李自归而言,这是个难得的热闹场合。 即便他如今更喜欢清静,看到天上鬚髮皆白却神采奕奕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天上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能把天上从鬼门关救回来,是李自归为数不多庆幸自己还活著的时刻。 夜色渐深,这顿庆祝天上身体康復的酒席也结束了。 鏢师和侍女们一同收拾清理著残局,鏢局是他们共同的家,在他们心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家人,大家彼此相识,每天都在一起生活的,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皎洁,柔和的月光倾泻在整个鏢局的每一处,亦落在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身上。 这本该是欢闹过后难得的清静时刻,或许李自归可以在睡前的寧静时光里跟冷红楼散散步谈谈心,可惜的是…… “李玄鹤,你怎么来西川府了,西川府可不在前往白雾山的路上。” 万仁跟在李自归身边,他喝得非常开心,身上甚至还散发著酒气,惹得李自归忍不住伸手挡了挡鼻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谁跟你说我要去白雾山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奉天鏢局的,还借著是我朋友的名义来蹭吃蹭喝……” “我们本来不就是朋友吗,別忘了,在鄞州穆家庄的时候,我们大家可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呢!” 万仁伸手想要去拍李自归的肩膀,却被李自归灵活闪躲避开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生死攸关的时刻,你还坐在屋檐上看热闹,准备看情况不对就隨时跑路呢。” 面对李自归的冷嘲热讽,万仁选择了一笑而过,並未放在心上。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也没去跟杜明锐拼命,那是因为你不会武功,上去也是送死。我比你啊,其实也好不了多少。我最擅长的是轻功,轻功能用来打架吗,肯定不能啊……” 李自归懒得跟他嘮叨,只想著这傢伙浑身酒气,赶紧让他回房间睡觉去就得了。 因为万仁本就与李自归和冷红楼相识,所以天九就安排万仁住在了李自归隔壁的空房。 从正义堂回住处有一段路,万仁的存在显然影响了月夜里的浪漫。 对於万仁,李自归併不討厌,但也没有很多好感。 这种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大多都是如此,怀揣著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力图闯出属於自己的名气。 三人一路回到他们居住的院子里,冷红楼回了自己房间,李自归原本也想著大家各回各屋去,却没想到直接被万仁一把拽住了手臂。 “大晚上的,李玄鹤,到我房间来聊聊天嘛……” 李自归看著满身酒气的万仁,皱眉嫌弃的样子不加丝毫掩饰。 只不过他在其他人眼中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所以最后他还是被万仁拽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还关上了门。 冷红楼远远看著李自归被万仁拽进了他的房间,她微微偏头有些不解。 这两个人的关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不管李自归怎么想,共同经歷过鄞州穆家庄的事件以后,万仁在心里已经默认李自归是他的朋友了。 在他的身上常常会发生他把別人当朋友,別人却不把他当朋友的事情,江湖里的人情世故多半都讲究身份地位,他这个原本就算放在百闻书院里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自然无法引得太多人注意。 房间里,李自归坐在桌边,万仁则將一只手臂搭在了桌上,头又靠在了手臂上,仿佛哪一个瞬间就此睡著都不奇怪。 “你不是要找我聊天,想聊什么……酒量不行就別喝那么多,年纪轻轻还要贪杯,以后怎么成大事啊……” 李自归一脸恨其不爭的模样被万仁看在眼中,他醉眼朦朧,唇角却始终勾勒著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万仁的半张脸都隱藏在烛火的光亮里,他没有回应李自归的话,开口时聊起的,却是一个李自归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话题。 “李玄鹤,你见过天老前辈的苍龙剑吗?” 李自归没想到万仁会和看上去根本不会武功的他聊起这种话题,万仁的目光注视著他那张戴著黑金面具的脸庞,明明他上次在鄞州穆家庄的时候並未佩戴面具,如今到了天下第一鏢局的奉天鏢局里,还反倒担心起医治好天上的病情会遭遇打击报復了。 奇怪,真是奇怪。 李自归当然见过苍龙剑,但是在万仁面前,他当然也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毕竟从天上大病初癒离开床榻到正义堂的酒席结束,没人见过天上的苍龙剑,他也不会带著那把苍龙剑在自己家里到处走。 “没有,但是我听说过。” 听李自归这么说,万仁嘴角笑意更浓。 第68章 爱听 李自归不懂万仁在笑什么,只当他是喝多了,酒鬼通常都会在喝醉酒以后开始笑的。 “这苍龙剑是由千兵山庄庄主亲手打造,用的是罕见的烈炎矿铁,剑长三尺,宽约三寸,本应显得极为厚重,却因出自千兵山庄,有上等工艺加持,剑身极为轻盈,出手之时迅捷如烈火狂风。天老前辈得苍龙剑如虎添翼,百战百胜,江湖中无人敢触其锋芒。” “原来如此,可惜我是个江湖游医,对於名剑一窍不通,不然的话若是我想借阅一番,想必天老前辈为人豪爽,应当不会拒绝。” 李自归打了个马虎眼,其实他也就是隨便回答,毕竟哪有人会选择跟一个喝醉的人认真聊天呢,对方都不一定能听进去,多半只是白费口舌罢了。 “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回去睡觉吧。” 万仁眨著一双醉眼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后者只觉得有些无语。 是他非要拉著自己来聊天,结果就说了这么几句,这不是单纯浪费时间? “行吧,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回床上睡觉去吧,用不用我扶你一把?” “不用,你回你的。” “行。” 李自归应了一声便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正欲开门离开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万仁轻描淡写地询问声。 “李玄鹤,你说我们算不算是朋友呢?” 李自归脚步一滯,偏头看向万仁的时候,后者也正与他对视著。 “算是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或许是因为从李自归口中得到了满意的答覆,也或许是喝酒喝得开心,万仁一边抿嘴笑著一边衝著李自归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於是李自归打开房门走出了万仁的房间,同时从外面將房门关上了。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用不了几步路就能走到。 可是他刚迈动脚步,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了万仁所在房间的房门。 方才万仁跟他聊起的內容在他脑海中反覆迴荡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似不经意的回答並非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天上是天下闻名的用剑高手,他在家里当然不会拿著那把苍龙剑到处走,可是他出门的时候,那把苍龙剑一定是隨身携带著的。 如果当初在绿柳镇郊外,果真是天上將李自归和冷红楼从一眾山贼和朱昇的手中救下来的话,那李自归就不可能没见过苍龙剑。 更何况方才万仁特意提到了苍龙剑剑长三尺宽约三寸,如果他是刻意这么说的话…… 李自归离开以后,万仁坐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隨后用手肘拄著桌面手掌托腮,面带微笑看向自己房间的房门。 他的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面上没有规律地敲动著,原本縈绕在他身上的醉意已经在此刻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原本该早些到西川府来的,只是在此之前,他先行一步去了绿柳镇,在其中停留了一阵。 雷震只派人带走了雷威的尸体加以安葬,停尸房里其他人的尸体都罗列其中,好在万仁先这些尸体被埋葬之前到达了停尸房,这才有机会查验了一番火龙寨眾人以及朱昇的尸体。 所有人的伤口都是一致的,显然是同一把武器所为,从伤口的大小来看,那应当是一把细剑,绝非天上手中剑宽三寸的苍龙剑。 依照李自归所言,天上在绿柳镇郊外救了他和冷红楼。 万仁见过冷红楼腰间那把软剑,剑宽確实和那些山贼身上的伤口相符,由此可以联想到当时冷红楼確实曾经出手与那些山贼们搏斗。 可是朱昇身上的唯一一处致命伤口乾脆利落,和冷红楼手中的软剑完全相符,万仁曾经在鄞州穆家庄里见过冷红楼出手,她的剑法虽然不弱,但是当初擒拿火豹杜明锐尚且需要眾人合力,更何况朱昇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位,实力自然不可小覷,远非冷红楼这等初入江湖的年轻女子可以相比。 万仁取出腰间的本子和毛笔,將本子翻阅开来以后仔细查看著上面的內容,却並未立刻动笔。 这件事里有猫腻。 他原本可以趁著方才刚到奉天鏢局李自归不在的时候跟天上问清楚其中缘由,但是他鬼使神差般並没有这么做。 他想先见到李自归再说,毕竟他因为鄞州穆家庄事件从百闻书院的普通院生晋升为了队长,他承了李自归这份情,总要找个机会还回去才行。 更何况李自归是个很有趣的人,从万仁第一次见到李自归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一夜时间悄然过去,翌日清晨,李自归刚从床上醒来穿好衣服,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小婉的声音。 “李大夫,我来给您送水洗脸了。” 李自归闻声走到门边,小婉正端著一盆清水笑意盈盈看向他。 “小婉姑娘,劳烦你一大早就要为在下做这种事。” “李大夫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內之事。更何况您治好了我们家老爷子的病,那就是我们鏢局上下的大恩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小婉走进房间,將装著乾净清水的脸盆放在了盆架上,旋即转过身来看向笑容谦和的李自归。 “李大夫准备何时离开呢?” “今日便走。” 李自归的回答非常简短,这让小婉感到有些意外。 “啊?这么快?为何不在鏢局里多住几日呢?” “天老爷子的病已经无碍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您要往何处去呢?鏢局里往各处押鏢的鏢师都有,到时候他们还能捎带著送你们一程,保你们一路平安。” “没关係,我身边有冷姑娘,寻常贼人根本不可能伤到我的。” “冷姑娘么……她武艺很好么?” “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好极了。有她在身边,我就算躺在野外睡大觉都不害怕被野兽攻击。她可是女中豪杰,一万个同龄女子中都挑不出一个的人间翘楚。” 听到了李自归这边开门声,因此赶过来的冷红楼在房门口將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於是她並不著急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想要接著听两人的对话,却没想到李自归早就察觉到了她在屋外。 “冷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门?” 听到李自归的声音,冷红楼这才现身。 她缓步走进房间里,以一双好看的眉眼与李自归对视著,唇角微翘,显然心情极好。 “爱听,多说。” 第69章 朋友 小婉显然没想到冷红楼会说出这种话来。 寻常女子就算听闻有人夸讚自己,也多半会羞怯相对,冷红楼如此坦然面对一点都没有脸红的感觉,確实与寻常女子不太相同。 “下次再说,这种话听多了就麻木了。” 李自归笑著回了一句,小婉见冷红楼来了,也准备就此离去。 只是离开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於是对著李自归开口发问。 “李大夫,那明月夜里的……” “依原定计划行事,待我离去以后,你再告知你家老爷子就好。” “好。” 小婉还是不懂李自归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她既然最初答应了,那就不会言而无信。 待得小婉离开以后,冷红楼也坐在了桌边。 她换了套衣服,是初见李自归时所穿的那套黑色纱裙。 这一路上李自归只见过冷红楼两套衣服来回换,一套红的一套黑的。 “冷姑娘,下次路过绸缎行,我给你买两身新衣服吧。这一路上你来回就这么两套衣服换,你正值年轻漂亮的年纪,若是不能穿上各种顏色的漂亮衣服,那可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不也一样两套衣服来回换吗,一套青色的,一套白色的。” “我不一样,我是男人。” “也有在意仪表的男人。” “那我就是不在意仪表的那种男人。” 一大清早,两人饭都没吃,就开始了这种在外人听来没什么意义的对话。 不过这种事也不著急,毕竟不用他们说,一会儿小婉也会和其他人一起把早饭送过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婉就和其他侍女一同端来了早饭,放下以后朝著两人盈盈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我们今天要走?” “嗯,是时候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医治好天老爷子的病,现在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好。” 冷红楼没有任何意见,对她来说去哪里都行,在哪里待多久都行。 “不过这里免费供吃供住,確实是个不错的好地方。饭菜也好吃,比穆家庄的饭菜好吃多了。” “还好,能填饱肚子就行。” “冷姑娘,我们多少也要注重些生活品质的……” 李自归有些无奈,冷红楼一向不拘小节,没有寻常女子那般娇气,好像也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细腻。 “行走江湖,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冷姑娘在,我从不担心性命被別人夺走。” “你也不必这么讲,在绿柳镇郊外的时候,如果不是天老前辈出手相救,可能我们如今走完黄泉路,该投胎转世了。” “虽然黄泉路上有冷姑娘同行也很美好,但是这种事冷姑娘就不必与我一起了,你还年轻,在这世上能度过的余下年岁还很久。” “李玄鹤,你也没有到风烛残年那一步,我们本身相差也没几岁,你不必说的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一样。” 李自归笑笑不说话。 奉天鏢局的厨子是天上特意从百味楼请来的,做的包子非常香,入口绵软回味无穷。 “这包子真不错,一会儿我们离开的时候,跟天总鏢头说一声,让他给我们打包放在马车上,路上如果遇不到吃饭的地方,还能用来填饱肚子。” “人家给你那么多报酬你视若无睹,还反过来管他们要一袋包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真到了危急关头的时刻,银票又不能吃,但是包子是能吃的。我也知道,对於冷姑娘你而言,你更喜欢包子,而不是银票。” “这倒是实话。那我们离开西川府,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谁跟你说我们要离开西川府了?” 冷红楼放下吃粥的勺子抬眸看向李自归,后者正笑眯眯看向她。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吗?” “我只是说我们今天会离开奉天鏢局而已,並没有说我们今天要离开西川府。毕竟,我们到西川府的主要目的还没有达成。” 冷红楼眨著一双清澈的眼眸,想到了那封李自归从火豹杜明锐的身上搜出来的一封信件。 是那封信指引李自归来到了西川府,信里药尊曾经告知杜明锐事成以后便到西川府来,此处一定是有接头人的。 “西川府里跟杜明锐接头的人是谁,你已经知道了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试试。” 李自归笑著回应,忽然想到已经到了吃早餐的时候,万仁就在隔壁,怎么没过来跟他们一起吃。 回想起昨晚的经歷,李自归觉得有万仁这么一个来自百闻书院的年轻朋友也挺好的,毕竟那傢伙看上去没什么心眼,应当是个率真纯粹的人。 “我去叫万仁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那傢伙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吃饭怪可怜的。” 李自归说著便起身走出了房间,来到隔壁万仁的房间门口时,却发现房门打开,其中早已不见了万仁的身影。 桌上放著张纸条,李自归將纸条拿在手中,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小心出行 院子里有侍女正在扫地,李自归有些疑惑,於是向对方问起万仁的去处。 “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客人呢?” “他刚才就离开了,临走时我问他要不要吃早饭,他就拿了两个包子。” 李自归茫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手上的字条,脑海中浮现出万仁那张人畜无害的和善脸庞时,心里总觉得有几分惆悵。 万仁或许知道些什么,如若不然,他不可能来到奉天鏢局却並未询问天上绿柳镇郊外的事情是否是他做的。 李自归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没有一点干劲。 “怎么了?” 冷红楼轻声对他开口询问,李自归没说什么,只是將手上的纸条放在了冷红楼面前。 “那傢伙走了,这是他给我们的留言。” 冷红楼瞥了眼纸条上的內容,又看了看李自归,语气依旧平和。 “他人还挺好的。” “是啊,那傢伙確实是个好人,顛覆了我对百闻书院中人为了获取消息不择手段的认知。” 李自归口中念叨著,心里却回想起万仁在昨晚分別时分跟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他这种甚至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给对方的人,真的能被当做是朋友么…… 第70章 谢礼 李自归的朋友並不算少,他以前很喜欢交朋友,只不过这些年他从未见过那些朋友,诸如天上这一类的朋友,也只会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全世界都以为你死了,而你仍旧活在这个世上,只是活得並不容易罢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恐怕只有李自归自己心里清楚了。 “冷姑娘,你有朋友吗?” 被李自归这么突然一问,冷红楼愣了一下,但还是將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咀嚼过后吞咽进肚,也是借著这个时间思考了片刻,这才给出回答。 “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是有,可能我也想不起来。” “你的记忆还未逐渐恢復吗?” “嗯。” “那老头的药该不会是假的吧……” 李自归嘴里嘀咕著,忽然鬼使神差般问了冷红楼一个有些特別的问题。 “冷姑娘,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係呢?” 他本不该问的,也不配问,只是在这个冷红楼尚未恢復记忆的时间节点里,他还想在冷红楼的心目中成为一个好人。 “我是鏢师,你是我的鏢,定钱是一百两银票,我陪你去天涯海角。” “区区一百两,值得牺牲冷姑娘你的大好光阴吗……” “值得或是不值得,是由我自己说了算的。我为自己做了主,便容不得別人置喙。” 冷红楼说完,放下手上的筷子站起了身。 “我吃饱了,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她迈开脚步便走,留下李自归一个人茫然无措。 “冷姑娘,今早怎么吃得不算多啊?有心事?” 李自归提高音量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今天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决定今天离开不是李自归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他本就没必要在奉天鏢局停留太久,他还有要紧事去做。 在得知李自归和冷红楼今日就要离去的时候,天家四口人很快便聚集在了正厅。 平时天夫人不怎么拋头露面,她不懂武功,在自己的別院和天机一同居住。 奉天鏢局很大,顶多就只有吃饭的时候,天九才会带著妻儿和自家老爹共同进餐,也算是闔家欢乐。 只不过得知李自归和冷红楼要离开的消息以后,天机执意要前来阻拦,这才导致李自归带著冷红楼悄悄离开的计划並未得逞。 想想也是,在人家奉天鏢局的地盘上,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肯定都有人跟如今鏢局里的总鏢头天九通风报信。 最终的结果就是,收拾好行李准备去马棚取马车的两人被天家父子堵了个正著,最后只能先行前往鏢局的正厅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二位怎地如此急著要走?再在鏢局里多待几日也好啊,老夫还能多尽些地主之谊。西川府也算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两位儘管在附近游山玩水到处閒逛,我自然会派鏢师隨身保护,如此一来,多待几日也未尝不可啊。” 天上苦口婆心对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加以劝说,冷红楼並未发表任何言论,对於所谓的游山玩水她不太上心,李自归决定怎么办,她就跟著怎么办。 是去是留,都凭李自归一人做主。 “是啊,哥哥姐姐再在鏢局里多留一阵吧,还能陪我一起练剑,好么?” 年幼的天机凑到两人身前,稚嫩脸庞上满是期盼恳求。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並未伸手拽住两人的衣袖撒泼打滚,他一向都懂礼节,不会自恃年幼就做些让人下不来台的举动。 “李大夫,我爹和我儿子都想让你们留下,不如你们就留下在鏢局里小住一阵吧。” 面对天家祖孙三代的真诚邀请,脸上戴著黑金面具颇具神秘之感的李自归仍旧坚持本心,微笑摇了摇头。 “感谢诸位好意,实不相瞒,我还身怀要事,不便久留。” 听李自归这么说,天家眾人面面相覷,也知道留不住二人了。 天夫人一直都没插嘴,但是听李自归这么说,她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天九的手臂。 天九愣了一下旋即会意,朝著大厅外朗声呼喊。 “老聂,把鏢局给李大夫的谢礼准备好!” 用不了多久,聂鏢头就又把那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端了上来。 由於上次李自归已经看过了其中的內容,所以这一次不用想他便清楚里面肯定放著价值不菲的银票。 “李大夫,我奉天鏢局在西川府各处都张贴了告示,谁若是能將家父的病情医好,我奉天鏢局愿奉上白银万两。您今日若不收下这谢礼,往后我们奉天鏢局还怎么好意思以天下第一鏢局的名號在江湖上混啊……” 天九把话说得非常巧妙,其本意也是为了让李自归收下这万两白银的谢礼,可李自归从看到聂鏢头端著那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拒绝的说辞了。 “我本为一介江湖游医,行走江湖求的便是能够悬壶济世惠及苍生,这么多钱我也用不上,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本身连武功都不会,万一因此被贼人惦记上丟了性命,那恐怕绝对不是各位想要见到的结果……” 李自归顿了顿,旋即再度开口。 “况且如今我已经收穫了比这万两白银还要珍贵的谢礼了。” 天九闻言,看了眼身旁的老爹,还以为自家老爹一时高兴送了李自归什么其他的谢礼。 “什么谢礼?” “能与奉天鏢局的天老前辈与天总鏢头相识,在下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李自归懂得比较晚,但还来得及。 果然,天上听他这么讲,顿时眉开眼笑,心里对这个年轻大夫的好感倍增。 “好!有你这句话,我奉天鏢局从此以后必定与你肝胆相照!” 天上说完,不忘瞥了一眼身旁的天九。 “总鏢头,我说了算不算?” “爹,您別逗我玩了……” 天九一脸幽怨看向身旁的老爹,活脱脱像个挨欺负的小媳妇,引得天机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机这么一笑,大厅里其他人也都笑了。 戴著黑金面具的李自归看向坐在首位精神抖擞的天上,心里只觉得一阵欣慰。 好了天老头,这回给你一次罩著我的机会,当年的事情,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啊…… 第71章 万事俱备 “既然李大夫执意要走,我等也不便强留。只是山高水远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眼看著就要到中午了,吃过午饭再赶路吧,我也好趁这段时间派人装些你们路上需要的东西在马车上。李大夫,你看这样如何?” 天九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自归也不便再拒绝,只能微笑点头回应。 “好,那就有劳天总鏢头费心了。” 天家父子知道留不住李自归和冷红楼后倒也洒脱,留两人吃了午饭再离开已经是挽留无果后的最大诚意了,李自归欣然同意。 可能是跟冷红楼在一起待久了,李自归觉得自己吃起饭来都变得更香了。 万两白银可以不要,一顿美味的饭菜不能不吃。 “哥哥姐姐,要陪我一起练剑吗?” 天机发出了诚恳的邀请,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旋即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天机是个很乖的孩子,他们没必要拒绝这与他最后的相处时间。 “好哦,那我们一起去竹林吧!” 天机看上去很高兴,在天夫人的陪同下,拿著木剑就径直走向了那片位於天上居住的別院对面的翠绿竹林,李自归和冷红楼则跟在后方。 天上原本正在和天九一同喝茶,看著这两位年轻人能陪自己那宝贝孙子一起练剑倒也开心,只是他的视线落在李自归转身离去的背影上时,总觉得这道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爹,您怎么了?” 看著天上端著茶杯怔怔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天九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没事……你去派人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別耽误了人家上路。” “爹,你说这话好像要把他们送走一样……” 天上闻言转头瞪了一眼天九,后者訕訕然吐了吐舌头,放下茶杯起身便准备往马棚那边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把年纪儿子都那么大了,也没个正形……” “爹,您还说我,您不是老顽童么……” “你还敢还嘴?!” 天九一路小跑跑出正厅,生怕惹恼了自己的老爹,再搞一出急火攻心。 另一边,万仁故地重游,又回到了震威鏢局的屋顶上。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找死,上次没被雷震抓到这次还要来触碰老虎鬍鬚,完全是因为此行他就是为了调查武林风云榜排名第十位的朱昇的死因,以现在情况来看,雷震应该已经派人在奉天鏢局周围盯梢了。 李自归和冷红楼若是在奉天鏢局的人马护送下离开西川府倒是还好,如若不然,雷震必定会因为胞弟雷威之死迁怒於二人,到时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万仁更希望是前者,因为如果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雷震肯定会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他打不过天上,天上杀了他弟弟雷威,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占理的。 “我都给他留纸条了,希望那傢伙长点心吧……西川府天下第一鏢局天上急火攻心重病在床无人能够医治,幸得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李玄鹤途经西川府,李玄鹤妙手回春,天上隨即安然无恙……” 万仁嘴里一边念叨著一边用隨身携带的毛笔在本子上记录著此行西川府的见闻,之前他详细记录了鄞州穆家庄发生的全部事件,因此得到了百闻书院的嘉奖,这完全是託了李自归的福,所以如今趁著这个机会再帮李自归大肆宣传一下也未尝不可,毕竟他们百闻书院的人本身就是负责记录江湖中发生的大小事件的。 更何况,李自归已经亲口说了,他是万仁的朋友。 合上手中的本子塞进腰间,万仁这才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包子。 还好,一直揣在怀里,还有些温度。 万仁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隨后躺在了背靠屋脊躺了下来,就等著李自归和冷红楼离开奉天鏢局后雷震带著人动手的那一刻到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绿柳镇外的一眾贼人是否是死在天上手中的,到时自会见分晓。 李自归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当他看到万仁留在桌上的纸条的那一刻,他就大概明白万仁想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了。 表面上他戴著黑金面具是担心给天上治病遭人记恨,可实际上他並没有什么仇家,他也不怕谁想要暗算自己,这只不过是他怕天上认出他身份的隱藏手段罢了。 既然如此,那能惦记上他和冷红楼的,也就只有百味楼那些盗贼们口中的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了。 雷震是雷威的亲哥哥,他惹不起天上,来找他们的麻烦確实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自归在脑海中思忖著在奉天鏢局里吃完午饭以后应当如何顺利离开的时候,冷红楼已经在陪天机练剑了。 这一片竹林翠绿茂盛充满生机,冷红楼手持和天机相同的木剑,和他来回过招对打。 这种看上去像是陪小孩子玩的行为,落在冷红楼的身上却非常认真,每每她手中木剑触及天机身体的时候,与其说它是一把木剑,还不如说它是一根藤条,即便冷红楼刻意控制了力度,可是天机还是被她手中的木剑来回拍打了许多次。 天机倒也不气不恼,虽然木剑拍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也不算疼,但他能感受到冷红楼认真对待和自己过招的这份认真態度,他虽然尚且年幼,但是他太在乎这种平等了,於是又摆出家传《天剑》之中的剑招,对著冷红楼就冲了过去。 站在李自归身旁的天夫人看著两人拿著木剑过招时冷红楼手中木剑拍打在天机身体上的画面,一时间姣好面庞上显得忧心忡忡。 哪位母亲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天夫人也不清楚那木剑拍打在天机身上的时候是否会让他吃痛。 年幼的天机虽然看上去温和有礼,但这和他骨子里的那份坚毅倔强並不衝突。 “李大夫,冷姑娘的武艺还真是很好呢……” 天夫人主动跟身旁的李自归搭话时,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李自归会意,只得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认真的人……” 第72章 还行 “冷姑娘,你下手轻点啊,天机还只是个孩子呢!” 李自归衝著前方正在用木剑和天机交手的冷红楼喊道,后者闻声看向他,轻轻点头回应。 “姐姐,不用有所顾虑,我想成为像爷爷一样的高手,他们平时都生怕我伤筋动骨,也从不逼我习武,可是我想变得很厉害。” 天机大口喘著气,平日里没什么人会陪他这个鏢局里的小少爷一起练武,所以能跟冷红楼交手,对他来说確实是难得的对战体验,即便双方实力悬殊,他亦无所畏惧。 听了李自归的嘱咐,冷红楼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对面前的小男孩如此认真,少年时梦想成为武林高手是人之常情,只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你为什么想要变得厉害?” “我不想让奉天鏢局这天下第一鏢局的名號有朝一日折损在我的手中,如果我能变成武林高手,我也能进入武林风云榜的话,那爷爷肩上的担子就不会这么重了。” 天机说完,手持木剑,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许多。 李自归遥遥看著,方才他就已经看过天机和冷红楼交手时使出的剑招,那確实是天家的家传剑谱《天剑》之中的招式,只不过天机如今最多掌握了十分之一二,別说是成为江湖中的武林高手,恐怕就连鏢局里的趟子手都打不过…… 天夫人轻声嘆气,咬著嘴唇,看向手持木剑的儿子时眼神中满是心疼。 “那孩子太过执拗了,其实无论是他爹还是他爷爷,都从来没想过他以后非得继承这天下第一鏢局,成为这鏢局里的掌舵者。他很聪明,很適合读书识字,但他却铁了心想要习武,任谁劝说也不听。” “他为何执意要习武呢,按照他的正常想法,不应该觉得自己有个那么厉害的爷爷,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吗?” 李自归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心理负担,天家的人他都很熟悉,正如天夫人方才所言,没人会给天机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可能是他觉得只有好好习武,才能成为爷爷和父亲的骄傲吧。我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突然想要练剑,读书难道不好吗,相对於习武来说明明更舒適才对,他给我的回答是,他想成为爷爷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天夫人话到此处,脸上神情有些微妙。 “我看李大夫你尚且年轻,不知可曾听说过十年前名动江湖,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撰写的武林风云榜上排名首位的天下剑主?” 李自归闻言,黑金面具下的那张年轻脸庞一怔。 怎么聊著聊著话题突然就转移到他的身上了…… “略有耳闻。” “我曾听天机那孩子说,之前爹陪他玩的时候曾经提起过,那位天下剑主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也是唯一一个令他內心为之折服的存在。如今想来,天机那孩子应当是想通过努力练剑超越爷爷心中的那位天下剑主吧……那孩子还真是傻,就连我这种不懂武功的妇人都听说过那位天下剑主的名声,年仅十六岁就能成为天下第一,惊才绝艷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那孩子就算再努力,又如何能与之相提並论呢……” 李自归哑然,再度看向前方与冷红楼过招的天机时,心中竟然生出了些许愧疚。 他確实曾经因为自己的武学天赋带给了许多人压力,可他没想到如今世人皆认为他已陨落,这份压力却仍旧在无形之中影响著他人。 “所谓的天下剑主,也只不过是百闻书院院主为了吸引江湖人士注意才写下的虚名罢了。对於习武之人来说,拥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已经胜过许多人了,我想天老前辈心中一定是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宝贝孙子,所以才不忍心让他受习武这份苦的吧。” 两人观战交谈著,天机也在他们的视线中再一次败在了冷红楼的剑下。 不过他並不气馁,娇嫩的小脸因为运动太久开始泛红,即便流著汗水,依旧神采奕奕。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的家传剑招很厉害,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武林高手。” 听冷红楼这么讲,天机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俏丽少女,童真眼神中充满著对於未来的期盼。 “真的么?!” “嗯,真的。” 冷红楼轻眨美眸,唇角勾起一抹罕见的温和笑容。 这一抹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在旁观战的李自归看在眼里,心神都忍不住为之颤动。 “我看冷姑娘武艺高强,李大夫医术精湛,你们郎才女貌,日后一定会成为江湖中有名的神仙眷侣的。” “天夫人说笑了,我们之间並不是那种关係……” 天夫人抿嘴笑著,看向李自归的眼神中自有深意,李自归也就闭上嘴巴不再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如何解释也没用了。 就在这时,冷红楼也走到了两人面前。 “你们在聊什么呢?” “我在跟李大夫討论竹子虽然翠绿悦目,但是竹笋亦是鲜嫩可口,等竹笋长成了竹子,到时候后悔也就晚了。” “……” 李自归之前还以为这天夫人是不善言辞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能说会道。 他当然能听懂天夫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但是他只能装作听不懂。 “李玄鹤,你喜欢吃竹笋?” 冷红楼转而看向天夫人身旁的李自归,她穿著一身黑色纱裙亭亭玉立英姿颯爽,任谁见了总难免要多看几眼。 “还……还行吧。” 李自归隨意敷衍回道,天夫人却在这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自归只觉得无语,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天夫人跟天家父子能成为一家人了。 “快到中午了,准备吃饭吧。” 听天夫人这么讲,天机恋恋不捨地回头看了看那片他经常在此练剑的空地。 以后没有冷红楼的陪伴,他又要变得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李自归循著他的视线望去,恍惚间,仿佛在那里看到了当年竹林舞剑意气风发的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啊。 第73章 还会回来的 这是李自归和冷红楼离开奉天鏢局之前的最后一顿午餐,自然十分丰盛。 儘管他们在奉天鏢局里逗留的时间並不算久,可是天家人都很好,再加上冷红楼陪天机练剑导致两人的关係非常融洽,和天家眾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表情都显得温和了许多。 “李大夫,感谢救命之恩的话老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即將远行,老夫也就不多说了。往后你在江湖上遇到任何困难,提一句老夫的名號,没什么人敢动你。来,喝酒。” “多谢天老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了。” 李自归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隨后天九又端起了酒杯。 “李大夫,大恩不言谢,祝你一路平安,日后若有需要,我奉天鏢局自当鼎力相助。” “天总鏢头不必客气。” 李自归將酒倒满,又是一杯下肚,天上又端起酒杯的时候,李自归就回过味来了。 好傢伙,敢情这父子俩是想以车轮战灌酒的方式让他醉倒,他都喝醉了,自然也就走不了了。 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也能表现出天家父子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两人在鏢局里多留一阵,身为天上救命恩人的李自归心中虽然感动,但他是万万不可能被眼前这父子俩灌醉的。 “在下不胜酒力,能在江湖中和奉天鏢局有一段缘分是在下的福气,他日若有机会相见,我必定再与两位把酒言欢。” 李自归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天上天九两父子对视一眼,也就只好把原定计划作罢。 他们想要把李自归和冷红楼留在鏢局里,一方面是李自归救了天上的命却分文不取,这让父子俩面子有点掛不住,总觉得不好意思。 另一方面,冷红楼陪天机练剑让这个孩子增添了许多笑容,所以他们也想著暂时將两人留在鏢局里,冷红楼还能继续陪伴天机。 可惜李自归懂他们的想法,冷红楼又只会听李自归的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顿饭吃得再慢,也总会有吃完的那一刻。 李自归知道他们不能再停留下去了,毕竟下一个挽留他们的理由一定是吃完晚饭再说…… 到时候吃完晚饭都天黑了,还怎么可能继续赶路…… 共同用过午餐以后,李自归还陪著天家父子喝了一杯茶后,这才看向正厅外的晴朗天色。 “冷姑娘,我们该走了。” “好。” 冷红楼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背起包袱,隨时准备出发。 李自归环视身边正厅里的天家眾人,抱拳行了一礼。 “山高路远,有缘自会再相见,各位不必多留。” 天上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欲言又止。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从前年轻时天南海北各处押鏢闯荡江湖,什么怪人他都见过,只是对於眼前这个始终戴著黑金面具的青年,他总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与其说看不透,倒不如说他总能从李自归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这让他对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好感倍增。 “备车。” 天上发號施令,天九连忙快步走到正厅外,招呼人將备好的马车拉了过来。 冷红楼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厅,却发现眼前的马还是她的黑马,但是马车却並非她和李自归一路走来时所驾的那辆马车。 眼前的马车长度更宽,造型看上去也更加別致,车篷两侧甚至各自掛著红色的风车,看上去可以说是相当喜庆了。 “这不是我们的马车。” “这是鏢局里最好的马车,你们的马车虽然也算不错,但是跟这架马车相比,还是远远不及的。这架马车更长,用料更好,里面的內饰更是上等之选,两位路上所需的一应物品我已经派人放入马车內,这架马车內部要比你们之前的那辆马车更为宽敞,中途赶路累了休息起来,应当是非常舒適的。” 李自归走到近前观察起眼前的马车,车身相比之前那辆马车又长又宽,大气了不少。 “李大夫可否满意?” 天九笑著对李自归开口发问,后者以同样的笑容回应。 “满意,相当满意。” 李自归搓了搓手,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上车感受一番了。 “那我们走吧,冷姑娘。” 冷红楼拉著马车,一路和李自归来到了奉天鏢局门外,天家眾人也一直送到了门外。 奉天鏢局门外便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鏢局的生意在人流多的地方做起来也更容易。 听到动静,附近售卖商品的小贩和过往的行人都朝著奉天鏢局这边望了过来,上次奉天鏢局在门口大张旗鼓放了很久的鞭炮庆祝天上大病痊癒,知情人只知道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年轻大夫治好了天上的急火攻心,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位戴著黑金面具的神秘青年。 以天上在江湖中的名望,能让他亲自送到鏢局大门口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李大夫,我派人送你们出西川府吧。” 天九仍旧提议派人护送,但是李自归微笑摇头拒绝了。 “各位,后会有期了。” 他再度朝著眾人拱了拱手,隨后便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姐姐,以后常来玩啊。” 天机衝著冷红楼挥了挥手,冷红楼轻轻点头。 马车上路,朝著他们进入西川府的城门而去。 重新回到鏢局里,天机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失落,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连手中的木剑都拿不稳了。 天夫人在旁轻声安慰著年幼的儿子,天上则在正厅中来回踱步,口中轻声感嘆。 “当真是一位少年才俊啊……” “是啊,他治好了您的病,却分文不取,现在的年轻人能如此有魄力的实在是太少了。他这个年纪,能视万两白银如无物,確实难得。” 天九在旁附和著,他同样对於这个神秘的年轻大夫很有好感。 “你说,他为什么一直戴著面具呢?” 天上忽然转身看向天九,天九同样一脸茫然。 “不清楚,他来鏢局的时候就一直戴著面具,当时情急之下我也尚未来得及问,后来就习惯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街面宽敞,冷红楼驾著马车慢悠悠朝著城门外走去。 “李玄鹤,我们出了西川府以后要往哪个方向去?” 冷红楼轻声开口,马车里的李自归正忙著煮茶。 “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 “因为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74章 果然是他 “总鏢头,他们出奉天鏢局了!” 震威鏢局里,一个鏢师匆匆忙忙来到大厅对总鏢头雷震报告情况。 雷震闻言,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就他们两人吗,天上和天九可有陪同?奉天鏢局是否派了人护送?” “就他们两个人驾著马车离开了,往出城的方向去了。我们已经派人跟上了,沿途都会做记號標记,他们跑不了的。” “好!走,我倒要看看,我弟弟是因为什么样的货色丟了性命!” 雷震大步流星走出鏢局,很快就集合了一眾人马,浩浩荡荡准备往城外的方向追去。 屋檐上的万仁將鏢师的报信听进耳中,同时也开始有所动作。 另一边,奉天鏢局里,天上閒著没事,又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別院中。 “老爷,您回来了。” 小婉正在屋子里打扫,看到天上回来的时候,她脸上笑靨如。 “嗯。” 天上坐了下来,忽然嘆了口气。 有这鬼门关走一遭的劫难,他倒是並不惧怕,只是李自归和冷红楼在鏢局里的日子好像比以前热闹多了,如今他们一走,他还真觉得有些无聊。 人年纪大了,总喜欢热闹一些的场合,更何况天上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听到天上的嘆气声,正在擦拭瓶的小婉转过头来,看向一脸寂寞的天上。 “李大夫他们已经走了吗?” “哎,走嘍……” 听天上这么讲,小婉想起之前跟李自归的约定,隨即开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老爷,李大夫临走之前让我將一份赠送给您的礼物放在了明月夜中,他特意嘱咐我,要在他离开以后才能將这件事告诉您。” “嗯?” 天上闻言,皱著眉头一脸疑惑走到了角落处漆黑的明月夜前。 这明月夜通体漆黑,光从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铁柜。 天上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钥匙,將明月夜的机关打开以后,映入眼帘的,是端正放在其中的一个老虎木雕。 天上伸手將眼前的老虎木雕拿在手中,由於这老虎木雕刚雕刻好不久,远没有天上从前拥有的老虎木雕那般具有年代感,可即便如此,当天上的视线仔细在手中的老虎木雕上打量著的时候,他的表情也逐渐从疑惑渐渐转变为了震惊。 他手中的老虎木雕与他从前拥有的那个老虎木雕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当他看到老虎身上刻著他的名字的时候,那熟悉的字体,瞬间让他在脑海中將两个木雕重合在了一起。 “这木雕是李大夫连夜刻出来的,我跟他说让他亲手送给您他却不肯,执意要我將它放在明月夜中,待他离开以后再告知您,我想他可能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老爷,您怎么了?” 小婉来到天上身旁,原本是想解释一番为什么自己会把这老虎木雕放在明月夜中,却没想到身边的天上凝视著手中的老虎木雕,眼眶逐渐泛红。 回想起自从进了鏢局就始终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位李大夫,天上之前就觉得他有几分熟悉,现在他终於知道这股熟悉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了。 为了確定自己的猜测,天上伸手触及胸前,以自身內力探查起周身经脉,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温和內力。 正是这道温和內力,逐步化解了他蔓延周身的熊熊心火。 “十里清风……是他……果然是他……” 天上嘴唇蠕动著,却因內心激动难掩颤抖。 “天老前辈,救命啊!” 院內忽然传来了万仁的呼喊声,隨后万仁便走进了屋內。 “天老前辈,震威鏢局的总鏢头雷震是死在绿柳镇郊外的火龙寨寨主雷威的亲哥哥,他现在亲自带人追杀李玄鹤他们了!” “他敢!” 天上一声怒喝,仿佛將退隱江湖许多年內敛的豪情在顷刻间释放了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冷红楼和李自归的马车刚刚出了西川府。 午后的阳光透过路边葱鬱大树的枝叶落在地面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 马车並未著急赶路,只是慢悠悠前行著。 这是李自归的授意,虽然冷红楼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慢悠悠赶车,还说他们还会回西川府。 “冷姑娘,西川府这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马车里传来李自归的慵懒声音,冷红楼倒也不是特別喜欢游山玩水的人,自然不太在乎这些。 “挺热闹的。” “之后我们去绸缎行给你买两身新衣服吧,之前我答应过你了。” “先別提我不需要新衣服,我们现在离西川府越来越远,还怎么去?” “一会儿我们就绕路回去了,我们之前是从北门入的城,等下我们沿著城外绕一绕,从东门再回去。” “好。” “不是吧冷姑娘,这你都不问我为什么?” “你是聪明人,自然有你的道理。” 听冷红楼这么说,马车里的李自归掀开车帘,看向前方正在驾车的俏丽背影。 “冷姑娘,你心中有些准备,一会儿可能要打架。” “没关係,如果是打架的话,我隨时都可以。” 看著冷红楼昂首挺胸的姿態,李自归顿了顿,试探著再次开口。 “莫非冷姑娘你很喜欢打架?” “还好,只是我收了你的银子,做了你的护卫,守护你的安全是我为数不多能为你做的事情。” “我可不记得我当初送给你银票的时候,跟你许下过什么约定……” “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 李自归无言以对。 確实,他们之间的关係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原本他们都是该孤身行走江湖的人,却偏偏聚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他们並不会因为对方与自己结伴同行而感到不適,这本就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马车未再前行多远,前方的近道小路便涌出了二十几个人,几乎是一瞬间便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冷红楼勒了一把韁绳让马车停下,隨后伸手摸向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她说得確实没错,如果是打架的话,她什么时候都可以。 为首的雷震骑在一匹棕色骏马上,看向前方驾著马车的冷红楼时,整个人的眼神都显得凶狠无比。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傢伙害我弟弟丟了性命!马车里的小子给老子滚出来,別当缩头乌龟了!” 第75章 谁敢猖狂 被雷震点了名,李自归却仍旧不紧不慢在马车里抿著上好的碧螺春,对马车外的突发状况充耳不闻。 “李玄鹤,现在开打?” “不著急。” 李自归放下茶杯,慢悠悠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看向前方一眾人马,嘴角的笑容依旧谦和。 冷红楼也不惯著对方的囂张气焰,她自驾车的位置站起身来,抽出腰间软剑,剑锋直指前方的雷震等人。 即便对方人数眾多,她也从来都无所畏惧。 只不过当雷震的视线落在冷红楼手中那把软剑上的时候,他猛地瞳孔一缩,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 雷威死於一剑封喉,手法乾脆利落。 虽然雷威的武功不及身为哥哥的雷震,但他能成为火龙寨的寨主,还是在人多势眾的情况下,不可能被人一剑封喉却毫无反抗之力,再加上当时朱昇也死在了绿柳镇郊外,而朱昇死於天上自创的一招苍龙回首,所以雷震就下意识认为能在夜色里將包括朱昇这个天下第十的高手在內的一眾人等全部抹杀的人,就是天下第一鏢局奉天鏢局里的天上。 只不过,当雷震看到冷红楼手中的软剑时,回想起雷威脖颈上的致命伤痕极为细窄,不像是寻常刀剑所致,他这才意识到,雷威极有可能就是死在冷红楼手中的这柄软剑之下。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雷震气得咬牙切齿眼眶欲裂,伸手迅速拔刀,恨不得立刻將眼前的冷红楼碎尸万段。 只不过他的身体尚未离开身下的骏马,忽然有一道破空声响传来,隨即一把长剑自空中落下,剑尖入地扬起尘土,剑刃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那是一把看上去极为大气的长剑,剑柄处有龙纹缠绕,剑刃上亦有色泽明亮的纹路,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的刀剑可以相提並论的存在。 “苍龙剑……” 雷震低沉的声音刚刚发出,下一秒天上便踏空而来,一挥衣袖便站在了那把苍龙剑旁边。 “老夫在此,谁敢猖狂?!” 看到天上出现,震威鏢局的一眾人等皆是面面相覷,无一人敢出声。 天上在江湖中的名气基本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即便他现在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五位,那也是因为近些年来他已退隱江湖导致的,没人敢十分肯定地说天上的武功修为比不过排名在他前面那几位。 正因如此,天上的出现彻底压制住了震威鏢局一行人的囂张气焰,就连为首的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也不敢贸然行事。 “天老爷子,我且斗胆问您一声,上个月二十八的夜里,有人在绿柳镇郊外杀了火龙寨所有人,还有武林风云榜排行第十位的朱昇。那火龙寨的寨主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雷震,至於那千机铁扇朱昇,则是死於您名动江湖的招式苍龙回首。不知此事,是否是您亲手所为?” 虽然如今尚且不能肯定凶手是谁,但是雷震同样对天上非常了解,即便如今天上已经退隱江湖,他只要出了奉天鏢局,那把天下闻名的苍龙剑就不可能不在他身边,而雷威脖颈上的致命创伤绝不是剑刃宽厚的苍龙剑所为。 朱昇是不是天上杀的,雷震並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弟弟死在了谁的手里。 被雷震这么一问,天上皱著眉头面不改色,却转头跟身后不远处的李自归对视了一眼。 李自归扁了扁嘴,他知道天上既然能来,那一定是已经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最初他得知了天上病重在床担心其安危想要前来医治的时候,並未想著与其相认,这才一直以面具示人。 只是时隔多年重见老友,又得知天上急火攻心的原因是因为丟了那个当年他亲手赠送的老虎木雕,李自归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所以他才通过让小婉把他新刻的老虎木雕放进明月夜,待他们离开以后再告知天上的方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相信天上如果看到那个熟悉的老虎木雕,就一定能认出他的身份。 通过李自归的一个小动作,天上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这天底下能用出那招苍龙回首的,除了他们天家人,就只有当初破了他剑招,还曾与他在竹林里煮酒论剑交流心得的李自归了。 天上喉咙滚动,再度开口之时音色洪亮,当世高手之气概全在其中。 “没错,正是老夫所为!” 虽然天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极为看重与李自归之间的忘年交。 他心里清楚,李自归的麻烦就是他天上的麻烦,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把面前的雷震放在眼里。 雷震原本还以为天上若是不承认,他便能在此地將李自归和冷红楼尽数诛杀,为弟报仇有理有据,他天上再厉害也管不著人家报仇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天上竟然承认了…… “天老爷子,您这苍龙剑剑锋宽阔,我弟弟雷威脖颈间的伤口却极为细窄,明显不是您所为,而是那丫头手中的软剑所致!” 天上听著雷震唾沫横飞的控诉,又循著他的视线看向冷红楼手中的软剑,表情却依旧无比自然。 “哦,你说这个,那天我喝多了,没带苍龙剑,就借用了一下那位姑娘手里的软剑。” “你……莫非,你铁了心要承认是你亲手杀了我弟弟?!” 雷震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天上感受著对方的盛怒,苍老脸庞却不怒自威。 “你弟弟是山贼,我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你若是想报仇,老夫就站在这里,儘管动手便是。” 天上的发言云淡风轻,却以一人站立的姿態,让对面的二十余人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李自归后方也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天九带著奉天鏢局的人同样赶到。 “爹,您没事吧?” 天九下马径直来到天上身旁,语气中满是关切。 “废话,就他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动手都不敢,还能伤到我?” 天上话里话外根本不把对面震威鏢局的一眾人等当回事,雷震面色铁青,心中却也犯起了嘀咕。 就算那小子治好了天上的病,能值得他如此背黑锅? 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76章 故友重逢 李自归站在马车旁边,冷红楼站在驾车的位置,看起来他更像是冷红楼的隨从,不过他並不介意。 原本悠哉的双人同行因为眾多外来人员而打破了,作为当事人的李自归却只是轻轻伸手拽了拽一旁冷红楼的裙角,示意她可以把手上的软剑收起来並且坐回驾车的位置了。 君子是不会拽女孩子裙角的,只是冷红楼站在马车上相对较高,李自归顺手就这么做了。 还好他的动作很轻,还好他是李自归。 否则的话,下一秒冷红楼手中的软剑就挥过来了。 冷红楼收起软剑,坐回了驾车的位置,她和李自归的距离也是目前最近的。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动作,应该说所有人都在等著雷震做出反应。 两家同为鏢局,但是奉天鏢局是天下第一鏢局,无论是规模还是人手都比震威鏢局要强上很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天上把绿柳镇郊外发生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也就站在了理亏的角度。 还好雷威是山贼,山贼肯定是主动挑事才被灭掉的,天上还能凭藉惩奸除恶和雷震站在道德的水平线上。 最终,面对眼前的天上和隨后赶来的奉天鏢局一眾人马,雷震选择了搬出自己义父的名號。 “天上,你別忘了,別人怕你,我义父可不怕你!” 天上听了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甚至都快笑出来了。 “你若不服气,就让剑尊那老东西来找我,我就在奉天鏢局等著他。” “你……” 雷震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又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他动不了李自归和冷红楼,也打不过天上,除了就此离去好像也没什么別的选择了。 亏他还带人出城抄近路想要將两人截杀,如今看来是功亏一簣了。 不甘和愤懣涌上心头,雷震咬了咬牙,还是转动韁绳转了个身。 “我们走!” 听雷震这么讲,震威鏢局的眾人內心都是鬆了一口气。 以今天的场面来看,雷震若是一时上头想要跟奉天鏢局硬碰硬,那恐怕以后西川府就没有震威鏢局的存在了。 眼看眾人纷纷离去,天上才拔起插在地上的苍龙剑。 “一群没出息的傢伙,真的是……” 他原本还想念叨几句,转身看向李自归的时候,两人却相顾无言。 十年不长也不短,再见之时从前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当初的天下第一鏢局奉天鏢局的总鏢头,如今也已经变成个糟老头子了。 “李大夫,借一步说话?” “好啊。” 李自归回话的时候添了几分俏皮,没了之前在奉天鏢局里一贯保持的成熟稳重。 两人一前一后朝著不远处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下走去,没人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 两人相对站在树下,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些的老头子,李自归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想过很多天上认出他的身份后的场景,他也很想告诉天上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险些陨落,这些年自己在白雾山是如何过来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天上还能好好活著,他也就放心了。 天上微微张口,显然也是想跟李自归说些什么,只是他如今还没回过神来,生怕眼前站著的青年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良久,天上的嘴里才冒出了一句听上去有些不著调的话。 “面具不错……” 李自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瘦了不少,都快变成竹竿了。” “能活著就不错了,天老头,你应该庆幸我还活著,要不然你都没得救了。” “没得救也无所谓,我就下去找你,咱俩去阎王爷那边一起喝酒。” “你还是好好活著吧,家庭和睦生活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李自归负手而立,和当年相比多了些洒脱,少了些执著。 “小子,当年的事情……” “別放在心上,无论是三清山还是逍遥海,离西川府都远著呢,你来不及帮我的。更何况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帮我。” “哎你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服现在试试,我让你知道我宝刀未老……” 天上说著就要擼胳膊挽袖子与李自归大战一场,李自归连连摆手,他了解天上的性格,现在他们要是在这里动手,那远处观战的那些人都会看出端倪的。 “算了算了,现在的我啊,估计是打不过你嘍……” 李自归主动认输,天上看著眼前依旧俊朗却消瘦了许多的青年,这才意识到李自归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 “中毒了,中了药尊研製的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本来是没救的,幸好我有十里清风护体,当时才勉强活了下来,想来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冥冥之中保佑我……” 回忆起往事,李自归难免有些感慨。 “还好当时怪医施无常正好路过,他曾受过我爹的恩惠,当年他尚未成名,又因为性格怪异医术也怪异,所以没人找他看病。当时我爹见他两天都没吃饭於心不忍,就让他给怀著我的娘亲开了些安胎药,藉机给了他些银钱。” “正因如此,他將命悬一线的我带回了白雾山,將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极为珍贵的千年雪蛤入了药,千年雪蛤的寒毒抵御了肝肠寸断的蔓延,我得以靠十里清风护住心脉,却得饱受寒毒侵扰摧残,甚至不能轻易动用內力,否则无论是肝肠寸断还是千年雪蛤的寒毒都会朝著心臟蔓延。即便如此,千年雪蛤也不可能完全抵挡得住肝肠寸断的剧毒,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幸运了,说不准哪天就真的与世长辞了……” “至於为什么我还活著,江湖中都以为我死了,那是因为当初我经由施无常医治过后恢復意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爹娘没找到我的尸体伤心欲绝,施无常帮我稍信回了千兵山庄,爹娘闻讯赶到白雾山,我才得以和他们相见。只是当时我的身体状况极差,只能留在白雾山静养,再加上那时我已心灰意冷,这才让爹娘为我办了衣冠冢的葬礼,对外宣称我已亡故,从此我便生活在白雾山,再未涉足江湖。” 天上闻言,面色剧变。 “那你之前还往我体內传了十里清风的內力?” “没办法,天老头你要是死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 这一刻,天上只觉得心中酸楚。 第77章 花花绿绿 真正的朋友之间从来不必过多言谢,心中有数就好。 这个道理天上懂,但他看著眼前虽然更加成熟,却较十年前消瘦了许多的俊朗青年时,还是发自內心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你如今下了白雾山,想必是有事情要做。若有需要,我可以助你。” “放心吧,我一个人就能摆平。” 李自归一脸轻鬆模样,恍惚间,天上还真就觉得眼前儒雅隨和的青年和当初不仅带著爽朗笑声闯入自家竹林,还將自己轻易打败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从前的少年亦是如今的青年,如今的青年亦是从前的少年。 “我要走了,来日我再回西川府的时候,记得请我喝酒啊,天老头。” 李自归伸出手掌,原本想要拍拍天上的肩膀,却意识到远处有很多人正在看向这边,於是又將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 天上察觉到了这一点,於是主动伸出苍老手掌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 “放心,我一定好好活著,等你回来。” 话已至此,多余的也不必言说了。 十年以后他们都在人间,这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李自归重新回到马车旁边的时候,对著天九微笑点头后,这才上了马车。 冷红楼驾著马车,他们又踏上了前行的路。 马车走后,天上驻足原地良久,直到那辆载著他至交好友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忽然想到,李自归在绿柳镇郊外用他的剑招苍龙回首杀了朱昇,应当是人快到了西川府,想到了他这个老傢伙了吧。 想到这里,天上的內心深处不禁涌现出一股暖流。 “爹,我们回去吧。” 天九在身旁轻声开口,天上没回话,拿著他手中的苍龙剑一步一步往回走,一步比一步沉重。 “爹,雷震的弟弟真是您亲手杀的吗?” “嗯。” “那我们如今应当怎么办?” “不怎么办,有本事他就把剑尊叫过来。我老了,我手中的苍龙剑却依旧锋利。” 天上抬头挺胸,自天九身旁走过之时眼神非常坚定。 天九则表情疑惑,心里仍旧觉得有些纳闷。 之前他明明问过天上上个月二十八的夜里他在做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天上和长青鏢局的老鏢头在一起喝酒。 天九了解自家老爹的性格,事情若真是天上做的,他不可能隱瞒事实,毕竟他家这个老爹凭著手中苍龙剑已经傲立世间,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今天他却当著雷震的面承认自己杀了他弟弟,这实在是让天九百思不得其解。 天上走后,旁边的鏢头凑到了天九身边。 “总鏢头,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爹杀的是山贼,谁让他弟弟是山贼。他敢对我爹动了歪心思,我就灭了他们震威鏢局。” 这一刻,天九的身上再度涌现出了身为天下第一鏢局总鏢头的霸气。 奉天鏢局眾人离去之后,一直在附近大树上查看情况的万仁才稳稳落地。 他拿出纸笔,开始在隨身的本子上详细记录方才发生的一切。 “天下第一鏢局前任总鏢头天上当著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的面,亲口承认绿柳镇郊外眾人之死是他所为……” 万仁心里清楚,他记录的內容日后必定会经由百闻书院之手扩散於江湖之间。 他听到了雷震对於雷威脖颈间致命伤口与天上手中苍龙剑的剑锋宽度不符,也曾亲眼见到了朱昇背后尸体的伤口。 他心里清楚,这两者都来自冷红楼手中的那柄软剑,但是他並未写上去。 至於天上说的他当时没带苍龙剑,所以借用了冷红楼的软剑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呢。 方才由於距离原因,万仁並未听清天上与李自归的单独谈话,但他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所有的谜团好像又聚集在了李自归的身上,而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人,正如鄞州穆家庄事件一样,只有李自归自己。 “李玄鹤啊李玄鹤,你可真是个让人很感兴趣的朋友啊……” 万仁摇了摇头无奈笑著,视线也不由自主瞥向了那辆载著他朋友的马车离开的方向。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马车在林间土道上前行著,冷红楼按照李自归之前的指示,从城外绕路,准备从东门重回西川府。 李自归坐在马车里,拿著手上的黑金面具发著呆。 此行来西川府,他是为了找寻药尊施彼岸写给火豹杜明锐的信中所说的西川府的接头人。 只是中途听闻了天上病重,他这才和冷红楼径直前往了奉天鏢局。 如今天上已无大碍,李自归自然要找到万劫门在西川府的接头人。 能有资格了解其中內情,还能与火豹杜明锐交接的,肯定不是寻常角色。 李自归猜测如果杜明锐如今尚且活著並且顺利完成了任务,那他来到西川府以后,肯定知晓如何找到那个接头人。 药尊写给他的信里没註明联络方式,他们二人又都是万劫门里的人,那杜明锐来到西川府以后,肯定会使用万劫门的特殊联络方式,所以药尊才没在信中註明。 李自归虽然如今手中拿著信件和羊皮地图,但是他並不知晓万劫门的联络方式,如果那个雷震真的是万劫门剑尊的义子,那他倒是极有可能就是万劫门安插在西川府的线人。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找机会重回西川府,好好会一会这个万劫门四尊者之一剑尊的义子了。 “李玄鹤,方才那个雷震口中所说的义父,就是那个万劫门的剑尊,他是很厉害的人吗?” 听到冷红楼的声音,李自归这才抬起头来,身体也朝著车帘外的方向凑了凑。 “他既然拥有剑尊的名號,当然是很厉害的人了。光论剑法的话,这世上已经罕有人能与之相提並论了。” “那如果那个雷震去找他义父来帮忙,天老前辈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至於,天老……前辈也不是纸糊的,他俩要真动起手来,不以命相搏的情况下最多也就是五五开。” “那就好。” 听李自归这么说,冷红楼才放下心来,她的性格一向单纯率真,天上在绿柳镇郊外救了她和李自归的命,她不希望天上因为这种事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冷姑娘,你喜欢什么顏色?” “我没什么特別喜欢的顏色,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想,一会儿带你去绸缎行试试那些绿绿的衣服,你一定是很適合的。” “……” 第78章 正事 很多时候冷红楼都不懂李自归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想跟李自归说些正经事的时候,李自归总要扯东扯西。 她以为李自归没想跟她说些正经事的时候,她又总会被李自归拜託帮忙去做各种事。 从西川府外的北门绕到东门的方向去虽然不算近,但是策马扬鞭加快赶路的话,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只是李自归之前特意嘱咐过她不必著急赶路,她这才放慢了行程。 就算如此,日落之前,他们的马车还是顺利地从西侧城门回到了西川府內。 由於之前他们入住春华客栈的时候,奉天鏢局的鏢师来把他们的马车和行李全部带去了奉天鏢局,那边的人极有可能对他们有印象,所以这一次李自归就近选择了另外一家客栈。 待安顿好之后,这才和冷红楼一起再度出了门。 “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假装离开,实则重新返回了西川府。”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李自归口中笑著说道,同时打量著一旁摊贩们售卖的各种小商品。 相比於在西川府热闹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四处閒逛,冷红楼更在乎他们重新返回西川府需要做什么事情。 如果李自归有想要让她帮忙做的事情,她要儘早做好,这样才能安心。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去绸缎行给你买几身新衣裳,那里是能买到成衣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正事。” “给你买新衣裳就是正事中的正事。” 冷红楼一时间感到有些无语,她抬眸看向身侧嘴角依旧带著柔和笑意的李自归,总觉得比起初见时,如今的他好像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李玄鹤,你以前没这么不著调的。” “可能是跟冷姑娘待久了,被你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活得轻鬆隨意了。” “活得轻鬆隨意是好事,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那我还得多谢冷姑娘才是。”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平常,那些赶路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沟通一向如此。 李自归按照之前对冷红楼的承诺,带著她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来到了一家绸缎行。 这里是西川府本地最大的绸缎行,里面不仅有各种上好的布匹绸缎,还有各种款式的成衣。 李自归刚带著冷红楼步入其中,身材肥胖的老板便搓著手笑脸相迎。 “两位想要选购些什么?我们家最好的绸缎是从京城刚进的货,保证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啊……” 冷红楼的视线在店內环顾著,最终落在了墙边成排的女装上。 確实如李自归之前所言,那些女装看上去都绿绿色泽鲜艷,丝毫不显得素气。 冷红楼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她的性格,显然和这些艷丽的顏色並不搭配,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看看吧,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李自归的爽朗声音此时在她耳边適时响起,冷红楼轻轻摇头,从头到脚都表现得极为拘束抗拒。 “我觉得这里的衣服都不怎么適合我,李玄鹤,我们快走吧……” “来都来了,肯定得买几件衣裳才能走啊。” 李自归走到墙边,仔细端详著那些女子服装,在他眼里,每一件对於冷红楼而言都极为合適。 毕竟人要是长得漂亮,就算穿的是粗布麻衣也一样漂亮。 他拿起一件浅粉色的外衣来到冷红楼面前来回比量著,似乎没在意后者有些僵硬的表情。 “冷姑娘,你觉得这件怎么样?你本就肤白貌美,穿这种浅色衣服更衬得你如出水芙蓉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 “好,买了。” “嗯?” 冷红楼黛眉微蹙,还欲说些什么,李自归已经在跟老板询问价格了。 “您给二十两银子就成,这姑娘长得如此俊俏,能穿我们家的衣服是我们店的荣幸。这可是我从京城进的上好锦缎製成,您摸摸这手感,绝对值这个价钱。” 老板满脸堆笑跟李自归探討起他手上这件浅粉衣服,李自归连连点头。 “这一件衣服要二十两?李玄鹤,我们走,不买了。” 李自归罕见地从冷红楼那张姣好容顏上看到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想想也是,按照冷红楼的说法,她是因为当初李自归好心送给了她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作为路费,她又无处可去,这才决定留在李自归身旁当护卫的。 她为了那一百两的银票出生入死,如今这一件衣服便要二十两,任谁都会觉得心里不平衡的。 李自归倒是爽快,从钱袋里拿出银子便付了钱,老板很快便为李自归包好了衣服,交易过程十分快捷流畅。 “冷姑娘,你看那件……” 李自归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红楼拽出了店门。 站在街边,冷红楼抬眸看向李自归欲言又止。 “冷姑娘,爱美是女子天性,漂亮女子穿漂亮衣服理所当然,你不必如此激动……” “可这衣服实在太贵了,而且这一路走来你应当了许多银子,怎么身上还有银子,哪有人会隨身携带这么多银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马车里面的长座下方是空心的,我发现的时候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银子。奉天鏢局的天老爷子和天总鏢头还是讲究人,虽然我们拒绝了谢礼,但是天总鏢头特意派人在马车里塞了银子,当真是江湖豪杰。” “……” 李自归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冷红楼却无言以对。 她低头看了看李自归手上的包裹,那里面便是那件浅粉色的锦缎衣裳。 她不清楚过去的自己是否喜欢这样明丽的顏色,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两套衣服对她而言也足够换洗了。 “你为何不为自己买一件新衣裳穿?” “没有適合我的,我不太喜欢。日后冷姑娘若是得了空閒,我买一些上好的布料,你可以为我做一件衣服穿。” “我不会做。” “此言差矣,你记忆尚未恢復,怎知你不会做?万一冷姑娘你失忆之前是个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女子呢,到那时你就能做新衣服给我穿了。” “我若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你岂不是很失望?” “那倒也不会,对我来说,现在的你一定是我最希望你保持的样子,当然,这只是我的私心罢了。” 李自归遥望天空,临近日落,天边火红。 他话里有话。 他知道冷红楼听不懂,他也不希望冷红楼听懂。 第79章 盗主 西湖边,忘忧亭。 一个身穿华贵紫衣的男人正在亭內一边饮茶一边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西湖美景天下闻名,在此地品西湖龙井赏天下美景,倒是分外雅致。 被道上称为三十三的魏宝踩著轻功自远处而来,隨后稳稳落在了亭外。 他快步走进忘忧亭中,朝著眼前的男人弯腰行礼。 “盗主,我来了。” “不必拘礼,大家都是贼,贼就是贼,盗主也一样只是个贼罢了。坐,喝茶。” 魏宝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伸手为魏宝倒茶,神態自若,毫无半点架子。 他们確实年纪相仿,都还不到三十五岁。 “道上都叫你三十三,当年初出茅庐便名震盗界,在三十三个时辰內盗遍京城十二家钱庄,那时我们都还年轻著呢。” 一见面,男人开口便回忆起了从前,那时他和眼前的魏宝都尚且年轻,爭的是盗贼里的天下第一。 “可我还是输在了您的手上,您盗遍那十二家钱庄只用了十二个时辰,还是在我得手以后他们有所防范的情况下,我输得心服口服。” “哎呀,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介怀。我叫你来,只是问你一件事。我听人说,你收了钱,在奉天鏢局探了手,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我收了西川府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五万两银子,帮他打开天上房间里的明月夜,把里面的东西带给他。” 魏宝將之前受雷震委託的事情清楚明白地告诉了眼前之人,后者闻言轻轻点头。 “没拿別的?” “没有。当时明月夜旁边就有一对蓝纹玉龙瓶,我估摸著应当是出自前朝名匠张奉之手的真品,价格至少在二十万两银子以上。但我是拿钱办事,所以並未带走。” “明月夜啊……好久没开过了,我都觉得有些手痒了……” “盗主此番唤我前来,可是因为我接了不该接的生意?” “哪有什么该不该接的,干咱们这一行的,讲究的虽然是盗亦有道,但是奉天鏢局家大业大,也不差那点东西。” 男人抿了口茶,放下茶杯之时依旧和顏悦色。 “只不过偷东西无所谓,以我对天上那老头子的了解,就算是打扫房间的侍女打碎了那对蓝纹玉龙瓶,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要知道,奉天鏢局为什么是天下第一鏢局,无论是运往京城的皇槓还是运往边关的军餉,只要奉天鏢局接了手,那黑白两道就不会不给面子。他家那四大高手,哪个都是能排进武林风云榜的存在。所以说,奉天鏢局从来都不缺钱。既然如此,天上又为什么会因为丟了东西病重在床呢……”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男人的笑容逐渐收敛,极为年轻的脸庞也在这一刻显得非常认真。 “那明月夜里究竟放著的是什么东西,能让天上如此看重?偷东西无所谓,但是那老头子要是因为这个丟了性命,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感受著男人音色中的冷意,魏宝喉咙滚动,整个人都愈发紧张。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怖之处。 “明月夜里面……只有一个很普通的老虎木雕……” “老虎木雕?什么样的老虎木雕?”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虎木雕,街头巷尾手艺人摆的那种小摊上隨处可见的那种,上面刻著天上的名字。我得手以后,就將那老虎木雕交给了雷震。” “老虎木雕……原来如此,怪不得……那老头子倒真是情深义重啊……” “您放心,我听说丟了东西以后天上臥病在床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始终在留意著奉天鏢局那边的情况。我此番从西川府来见您的前一天就有一位年轻的李大夫进了奉天鏢局为天上医治,后来奉天鏢局便再未找任何大夫,想必这个李大夫的医术应当能治好天上的病情。” “那就好。咱们是贼,又不是杀手,谋財可以,害命不行。记住我这句话,你才能在这江湖上以贼的身份混得风生水起,否则指不定哪天连命都保不住了。” “在下谨记盗主教诲。” “行了,我本来也没想难为你。只不过若是天上因为你偷了他的东西命丧黄泉,我怕某些人为他出气给我託梦,让我连觉都睡不好。你走吧,若是偷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记得带过来给我见识见识。” “好。” 魏宝起身边走,刚出了忘忧亭,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於是转过头来再度看向亭中悠哉抿茶波澜不惊的男人。 “对了,盗主,我出西川府之前见到了您的巧指印,只是我已收到您的书信,所以未曾前去。您若是想在西川府有什么动作,知会我一声便是,我回去转告他们。” 男人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整个人再无方才那般淡定从容。 “巧指印?” “对。莫非那巧指印不是您留下来的?能知道巧指印的只有道上有头有脸叫得出名字的盗贼,这些人是断然不敢冒用您的巧指印的。” 男人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茶水,之后便对魏宝挥了挥手。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在下告退。” 魏宝说完脚踏轻功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看著他离去以后,锦衣男人才放下茶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极为精致小巧的木雕。 那是个老鼠木雕,侧面还刻著他的名字。 “凭什么他是老虎,我是老鼠?李自归啊李自归,你人都死了,还惹我生气……” 他口中轻声喃喃道,又想起方才魏宝提到的莫名出现在西川府的巧指印,那是他这个盗主的標誌,道上人都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个盗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用他的巧指印做事。 他唯一想到的敢用他的巧指印找其他盗贼的人,只有一个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生气烦躁的人,可是那个人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了逍遥海。 尸骨无存,令人为之扼腕嘆息。 “西川府……巧指印……嘖,看来我有必要亲自去一趟西川府了啊……” 转眼间,茶壶茶杯仍在,人已消失无踪。 第80章 会过日子 夜幕降临之际,李自归和冷红楼也在客栈里吃完了属於他们的晚餐,隨后两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李自归心里盘算著时间差不多了,过一会儿也该出门了。 带不带冷红楼一起去是个问题,他一个人当然方便行事,但是事后跟冷红楼同步消息的时候如何解释就是个问题了。 另一边,隔壁房间里,冷红楼正皱眉看著桌上那件浅粉色的衣裳。 她朝著它伸出了手,很快便又缩了回去。 没办法,对她来说,接受这种顏色的服装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 她不明白李自归为什么非要给她买新衣服穿,但是她能明白李自归的好意。 她一向性情耿直率真光明磊落,此刻却因为眼前的一件女子服装犯了难。 不管怎么说,买都买了,不穿的话確实太可惜了。 冷红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久之后,李自归正站在窗边眺望夜色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玄鹤,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自归连忙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可是在看到门口站著的俏丽佳人时,他却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冷红楼身穿那套他在绸缎行买的浅粉衣衫,头上插著他在绿柳镇买的凤凰金釵,她托手於腰前,轻眨美眸看向李自归时面若桃艷如桃李,杨柳细腰亭亭玉立,不施粉黛却冷艷无双。 她贝齿轻叩红唇,虽无意显露半分女子娇媚,娇嫩白皙的肌肤却让人移不开视线,只觉胸中翻涌心潮澎湃,恰似一缕春风拂过心头,倾国倾城又惹人回首。 李自归呆呆站在原地,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表情,那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尚且被他绝世无双的十里清风与千年雪蛤的寒毒阻挡在心脉之外,可这一刻,冷红楼的身影却安稳地落在了他的心上,任凭他天赋过人惊艷绝伦,也再难抹去半分。 “李玄鹤,你怎么不说话,也不让我进门?” 冷红楼的音色一如往常,可是李自归的心如琴弦,她的声音若指尖,指尖撩拨琴弦,心弦怎能不为之颤动。 “请进,冷姑娘快请进……” 回过神来,李自归连忙让路,整个人都表现得无比侷促困窘,全然没了从前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都无所畏惧的傲然姿態。 冷红楼也表现得有些拘束,她双手放在腰前彼此捏著,表情也远没有从前那般自然。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桌上的红烛安静燃著,与此时的人间美景相得益彰。 自打李自归第一眼见到冷红楼开始,她腰间的软剑除了与人战斗时便从未取下过,如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冷红楼腰间的软剑离了身,柔软腰肢盈盈可握,更添一分美好。 “冷姑娘,你可以坐下的……” “嗯……” 两人相继坐下,彼此对视著,谁都未再说话。 原本李自归还想著出门会不会来不及,现在他根本不在乎了。 佳人在侧,他若不见,倒显得他不解风情了。 良久之后,李自归才再次出言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冷姑娘,这身衣服很適合你。” “是么……” “嗯。” “我戴了你上次送我的凤凰金釵。” “我看到了,凤凰金釵和衣服都很適合你,能被你穿戴在身上,是它们的荣幸。” “李玄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冷姑娘,我一向待人真诚,你知道的。” 冷红楼抿著嘴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换好衣服特意让李自归来看看。 可能是他给自己买的新衣服,总要让他看自己穿上才行。 明艷的红色与深邃的黑色是两个极端,柔和的浅粉色在其中起到了中和作用。 “我就想著穿上给你看看,你看到就好,那我回去了……” 冷红楼觉得有些尷尬,她表现得十分不自然,以至於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像自己了。 而唯一能解决这种情况的,恐怕就只有赶紧离开了。 “等下,冷姑娘,一会儿我们得出门一趟。” “去哪里?” “去震威鏢局。如果那个雷震跟万劫门的剑尊有关係,那他极有可能就是药尊写给杜明锐的信中让他来西川府与之相见的接头人。” “好,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你穿这套衣服也没关係的啊。” “新买的衣服,溅上血就太可惜了。” “……” 在打架这方面,冷红楼想得比李自归还要长远。 看著她快步走出自己房间回去换衣服的动作,李自归只能在心中无奈感嘆。 会过日子,也是好事…… 入夜,西川府的万家灯火看上去一片祥和。 冷红楼带著李自归翻过震威鏢局的外墙,迎面就撞见一个刚刚去解手正要回房睡觉的倒霉蛋鏢师。 冷红楼的软剑从后方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刚解决完,否则真要嚇得尿裤子。 “雷震的房间在哪里?” “一直往前走看到假山向左拐,右侧院子里正中间的屋子就是……” “雷震在不在房间里?” “不在,总鏢头跟其他鏢头在正厅商议要事,此时应当还未结束……” 鏢师刚说完,就被冷红楼伸手打晕了。 李自归与冷红楼彼此对视一眼,隨后借著夜色隱匿身形迅速行动。 得知了確切地点,想要摸进去就很容易了。 两人按著倒霉蛋鏢师的指示,中途又躲过了鏢局里其他人的夜间巡逻,最后趁著雷震还没回房休息之前,顺利摸进了他的屋子。 李自归的计划是偷袭,別说冷红楼单打独斗想要胜过雷震並不容易,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听到动静以后肯定有很多人过来支援,到那时他们就如瓮中之鱉插翅难逃了。 房间里没有点火所以很黑,不过借著一旁窗户透进来的清冷月光,李自归能勉强看到冷红楼的身形。 她换回了之前穿著的那套黑色纱裙,凤凰金釵也换成了之前的碧绿玉簪,此刻她正像之前李自归嘱咐她的那样,手持软剑时刻做好雷震进屋就立刻將其挟持住的准备。 “冷姑娘,虽然你和人打架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但是你之前穿那套新衣服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嘘,別说话,小心被人听见。” “……” 对於冷红楼来说,这是不顾性命的深入龙潭虎穴,但她没有否定李自归的想法,心甘情愿与他一同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一点,李自归的心里就觉得非常感动。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雷震回来了。 第81章 放他一马 冷红楼站在门边,因为有些紧张,所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旦她失手,雷震將其他人呼唤过来,她身边的李自归又不会武功,到时候他们再想从这里逃脱就难了。 隨著雷震推开房门传出吱呀声响,冷红楼也迅速欺身向前,將手中软剑架在了雷震的脖子上。 察觉到脖颈间凛冽的刀锋,雷震眉头紧皱,正准备撤身后退,就被李自归从另一边迅速点了身体穴道,一时间便再也动弹不得。 冷红楼架著雷震的身体將他往屋內拖了拖,李自归则关上房门,同时拿出火摺子点燃了屋內的烛火。 雷震都已经回房了,若是未曾点亮烛火,鏢局里巡逻的人见到了也会心中觉得生疑。 “你们竟然去而復返,当真是不要命了!” 雷震口中高声道,一方面是为了震慑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另一方面是想通过提高音量来引起鏢局內巡逻鏢师的注意,若是能有帮手前来,他便不至於如此被动。 “你再大声说话,我便让冷姑娘先割了你的舌头。你別不信,她真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李自归在旁笑吟吟说道,他那张白皙脸庞看上去和顏悦色人畜无害,任谁见了也不会觉得他是能威胁別人的坏人。 “你们想做什么……” 雷震恶狠狠地盯著李自归看,李自归却根本不畏惧他的视线。 隨后,李自归从怀里取出了那封药尊施彼岸写给火豹杜明锐的信件,展示在了雷震的眼前。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火豹杜明锐已经死在鄞州了。现在信在我的手里,地图也在我的手里。我来问你,这地图应当共有四块,最终指向的目的地是何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李自归没將那块羊皮地图拿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雷震就是杜明锐事成之后来西川府要找寻的接头人,当雷震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就应当明白一切了。 看到李自归手中的信件,雷震满脸都写著不可置信。 “没想到,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能折在你们两个手里……” “哎,这世间令你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多著呢。你如果想要活命,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 李自归口中话语稍作停顿,冷红楼手中的软剑便在雷震的脖颈间深了一分。 等雷震因为脖颈间传来的疼痛再度皱起眉头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並且正在往外渗出鲜血。 他现在明白了,这两个年轻人並不是说说而已,他们真的会杀了自己…… 当心里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本能的求生欲望也完全笼罩了雷震的心间。 “我说,我什么都说……” 这个白天还在奉天鏢局一眾人前咬牙切齿放狠话的震威鏢局总鏢头,在这一刻身体都因为面对死亡带来的恐惧而瘫软了下来。 李自归也不著急,悠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等著雷震开口。 “我也不知道那地图是做什么用的,上个月我收到我义父剑尊的信件,他在信中要我在西川府接应到时完成任务的门人,那人一旦完成任务来到西川府,我就要拿到他手中的地图小心藏好,隨后命他前往洛城,到那时洛城会有另一人接应他,和他共同行事寻找下一块地图。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来西川府接头的人就是火豹杜明锐……” “那人可否知道他接应的人是杜明锐?” “应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他们怎么在洛城联络?” “通过万劫门的特殊联络记號,我义父写给我的信就在我怀里,背面便是那联络记號……只要在居住的客栈门口墙壁下方刻下记號,到时对方自会主动上门……” 李自归伸手探进雷震的怀中,果然找到了那封信,信中內容与雷震所言基本一致,背面也確实有圆圈和方框组成的联络標记。 將信收好,李自归心知这已经是雷震知道的全部了,再强行逼问也没用,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我们走吧,冷姑娘。” “那他呢?” “看他为了活命都快嚇得尿裤子了,就放他一马吧。” “好。” 冷红楼放下一直架在雷震脖子上的软剑,转身便欲和李自归共同离去,却没想到两人刚走几步还没走到门口,后方原本被李自归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的雷震却猛然出手,一掌直奔李自归背心而来。 看这情景,若是李自归结结实实挨了雷震全力一掌,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雷震本就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信,再加上他短时间內以內力衝破自身穴道,想著对方两人必定猝不及防,於是出手便用了全力,势必要將李自归和冷红楼击杀在此地不可。 然而令雷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的手掌距离李自归背心只不过仅仅几寸距离的时候,李自归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连头都没回,身子立刻便向右侧挪动。 与此同时,冷红楼手中软剑剑锋一转,直奔雷震掌心而来。 雷震刚欲闪躲,却未曾想小腹处传来一阵疼痛,內力因此一滯运不上气劲,只得眼睁睁看著冷红楼手中的软剑穿透了自己的手掌。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雷震痛苦哀嚎,冷红楼却並未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將手中软剑自雷震掌心拔出以后,立刻便转而刺进了雷震的前胸。 雷震站在原地,口中不停涌出鲜血,以诧异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正面带微笑看著自己的李自归。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你要从背后偷袭我,为什么你原本都已经强行用內力冲开了被点住的穴道,却突然间使不上任何力气。我告诉你,我是故意的。” 李自归走到雷震面前,眨眼看向雷震的时候一脸无辜。 “若是你怕死到底,任由我们离去,我们便会饶你一条狗命。但是我料到你必定会想方设法置我们於死地,所以我早在点你穴道的时候,便动了些小手段。你以为凭你的內力,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衝破穴道?你活著,只会想方设法找奉天鏢局报仇。你弟弟该死,你更该死……” 第82章 內心火热 冷红楼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查看外面的情况,方才雷震的一声惨叫极有可能被其他人听见了,他们得立刻离去才行。 “李玄鹤,走了。” 冷红楼轻声催促,李自归冲她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再度看向面如死灰的雷震时,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让你死个明白,你那个山贼弟弟,其实是我杀的。不只是他一个人,他的一眾小嘍囉们以及那个號称天下第十的朱昇,都是我杀的。你肯定很好奇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李自归,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李自归……” “你……” 震惊与绝望縈绕在雷震的心间,他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隨后仰头向后倒去,很快便没了气息。 鏢局里其他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冷红楼正抓著李自归的肩膀带他跳出了外墙,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震威鏢局里的鏢师们接二连三跑进雷震的房间內,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不好了,总鏢头被人杀了!” 就在震威鏢局里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李自归已经和冷红楼一起回到了客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起干了件大事,但是深藏功与名,这种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两人重新站在李自归的房间里时,冷红楼一袭黑衣英姿颯爽,手中软剑上的血跡也已经被清洗乾净,重新回到了她的腰间。 这样的冷红楼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甚至为了方便行动,在方才出门之前將一头乌黑长髮用很细的发绳绑了起来。 李自归要做的事情她总是很上心,哪怕是在刀尖上行走她亦无所畏惧。 李自归的视线落在冷红楼的清秀脸庞上,逐一在她完美到恰到好处的五官上扫过。 “李玄鹤,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冷姑娘长得实在好看,初见时我便这么觉得,如今倒是越看越好看了。” “我……我回去睡觉了……” 冷红楼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转身便走,还贴心地为李自归关上了房门。 李自归唇角微翘,靠在窗口眺望著夜空中的皎洁弯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如今的他似乎寻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快乐了。 翌日清晨,在客栈里吃过早餐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又驾著马车上路了。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离开,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洛城。 现在李自归还无法確定那羊皮地图和他此番下山的意图是否有所关联,不过如今他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做,也就顺势而为了。 最主要的是,李自归觉得就算那羊皮地图不是他需要的东西,对於冷红楼而言却有可能极为重要。 他们共同出生入死,再加上李自归本来就对冷红楼心有亏欠,如今冷红楼的记忆尚未恢復,李自归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好她。 虽然这一路上多半是她在照顾自己就是了…… “冷姑娘,你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復的跡象吗?” 马车里的李自归跟驾车的冷红楼搭著话,对於如今的他来说,冷红楼的记忆若是晚些恢復,他反倒觉得庆幸。 “没有。” “你有每天服药吗?” “嗯,但是现在確实没什么新的记忆出现。” “好吧。你別著急,心情放鬆一些,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我从未著急过。虽然我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从前的我很有可能还不及如今快乐,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还不如不要恢復记忆。” “你现在过得很快乐?是因为跟我一起闯荡江湖,所以才感到快乐的吗?” “也许吧。” 冷红楼看似隨意地回道,她认真注视著前方的道路,尽足了负责赶车的责任。 马车內的李自归抿嘴笑著,他希望冷红楼因为他的存在感到快乐,从前他的存在总是在无形之中给予身边的人很大压力,外界的浩荡江湖里,他是举世无双的天下剑主,却无人知晓他在那师门中初出茅庐便惊才绝艷的时间里,其实並不怎么招人待见。 有时候己身的光芒太过闪耀,確实容易遭人妒忌排挤。 年少的他不理解,在白雾山生活的那十年里,他在那些种菜浇欣赏日出晚霞的日子中,逐渐想通了。 “李玄鹤,之前我忘记问你了,你还会点穴么?” “因为我会医术,知道人体的穴道位置,所以学过一些点穴的技巧。” “那就好,最起码有些自保能力。” “自保是有些困难,我这个点穴必须建立在对方被制住不能动的前提下,不然点不准的……” 李自归故意把自己说得柔弱至极,在跟冷红楼同行共处的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习惯冷红楼任何时间都想著保护他的安全了。 万一冷红楼以为他会点穴能自保,以后对他人身安全的防备放鬆下来,他可是会很失落的。 “没关係,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车外传来冷红楼的平静声音,即便她並不是江湖闻名的武林高手,但是这一刻李自归选择无条件相信她口中所说的话。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冷姑娘,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同时伸手撩起车帘,这样最起码他能看到正在驾车冷红楼的背影,说起话来也更加方便。 “李玄鹤,把车帘放下,小心受了风。” “不是,冷姑娘,这光天化日的大晴天,天气又不冷,我吹吹风也没关係的吧……” “你身子本来就弱,到时候又变得冰冰凉凉怎么办。” “不可能的,跟冷姑娘你在一起的话,我肯定不会变得冰冰凉凉。” “冷姑娘本来就冷,不適合跟你待在一起,你適合跟热姑娘待在一起。” “不不不,我知道冷姑娘只是外表冰冷,实则內心火热。” “……” 冷红楼无言以对。 李自归回味起方才冷红楼所说的冷姑娘与热姑娘的言论,忍不住在心中嘖嘖称奇。 什么时候他身边这位冷姑娘也学会与人开玩笑了?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第83章 一尝便知 震威鏢局的总鏢头雷震死在了鏢局中自己的房间里,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西川府里的所有鏢局。 虽说奉天鏢局是天下第一鏢局,按理来说应该会挤压得其他鏢局无法生存,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天家早就规定了中小额的走鏢生意儘量帮忙介绍给其他鏢局做,由奉天鏢局做保,这样最起码奉天鏢局吃肉的同时,其他鏢局也能跟著喝口汤,不至於饿死。 正是因此,西川府的地界上包括奉天鏢局在內大大小小总共有五家鏢局,刚刚死了总鏢头的震威鏢局自然也在其中。 “爹,刚收到消息,昨天夜里雷震死在自己房间里了。” 天九匆匆忙忙来到天上居住的別院里时,天上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把玩著李自归送他的那个老虎木雕。 “死就死了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是怕別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毕竟现在谁都知道,雷震的弟弟雷威死在您的手里,雷震本想报復,如今却也丟了性命……” 天九话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天上抬眼瞄著他,同时扁了扁嘴。 “谁会嚼舌头?你爹我要是想要他的命,我直接走正门就行了,还用大晚上去夜袭?” “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还得到消息,震威鏢局的鏢师们听到雷震的喊声去他房间察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男一女翻墙逃跑……您说,这一男一女该不会是李大夫和冷姑娘吧……” “我们亲眼看著他们出了西川府离开这个地界的,难不成明知道震威鏢局的那些兔崽子们想要对他们不利,他们还会选择去而復返?” “您说得有道理……” “总鏢头,刘员外来验鏢了,说要当面谢你。” “好,我马上过去。” 一个鏢师来传话,天九闻言起身朝著院外走了出去。 待天九离开以后,天上一边悠哉品茶一边伸手抚摸著手中的老虎木雕,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纵然如今的你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不少,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一生都无法改变的啊,小子……” 李自归的马车穿过土道,在林间一路朝著西北方向的洛城行去。 这一次李自归做好了准备,在从客栈出发之前,他给了店小二一些银钱,弄到了一张地图,上面详尽標明了他们这一路上都要路过哪些地方。 有了地图最起码不会迷路,一切都好办了。 临近正午日头正旺,依旧是三岔路口,依旧是隨处可见的茶摊,高掛的幡上写著个大大的茶字,店小二正在为就餐的客人热情端上酒菜。 看到眼前这一幕,冷红楼勒住韁绳,下意识伸出纤纤玉手握住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李自归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著一脸警惕的冷红楼,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句话放在如今的冷红楼身上,就是鲜明的写照。 “忘记让天总鏢头给我们带美味的包子了,要不然在这边吃点东西?” “李玄鹤,你看那些人有没有可能是山贼?” “我看他们像。” 听李自归这么说,冷红楼毫不迟疑,就要拔剑上前与这些歹人进行一番拼死搏斗。 见冷红楼要有所动作,李自归连忙伸出手臂拦住她。 这傢伙对自己说的话还真是深信不疑啊…… “冷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 “原来是这样。” 冷红楼將手从腰间剑柄上移开,李自归的心里也鬆了口气。 闯荡江湖打打杀杀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的事情,但是滥杀无辜就没必要了。 两人相继下了马车,一前一后进入茶摊,找了张靠里面不容易被烈日晒到的桌子坐了下来。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店小二笑脸相迎,李自归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答。 “四个烧饼,再切一斤酱牛肉,外加一壶热茶。” 这种路边茶摊能买到的食物也就是这些,都是提供给过路行人填饱肚子的,肯定算不上多么精致。 冷红楼不在意这种事,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吃什么不重要。 她的目光在前方另外两张桌旁客人的身上扫过,其中一张桌旁坐著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鬍子拉碴不修边幅,另外一个肤色黝黑,岁数看上去相差不多。 另一张桌旁则是一老一少,老者面容和蔼,少年人看上去应该还不到二十岁,正值气血方刚的年纪,原本眼珠子就快掉在了走进茶摊容月貌的冷红楼身上,瞧见冷红楼瞥向自己的时候,对视之间他连忙慌乱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口茶,还因为太著急而呛住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店小二很快就將两人点的食物准备好端了上来,李自归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冷红楼各自倒了一碗,茶色清淡如水,还真是粗茶淡饭里的粗茶。 “吃饭吧冷姑娘,一路赶车饿坏了吧。” 李自归將筷子递给冷红楼,隨即自己就要夹起一块酱牛肉放进口中,却被冷红楼拦住了。 “李玄鹤,你不是有银针吗,测测有没有毒先。” “不用,有没有毒我一尝便知。” 李自归轻描淡写將一块牛肉放进口中几番咀嚼咽了下去,隨即衝著冷红楼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味道真挺不错,挺入味的。” 在冷红楼的眼中,一向认真细腻谨小慎微的李自归会如此自信,那肯定是他有十足把握確信眼前的饭菜没有下毒。 这倒也不是因为李自归有一双透视眼,完全是因为就算这饭菜里下了毒他也不怕,他身中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便再也不畏惧世间任何毒药了。 他还曾经就此问过施无常那个老头,得到的回答是就连蒙汗药对他都没有任何效果。 不得不说,这算是他中了这个毒以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好处了,不过他本就有三清山掌门一脉单传的十里清风护体,確实也很难中毒就是了。 冷红楼拿起烧饼一口烧饼一口牛肉,她的食慾一向很好,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吃饭之余,李自归也没閒著,给了坐在对面的冷红楼一个眼色,同时压低了声音。 “冷姑娘,你猜猜那两桌客人分別是干什么的?” 第84章 我看错了 听李自归这么一说,冷红楼的视线再度看向另外两桌吃饭的客人。 两个中年男人脚边各自放著一个竹筐,竹筐不大,带有背带,上面的盖子上缝著布料,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至於那一老一少旁边的板凳上则有一根长竹竿以及一个深褐色的包袱,长竹竿看上去是老人用来拄著地面借力向前行走的,包袱里装有什么东西自然看不出来。 包括李自归和冷红楼在內,这几桌客人点的食物都相差无几,都是烧饼加牛肉的组合,正值晌午烈日炎炎,这一处三岔路口上的小茶摊也不失为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那两个男人应该是上山採药的,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药材的味道。老人和少年应当是爷孙俩,也许是外出探亲的。” 冷红楼学著李自归的样子压低声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李自归却只是笑笑,旋即摇了摇头。 “如今各处城镇集市都有专门上山的採药队伍,就凭他们两人那两个竹筐,能装多少药材,又能卖几个钱?” “那你说,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猜啊,那两人一个鬍子拉碴一个肤色黝黑,两人都不修边幅,確实平日里要做的事就是外出干活。但是干活只拿这么个小竹筐採药,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猜他们应当是特意上山挖野人参的,与寻常药材相比,人参价格更贵,卖出去以后拿到的钱也更多。” “可是这山上真的会有人参吗,人参和其他药材相比不是很稀有吗……” “是这样没错。你看他们结伴上山,却各自只背了这么一个小竹筐,上面还用布料封住,而且他们放竹筐的位置都在远离对方的那一侧脚边,足以说明他们內心其实对同伴是不太信任的。按理来说,上山挖人参这种事情也根本不需要结伴同行,但他们明明不太信任却聚在了一起,只能说明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准確地说,是他们还需要倚仗彼此的力量。” “什么意思?” 冷红楼皱著细眉,有些听不懂李自归的话。 “我猜他们不光是搭伙进山挖山参,应当还是地蹚子。” “地蹚子?” “地蹚子是道上的行话,是指那些平日里有其他谋生手段,偶尔把偷盗当成副业的盗贼。地蹚子通常手段都很生疏,想偷哪家基本都是一时贼心大起,没有专业盗贼那种经验和手段,通常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都是搭伙办事的,一个人动手一个人望风。” “原来如此……那旁边那桌一老一少呢,他们总该是结伴外出探亲的爷孙俩吧?” 冷红楼又將话题转向旁边那桌一老一少,李自归温柔注视著眼前的冷红楼,心中感慨这姑娘涉世未深又心思纯粹,纵然身怀武功,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话也著实有些危险。 “他们根本就不是爷孙俩。” “不是爷孙俩?” “你看他们吃饭的动作,那老人咬一口烧饼,筷子上夹了几片牛肉进嘴。反观旁边那少年却咬好几口烧饼才伸出筷子夹一片牛肉。如果他们是爷孙俩,爷爷对孙子自然会疼爱无比,怎么可能看著孙子不怎么吃牛肉却无动於衷呢……” “也许他孙子不爱吃牛肉呢?” “虽然也有这个可能,但你不觉得那根竹竿用作拐棍的话未免有些太长了吗?我想啊,那竹竿应当是用来撑幡的,他们那包袱里应当是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衣服和到时打起来的幡,算命先生也好,江湖游医也罢,总归肯定是骗人的。不然的话他们大可以穿著那身衣服到处行走,只能说明他们行骗成功以后怕被人藉助衣著特徵寻到,这才在路上换好了衣服,接下来再换个地方行骗。至於他们之间的关係,应当是骗子师徒。” 冷红楼听得极为认真,一双清澈眼眸微微转动,思考起了李自归的话。 “多吃点肉,別想了,冷姑娘。” 李自归也就是隨便找个话题,也没想到冷红楼这么认真对待。 “李玄鹤,你有没有办法验证一下,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確认一下。” “有啊。那两个男人的竹筐里不一定有人参,但是那一老一少的包裹还是有办法让他们自己打开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自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拿起茶碗抿了口茶,放下茶碗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失措。 “小伙子,我刚看见有一条蛇钻进旁边的那个包袱里了!” 听见李自归的高声呼喊,那少年也被嚇了一跳,旁边的老人更是迅速起身后退,就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被老人以眼神示意以后,少年这才一脸为难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袱,他身体后倾,隨时做好了面对毒蛇迅速逃跑的准备。 也正是因此,冷红楼才得以见到那一老一少包袱里写著神机妙算药到病除的幡以及道士服装。 “哪里有蛇?” “抱歉,可能是我看错了。” 李自归不好意思地赔著笑,同时对著冷红楼眨了眨眼睛。 冷红楼眼见那包袱里的內容还真如李自归方才所说那般,又见那一老一少两个江湖骗子被李自归用一句话耍得团团转,唇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微妙弧度。 她本就冷若冰霜如高岭之,这剎那间显露出的绝美笑容也如千年雪山上盛开的天山雪莲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少年以埋怨眼神看了李自归一眼,隨即又將包袱系好了。 发生了这么一出闹剧,茶摊上的老板小二以及另外一桌的两个男人都將视线投了过来,看到这一老一少包裹里的东西,其他人心里也明白了大概。 “呦呵,这一对老少还是江湖骗子。先卜卦算命再卖灵丹妙药,要不怎么说別人干的都是容易来钱的买卖呢。” 鬍子拉碴的男人主动对著同伴开口,言语里儘是调笑之意。 “你说谁是江湖骗子呢?!” 少年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开口便是质问。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戏謔,旋即共同从板凳上站起身来。 李自归在不远处津津有味咬著烧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时,丝毫没想起事出有因源於己身。 江湖嘛,就应该像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 第85章 女侠饶命 真要是论起战斗力,一老一少肯定是打不过两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的。 老人始终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行走江湖坑蒙拐骗,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在这种地方被痛打一顿確实也犯不上,旋即老人选择了弃卒保车,走到少年身后伸出手掌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以此作为惩戒以后,老人满脸堆笑衝著两个中年男人拱了拱手,全然忽略了少年方才也是为他出头。 见老人如此能屈能伸,那两个中年男人嗤之以鼻,隨即再度坐了下来。 见此情景,茶摊老板和店小二也鬆了一口气,毕竟这真要是打起来,损坏了木桌板凳,人家估计也是不会赔的…… 原本一边吃著烧饼和酱牛肉一边等著看热闹的李自归看到两边偃旗息鼓,整张脸瞬间充斥著遗憾。 冷红楼还在思考为什么李自归能想到她却想不到,她又不喜欢看热闹,对她而言,能动手的时候完全可以不说话。 “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说,我们的包袱里哪有蛇?带著个不知道从哪户人家跑出来的姑娘好好吃饭不行,想拿我们爷俩寻开心?瞎了你的狗眼!” 老人明显是欺软怕硬的典型,他方才赔了笑,如今满腔怒火本就无处发泄,正好瞧见李自归一脸遗憾的样子,当下便主动將祸水东引到了李自归的身上。 “老爷子,您別这么说,我面前这位姑娘她脾气可不好。” “脾气不好?我倒要看看这黄毛丫头能……” 老人话还没说完,冷红楼已经起身拔剑转身出剑动作一气呵成,他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冷红楼手中的软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剑刃无疑是这个夏天里最好的降温良药。 “女侠饶命……是小的多嘴,我自己掌嘴,自己掌嘴……” 在一旁小徒弟的注视下,老人在关键时刻为了自保活命竟然连连开始扇起自己巴掌。 那少年这一次没出声也没动手,方才师傅在后面打了他后脑勺一下的幽怨尚未消除,他平日里总挨欺负,一向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看著自己的师傅在这位漂亮姑娘面前自扇巴掌,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好了冷姑娘,確实是我看错在先,放过这位老爷子吧。” 李自归此时才慢悠悠开口,听他这么说,老人瞬间一脸感激。 “多谢少侠,是我方才出言唐突,误会了少侠的好意,是我的错……” 生命的重要性,这一刻在这个坑蒙拐骗了一辈子的老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冷红楼收回软剑放回腰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人也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少年跟著坐了下来,自顾自埋头吃饭的时候却根本不与一旁的师傅对视,一是为了给这老傢伙留些顏面,二是防止他以眼神责怪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上前帮忙。 一切尘埃落定,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饱喝足以后,李自归又从怀里取出了那张地图,仔细查看著后续前往洛城的路线。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天黑之前他们的马车应该正好能在一个叫做清明村的村子落脚。 夜路不好走,在那里停留一晚也好。 从地图上来看,这个清明村身处两侧高山之中,如果绕路的话费的时间又太久,如此看来,这个清明村一定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了。 “小二,过来一下。” 李自归衝著店小二招了招手,后者立刻满脸堆笑跑了过来。 “客官,有何吩咐?” 李自归手指地图,在清明村的位置圈了一下。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这个清明村內有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民宿也可以,点钱能有个租住的地方就行,我们只需在那里待一夜就好。” 看到李自归手指清明村,那店小二瞬间变了脸色,原本的满脸笑容也逐渐转化为惊恐。 他喉咙滚动,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隨后,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神情。 “客官,那地方待不了的,我劝您要么绕路,要么连夜赶路直接从村外经过,万万不可在那地方停留。” 看到店小二迅速转变的態度,李自归与冷红楼对视一眼,好奇心也上来了。 “为什么?” 店小二微微躬身,同时压低声音。 “那地方夜间有女鬼作祟,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胆子小的人都已经携带家眷跑路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又是女鬼……” 李自归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他想起来了之前穆家庄里有女鬼的传闻。 当然,经过李自归的推断,穆家庄有女鬼的事情完全是庄主穆离一手策划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女鬼,只有假扮成女鬼的人。 至於这清明村里的女鬼究竟是何来歷,李自归未到现场,现在还真是说不好。 “小二,你可知道这女鬼的来歷?” 店小二唯唯诺诺,似乎不愿再提及相关事宜。 由於李自归併未控制音量,所以其他人也將他对店小二的问话听得清清楚楚。 “就算闹鬼,也是他们清明村的人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听他这么一说,其余人面色各有变化,想来除了刚刚到此不久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其余人等多少都知道些其中內情。 老人旁边的少年也在此时出声了。 “据说这女鬼作祟的传闻起於三年之前,那清明村村长的儿子突发恶疾暴毙,由於尚未婚配,村长担心他儿子一个人在九泉之下孤单可怜,隨即便准备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已故女子,为他儿子配冥婚。” 老人瞪了少年一眼,示意他別再说下去,少年却並不听。 老人方才为了活命自扇巴掌,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毫无威信了。 李自归闻言皱起眉头,他没想到现在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第86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朝律法明文规定禁迁葬者与嫁殤者,配冥婚这种事情怎么还有人敢做?” “天高皇帝远唄。再说了,配冥婚正常是需要在女方家下聘礼把人家姑娘的尸体买回来的,你猜他们清明村的人是怎么干的,他们直接去南山墓地把一个刚下葬没多久的姑娘棺材挖了出来,准备偷偷摸摸给村长的儿子配冥婚。” 冷红楼闻言,对於这些人偷尸体的行为自然深恶痛绝。 她面色渐寒,恨不得挥剑將那些歹人一一斩杀。 “真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位姐姐说得没错,他们確实也遭到报应了。” 少年能与冷红楼对话明显有些开心,甚至忽略了自己所要讲述的事情是何等骇人。 “那姑娘本就下葬没多久,村长找了好几个年轻壮丁挖了人家的坟,把棺材抬回了清明村。按照习俗,配冥婚的棺材会与新郎的棺木在灵堂中共同停放一晚,第二天举行了婚礼以后將两人合葬,这冥婚便算是完成了。结果第二天新娘棺材里的尸体却不见了,灵堂里祭奠逝者人来人往,还有人负责在外面彻夜看守,这尸体就这样,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了。”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少年仿佛是亲歷者一般。 “尸体没了,这冥婚自然是配不成了。最恐怖的是,没过多久村长家剩下的几口人都死於非命,清明村內夜夜都会传出厉鬼嘶鸣的声音。消息一经传出,別说外地人了,就算是清明村的原住民都担惊受怕,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带著家眷逃离了那个地方去別处生活,如今仍旧留在那村子里的原住民啊,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走不了的人了……” “这么邪门?” “就是这么邪门,有一次我和师傅夜里从清明村外路过,將那女鬼哀嚎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我从来都没见师傅跑得那么快过……” “……” 少年口中关於师傅那夜狼狈而逃的描述倒是让人忍不住发笑,也算稍微去除了些因为这清明村的故事笼罩在眾人心头的阴霾。 李自归听完了清明村闹鬼事件的来龙去脉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红楼也不出声打扰他,独自吃著剩下的食物。 无论李自归选择绕路而行还是径直朝著清明村的方向前往,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不久之后,两个中年男人结完帐背起竹筐上了路,老人和少年也带著竹竿包袱朝著另一条路走去。 在这个三岔路口上,唯一没人选择的路,就只剩下李自归和冷红楼要去往洛城的那条路,如果不绕路的话,传闻中闹鬼的清明村就在前方等待著他们。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李自归早就估算好了距离,如果他们现在出发的话,天黑之前应该正好到清明村的位置,如果加快速度或者放慢速度甚至绕路而行的话,那结果都是他们只能在荒郊野外的马车里过夜。 在马车里过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条件还没艰苦严峻到那种程度,李自归是不想让一直负责赶马车的冷红楼连个好觉都睡不了的,这样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管冷红楼怎么想,她在李自归的心里也只不过是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罢了。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李自归也不准备再继续在这茶摊上坐下去了。 该上路还是得上路,在这里原地休息拖延时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冷姑娘,我们也上路吧。” “往哪个方向走?” “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往哪个方向走。” “好。” 简短的对话过后,两人就已经確定了前路。 李自归將饭钱留在了桌上,隨后和冷红楼一起走出茶摊。 他上了马车,她依旧坐在车帘前方赶著车。 而前方等待著他们的,是传闻中女鬼作祟的清明村。 看著绝尘而去的华贵马车,老板和店小二彼此对视,对於两人的前路充满了担忧。 “哎,年轻人不懂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早晚得哭出来啊……” 已经上路的李自归自然听不到茶摊老板的感慨声,他倒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说,毕竟在这世间有许多人比鬼还要可怕。 “冷姑娘,你害怕鬼吗?” 坐在马车里的李自归跟驾车的冷红楼搭著话,冷红楼想都没想就给予了回答。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害怕区区女鬼?” 这种话若是放在其余女子口中,有很大可能只是嘴硬而已。 但是李自归心里清楚,他眼前这位冷姑娘,还真不一定会害怕所谓的女鬼。 “李玄鹤,你若是害怕的话,我们晚上在野外住一晚就行。你在马车里睡就好,我在外面帮你把风。” “冷姑娘,你不觉得这句话由我来说更为合適么……” “我不这么想,以你的身体,突然冒出只野狼来你都毫无还手之力。” “……” 李自归很想反驳,但是他忍住了。 有一说一,虽然他在冷红楼心里的形象是极为柔弱的,但是如今的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过分柔弱所以被这位在她身边便极有安全感的冷姑娘掛在心上,这世间再无这等美事了。 对於他这位曾经闻名江湖的天下剑主而言,能被人担忧掛念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白雾山养种菜待了十年,李自归的性情成熟稳重了许多,也更为喜欢安静。 只不过冷红楼比他还要安静,很多时候他不主动说话,冷红楼也不会主动说话。 明明他们又不著急赶路,虽然不至於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但是最基本的聊聊天打发时间还是应该的。 “冷姑娘,你来马车里坐一会儿,我来帮你赶车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 “我的马不听你的话。” “连你都会选择听我的话,它却不听?” “我受了你的恩情,它可没有。” “怎么没有,当初在日升客栈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让店小二拉它去后院餵马草了。我请你吃饭填饱了肚子,同样也请它吃饭填饱了肚子啊。” “……” 李自归说得有理有据,冷红楼无力反驳。 第87章 我没忘 见冷红楼没回话,李自归信心大增,开口就对著马车外喊了一声。 “小黑,停下!” 他原本也只是试试而已,却没想到拉车的黑马听到李自归的声音瞬间便停在了原地。 李自归一脸错愕抬起车帘,正与微微皱眉回头的冷红楼四目相对。 “冷姑娘,我就隨便说说而已,我没想到它会听我的话的……” “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我怎么知道……” 荒郊野外,这一刻气氛有些尷尬。 马当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是很多动物都很聪明。 烈日当空,阳光刺眼。 马车就这样停在了路边,並未再继续前行。 “冷姑娘,我们不走了吗……” “我在等你让它走。” 冷红楼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李自归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眨眼看了看她。 他在试图分辨她是否生气了,当然,光是通过她的表情,他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想想也是,自己的马竟然听別人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心里有些窝火的。 李自归当然不敢再度开口让马跑起来,毕竟那匹黑马要是不听他的还好,若是又一次听了他的话,那就更糟了…… “冷姑娘,一路赶车你也累了,上好的碧螺春,小心烫。” 李自归给冷红楼倒了杯茶,同时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愈发温和。 冷红楼接过茶杯小心抿著,热茶確实很烫,这个炎热的天气也確实不適合喝热茶。 李自归从马车里拿出摺扇展开以后给冷红楼扇风,这是他之前在马车里发现的,天上准备的物品確实周到。 天气热,扇起来的风都是热风。 等冷红楼慢悠悠把一杯茶喝完,李自归才接过茶杯放回马车里。 冷红楼没说什么,拍了下马背,黑马便再度迈开脚步开始朝前奔跑起来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自归鬆了口气,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方才得意忘形主动唤马的行为实在不该。 他又庆幸还好冷红楼与寻常女子不同,不会小家子气,不然的话总要在此时借题发挥一番,歷数一路以来自己作为护卫的辛酸苦楚。 他正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外却传来了冷红楼的声音。 “李玄鹤。” “我在。” “我的马认你是好事,日后若是我们遇到危险,身陷重重包围之中,你便让它带著你迅速逃离。” “……” 马车行驶在路上,一阵热风伴著冷红楼的平静话语一起传进了李自归的耳朵里。 这一刻,李自归觉得自己好像触及了冷红楼的內心,並且深刻感知到了她那颗柔软心臟传递给自己的温度是多么滚烫。 不因为自己叫住她的马而生气,反倒是因此又为自己想好了一条逃生的退路么…… 李自归无奈抿嘴笑著,越笑越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从未见冷红楼畏惧过任何人或事物。 在那个绿柳镇的郊外里,夜幕之下敌人手中的火把连成一串將他们团团包围,她亦无半分惧意,所思所想全是以命相搏好护他周全。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清楚自己的武艺和江湖中的顶尖高手还是有很大差距,无论是鄞州穆家庄里的火豹杜明锐,还是西川府震威鏢局的总鏢头雷震,没有李自归的帮助,她都很难取胜。 每一次她都会选择无条件信任李自归,每一次她都会视死如归。 这种心情是李自归从未感受过的,他自握剑之日起便註定是这江湖里的天下第一,从不用担心因为打不过別人而丟了性命。 这广阔江湖不只有武林风云榜上那十名顶尖高手,还有许许多多如同冷红楼一般的人。 他们嫉恶如仇一腔热血胸怀正义,即便没有至高无上的武学加持,亦能做到死而无憾。 或许这些人的江湖,才是真正的江湖吧。 “冷姑娘,你可別忘了,在鄞州穆家庄里,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活的。” 马车里的李自归瞥向正在驾车的那道干练背影,后者的身躯不可察觉地为之一颤,只回应了简单的三个字。 “我没忘。” 李自归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十分开心。 他是天下第一又能怎样呢? 在他心里,冷姑娘才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 一切都在李自归的预料之中,天黑之前,他们的马车也看到了前方的村落。 村子入口处上方有著清明村的牌子,旁边便是土道。 眼看著就要天黑了,冷红楼停下马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李自归。 即便两人早已说清楚之后的行程,到了这一刻,冷红楼还是选择了以眼神对李自归做最后確认。 “进村吧。” “好。” 冷红楼驾著马车,以一种较为缓慢的速度上了个小坡道,从村口进入了清明村。 清明村里,入眼处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萧条破败。 路旁推车翻倒,掛在墙上的玉米辣椒大蒜即便掉在了地上也无人去管。 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除了风声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马车行走在村道上,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视线不约而同在两侧的房屋上扫过。 一路进村走了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任何人。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问路了,毕竟对於如今的他们来说,找一间客栈是最重要的事情。 从清明村的地理位置来看,过往的行旅商客应当很多,方圆十里之內又没有別的落脚之地,这座村庄里如果有客栈的话,倒是真不用愁没有生意。 换句话说,这里能有这样一座村庄,它的存在对於两侧绵延的高山而言,本身就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某人的高喝声。 “多行不义必自毙,兜兜转转惨戚戚。早知今日鬼索命,何必当初动孽心啊……” 李自归手扶车帘同时朝前望去,发现那是个衣著邋遢的青年,看上去年岁与他差不多,应当还不到三十岁,可是无论是衣著打扮还是蓄了很久显得有些脏乱的头髮鬍鬚,都透著一股沧桑的味道。 他手上拿著打更人才会拿著的锣,一边敲著一边喊著方才的话,根本没有天乾物燥小心火烛这一说。 第88章 来都来了 李自归觉得青年腰间有一样东西好像在发亮,待那人走到近前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块镜面磨损有些严重的八卦镜。 想来也是,人都如此邋遢了,更何况是隨身的物品呢…… 按理来说,正常人走在路上,看到前方有辆马车肯定会有些反应,可这人却不为所动,要不是因为最开始他就在路边,李自归丝毫不怀疑他会直接迎著黑马撞上来。 莫非这人是个瞎子? 看上去也不像啊…… “老兄,问个路,客栈在哪边?” 等对方敲著锣经过马车旁边的时候,李自归主动开口搭话。 听到李自归的声音,那人连头都没抬,整个人都显得浑浑噩噩。 “往前走右拐西南角就是,进去以后隨便住,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男人说完就继续朝前走去,一边敲锣一边喊,即便根本无人回应。 整座村子就跟他一样死气沉沉,搭配上已经暗下来的夜色,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李自归和冷红楼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清楚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能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只有他们自己。 人们內心中出现恐惧的时候,往往会被自身的想像力將其无限放大。 虽然刚才遇见的男人有些奇怪,不过好歹知道了客栈的位置,也不算白费工夫。 两个人按照方才男人的指示,在前方路口右拐以后,顺利在西南角找到了一间两层高的客栈。 客栈的牌匾都朝著一侧歪著,名字叫清明客栈,倒也符合这里阴森恐怖的氛围。 李自归和冷红楼没想太多,他们循著客栈周围绕了一圈,拉著马车从后门进了院子,將马车安置在院內后,才从后方走进了客栈。 虽然这间客栈仅有两层面积也並不算大,但是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灯光。 李自归和冷红楼结伴同行,由於客栈內光线昏暗视野受阻,李自归掏出了火摺子,將一侧烛台上方的半截蜡烛点燃以后,借著蜡烛散发出的火光,两人也窥见了客栈一楼的全貌。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客栈里应当摆放著许多套木桌长凳供来往客人使用,然而当两人通过烛光看到周围的景象时,面前竟然是一片广阔的空地。 所有的桌椅都被隨意堆放在正门入口西南方的角落里,好像这里已经废置很久了。 想来也是,清明村闹鬼的恐怖传闻传了出去,哪里还有有人在此地停留住宿。 也就只有李自归和冷红楼胆子大不怕鬼,在这种场合里仍旧能保持冷静不自乱阵脚。 李自归看向那堆被隨意堆放在一起的桌凳若有所思,旋即转头看向了身旁不远处通往二楼的楼梯。 “客房应该在二楼,要上去看看吗,冷姑娘。” 李自归口中说的话听起来非常微妙,他说的是要不要上去看看,而不是说死了就在这里住。 从目前客栈中的景象来看,此地应当已经废置许久,自然也不会有人清洁打扫。 如此一来,就算客栈二楼全是空房间,里面恐怕也满是尘土根本不能住人了。 重点是来都来了。 他们原本设想过清明村里的情况可能比较恶劣,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恶劣。 冷红楼轻轻点了点头,隨后和李自归一同踏上了前往二楼的楼梯。 “小心。” 李自归在冷红楼身旁轻声说著,他真的很担心脚下楼梯的木板突然折断,对於现在客栈里的情况而言,这种事情真的不是完全没可能会发生。 还好,两人一路安全来到了二楼。 李自归手中拿著烛台照亮前方,从二楼旁边的栏杆处低头就能看到一楼的情景。 旁边是一间间客房,李自归隨意伸手推开其中一扇门,门刚打开,迎面就传来了一股许久未曾打扫而积聚的灰尘味道。 李自归稍微侧脸皱了皱眉,又看了眼身旁的冷红楼,之后率先走进了房间。 这里的情况和他们之前想到的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未曾住人了,房间里的桌凳上都满是灰尘。 由於房间里灰尘很多,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所以两人並未停留太久,出了房间以后,李自归原本想著就此下楼,冷红楼却继续朝前走去,他连忙手持烛台跟在后方。 冷红楼接二连三推开旁边的客房,试图寻找一间能住人的屋子,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心里都知道从这里的情况来看,能有可供过夜的乾净客房的机率实在是太渺茫了。 “冷姑娘,要不然我们在马车里將就一晚?这辆马车的长宽都比我们之前用的那辆马车要好许多,在车里將就一晚应该不成问题的。”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用烛台的火光照亮周围的环境。 他原本也只是想隨便看看以后就带著冷红楼从此处离开,只是在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其他的房间推开以后都会有扑鼻而来的尘土味道有些呛人,这走廊尽头拐角处的最后一间房间却並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李自归走向床边,发现上面的被子並未被摺叠好,只是用过后被隨意丟在那里。 他伸手触及面前的被褥,虽然这间房间和正常客栈里的客房之间亦有差距,可是放在这间看上去仿佛已经废弃许久的客栈而言,实在是有些反常。 於是他又转身来到转变,伸出手指触碰了桌上的茶壶茶杯,发现並未出现灰尘沾手的情况。 “李玄鹤,怎么了?” 冷红楼在旁边轻声开口询问,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身形,两人彼此对视,在这个充斥著昏沉死寂的地方,他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这间房间和其他房间不同,这间房间应该有人居住。而且应该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距今为止仍旧住在这里。” “会有人选择长住在这种地方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照之前我们在茶摊上听到的传闻来说,这座清明村如今不至於已经没有人居住了,我猜测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人们应当不敢外出,所以我们才没有在村子里见到很多人。当然,我这么说的原因,冷姑娘你也清楚。” “嗯。那个男人……很奇怪。” 两人正在房间里说著话,楼下忽然传来了吱呀难听的开门声。 第89章 抓鬼 由於整间客栈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的环境显得非常安静,所以即便他们身处二楼的房间之中,还是听到了一楼有人推开客栈大门的声音。 李自归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冷红楼噤声的同时,借著手上烛台散发出的火光,迅速打量了一遍房间內部的构造。 整体看上去和其他房间並没有任何差別,如果不是通过床和桌上茶杯的情况,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间房间跟其他房间一样,也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一楼的脚步声並不算快,甚至一度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李自归忽然在冷红楼的耳边轻声耳语,旋即冷红楼从李自归的手中接过烛台,右手则抽出了腰间软剑,出了房间以后纵身一跃,从二楼的走廊上一跃而下的同时,剑刃直指身处一楼的来人。 冷红楼本就身姿灵动,出手时乾脆利落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欺近来人身前。 按理来说,突然遭遇袭击,大部分都会瞬间大惊失措,无论是反应过来选择还手还是闪避,都绝不可能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对自己发起袭击。 可是等到冷红楼手中软剑的剑尖已经距离那来人不过寸余的时候,他却仍旧未曾闪躲。 冷红楼一手执烛台一手持剑,並未將剑尖刺进对方的胸膛。 方才李自归在她耳边小声说让她下楼试试对方身手,不过从此人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並不会武功,甚至浑浑噩噩到有些反应迟钝,否则也不至於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让冷红楼没想到的是,此刻站在他眼前的男人,正是不久之前她和李自归乘著马车进了村子以后,为他们指路的男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的手上甚至连个灯笼都没拿,看样子对於这废弃已久的客栈十分熟悉,熟悉到就算是没有任何光亮也能在这里行动自如。 “李玄鹤,他应该不会武功。” “好,我知道了。冷姑娘,快把剑收起来吧。” 李自归拿著火摺子一边回应一边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冷红楼也將手中的软剑收回了腰间。 “这位仁兄实在抱歉,我们身处此地有些心惊胆战,所以才贸然出手,还望阁下见谅。” 李自归把话说得客客气气,对方却並没有搭理他,甚至把这两人的存在当成了空气。 他没有责怪这两人闯入此地还要对他出手,他只是深深呼吸,一边摇著头一边朝著楼上走去。 他与李自归擦肩而过的时候,李自归从他身上闻到了难闻的味道。 那是很久没洗澡散发出的酸臭味,还夹杂著这不见天日的客栈里闷了很久的发霉味道。 “阁下一心求死,为何尚在人间?” 李自归的问题听上去很奇怪。 只是对方却停住了脚步,低头时被潦草长发掩盖住的脸庞里终於冒出了一句问话。 “你怎知我一心求死?” “阁下在这里独自居住,环境恶劣到这种程度却不思改变,显然已经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了希望,这是其一。” 李自归转过身来,看向正欲上楼的男人。 “阁下將这客栈里的所有桌凳都一股脑堆放在了进门西南角的位置,正如这客栈在村子里的方位一样。西南属於八卦中的坤卦,五行属土,奇门为死门。阁下看上去已经如此不修边幅,腰间却仍旧佩带著八卦镜,想来是懂些五行风水奇门遁甲的,这是其二。” “我未死,只是因为他们还未死。我活著,就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男人说完便一步一步上了楼梯,他的步伐並不快,也不算沉稳,仿佛每踏出一步都用光了全身力气。 他不再理会楼下的两人,径直前往了自己的房间。 李自归猜得没错,方才他和冷红楼最后停留的房间,便是这个男人长久以来的居住之地,所以那间房间儘管也未曾清理打扫得多么乾净,但是因为有人住,所以进门时不会像其他房间一样给人一种灰尘扑面而来的呛鼻子感觉。 “冷姑娘,这里看来住不了了,我们走吧。” “好。” 冷红楼跟在李自归身后朝著后院走去,经过柜檯的时候还把手上的烛台放回了原位,同时將其吹灭了。 这里的一切照旧如常,就好像他们並未来过这里一样。 月明星稀,晚风扑面而来凉爽怡人。 冷红楼牵著马车朝著院外走去,李自归陪在她身边,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同时听到了一种极为悽厉的哀鸣。 这哀鸣声席捲了整个清明村,仿佛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威压,让身处此地的每一个人都在这个闻声的夜里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李自归和冷红楼彼此对视一眼,他並未从她那张好看的脸庞上看出半分俱意。 “这应当就是那个女鬼作祟的传闻来源了。冷姑娘,你真的不怕吗?” “嗯。你若是害怕,先上马车,我驾车赶路,我们离这里远一点再说。” “不用。冷姑娘,反正我们閒著也没事做,不如我带你去抓鬼吧。” 李自归嘴角带著轻笑,冷红楼有些不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抓鬼?” “对,抓鬼。” 说著说著,他们的马车也出了后院,重新来到了村子里的道路上。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里面看不出任何火光,自然也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李自归没想著在这里再找人家借宿一晚,这些人晚上甚至不敢走出家门,又怎么敢面对陌生客人的敲门声还热情迎客呢。 悽厉的哀鸣声断断续续仍旧未曾停止,伴隨著快速颳起的狂风,周围的道路瞬间尘土飞扬,旁边人家放在水缸上的竹盖都被吹得不知去向。 好在月色清明,倒也不至於看不清前方的路。 李自归循著那悽厉哀鸣声一直朝前走去,冷红楼知道李自归不会武功且手无缚鸡之力,单打独斗面对歹人都没有任何胜算,更何况是抓鬼了。 但她没有对著李自归一直追问,她只是牵著马车跟在李自归身边朝前走去,同时时刻观察著周围的动向。 若是真有女鬼出现,砍了便是。 第90章 奇门遁甲 清明村处於两侧高山之间,整体占地面积並不算大,李自归一路走来,看著眼前成片的房屋,心里盘算著这座村子里还能有多少人在居住。 如果跟他们之前在茶摊上听到的传闻一样,那么这座清明村里如今就该只剩下些无力外出逃命的老弱病残,既然如此,客栈里的男人为什么还不离开,反而停留在此处呢…… 主要是在这个夜晚里他们走在这样的一个村子中,却听不到任何人声,这才是最让人感到脊背发凉的。 空气中传来的悽厉哀鸣声依旧断断续续未曾停止,和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行为不同,李自归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朝其靠近。 也许他因为身怀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而活不了多久,但是从他的主观意愿上来说,他肯定是不想死的,他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小黑可真不是一般的马,若是换了別的马,恐怕早就被这哀鸣声惊到了。” 耳边的声音听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李自归还有心情在这里感嘆著冷红楼的马好。 冷红楼没回话,她的神经紧绷,一只手牵著马,一只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不怕归不怕,最基本的危机意识还是得有的,不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皎洁的月光柔顺自然地倾泻而下,笼罩著整座清明村,也照在了冷红楼那张绝美的容顏上。 她鬢边乌黑柔软的髮丝隨风飘荡,侧脸与下頜之间勾勒出了一道完美弧度,与雪白的脖颈相连。 她走路的姿態一向挺拔端正,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清冷之余美得不可方物。 “冷姑娘,別紧张,没事的。” “我没有紧张,我只是从未与女鬼相斗过,没有经验。” 冷红楼的回话有理有据,被李自归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她非常可爱。 李自归总能从冷红楼的专注认真中感受到她是多么的可爱温柔。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里,即便是那悽厉的女鬼哀鸣声也没多么恐怖了。 李自归带著冷红楼绕著村子走了一大圈,直到临近村子另一侧的出口附近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区域,没有种植任何作物,也没有盖房修屋。 不过眼看著就要出村了,这边没有房屋也正常。 李自归走到近前,看著地面两侧堆砌的大小不一的石块,这些石头或大或小,在这片区域彼此邻近形成了许多处不同的构造。 这些堆砌在一起的石块看似只是隨意堆放的,李自归却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些石头暗藏玄机了。 “冷姑娘,女鬼就在你眼前,你可以出手了。” 李自归笑著说道,冷红楼皱著眉头,一时间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只不过还未等李自归做出回答,又是一阵晚风吹过,风吹到那些堆在一起的石头上时,那种如同女鬼在夜晚中发出的悽厉哀鸣声也愈发强烈了。 冷红楼定睛看著眼前的石堆,此时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悽厉的哀鸣声好像就是从这些石头里发出的。 李自归没说什么,他只是抬脚用力踹了一下旁边某堆石头不算多的石堆,石堆隨著他的动作分散开来散落各处,將其中的木条和铁片也暴露了出来。 冷红楼稍微弯腰捡起一块在月光照耀中有些发亮的铁片,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石堆里。 “这是……” “这就是传闻中清明村有女鬼在夜间发出悽厉嘶鸣声的根本原因。” 李自归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当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即便再度起风,他也依旧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清明村本就地处两侧山峰之间,风的流向本就基本固定。这种通过利用石块间的缝隙安插铁片木条以改变风向控制流动进而改变风声的方式是奇门遁甲中的一门地术,名字叫做御风。” “奇门遁甲……御风……” 冷红楼口中轻声喃喃道,在此之前她便在客栈中听李自归提到过所谓的奇门遁甲,她对於这种东西並不了解。 “你之前在客栈里就提到过那个男人懂奇门遁甲这些东西,难不成这用石头改变风声来製造女鬼哀鸣的事情也是他做的?” “有可能,但是现在还不確定。奇门遁甲学起来並不容易,这种看似將石头和一些小物件堆砌在一起的手法,其实也是需要一些天赋的。奇门遁甲里的一些术法和传统的机关术有些相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李玄鹤,你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了解?难不成你也会?” “我不会,但是我听人说过。” “真不知道你都是听谁说的。” “冷姑娘,你也知道,我是江湖游医,见到的江湖中人多了,对於什么事情都听过一些,这也不足为奇。”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眺望前方清明村的另一处出口,就算他们现在乘坐马车离开这里依旧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夜晚赶路视线受阻,况且他们也没有著急赶路的必要。 如此说来,他们好像只剩下在马车里度过一夜的选择了。 李自归回头看向马车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某户人家的屋子忽然亮了起来。 隔著窗户都能看到的暖黄色的光,在这个通体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自归迅速朝著那户人家走去,站在门外伸手叩动院门。 他原本以为对方听到敲门声会立刻熄灭屋內的光亮並且对屋外的敲门声视而不见,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院內传来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冷红楼也牵著马车站在了李自归身后。 有人手提灯笼在院內打开了门,借著对方手上提著的灯笼,李自归看清对方苍老到遍布沟壑的脸庞。 那是个脊背弯曲的老头子,面对眼前这两个陌生人,即便是他抬头想要看清两人的面貌,苍老下垂的眼皮却依旧耷拉著,给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老人家,我们是过路人,途经此地无处可去,想在此借宿一晚。” “进来吧。” 他没说什么转身便往里走,李自归跟在他身后。 冷红楼原本想著將马车停放在外面,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於是拉著马车进了院子。 待马车进了院子以后,李自归关上院门,外面又开始颳起了风。 清明村的夜风好像从未停下来过。 风里依旧伴著刺耳的悽厉哀鸣。 第91章 死因 李自归没想到在这个看上去甚至让人觉得一片死寂的村庄里,还会有人胆子大到接纳他们这些外来客人。 在將马车停在院內后,两人才跟著老人进了屋內。 “咳咳……咳咳……” 进了屋子,老人便忍不住开始咳嗽了起来。 李自归打量著屋子內的构造,没什么特別的地方,陈设很简单,就是普通人家的內部构造。 只不过他没听到其他的声音,那也就意味著这四间屋子只有老人一个人居住,看上去显得孤苦伶仃。 老人將灯笼放在桌上,颤颤巍巍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水壶,李自归连忙主动帮忙拿起水壶將水倒在杯子中,隨后递给了老人。 老人坐在椅子上,拿著杯子將水喝光,又拿起桌上一块布帕捂住嘴,用力咳嗽了几声以后,这才將咳嗽压了下去。 只不过当他放下布帕的时候,上面已经染上了鲜血。 李自归微微皱眉,看向身旁的冷红楼时,却发现冷红楼转身出去了。 “老人家,您没事吧?” 李自归站在老人身旁轻轻帮忙拍著他的后背,后者只是摆了摆手,隨即长嘆了一声。 “没事,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人的语气听起来沙哑淒凉,纵然李自归没开口去问,他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老人如今是独居的状態。 若没有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这个年纪本应儿孙绕膝安度晚年。 “我看您染病已久,我的马车上有药箱,待我去取,应该能对您的病情稍作缓解……” 李自归刚要起身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冷红楼拎著他的药箱回来了。 他表现得有些诧异,冷红楼却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在看到老人咳出血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既然人家让他们住宿,李自归又是江湖游医会诊病,那他没理由坐视不理的。 “麻烦你了,冷姑娘。” “治病要紧。” “嗯。”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自归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针灸包放在桌上展开,一排银针便呈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老人家,我是大夫,我先为您把脉,隨后再行施针。” 老人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热心青年,一时间他甚至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明明说是借宿,怎么来了以后就给自己看上病了…… 不过他自觉已经行將就木,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李自归的好意。 李自归为他搭了脉,旋即解开他的衣裳露出前胸后背,隨后將银针逐一插入关键穴位帮老人疏通气血。 做完这一切以后,李自归轻轻在老人身后一拍,经由他稍微发力,老人体內的淤血便自口中涌出,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的鲜血红中发黑,儼然证明他体內顽疾已久。 “老人家,好些了吗?” “多谢你了小伙子,我觉得舒服多了……” 老人喉咙滚动,又喝了一口水,察觉到体內稍微好些的状况,对於这两位陌生客人也刮目相看了。 若非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久了,看淡了生死才將两人带了进来,否则的话换成这村子里的其他人,肯定是会对外面的敲门声充耳不闻的。 “您患的应当是肺病,最初不严重,但是您应该没有及时治疗,导致旧疾淤积在体內太久了无法缓解,如此一来才会到现在这般地步。我这里有一瓶药,里面有四粒药丸,您每逢七天吃一颗,一个月以后便能痊癒了。” 李自归將药箱角落里的一个小黑瓶拿出来递给了老人,老人也没迟疑,完全相信了眼前的青年,直接打开盖子就倒出来一颗药丸放入了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初时微苦逐渐回甘,旋即便觉体內五臟六腑都透著股清凉之感,不仅一扫夏夜里的闷热,同时也给人一种仿佛身体正在脱胎换骨焕发新生的感觉。 “我……谢谢你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没用,不能给你什么回礼,我真是惭愧啊……” 老人心里知道这药丸有如此功效一定价值不菲,他原本该因为旧疾有救而感到高兴,可是想到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就难免觉得心酸悲凉。 “您別放在心上,您能让我们在这里住一夜,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回礼了。” 李自归只是笑笑,他那瓶药当然很珍贵,那可是他从白雾山离开之前从怪医施无常的药庐里顺走的,如今能救人一命,也算是帮那个怪老头积德行善了。 听李自归这么说,吃了药以后已经缓解了不少的老人连忙想要起身带他们去其他的房间安排住宿,虽然这个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是想要找出两床乾净的被褥肯定不算困难。 “老人家,不用著急,我们还不著急睡觉。您一个人孤独久了,我们这些晚辈能陪你聊聊天缓解寂寞,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他確实一个人生活久了觉得有些孤独,不过如今的清明村,確实没什么值得聊的地方。 “村子里有女鬼作祟,我的儿子儿媳带著孙子孙女外出去別的地方生活了,我这个老头子从小在村子里长大,一直到结婚生子再到如今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我离不开这里,更何况我的老伴就葬在村子外的南山上,我以后死了得跟她葬在一起。我看你们都是好人,明日天一亮你们便离开吧,免得在这里沾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老人家,为什么清明村里的人就篤定是女鬼作祟呢?我们也听说过这件事起於当初村长执意要给死去的儿子配冥婚,可是村长一家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李自归直截了当提及当年的事情,老人原本不想说,可是想到面前的青年为自己治了病,他嘆了口气,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是自己上吊吊死的,村长和村长家的婆娘都是这么死的。他们本就是老来得子,儿子突发恶疾暴毙身亡,家里也就只有他们老两口。因为村子里很多事情都是內部解决的,那时候我偶尔帮忙清算村子里各家的田地数目分拨归属,当天是我去村长家送帐簿,我一进门,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双双吊在房樑上,死状相当恐怖……”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老人事到如今仍旧心有余悸。 “吊死的……” 李自归轻声喃喃道,同时眼眸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92章 不翼而飞 “没错,就是吊死的。当时发现他们吊死在房樑上的时候我直接嚇得坐在了地上,之后我就大声呼喊叫来了其他人,村里的年轻人帮忙將他们两人的尸体取了下来,可是那时他们早就已经断气多时了……” 老人面色凝重,当年亲眼见到两具尸体掛在房樑上的画面让他如今想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外面又传来了女鬼的悽厉哀鸣声。 当然,李自归已经带著冷红楼查明了清明村晚上夜夜都有女鬼哀鸣的真相,但是他们眼前的老人却並不知晓。 在听到外面再度传来的声音之时,老人一脸惊恐看向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开口之时却是对他们的主动安慰。 “你们別害怕,就当没听到,在这里安安稳稳度过一整夜,明日清早儘快离开便是……” “老人家,我们不害怕的。” 李自归没跟面前的老人解释那女鬼哀鸣的来源,跟冷红楼一起发现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大小石头时,也並未將它们一一破坏,明明只要这要做清明村有女鬼作祟的传闻就不攻自破了。 冷红楼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但她知道她都能想到,李自归肯定不会想不到,他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您说您当时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您能再跟我说说当时的情景吗?越详细越好。” 李自归和顏悦色地说道,老人闻言皱眉深思。 “当时的情景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那样啊,我去他家门外敲门无人回应,我尝试推门发现院门根本没关好。然后我就一路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吊在上方的房樑上……” “他们脚下呢,有垫脚的东西吗,例如倒下的椅子板凳之类的。” “有的,有一个黑色的凳子倒在旁边。” “就一个,您確定吗?” “我確定,就一个,就在他们两个人的尸体下方。” “是我们现在坐的这种普通人家用的这种桌边的凳子,还是客栈茶摊之类的地方用的长凳?” “就是你们现在坐的这种黑色凳子,一模一样的。” “那就奇了怪了。两个人上吊,同时用长凳站在上面再把长凳踢倒还说得过去,用这样的一个凳子怎么实现两个人上吊,难不成一个人用完另一个人再用?如果他们夫妻两人去意已决,怎么著也会选择一起死吧?” “这……” 面对李自归的疑问,老人一时语塞,半晌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所以村子里才有传闻,说是女鬼作祟……” 李自归笑了。 老人和冷红楼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在这个被温暖烛光笼罩著的屋子里,在外面呼啸夜风转变为悽厉哀鸣的时刻,李自归知道自己距离那场配冥婚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当初给村长儿子配冥婚这件事,村子里就没人持反对意见吗?” “我们清明村一向都是一家人,村长都发话了,其他人肯定得帮忙配合,就算有人反对,肯定也不敢说出来啊。” “那当初是怎么决定偷那具尸体作为配冥婚的对象的呢?” “是村子里的黄老三说的,他有个远房表兄在附近镇子的大户人家做护院。据说那户人家里的小姐被发现和外人私通,她爹知道了暴怒之下就要打死她,可是还没等他动手,那小姐就跳井了,虽然发现得很及时,但是人最后还是没救回来。未出阁的闺女和別的男人私通是天大的丑事,所以那户人家最后就將那小姐的尸体草草葬在了南山上……” 老人仔细回忆著当初的事情,隨后慢慢讲述给了两人听。 “村长知道以后,给了黄老三一笔钱,让他帮忙打听那小姐具体埋在了什么位置。黄老三去问他那远房表兄,他那远房表兄又专门跟当初抬棺的人打听,结果抬棺的几人去外地帮人家办丧事了,绕来绕去用了好几天。就这样拖了七天以后,黄老三从他那远房表兄那里打听到了棺木的具体位置,村长就叫了七八个村子里的壮丁帮忙,眾人趁著夜色一同上了南山,將那小姐的棺材从墓地里挖了出来,並且抬回了村子里。” “后来棺材里的尸体就不翼而飞了?” “对。按照配冥婚的习俗,两个逝者的棺材要在灵堂里共同停留一夜再行下葬。但是因为尸体要葬在一起,所以第二天开棺的时候,村民才发现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从墓地里挖出来的时候棺材里面就是空的呢?” “那不可能,村子里平日里死了人也会埋葬到山上,棺材里有没有尸体重量都不同,那些抬棺材的壮丁们经常帮忙做这种事,不可能感觉不到。” “也就是说,棺材里的尸体到送进灵堂的时候还在,第二天开棺合葬的时候却不翼而飞了……” “就是这样啊。按照我们清明村的习俗,灵堂外是会有三拨人轮流守灵的,目的是为了体现村子对於逝者的重视。再加上中途也会有其他人陆陆续续进灵堂祭奠逝者再祝他们在阴间百年好合,所以谁也不知道那棺材里的尸体是怎么不见的,毕竟来来往往总是有人在啊……” “两个人彼此互不相识,死了还要被强行安排在一起,他们怎么还能说出祝他们在阴间百年好合的?” 冷红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面色渐冷,对於这村子里村民们的行为深恶痛绝。 老人低头没说话,好像是他做错了事情一般。 他当然也能感受到这所谓配冥婚的过程中有许多违和的地方,只是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受村子里这种习俗薰陶太久,和其他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就算他知道这种做法並不妥当,却也不可能为了一具陌生的尸体和村子里的熟人们撕破脸面。 李自归倒是没有表现得特別愤慨,他知道这清明村就是一个一致对外的小团体,里面的人彼此照应相护,谁家出了事情都得帮忙搭把手,否则以后自己家出了事情就没人帮忙了。 “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您再好好想想。” “別的事情就没什么了……对了,我听当初一个去挖坟的年轻人说,当初那副棺材好像埋得很浅,铲子入地没多久就触及棺盖了……” 第93章 都在门外 老人看向李自归,一双浑浊老眼与后者对视著。 他不知道李自归为什么对於村子里有女鬼作祟的事情如此好奇。 “棺材埋得浅?” “对啊,平时哪家死了人,埋棺材挖的坑最起码得有三尺深,但是我听当时跟村长一起去挖棺材的年轻人说,当时他们的铲子刚入地就碰到了棺盖,最多也就半尺多深,正常埋棺材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肯定不可能这么浅的。正因如此,整个行动都异常顺利,甚至全程都没费太久时间……那些人还说著,有可能是负责埋棺材的人懒得干活,所以才草草挖了个浅坑就给棺材下了葬……” “按理来说,那小姐的棺木下葬的时候旁边应该有亲属在场才对……” “可能是她与人私通跳井自尽太丟人了,所以她父母以此为耻吧。” “也有这个可能。” 李自归摊了摊手,旋即看似隨意般將视线转移到了冷红楼的脸庞上。 “冷姑娘你怎么看?” “我若是那女子,绝不会选择跳井自尽。” “也对,以冷姑娘的性子,谁敢阻拦你做事。” “老人家,我们之前原本想要在村子里的清明客栈居住,但是那客栈太过破旧无人打扫,所以我们才没住。不过我们在里面遇到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不知那客栈里的男人是谁?” “你说他啊……他叫木天心,是清明客栈老板的独子。前些年他一直在外地,不知道做些什么,大概五年前吧,清明客栈的老板突然病重,他才从外地赶回来的。当年他娘生他的时候便难產而死,他爹又因病身亡,也是个可怜人。后来他就继承了他爹的客栈,但是因为很多年都不在村子里居住,和其他人的关係没那么熟络。” “那清明客栈的生意怎么样?怎地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客栈的生意倒是不错,因为我们清明村的地势关係,有很多过往客人需要歇脚吃饭住店都得在我们这边过夜,所以其实挺赚钱的。” “那怎么如今变成了那般模样?” “哎,自从村子里开始闹起了女鬼作祟的传闻,连村子里的村民都不敢在此居住跑到外地去了,更何况是过路的旅客行人了。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那副颓废模样,对任何事情都充耳不闻,客栈也不管了,別人都说他是中邪了。” “木天心……” 李自归自顾自念叨著那见过两次面的不修边幅的男人的名字,总有一种他们还会见面的预感。 夜已渐深,是时候休息了。 “老人家,我们今晚住在哪里?” 李自归忽然提起住宿的话题,老人便立刻起身。 “我这就带你们去,那边枕头被子都是现成的。” 院子里確实还有两间彼此相对的厢房,虽然並不算宽敞,但是用来住一夜肯定是足够了。 李自归和冷红楼各自一间房,看过房间以后,里面算得上是乾净整洁,可见老人的家人离开以后,他也並未放弃將家中各处打扫乾净,至少比那清明客栈里的环境要强上百倍了。 “你们放心,家里很乾净,我想著也许过段时间儿子儿媳他们就带著孩子一起回来了……” 老人咧嘴笑著,笑起来时露出了下方仅剩的一颗牙齿。 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並未多说什么。 他们知道老人心里肯定同样清楚,他的家人们离开了这闹鬼的清明村,估计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不过人活著就是活个盼头,有盼头,就能好好活下去。 “那行,你们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觉了。” 老人佝僂著身躯转身回房睡觉去了,房间里也就只剩下了李自归和冷红楼两个人。 风声呼啸,夜幕下的悽厉哀鸣更甚。 屋內並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暖黄色的烛光將他们的身体笼罩其中。 “冷姑娘,你想住这间吗,那我去那间屋子睡觉。” “不必,我去那边就好。” 冷红楼抬眸注视著眼前面带和善笑容的李自归,有那么一瞬间,她欲言又止。 但她终究未曾说些什么,转身便朝著屋外走去。 李自归跟在她身后,看著她走出房间,隨后伸手关门。 只是就在他即將关闭房门的那一刻,一只白净细嫩的手掌却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冷红楼去而復返。 李自归对此却並不感到意外。 冷红楼不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情的女孩子,关於这一点,和她相处已久的李自归心里早就清楚明了。 再度打开房门看向眼前的绝美少女时,他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 “冷姑娘,你还有话要对我讲吗?” 他在门內,她在门外。 他们从来都是意见一致的,在一起行走江湖这段时间里,从未有过想法不同的时刻。 “李玄鹤,虽然我也觉得那个一时想不开选择跳井的女子並不算勇敢,甚至这种不珍惜生命的行为显得有些懦弱,但我觉得这样的她被偷走尸体,连死后都不得安生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以呢?”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被他们偷走的尸体找到,我们把她重新埋了吧。我知道这里没有女鬼作祟,那所谓的女鬼淒鸣是有人故意为之。即便如此,你那么聪明,我想你应该能查出来她的尸体究竟是被什么人从灵堂里偷走的,又藏在了哪里。” “冷姑娘,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好,说得好。” 李自归一边微笑摇头一边拍手鼓掌,看向冷红楼的眼神里也满是宠溺。 隨后他转身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走出房间,站在了冷红楼的身边。 就像冷红楼从来都会无条件选择相信李自归那样,李自归又怎么能拒绝她的善良之心呢。 冷红楼看向身旁比自己高些的李自归,月色照在他的侧脸上,他总是那样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冷姑娘,现在我们都在门外了。” 他的声音很轻,传进她的耳中却显得极其温柔。 冷红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贝齿轻叩红唇眨了眨眼,手掌也捏住了袖口处的衣衫。 “李玄鹤,我替那位姑娘谢谢你……” “大可不必。我为人心胸狭隘,只为冷姑娘行事。” 第94章 风声变了 在这个清明村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深夜的房间蜷缩在被子里,听著屋外风声中女鬼发出的悽厉哀鸣时,冷红楼带著李自归又一次站在了村里的道路上。 她发自心底觉得清明村眾人偷尸体配冥婚的行为令人厌恶,所以她想让那个大户人家小姐的尸体能够顺利入土为安。 只是她空有一身和人打斗的本事,却不清楚尸体为什么不翼而飞,因此才希望她旁边这位聪明人能够伸出援手。 当然,他们都已经找到了住宿的地方,眼看著就要休息了,冷红楼却对李自归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晚风里的悽厉哀鸣尚未停止,李自归朝前走著,冷红楼就跟在他身边。 两人並未搭乘马车共同出来,毕竟马车都停在了老人家的院子里,来回总要引起些动静。 他们可以不睡觉,总不能耽误別人睡觉。 “其实……我们……” 冷红楼主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显得吞吞吐吐,这种情况放在她的身上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了。 “我知道冷姑娘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时辰太晚了,我们其实可以先休息明天再说。但是你又想到明天天亮了我们还得继续赶路,你不希望我因为这种事耽误了原定的行程安排,你甚至觉得现在冒出这种同情那具尸体想法的你甚至有些不像你,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確实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同情她……” “大多数人都是有同情心的,你会想让她入土为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去做了,那做好就行了。” 李自归的脚步要比之前加快了许多,毕竟都这么晚了,还是得加快进程快速解决的。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如今还不確定。 夜风萧索,冷红楼不明白李自归想要去哪里。 她只知道李自归看上去和以往一样自信,每当他以淡定从容的態度面对一切的时候,她便觉得非常安心。 就算李自归在她心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游医,她也觉得安心。 “李玄鹤,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灵堂看看。” “灵堂?你说的是当初停放棺木要配冥婚的灵堂吗?” “没错。” “你知道灵堂在哪里么,我们还没来得及问那个老人家的。” “你看这座清明村的构造,我们进村以后其实一直在沿著外侧行走,对於这样的村子来说,村里的祠堂一般位於村子中心的位置。我猜测当初他们偷来的尸体不翼而飞的灵堂,应该就在祠堂附近。我听那老人对於这村子里村民们之间关係的描述,这清明村的灵堂很有可能是一个公用的地方,哪家哪户死了人就將棺木停留在那里一段时间,为了受其他村民的祭拜。” 李自归边走边说,路过旁边人家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窗户里藏著的视线,他还衝著那边笑著挥了挥手。 在清明村的夜里敢在外行走本就是很另类的行为,更何况他们还並不是本地居民。 时间已是深夜,木天心像往常一样,回到房间以后整个人便径直倒在了床上。 他並未醉酒,每日却活得浑浑噩噩极度消沉,从父亲手中继承而来的清明客栈也无心打理。 窗外的夜风中仍旧盘旋著对他而言极为熟悉的声音,可是在某一个瞬间,倒在床上闭眼睡觉的他却睁开了双目。 风声变了。 即便李自归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踹倒了一小堆石块,可是那石块的布阵彼此对应,因此才能改变风声。 別人听不出来,木天心作为始作俑者,是不可能分辨不出风中的细微差別的。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皱著眉头出了门。 整个村子里的居民,只有他一个人敢在夜间出门。 迎面吹来的晚风將他杂乱无章的头髮吹得更为凌乱,因为对村子里的地势极为熟悉,所以他很快就来到了村子另一头的出口方向。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地上被踹倒的石堆。 对於御风之术他有充足的经验,当初设阵的时候也考虑过风力的问题,光凭风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將这些石堆吹散的。 木天心偏头向旁边望去,很快注意到了附近的车辙痕跡。 村子里没有这样的马车,而这样的马车在不久之前他就遇到过一辆。 “是他们……” 木天心口中轻声呢喃著,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李自归跟他问路时的那张脸,隨后转变为了客栈中的对话。 那个人很特別。 木天心低头打量著散落各处的一小堆石块,其他石堆却仍旧安然无恙。 他明明已经破了自己的局,为什么却將其他的重要石堆仍旧留在这里呢…… 木天心想不通,但他心里隱隱觉得有几分不安。 另一边,李自归和冷红楼已经来到了清明村的中心位置。 这里的一切跟李自归猜测的內容並没有任何出入,在他们的落脚点不远处就是村子里的祠堂,而这所谓的灵堂,其实就设在祠堂旁边,是一间特別的房间,上方还掛著写有灵堂二字的牌匾。 “看来我猜测得並没有错,这清明村的村民都把村子当成自己的家,祠堂里摆放著所有人逝去亲人的灵位,这灵堂还真就设在了此处。” 李自归口中带著轻笑,全然没有因为夜间到访这种显得阴森幽暗的地方而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 “好了,冷姑娘,现在我们该去找找那棺材里的尸体究竟为什么会不翼而飞了。” 李自归伸手推开面前灵堂的大门,刚要迈步进入其中,却被冷红楼伸出手臂拦了下来。 “小心,让我先进去。” “冷姑娘,你忘了我们在鄞州穆家庄的时候,也共同在庄主穆离的灵堂里调查过他的尸体?” “不一样,那时是白天,如今是晚上。若是迎面遇上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我担心你害怕。” “也对,毕竟冷姑娘你以前还叫我胆小鬼来著。” 李自归挑了挑眉,看似表现得有些记仇,实则却是在开玩笑。 冷红楼迈步进入面前的灵堂,李自归则取出火摺子,跟在她身后步入其中。 未及察觉之时,乌云遮蔽明月。 第95章 月黑风高夜 灵堂里一片黑暗,窗户也都被黑色的布片蒙著,视野受阻十分严重。 李自归拿著火摺子找到了边缘处的烛台,绕了一圈逐一点亮之后,许多处烛光才將这偌大的灵堂照亮。 灵堂內部给人的感觉十分破败,最前方的台子上並未摆放著灵位,上香的香炉內部的香灰应该是由於碰撞洒到了外面,几盘贡果早已变质发霉失去水分,乾乾巴巴毫无生机。 “李玄鹤,在这里。” 冷红楼很快就发现了位於角落里的一口黑色棺材,它歪歪斜斜地被放在这里,与其说是被人摆放在此处,不如说是被人嫌弃碍眼,这才隨意挪到这个地方的。 李自归走到冷红楼身旁,和她一起蹲下身子打量著眼前的棺材。 灵堂里有棺材不是什么稀奇事,问题是棺材里装的是谁的尸体。 李自归伸手敲了敲棺木,木材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棺材上覆盖著一层厚厚的灰尘,想来停放在此处已经很久了。 他与身旁的冷红楼对视一眼,旋即手放在了棺材上。 隨著他的手掌用力一推,棺盖向后滑去。 冷红楼伸手捂住李自归的眼睛,担心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陷入恐慌。 李自归只觉得无奈,他从来都不懂自己在冷红楼的心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他任由她那双柔嫩的手掌覆盖在眼前,身体也並未有任何动作。 冷红楼看向棺材內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放下了手掌。 李自归將视线移向棺材內部,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想想就知道了,就算清明村的村民当时发现偷来的棺材中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心中生疑的同时,也肯定会选择先將村长儿子的棺木下葬。如此一来被留在这里的,肯定就只剩下那口被他们偷来的棺材了。” 李自归伸手在眼前的棺材內部摸了摸,全然不顾及这东西是否不吉利。 冷红楼起身环视著灵堂內部的环境,各处窗户都用黑色的布料蒙著,最初她还以为只是用黑布遮挡而已,走到近前时才发现原来是被四方钉死在窗户上的。 “这些黑布也不知道是发生那件事之前钉上去的还是之后钉上去的。” “应该是之前就钉上去的。你想,如果是发生那件事以后才钉上去的,这里不会什么都没收拾好,也没有什么辟邪的黄符之类的东西,甚至连门都没封死。用黑布封灵堂的窗可能是这里的习俗,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人们认为光线能照射进灵堂里,对於停灵的逝者不好,所以会採取这种方法。”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在灵堂里来回走著,时不时就用脚掌在各处地面上踩踩,再用手指在上面敲敲。 “你觉得这里有可能有机关暗道,尸体是被人从这里偷走以后直接从暗道里带走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虽然概率很低,但是总要排除一下的。” 李自归详细检查了一番地面的情况,確实没有发现藏有密道的痕跡,他又在各处墙面上敲敲打打了一番,得到的结果也是一致的。 这间灵堂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机关暗道。 这样一来,如果那个老人说的没错,那副村里人从山上偷来的棺材里在进入灵堂之前都有尸体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尸体是从门进来的,又是从门出去的。 尸体自己又不会动,肯定是有人把它带走的。 可是按照老人的说法,村中习俗灵堂是需要派人把守的,看守的人肯定不会对某人带著尸体离开这种行为视而不见,更何况灵堂里来来回回也会有其他人来祭奠逝者,想要光明正大带著那具女尸离开实在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李自归站在灵堂中央四处抬头观望著,冷红楼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她觉得他在思考,但其实他並没有。 直到某一刻,李自归的视线从房梁转移到门口时,他才轻声开口。 “冷姑娘,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朝著灵堂外面走去。 结果他们刚一出灵堂,就跟木天心打了个照面。 原本这个时间里,木天心应该在客栈里睡觉,李自归和冷红楼应该在老人家里借宿,大家相安无事,平稳度过一夜的时光,第二天李自归和冷红楼完全可以顺利离开,这清明村有女鬼作祟的传闻也跟他们两人沾染不上半点关係。 可是他们就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夜风呼啸,盘旋在耳边如同女鬼发出的悽厉哀鸣的风声席捲在夜空中,可是三人都不为所动。 李自归面带微笑看向眼前头髮跟鬍鬚连成一片堪称蓬头垢面的男人,他身上的衣物杂乱无章,腰间的八卦镜与他潦草的外表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么晚了,木兄还没睡觉?” 李自归率先开口跟木天心打了声招呼,正值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带著冷红楼擅闯了村里的灵堂,还跟木天心表现得极为熟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无语。 木天心没有询问李自归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现在重中之重的事情,是这两人来灵堂的意图。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木天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把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晚上睡不著,出来隨意走走。” 听到李自归的回答,就连他身旁身穿一袭黑色衣裙的冷红楼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谁閒著没事晚上睡不著,会选择去灵堂里走走…… 这个理由听上去实在是有些不靠谱,然而李自归还就选择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理由。 他大概能猜到木天心为什么来这里,既然他能猜到原因,那他自然能给出一个对於木天心而言相对满意的答案。 “只是走走么……” 木天心再度开口的时候,李自归正抬头打量著头顶的夜色。 方才皎洁明亮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尽数遮挡,没有了月光,周围的环境一片漆黑,令人视线受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啊……” 李自归的口中感嘆著,他明明在跟木天心对话,可是他们的对话在一旁的冷红楼听来,好像是在各说各的。 然而他们確实在对话。 第96章 迁怒於人 木天心伸出手掌握住了腰间悬掛的八卦镜,凌乱的长髮挡住了他的脸庞。 漆黑的夜色与垂落而下的长髮为他的表情做了双重保障。 冷红楼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手掌便握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之前李自归让她试过木天心,后者面对她攻来的剑势避都不避,由此她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並不会武功,因为习武之人面对眼前的危机肯定要更加敏锐。 但是李自归对此却並未下定结论,他只是询问了木天心为何一心求死。 如果木天心想死,他早就已经死了。 想死又至今未死必定有原因,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让自己死在冷红楼的剑下。 如此一来,他並未选择及时躲避剑锋的理由又多了一点。 那就是他能看穿冷红楼的剑势,知道她並不想伤害自己。 能做到这一点的话,他自然是不可能不会武功的。 空气中瀰漫散开的杀意要比风中的悽厉哀鸣更为萧瑟。 “李玄鹤,站在我身后。” 冷红楼轻声开口,同时脚步朝前迈了一步,却被李自归伸手拦住了。 “你是谁?” “我叫李玄鹤,从白雾山来,家师是怪医施无常。” “你就是之前查清了鄞州穆家庄庄主身亡真相,协助捉拿了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前些日子还在西川府治好了天老爷子病情的那个李玄鹤?” “阁下如此了解我的事情,当真让我感到诧异。” “你刚才说你们只是晚上睡不著出来隨意走走,现在应该已经走够了,回去睡觉吧。” “不瞒你说,我们正准备回去睡觉呢。冷姑娘,我们走吧。” 李自归笑著迈步朝著来时路走去,冷红楼跟在他身边。 两人在漆黑夜里与木天心擦肩而过的时候,冷红楼始终保持著警戒。 不过木天心並未有任何动作,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来,好像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不远处的那间灵堂一样。 李自归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他背对著木天心,再度抬头朝著夜空中眺望的时候,原本遮住月亮的乌云逐渐散了,清冷的月华再度笼罩了整座清明村,他们的身体也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人生苦短,迁怒於人不是长久之计。放他们一马,也是放自己一马。” 李自归说完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他並未回头,倒是冷红楼回头望去的时候,只觉得独立在月色中灵堂前的木天心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寞。 待李自归和冷红楼走远以后,木天心才转过身来,遥望著两人离去的方向。 “好厉害的一张嘴……” 夜风中,由他一手构建出的女鬼悽厉哀鸣声並未停止。 但是这一刻,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李自归看透心中所想,只是並未戳穿的木天心却觉得有些厌倦了。 迁怒於人这四个字从李自归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无数根利箭命中了他的心臟。 “乐乐,纵然你真的变成了女鬼,也定然是个温柔的女鬼,发不出这种声音的吧……” 寂静的深夜里,木天心轻声呢喃著。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未曾笑过了,但是现在他確实在笑著。 又哭又笑,也算是笑吧。 回借宿的老人家的路上,冷红楼什么都没说。 她在思考,想著那具女尸究竟是怎么被带到灵堂外面的,又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木天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刚才想要做什么,难道要杀他们灭口吗? 难道木天心会武功? 无数个疑问縈绕在心间无法释怀,將冷红楼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的,是身旁李自归打的一个哈欠。 两人又回到了老人的院外,李自归看看身旁的冷红楼,眼神中意味不言自明。 冷红楼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运起轻功带著他落在院子里,老人居住的房间同样一片漆黑,想来他们出去这段时间,老人已经入睡许久了。 “好了,冷姑娘,我们也各自回房睡觉吧。” 李自归衝著冷红楼摆了摆手,隨后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李玄鹤……” “冷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所有疑问,明日赶路的时候我自然会对你慢慢解答。再不睡觉的话,天都要亮了。” “好。” 冷红楼咬著嘴唇,依言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一夜时光悄然流逝。 黎明破晓日出东方,天刚蒙蒙亮,冷红楼就已经在院子里舞剑了。 昨晚他们忙活了大半宿,本身就没几个时辰可以用来睡觉,她心里又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索性就趁著天亮出来舞剑练武,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老人一早起来熬粥,看到冷红楼在院子里舞剑也没敢打扰。 不久之后李自归也醒了,他听到了外面空气里剑锋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自然也就明白是冷红楼在外面舞剑。 李自归推开房门的时候,冷红楼正以一串连贯流畅的剑收尾,引得他连连鼓掌。 “冷姑娘,早啊。” 冷红楼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自归,收回了手上的软剑。 “早。你醒了?我没想到你会醒这么早的。” “早睡早起身体好,晚睡早起生死难料。” 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晚加在一起一共都没睡多久时间,他现在还觉得有些脑袋迷迷糊糊的。 冷红楼倒是不同,李自归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半分疲惫颓废,她一如既往清冷平静,一套剑招耍得乾脆利落,显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年轻就是好……” 李自归口中轻声感嘆了一句,老人也在这时从房门里探出了头。 “早饭好了!” “哎,来了!” 李自归应了一声,对著冷红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往老人的房內走去。 普通人家的早餐通常都是极为朴素的,內容非常简单,只有米粥、馒头和一些自己做的小咸菜。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只有这些,只能委屈你们將就一下了……” 老人苍老的面庞带著几分困窘,李自归大口咬下馒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您免费供我们吃住,我们哪里还有资格挑挑拣拣。” 冷红楼轻声回道,同时学著李自归的样子咬下了馒头。 她从来都不挑剔食物,对她来说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好的。 第97章 上架感言 眾所周知,我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男人。 以前我写小说的时候,就算没什么人看,我都会写上架感言,这次也不例外。 写之前我构思了一下,有很多內容可以写在上架感言里,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刻,我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那就隨便跟大家聊聊天吧…… 那就说说今天的一日十更吧!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作为不加更……说错了,是不断更的阿辉,曾创下为盟主女粉只加更两章的惊人壮举,而后导致唯一的盟主退群,你们就该懂这一日十更对於我而言是多么的有含金量了! 在座各位人人都欠我一个盟主(笑)。 其实我这个人的性格很差劲,总是对很多人或事看不顺眼,脾气又总是很暴躁,所以很容易跟別人產生各种摩擦,这么多年以来也没能有所改变,以至於我现在其实很少跟读者沟通交流,甚至在粉丝群里也很少冒泡。 行了,我知道你们想说我的手机只有64g內存总是卸载qq,所以才很少冒泡了,可恶。 即便如此,这样的我在偶尔看到作者后台每次更新章节以后有人评论加油之类的话时,我还是觉得很感动的,哪怕这么多年以来,这样为我加油打气的话语我看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看到新的內容出现的时候,我依旧会觉得很感动。 我觉得我虽然性格不好脾气暴躁,但我是个相对感性的人,这一点也多少能从我的过往作品里看得出来。 我对於写小说这件事的看法一向都是能赚到钱当然最好,赚不到钱也无所谓,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能在成绩不好的窘迫处境里继续坚持下去的原因。 其实在写完七重人格的时候,我一度动了想要放弃写小说的念头。 因为它对我来讲算不上是爱好,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它每天需要费固定的时间去完成一部分创作,而且这种固定时间是需要费很长的一段时间去积累的。 毫不夸张地说,我用码字的时间在小区里溜达一圈,在各个垃圾桶里翻翻有没有废纸壳矿泉水瓶之类能卖钱的东西,估计都比我写一个月小说要赚得多…… 所以我总是在想,既然写了这么多年,也没赚到什么钱,要不然就放弃算了,对於自己来说以后每天都不用码字,或许是一种解脱呢……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跟读者说以后有很大可能不会再写新书了。 让我改变这种想法,决定重新开始敲键盘的,是一个叫彼时散步的读者。 在那段我决定不再写小说了的时间里,每次我打开作者后台的时候,我总能看到这个人给我投票,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能看到这个人的名字。 然后我就在想,这傢伙是谁,这么喜欢看我的书吗? 我都不写了他还在投票,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他天天给我投票,是因为在每一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晚上,都在心里暗暗期待著有一天能再看到我写新书? 辉老师怎么能对不起此间少年的繾綣相思呢?! 然后我就头脑一热燃起来了,想不开决定开新书了。 也就是现在这本正在写上架感言的《曾许世间第一流》。 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接下来高潮来了。 我开新书以后,这个彼时散步还是经常给我投票,看上去就是我的忠实读者,每次我看到他的投票通知,我都感到非常欣慰,觉得这一刻身为作者的我终於和读者双向奔赴了。 直到有一天,我就想著是不是自己记性不好,忘记了人家彼时散步,也许他以前就很支持我,只是人太多我没记住呢? 抱著这种有些愧疚的想法,辉老师就在后台查了彼时散步同学的粉丝值。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好你个彼时散步,我以前写过那么本书,你小子一本全订的都没有是吧?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是吧? 辉老师硬了,拳头硬了! 你小子也就是起点名字取得好,不然高低给你写成下一个穆离,我可是很记仇的! 开个玩笑。 彼时散步还是有订阅部分章节的,可能只是零钱没那么多而已,我还是非常感谢这位读者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写在上架感言里。 还是得稍微提几句现在写的书的,它和我过往作品的主要类型並不相符,我也知道有很多读者其实是更期待地府恋爱系列的第四部的,我之前没有正式回答过这个问题,正好藉此机会在这里说明一下。 首先之前的三部曲都可以当成独立作品来看,而且纵观我之前写过的所有作品,结局部分保持开放式结局一直是我的习惯,因为我觉得文字相比於影视剧这些作品来说,需要读者提供的想像力更加丰富,开放式结局给了读者一个自行想像的机会,所以我很喜欢。 至於第四部,我能告诉各位的是社会现实方面的因素太多导致不容易过审,而我这个人的习惯一向是不喜欢对自己想写的东西加以改动的,所以就没写。 我第一次在起点写小说就是武侠推理恋爱这种类型的,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写都市,所以我想著反正写什么都不赚钱,不如换换口味,也算是不忘初心,所以选择了目前这个作品类型。 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了,我也希望读者能够喜欢这本书。 书的名字原本想叫曾许人间第一流,但是被其他作者占用了,她好像还太监了…… 然后我就用了现在的名字,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至於明天上架首订这种东西吧,我以前觉得一个读者都看了二十万字了,为什么会捨不得一毛钱给作者一个首订支持一下呢? 后来经过跟其他读者的討论,我才意识到一个读者平时多的话要看几十本书,如果全部订阅的话,加在一起要不少钱,所以总要有取捨。 而我,总是被捨弃的那个,可恶啊…… 我都不想说某些人跟我说这个月在明日方舟里648充多了,后半个月把我的书的自动订阅先取消一下…… 不是,全订我的书半个月只需要六块钱…… 儘管这些年来写小说没赚什么钱,但总归对我来说也留下了很多令人感动的时刻,今年高考又结束了,又看著一批读者上大学,不禁让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之前大家看我书的钱我都没有乱,大家也知道我没有什么爱好,为数不多的稿费都拿来吃锅包肉了。 不过我这个人一向知足常乐,现在这本书应该成绩更差,吃不上锅包肉可以吃西瓜,今年西瓜很便宜,我这边现在已经一块钱一斤了,你如果以后付费看我的书,我应该会拿稿费去买西瓜吃。 感谢你提供的西瓜碎片。 如果你囊中羞涩,確实没能力支持辉老师也不要紧,今天我一次性更新了十章,也是想著拖时间一天两章也是拖,不如给大家一个惊喜,就当是我对你一直阅读我的作品直到这一刻的感谢吧。 酷暑难熬,多吃西瓜。 散会。 第98章 我们 第98章 我们 “您醃的这个小黄瓜咸菜可真不错啊,我之前也试过,但是根本不入味。”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要醃製久一点才行,起码得七七四十九天。还得密封好,不然味道就会不一样。而且醃料里放了好几种寻常人家不会放进去的配料,吃起来才更好吃些。” “怪不得,我以前醃製小菜的时候一般等不及二十几天就拿出来吃了,肯定这也是我做得不够好吃的原因吧。” 李自归跟老人聊起醃咸菜这种家常小事,吃早餐的气氛也显得十分接地气。 冷红楼一边吃完一边听著他们聊天,她的记忆尚未恢復,她也不清楚失忆前的她懂不懂咸菜这种事情,不过她觉得应该有很大概率是不会的。 她不会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她好像一向不擅长这种细致的事情。 不过李自归就不一样了,他在冷红楼眼中除了身子骨较常人弱一些以及不会武功以外,几乎就没有任何搞不定的事情。 “你还醃过咸菜?” “对啊,之前在白雾山的时候没事情做,自己种的黄瓜太多了吃不完,就想著做一些小咸菜配米粥吃,结果我做的咸菜要么一点都不咸,要么得人嗓子疼,於是我只能选择放弃了。” 李自归一脸惋惜,他当初是真的有想要好好尝试去做醃咸菜的。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什么叫术业有专攻,堂堂的武林风云榜排名第一位,名动江湖的天下剑主,结果就折在了醃咸菜上。 “冷姑娘呢,你会做醃咸菜吗?” “我觉得应该是不会的。” “我们都不会做,那我心里就平衡了。” 李自归笑意盎然看著身旁的冷红楼,对於寻常人家的女子而言,做醃菜可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还能彰显自己手艺精巧聪明贤惠,可冷红楼並不在乎这种事。 她从来都不在乎別人对她的看法,也没有对自己的不足之处遮遮掩掩。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行走江湖的女侠本就和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很大区別就是了。 老人看著眼前的一对年轻男女,又忍不住想到了弃自己而去的儿子一家人。 人的岁数一旦大了,总是更希望过得热闹些的。 他起身朝著旁边走去,从柜子里翻出了许久未曾使用的笔墨,隨后在一张纸上將自己醃咸菜的诀窍细致地写了下来。 “李玄鹤,那位老人家去干什么了?”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你多吃点,填饱肚子再说。” 这一顿早餐虽然不算丰盛,但是两个人都吃得很饱,全靠这美味的醃製小菜。 “来,这是我醃咸菜的诀窍,我都写在上面了,以后你们若是有需要,还能用得著。” 老人將手上摺叠好的纸张递给李自归的时候,后者双手接过一脸郑重模样, 全然忘了当年他从师父手里拿到天下无双的绝世內功十里清风的时候,都没有如今这般看重。 “有了这个,我们也能醃好吃的咸菜了。” 冷红楼在旁轻声开口,李自归有些愣然。 “怎么了?” “我们?” “嗯,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我们在路上路过城镇市集之类的地方可以採购些原材料,再买一个小缸,就能在马车上开始醃菜了。” 冷红楼是行动力极强的人,如今醃菜配方已经到了手,醃菜的事情也在她的脑海里提上了日程,全然没有想过他们此去一行路途顛簸,而且醃菜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上的问题。 “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就算我们在路上开始醃菜,那也得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才能吃到的” “那就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再吃。” 冷红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上一如既往的认真,对於她来说,四十九天只是个数字而已,跟四百九十天和四千九百天也没什么区別。 李自归的表情有一瞬间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是很快便恢復如常,嘴角也掛上了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 四十九天啊—— 四十九天並不算久,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即便如此,李自归的內心之中依旧清楚地知晓,冷红楼的记忆用不了那么久才能恢復。 或许在某一个瞬间,当她意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候,她便再不会与他同行了。 这还是她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最理想的结局。 “李玄鹤。” “嗯?” “你在想什么呢,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样。” “没,没什么—“” 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心事。 李自归当然也不例外。 吃饱喝足,醃製小咸菜的配方也到手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院门外,李自归和冷红楼站在精致的马车旁,跟身旁的老人微笑道別。 “老人家,记得按时吃药,病会好的。” “好,好,我知道了——“” 老人仍旧咧嘴笑著,整个人都非常质朴纯粹。 李自归转移视线朝著后方望去,依稀能见到两三个人影在家门外收拾东西, 看上去年纪都跟他们身边的老人相差无几,显然同为被家人留在这座闹鬼村庄里的老弱病残。 李自归收回视线望向前方,原本堆积在路边並不引人注意的几处石堆已经各自倒塌,明明之前李自归只弄倒了其中的一小堆石头。 “老人家,这座清明村以后应该不会闹鬼了,你就放心吧。” 留下一句话以后,李自归坐上了马车,冷红楼一如往常驾著车,马车朝著村外的大路上驶去。 老人元自站在原地,望著那辆载著李自归和冷红楼的马车在视线尽头渐行渐远。 他眉头紧皱,思索著李自归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另一边,马车很快便出了清明村,朝著洛城的方向赶去。 李自归坐在车上打著哈欠,昨晚他根本就没睡多久,休息不足,人自然也就显得没什么精神。 只不过他同样清楚冷红楼昨夜入眠的时间与他相比只少不多,这样还要负责赶车的话,那他也太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了。 “冷姑娘,我来驾车吧,你在马车里休息一下,中午的时候我们再换班怎么样。你相信我,我能做好的。” 李自归掀开车帘对著冷红楼搭话,后者却並未回应他的建议。 “李玄鹤,那具女尸究竟是怎么从灵堂里消失的,你该告诉我了。” 第99章 活人 第99章 活人 冷红楼会问出这个问题,李自归併不感到意外。 他知道冷红楼等他的解答等得一整夜都没睡好,他当然能告知冷红楼他的想法,不过他更想借著这个机会发扬一番自己怜香惜玉的美好品质。 “换我来驾车,你在马车里休息,午后我们再换班。你如果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李玄鹤,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你就当我说话不算数。” 冷红楼拿李玄鹤有些没办法。 如果她不能知道清明村那起配冥婚事件的真相,那她昨晚叫住正欲睡觉的李自归的行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极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却因为李自归一句话而心乱如麻。 “来吧,进马车里来吧,冷姑娘,让我来驾车——” 李自归在后方轻声说著,冷红楼拽了一下韁绳让马车停下,旋即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笑容和煦的李自归,最终极不情愿地选择了跟他调换位置。 李自归倒是乐呵,自从出了勤州城,他唯一一次驾车就是在绿柳镇郊外解决掉那些人以后返程的路上,想来他也是在那时跟冷红楼的黑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不然它怎么会听他的话呢·—— “小黑,走嘍。” 李自归笑著说道,他驾车的风格和他这个人一样悠閒自在,马车行进的速度和方才冷红楼驾车之时完全不在一个级別。 两侧是茂盛葱鬱的苍天大树,林间小路上,这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倒是给周围的自然环境增添了不少生机。 “冷姑娘,马车里我煮好了茶,你可以一边喝茶一边休息。纸扇在你左手边的方向,看到了吗?” 李自归一边驾车一边对冷红楼嘱附著,如今两人既然已经角色互换,他自然也想让冷红楼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在马车里悠閒愜意地度过旅途时光。 然而冷红楼並没有这个閒情逸致。 “李玄鹤,现在你该说了,尸体究竟去了哪里?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可是你確实没找到那具尸体。” “那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不然的话有损我在冷姑娘心里的形象。” 李自归嘴里打著趣,冷红楼学著他之前的样子掀开车帘坐在车內边缘,这样他们的距离要更近一些,说起话来也更加方便。 “既然冷姑娘你这么著急,我就先跟你说结论。当然,一切都建立在我的猜测之中,但我觉得这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李自归斜警向后方的冷红楼,发现后者正全神贯注听著他说话。 他忽然觉得身为一个男人,可能这辈子成为天下第一固然算是雄心壮志的一种体现,但是能有一个女人愿意认真倾听自己讲话,这难道就比成为天下第一差了许多吗? 人的认知总会隨著年龄的增长发生一些微妙的转变。 “那具尸体一直就在装她的那副棺材里。至於那副棺材,从始至终就没有被他们挖出来过。她的棺材第一次被埋在哪里,现在就被埋在哪里,从头到尾根本就未曾移动过哪怕一寸距离。” “什么?难道是晚上视线受阻环境昏暗,他们挖错了地方?” “倒是没挖错,毕竟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要仔细確认的。而且被埋在山上的坟墓,除非是彼此之间有著关係,例如一家几口人不幸身亡,这样他们的坟墓才会彼此相邻,不然的话一般都会选择埋到单独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挖错坟的机率很低,甚至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既然如此,那具棺材为什么还在原地没被他们挖出来?” “你记得那位老人之前曾经说过吗,铲子刚一入地就碰到了棺盖,最多不过半尺多深。” “记得。” “当时他也说了,正常棺材不会埋得这么浅。当然,也有可能是负责抬棺的人挖坑埋棺材的时候偷了懒,但是也不至於浅到这种程度,除非他们一点都不怕晚上睡觉梦到棺材里的女子.-所以,我才说当时清明村的村民从山上挖出来的棺材並不是那女子的棺材。” “不是她的棺材?” “是那女子棺材上面的棺材。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当时埋那女子棺材时负责抬棺的几人並没有偷懒,毕竟如果他们挖的坑不够深,另一副棺材也就埋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清明村的村民们確实挖对了地点,但是抬走的並不是那女子的棺材—可是那位老人明明说清明村村民抬走的並不是一副空棺材,如果里面装了別的东西用来弥补尸体的重量也有可能,可是无论里面装了什么,都不可能在开棺的那一刻空空如也吧。哪怕里面装的是石头,那些石头是怎么被带到灵堂外面的呢?” “那副棺材里不是石头,也不是尸体,而是人。不是別人,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木天心。” “什么?活人?” 冷红楼满脸写著不可置信,李自归一边驾车一边为她解答,表现得依旧云淡风轻。 “没错,就是活人。我在灵堂里触碰了那副棺材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那是一副新棺材。当然,棺材都是新的,我这里说的新棺材,指的是它入土並未多久,所以棺木內部的木材甚至没有因为地底阴暗潮湿的环境变质。哪怕这副棺材在灵堂里被盖上棺盖放了几年,里面的木材却依旧没什么变化,足以说明这一点。” 回想起在灵堂里的查探经过,李自归不紧不慢继续对冷红楼解释著。 “奇门遁甲里有一种术法叫做入地,而东瀛忍术里有一门遁地术,和这奇门遁甲里的入地有异曲同工之妙。东瀛忍术里的遁地术是提前挖好地道,所以才能实现遁地的。入地则是藏於地下,当然不可能很深,其间还得有特殊的工具在地下打通一条路线直通地上用来吸收空气避免室息而亡。我猜那棺材就是木天心特製的,侧面应该设有机关,能够连通输送空气的几节竹管。” 冷红楼皱著眉头,她不是不相信李自归的话,是她实在无法想像有人会选择自己进入棺材之中再被埋在地下 第100章 真相(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第100章 真相(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当然,纵使木天心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也不可能做到自己把自己钉在棺材里,再把棺材埋进土里,所以他一定还有別的帮手。” “帮手?” “你还记得吗,在灵堂外面,他准確说出了我们之前经歷的事情。鄞州的事情已经经由百闻书院之手传遍了整个江湖,但是我在西川府为天老爷子治好病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天,西川府距离这清明村虽说称不上山高水远,可消息传播速度也不至於如此之快。他终日待在这清明村里,消息还能如此灵通,显然是有人告诉他的。告诉他的人,有极大可能就是当初他的帮手。毕竟能让一个人帮忙做这种事,木天心对於他肯定是极为信任的。” 李自归说完,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在冷红楼的心里没什么猜测不猜测的概念,李自归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是经验之谈,在此之前她都是这样做的,从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所以说,既然装著那具女尸的棺材始终好好埋在土里没人动过,我们也就没必要为她操心了。”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在清明村的村民到达山上准备將棺材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木天心就已经在帮手的配合下被装进了棺材,一直被抬进了灵堂里。结果第二天开棺合葬的时候棺材里空空如也,那他是怎么离开灵堂的呢?” “这个简单。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棺材侧面很有可能设有机关,应当是能打开的。在地底的时候,他將侧面开出一个圆孔对接通气的竹管,本来就是晚上, 就算那些去挖棺材的人带著灯笼火把,光线也是有限的,就算路上他稍微从侧面开出一条缝隙用来吸收空气也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样一来,他就算被一路抬进了灵堂里,对於配冥婚习俗有所了解的他知道当天晚上不会开棺,所以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棺材里是个活人,他也不会被憋死在里面。” 李自归顿了顿,用力呼吸了几口气,想到木天心在棺材里能待那么久,连他都感到佩服。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刻,就能大摇大摆离开灵堂了。” “什么时刻?” “看守灵堂的人员换班的时刻。之前那位老人不是说了吗,灵堂会有人看守换班,这是本地的习俗。灵堂里本就人来人往,只要他抓住间隙从棺材侧面的机关里爬出来,再大摇大摆从灵堂里离开就行了。后接班的人没看到他进门,但是看到他出来,就会以为他是在他们接班之前就在灵堂里的。” “原来如此——” 听李自归为她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冷红楼这才了解为什么第二天清明村的村民打开偷来的棺材,想要开棺將其中的年轻女户与村长儿子的户体合葬的时候,棺材里会变得空空如也了。 “那个大户人家跳並自尽的小姐心有所属的对象,恐怕就是木天心了,不然的话他何必做到这个份上。明明继承了父辈的客栈安安稳稳当个客栈老板已经很好了,如今他那副模样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別了。” “所以昨天夜里他才来到灵堂,想要將我们杀人灭口?” “他可能是怕我將其中的真相说出去,如此一来他就达不成继续用鬼神之说恐嚇村民的行为了。其实他本没必要这么做,甚至他一个外地归来的年轻一辈里的人,只要他强烈拒绝不让村长用那个女孩子的尸体配冥婚,甚至他完全可以用武力阻止他们。” 李自归嘆了口气,偌大的天地之间,有无数个角落正在上演无数种悲剧。 “可是他选择了在极度悲伤之下迁怒於人,而因为想要给死去的儿子配冥婚所以跟村民商议一起偷户体的村长一家就成了出气筒。他憎恶那些村民对於偷户体表示赞成的行为,杀了村长一家老两口以后,还要让这些村民被女鬼作票的现实终日缠绕,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所以你从最开始就大概猜到了內情,所以才没有尽数破坏那些让风声变成女鬼悽厉哀鸣的石堆?” “他人还在清明村,我把那些石堆破坏了也没用,他完全可以等我们走了以后重新再设置。他心里有个结,只能靠他自己才能想通。他厌恶的不只是那些计划偷户体的村民们,还有得知爱人离世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冷红楼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他们的马车穿梭於茂盛林间,亦行於人间百態里。 “好了,冷姑娘,別想太多了。至少我们离开清明村的时候,那些石堆不是已经被破坏了吗?想来啊,木天心应当已经想通了。” “总觉得他无论是否想通,都很痛苦。” “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人世间总有许多痛苦要每个人去切身感受,旁人的共情能力就算再强,也无法为之感同身受。” “那你呢,李玄鹤,你也有痛苦吗?” 被冷红楼冷不丁这么一问,李自归表情一证,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恍。 “有啊,有很多。” “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吗?” “身体上虽然也痛苦,但是不及內心痛苦的百分之一。” “为什么,你一个寂寂无名的江湖游医哪有那么多痛苦的事情呢?不过你现在不再寂寂无名了,江湖里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李自归一边驾车一边笑著,斯文儒雅的脸庞上神情微妙,耐人寻味。 “那也是认识冷姑娘你以后,我们共同经歷的那些事。我就算有一天名动江湖,也是託了冷姑娘你的福。” “那些令你感到痛苦之事,我能帮到你么?” “或许能吧·—” “如果我能帮到你的话,你就跟我说。天南海北,我必定为你解决。” 冷红楼背靠车厢內侧,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 李自归没说话。 他知道冷红楼或许能缓解一些他內心中的痛苦,但是就算冷红楼了解了縈绕他內心深处的痛苦究竟是什么,她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第101章 白鸽(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第101章 白鸽(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白雾山位於东南地带,细致些讲,要在江南以南。 因为地势原因,清晨时分常有浓郁雾气繚绕,远观之下恍若仙境,因此被命名为白雾山。 白雾山上遍地药草,山中亦有飞禽走兽,空气清新,倒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半山腰处有几间草庐,还有凉亭以及潺潺溪水在旁流过,附近的地面上都被规划成田园种植上了各种蔬菜。 那几间草庐之中,位於正中间的一间最大的草庐名为无常医庐,正是以医术高明但治疗方法独特而闻名江湖的怪医施无常的住所。 施无常虽然已年过五旬,但是整个人精神抖数鹤髮童顏,头戴黑帽身著白衣,肩上背著衣箱,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这一日正午时分,施无常终於是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了住处。 他原本是去参加在京城举办的名医大会的,却未曾想到吏部尚书蔡维的孙女突发恶疾重症难医,因此一行人都被请到了吏部尚书府上,这才耽搁了许多时日。 还好结果是好的,能参加名医大会的自然都是医界的顶尖之辈,一群大夫各抒己见,合眾人之力,最终妙手回春挽回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当然,其中要数怪医施无常功至伟。 “臭小子,老夫回来了,也不出来迎迎老夫?” 还没到无常医庐门口,施无常就大喊大叫著。 他的性情本就与常人有很大不同,平日里喜怒无常生人勿近,此番若不是那更部尚书蔡维为了宝贝孙女亲自到客栈来请,他根本都不可能去尚书府,早就回家了。 平日里他外出的时候,李自归就留在医庐里种菜养,一个人倒也过得自在愜意。 一老一少虽然称不上悍悍相惜,但是也算是相安无事共同度过了这么多年, 对於彼此的脾气秉性也是相当了解。 施无常知道就算他大喊大叫被李自归听见了,后者照样不可能出来迎接他, 但他就是非得喊一顿清理一下嗓子才行。 没有回应是正常的,这个时间李自归一般都躺在医庐里睡午觉。 施无常大步流星一路快步进入医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喂,臭小子,干嘛去了,去茅房了?” 施无常一边在医庐里走著,隨后来到后院,发现仍旧一个人影见不到。 “这臭小子,跑哪里去了—— 眼见李自归不在,他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將药箱放下,人也坐了下来。 一路上山要消耗不少体力,正午时分天气本就炎热,他赶路又走得快,如今口乾舌燥,拿起茶壶想要倒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水。 “老夫是真羡慕那臭小子,大夏天都不带热的,老夫那千年雪蛤倒是变成他的贴身凉蓆了.” 施无常嘴里嘟著,休息之余视线来回移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医柜上以往摆放著许多瓶瓶罐罐,如今少了得有一半。 他皱起眉头,起身走到医柜旁边,发现確实没看眼。 “雪参玉露丸、十全唤功丹、百清玉液—还有我的百胜还魂丹呢?!” 施无常因为这巨大的衝击石化在了原地,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应该因为这些灵丹妙药的丟失而暴怒的。 回过神来以后,他终於是想到了什么,拉开下方柜子的抽屉,这才看到其中躺著一封书信。 动手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以后,施无常看著上面的两行字,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承蒙十载照料今朝重返红尘“他—他下山了—” 手中信件遗落在地,施无常口中轻声念叻著,脸上表情却並未显得多么惯怒,反而涌现出了一种別样的惆帐。 李自归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下山意味著什么。 如果没有施无常这十年以来以无数灵丹妙药强行为他续命,甚至不惜搭上了压箱底的宝贝千年雪蛤,他早就被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侵蚀殆尽了。 施无常都不敢保证他能安稳度过一生,就连他的父母也寧愿他在白雾山甘於平凡种菜养,不再做那所谓的天下第一。 只不过李自归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人既然活看,总要活得明白。 捡起地上的信纸,施无常快步走向后院找到鸽笼,发现鸽笼內的粮食都快堆成了小山,旁边还放了密密麻麻七八碗水。 在这种情况下,鸽笼的门还並未插上。 偌大的鸽笼里只有一只白鸽,可是从它吃喝不愁的生活来看,就知道平日里李自归待它不薄,生怕自己下山以后这笼子中的白鸽会死掉。 李自归甚至想到了突发情况下它可以自行外出觅食的可能性,他既然下山了,它也没必要困於笼子里了。 “哎,你还没走,他却走了。行吧,回家报信去吧——“ 施无常將手上的信纸叠好绑在鸽子脚上,隨后將它放飞了。 白鸽振翅远去,目的地是李自归曾经无比怀念的家。 清明村。 李自归和冷红楼离开以后,清明村剩余住民的生活並未发生任何变化。 被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之辈,白天的时候尚且还敢出门千活走走,遇到其他人的时候也多半只是挤出难看的笑容再点点头勉强应付一下,村子里的氛围早就不像从前那般热闹非凡,取而代之的是蒙绕许久的死气沉沉。 木天心站在客栈二楼,看著在街上走过如同行户走肉般的村民,所有人都被这场女鬼传闻搞得身心俱疲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许许多多个家庭因此支离破碎,被留下的这些人和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区別。 人还活著,心却死了。 他文何尝不是如此呢。 木天心伸手摸了摸自己遥退的头髮和鬍鬚,上次洗脸是什么时候,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確实没必要再跟这些村民们互相伤害继续熬下去了,这些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们本就是无辜的。 他只跟李自归见过三次面,却因李自归从三年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时间里解脱了出来。 “能让师父惦记的人,果真不一样。” 第102章 我都知道的 第102章 我都知道的 李自归的驾车速度確实很慢,自从他担任了车夫的角色以后,就连冷红楼的黑马好像都变得懒惰起来了。 马车至少马应该是跑起来的,结果跑著跑著就变成走了。 黑马散步,李自归也不催促,只是面带微笑打量著周围的风景,像是带著冷红楼出门游山玩水的一样。 “李玄鹤,照你驾车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洛城?” 马车里的冷红楼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她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乾脆利落,李自归这种悠閒愜意的画风实在是跟她平日里的行为格格不入。 “冷姑娘,別著急嘛。天气这么热,马儿跑起来也是很累的。你说对吧,小黑。” 李自归不紧不慢回著话,隨后跟冷红楼的黑马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不仅如此,他还擅自给冷红楼的黑马取了名字,而那匹黑马好像对於这个名字还很满意。 “嘶·... 黑马口中发出叫声的时候,像是在认同李自归的话,它这种行为引得李自归忍俊不禁。 “我们去洛城不是为了跟万劫门的人碰头,再去寻找下一张地图的线索吗? 路上走得这么慢,你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 “哎,冷姑娘,此言差矣。夜长梦多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如果是噩梦的话,那肯定是做的梦少些才好。可是如果是美梦,那一定是多多益善的。” “我基本不会做梦。你呢,李玄鹤,你会经常做梦吗,是噩梦还是美梦呢?” “以前我做的梦多半都是噩梦。自从认识冷姑娘你以后,我就连做的白日梦都是美梦。” “白日梦本来就是美梦,难道不是么?” “冷姑娘说得对。” 李自归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眼天色。 今天天气很好,除了夏季气温本就相对高些有些炎热以外,倒也称得上是晴空万里。 “小黑,休息够了我们也该赶路了。” 李自归伸手轻轻拍了拍马背,拉车的黑马仿佛心领神会,立刻便奔跑了起来。 “冷姑娘,你昨晚都没睡好,再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 “习惯就像感情,总是要慢慢培养的。” 冷红楼自知说不过李自归,於是靠在车厢里开始闭目养神。 在马车里睡觉这种事对她来说不太现实,稍微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马车並未前行多远,就又被李自归停住了。 “怎么又停车了?” “冷姑娘,前面有个瓜农在摆摊卖西瓜。” 这一刻,冷红楼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不想再去管马车外的李自归了,他想怎样都好,只要不迷路就行了。 还好李自归钱买了西瓜以后路上就再没停下过,过了一个时辰以后,他才在一条小溪旁停下了车。 溪水清澈冰凉流淌向远方,依稀可见其中游动的小雨和光滑的石头。 趁著黑马喝水的工夫,李自归把西瓜放进了小溪里,然后蹲在小溪边洗了把脸。 天气闷热,冰冰凉凉的溪水扑面而来的那一刻,確实给人一种极为舒適的感觉。 隨后冷红楼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她学著李自归的样子在水池边洗了把脸。 明明这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动作,可是当水珠打湿她鬢边的髮丝,溪水在她姣好的容顏上酝酿开来的时候,李自归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清纯二字的真正含义。 “李玄鹤,你愣愣看著我做什么?” “冷姑娘可当真是生得容月貌啊— 李自归口中毫不掩饰地感嘆著,双眼中透著真诚,任谁看了都不是在恭维, 而是发自內心地讚赏。 冷红楼没回话,转而看向了被李自归泡在小溪中的西瓜。 “为什么把它泡在溪水里?” “溪水冰凉,这样能起到一些冰镇的效果,一会儿吃起来的时候也会更好吃些。” “你这个人还挺细心的。” “我买这西瓜是想与冷姑娘一起吃的,对於冷姑娘你的事情,我一向都很上心。” “我知道。” 两人並肩站在小溪边,对话听起来十分平常。 没有混跡江湖的惊涛骇浪,只有悠哉度日的古井无波。 附近的大树上传来了蝉鸣声,黑马低头在小溪边畅快饮水,时不时朝著两人所在的方向望去。 轻柔的夏风拂面而来,在这般风景中,一切都显得分外美好。 “冷姑娘,你的记忆还未恢復么?” 李自归又一次主动提起了冷红楼失忆这件事。 对他而言,冷红楼什么时候恢復记忆一直被他掛念在心上。 毕竟在他的心中,如今的冷红楼就是因为记忆尚未恢復,所以才会和自已如同现在这般同游江湖。 还好,冷红楼给出的回覆是肯定的。 “嗯。” 她只说了简短的一个字,语气相当平静,绝美的容顏上看不出半分失落,仿佛是在跟李自归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每日都有服药吗?” “嗯。可能是你的药效果有限,並不管用。” “不可能,我那药是从怪——我师父的房间里拿的,不可能不管用的。” “谁知道呢,反正那瓶药还没吃完,你不是说得吃完了才能恢復记忆么,我现在姑且相信你的话。” “那如果你吃完了那瓶药,发现记忆仍旧没有恢復的话,你会选择怎么做” “自然是拔剑杀了你。” “喂,冷姑娘,我们共同经歷了那么多事情,称得上是同生共死,不至於现在还要拿我的生命做威胁吧——.” 李自归连连摆手,惊恐二字写满了那张白皙英俊的脸庞。 冷红楼侧自看他,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柔软的弧度。 “怕什么,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这一点都不好笑,你不是那种会跟別人开玩笑的人——” “那我是什么人?” “冰山美人。其外是冰山,其內是火山。” 冷红楼安静听著李自归讲话,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她都要想一想才能理解。 有时候理解不了就不理解,反正她清楚自己的职责。 她只要握紧手中剑,护他周全便是。 “李玄鹤,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的。”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如水。 李自归听她这么讲的时候,一时间只觉得心臟都被揪紧了。 她都知道·—· 知道什么— 第103章 约定 第103章 约定 李自归的沉默似乎在冷红楼的意料之中。 她平日里虽然没有那么多话,也基本不会过问李自归的想法与决策,但是她並不傻,很多事情她是能想到的。 “李玄鹤,最初我们在勤州穆家庄的时候,你说你是代替你师父来祭奠穆庄主的。” “是。” “后续在穆家庄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就当你是机缘巧合,隨后我们分別之前,你跟其他人说你是个閒云野鹤的江湖游医漂泊不定,可是我驾著马车追上你的时候,你正要去西川府。” “就算你当时给我看了那封从杜明锐身上找到的信件,得知了那块羊皮地图可能和我想要寻找的令牌有关係,可是这件事原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会因为看到这封信而想要去西川府找到杜明锐的接头人是谁呢?” ■, 李自归一时间哑口无言。 確实,这一路上冷红楼的话都很少,也不怎么过问他的事情,以至於他忽略了这些事情。 他在旁人眼中的身份確实应当是一名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江湖游医,医者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那封信非要去西川府呢.— 这確实说不过去。 或许早在冷红楼选择把从穆离棺材暗格中找到的那块羊皮地图交给李自归的时候,她就清楚地意识到了李自归併非只是来这里祭奠逝者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你的自的是什么,如果你確实很需要那块羊皮地图,我当然也会选择把它交给你。我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没遇到你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很感谢你。” “感谢我一次次让你因我身陷险境么李自归无奈地笑著,冷红楼是个极为真诚的女子,这份真诚让本就对她有所隱瞒的他更加感到无所適从。 “冷姑娘,一起吃西瓜吧。” 他看向脚边仍旧被浸泡在清澈小溪里的西瓜,夏天吃西瓜確实解暑又解渴。 “好,我来切。” 冷红楼说著就把手伸向腰间软剑,李自归连忙阻止。 “別別別,我去车上取小刀,不用劳烦冷姑娘了—— 李自归说著就要回马车上取刀切西瓜,刚走出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小溪边的冷红楼以及她脚边不远处的西瓜,隨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快步走过去抱起西瓜就朝著马车的方向走去。 冷红楼看著李自归抱著西瓜离开的样子,总觉得从他的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信任。 切个西瓜而已,她文不可能做不到· 然而在李自归的想法里,他还真就怕冷红楼几剑下去大好的西瓜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那对於这个西瓜而言,本身也是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很快李自归就切好了西瓜,还装了盘。 天九说得没错,这马车里確实准备了不少东西,连盘子都有。 “看样子应该是脆沙,冷姑娘,快尝尝看。” 李自归端著西瓜回到冷红楼身边的时候,冷红楼看向不远处的黑马,此时的黑马同样在低头吃著西瓜。 一个大西瓜他们本就吃不下,分一半给任劳任怨的马儿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冷红楼拿起一块西瓜,看著上面红红的果肉,隨后低头咬了一口。 西瓜確实很甜,而且放在小溪里浸泡过以后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吃起来更美味了。 “好吃吧,这可是我在那一大堆西瓜里挑出的最好吃的西瓜。这挑西瓜也是需要技巧的,还是要拍拍敲敲的。” 李自归將盘子放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隨后拿出一块西瓜自己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吹嘘自己慧眼识瓜。 “不过我之前在白雾山上的时候也尝试过自己种西瓜,结果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些西瓜都没长大,明明我每天都有辛勤培育———“” 李自归自顾自说著,冷红楼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著他说话时的表情动作。 即便记忆尚未恢復,但是冷红楼总觉得如今和李自归共同经歷的事情是她从前从未经歷过,並且十分憧憬嚮往的生活。 她眼中的李自归是个很接地气的人,他对什么事情都了解一些,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武功,可是他足智多谋运筹帷,他们在一起行走江湖刚好能完美互补。 “白雾山是什么地方,很有趣么?” “还好吧。我在白雾山上有自己的菜地,还有一片我自己构建的园,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好。” 简单的约定在这一刻已经达成。 李自归站在小溪边,身体沐浴著明媚的阳光,口中吃著甘甜的西瓜,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至於他能不能活著回白雾山,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 “冷姑娘,西瓜好吃也不要多吃,一会儿我们还得找地方吃午饭呢。” “吃西瓜就可以吃饱了。” “西瓜也不能当饭吃啊“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好將就的—— 李自归一边往前方吐著西瓜籽一边四处望著,想要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够吃午饭的地方。 冷红楼也学著李自归的样子吐西瓜籽,等李自归转头看过来发现冷红楼在模仿自己的时候,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冷红楼这种冰山美人高岭之竟然会做出这种动作,这本就是令人难以想像的。 “冷姑娘,你——“”“ “我在学你。” “我看出来了.” 不远处低头吃瓜的黑马看见两人面面相的样子,也仰头嘶鸣了一声。 李自归挑的西瓜很大,哪怕分给了黑马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和冷红楼都很难吃完。 眼看著时间已经是正午时分,总该找个地方吃午饭了,可是別说冷红楼了, 就连李自归都觉得吃了很多西瓜肚子很撑。 “上车吧,李玄鹤,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不找个地方吃午饭吗——” “你不是已经吃饱了吗?” 第104章 千兵山庄 第104章 千兵山庄 李自归原本还想耍赖,下午也由他来赶车。 然而冷红楼根本没给他机会,当她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时,他也只能然回马车里去了。 “可怜的马儿,跟我混的时候总比跟著冷姑娘混的时候要轻鬆多了吧——.“ 李自归嘴里小声念叨著,对拉车的黑马表示十分同情。 事实也確实如此,自从换了冷红楼来驾车以后,他们的赶路速度也加快了。 黑色的骏马拉著精致的马车奔跑在野外,它看上去十分有活力,从它身上李自归感受不到任何疲惫的感觉。 “冷姑娘,你这马確实不错,感觉跟普通的马不太一样。” “那是自然,它既是我的马,理应与眾不同。” “我的意思是,它有什么特殊血统或者是什么珍稀品种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李自归无言以对,只能坐在车里揉著吃太多西瓜而变得鼓溜溜的肚子。 他想著正在驾车的冷红楼的肚子应当与现在的他是一样的,光是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还好冷红楼正在驾车看不到他的笑容,也不会读心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自归想著自己下山已经有许多时日了,但是根本没人来找他,这就让他觉得有几分奇怪。 按理来说,怪老头施无常办完事回了白雾山肯定会发现他不在山上,在看到他的留信以后第一时间肯定会选择联繫他的父母。 以千兵山庄的能力,想要找到他应该並不算困难,可是现在他都已经再度涉足江湖这么久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让人感到奇怪李自归当然不知道施无常因为有事耽搁,所以回白雾山的时间要比他预计的晚了许多时日。 千兵山庄位於江南,在江湖中称得上是赫赫有名。 顾名思义,千兵山庄以铸造术闻名於江湖,能得庄主李凡语亲手所铸之兵刃更是江湖人士炫耀的资本。 每年不惜奔走千里来到千兵山庄,只为求一把趁手武器的江湖人士大有人在。 只是这十年以来,千兵山庄庄主李凡语再未曾铸造一兵一刃,千兵山庄所出之兵刃,也都是出自其门下弟子之手。 江湖中人尽皆知,昔年的天下剑主,排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榜首的李自归葬身逍遥海。 而这李自归虽然师承三清山子然祖师,但他去三清山拜师学艺之前,原本就是千兵山庄的小少爷,是千兵山庄庄主李凡语和夫人唐晴柔的独生子。 夫妻二人一人精於铸造,一人精於雕刻,都不在武学上见长,所以哪怕是千兵山庄的人们都从未想过,他们家的小少爷有朝一日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这一日,唐晴柔正在佛堂里为假死的儿子烧香祈福,门外却传来了李凡语走得极快的脚步声。 “夫人,白雾山来信了—— 一听到白雾山这三个字,唐晴柔顿时转过了身。 她虽然已是人过中年,岁月却似乎並未在她出眾的容貌上留下多少痕跡。 原本她看上去举手投足之间极尽典雅端庄,可是关係到儿子的事情,她总是极为上心的。 “是自归寄来的家书吗?” “確实是他的字跡,只不过——— 李凡语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他是个极为憨厚老实的人,大半辈子专注於打铁,確实不擅长拐弯抹角。 唐晴柔自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丈夫,她拿过李凡语手中的信纸,隨后將上面的两行字看得清清楚楚。 “这应当是儿子留给施无常的信,施无常把它用信鸽传给我们,自然是想告知我们一声....” 李凡语还在旁边找补,可是唐晴柔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需站在原地,此时此刻再也听不进半句话了。 “自归下山了-他在白雾山心甘情愿待了那么多年,他为什么要下山?他那个身体状况那么糟糕,连武功都不能经常使用,他入江湖干什么?” “你也別太担心他,儿子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谁担心?我是他娘,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的!你倒是会说风凉话了,当初要不是你给他送去三清山让他跟子然祖师习武,他能落到今天这一步?什么天下第一,你就让他老实在家待著平安长大,家里那么多產业让他去维持,再给他娶个媳妇快乐幸福度过一辈子不就行了?都怪你,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这个只知道打铁的大蠢牛的话!” 唐晴柔一开口便如连珠炮一般,方才看上去典雅端庄的姿態如今已是荡然无存。 对於妻子这泼辣的个性,李凡语早有心理准备,他只能汕汕然笑看不敢哎声。 只不过他文何尝不因为儿子的遭遇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呢,他知道妻子说得对,当初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让李自归动了习武的念头,他又亲自把人送去了三清山,李自归也不会落得今天身中剧毒性命难保的地步。 “你小点声,別让別人听见了—· 李凡语小声提醒了一句,唐晴柔才愤而挥袖,但是確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自从李自归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被怪医施无常硬拽回来以后,知晓他隱居白雾山不问世事的人只有四人。 其中三人分別是施无常、李凡语以及唐晴柔。 由於知晓李自归尚在人世的人並不多,夫妇俩也深知多一个人知道,可能对於宝贝儿子而言就多一分危险,所以这十年以来,他们只是偶尔找理由外出去白雾山探望儿子,哪怕是这千兵山庄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自家那个天下第一的小少爷尚在人世。 可是李自归离开白雾山,就等於离开了施无常精心配製的各种灵丹妙药,再加上江湖多风雨变故,他的性格夫妻俩又很清楚,生怕他做出什么有损身体的举动来。 唐晴柔黛眉紧皱,一时间也觉得心乱如麻。 她咬了咬牙看向面前的李凡语,开口时语气坚定。 “去叫乔伯来风雅亭。” 第105章 第四人 第105章 第四人 李凡语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先一步走出了佛堂,唐晴柔隨后也出了门风雅亭在千兵山庄的南面山坡上,通体由大理石与岗岩雕砌而成,坐於亭內可远观连绵远山与山间瀑布,是一处能得清净的好地方。 唐晴柔在侍女小蓝的服侍下坐在亭中品茗,没过多久李凡语就带著一个老人回来了。 那老人看上去个子不高,身板却挺得很直,苍老脸庞上满是沟壑,双唇紧闭面无表情。 他就是这么多年以来得知李自归尚在人间的第四个人,千兵山庄里的管家乔伯。 “夫人,您找我?” “乔伯,不用这么客气,快请坐。” 唐晴柔笑如语气温柔,方才在佛堂中对著李凡语发火的火爆脾气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老爷和夫人都在,下人不能坐,这是规矩。” 乔伯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他身上穿著一套靛蓝色的长衫,看上去极为普通,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京城宝德轩最上等的布料。 平日里每逢大小节日做新衣裳的时候,夫妻俩都没忘记把乔伯的份做出来。 乔伯三十年前就在千兵山庄里做管家了,他子然一身无妻无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办事能力却从来都是一流的。 千兵山庄以铸造兵刃闻名於江湖,自然与江湖脱离不了千系,其中许多繁琐之事都由乔伯出面解决,千兵山庄才能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之中安稳度过这么多年。 “哎呀,乔伯,您就坐吧。家父若是尚在人世,跟您的年纪应当也差不多了。您在山庄里待了三十年了,我和晴柔一直把您当长辈看待。若非有您在,我千兵山庄顶多就是个大些的铁匠铺,哪能有如今偌大的產业。” 李凡语一边笑著开口一边扶著乔伯让他坐在了风雅亭中的石凳上,隨后自已也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便为旁边的老人倒了杯茶。 江湖之中不乏各种家大业大的势力,可是正所谓尊卑有序,纵然管家的年龄稍长,寻常主人也不会待管家如此亲切,乔伯在千兵山庄里的待遇堪称独一份。 虽然明面上李凡语才是千兵山庄的庄主,可是身为管家的乔伯操持著诸多家业,將千兵山庄天下闻名的铸造术拓展开来,如今江湖之中各门各派都以门人用的是千兵山庄所出之兵刃为傲,乔伯在千兵山庄之中的地位自然十分特殊。 乔伯坐得挺直,完全没有一个老人身上很容易出现的楼之势。 他本就不善言辞,对於身旁李凡语言语之中的感谢之意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坐在那里,低头看著面前冒著热气的茶杯。 夫妻俩都清楚这两人面冷心热的脾气秉性,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唐晴柔这才开口准备步入正题。 “乔伯啊,我让凡语请您来,是有事情想跟您商量。” “夫人有话直说就是。” “是这样,我和凡语刚刚得到白雾山那边的飞鸽传书,这是鸽子带来的信件,请您一阅。” 唐晴柔將那张李自归亲笔所写的信纸放到乔伯面前,后者臀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原本遍布皱纹没有表情的苍老面庞明显有一瞬间发生了些许波动。 通过李自归给施无常的留信,乔伯自然也清楚此刻李自归已然下山不知去处如此一来,他也大概能猜到这夫妻俩將他请到此地是为什么了。 只不过即便看了李自归的亲笔字跡,乔伯也没有多说哪怕一句话。 他在等,等面前这对夫妻对於儿子下山这件事的安排。 “乔伯,你是看著自归那孩子长大的,你应当了解他的性格。他能远离世俗放下天下第一的名號在白雾山修身养性长达十年连家都不回,他能有什么理由下山呢,我想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那孩子如今身中剧毒,何时何地都有可能性命难保。如今我们不知道他下山去做什么了,是否会令自己身陷危险境地—.” 唐晴柔让李凡语叫乔伯来原本是想著让乔伯远走一趟了解情况,可是她说著说著便觉得自己那惊才绝艷的儿子实在可怜,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李凡语咬紧牙关不说话,他文何尝不觉得心痛,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得成为妻儿的依靠才行。 如果上天能让他再选一次,他甚至愿意用整座千兵山庄的所有家產甚至是自己的寿命来换取李自归平安无恙。 眼见唐晴柔几欲落泪,乔伯在此时才主动开口。 “夫人,您是否想让我下山寻回少爷?” “我正有此意。无论他下山想要去做什么,我都隱隱觉得有些不安。您从小看著那孩子长大,在他心目中您就跟爷爷一样。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能听您的话。” “我若带他回来,是送他回白雾山,还是带他回山庄里来?” “依他自己的想法就好,只要他平安无事,他想在哪里都行。纵然江湖中人都知晓他如今尚在人间,他只要在千兵山庄这个属於他的家里,我就不信谁敢惦记他的性命。” “那少爷若不想回来呢?” 乔伯直视著唐晴柔,口中所言亦是她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想来也是,李自归在白雾山上远离世俗待了十年,如今一朝下山,怎会三言两语便愿回来。 “那就劳烦您强行將他带回来。” “唉——.—” 听唐晴柔这么讲,李凡语忍不住在旁嘆了口气。 他素来知晓妻子有多宠爱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若非当真觉得他性命垂危,怎会忍心让乔伯强行动武。 乔伯闻言也有些犹豫,没有立刻接话。 正如唐晴柔所言,他是从小到大看著李自归长大的,李自归拿他当爷爷,他又何尝不是拿李自归当亲孙子看待的呢· 如今他明知李自归剧毒缠身不宜动武,让他动手將李自归强行带回来,这对他而言又岂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事情呢眼见乔伯有些犹豫,唐晴柔咬著嘴唇,双眼中有泪光闪烁,隨后眼神却化为坚定执著。 “乔伯,拜託您了—— “夫人不必如此,老夫自当竭力带回少爷———“ 这一刻,风雅亭內的气氛悲凉到了极致。 第106章 黄泉 第106章 黄泉 乔伯做事一向乾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原本就是吃过午饭以后过来的, 在接受了庄主夫妇的请求以后,他便准备出山庄去寻李自归了。 在此之前,他得先回住处收拾一下行李。 乔伯在千兵山庄中的待遇和其他人极为不同,他拥有一处属於自己的小院, 院內只住了他一个人,该有的绿绿平日里也被府里的侍女伺候得极好,夏日正是枝叶鲜各自绽放的时刻,只不过他对这些不怎么喜欢罢了。 由於乔伯在千兵山庄里待了三十年,他虽然自称是下人,但是作为山庄里的管家,他便是这山庄里除了庄主一家人以外的最高级领导者,此番出门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所以临行之前他特意跟身边人嘱咐了一下他走以后各处家业如何打点。 “乔管家,您说是要出远门究竟是要去哪里啊,就您一个人去吗?” “不该问的事情少问,办好交代你的事情。若有做得不够周到之处,等我回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是小的多嘴了—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嘱託———” “去吧。” 千兵山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乔伯虽然一向沉默寡言,但是面对正事从不含糊,而且他为人刚正不阿,想要跟他打好关係套近乎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心里只看重能力,有能力的人才能被委以重任,若是能力不够是一定会被替换掉的,谁都一样。 眼见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隨从离开,乔伯才转身来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衣物打了个包袱。 他的衣柜里有很多衣服,都是逢年过节庄主夫妻俩派人给他做的,在这座千兵山庄里,他这个身为管家的外人从来没有被当成外人看待过。 这些年千兵山庄待他不薄,积攒下的银钱堪称一笔十分庞大的数字,但是他从未过,因为他没什么地方可以钱。 系好包袱以后,他转身再度看向眼前的衣柜,衣柜內侧上方的格子里放著一把剑鞘为灰色的长剑。 乔伯注视著眼前的长剑,仿佛在与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交心。 这把剑有多少年未曾出鞘了呢,他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当年久负盛名的他在一场江湖大战之中死里逃生,珍爱的佩剑因此折断,他身负重伤,一路失魂落魄来到千兵山庄,只求断剑重铸,他日死在他梦寐以求的江湖里。 那时尚且年轻的少庄主李凡语亲手帮他重铸了佩剑,即便断成两截的剑本身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使命。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剑是好剑,剑断非剑之过。” 当时李凡语对他说了这句话,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佩剑会断掉,完全不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剑不如对方手中的剑。 浓重的无力感笼罩在心头,他忽然就失去了手握重铸之剑再入江湖的底气了。 有时候认清现实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 后来他在千兵山庄里养好了伤,从此以后也留在了这里,再未涉足江湖。 思绪翻涌,乔伯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岁数大了,总会忍不住怀念过去,他也不例外。 他本就是一名剑客,行走江湖自然是需要隨身携带佩剑的。 只是就在他伸出苍老手掌想要握住衣柜中的剑鞘时,李凡语却在这时步入了他的房间。 “乔伯。” 他开口叫了乔伯一声,后者便转过头来看向他。 三十年时光悄然流逝,如今李凡语已经人过中年,乔伯也已头髮白。 “你带黄泉去吧。” 李凡语的声音很轻,但是乔伯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却因为他这句话而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情。 “老爷,您” “乔伯,您是看著自归那孩子长大的,您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是真不愿回来,我想您也是无计可施。晴柔也是出於爱子心切才说让您强行把他绑回来,只不过他如今都那么大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那把黄泉若是在他手上,倘若他日后遭遇强敌身陷险境,它定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我若带黄泉走,夫人那边想必是瞒不住的。” “她?她只在乎儿子,我这千兵山庄那么多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李凡语无奈笑笑,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隨后转身离去了。 不久之后,乔伯肩上背著包袱,腰间携带佩剑,手上牵著一匹枣红马出了千兵山庄的大门。 千兵山庄正门外是一片平坦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两侧摆著一对同样材料铸造而成的大理石狮子,再朝著两侧道路延展开来,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翠绿竹林。 千兵山庄门口的守卫们正在午后时分悠閒打盹,看到乔伯出门的那一刻两人立刻站得笔直,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人对於其他人而言一向极难亲近,守卫们也生怕触了霉头。 平时到访千兵山庄的来往客人有不少,多半都是各门各派遣人过来订购大批兵器的,所以千兵山庄门口的守卫们其实也要负责接待客人。 “乔管家,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其中一个护卫终究还是主动开口搭了话,毕竟其他人都不太敢说话。 “嗯。” 乔伯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隨后便在四名护卫疑惑的自光中走到了门口右侧的石狮子面前。 他伸手在石狮子左腿上按了一下,底座上的机关便打开了一道格子,格子內只有一个锁孔。 他拿出方才李凡语临走前留下的钥匙插进锁孔微微转动,之后便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就在四名护卫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乔管家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千兵山庄门口的大理石地面忽然开始微微抖动,隨后朝著两侧分开,一座丈许之高的大理石亭就这般凭空自地下升起。 石亭底座四四方方极为工整,其內正中央掛著一把通体呈现深紫色的剑,从剑柄到剑鞘无一处不勾勒著极为细密精巧的纹路,只不过其上的纹路看上去极为诡异,看久了直让人觉得有一双眼睛自灵魂深处注视己身,久而久之便觉四肢发软头皮发麻。 这是一把能给予人无形威压的剑,剑锋尚未出窍,却已令人胆寒。 千兵山庄门口的护卫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各自来到山庄都有几年了, 未曾想过山庄门口这块磅礴大气的雕纹大理石面原来暗藏机关。 当其中的大理石亭升起,其中悬掛著的剑重现世间的时候,其中一个护卫喉咙滚动,眼神中充斥著不可置信。 “那—那莫非便是黄泉— 第107章 往事 第107章 往事 那名护卫的音调並不高,甚至更像是震惊之下忍不住发出的喃喃自语。 只不过其他人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所以都听到了他口中的话语。 当黄泉两个字真切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以后,其他人的表情也逐渐与之相同,再度看向那凭空出现的大理石亭中高高悬掛的那把剑时,震惊之余甚至有些恐惧。 “那那便是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里的黄泉没想到我等竟有机会见到黄泉——” “当年少爷尚在人世荣登武林风云榜天下第一的时候,武林之中有许多人不服气,说他天下无敌只不过是因为手中那两把绝世神兵。后来这话被年轻气盛的少爷听进耳中,从此以后他便將手中双剑之中的碧落悬掛在了三清宫的匾额旁, 黄泉则掛於千兵山庄的匾额旁,以示这两个地方对他来说是何等重要—..” “当年突逢三清山之变,少爷盛怒之下从三清宫的匾额旁取下碧落直奔逍遥海,最后身陨逍遥海,碧落从此也不知去向,世间仅剩一把黄泉·-后来黄泉被庄主从牌匾旁取下收好用作纪念少爷,从此便再无人得见,没想到它竟然就放在这片大理石地面之下——” 无视眾人震惊的目光,乔伯走到大理石亭旁,注视著眼前尘封十载的绝世宝剑。 看著眼前的黄泉,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那个整日在千兵山庄里奔跑欢笑的孩童的身影。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他也已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年纪了。 他伸手取下那把黄泉,用早已准备好的黑布擦拭掉表面灰尘之后將其包好背在了身后。 这位阔別江湖数十载的老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独留四名护卫眺望著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窃窃私语。 不久之后,黄泉再度出世,还被那位不苟言笑的乔管家带走了的消息就在千兵山庄里流传开来了。 所有人都清楚黄泉这把剑对於千兵山庄而言意味著什么,也都清楚乔管家在千兵山庄里有著如何举足轻重的地位。 把二者放在一起,最离谱的传闻竟然是乔管家携带著那把黄泉逃跑了千兵山庄里有一处专门的铸造场,占地面积宏伟宽广,无数铁匠在此处挥汗打铁,那些出自千兵山庄的利器便是来自於此。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李凡语如今虽然已不再动手铸造兵器,但是平日里他经常到此处来指点其他铁匠,每每得他指点,参与铸造的铁匠的工艺技巧都会得到极大提升,所以来这里赚钱的铁匠们都发自內心地佩服这位素有天下第一铸造师之称的庄主。 李凡语正在和顏悦色跟一位铁匠討论狼牙棒的做工技巧时,后方不远处的石阶上便传来了熟悉的高喊声。 “李凡语,你给我滚过来!” 李凡语八尺身躯为之一颤,回过头来,果然看到自己那位一向豪爽大气的夫人正在那里掐著腰等著他。 “庄主,保重——.” 铁匠一脸担忧小声对著李凡语说了句祝福之语,李凡语笑容尷尬,但身为庄主总不能被结髮之妻嚇得去了仪表风度。 “和气生財,和气生財啊——” 他嘴里一边念叻著,一边快步朝著石阶上方走去。 视线前方,唐晴柔身旁的侍女小蓝看向笑容满面的李凡语时表情复杂,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对著他席捲而来的狂风骤雨。 “夫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群臭男人打铁多脏啊,別扰了你的兴致, “说得对,我当初就不应该看上你这么一个打铁匠!” 唐晴柔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只是碍於小蓝在旁边许多话不好直说,这才暂时压了下来没有瞬间爆发。 “小蓝,你去佛堂打扫一下。” “是,夫人。” 小蓝应了一声,临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生怕庄主今日即將迎来什么血光之灾。 “李凡语,我问你,你为什么让乔伯带著黄泉去找儿子?” “我-我是想著乔伯年纪大了,江湖险恶,有把好剑防身,最起码路上安全—.” 李凡语支支吾吾解释著,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他的千兵山庄別的东西没有,好剑有的是,非得让乔伯带著那把意义特別的黄泉確实不是个能令人信服的理由所以当他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甚至把面前的唐晴柔气笑了。 “夫人笑了,笑得真是好看。” “李凡语,我告诉你,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不就想看方一儿子不想回来,就让乔伯把黄泉交给他让他防身吗?我看你啊,就是巴不得儿子去跟別人拼命,到时候身中剧毒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保不住,到时候还能住进你挑的坟地里去,省得那座衣冠家白钱是吧?” “夫人此言差矣——?自归不只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不心疼吗? 问题是孩子大了,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决定让他做什么的—.” “哦,现在说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那当初儿子小的时候,去你的那个破剑室里玩,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进了你的藏兵內室,摆弄几下那两把破剑,他觉得喜欢,你给他就是了啊。以后我们死了,这山庄里什么不是他的?你倒好,跟儿子说想要这两把剑可以,得学剑才行,什么只有天下第一的剑客才能配得上它们, 给儿子嘘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动了学剑的心思。” “学剑就学剑吧,也不是不行。那在家里跟著乔伯学不行吗?你倒是好,说乔伯远离纷爭那么多年,怕拿起剑来勾起他心里不好的回忆,非得给儿子送到三清山去学剑。你知道我去探望儿子,儿子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因为他聪明,学剑比別人快,其他师兄弟们都故意排挤他,偷摸在后山烤了野鸡山兔都不叫他一起吃。家里什么山珍海味吃不上,跑去那里受委屈?” 面对妻子的埋怨,李凡语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唐晴柔说的全都是实话。 人生一途,有时一个选择便能更改一个人的命运。 李自归从未怪过他,他这个当爹的却无数次自己怪自己。 第108章 落雨 第108章 落雨 李自归和冷红楼因为中午吃了西瓜,节省了一顿饭钱。 冷红楼是好將就的,无论是什么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可是李自归总觉得用西瓜当饭吃这种行为很奇怪。 “冷姑娘,要不然我们在前面停车吃点东西再赶路?” “现在吃饭的话,晚饭就吃不下去了。” 李自归觉得冷红楼说的没问题。 冷红楼的驾车速度很快,即便上午从清明村出发李自归一路慢慢悠悠晃荡中途还买了个西瓜,但是下午冷红楼的驾车速度也提升了,显然是为了弥补上午丟失的路程。 她总是在各种方面尽心尽力,有时候李自归会觉得她是认真负责,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在二十岁出头的年头没什么情调。 情调是调情的基础,虽然给李自归八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跟冷红楼调情就是了。 怕被冷红楼一剑杀了是一方面,冷红楼能不能知道他在跟她调情是另一方面冷红楼是个极为单纯的女子,关於这一点李自归早就从各种方面完全了解了。 马车上,李自归始终在查看著地图,按照现在的行车速度,他们应当能在天黑前抵达一座叫庆丰镇的镇子,今晚他们就在庆丰镇里休息便是。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乌云密布,眼看就要降下雨来。 乌云中隱隱传出的闷雷声响被冷红楼听进耳中,她自然知晓这意味著什么, 於是便愈发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外表精致华贵的马车奔驰在空旷的大地上,目的地便是李自归从地图上看到的庆丰镇。 李自归虽然身在马车之中,但也將天空中的雷声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知道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冷姑娘,虽然要下雨了我们得抓紧赶路,但你也別驾车太快,若是雷声太大,马儿有可能受惊的。” “小黑它不是普通的马。” 李自归不明百为什么冷红楼对她的马如此自信,她也不明白她什么时候默认了这个他一时兴起隨意叫出来的名字。 天空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细雨时,李自归和冷红楼也顺利进了这座小镇。 镇子里倒是没什么特別的地方,因为下雨了的原因,街道上没什么行人,为数不多的行人还是在纷纷往家跑的路上。 “大叔,客栈在哪边?” “一直往南走,过了白桥就看到了!” “谢谢大叔!” 李自归朝著对方的背影笑著喊道,冷红楼也在这时调转马车的方向,开始向南走去。 镇子里不及外面的空旷平原可以让骏马肆意驰骋,好在不久之后他们就顺利看到了问路时那人口中提到的百桥,上了这座通体由百石建成的拱桥,他们也在桥对面的一棵大柳树下看到了一间两层高的客栈。 “庆丰客栈———冷姑娘,我们进去吧。” “嗯。” 两人步入客栈以后,立刻便有店小二上前接应。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开两间上好客房,再备一桌上好酒菜,酒要热的,顺便帮我们把马车餵好粮草。” “好嘞,客官稍等。” 李自归找了个靠里侧墙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平时他喜欢靠窗的位置,但是如今外面正在下雨,连绵细雨引得气温都降低了许多,空气潮湿的同时也泛著寒意,窗边的位置便不再是个好选择了。 他看向眼前的冷红楼,眼神中带著几分歉意。 老天爷不长眼,上午他驾车的时候不下雨,下午换成冷红楼驾车了,还下上雨了。 虽说他们的马车车夫驾车的位置上方有遮雨篷,可是冷红楼驾车朝前,总要被斜雨打湿的。 “冷姑娘,你淋雨了么,要不要先回房间里去换身衣裳?” “还好。那我回房换衣服,若是酒菜上来了你便先吃,不必等我。” “怎么可能—.” 李自归表情无奈,隨后伸手叫来客栈里的店小二,让他带著冷红楼回他们的房间去了。 他看著冷红楼上了楼梯前往二楼的客房,一个人閒来无事,酒菜还没准备好,他的视线便在客栈內部四处打量了起来。 客栈內部很宽,一眼望去能摆放下十几张桌子。 或许是由於下雨,店里原本只有两桌客人在吃饭,他刚坐下不久,外面便陆续又走进来两三拨人。 吃饭喝酒倒是小事,主要是雨势渐大,客栈確实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李自归警向窗外,方才他和冷红楼进入客栈的时候外面还是连绵细雨,如今已经变成瓢泼大雨了。 街面上能看到摆摊的摊位,只是如今都被蒙上了遮雨的东西,所以看不出卖的是什么。 隨著这两三拨人进入客栈,客栈里顿时便多了许多人气,氛围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雨天本就清凉,人多热闹的地方也会给人传递温暖。 没过多久,他们要的酒菜就被店小二陆续端上来了。 李自归打量了一下那满脸笑容的店小二,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一脸朝气蓬勃的模样,浑身上下仿佛有数不尽的活力。 “客官,您的酒菜齐了。” “好。” 李自归看著他拿肩上搭著的白抹布到处擦拭著客栈里的桌椅,被人叫到的时候又一脸热情迎了上去。 他不禁想到自己和这店小二一般时的年纪,那时他刚被施无常从鬼门关里拽回来不久,整日躺在白雾山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看天空。 白雾山上方的天空和三清山上的天空没什么不同,但是那时他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年少成名,正手碧落会友,反手黄泉对敌,每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江湖中人的口中时,跟隨而来的一定是惊呼与讚嘆。 那时他手持双剑打遍天下无敌手,曾看过夏日西湖边的盛开荷,也在京城冬日的雪景里赏过晚霞。 只不过—— 李自归自嘲笑著,伸手去拿温热的酒壶时,冷红楼已经换好了一袭红衣站在了桌边。 她主动拿起酒壶为李自归倒酒,仿佛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李自归一脸异看著如涓涓细流盈满杯中的热酒,又看了看眼前总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堪称芳华绝代的俏丽佳人。 “喝些热酒,对你的寒疾也有好处。” 冷红楼口中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李自归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温柔的关切。 窗外细雨绵绵,身侧佳人相伴。 温酒易入喉,情意难消受。 第109章 不一样 第109章 不一样 阴天下雨,庆丰客栈里倒是灯火通明。 各处烛檯灯笼照亮了客栈里的各个角落,醉酒的读书人高谈阔论,满嘴都是倘若有幸为官以后的抱负理想,誓要与天下贪官割袍断义,极尽官场清流之本色。 庆丰镇的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所以客栈里倒是没见到什么隨身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士,在这等生活平静悠閒的小镇里,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是不存在的,人们討论的也多半是家长里短,江湖门派之间的恩怨显然与眾人无关。 李自归和冷红楼借著杯中温酒对著桌上的丰富菜色大快朵颐,或许是因为中午只吃了西瓜,这顿晚餐就连一向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的李自归都觉得极其美味。 他从小在千兵山庄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名门少爷,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什么山珍海味都能吃到厌。 后来他去了三清山习武,三清山的饮食自然比不了家里,他发现师兄弟们会聚在一起去后山抓些野味来吃,虽然他因为天赋过人而被师父子然祖师另眼相看,导致师兄弟们內心出於嫉妒开小灶的时候不告诉他,但是他经常去山下的竹林里抓野鸡烤来吃。 他烤野鸡的手艺很好,可惜没机会展示给冷红楼看,毕竟他在她眼中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游医,哪能轻而易举抓到野鸡。 “冷姑娘,鸡腿。” “一人一个。” 两人各自拿著一只鸡腿,对视一眼之后大口咬了下去。 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两人將一桌饭菜吃得乾乾净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大雨並未停止,反而愈下愈烈,好似天空破了个窟窿一般。 “小二,下这么大雨,我们的马车—— 李自归跟旁边正在收拾餐具的店小二搭话,后者回过头来,衝著他摆出灿烂笑容。 “客官放心,您的马车被我牵到后院草棚里了,淋不到雨。我办事,您放心!” 李自归被他拍著胸脯的自信模样逗笑了。 他环顾店內,发现偌大的客栈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著,柜檯附近也空空如也。 “这客栈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老板的侄女成亲,他外出参加新人婚礼去了,客栈里就剩下我跟厨子两个人。店小利薄,也没有帐房先生,平时都是老板亲自算帐。不过老板信得过我们,他有事出门,我和厨子都能把店看好。等他回来,还能给我们一份工钱以外的赏钱呢。” “原来是这样。” “客官,您二位吃完了?我帮您收拾桌子,再给您上壶热茶吧。二位照顾小店生意,茶是免费赠送的,不收银子了。” “那敢情好。” 李自归见过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並不少,但是眼前的年轻店小二確实很会来事,很容易就能让人对他心中生出好感。 店小二干活也利索,很快就把桌面收拾乾净,充诺赠送的一壶热茶也被送了过来。 李自归这个人很少欠別人人情,更何况天九送他们的马车內坐垫下方的暗格里装满了银子,他现在称得上是財大气粗,所以在热茶被送到,店小二转身要走的时候,李自归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拿出来早从钱袋里取出来的一锭银子。 “这是饭钱,多余的是赏给你的。” “多谢客官!” 店小二拿著钱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冷红楼看向悠哉给自己倒茶的李自归,忽然轻声开口。 “你这个人好像很喜欢送银子给別人。” 李自归哑然,他大概知道冷红楼在想什么了。 他当初在两人初次见面的日升客栈里送给了冷红楼一张能在八宝钱庄兑换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这也是冷红楼嘴上说著留在李自归身边做护卫的理由,毕竟关於那羊皮地图的线索冷红楼其实並不怎么关心,她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又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东西上心。 现在倒好,她那一百两银票还没来得及兑换就已经陪著李自归出生入死,结果他现在隨隨便便就送银子给別人,任谁心里都会觉得不平衡的。 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绝对换不来冷红楼的贴身护卫。 李自归看著眼前一脸平静盯著他的冷红楼,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一句诗: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真心错付更让人难过的事情了。 怎么搞得他像是负心汉一样·—— “咳咳,冷姑娘,你別误会,我送你的银票,和送別人的赏钱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一百两比较多————不是,那张银票和寻常银票不同。” “有何不同?” “你如果拿著这张银票去任何一家八宝钱庄分號,都只能换到一百两银子。 但你若是拿著它去京城八宝钱庄总店找总掌柜钱八宝,你要多少银子,他就给你多少银子。” 冷红楼黛眉微,对於李自归的话半信半疑。 能有半信,已经是冷红楼对李自归的极大信任了。 李自归抿著热茶,偶尔抬眼看看冷红楼,发现她在看自己的时候,立刻便心虚地转移视线。 他还真没骗冷红楼,他只是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这种事情告诉冷红楼。 要说別人可能会因为不信,隨便找一家八宝钱庄的分號把银票兑换了,但是冷红楼心性率真一根筋,万一她哪天真不远万里就因为这一张区区一百两的银票跑到京城去她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窗外落雨连成细线,自屋檐上垂落而下,落在门口的台阶上又粉身碎骨。 客栈里的醉酒书生都已经在友人的扶下撑著油纸伞往家的方向赶去了,瓢泼大雨也浇不熄醉梦里的人生理想。 一壶茶喝了半壶,冷红楼忽然打了个哈欠。 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立刻便忍住了,但是还是被细心的李自归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冷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各自回房休息吧。” “好。” 两人达成共识,同时从长凳上起身,朝著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只不过他们在楼梯上还没走几步,客栈外便有人推门而入。 李自归闻声转头望去,看见的是五六个头戴斗笠身披雨蓑腰间佩刀的男人。 门外暴雨伴著狂风呼啸。 李自归察觉到了空气里的肃杀之意。 第110章 你不会说谎 第110章 你不会说谎 “李玄鹤。” 冷红楼轻声叫了李自归一声,他便转过头来点了点头,跟著冷红楼上楼去了。 下方是店小二热情招呼这几位客人时发出的声音,李自归心里隱隱觉得有些不安。 有时候人太热情也不是好事,至少面对这些有些诡异的不速之客的时候,天色已晚本店已经打烊客房全满是最好的说辞。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房间依旧和从前一样,彼此相邻。 “冷姑娘会害怕打雷的声音吗?” “不会。”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李自归留给冷红楼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隨后口中哼著小调推开门进入了属於自己的那间房间。 相处时间久了,两人之间的关係愈发熟络,李自归偶尔也会跟冷红楼开玩笑了。 进门以后,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房间內部的环境,虽然客房的面积不算特別大,但是打扫得相当乾净,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想想也是,这客栈里的店小二如此朝气蓬勃,打扫房间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窗外的雨势很急,纵然身在房间里也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大雨声。 李自归走到窗边稍微將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看著外面的瓢泼大雨,夜空中乌云密布,远处一片幽暗,视线也因为这大雨有些受阻。 急雨扑面而来,他连忙关上窗户,深深呼了口气。 天气一冷,他便觉得自己体內的经络血脉都如同凝固住了一般,提不上半分力气。 心臟周围四面八方都有一种挤压感,这种挤压之力带著寒冷的气息,每每出现总是搞得他睡不好觉。 那种如同溺於深海的虚幻之感,总是让李自归觉得如今自己尚且活著这件事有可能只是他重伤落入逍遥海那一刻出现的幻觉,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真切存在的,自己的坟头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还好,现在的他每天跟冷红楼一起行走江湖,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逐渐从虚无縹緲回归现实,直到具象化。 李自归屏气凝神,伸手熟练地锁住心臟周围的几大重要穴位,隨后自丹田运转起体內的无上內功十里清风,以自身內力强行与那股寒毒相抗衡。 不久之后,李自归才双臂交叉搓了搓手臂,试图驱散体內散发而出的寒意。 还好是夏天,情况没那么糟糕之前在绿柳镇郊外出手斩杀一眾山贼以及朱昇,后来又在西川府的奉天鏢局为天上传功平息心火,这些施无常告诉他绝对不能做的事情,他如今全都做了。 施无常三令五申百般强调他的十里清风只能在体內流转用於温养血脉抵抗寒毒,绝不能出体,否则就给了寒毒侵蚀心脉的可乘之机。 李自归当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正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客房外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自归听在耳中,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对方却敲响了他隔壁的房门。 他隔壁住的是冷红楼。 李自归走到房门口,侧身听著门外的动静。 对方很快就从冷红楼的房间里出来了,走到了他的房门口。 李自归没出声,那人很快就在门外伸手敲响了他的房门。 “客官,您睡了吗,是我———“” 是店小二的声音。 会挨个敲客人房门的,除了店小二以外就没別人了。 李自归打开门,看著眼前个子不高的店小二满脸堆笑抬头望著自己。 只是此刻他脸上的笑容远没之前那般灿烂,反倒像是强顏欢笑。 人的喜悦之情是否是发自內心的,其实很容易就能辨別出来。 店小二手上的木盘里摆放著茶杯,木盘很大,茶杯却只有一杯,显然他方才已经將其余茶杯分发完毕,房间位置位於角落处的李自归是最后一人。 “客官,雨夜寒凉,我为客人们熬了薑汤,喝了能防止受凉生病—— 李自归侧过身子,让店小二进了房门,店小二將装著薑汤的茶杯放在了房內的桌上,隨后和李自归擦肩而过,转身便要走。 “等下。” 李自归开口叫住他的时候,他喉咙滚动,低著头没有回应。 “把门关上。” 店小二依言伸手关上了房门,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话来还能方便些。 “薑汤里放了什么?” “没·没什么——” 店小二声细如蚊,全然没了之前招呼客人时的洪亮嗓音。 “你不会说谎。” 李自归隨口回了一句,坐在桌边的凳子上,隨后拿起桌上的茶杯,掀开杯盖以后看了看內容。 从气味和顏色来判断,確实是薑汤没错, 不过从店小二反常的表现来看,他认定这薑汤里肯定还放了別的东西。 “难不成你们这里还是间黑店?那可真算是我看走眼了。” “客官,我.” 店小二转过身来,以一种近乎绝望哀求的目光看向李自归。 “行,你不说,我自己尝尝。” 李自归拿起茶杯低头就喝了下去,店小二看他如此动作,想要伸手阻止,却欲言又止。 一杯温热薑汤下肚,还真別说,对於李自归而言倒是极好的,对於驱散他身体內阵阵涌现的寒意確实起到了帮助作用。 “哦,我知道了,是蒙汗药。蒙汗药也分三六九等,这还是最上等的那种, 起效很快。” 李自归舔舔嘴唇放下杯子,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客官,您怎么—” “你先別管我,我来问你,隔壁房间那位穿红衣服的姑娘喝了吗?” “喝了,我亲眼见她喝的,而且喝得十分爽快———” 李自归闻言扁了扁嘴,在心中嘆了口气。 冷姑娘啊冷姑娘,闯荡江湖可不是能打架就行的呀·.—· 思绪拉回现实,看著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店小二,李自归倒是並没有生气。 “谁让你下的药?” “方才来了一群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客人,他们挟持了厨子,给了我这包蒙汗药,让我熬成薑汤送给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喝。我若是不照做,他们就要杀了厨子....” 李自归挑了挑眉,听得忍不住想要鼓掌。 这小子明明有能逃命的机会,却没弃同伴於不顾,算他没看错人—— 第111章 秋霜枫叶图 第111章 秋霜枫叶图 开客栈这种生意,最忌讳黑店谋財害命。 如果李自归把店小二告到官府去,隨便扣上一顶利慾薰心谋財害命的帽子, 那还不知道得蹲多久大牢。 当然,蹲大牢最起码比在菜市口砍脑袋强,最起码保住了一条性命。 可是店小二的事情没办利索,楼下的厨子可就性命难保了。 “客官,您就假装被蒙汗药迷晕过去吧,我看他们不想害人性命,也许我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他们抢劫完事就离开了,最起码厨子没事,我没事,这里住著的客人都没事—.” 店小二一脸焦急模样,他也没遇见过这种事。 强盗打劫直接去柜檯拿钱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还得將所有客人迷晕,谁不服气砍了便是他怕他在李自归房间里停留太久被楼下那些人察觉出异样,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慌张。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听李自归这么讲,店小二才连忙开门下楼去找那些瘟神。 李自归看著店小二在门外把门关上,又看了看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隨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原本还想再来一杯的— 他体內中了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又有本就能抵抗各种寻常毒药的无上內功十里清风护体,他当然不畏惧那薑汤里究竟有什么毒药。 他想尝尝看,主要是担心里面下的不是蒙汗药,毕竟冷红楼万一喝了薑汤中了毒就不好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他还挺喜欢不过这都不是关键,眼下的关键问题是现在客栈里的其他客人,甚至包括冷红楼在內应该都已经被蒙汗药控制不省人事了,他是唯一保持清醒的客人。 客栈里的老板外出了,余下的人只有方才的店小二和被当成人质挟持住的倒霉厨子。 厨子不偷吃是不可能的,这也算是报应李自归脑海中的思绪非常活跃,以至於浮想联翻,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那些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不速之客究竟来客栈里做什么? 寻常强盗自然会以武力优势迅速掠夺钱財达成目的然后撤退,怎么可能还会让店小二熬一锅下了蒙汗药的薑汤给住在这里的客人们饮用呢? 蒙汗药的主要作用就是让人不省人事,莫非这些人有什么秘密不想被旁人知道,甚至得小心谨慎到给住在这里的客人们下药才行? 他们有五六个人· 李自归回忆起他们从客栈门口鱼贯而入的画面,哪怕他只看到了一瞬间,但他依旧能够確定,他们应当有六个人。 他们走路的步伐姿態完全不是寻常草莽山贼可以相提並论的,而且每一个人都身怀武功,绝对不弱。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是因为外面在下著大雨,可是李自归明明听到了客栈外的马叫声。 他们是骑马来的,距离这里相隔很远。 李自归没记错的话,那场雨是傍晚之前才开始下的,最初下得並不大,只能用细雨濛濛来形容,江湖男儿豪情万丈,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能因为这点小雨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但是后来雨势確实变大了,而且是突然变成了瓢泼大雨,想必他们就是在那时换上的斗笠蓑衣可是近日以来附近都没有下雨,下起小雨的时候街上的各种商贩都已经收摊回家了,寻常人家也不太可能一次性能拿出六件蓑衣。 能够迅速拿出六件斗笠蓑衣的组合,证明他们准备充分训练有素,善於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这样的一行人,为什么会来到庆丰镇这个普普通通的西南小镇上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李自归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閒事的人,他和冷红楼毕竟只是路过,在这里住一晚明天还得继续往洛城赶路,如果跟他们没关係的话,他倒也乐得假装中了蒙汗药昏迷不醒。 只不过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会催动人不受控制地去做一些事情,李自归閒来无事,一碗薑汤喝完,体內寒毒侵袭带来的不適感已经尽数消退了。 於是他悄悄开门,鬼鬼票票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一个人在二楼来回晃悠,总会惹人注意。 为了不惹火烧身,李自归凭藉矫健的身形躲在了二楼的一根柱子后方,这里刚好是视野死角,楼下的人看不到他,他却能从这里听到楼下的动静。 他往楼下警了一眼,发现方才那六个人只剩下了三个。 店小二和看上去肥胖憨厚的厨子並肩坐在一张桌旁,两人的脖子上双双架著表面泛著寒芒的佩刀,刀锋所及之处极为贴近肌肤,仿佛再近半寸便会鲜血如注。 楼下传来急匆匆脚步声的时候,另外三人也从后院走了过来。 “画呢?” 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人生得人高马大,他率先开口,其余人则站在一起,由此可见他显然是这六人中的领头人。 店小二和胖厨子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庞上看出了属於自己的痛苦。 “什么画啊,我们真不知道———“” “对啊,这普天之下还能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重要啊,我们要是真知道,怎么可能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叫出来嘛—” 两人各自哭丧著脸求饶,对方显然並不想放过他们。 “少说废话!画呢?秋霜枫叶图在哪里?不说的话,今天你俩就算是活到头了!” 那为首之人音色低沉,颇具威严之势。 被他这么一嚇嘘,店小二和胖厨子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沮丧,眼看著都快哭出来了。 “客官,您听我说,这店里平时是会有客人偶尔放些物件到这里,过段时间再来取。但是近些日子我没见有什么客人寄存东西在我们客栈里啊,而且就算有寄存的物件,老板一般都放在柜檯里了。您看您连后院我们和老板住的地方都搜过了,这里可能真的没有您要找的东西,您就放我们一马,或者等老板回来再说行吗,老板也许知道呢——— 店小二语气诚恳眼圈泛红,想到自己连媳妇都没娶上就要英年早逝的时候, 求生欲极强。 秋霜枫叶图·——· 李自归在心里念叨著,总觉得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第112章 细雪 第112章 细雪 店小二哪里知道那秋霜枫叶图是什么画,他整日在客栈里辛勤工作,力求凭藉自己的努力以后攒下钱来娶个媳妇做点小买卖,谁能想到这眼瞅著还没到二十岁,小命都快要不保了— 旁边掌刀架在店小二脖子上的男人略微犹豫,隨后还是开口了。 “老大,有没有可能是王福骗了我们?” “不可能,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一个盗墓贼,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可能到了这时候还要说谎。他说逃避追捕的时候,把那秋霜枫叶图暂时放在这里的掌柜的手上了,那肯定就没错。他说和这里的掌柜的是故交,也有可能是那掌柜的知道这幅画的重要性,外出的时候隨身带走了·— 那领头人略微沉吟,隨后目光如炬,直视看店小二的双眼。 店小二从他眼中看出了冰冷的杀意,他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开口时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真切的眼神中不掺杂半分虚假。 “不可能,掌柜的那天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个包袱,里面就几件衣服,还是我帮他准备的,车夫是我提前帮忙叫来的镇子南面的冯二,我亲眼看著他上的马车,他不可能带走那幅画的—” 李自归背靠二楼柱子,急得直想脚,还好他忍住了。 此刻他发自內心的觉得这店小二有些愚蠢,就算事实如此,只要他说那幅画在那老板的手上,这些人不就有可能不再为难他们了么那领头人听了店小二的话也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心性如此耿直率真。 “既然如此,那幅画肯定还在这客栈里,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画给我找出来!” 说完,他的视线再度在店小二和胖厨子的脸上来回游走,表情却显得比之前要温和多了。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画在哪里,我让你们活命。不然的话, 你们就去见阎王爷吧。” “客官饶命,我们真不知道啊——.” “对啊,我们真是不知道,知道的话一定告诉您了,求您放我们一马,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的孩子,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啊!” 厨子哭天抹泪,要不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敢动弹,恐怕都得就地给旁边的几人轮流磕几个响头。 店小二心里当然也害怕,但他看向厨子的时候心里也犯嘀咕,这傢伙跟自己一样还在打光棍,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了·— 领头人见问不出什么,旋即给拿刀的两人使了个眼神。 他们已经知道了秋霜枫叶图这件事,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个死。 两人会意,刚欲动手,两枚碎银便自二楼的走廊上破空而来,精准击中了他们手上的佩刀。 “什么人?!” 领头人转身怒喝看向楼上,其他人也纷纷拔刀出鞘。 李自归无奈地嘆了口气,现身以后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他当然可以直接用轻功从二楼跳下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身子,能不动手儘量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在白雾山修身养性了十年之久,现在的李自归已经不再是那个知道有架打都会双眼发亮的年纪了。 客栈里顿时呈现出一股剑拔弩张之势,当然,这只是对方单方面对李自归表现出的强烈敌意。 那为首的领头人同样手中刀已出鞘,但是李自归在这种敌眾我寡的局面里表现出的泰然自若云淡风轻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的那颗碎银上,客栈二楼距离楼下虽然算不得远,但也绝对称不上近。 若是命中刀身当然很多人都能做到,可是在这种距离下,此人竟然能用两颗碎银精准击中他这两名手下的刀背,这种暗器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他没想到庆丰镇这种小地方,还能遇到会武功的江湖中人。 “我本无意打扰各位办事,只不过这位店小二之前好心送了我一壶热茶,虽然我也给了他赏钱,但是那壶热茶就是能让他在今天保住性命。” 李自归的语气很平静,他甚至在刻意模仿冷红楼平时说话的语气。 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一般人是断然不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那被李自归救了一命的店小二一脸茫然看向不远处的儒雅青年,他一袭青衫身材消瘦,看上去就像是经常在客栈里饮酒赋诗的那些文人墨客一样,竟然还会武功? “听说过英雄救美,没听说过英雄救店小二的。你知道你要付出性命作为强出头的代价吗?” 那领头人目光冷冽,其余人也各自散开呈半包围阵势,逐渐將手无寸铁的李自归围住了。 “这位官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美人是人,店小二也是人,身为人而言,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 李自归一脸玩味神情朝著那领头人摊了摊手,后者听他这么讲,眼神中逐渐涌现的寒意更为浓郁了。 “你知晓我等的身份?” “最开始是不知道的。我见到你们进入客栈的时候,你先进来,其他人才鱼贯而入,整体姿態也算整齐划一,这种情况在寻常山贼草寇的身上並不常见。那时我原本猜测你们是什么江湖里的门派组织,直到我方才出门躲在暗处观看时, 我看到了你们的鞋子。服装较为明显,你们换了衣服,但是鞋子没换。 眾人闻言纷纷低头,脚上的白底黑靴与店小二厨子脚上的普通布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会穿这种厚底官靴的人一般都是衙门里的人,自然也就是官差了,但是你们手中的刀却与寻常官差有所不同。朝廷有专门的铸造司为各种衙门中人製造兵器,所以寻常地方捕快手里的佩刀都是上级发放的—.” 李自归的视线在对方手中的佩刀上扫过,这种刀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只不过京城里某些皇亲国戚或者有权有势的府邸,其门下护卫奴凭主贵, 看不上京城铸造司的手艺,会选择高价从以铸造各种兵器而闻名江湖的千兵山庄购买统一的制式佩刀,这种佩刀刀背延展开来会有一排不易察觉的白色细点作为標誌,它们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细雪———— 李自归话到此处,唇角勾勒起一抹微妙弧度。 他已经知道这些人的来歷了。 第113章 快走 第113章 快走 “你—” 那领头的男人握紧手中刀柄,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竟然能轻易看破他们的底细身份。 “按照律法规定,各司持兵者必须使用京城铸造司铸造的兵器,其中能得到特许还无人敢过问的皇亲贵胄高官府邸,恐怕就更少了。” 店小二喉咙滚动,看著淡定从容的李自归,心里有一万个担心。 他不明百李自归为什么会为他这样一个店小二出头,就算李自归是好人,就算这位好人身怀武功,可是也总该懂得寡不敌眾的道理“你在找死。” 那领头的男人咬牙切齿出声,其他人闻言便举起手中刀,准备顷刻间把李自归剁成肉酱。 “慢!慢!我能帮你们找到画!” 李自归忽然衝著眾人伸出手掌挡在胸前,仿佛在这个生死关头的时刻他才显露出了怕死的本性,方才他表现出的一脸轻鬆只是强装镇定。 眾人怎会听他信口雌黄,只不过就在其他人手中刀即將落在他的身体上时, 那领头的男人忽然举起了手臂。 “停!” 他此行来这里的使命就是为了找到那幅秋霜枫叶图,这件事如果能办好,以后高官厚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是如果办不好,他们是没办法回去交差的。 在这种情形下,李自归深知对方最看重的东西就是那幅秋霜枫叶图,只要他说他能找到画,那他们就绝对不可能让他现在死在这里。 当然,他们也確实没这个本事,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李自归现在极其养生,如果不是真的触及他的逆鳞,他还是愿意遵从能说话儘量少动手的,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来形容了。 “小子,你说你知道画在哪儿?” “现在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很快就能知道。” 李自归笑了,那领头的男人也笑了。 只是李自归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和蔼可亲,那领头之人的笑容却透著股阴寒森冷。 “好,我给你机会,你说说你要怎么找到那幅画。” 李自归转头看向被刀架著脖子的店小二和胖厨子,现在他们是一根绳拴著的蚂蚱了。 “你们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形容一下,越详细越好。” “我们老板今年四十八岁,比厨子还要矮些胖些,平日里待人並不苛刻,逢年过节总会给我们多发些工钱。他个性隨和,所以朋友很多,確实经常有人把东西暂时存放在客栈,但是平时都会放在柜檯里统一保管,我从没看到过里面有画·—.” 店小二一边说著话一边看向这一群在他眼中凶神恶煞的人们,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只是他们之前根本不相信。 “那你们老板出门之前,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他之前说自己从楼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腰了,还没好利索,但是他还是坚持要去参加侄女的婚礼,上马车的时候还疼得牙咧嘴的。他临走之前告诉我万事小心,每天可以早些关店打烊,等他回来给我们额外的辛苦费——” “那你怎么不早些关店打烊,非要把他们放进来——“”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尷尬与沉默之中。 李自归看向店小二身旁的厨子,他本就又矮又胖,身长还不到六尺,那位客栈掌柜的如果比他还矮,那恐怕也就只有五尺多了— 外面的雨声变小了,这场下了几个时辰的瓢泼大雨似乎也临近尾声了。 “我大概知道那掌柜的把画藏在哪里了。不过在此之前,为了保证你不会杀我们灭口,你得放一个人走。” 李自归竟然开始跟那领头人討价还价,將对方手中明晃晃的细雪长刀视若无睹。 那领头的男人也没想到李自归竟然敢跟他討价还价,不过能知道那幅画的线索就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放一个人走就算他现在放了,那人就能活下来了? “行。不过你如果骗我,你知道后果。”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害怕死了。” 李自归一脸的畏惧模样上去十分浮夸,他旋即看向坐在长凳上不敢动的店小二,对著他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快走吧。” 店小二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自归会想办法帮他脱身。 只是还没等店小二表態,他身旁的胖厨子却急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不能放我们两个人走吗?墨染,你既然认识这位公子,你跟他留在这里,先放我走行不行?”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性中的某一面在胖厨子的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你叫墨染?真是个好名字。” 李自归对店小二的名字表达了讚赏,同时对於胖厨子的请求爱莫能助。 “走一个都不错了,快走吧,一会儿一个都走不了了。厨子留下跟我作伴就行了,快走。” “那你们—” “快走!” 李自归催促著店小二赶紧离开,后者原本还在犹豫,但是如今情况危急,也容不得他多做思考,只能起身以后试探著走向客栈门口的方向,开门以后便跑走了。 眼见店小二安全离开,李自归也算是鬆了口气。 让店小二和厨子一起离开肯定不现实,这些人又不傻。 “说吧,那幅秋霜枫叶图在哪里,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那领头的男人忽然出声,其他人的脚步也不约而同往前动了半步。 胖厨子直接嚇尿了,滴滴答答从裤襠流了一地。 李自归倒是並未害怕,他在客栈里閒庭信步,四处打量著周边的环境。 “这客栈里你们都搜过一遍了,连带著他们几人平日里居住的房间都搜过了。如果那幅画真的存在,肯定在你们根本察觉不到的地方。” “这种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你轻功怎么样?” “什么意思?” “上去看看。” 李自归忽然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眾人循著他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房梁。 第114章 你怕了 第114章 你怕了 “当然,这也是我猜的。你们想,那个掌柜的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地方是有限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客栈掌柜,也没什么研究密室机关的手艺。” 李自归跟其他人一样抬头看著房梁,对於普通人而言,大多数人都很难想像一个身长五尺又矮又胖的人会把东西藏在房樑上。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掌柜的不知道那幅画价值连城,那他自然就会隨手把那幅画放进柜檯。如果他没带走的话,你们就不可能找不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掌柜的知道这幅画对於朋友来说多重要, 为了以防万一,他就会选择把画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换位思考一下,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离开了,掌柜的独自站在客栈里,甚至有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站著的位置,他拿著画环顾四周,藏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最后抬头看到了上面的房梁—“ “对於身材又矮又胖的他来说,房梁很高,他觉得很有安全感,於是他十分费力地爬上梯子把画藏在了房樑上,下来的时候因为动作笨拙而不小心摔倒在地扭到了腰,这样一来一切都显得很合理了— 李自归说完站在一旁不再说话,那领头人见状脚掌在地面上用力一踩隨后运起轻功来到房樑上,果真发现这里放著一个长盒子。 他取下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幅他奉命寻找的秋霜枫叶图。 重新將画放进盒子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李自归,后者仍旧带著一脸和煦笑容。 “运气好猜中了,只是侥倖罢了。” 他们得到了画,李自归也没损失什么,大家相安无事各回各家,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事与愿违。 利刃过喉,鲜血如注。 胖厨子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被旁边的人出刀抹了脖子。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隨后肥胖的身躯无力地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很快便失去了生机。 如此机密的事情,这些人总要做得乾净利落才行。 李自归看著胖厨子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惆帐。 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之前尚且抱有一丝侥倖心理,觉得这些人有可能良知未泯,还是官府中人,也许不会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痛下杀手。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然他就不会先想办法让店小二墨染离开了这里。 “你们最开始就没想让任何人离开这里对吧。事先让店小二熬薑汤下蒙汗药送给住在这里的客人们喝,也是怕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情况,把你们是为了秋霜枫叶图而来的消息泄露出去吧。毕竟如果你们直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杀,要是有人侥倖逃脱,那也不是你们想要发生的。” “你很聪明,你的想法也並没有错。” “之后呢,你们会把住在客栈里的客人们全部杀掉吗?画都到手了,你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去復命才对吧。” “本来我是没想杀光这里的人的,但是见到你以后,我改变主意了。” 那为首之人咧嘴笑了一下,他握紧手中佩刀,刀面明亮做工精致,不愧是出自千兵山庄之手。 “万一有人像你一样知道我们来了这里,那事后我们会觉得很麻烦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以绝后患。” “你们无论属於京城里的何方势力,毕竟也是吃皇粮的人,就连寻常地方捕快都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保护一方平安,你们竟然会滥杀无辜到如此地步..” 李自归嘆了口气,满脸写满了忧伤。 “说完了吗,该上路了。” 那领头之人向后退了一步,隨后隨意挥了下手,身旁的其他人便举起手中的细雪对著李自归一拥而上。 李自归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任凭他们群起而攻之。 某个瞬间,他变得面无表情,侧身躲过当空劈下的一刀后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伴隨著一声惨叫,一人手腕被径直折断,手中细雪也自然脱落。 李自归弯腰握刀恰好躲过两侧而来的横劈,隨后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迅速闪动原本平静安详的客栈里从暗潮涌动转化为血雨腥风,似乎只用了眨眼一瞬间。 李自归脚步微动,在人群中不停穿梭,手中出自自家千兵山庄之手的细雪刀锋所至之处,必定有一人被割喉。 五具身躯各自倒地摔在地面上的时候,每个人都面如死灰,满脸写著不可置信。 李自归仍旧站在之前他所在的位置,只是他手中的细雪刀尖朝下,鲜血滴滴滚落,他的周围也已经躺著许多尸体。 那仅剩的领头之人同样满脸震惊,他想过李自归会武功,但他没想到他能以一敌五胜得如此轻鬆。 而那五人皆死於一刀之下,甚至好像都不配让他再出一刀。 “你究竟是何人— 他握紧手中刀,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的这一刻,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喉咙滚动,甚至都不敢眨眼,时刻盯著眼前身穿一袭青衫的文弱青年。 “你怕了。” 李自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嘴里嘲弄著眼前不远处仅剩的最后一人,同时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落在对方的眼里却再无半分隨和,反而让其脊背发凉。 “秋霜枫叶图是四百年前天下闻名的画师柳居的得意之作,百年前被皇帝赐予平定战乱有功的自在王爷,还留下了那句若无自在王,枫叶遍地黄。传闻里秋霜枫叶图被陪葬在了自在王的墓穴之中,事实却並非如此。他的孙子韩登用那幅画在千兵山庄交换了一把由庄主亲手铸造的名为破骨刀的珍藏宝刀,他对此刀爱不释手,而后將自己自创的刀法取名为跑马破骨刀——” “你————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破骨刀就是我爷爷亲手铸造的,现在你猜猜看,我是谁呢?” 李自归嘴角笑意更盛。 第115章 生死之交 第115章 生死之交 临近深夜,大雨初停,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积蓄了雨水,在皎洁月色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店小二墨染在李自归的保护下独自一人逃出了客栈,他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面上,冷风习习扑面而来,后怕与惶恐仍旧蒙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可是某一刻,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整个人站在了原地。 他的家不在庆丰镇,他在庆丰客栈里当店小二打工赚钱,客栈包吃包住,所以他平日里就住在客栈中。 如今他虽然死里逃生,可是偌大的庆丰镇却因为这场瓢泼大雨处处大门紧闭,他根本想不到任何去处。 父母为他取名墨染,想让他学业有成考取功名成为家门荣光,可是他年少贪玩,书没读多少,如今只能当个跑堂的店小二。 人分三六九等吗? 当然分,如果不分的话,这世界上的贫富差距不会那么大,也不会有人高官厚禄,有人街头行乞。 可是人和人本质上应当是相同的,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李自归把逃命的机会让给了他,他就选择落荒而逃,那他就註定是说书人口中的路人甲。 脚下的布鞋被沾染上了泥泞道路上的泥土,这一刻,墨染站在原地握紧双拳,再度抬起头时,眼神中闪烁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一直都只想著努力工作赞钱娶媳妇,从没想过做英雄,他也知道他不是做英雄的那块料。 只是他可以不做英雄,但是不能做狗熊。 墨染再度抬起头来之时,少年的脸庞沐浴著月华,他忽然转身,朝著来时路加速跑去。 客栈里,地上倒著六具户体,还能站著说话的,只剩下李自归和他眼前自京城远道而来的官差了。 当李自归说出韩登那把破骨刀是他爷爷亲手铸造的时候,他就基本等於告诉对方他的真实身份了。 “你你是—怎么可能—” 那男人如同看到了自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他跟跪著退后两步,心中有千万重浪潮翻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些人不该死却死了,有些人该死却还活著。我如今还活著,或许就是为了送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去死。”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那位天下剑主!你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你应当清楚,如果我真是你口中的天下剑主,无论你是谁的人,我都不在乎。” 李自归平静地笑著,他明明和顏悦色,可是落在对方眼里,却泛著汹涌杀意男人握紧手中细雪,下一刻忽然將手中的佩刀径直丟向面前不远处的李自归,隨后猛然转身准备从最近的位置破窗而逃。 他只求李自归有一瞬间的犹豫,他便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出了这间客栈,他未免不能活下去。 只是他跑到窗前正准备纵身一跃,一柄细雪已经自其背后贯穿胸口。 刀锋所至,鲜血泊泊。 男人低头看向胸口的刀尖,隨口口中涌出大片鲜血,和胸口流出的鲜血逐渐匯聚在一起。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主动请缨的对他们而言极其简单的任务,不仅让他幻想破碎,还让他在这座西南小镇丟了命。 客栈窗外另一个方向,透过被戳破的窗纸將客栈中方才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墨染满脸震惊,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甚至伸手捂住了嘴巴。 “进来吧,没事了。” 李自归转头警向窗外的身影,墨染一时间手足无措,但还是迅速来到客栈门口开了门缝钻了进来。 “客官,你——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 “这你就错怪我了,厨子是他们杀的,跟我没关係。” 墨染低头看向不远处躺在地面上的胖厨子的户体,想到往日共事时的美好时光,如今两人阴阳相隔,他难免感到有些忧伤。 李自归捡起那领头男人身旁的木盒子,隨后交到了墨染的手上。 “你听好,他们的来路不一般,以后很可能还会派人来找麻烦。你將这木盒子收好,如果你们掌柜的回来你就交给他,如果还有人来要盒子里的那幅画,你就交给对方。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当地官府肯定会介入调查,他们的自的是那幅画,你到时把画交出去,他们就不会难为你们了。” 看看手中的方形木盒,墨染心如死灰。 他不明白只是为了一幅画而已,他们都拿到画了,何必还要杀人灭口呢-—“· “你把这木盒子找个地方藏好,之后就去官府报官说有人打劫客栈。官差若是问起来,你就说他们这些人逼你熬薑汤下蒙汗药,你做完便找机会溜走报官了,接下来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概不知。別提画的事情,也別把画交给官差,不然的话人家问你画从哪里来,你摘不乾净的,你就一口咬死他们是强盗。” 李自归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对墨染讲明了利害关係,墨染本就不傻,他之前被挟持住的时候就从李自归口中听出来了,这些人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幅画。 “我知道了。客官,我藏好这东西就去报官,您快走吧。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是您杀了他们。他们这些人本就该死,您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我信你,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墨染。” “客官,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以后还能在心里记掛您的恩情。您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墨染一脸郑重模样让李自归感到有些说异,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做到的事情,对於墨染来说,却是让他能继续活过后半生的恩情。 “我叫李——” 李自归原本想著留给墨染李玄鹤这个名字,可是当他看到墨染脸上的执与认真时,他还是决定跟这个西南小镇里的店小二来一番推心置腹。 “我叫李自归,江南人士。” “李自归—————好的李大哥,我记下了。” 墨染说完就拿著那木盒子跑向了后院,这一夜让他成长了许多,李自归以一已之力斩杀所有恶徒事跡也会牢牢印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只不过李自归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第116章 有缘再见 第116章 有缘再见 李自归看著墨染抱著那方形木盒跑向了后院,他看了看客栈里东倒西歪躺著的许多具户体,在心中对前来验尸的件作提前说了声抱歉,隨后上了楼梯。 这地方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得带著冷红楼儘快离开才行。 李自归倒也不是怕墨染出卖自己惹火烧身,只是和许多尸体在同一间客栈里睡觉,与他形影相伴的冷姑娘肯定也不会喜欢的吧李自归在自己的房间里將包袱拿了出来,又打开冷红楼的房门,將她的包袱也背在了肩膀上。 冷红楼正安静躺在房间的床榻上,连腰间的软剑都未曾卸去。 这样睡觉真的不会不舒服吗不远处桌上的杯子里还剩余半杯薑汤,李自归看著眼前的绝世美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冷姑娘啊冷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对你而言有多重要的作用。” 他左右肩膀各自背著包,稍微弯腰,一手从冷红楼脖颈后方托住其后背, 另一只手则托起她的双腿,將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这不是李自归第一次抱冷红楼了,当初在绿柳镇郊外时发生的事情,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冷红楼的身体非常轻盈,她的肢体线条凹凸有致,可能是因为习武的缘故, 背部与腿上的肉都很紧实。 李自归就这样抱著冷红楼下了楼梯来到后院,墨染也把木盒子藏好了。 见此情形墨染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把马车从棚子里牵了出来,李自归把冷红楼放进马车,他又主动帮忙打开了后院的门。 “李大哥,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好,有缘再见。” 李自归驾起马车,从客栈后院门口出发,一路奔跑在庆丰镇的街道上。 墨染看著马车逐渐远去,心中难免有些感嘆。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能认识这样武艺高强的人物,已经是他的荣幸了。 经此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雨天夜晚路上没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庆丰镇。 原本晚上就不適合赶路,大雨过后月光很亮,出了镇子以后李自归驾车的速度也並不算快,一切以安全为主。 李自归在距离庆丰镇两里地的郊外停下了马车。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同时伸手用力快速搓著自己的胳膊。 刚下过雨,又是夜里,气温很低,他还刚跟人动过手,算是把最坏的情况聚集在一起了。 “咳咳——咳——咳咳——” 李自归回手从马车里拿出水壶喝了几口,这才暂时压下了咳嗽。 他总是抱有一种侥倖心理,觉得隨便动手杀几个人而已,用不了多少內力, 可是对於习武之人而言內功是基础,牵一髮而动全身,之前被暂时压下的寒毒仿佛也在这一刻捲土重来了。 “有些不妙啊—” 李自归盘腿坐在马车上,闭上双目的同时体內的十里清风也开始缓缓运转, 他努力控制住呼吸,凭藉这么多年抵御寒毒的经验,强行用当年师父唯独传给他一人的十里清风与那难缠的寒毒正面相抗衡。 他眉头微皱,体內各处都开始传来痛感,好在並不强烈。 施无常用世间罕见的千年雪蛤入药,抵抗住了肝肠寸断的猛烈药性,却也因为千年雪蛤是至寒之物,导致从此以后他的身体就极其敏感开始畏寒。 李自归从未因此怪过施无常,没有那个怪老头,他现在恐怕真的躺在父母为自己建设的衣冠家里了。 半个时辰以后,寒毒逐渐回退,李自归才睁开双眼,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掀开车帘,看著冷红楼平躺在马车里安详地睡著。 那蒙汗药的品质很高,相对应的,它的副作用也微乎其微,否则的话哪怕冷红楼会因为中了蒙汗药而事后感到头晕或者头疼,他都会很担心的。 天九为李自归准备的马车不仅外形精致,內里更是暗藏乾坤。 马车內两侧的长座椅是能彼此从下方掀开连接在一起的,座垫中是质地鬆软的,外面包裹著上好的丝绸布料,车身又是特殊加长的,只要將小桌推到车后,再把两侧的长座椅下方的机关打开,就可以在赶路途中当成床榻用来休息了。 李自归钻进马车里,躺在了冷红楼身边。 马车外月明星稀,马车內两人躺在一起彼此相邻。 李自归忽然就觉得天九虽然武功比不上他爹天上,但是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確实做得非常到位。 如果这辆马车没有因为特殊改造变得又长又宽,而是像寻常的马车那般大小,那他现在估计就很难跟冷红楼躺在一起了,就算能做到,肯定也很挤。 这得亏是下雨了,那些人没注意到马棚里的马车,不然这座椅底下满满当当的银子就得被发现了。 李自归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他不能再思考任何事,连眼皮都睁不开。 再度合上双眼的时候,他很快便睡著了。 夏季天亮得早,李自归没觉得自己睡多久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黎明时分了。 他睁开双眼,看著车顶的构造,又隨意偏过头来,就看到冷红楼正侧躺在他身旁与他对视著。 她那双好看的眉眼生得清秀动人,即便是偶尔眨眼这种对於任何人而言都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也能如一缕春风在他人心中盪起涟漪。 在这种清晨时分的安静对视里,李自归想说些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应当跟冷红楼解释一番昨晚庆丰客栈中发生了怎样的事件,他文为什么带著冷红楼一路来到了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还与她一同睡在了马车里。 李自归编瞎话的本事並不差,可是望著眼前佳人那双清澈的眼眸,感受著她那张近在尺的姣好容顏,他根本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 “冷姑娘,早—————· 李自归强顏欢笑跟冷红楼打了个招呼,他不知道冷红楼在他醒来之前已经侧躺在他身边就这样望了他多久,但是冷红楼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子,她应当能理解自己会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就在李自归胡思乱想的时候,冷红楼却在此时轻声开口了。 “李玄鹤,你说梦话了。” 第117章 你抱我了 第117章 你抱我了 梦话?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李自归下意识愣了一下。 他会说梦话吗,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说了什么梦话,又被冷红楼听到了什么—“· 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如果他一直以来隱藏的身份因为说梦话而暴露,那可真会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冷姑娘,我说了什么梦话?” “你在梦里一直喊著师父这两个字,你师父应该在白雾山吧,你想他了吗? 1 听冷红楼这么讲,李自归才鬆了一口气。 不过旋即涌上心间的便是无尽的感伤。 他师父不在白雾山,他师父早就长眠於三清山的三清福地中。 这许多年来,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如同一缕残魂在世间苟延残喘,不知何时起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么多年没去给师父扫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 不过以师父的性格,他老人家应该不可能怪自己,反而会因为这个独得真传的小徒弟尚在人世而感到开心吧· “李玄鹤,你在想什么呢?” 身旁冷红楼的声音適时打断了李自归的哀思,李自归回过神来,看了看身旁的冷红楼,又看了看自己。 外面天光大亮,他们还共同睡在马车里“没,没想什么—” 他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总得跟冷红楼解释一番他们为什么会共同睡在马车里。 还好他们各自的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否则的话恐怕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架在脖子上的冰冷软剑了虽说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可是他这种钻进马车躺在冷红楼身边跟她一起睡觉的做法如今想来確实有些不妥。 “我们该上路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冷红楼率先起身出了车厢,將李自归独自留在了里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自归坐起身来,將马车的座椅恢復原状,又將昨夜被推到末端的小茶桌拽了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他才钻出马车,看著一袭红衣的冷红楼在不远处迎著晨光亭亭玉立。 李自归走到冷红楼身边,与她共同看著日出的方向。 旭日东升,代表著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冷姑娘,昨晚客栈里来了一群列徒,他们胁迫了店小二,让店小二在熬製的薑汤里下了蒙汗药。我对於蒙汗药颇有了解,所以没有中招,趁著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就抱起你放进马车驾车离去了” 李自归还是选择对冷红楼主动说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单纯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所以半真半假虚虚实实才更容易矇混过关。 其实李自归的说法並不容易站得住脚,他在冷红楼的眼中十分柔弱,能在一群岁徒的眼皮子底下带著她安全离开,除非那些岁徒都是瞎子聋子。 不过李自归在冷红楼的心中毕竟是聪明人,聪明人有聪明人摆脱困境的做法,虽然她不清楚李自归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对於李自归能做到这件事,她也並不感到意外。 冷红楼偏头看向身侧的李自归时,后者也在同样看向她。 在这种晨间荒郊野外中意义不明的对视中,冷红楼轻声开口发问。 “你抱我了?” 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他一直在想如果冷红楼问他昨晚客栈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该如何应对, 但他忽略了女孩子一向总会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的。 现在怎么办? 看著冷红楼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李自归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应该是收不回来了·—· “当时情况特殊,你又中了蒙汗药昏迷不醒,我只能选择抱著你把你送上马车再驾车离开“我只是感觉有些异,你身子这么弱,竟然能抱得动我。” 冷红楼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很短暂,但是被李自归看得清清楚楚。 她在嘲笑自己么·——· “冷姑娘,我劝你不要小看人啊!” 空旷的荒郊野外里,李自归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洪亮。 千兵山庄距离白雾山並不算远,乔伯虽然不知道李自归下了山以后去了什么地方,但是谁都能想到李自归在白雾山上修身养性长达十年之久,一朝下山必定有原因。 由於千兵山庄並非传统的武林门派或者江湖势力,所以即便因为铸造兵器会和各种门派打交道,但是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千兵山庄內部本质上是並不关心的,更何况乔伯已经不问江湖事长达数十年之久了。 只是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寻人,总得想办法找到一条正確的道路, 一点眉目都没有就想著寻人,基本上无异於大海捞针。 同一时间,同样的清晨时分,乔伯在客栈里拿著自己的包袱下楼,准备在楼下吃个早餐便继续出发。 “老爷子,您吃早餐?” “六个肉包一碗米粥,再加一碟咸菜。” “老爷子,咱家的肉包可大得很,您能吃得下六个吗?” 乔伯从腰上繫著的钱袋里取出两颗碎银放在桌上,店小二的脸上瞬间乐开了。 “拿来便是。” “好嘞,您稍等!” 等待早餐的空隙,乔伯也打量起了周围吃饭的客人们。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杭州城里最大的客栈,一来是因为这里距离千兵山庄並不算远,二来是因为杭州城平日里有许多江湖人士往来,盐帮总舵和弓帮总舵都设在此处,平日里有什么江湖消息,在杭州城里是一定能够听到的。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时辰尚早,在客栈里用餐的人並不多,他也就没什么机会探听消息。 “小二,百闻书院发出的江湖小报你们这边有没有?前些日子的也可以。” 乔伯对著店小二喊了一声,店小二擦完桌子將白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回过头来神采奕奕。 “老爷子,您算是问对人了,昨日有位客人吃完饭以后把江湖小报落在旁边忘记带走了,我给您拿去。” “慢。银子拿著,当我找你买的。” 乔伯一边说著,一边又往桌上放了一颗碎银。 “老爷子,您可真是讲究人!” 他们这些来自千兵山庄的人,行事作风一向如此。 第118章 江湖小报 第118章 江湖小报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到位以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店小二很快便將之前客人留下的江湖小报从柜檯下方拿了过来,同时將乔伯留在桌上的银子收进了袖子里。 江湖小报是百闻书院发出的一种江湖传闻册子,由百闻楼里的院生不分昼夜轮流印製而成,隨后再放到外界售卖,是平日里百闻书院摆在明面上的最大的收入来源。 当然了,百闻书院私底下高价贩卖私密消息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江湖小报出现的时间不是固定的,通常一段时间才会出现一次,百闻书院会將近日里江湖中发生的大小事件结合陈年逸闻全部编写进这一本小册子中,这是江湖消息的主要来源渠道,同样也是构成江湖人土茶余饭后谈资的重要所在。 乔伯平日里对於江湖小报是不怎么关心的,毕竟平日里经过他手与江湖中的各大门派达成了许多交易,许多门派他都有所了解,相对应的也多少知道些各门派之中暗潮涌动下的状况。 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寻找李自归,那就不一样了。 乔伯从小看著李自归长大,如果李自归能在江湖中与任何人的相处中都保持著相安无事风平浪静的状態,那他也就是不是李自归了。 他用粗糙的手掌翻开手上做工精致的江湖小报,一页页阅读著上面的內容: 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李玄鹤在鄞州穆家庄庄主穆离身亡案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堪称以一己之力让真相水落石出,隨后协助眾人捉拿凶手,凶手竟是昔日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百闻书院已经確认,穆离即为三清山已故前任掌门子然祖师座下六弟子李木,如此一来,当年三清山之变必有隱情名列武林风云榜第十位的千机铁扇朱昇死於绿柳镇郊外,与之一同身亡者还有临近山头火龙寨上的一眾山贼,经百闻书院调查,千机铁扇朱昇死於一招苍龙回首— 西川府天下第一鏢局前任总鏢头天上重病在床,奉天鏢局派人在西川府地带遍寻名医皆是束手无策,幸得李玄鹤妙手回春后经天上確认,绿柳镇郊外事件是其亲手所为西川府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遭遇夜袭身亡,雷震为万劫门剑尊义子,其弟正是死於绿柳镇郊外的火龙寨大当家雷威· 江湖小报上的文字很多,详细记录著其中所有事情的具体经过,让读者代入感极强,仿佛身临现场。 “李玄鹤—西川府—· 乔伯口中轻声念叻著这个对他来说实在陌生的名字,但是李木隨著他的身亡,也让其真实身份浮出水面,这样一来,乔伯也就大概能了解李自归为什么下山了。 去白雾山上寻怪医施无常为自己诊病的江湖人士大有人在,如果李自归是从这些人的口中偶然得知勤州城穆家庄有一个穆离的,他再稍加打探一番,可能也就能联想到自己那位六师兄了·. 施无常脾气秉性极其古怪,哪里有什么弟子,这许多年来只有李自归跟他在白雾山上作伴。 乔伯心里打定主意,他得去一趟奉天鏢局找天上问个清楚,如果李自归是为他而去的,那他也许知道李自归的目的也不一定“客官,早餐来嘍。包子刚蒸好,小心烫,您慢用。” 店小二將乔伯点的食物端了上来,他也就合上了手中的江湖小报,专心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小二,將我的马牵到门口,我吃完便走。” “好嘞。” 乔伯所骑的枣红马是西域名驹,这个品种名为血中参,只需一餐便可日行八百里以上,中原並不常见。 但是他此行不急著赶路,也是在想见到李自归的时候应当跟他说些什么。 吃过早餐以后,他出了客栈上了马,直奔西川府而去。 日落时分,他就已经站在西川府奉天鏢局的大门口了。 “这位客人,您是要找人护鏢吗?” 面对门口鏢师的询问,乔伯的回答非常简洁。 “我找天上。” “您从哪里来?” “千兵山庄。” 此时的天上正在別院外那片翠绿竹林里陪著天机一同练剑,自从知道了李自归尚在人世以后,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虽然天机资质愚钝不算是习武的料,但是爷爷陪著孙子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天家家传的剑术秘籍《天剑》也只能由他这一脉单传的小孙子来修习了。 “老爷,鏢局来了客人,说要见您。” “什么客人?我陪少爷练剑呢,不管他是谁,先让他候著,老夫岂是说见就见的?” “是个老头,说是从千兵山庄来的” 从来报信的鏢师口中听到千兵山庄几个字的时候,又想到是个老头,天上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道许多年未曾见过的无趣的脸庞。 “该不会是那个老傢伙来了吧—机儿,你先练著,爷爷有要紧事得去看看天上快步往竹林外走去,边走边挽袖。 来报信的鏢师和年少的天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表情疑惑,不明白是谁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天上如此看重。 天上来到鏢局正厅的时候,乔伯已经坐在里面喝茶了。 “哎呦,乔老哥,果然是你啊!” 看到头髮白的老者时,天上明显有些惊讶,隨后仍是笑容满面。 “我奉命来寻少爷。” “乔老哥,你还是如此不近人情,比我还没人情味呢——.” 天上挥了挥手,让奉茶以后站在一旁等待差遣的侍女退了出去。 “乔老哥,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我都记不得了。今夜你暂且在鏢局里住下,今天晚上就咱们俩没有旁人,咱们来喝个一醉方休。” “少爷去了哪里?” 乔伯知道自己来这里的自的不是跟天上敘旧的,眼见他如此执著,天上也不由得嘆了口气。 他也並非故意隱瞒,確实是对於李自归的去向並不知情。 第119章 有何区別 第119章 有何区別 “我也不知道啊,他临走的时候没跟我说去了哪里,应该是怕我惦记吧不过他应当不是立刻离开西川府的,那震威鏢局的总鏢头死了,我估计就是那小子乾的,十有八九是怕他给我使坏。笑话,就算他乾爹是方劫门那个狗屁剑尊, 老夫也不怕他—” 天上说了一半,忽然注意到即便乔伯坐著,他的肩上却始终背著一样用黑布包裹著的物件。 以他的经验来看,那多半是一把兵器。 问题是乔伯腰间本就携带著一把佩剑·. “乔老哥,您这背上?” “黄泉。” 简单的两个字,却足以让天上的心中澎湃汹涌。 上次跟李自归见面的时候,李自归始终以假名示人,就连他身边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的那位冷姑娘似乎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黄泉被送到了李自归的手中,那偌大的江湖会因此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有人知道。 只不过这场相隔十年的重逢,却让天上觉得李自归要比从前成熟多了。 “如今的他,看上去好像用不著这把举世闻名的剑了。” “用不用是他的事情,这是他的剑,只有他有权利决定。” 乔伯安静喝著茶,放下茶杯的时候,再度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天上险些恋出內伤。 “你们奉天鏢局待客用的茶不怎么样。” “要知道是乔老哥你来了,我肯定让他们把府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啊·—· 乔伯偏头看向身旁的天上,他们確实已经很久没见了。 都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本就该远离错综复杂的江湖各自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三日后。 京城。 某处外观宏伟颇具威严之势的府邸之中,一人坐於珠帘后方,同样在悠閒饮茶。 只不过他喝的茶比起乔伯初到奉天鏢局喝到的茶,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大人,还没见到传信的鸽子,范逸等人也未曾归来——” 报信的人身著盔甲跪於珠帘外,他却不屑抬眼瞧上一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去之前跟本官拍著胸脯说肯定能完成任务,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们是死是活我不管,我只要那幅秋霜枫叶图。那可是四百年前天下第一画师柳居的作品,掛在本官的房中,才应当是它最好的归宿。” “大人说的是,下官立刻派人前去接应。范逸应当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庆丰镇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所以信鸽尚未飞回,也算情有可原—.” “放屁!给他带去的传信鸽子可是老子亲手养的,你知道它能携信日行多少里吗?我还就告诉你,鸽子刚才已经到我手上了,我也收到信了。结果你猜怎么著,嘿,范逸和他带去的那些人都死了,这鸽子还是驛站的人放回来的!哈哈哈!好笑!好笑!” 门外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他说完话才进门,那是个看上去喝的烂醉的中年男人,他原本衣著华贵,却因为喝了太多酒而身体燥热,皮肤也变得通红,就连胸口处的衣襟都被他解开了,看上去毫无礼仪可言。 他手上仍旧拿著个酒葫芦,不停往嘴里倒著酒,喝到酒时便仿佛身入仙境飘飘然,浑身自在。 “苏音离,你又喝多了?” “二叔,什么叫喝多了?倘若我每日都醉酒,那和日日清醒时又有何区別? 苏音离晃了晃酒葫芦,斜眼含笑看向坐在珠帘后的那人。 在他看来,他这二叔实属故弄玄虚。 “范逸死没死我不在乎,但是我要那幅秋霜枫叶图。好侄儿,你去一趟庆丰镇,把画给二叔带回来。” “我可不去。我在京城逛窑子喝酒,日日皆可醉生梦死,大老远跑去受那份罪干什么?” 珠帘內的那人无奈地嘆了口气,他在这京城中都能只手遮天,敢对他如此说话的,除了皇宫里的人中龙,就只有他这个桀驁不驯人到中年仍旧子然一身的侄子了。 “大人,属下有一言—-范逸的武功虽然比不上离哥,好歹也是青鳞军千户,他带去的那几人放在青鳞军中也是好手,寻常人怎能轻易杀了他们—— 那跪伏在旁边身穿盔甲之人同样是青鳞军千户,名为范在,与此行前往庆丰镇办事的领头人范逸官职相同。 两人姓氏虽然相同却无半分血缘关係,即便如此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关係极好。 范在素来知晓范逸的野心,也清楚他为什么主动请缨接下此行前往庆丰镇带回那幅秋霜枫叶图的任务。 明明之前范在眼前珠帘內的这位大人已经准备將任务交给他了,却被范逸中途截胡,他也並未因此气恼。 青鳞军负责守卫京城安全,范在只想尽好自己的本分,从未想过与人相爭加官进爵,此时他来不及为范逸的死感到惋惜哀痛,他只觉得后怕。 若是范逸並未主动请缨与他相爭,那死在庆丰镇里的,就得是他范在了—“· 珠帘內的那人並未立刻出言,似乎是在等著苏音离开口。 苏音离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诡计多端的二叔安得是什么心,他摇晃手中酒葫芦,仰头朝著嘴里倒了倒发现酒葫芦里的酒已经全部被自己喝光了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懊恼。 “哎,罢了,范逸活著的时候好歹也叫过我一声离哥,我这个当大哥的,就亲自去一趟那庆丰镇,看看他究竟是死在了什么人的手上。真是的,我现在只想喝酒不想与人打架,除非是谦辞那个老和尚,那我还能提起些精神——” 苏音离一边说著一边转身便出了门,他没跟里面的人打一声招呼,就这样自顾自离开了,每走一步都跟跟跪跑,仿佛下一刻便要在面前光滑的石板地面上摔个狗啃屎。 他一向如此,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范在,去给那个酒鬼备马。若不是他一向独来独往,否则的话本官真想让你跟著他去,以防他半路又跑去哪个窑子寻自在。” “属下遵命——” 第120章 女儿红 第120章 女儿红 苏音离走在偌大的府邸中,路上遇到的护卫下人谁见了都会跟他主动问好叫一声离哥。 他本就无半点官职,按理来说他这二叔权倾朝野,他想去哪里做什么官都看他心情,只是他不喜欢做官,只喜欢喝酒。 离哥是他时常流连於烟柳巷时,那些风尘女子对他的称呼,他很喜欢別人这么叫他。 光是听到这一声离哥,他便想起了美人入怀时的软玉温香。 “喷,也不知道那个叫庆丰镇的地方,有没有上等的喝酒的地方——— 他嘴里一边念叻著一边晃晃悠悠朝著府邸外走去,范在则一路小跑跟在了他后方。 范在为苏音离牵来了最好的骏马,苏音离跟跟跪跪上了马,隨后趴在了马背上。 “离哥,一路小心。” “知道了..” 苏音离伸手隨意拍了一下马屁股,若不是他喝醉了酒没用多大力气,座下马儿都得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飞奔开来,搅得市井之地不得安寧。 “哎,离哥,庆丰镇在南面,你得从南城门离开!” 看著苏音离趴在马上一路朝著北面行去的时候,范在急得不行,连忙再度跟了上去。 “吵什么,我知道。我得先去尝尝女儿红,丰街酒巷的女儿红和春红院的女儿红都得尝尝才能放心离开—— 范在停下了脚步,任由苏音离趴在马背上离开了。 看著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他的心中不免忧心。 他倒是不担心这位看似是个醉汉,实则是世间绝顶高手的离哥在庆丰镇同样发生什么意外,他只是担心这位离哥到不了庆丰镇苏音离就这样趴在马上,偶尔抬头看看方向,调转一下马头。 京城的街面上是不允许纵马的,不过一来苏音离的马走得很慢,二来没人敢管他。 京城里的巡逻守卫都是青鳞军的一员,之前跪在他二叔面前稟报消息的,就是青鳞军的千户。 夏日微风暖,处处好时节。 丰街酒巷在京城里是很出名的地方,这是一条宽巷子,其中大大小小许多商家都在贩卖酒水,各家的商品加在一起匯聚成了许多种珍品美酒,是京中酒鬼最爱去的场所。 苏音离趴在马上来到丰街酒巷里的时候,巷口的老板立刻便看到了他。 “离哥,打酒?” “女——女儿红啊——— 他半眯著眼,低垂的手臂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有气无力,但是他手上的酒葫芦却始终没鬆手。 “妥了,我这就叫人给您打满上好的女儿红,肯定是您最爱喝的那一种。” 老板拿过苏音离手上的酒壶,很快便让店小二打满了一壶酒,再由他亲手送了回来。 “离哥,您的酒。” “自己拿钱— 老板闻言看了看苏音离腰间的钱袋,旋即笑著摇了摇头。 “离哥,您上回给的酒钱很多,这回小弟就不收钱了,您慢走。” “自己拿钱—否则砸店—” 苏音离睁开一只眼看向那酒铺老板,后者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诚惶诚恐取下他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拿出酒钱,又帮他系好了。 苏音离又拍了下马屁股,他身下的马径直朝著前方走去。 “老板,那是谁啊,您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d” 年轻的店小二一脸稚气探出头来,他昨天才来这边当店小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身边这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老板如此低声下气笑脸相迎。 “他是谁?说出来嚇死你。土包子,他可是苏音离啊——” “苏音离?苏音离是谁?” “你从前可曾听过京武双山,南辞北音?” “好像听过——” “南辞北音里的北音说的就是他苏音离— 店小二愣了一下,旋即满脸浮现出震惊神色。 “刚才那个酒鬼—竟然是天下第二?!” 丰街酒巷里靠著墙边的地方同样有很多醉鬼,他们之中有的人扶著墙大口呕吐,有的人一脸傻笑抬头望天,还有的人光著膀子满脸通红靠在墙边蜷缩著身体睡著,还好如今是夏日时节,若是放在半空中飘著鹅毛大雪的冬季,醉酒以后如此躺在地上睡一夜恐怕就得直接被冻死了。 苏音离趴在马上,视线在这些人身上逐一扫过。 他们只是芸芸眾生中实在寻常的一份子,纵然是冻死街头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之心痛惋惜。 苏音离想著自己若是有一天死掉了,这偌大的江湖里肯定会动盪一阵,隨著时间推移,他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这样想来,他和这些东倒西歪的醉鬼也没什么区別。 穿过丰街酒巷,前方便是街柳巷了。 两条巷子彼此相对,只不过丰街酒巷要宽些,街柳巷要窄些。 京城里也有许多很有名的青楼,其中的诸多头牌们也称得上是肤如凝脂肌如雪,吹弹可破润而洁。 这些头牌能歌善舞,引得平日里各种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以苏音离的身份, 他本应当去那里,但他偏偏爱来这上层人士瞧不上眼的街柳巷。 他的马一路慢悠悠进了这京城里的街柳巷,路上许多人看到他时都会露出异的目光,只是识得其身份的人却眼神闪躲,生怕与之对视。 这街柳巷里共有六间青楼,苏音离停留最多的便是其中的春红院。 这六间青楼里虽然也有许许多多鶯鶯燕燕,可是和京城里出了名的青楼相比,姑娘们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都是绝对比不上的。 苏音离在春红院门口下马,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老钨立刻便迎了上来,笑意盈盈换扶住了他的手臂。 “快去把离哥的马牵到后院去好生照看。哎呦,离哥,您可是有日子没来我们春红院了,可真是想死人家了呢——” 苏音离醉眼唇角含笑,摇摇晃晃就往里面走。 “我不是前天才刚来过。” “人家读书人不是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我近日有事离京,来此勾栏听曲。喝著女儿红,赏著女儿红———“ 苏音离自顾自说著,却忽然听到了自楼上传来的熟悉的抚琴声。 琴声悠扬轻快,惹人心神激盪。 “好听,好听极了——· 他双手拍在一起连连鼓掌,口中笑个不停,直到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第121章 清雅 第121章 清雅 春红院二楼中央是一片面积相对广阔的平台,其间摆放著许多桌椅,最前方是三层铺著红布的矮阶,矮阶上方一块同样铺著红布的圆台,苏音离听到的抚琴之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春红楼的规模比不上京城里出了名的那些烟之地,因此除了平日里能陪客人寻欢作乐的姑娘们以外,老钨特意在这里设置了这样一处地方,让有才艺的姑娘们上台展示,也好供某些客人附庸风雅。 在京城里比较出名的青楼里,想要听里面的头牌为自己唱上一曲,那是要不少银子的。 相比起来,春红楼的收费就很合理了。 三层台阶是模仿京城里那些出名的青楼建立的,只是人家是为了让头牌姑娘在台上演奏起舞时能与看客拉开距离,营造出一种不容褻瀆的特別美感。 可是人家是高台阶,春红楼是矮台阶,本质上还是因为青楼跟青楼之间的建筑规模本就是有差距的。 好在春红楼有清雅,让这处因模仿而存在的圆台没有变成东施效惹人发笑的存在。 苏音离来到二楼的时候,清雅正在那铺著红布的圆台上抚琴, 她穿著一身青色衣裙,端正坐在圆台中央的椅子上抚琴,台下周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来此寻欢作乐的看客,眾多眼神中假装出的欣赏与掩盖不住的狂热交杂在一起,她却对此视而不见。 她不是让人只看第一眼便因其美貌惊为天人的女子,但她非常耐看。 看得久了,自然也就放在心上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听老钨的话,脸上戴著能遮住下半张脸的轻薄白色纱市, 只露出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睛。 用老钨的话来讲,这是为了增添神秘感,吸引客人前来观看。 正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她低眉頜首,静心聆听著自己演奏出的乐曲。 细嫩光滑的纤纤玉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弄,看得人心痒难耐。 苏音离隨便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手肘拄著桌面,打开酒葫芦的塞子就开始一边赏曲一边喝酒。 他没坐在最前方的显眼位置,哪怕以他的身份即便他坐在那矮阶上都无人敢置喙。 即便如此,打从他一进门,清雅便感受到了他的到来。 她葱白的指尖有一瞬发生了不可察觉的颤抖,好在台下的看客基本上对於音律都没有什么研究,所以根本没听出来。 老钨拿著块浅粉色的手帕,站在苏音离身旁笑吟吟看著台上的清雅,她的青楼里能有如此能歌善舞的姑娘,她脸上也跟著沾光。 曲声优雅,人也优雅。 一曲结束,清雅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青楼里的下人便立刻上台搬走了桌椅和琴,同时另一个姑娘坐在了圆台侧面的位置上,同样弹起了琴。 清雅並未就此离开,她隨著旁人的琴声翩翩起舞,娇嫩纤细的手臂隨之舒展,盈盈可握的杨柳细腰也伴隨著手掌下压的肢体动作逐渐扭动开来,看得人眼前一亮。 她莲步轻移,將少女曼妙身躯的不同角度呈现在下方看台上的看客们眼前。 苏音离同样看著,一边看一边笑,偶尔鼓掌,隨后再仰起头往嘴里灌一大口酒。 他所坐的座位面前,老钨没有为他准备些乾果拼盘之类的食物,因为她知道苏音离最爱的便是酒。 他最爱酒,便只饮酒。 苏音离正仰头喝著酒,后方有人路过,丝毫没有闪避地以手臂撞到了他的酒葫芦。 酒葫芦里的酒因此洒了出来,流到他胸前的衣襟上,看上去著实有些狼狈。 那是个身穿奇装异服的魁梧男人,看上去人高马大,不像是中原人士。 他低头斜警了苏音离一眼,目光正好与他对视上。 苏音离不气不恼,仍旧在笑。 只是这笑容落在那身材高大的男人眼中,总有些眼见敌不过对方,只能吃了哑巴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味。 “你们中原人就是这般懦弱,擅长忍气吞声——” 他的口音听起来很怪,但是其中的轻蔑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周围的其他看客將这一幕看在眼中,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觉得不爽,但又不敢当出头鸟第一个出声反驳,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苏音离都没有出声,他们何必自討没趣。 这里当然有人认识苏音离,只是青楼这种地方人来人往,也有许多人不认识苏音离,只当他是个见对方人高马大便不敢惹事的胆小醉鬼。 老钨在旁看见这一幕,以她对苏音离的了解自然知道后者是不会与人一般计较的,但是凭他的身份,他若是真被逼急了,那这春红院可就得重新装修了·“ “诸位客官,今日清雅这一舞可是我高价聘请舞师教给她的,这可是波斯国的舞蹈,各位看官今日可是真有福气啊!春红我在此跟各位討个彩头,还望各位客官慷慨解囊!” 老钨此话一出,旁边立刻便有龟公拿著铜盘走了上来。 想要在这里听曲赏舞是得提前交钱的,只是苏音离不是一般人,所以老钨便任由他直接上来了。 常逛青楼的男人们自然知晓老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当即纷纷拿出钱袋取出银子放在龟公双手拿著的铜盘上,只是这银子有多有少,都是额外的赏钱。 “李西橘李公子赏银十两!” “邢如歌邢公子赏银二十两!” “石水公子赏银二十两!” 龟公每每收到钱总会吆喝一句,也算是给足了客人面子,毕竟同样是逛窑子,財大气粗总能让人腰板挺直。 按理来说,这等索要赏银的环节一般都在表演结束以后,只是由於方才苏音离与那男人之间的小摩擦提前了。 没过多久,龟公就拿著铜盘来到了那並非中原人士的高大男人面前,而此时后者正粗暴拽著一个坐在第一排的看客脖领,想要抢占对方的位置。 “客官,您赏脸。” 龟公笑脸相迎,那男人看了他一眼,口中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里也不是人人都会给赏钱的。” “可是您方才进了春红院就没给银子啊,赏银您可以不给,听曲赏舞的入场费总是要给的—” “就凭她?她也配?” 男人转头看向台上仍旧在跳舞的清雅,突然伸手指向了她。 第122章 水龙吟 第122章 水龙吟 见此情景,清雅原本伸展开来的舞姿缓缓收敛,最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位客官,您不是中原人士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里,逛青楼可就是要给钱的。” “给钱?她跳的是波斯舞?简直是侮辱了我们波斯国的舞蹈!” 眼见男人如此態度,老钨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纵然她脾气再好,开青楼也最忌讳別人砸场子。 她隨意挥了挥手,早早便等候在旁边的几个大汉便朝著男人围了上来。 见此情景,其他人纷纷闪避开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导致自己被误伤到,那就倒大霉了,万一再闹个头破血流的悽惨地步,回家跟家里的母老虎都不好交差。 唯独苏音离还坐在座位上,他一边喝酒一边看著台上的清雅,清雅原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非常紧张,双手都扭捏在一起。 可是戴著皎洁面纱的她在与苏音离对视上的一瞬间,她忽然便不觉得紧张了。 她再度伸出手臂,继续开始跳那支她学了很久的波斯舞。 旁边负责弹琴伴奏的姑娘也再度弹起琴来,一时间,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台下已经乱作一团。 五六个赤膊大汉衝上去想要收拾那波斯男人一顿的时候,后者却面带狞笑並未放在心上,反手一拳重重轰击在一个大汉路膊上,隨之而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惨叫声。 仅仅片刻功夫,五六个人便纷纷躺在地上牙咧嘴鬼哭狼嚎。 “就凭你们?你们中原人不是武功很好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围观眾人都站在远处的墙边,其中不乏胆小怕事者已经提前离开了。 一群人一拥而上没打贏不说,连带著桌椅还被砸了个稀巴烂,若是换了別的青楼的老钨恐怕得在这一刻气疯了。 然而春红院的老钨不一样,她只是警了那些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护院们一眼, 面色上也只是眉头一皱,並未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 那波斯男人更加得意,又看向了台上的清雅。 “这里不是青楼吗,让本大爷找个房间,教教你真正的波斯舞是什么样的! 他迈开脚步大步朝著台上的清雅走去,清雅一边跳舞一边看著他逐步逼近, 却视若无睹。 就在他的脚步踏上第一层矮阶的那一刻,他只觉咽喉如同被人握紧一般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肥厚的脖颈,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住自己脖子。 直到他转过身来,一脸异看向面前的一条水龙。 水凭空匯聚成一条豌绵长的细线,一笔流畅勾勒出龙的身形,最后十分奇妙地停留在了他眼前,与他相距不过尺许。 那扼住他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诡异力道,正是从这条水龙的口中发出的。 而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这条水龙另一端连接的位置,是苏音离的掌心。 正是方才在他眼中胆小怕事的醉鬼,在此刻让他心中生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恐惧。 “我—我是波斯隨访使臣团的人你· 他话还未说完,却仿佛凭空听到了不存在的龙吟之声,双耳震颤大脑一片空白之际,面前水龙忽然开始剧烈震动,隨后猛然炸裂开来。 下一刻,他的身体也被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重重甩出了窗外,脑袋著地如同裂开的西瓜,附近的地面上也因此变得殷红。 街柳巷上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了一跳,没人敢上前確认那波斯人是否死透,他的户体就这样躺在了异国他乡的街面上,因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了生命。 水龙炸裂开时也有许多水滴落在了那些倒地不起的护卫脸上,有人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不是水— 是酒。 “修窗户的钱我给你补,坏掉的桌椅板凳可与我无关——” 苏音离嘴里醉念叻著,一旁的老钨脸上都笑开了。 “不用不用,您能出手帮我们教训那个波斯人,就冲这个英雄救美的份上, 若不是我春红年纪大了,非得给离哥您以身相许不可—“” “我看老钨子你啊—也是风韵犹存—” 苏音离唇角带笑,脑袋当倒在了桌面上,很快便因喝醉睡了过去。 等他从柔软的床榻上醒来的时候,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味,並不强烈。 他坐起身来,就看到床边坐著清雅。 此刻她已褪去了脸上的面纱,將一张姣好面容尽数显露在苏音离的眼前。 女子的闺房中余香,佳人在侧身著薄衣,这是许多男子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你醒了?” 清雅柔声开口,她眨眼看著眼前的苏音离,生怕只是因为自己一个眨眼他便消失不见了。 “嗯·—” 苏音离隨意应了一声,旋即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之后便穿鞋下地准备离开,好似一刻也不愿多留。 “你要走了么?” 趁著他穿鞋的工夫,清雅又轻声开口询问,她的语气娇柔婉转,想要挽留对方却碍於身份不可明说的情感在这一刻充斥其中。 “我得离京一趟,有点事情要去办。” “去和別人打架吗?会有危险吗?” “不是去和別人打架的,更何况就算我去和別人打架,也没人能打得贏我。 我是不懂为什么百闻书院的老头子会在武林风云榜上把我写成第二,我倒也不在乎这种江湖排名,只是对於百闻书院把我排在谦辞那个臭和尚后面这件事,我感到很不爽。” 清雅不会武功,她也不懂。 但她知道这芸芸眾生里还在保持呼吸的人何止千万,能排在天下第二已经非常厉害了。 “你有想过当天下第一么?” “没想过。天下第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別,如果只有天下第一才能品尝世间罕有的珍藏美酒,那我还能因此惦记一下,去寒烟寺跟谦辞那臭和尚拼个你死我活。你是没见过那个臭和尚有多令人感到討厌,虚偽这两个字在他身上简直都要活过来了—” 苏音离嘴里不停念叻著,清雅在旁安静听著,她咬著嘴唇还在犹豫应该再说些什么,苏音离已经穿好鞋子走到一旁的梳妆檯前拿起了属於他的酒葫芦。 “走了。” 第123章 人命各不相同 第123章 人命各不相同 苏音离正欲离开,清雅望了望外面天色,此时已然日薄西山,当然不適合外出赶路。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更重要的理由是,她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清雅站在床边望著眼前在梦中浮现过千百遍,也让她眷恋了千百次的背影, 能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全盘匯聚在了一起。 今朝她年方十八,可她与他相识时不过十三岁,正值豆蔻年华。 和大部分青楼女子一样,她母亲早亡,父亲好赌,因为没有赌资所以將她仅以区区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到了春红院,这还是因为她容貌姣好体態轻盈,寻常年轻女孩连五十两银子都卖不到。 她双眼红红,哭著走进春红楼的时候,苏音离正在春红楼里喝酒,喝他自己带过来的酒。 他身边围绕著一群鶯鶯燕燕,只是不用她们陪酒,他自己便喝个不停。 “对了,方才你爹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若是听起来不好听,还得给你重新取个名字。” 老钨一边领著她往里走一边问著,音色听起来格外的冰冷。 她怯生生低著头,总觉得自己与春红院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面临与之为伍的糟糕处境。 对於一个女子而言,被卖进了青楼,这辈子大抵也就算是完了。 “清雅—我叫清雅,我娘给我取的——” 她明明说得很小声,却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她就看著苏音离隨意一招手便將老钨叫到了身边,他再一挥手遣散身边的鶯鶯燕燕,看似隨意地跟老钨说了几句话,从那以后,她便住进了春红院最僻静雅致的房间,也始终被老鹅好言好语对待,和这里的所有姑娘都完全不一样。 对於青楼女子而言,卖艺不卖身这种事情很常见,但是能坚持住却並不容易只不过春红院的老钨从来都站在她这一边,从不需要她去接客,甚至还高价聘请了乐师舞师对她传授技艺,因此她今日才能既清清白白,又能歌善舞。 坊间传闻,她是苏音离供在春红院里的笼中金丝雀,有她在,老钨便有了苏音离作为靠山,在暗潮汹涌的京城里能有这样一座靠山,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保护。 她也曾见到春红院的姑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著她指指点点。 只是这些流言语比起成为婚妓深陷死局,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本就年幼丧母,好赌的爹又將她卖到了青楼。 自她娘亲去世以后,苏音离便成为了她生命里第一束光,贯穿了她心中的明月天涯。 苏音离时常来看清雅的才艺展示,看完便走,从不多留。 他甚至都不会特意坐在靠前的位置上,哪怕在清雅的心中曾经无数次祈祷著他能主动坐到前面的位置,跟她的距离近一些。 方才苏音离醉倒在厅內,还是老钨特意派人將他扶到了清雅的房间休息,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可他自她的床上醒来,目光却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听到清雅主动说有话想要对自己说,手上拿著酒葫芦的苏音离转过来,一脸疑惑看著她。 “什么话?” “我——我忘了——· 清雅俏脸得通红,只觉得自己此刻在胡言乱语。 苏音离见她这般紧张困窘,大概也明白此时离开不是个好时机,於是便在铺著浅绿桌布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窗外的晚霞只染红了半边天,却染红了清雅的整张脸。 “该吃晚饭了,要不要——·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 她说起话来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显得和面前不远处的男人有些生疏。 她本就和他很生疏。 她承了他这么多年的情,可是他们这么多年里有机会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刻屈指可数。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她在炎热的夏日里挥汗如雨只为跳好一支舞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跳好了这支舞能不能获得更多的赏钱,而是他来的时候看她跳了这支舞,能不能为她多停留片刻。 毕竟她总觉得自己是因他而活的,若非是因他当时的一时善举,她无以至今日。 哪怕他们並无半分交集,她也自知配不上他。 苏音离平日里很少吃饭。 他肚子饿了便喝酒,有时就这些下酒菜,便足以果腹。 在旁人眼里,酒便是他的命。 但他今日破天荒应了下来,哪怕他平日里並不曾把谁放在眼里,就连他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叔都对他感到无可奈何。 “好。” 眼见苏音离答应下来,清雅两条柳叶细眉都弯成了浅浅月牙。 她快步朝著房间外面走去,临出门时却文小心翼翼回头看向苏音离,生怕他的一个好只是权衡之计,等她再度回来,此处已是空空如也。 “我既答应了你,自会在此等候。我的酒快喝光了,你告诉老钨,让她差人去丰街酒巷胡掌柜的店铺里买一坛女儿红回来。” “好,我知道了。” 清雅怯生生应著,旋即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所居住的小院虽然不大,却是这春红院里的姑娘们梦以求的独居之所。 只是她刚走出房门,便和听墙根的老鹅春红打了个照面。 “清雅啊,离哥醒了?” 老钨堆起满脸笑容主动开口缓解尷尬的气氛,清雅轻轻点头,隨后將苏音离准备留在这里吃晚饭以及买酒的事宜全部告知了老钨。 “那你们·—” 老钨目光闪烁,清雅明白她的意思,脸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隨后咬著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待我差人买酒备菜,马上就给你们送过来。” 老钨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她这些年来在清雅面前一向很好说话,甚至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跟对待其他的姑娘们完全是两个態度。 只是她最为清楚苏音离和清雅之间的关係他们压根就没有任何关係。 苏音离当初將她叫到身旁,只跟她讲了一句此女不可为妓。 他当初若是想当善人亦或是相中了清雅的容貌,大可直接將其带走,她春红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青楼老钨,又怎么惹得起此等大人物。 夕阳西沉,春红走出小院的同时嘆了口气。 人和人的命运本就各不相同。 她当初身陷图图之时,若能如清雅一般遇到此等贵人就好了啊— 第124章 先吃饭吧 第124章 先吃饭吧 同一时间,李自归和冷红楼也终於是进入了洛城的城门。 洛城在王朝版图的西北位置,是十分重要的商路枢纽,西域各国各种各样的商品想要顺利流入中原,那肯定是得经由洛城朝內扩散的。 正是因此,洛城內有许多人一眼看上去就並非中原人土,他们身上穿著的服饰也和中原人士有很大区別,男子大多都身材高壮浓眉大眼,女子则体態婀娜, 穿著清凉服饰的同时將娇嫩柔软的细腰暴露在了空气中,却显不出半分羞涩。 城外是漫天黄沙,城內充斥著异域风情。 冷红楼驾著马车行走在洛城的街道上,看著旁边头戴白色帽子口音奇怪的西域商人们吆喝著摊位上的商品。 其中有一些油彩器具,还有诸如玉石之类的东西,主要是胜在造型奇特,在中原较为罕见,所以很容易吸引到外来人员的目光。 李自归也在这时掀开马车的车帘探出了脑袋,他左右望看,视线却並未停留在路边摊位的那些商品上。 “冷姑娘,你知道吗,洛城被人称为小西域,因为王朝政策的原因,洛城周边的对外条令相对宽鬆,这才让这些西域人有机会到中原来。” 天气炎热,街上的西域姑娘穿著清凉,引得李自归多看了几眼。 “好看么?” 冷红楼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她明明没回头看向李自归,却能知道李自归的视线著重点在何处。 “我只是觉得她们的服饰很特別,等有机会路过绸缎庄成衣店之类的地方, 我也给你买一套。” 李自归併不觉得自己在看那些西域姑娘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恰恰相反,他甚至在考虑来都来了,乾脆给冷红楼也弄一套西域女子的服装穿穿,那一定好看极了。 冷红楼虽然性情直爽,但毕竟也懂得女子本该持有的基本礼节,对於那些將腰部露在外面的服装,她光看上去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如何会穿在身上。 “她们的衣服——我穿不得。” “怎么穿不得了,若要论起女子腰肢纤细柔软的程度,冷姑娘的身材比之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知我便能比得过她们了?” “是之前抱你时手掌上的那种触感让我確信这一点的。” 若是换成他人说出这种话,冷红楼肯定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拔剑了。 但是李自归的想法跟其他男人的想法不一样。 她只能把他口中的话当成一种对自己的夸讚,虽然有些彆扭就是了旁边的西域男人牵著骆驼在旁经过,那骆驼要比冷红楼的黑马还要高大,引得黑马都扭头看了看身旁这从未见过的物种。 这是冷红楼第一次见到骆驼,那两个驼峰看上去实在突元。 “洛城西面有一片沙漠,但是面积並不大。比起马,西域人更喜欢骆驼,因为骆驼在沙漠里的耐力要比马更强。据说西域有些国家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沙漠之中的,只是我也是听说,从未真正见识过。想来即便是真有建立在沙漠之中的国家,周边肯定也有植被水源,不然也没办法生存下去吧。” 李自归口中跟冷红楼说著,同时一眼便望到了视线前方的客栈。 无他,只因为那客栈屋顶上竖著一面旗子作为標誌。 “那里应该便是客栈了。” 在洛城往来的外地人土眾多,刚一进城寻找客栈便成为了重中之重的事情。 冷红楼注意到街上有巡逻的官兵守卫,而且看样子並不少,这在之前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是很少见的。 “这里文不是边关要塞,为什么这么多巡逻的卫士?” “这里西域人太多,谁知道有没有他国安插的探子。中原商人会在这里跟西域商人交接货物,虽说为了促进商路贸易开拓发展才允许这些西域商人在洛城交接,可是若有暗藏祸心之人,那查不出来便是隱患。” “那不对西域商人开放不就行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西域商人的货物卖给中原商人,中原商人再拿到中原去卖,那价格就翻了几倍。因为中原商人赚了钱,王朝再高价收这些中原商人的交易税,国库就能因此多很多钱了。如果不对西域商人开放,那中原商人就拿不到西域的货物,自然也就卖不了,王朝就少了一条很重要的纳税渠道。” “原来如此。” 冷红楼不懂这些,她身无分文,只有那张他们在勤州城初识之时,李自归送给她的能在八宝钱庄兑换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她到现在都没去换。 两人到了客栈门口的时候,李自归下意识警了一眼客栈门口墙壁下方,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属於万劫门的暗號。 想想也是,原本负责执行任务的杜明锐都死在鄞州城里了,如今他们代替杜明锐来到洛城,自然就只能在进入客栈落脚以后再刻好记號,等著联络人主动找上门了。 到那时他们是威逼利诱逼他开口也好,是顺水推舟与之同行也好,只要能有下一步进展,那就还算顺利。 李自归想知道万劫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论是什么,肯定跟那羊皮地图指弓的最终地点有关。 万劫门和他那六师兄李木早在十年前的三清山之变时就勾结在一起了,就算李木拿了方劫门的好处吃里扒外,可他手上为什么会有那块羊皮地图,莫非李木知道些什么,原本想用这块羊皮地图护身保命,却没想到引来了杀身之祸“两位客官,小店房间已经住满了,您二位去別家客栈瞧瞧吧。” 李自归的思绪被店小二的声音打断了。 正如他之前所言,洛城是中原商人和西域商人极为重要的交易地点,这里人来人往都得住客栈,客栈的房间住满了客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当李自归和冷红楼又找到了两家客栈,得到的回覆仍旧是店里没有空房间了的时候,他们面面相,都觉得有些棘手。 他们要找客栈住下才能留下记號引那接头人来找他们,如今住不进客栈,这可如何是好。 “李玄鹤,现在怎么办?” 面对身旁冷红楼的轻声询问,李自归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先吃饭吧。” 第125章 兔王爷 第125章 兔王爷 日薄西山,確实该吃晚饭了。 住店不成,进客栈去吃顿饭总是行的。 在吃吃喝喝这方面,李自归从来都不曾怠慢过冷红楼。 人家姑娘年纪轻轻跟著他闯荡江湖,也不图他什么,他要是连顿饱饭都没办法提供给人家,那確实也太说不过去了。 趁著店小二把菜上齐全的工夫,李自归也对他询问起了洛城里是否还有其他能住人的客栈。 毕竟洛城如果平日里就人来人往,那客栈比別的地方多开几间也在情理之中。 “客官,咱洛城就三家客栈,那另外两家客栈您还都已经去问过了。我跟您说句实话,这三家客栈规模虽然差不多,但都不小,能住人的房间都不少。平日里这三家客栈虽然客人很多,但是並不容易住满,毕竟虽然有人来,但是也有人走,咱做的就是这个人来人往的生意。” “那为何今日这三家客栈都住满了客人?难不成真就是我们今天运气不太好?” “还真就不是因为您二位运气不好,其中实有內情啊—” 店小二拉了个长音,李自归就十分懂事地从钱袋里取出一颗碎银放在了桌上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要是到了百闻书院,这点碎银连人家看门的叫什么都问不出来·—· 店小二快速收起银子,站在李自归和冷红楼身旁四处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 “您二位虽然是从远道来的,听说过咱洛城是中原和那些西域商人做交易的重要地点,但是想必您二位也看到了,这客栈里来来往往吃饭的,其实更多的都是中原人—” 李自归左顾右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確实如店小二所言,按理来说会在这里住店的中原人士和西域人士数量应该差不多,可是他一眼望去,无论是吃饭的上楼的出门的,几乎都是中原人。 “確实。” “二位有所不知,那是因为近日里洛城出了件大事,有个叫王福的盗墓贼偶然在荆棘地发现了那位兔王爷的坟墓据说那里面的东西个个价值连城,一眼望去那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因为他当时是偶然发现的,没办法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就在其中挑了几件先离开了,想著等做好准备再来取—.” 店小二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懊悔,好似那发现墓穴的幸运之人王福就是他本人一样。 “可是这王福好喝酒,有一次喝多了,跟人吹嘘,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了,因此东窗事发,很快就被官府的人抓住了。按理来说,兔王爷的墓穴在哪里,现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人知道了,他王福就是唯一一个知道地方的人,所以据说上面的大人物其实是想让王福带路找到兔王爷的墓..” “原来如此。” 李自归笑了笑。 王福这个名字他听上去就觉得很熟悉,联想到之前在庆丰镇的庆丰客栈里发生的事件,想必那些从京城不远万里跑到庆丰镇的官差们想要拿到的那幅秋霜枫叶图,就是王福从那兔王爷的坟墓里顺手带出来的当然,那幅秋霜枫叶图自然是假的,毕竟真跡就在千兵山庄之中。 “可是王福在大牢里知道自己待下去早晚是个死,他就动了越狱的念头。结果他越狱的时候正好被刚当差的年轻狱卒发现了,那个年轻狱卒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还跟人家殊死搏斗想要离开,结果就被一刀捅死了。王福一死,就再没人知道兔王爷的墓在哪里了,上面的大人物虽然没了线索,但是风声已经传出去了。近些日子来洛城的这些外地人,都想著去荆棘地碰碰运气呢。” “好,我知道了,多谢。” “那二位慢用,我先去干活了。” 店小二离开以后,李自归拿起筷子熟练地將盘中烧鸡的一只鸡腿夹起来,放进了冷红楼的碗里。 这位冷姑娘喜欢吃鸡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对於方才店小二口中的兔王爷,冷红楼却並不了解。 她微微皱眉,因为心思纯粹,所以將心中的疑问都表现在了那张白皙俏脸上李自归也不卖关子,他知道冷红楼想知道什么。 拿起杯子抿了口酒以后,他才唇角微翘轻声开口。 “先吃饭,边吃边说,一会儿菜都凉了。” “好。” 冷红楼倒是听话,依他所言开始吃饭。 李自归满脸欣慰,也在这时给冷红楼讲起了那位兔王爷的来歷。 “这位兔王爷名叫韩喜,兔王爷是民间流传对他的称呼,因为据说这位兔王爷非常喜欢吃兔肉,几乎到了每餐必食的地步。他的王位是从王朝开闢时的四大异姓王之一世袭得来的,正確的叫法是自在王。” 冷红楼一边吃著饭一边听著,两件事都做得很认真。 “有这般家底,按理来说,就算韩喜当个紈子弟整日无所事事,也足以一生衣食无忧。但他年纪轻轻便驍勇善战,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做了大將军,率兵以少胜多,平定了王朝西南发生的蛮夷叛乱,他也因此风头一时无两,成为了庙堂里的武官魁首。再加上他本就世袭自在王,双重荣誉加身,还深得当时的皇帝信任,所以平日里收穫的赏赐与礼物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李自归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在鄞州城遇到的那名大理寺走案蔡顺吗,他所施展的刀法名叫跑马破骨刀,正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的韩登的成名绝学。韩登那老头子便是自在王的孙子,如果不是他一心向武,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现在还当著自在王呢。” “原来是这样。” “韩喜的府邸本在京城,当初他平定西南战乱的时候,曾经在洛城这个地方跟他的兄弟们血为盟,立誓同生死共患难。那场仗虽然最后打贏了,但是他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他却活了下来,还接受了朝廷的嘉奖。因此他死后告诉家人,要把他葬在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洛城,死后和战时兄弟地府相聚。” “他这个人还挺念旧的。” “宫中的皇帝得知此事以后非常重视,按照仅次於帝王之礼的规格秘密派遣工匠在洛城为其建立坟墓,没人知道具体建在了什么位置。后来韩喜的后代碌碌无为,家財不显,坊间便传闻韩喜收到的所有赏赐礼物都隨他的棺木一同葬在了洛城的墓穴之中。” 李自归话到此处,唇角再度勾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第126章 你说谎(庆祝猫饼高考680分加更) 第126章 你说谎(庆祝猫饼高考680分加更) 冷红楼瞥见了李自归唇角的笑容。 她了解李自归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男人,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很有钱。 既然他本就很有钱,那就没必要去挖人家的墓好获取人家墓穴里的金银珠宝,可是冷红楼能从李自归的笑容里看出来,他显然对於那兔王爷建在洛城的神秘之墓动起了心思。 “你也想去找那兔王爷的墓吗?你想要里面的东西吗?” 她看向李自归时,李自归也將她唇角沾著的汤汁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方帕,隨后用它在冷红楼的唇角轻轻擦拭。 他的眼神看上去满是溺爱,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共同闯荡江湖的神仙眷侣。 只不过李自归从来不这么想。 他不会这么想,也不敢这么想。 “我不想,我这个人无欲无求,对什么金银珠宝都不感兴趣。但是我总觉得,会有人带我们去找那兔王爷的墓。” “谁会带我们去找那座墓穴?” “你想,为什么万劫门会派人来洛城接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洛城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兔王爷的神秘之墓。虽然那个叫王福的盗墓贼已经死了,但他活著的时候把之前进入的墓穴的大致位置说了出来,那个叫荆棘地的地方在洛城以北,虽然面积辽阔,但是总归有了个大致方位。”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圆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方才他为冷红楼擦拭沾在嘴角的汤汁时,冷红楼一动不动,看上去乖巧听话,可是她的视线却落在了李自归手上的雪白方帕上。 那方帕一角绣看一枝梅,一只鸟站在树枝上。 无论是梅还是鸟都绣得栩栩如生,足见刺绣之人绝对是位技艺精巧的女子“你这手帕是从何而来?看上去挺好看的。” 李自归笑了。 倒也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是他实在忍不住去揣测冷红楼的话是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我娘给我的。”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梅,上面的是什么鸟,看上去通体雪白,不像是经常见到的黄酮杜鹃喜鹊之类鸟。” “这是一只白鸽。我娘说鸽子无论飞行多远,最后都会自行归家——” 李自归看著那块雪白方帕上的白鸽,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虽然他不知道施无常为什么回白雾山的时间延迟了,但他知道一旦施无常看到他的留信知道他已不在白雾山了,肯定会立刻將消息通知他的父母。 他爹倒是好说,他娘要是知道了,以她老人家那个火辣的性格,肯定会很著急的吧·——· 李自归也不知道自己此行下山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求一个真相,可是距离真相越近,他就越觉得不安。 他向杜明锐和方仁打听他大师姐尤未晚的下落,先不提他那位大师姐在三清山之变后便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就算她如今尚在人世,他们还能有一天得以相见,他文能跟自己这位大师姐面对面说些什么呢说他是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榜首,被誉为天下剑主,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还心高气傲將那把碧落掛在了三清山匾额旁,以示就算他成为了天下第一,他与师门三清山的关係亦密不可分。 可后来呢. 那一日他独自一人站在三清山的户山血海里仰天长啸的悽惨悲凉情景,时至今日还每每出现在他的梦里。 连师出同门的兄弟姐妹们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天下第一呢·—“· 李自归一瞬间的默被冷红楼看在眼中,她只以为他想家了。 他至少还能想起他的父母,不像她,根本都想不起来关於自己的事情·—“· 仅此一瞬间,冷红楼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零零碎碎的片段。 “你娘生你的时候以红楼取名,只因她那时喜爱江南景色,想要一座属於自已的江南红楼。我派遣工匠日夜赶工,她却终究还是早早离世。日后你便远离世俗喧囂生活在这里,你和这座红楼,都是你娘的念想啊—· “小姐,刚收到消息,老爷他已经离世了— 一瞬间,冷红楼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的性格本就要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感,她还是手掌捂头表情痛苦。 “冷姑娘,你怎么了?” 李自归慌了,连忙在旁关切询问。 “我刚才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很多年前有一个人站在一座红楼前对我说话,那个人应该是我爹———后来我爹好像去世了,我很难过,但我想不起来他是怎么死的. 冷红楼嘴里艰难出声,好在这阵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她的身体便恢復如常了。 李自归哑然,他知道,是治疗夺心草的药效在发作了。 冷红楼恢復记忆是迟早的事情,她早晚会吃完那瓶药,到那时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们还能在一起过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多久呢·—· 冷红楼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表情已经恢復了从前的模样。 “別担心,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 李自归的表情落在冷红楼的眼里,显得有些奇怪。 “怎么,你好像不希望我恢復记忆?” 听闻此言,李自归的脑袋顿时摇晃得像个拨浪鼓。 “没有的事,医者当悬壶济世,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冷姑娘的身体若能恢復如常,我肯定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冷红楼没回话。 她眨眼看著李自归,总觉得他口是心非。 若非如此,他解释起来的样子为何如此慌乱呢,和他平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都能保持气定神閒的模样並不相符。 李自归被冷红楼盯著看,只觉得脊背发凉,喉咙滚动却没再出声。 直到冷红楼再开口时,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说谎。” 是啊,他確实在说谎。 他的私心不希望冷红楼想起自己是谁,不希望曾经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他们有一天会成为敌人,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上。 “是啊,我就是在说谎。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想起自己是谁,用我那张价值区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作为藉口,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第127章 仅有你一人(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第127章 仅有你一人(盟主木天心廖加更) 原本正值饭点,气氛有些吵闹的客栈在此刻显得无比寂静。 冷红楼瞪大双眼,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单纯率真的模样落在李自归的眼中,隨后他便爽朗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学得像不像?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里,多半都有这种情节的。 3 冷红楼扁了扁嘴,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李玄鹤,你虽然很聪明,但是你不適合跟別人谈情说爱。”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吃饭时便已日薄西山,悠哉在客栈里吃完一顿晚饭的工夫,太阳便已经完全落下山来,夜幕悄然降临,而他们在这座陌生的洛城里无处可去。 “小二,还没有房间空出来吗?” “哎呦客官真是抱歉,小的也是爱莫能助。恐怕您二位就算在此等待到半夜三更,应该也没有空房间能腾出来了——” 店小二到底还是拿了李自归的银子,他抓耳挠腮想了想,略微犹豫以后才再度开口。 “说起来,这洛城確实还有一家客栈,在城南,名字叫风月客栈。只不过这风月客栈基本是半废弃的状態,老板是个一生未曾娶妻生子,还耳聋眼的老头子。那里不供餐食,只能住店,挺破旧的,所以鲜少有客人去那里住店,平日里人们討论的时候,也只会说这洛城里只有三家客栈—— “好好好,我们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破旧点也无所谓。” 听店小二这么讲,李自归眼前一亮,跟店小二打听清楚了那风月客栈的具体位置以后,他和冷红楼先后起身,准备去那位於城南的风月客栈瞧上一瞧。 他们饱餐了一顿,黑马也被店小二餵了马草,只要肚子不饿,其他的事情其实都很好將就。 冷红楼驾著马车奔驰在街道上,天黑以后路上的行人不多,两侧的店铺有些还泛著亮光。 李自归掀开车帘看向前方的宽敲道路,街上若是没有人,也不曾见到巡逻的守城护卫,那他们就算加快速度驾著马车赶紧抵达那风月客栈落脚也没关係吧.·. 主要是如今准备来洛城荆棘地寻墓的人太多,李自归甚至有些担心那在店小二口中听起来十分破旧的风月客栈如今都住得满满当当了,那他就只能跟冷红楼在马车里將就一晚。 虽然这个选择对於李自归而言也不是不行“冷姑娘,反正这街上也没人,要不然我们加快些速度?” “不可。马车在城中街道上不如在旷野上好控制,夜晚视线多少还会受到些影响,若是此时突然出现行人,不小心迎面撞上马车,那他就危险了。” “冷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李自归发自內心感嘆道,冷红楼却斜警向掀开车帘坐在车边的他。 “你真这么觉得?” “那当然,在我心里冷姑娘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之一。 “之一?” “说话总是要严谨些的。” “看来你的红顏知己还挺多的。” 李自归一时间懵了。 待他转瞬间回过味来,才想起开口辩解。 “若是冷姑娘算是我的红顏知己的话,那我的红顏知己確实仅有你一人而已... 冷红楼没再回话,她专心致志驾著马车,李自归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总觉得他再说什么冷红楼都不会回应,说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风月客栈是个好名字。 一听便能让人想到风雪月,不禁令人心驰神往。 只不过当李自归和冷红楼到达地址偏僻的风月客栈门口,看著上方怎么看怎么有些歪的牌匾,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无奈。 “没事,再破也不可能比木天心的清明客栈还破。” 李自归面带微笑对著身旁的冷红楼轻声宽慰,冷红楼却觉得这种安慰並不成立。 “可是我们当时没住在清明客栈里。” “你若是想住,以后我们有机会再去清明村,我们倒是能在那里借宿一晚。 ” 冷红楼微微皱眉的时候,李自归便知道见好就收。 “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说这个了,我们先进去吧。” “好。” 由於客栈也没有个负责迎接客人的店小二,两人只能暂时將马车停放在了门口,並肩步入了客栈之中。 客栈里称不上灯火通明,只有柜檯的方向能看到光亮。 柜檯边上架著一个火红的灯笼,隱约能看到一个人趴在柜檯上睡觉。 两人走到近前,看著眼前似乎已经进入梦乡的老人,李自归只能主动做了一回扰人清梦的恶人。 “老人家,我们想住店—— 李自归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客栈里却显得很清楚。 只不过睡梦中的老人不为所动,这让李自归忍不住扁了扁嘴。 他只能伸手推了推老人单薄瘦弱的身体,那老人感受到李自归的动作,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睡眼悍松看向眼前的两人。 “老人家,我们想住店。” “什么?” 老人的嗓门听起来很大,一般耳朵不好使的人嗓门都大。 李自归算是遇上克星了,他只能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们想住店!” “住店就上楼啊,叫我干什么?” “那不是得付住店钱吗!” “银子放这里就行了,楼上只有东南角的房间里有人住,其他的房间你们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还没等李自归再说话,老人又倒下了。 冷红楼看了看眼前一脸无奈的李自归,又看了看店外的马车,心里知道他们得自立自强了。 “我去將马车牵到后院,你在此等我就好。”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李自归环顾了一眼客栈內幽暗的环境,旋即嘆了口气,跟冷红楼一起走向了店门外。 刚一出门,李自归就在旁边捡了块很尖的石头,將方劫门的特殊记號刻在了客栈门口的墙壁下方。 冷红楼看著李自归用力往墙上刻著记號,又望了望周边的环境。 这风月客栈的位置都在洛城边上,眼看著就要出城去了,给人一种偏僻寂廖的感觉。 “你说那万劫门的人能找到我们么?” 李自归大功告成,丟掉手中的石头拍了拍手,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谁知道呢,我只希望那傢伙眼神能好使一些。” 第128章 白面书生 第128章 白面书生 李自归和冷红楼把马车带到客栈后院的时候,李自归还特意安抚了一下马的情绪。 这一路以来马车虽然换过,但是马从来都还是这匹黑马,也曾跟著他和冷红楼出生入死过,只不过李自归抬头看了看露出一个大洞的马棚,心想还好今天没下雨。 “我们应当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不要著急,这段时间你也好好休息吧。 3 他伸手轻柔抚摸著马背,冷红楼则站在一旁註视著李自归和她的黑马日久生情,这一路以来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冷姑娘,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温柔很像女孩子。” “我—” 李自归咬牙切齿的时候,冷红楼已经转身往客栈里走了。 他们重新回到客栈里的时候,那老板还在熟睡。 李自归不明白,他既然没有接待客人的心思,为什么还非得趴在柜檯上睡觉,回房间里去睡难道不舒服吗—· 他拿出几颗碎银放在了老人面前,又伸手推了推他,將他叫醒了。 “你又干嘛?” “我把银子给你,免得之后弄丟了,你又要说我们没付钱!” 李自归的音量很高,他知道面前的老头耳朵不好使。 他可是能跟那个怪医施无常一起在白雾山上待十年的,对付这种怪老头,他最有经验了。 那老人也被李自归搞得有些无奈,收起银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继续睡觉了。 “你真不担心他直接把我们赶出去,不让我们在这里住了?” 上楼梯的时候,冷红楼对著手持火摺子的李自归问道,后者却显得无比自信“他不会的。” “为什么?” “他嫌麻烦。” 楼下那个老头之前说过,楼上只有东南角一间房间有人居住,楼梯的位置本就更靠近这东南角,更何况就算那老头不说,李自归和冷红楼也能知道东南角房间住著人,因为里面还有光亮。 他们的脚步声踏在二楼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李自归看了看脚下,他確实有些担心这里年久失修,地面上的木板突然断裂开来。 “陈叔,您来找我了吗?” 东南角那间房间里的人听到声音突然打开了房门,只不过门外经过的人不是他口中的陈叔,而是李自归和冷红楼。 听到开门声,李自归下意识朝著屋內望去,桌上的烛光安静燃著,旁边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零散的书本。 那出声的人一副书生模样的打扮,只不过看起来却並不年轻,怎么著也得有將近四十岁了。 他的皮肤很白,白到让人觉得有些渗人,仿佛终日不见光亮一般。 李自归衝著他微笑点头,隨后和冷红楼继续朝前走去,准备挑选属於他们的房间。 那人站在门口文望了几眼他们的背影,这才返回房间关上了门。 这风月客栈虽然看上去有些破旧,老板的待客之道也极为欠缺,但是二楼確实有不少空房间,而且里面虽然称不上一尘不染,但也算是乾净整洁,住人肯定是没问题的,远远超出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意料。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想法是被清明村木天心的清明客栈影响到了· 能住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李自归选择的房间正好在西南角,和那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所居住的房间彼此相对, 冷红楼的房间就在李自归的房间旁边,两人各自安顿好以后,李自归却仍旧在冷红楼的房间里停停走走,並未立刻离开。 他的视线偶尔看向门外,准確地说应该是在看向方才那中年书生已经关闭的房门,来回步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索著什么,时而眉头微皱。 “李玄鹤,怎么了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 “嗯。算了,不提他了。今夜冷姑娘你暂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在这洛城里四处逛逛,来都来了,总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李自归一边说著的同时,皱著的眉头也跟著舒展开来。 他已经有了打算,虽然他的打算跟正事无关。 “我们不是得在客栈里等那个万劫门的人跟我们联繫吗?” “那个人怎么能想到,我们会住在这破旧的风月客栈里。再说了,如果他想找到我们,那就算我们那时不在客栈里,他应该也会等我们回来的。” “如果他察觉到不对劲,觉得我们不是上头安排给他的接头人,那我们到时怎么办?” “我们只要从他口中知道方劫门的下一步动作是不是想要找到兔王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兔王墓里极有可能就有另一块羊皮地图—.“” 李自归注视著桌上的烛光,他还是有很多事都想不明白。 “我之前听你说,那个兔王爷是很厉害的大官,墓穴里有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却只有一块羊皮地图,那这地图指向的最终位置究竟会是什么地方呢?”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们早晚会知道的。夜深了,冷姑娘你早些休息,我也回房睡觉去了。” “好。” 李自归跟冷红楼道別,离开的时候还从外面关上了门。 风月客栈总是给人一种静悄悄的感觉,仿佛这间客栈里出现的任何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化。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明明客栈应当是人多眼杂的地方,这间风月客栈却根本没几个人。 李自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体內的寒毒似暗潮涌动,他却不管不顾,元自闭眼准备进入梦乡。 近些年来,万劫门在江湖上的声势愈发微弱,都快沉寂到查无此门的地步了。 即便如此,如杜明锐之流还是江湖中叫得上名號的高手,而他在万劫门中的地位是值得信赖的中流砥柱,却並非实力最顶尖的几人。 万劫门的四位尊者个个都不是等閒之辈,更何况杜明锐只是十二尊使之一, 像他这般的角色,万劫门里还有十一个人。 有这些人在,万劫门便能以厚重的底蕴交织成一张庞大的网,再率领诸多门眾笼罩整座江湖· 这般想著想著,李自归便睡著了。 第129章 弹丸之地 第129章 弹丸之地 翌日清晨,京城。 文武百官如寻常一般去皇宫中上朝,只不过这一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里, 气氛却显得有些微妙。 自波斯国远道而来的使臣团跪倒在殿內,文武百官站在两侧无人言语,都在观望形势。 “眾位使臣远道而来,还为朕献上了波斯国的珍贵宝物,又为何这般啊?”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他神采奕奕目光如炬,就连微微垂下的鬍鬚都透著股威严磅礴的气势。 “皇帝陛下,我们波斯国的女王此番派我们前来覲见,本意是想与地大物博的中原交好。可是昨日我清点使臣团人数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人离奇失踪,经过调查,发现他竟死在了京城里。我等不远万里前来,他却死在异国他乡,我等恳请皇帝陛下许我等一个公道!” 那为首的波斯人身著华服,操著一口有些整脚的中原口音。 “哦?竟有此事?京城本是天子脚下,波斯使臣竟然在此遇害?青鳞军指挥使洛笙何在?” 皇帝的声音响彻在这大殿之上,洪亮非凡。 他话音刚落,武官的队列中便走出了一人,他身著青色盔甲,態度毕恭毕敬“臣在。” “洛笙,波斯使臣因何致死?你可曾调查清楚了?” 面对皇帝的询问,洛笙弯著腰,视线却望向了文官队列的某人。 见到其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点头的动作后,洛笙才如实稟告。 “经青鳞军访查,已查明该波斯使臣死在京城里烟柳巷外的街道上,是死於苏音离之手。” 苏音离这个名字一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顿时面面相,各自心思不一。 “苏音离—” 龙椅上的皇帝轻声念叻著这个名字,隨后將目光落在了文官队列首位的一人上。 那人看上去年岁虽长,但是鹤髮童顏。 文官之中以他为首,他正是內阁首辅大臣苏情,也是苏音离的二叔。 “朕虽然人在皇宫,但也对外界江湖之事有些耳闻。今年的武林风云榜上, 苏音离正被那百闻书院的院主写在武林风云榜上,名列天下第二,仅在寒烟寺的谦辞大师之后。而且朕还知道,这位名动江湖的武林高手,正是苏爱卿的亲侄儿。只不过此等高手,为何要对波斯使臣痛下杀手呢,朕实在是想不明白。苏爱卿,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苏情这才慢悠悠走出队列,只不过那张苍老脸庞上此刻並无半分慌张。 “老臣无意包庇侄儿,唯恐其中另有內情,还望圣上明察。” “嗯洛笙,你可调查清楚了,苏音离为何要杀了那名波斯使臣?” “回稟圣上,是那波斯使臣去逛青楼不给银钱,还打伤了青楼里的护卫,更意欲调戏欺辱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苏音离当时恰好在场,因此才出手的。” “若是这样,那这波斯使臣死得可真是——” 皇帝话音停顿,旋即看向了仍旧跪在台阶下的波斯使臣们。 “太可惜了啊———” 皇帝此话一出,那为首的波斯人顿时面色铁青。 “皇上,我听闻中原有句话是这么讲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就因为那杀人凶手是朝廷大官的侄子,您就要包庇於他吗?” “哎,此言差矣。若是当时在场的人不是苏音离而是朕,恐怕朕都是上去给你那同行的波斯使臣两刀了。尔等远道而来,想要领略本朝的风土人情本无可厚非,只不过尔等自视甚高,今朝才得此下场。若非当日苏音离在场,那波斯人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奸恶之举。苏音离惩奸除恶,扬我大暉国威,朕还得好好奖赏他一番呢。” 眼见皇帝与臣子流一气同流合污,那波斯使臣咬了咬牙,与同行之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件事恐怕求不得什么结果了。 “若皇帝陛下执意如此,我等回波斯以后,一定將此间事宜事无巨细全部票告我波斯女王,如此一来,恐伤两国和气。” “波斯,西域小国,弹丸之地。和气?尔等不想想为何而来?若是只因为死了一个人,你们的女王就想要大动干戈,那你们波斯国將死之人何止万千?!” 苏情冷声回道,他虽在文官之列,但是他一开口,此间诸位文武大臣便不会有非议。 一眾波斯使臣被苏情这一番话得哑口无言,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慢著。你们的波斯女王没教过你们君臣之礼吗?” 眾人站住脚步,转身不情愿地对著龙椅上的皇帝行了一礼,皇帝也明白对方毕竟死了人,也就没放在心上,挥了挥手任由他们离去了。 眾人刚一出大殿,殿內眾臣之间便传出了窃窃私语。 “皇上,苏大人扬我大暉国威啊!” “是啊皇上!” “苏大人的侄子杀了那作恶的波斯人,不愧是江湖豪侠啊!” 讚美声此起彼伏传来,苏情却只是十分低调地退回了文官的队列,仿佛对於那些讚美之音充耳不闻。 “传旨。內阁首辅苏情苏大人之侄苏音离匡扶正义,实乃豪杰,赐黄金百两,波斯贡品绸缎二十匹。苏情苏大人教侄有方,待早朝结束,朕亲笔题字於匾额之上,就写个忠义无双吧。” “老臣谢主隆恩。” 苏情跪伏於地面之上,皇帝对著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上前將苏情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爱卿年事已高,从此以后朕再有赏赐与你,你就不必跪谢了。” 朝堂之上一派和睦景象,在皇帝的眼中,国家也在日益兴旺。 早朝散了以后,苏情转身离开之时,眾位大臣纷纷挤了过来道喜,极尽諂媚之意。 按理来说杀害他国使臣是重罪,正值天下太平两国交好之际,苏音离此举本就可大可小。 只是眾人都知道,苏音离既然是这位內阁首辅大人的侄子,那就不一样了。 苏情无法生育,一生膝下无儿无女,只有苏音离这么一个亲侄子,苏音离又父母早亡,所有人都知道,苏情对待苏音离就像是亲儿子一样。 青鳞军指挥使洛笙来到苏情身边的时候,其他人便十分识相各自散去了。 “大人,今日清晨城门来报,离哥已经离开京城了。” “出发了就好。那小子办事,我一向放心。” 苏情说完,不再理会旁人,大步朝著宫门的方向走去。 第130章 魔教 第130章 魔教 一大清早,李自归就起床了。 他也不想起这么早,只不过他了解冷红楼的作息。 她总是起得很早,甚至李自归从未见过她因为疲惫露出半点睏倦的姿態,以至於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冷红楼是不是都不用睡觉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风月客栈不提供任何餐食,也就是说如果冷红楼清晨醒来肚子很饿,又没吃的,还得等他醒来,那就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敲响冷红楼房门的时候,后者很快便打开了门。 她已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显然一切都在李自归的意料之中。 “早啊冷姑娘,饿不饿?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望著眼前带著和煦笑容的李自归,冷红楼对他能醒这么早还主动来找自己感到很意外。 “李玄鹤,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好。” “还行吧,认识冷姑娘你以后,我很少做噩梦了。” 李自归笑著跟冷红楼贫嘴,旋即转身出门,冷红楼则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也是李自归第一次来洛城,但是他给冷红楼的感觉仿佛他就是本地人一样。 “这叫迷蔓汤,是用西域独有的名为迷蔓的植物和牛羊鸡肉放在一起熬成的,吃起来很香,但是不腻。这个看上去像烧饼的东西叫做香饢,当然,不是会佩戴在身上的那种香囊。它里面添加了碎肉,用了西域特有的调料,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馅饼和肉夹饃的结合。” 早餐铺子上,李自归热情地跟冷红楼介绍著面前桌上的美食。 早餐铺子是中原人开的,但是他妻子是西域人,这种事情在洛城並不算罕见,毕竟洛城的本地人每天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西域商客,和其中隨行的女子对上了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冷红楼拿起勺子留著那迷蔓汤尝了一口,確实如李自归所说的那般,吃起来很香,但是又不像寻常肉汤那般腻人,看样子这种叫做迷蔓的植物还有解腻的功效。 至於那香,冷红楼觉得吃起来有些干,但是搭配迷蔓汤的话味道也还不错。 “你怎么对洛城这么了解,你不是没来过吗?” “我在书里看到的,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介绍了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 其中就包括洛城中原人和西域人鱼龙混杂的现状。” “你看上去就像是读过很多书的样子。” “冷姑娘应该也是知书识礼的女子,只不过是你暂时忘记,没想起来罢了。” 李自归吃著属於他的那份早餐,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冷红楼时,赠予她的那个红色瓷瓶。 “冷姑娘,你真的有每天服药吗?” “嗯。我相信你,我觉得你不会毒害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自归脸上表情显得有些无奈,他在心里嗔怪了施无常一番,那傢伙对於製药这种事实在太过严格苛刻,那么一个小瓶子里竟然放了那么多药,若不是冷红楼断断续续也表现出了恢復记忆的徵兆,他还真会觉得施无常从前跟他吹嘘的那些药物神奇的功效都是在哄骗他。 他们一老一少待在白雾山上的时候,平日里李自归除了种菜养陶治情操以外实在没事做,所以就跟著施无常学了一些医术。 但是他並不觉得他的医术完全是施无常传授给他的,他平日里閒著没事就阅读施无常收藏的那些医书,对哪部分感到疑惑想不明白,就跟施无常討论一番。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原本施无常是不屑於跟他这种外行人討论医术的,只不过李自归了解施无常的性格,激將法这一招从来都是屡试不爽。 日子久了,他也就算是自学成才了。 冷红楼一边吃著早餐,一边看著帮忙的西域老板娘。 她的面貌与中原人有很大区別,皮肤呈古铜色,头上戴著湛蓝色的头巾,鼻子上却戴著个鼻环。 在冷红楼的印象里,这种鼻环她只在一些老黄牛的鼻子上见到过。 她之前刚进洛城的时候,也曾经见过许多肤白貌美衣著清凉暴露的西域女子,那些女子容貌姣好,初见之时总让人觉得惊艷,但是这老板娘的相貌看上去就有些普通,衣著打扮也与她之前看到的那些西域女子有所不同。 “西域女子彼此之间相貌上好像也有很大区別。” “因为他们可能来自西域的不同国家,西域和中原不同,並未达成一统,存在著许多国家。据闻波斯国所在的地方相对来说就更加山清水秀,像这位老板娘这般的肤色,我猜测她极有可能来自大宛国。大宛地理位置靠近荒漠,平日里漫天黄沙烈日当空是常態,所以人们的肤色相对来说就没有那么白白净净,反而透出一种健康美。” “原来是这样。” “一会儿我们吃完早餐,我带你去看西域表演。洛城本地就有那种舞台,不是那种中原常见的戏班子,由於风土人情不同,表演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李自归心中做了縝密的计划安排,若是不知情者,恐怕还以为他是特意带著冷红楼来洛城感受西域的风土人情游玩散心的。 和他相比,冷红楼倒是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冷红楼一直都很清楚,他们此行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洛城,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 “你说那个方劫门的接头人能顺利找到我们的住处吗,他能想到我们会住在风月客栈吗?若是他找不到我们,我们还不知道他在何处,那岂不是就很麻烦了?” “冷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把心放宽,万劫门的人没那么蠢的。” “你以前不是说万劫门在江湖中人眼中是魔教吗?魔教是什么意思,他们会滥杀无辜吗,万劫门里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诸如杜明锐之流?” “魔教就是违背武林道义,与正道门派行事理念不同,因为有那些名门正派的存在,所以相对应的,才会有魔教的出现。万劫门里確实有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甚至有专门负责接帮忙杀人生意的杀手组织,但这並不代表那些名门正派里的人就没杀过人。杀人就是杀人,无论是杀好人还是坏人,手上染过血都是既定事实。人在江湖,有时身不由己,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我们之前不是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李玄鹤,你连杀鸡都不敢,怎么说起杀人这种事情还讲得头头是道的。” “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吗,这就叫纸上谈兵啊,冷姑娘。” 李自归拿起勺子喝了口迷蔓汤,隨后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第131章 洛风场 第131章 洛风场 李自归不怎么想跟冷红楼讲方劫门的事情,並非是他不了解,是他觉得没必要。 冷红楼应当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万劫门在江湖风雨中充当著什么样的角色。 至於李自归,他其实对於江湖的认知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他年少成名,天下第一,醉酒狂歌逍遥舞剑,是將快意江湖体现得淋漓尽致的武道魁首。 那些江湖武林中各大门派之间的仇怨矛盾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毕竟又没人会主动去招惹他。 除了一个非常无趣的男人。 冷灵童光是想到这个名字,李自归都觉得体內血脉中被勉强压制住的寒毒都开始翻涌起来。 “葫芦嘍,冰葫芦嘍!” 旁边扛著葫芦走街串巷的小贩口中的叫卖声打断了李自归的思路,他起身叫住小贩,买了两串葫芦,將其中一串递给了冷红楼。 “这就当是餐后甜点吧,冷姑娘。” 他唇角含笑,低头看著手中裹著如同水晶般衣的冰葫芦,总觉得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走下白雾山重返红尘,只为寻一个真相如果无法拨云见日,日后他终於敌不过那千年雪蛤与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融合在一起的寒毒,从而不幸身死之际,到了阴曹地府都无法跟他的师父交代。 他突然很想回三清山去看看,不为见故人,只为再去三清福地看看师父。 李自归带冷红楼去观看西域表演的地方叫洛风场,这里原来是一座由光滑石面铺就而成的广场,占地面积极为宽广,后来洛城的官府派人在洛风场搭建了一处高台,供给西域的表演者使用,官府再从这些人获得的银钱中收取一部分费用作为场地费。 这样一来,官府能获得额外的收入补贴地方財政,自西域而来却並非商人的人们也有了其他赚钱的方式,人们还能些银钱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表演,堪称是共贏的局面。 洛风场周围布设了特殊的围栏,想要进入其中观看节目是需要收费的,每人五两银子,对於洛城居民的平均收入而言,倒也算不上特別贵。 李自归自打踏入洛城的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低调奢华之感,哪怕在外界看来洛城地处大暉王朝版图的西北方向相对偏远,可是由於对外贸易居多,本土居民的生活水平肯定会相对提高。 他知道洛城一定有纸醉金迷的秘密场所,只是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而已。 洛城的西域表演称得上是百齐放,其中很多都是中原戏法的变种,例如喷火以及杂耍,这种街头表演形式在中原也很常见。 只不过有些表演就很少见了,其中就包括驯兽。 当一只体型足有几百斤重的雄狮被从铁笼里放出来的时候,观看表演的人群中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这种动物平日里人们根本没机会见到,也发自內心对这种凶兽產生了一种畏惧,很难想像会有人让它服服帖帖为己所用。 来这种地方看表演的人多半都是游客,本地人看得多了,也不会觉得惊心动魄。 李自归和冷红楼旁边的座位上便有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都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长相秀美,一看就不是洛城本地人。 洛城周边靠近沙漠地带,所以夏日时节气候更加焦灼,本地女子极难达到肤如凝脂的地步。 女子一看到雄狮出笼便害怕到靠向身旁的男子,后者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人看上去应当是恋人关係。 能跟西域商人做生意的多半也都是中原的富商,富商家的公子哥带著佳人来此共同观看表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运气还算好,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两人临时有事离开了,他们便走到了这两人原本所处的相对靠前的位置,在第一排的右侧。 观眾席上的座位彼此之间並不拥挤,座椅之间都有配套的茶桌彼此相邻,还会有负责端茶送水的西域侍女,可以说服务上是相当周到了。 正是因为座位与座位之间被茶桌隔开了,不然方才那年轻女子此时恐怕已经扑进了身旁男子的怀中了。 由於座位距离表演台很接近,所以当那狮子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李自归都能闻到它口中的血腥味,忍不住以手指掩鼻微微皱眉。 “李玄鹤,你害怕它吗?” 冷红楼在旁轻声开口,在其他女子都因为表演台上的鬃毛雄狮心惊胆战的时候,冷红楼却表现得极为平静。 她甚至在脑海中想像著如果这头雄狮突然挣脱开锁链朝著她和李自归的方向径直扑过来,她应当出剑刺向何处,才能保证將它一击毙命。 “它不是被用铁链拴著吗?它行动受限,我自然不害怕——· 李自归话说到一半,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 “好吧,我承认我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心里害怕极了。” 李自归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以前他天下无敌,被誉为天下剑主。 现在他习惯了在冷红楼面前当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鬼,他还挺喜欢被冷红楼贴身保护的感觉,有冷红楼这般既漂亮又能打的美人做自己的贴身护卫,任谁体验过后都会觉得神清气爽的。 西域人的手里拿著根如同牛尾巴一般的皮鞭,看上去松鬆散散。 他驱赶著狮子伏在一旁,旁边摆放著一个鞠用的脚球,同时开始跟面前的看客们互动。 “各位尊贵的客人,你们中的哪位想要上前,跟我的狮子一起做个游戏呢?” 听他这么说,台下眾人面面相,都不太敢主动上台靠近那只鬃毛雄狮。 或许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我,坐在李自归旁边的年轻男子在此时高高举起了手臂。 “我来!” 旁边的女子一脸担忧想要出言劝阻,他却起身上前,径直踩著台阶走上了高台。 李自归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狮子跟人踢球玩。 这回倒好,也算是有机会开开眼界了。 第132章 重逢 第132章 重逢 “这位公子,请问尊姓大名,来自何处?若是方便,可以跟眾位看官做个自我介绍。” 西域人在洛风场表演驯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性格热情,说起中原话来也没有那么彆扭,很擅长活跃气氛。 “我叫时步,山西人,隨家父来洛城经商。听闻西域表演多诡险峻,今日特来观赏。” 时步一脸从容姿態,他的衣著面料都是以西域所產的真丝面料製成,就连上面所绣的细密纹路都是上等的苏绣工匠製成,足见其家境殷实,甚至可以用富甲一方来形容。 “眾位看官,我的狮子平日里经过严格训练,並不会伤人,各位儘管放心便是。即便如此,还是让我们一起为时步公子的勇气鼓掌!” 台下的观眾席中传出了一连串的鼓掌叫好声,李自归也跟著鼓起掌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鬃毛雄狮的身上,心里想著这傢伙如果和自己在白雾山中散步时遇见的黑色巨熊打起架来,不知道谁的贏面更大。 他觉得还是他之前遇见的那只黑色巨熊战斗力更强,毕竟野兽这种东西被圈养久了,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战斗能力也就隨之大幅度削弱了。 几百斤的狮子肯定不可能像人一样鞠,但是通过抬起前爪来达成跟人彼此传球的简单动作,这种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其实这种训练模式放在很多大黄狗的身上都能轻易做到,所以这只是驯兽节目的开胃菜罢了,后续还有狮子钻火圈以及狮子过独木桥这种类似的表演。 隨著西域表演者挥动手中的一面彩旗,那只鬃毛雄狮便抬起爪子將身旁用的球传给了时步,后者稳稳接住,同时用儘量温和的动作给狮子踢了回去。 狮子再接球迅速传回去,时步也一样回传,一人一狮短时间之內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若是村口孩童与村里黄狗一起玩的画面,自然不让人觉得稀奇。 只是中原居民本就对狮子这种猛兽心存畏惧,能看到它能人一起进行鞠的环节,多少都会觉得有些新鲜。 “好,巴桑,干得好。” 西域表演者在旁夸奖著狮子,就在所有人都看著台上的表演,等待著下一项表演节目开始的时候,变故陡然发生。 那只叫巴桑的鬃毛雄狮在某一次时步將球传回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去接球, 反而突然向前扑了出去,直接將时步压倒在了身下! 在台下所有看客震惊恐惧的目光里,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时步的脖颈,要时间血光喷涌,鲜血溅射在了它的嘴边,时步口中发出的尖锐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洛风场。 “时步!” 和时步结伴而来的女子嚇得面色苍白站起身来下意识想要帮忙,却又不敢上前。 冷红楼拔出腰间软剑飞身上台,手中细剑直指那鬃毛雄狮的身体。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道黑衣身影手持长刀纵身来到台上,两人一刀一剑,各自刺进了那鬃毛雄狮的身体。 伴隨著痛彻心扉的叫声自它口中传出,它鬆开了紧紧咬住不放的时步脖颈, 同时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大铁笼里,一旁早已傻了眼的西域表演者连忙关上铁笼的门然后上锁,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冷红楼和那人立刻去看时步的状况,但是台下的李自归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才那狮子的突然暴走就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就算方才出手的人是他也无济於事。 因为狮子攻击的是时步的脖颈,这种位置確实太致命了,哪怕是手臂和腿, 顶多落下个残疾,最起码还能保住性命, 在那种情况下,时步想要活命,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自救。 显然,时步並没有这个本事。 他只是个富家公子,看上去应该连武功都没学过。 “时步,时步你怎么样了,你醒醒,你別嚇我——— 和时步同行来的女子也在这时踩著台阶上台,趴在时步的身旁泣不成声。 冷红楼收回手中软剑,看向身旁握刀的男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意外。 “冷姑娘,原来是你—— “蔡顺?” 冷红楼身旁穿著大理寺制式黑色官服的人,正是曾经与她在穆家庄里並肩作战共同对敌的大理寺走案蔡顺。 “既然冷姑娘在此,那想必李玄鹤——” 蔡顺转头望向台下,果然看到李自归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面带微笑看著他。 其他人都因为猛兽伤人而纷纷起身逃离的时候,李自归却唇角含笑平静坐在那里,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刚发生了凶兽伤人的命案,他这个时候不应该笑的。 他自己也知道,他的笑容只是对於阔別许久再次相见的蔡顺表示出的一种礼貌而已。 至於时步,李自归只能在心中感嘆一句他的运气並不太好。 行走江湖会些武功总是好事,就算不用来动坏心思拦路抢劫谋財害命,最起码还能防身保命。 冷红楼以前经常对李自归这么说,他其实也觉得她说得很对。 由於洛风场由本地官府参与建设修护,官府还会从中对西域商人收取场地表演的费用,所以洛城本地官府的捕快们很快便赶到了现场。 西域表演者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安上一个纵兽行凶的罪名。 那只刚才袭击了时步导致其毙命的名为巴桑的狮子蜷缩在笼子里,它的鼻子附近还沾著鲜红的血跡,此刻正用舌头舔食著方才被冷红楼和蔡顺刺中的伤口。 还好方才两人出手之时本意也只是想要阻止狮子继续行凶並未起了杀心,所以伤口虽然很深,但是並不致命。 洛城的捕头名为凌泽,是个留著两撇八字鬍的男子,他个子不高,却站在一眾身材高大的捕快前方,看上去非常显眼。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畜生的命自然比不上人。巴图,虽然我们是老相识了,但是行凶的狮子毕竟是由你训练圈养,跟我们走一趟吧。” 听他这么一讲,那名为巴图的西域人顿时嚇得双腿发软坐倒在了地上。 第133章 正事 第133章 正事 凌泽对著身后的捕快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出手左右架起巴图,准备將他带回衙门里严加审问。 “且慢!” 蔡顺低沉的声音自喉间传出的时候,凌泽转过身来,看向手中佩刀已然染血的蔡顺,不禁皱了皱眉。 蔡顺穿的是大理寺江湖走案独有的黑色制式官服,看上去非常特別。 不过洛城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凌泽是土生土长的洛城人,几乎没出过远门, 对於朝廷里的官职都不算了解,更別提大理寺中的江湖走案了。 “你是何人?敢阻挠本捕头办案?” “我是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蔡顺,方才亲眼目睹了狮子袭人的全过程。我要参与调查,若真是西域人图谋不轨故意训练凶兽伤人,我將通过大理寺上报朝廷。” 蔡顺掏出了大理寺的腰牌,凌泽不知者无畏,表情仍旧带看儿分疑惑,同时偏头看了看旁边的捕快,对著后者小声开口。 “大理寺我听说过,江湖走案是什么官位,没听说过啊—— “好像是大理寺里的特別组织,他们就是专门负责调查江湖案件的,一般人应该都进不去的那种——” “哦,走后门的进去的,那不是跟我一样?” 凌泽恍然大悟,再度看向蔡顺的时候,眼神中就透著几分“你懂的”的意味了。 凌泽的舅舅是洛城府尹,他能当上捕头肯定是沾了舅舅的光。 听旁人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蔡顺也是跟他一样,凭藉托关係走后门才进了大理寺当了那什么他听都没听过的江湖走案。 蔡顺听到了两人的小声谈话,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本就最忌讳这件事,因为他爷爷是吏部尚书蔡维,所以私底下总有好事之人对他这本朝三百年以来最年轻的江湖走案议论纷纷,都觉得是因为他沾了他爷爷的光,可是蔡顺確实是凭藉自己的努力进入了大理寺,他夜以继日苦练刀法, 这才成为了大理寺中年轻一辈里的依依者。 “凌头,咱可不敢这么说———” 旁边的捕快拉住凌泽,同时对著蔡顺赔了笑脸。 蔡顺也不想跟他们计较,正欲让几个捕快將巴桑和铁笼中的狮子一同带回府衙的时候,他就看到李自归正蹲在铁笼旁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冷红楼就站在他旁边,她和蔡顺的眼神对视上的时候,彼此都感到有些无奈。 “冷姑娘,我们走吧,別打扰人家办正事。” 李自归站起身来,准备和冷红楼一起离开的时候,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李玄鹤,跟我回府衙,一同查明案件真相。” 蔡顺的声音自后方传来的时候,李自归脖子僵硬地转过头来,脸上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强顏欢笑。 “蔡走案,我就一江湖游医,我哪懂查案,你们忙,我们先走了—” “李玄鹤,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在洛城呢?勤州城一別,此番能在洛城再见也算有缘。你和冷姑娘便隨我共同前往府衙,事后还能共同喝上几杯。” 李自归有点不理解,蔡顺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他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后者双眸清澈,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她这一路上都以李自归的选择为主,是否要跟蔡顺一同去府衙查明真相,她全听他的。 事已至此,李自归轻声嘆了口气,只觉得生无可恋。 “那就走吧”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洛风场有人被表演时突然发狂的狮子咬死了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人们听到消息感到惊讶与不可置信的原因,多半还是洛风场的西域表演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这种驯兽的表演节目也算是屡见不鲜,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如果是狮子突然发狂才暴起伤人还好,若是西域人驯兽伤人故意为之,那消息传出去,洛城的驯兽表演肯定会遭受影响,有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洛城府衙。 蔡顺还没进门,洛城府尹就大步出门笑脸相迎了。 倒也不是蔡顺的江湖走案职位在京城里算是多大的官职,完全是因为他爷爷蔡维是吏部尚书,有这层关係在,为官者看到蔡顺时就算不想上前奉承巴结,最起码也不会把关係弄僵。 蔡顺本人显然对於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性格耿直纯良,不通为官之道,但他毕竟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直属朝廷管辖,面子功夫多少还是得会一些的。 “蔡走案,本官是洛城府尹马面,久仰大名,如今得见真人,果然气度不凡》 听到那洛城府尹自报家门的时候,李自归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后者將他的笑容看在眼里,视线接触之际,当然也就会意。 “这位府尹大人也许还有个好朋友叫牛头· 李自归凑近到冷红楼耳边对著她轻声耳语,她抿著嘴唇抬眸抬眸看向身旁笑容和煦的青年,那张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此时唇角也稍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两人的交头接耳被旁人看在眼里,这举止倒是显得有几分亲昵暖味了。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李大夫和冷姑娘。” 见蔡顺主动提到自己,李自归面带微笑跟眼前穿著官服的马面点头致意。 “此番我途经洛城,在洛风场看表演的时候正好目睹了凶兽伤人的全过程, 因此我才特来查清其中原委,若是真有西域人故意训练猛兽伤人,那我回京以后肯定会上报朝廷。” “本官知晓,那就请蔡走案与我一同入堂。来人啊,押犯人上堂。” “大人,那狮子?” “暂且把关狮子的铁笼放在这院內,狮子又不会说话,又不能问狮子,真是愚蠢。” 被马面斥责的捕快唉声嘆气和同僚一起將关著狮子的大铁笼放在了府衙的院內,其他人则纷纷入堂,准备开始审问那倒霉的西域人巴图。 “李玄鹤,隨我一同入堂听听犯人怎么说?” “暂且不用,你去吧,我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冷红楼不知道李自归想要做什么,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那就是他口中的正事,落在其他人眼里,一般都不算正事。 第134章 以防万一 第134章 以防万一 蔡顺不知道李自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自归若不来旁听审问犯人的过程,其中的信息就只能等他事后转述了。 “行,那等审问结束,我再告知你其中详情。” 李自归点了点头,隨后与冷红楼站在一起,看著眾人陆续进入堂內准备升堂。 他不进去旁听,冷红楼自然也没什么兴趣。 倒是旁边铁笼里的狮子看上去有气无力,身体两侧的伤口不停有鲜血流出, 看起来伤口很深。 李自归原本以为这种野兽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过不了多久伤口应当就会结止血,现在看来,不藉助外力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狮子的话应该也能积赞功德吧” 李自归口中念叻著,隨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蓝色瓷瓶。 他伸手將铁笼上的门门打开,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铁笼中方才还咬死了一个人的鬃毛雄狮。 “李玄鹤,当心。” 冷红楼黛眉微,语气中透著明显的警戒,娇嫩白皙的手掌也已经握住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毫不夸张地说,恐怕那铁笼中的狮子在此刻稍微有所动作,冷红楼的软剑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刺进它的身体,而这一次,迎接它的必將是一命鸣呼。 “它都被你们两个一人刺了一下了,现在应该没有多余的力气伤害我了。” 李自归嘴上说著,取下瓶塞以后,將其中淡黄色的粉末慢慢倒在了狮子的伤口上。 或许是因为药粉与伤口接触时带来了阵阵痛感,狮子巴桑忍不住了牙, 但並没有反抗。 “冷姑娘,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这只狮子刚刚才咬死了一个人,我却还要为他上药止血救他一命?” “我没想问。” 冷红楼的回答让李自归无言以对。 他身边这位冷姑娘一向是不按套路出牌的。 “我不认识那个被狮子咬死的人,我虽然为他的生命逝去感到惋惜,但是我与他非亲非故,更何况这人世间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我相信你既然会救这只狮子,就一定有你的道理。” “我会救这只狮子,只是不想让它背那么重的黑锅罢了。你说对吧,巴桑? ” 听到李自归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那只名为巴桑的鬃毛雄狮抬起头来,看著眼前陌生的青年,仿佛从他的举止中捕捉到了善意。 “你的意思是,狮子会突然暴动奋起伤人,不是它的本意?” “狮子不会说话,但是从它的体型就能看得出来,西域人平时应该不会亏待它。平时就能吃饱的情况下,自然就不必为了果腹而去伤人。更何况在它袭击时步之前,还跟时步玩了那么久的鞠。狮子不是人,没有那么阴毒险恶的心思, 想下手的话早就下手了。” “確实“更何况你再仔细想想,时步跟巴桑一起鞠的时候,儘管他的身体稍微前倾,但是整体是保持著站立的姿態的。巴桑如果想要袭击他,正常来说应该是扑上去就咬他的腿,而不是把他扑倒以后再去咬他脖颈这种致命的部位。” 冷红楼眨了眨眼晴,虽然李自归口中的话都很普通,但是在他说出来之前, 大部分人是没有想到这么续密细微的程度的。 “那你觉得有可能是哪个西域人训练它袭击別人的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这个可能性太低了。当时台下那么多观眾,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西域人当时没有什么特別的动作,甚至时步跟巴桑开始踢球的时候,那个叫巴图的西域人都已经退出了它的视线。” 李自归又观察了一番巴桑的情况,隨后才將铁笼的门问又放回了原位。 “你隨身还带著金疮药?” “我是个江湖游医,隨身带著点药很正常吧?” 李自归朝著冷红楼摊了摊手,他並不觉得一个大夫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这件事很稀奇。 “我的意思是,明明有我在身边,你还隨身带著这种药,你是信不过我?” 李自归是个聪明的人。 但是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跟不上冷红楼的脑迴路的。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男女有別吧。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这不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以防什么万一?万一我靠不住么?” 冷红楼向前一步来到李自归面前,她抬眸盯著李自归的脸庞,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 李自归低头看著眼前这张世间罕见的绝美容顏,纵然他心性再如何坚韧,这一刻也不由自主因她的存在而有些动摇。 世上有多少美若天仙的女子呢? 就算相对罕见,那也可以说是大有人在。 世上有多少不仅美若天仙,还能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子呢? 李自归想不到別人了。 一阵穿堂风自两人之间悄然穿过,李自归没再说什么,他只是看著眼前的绝代佳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玄鹤,你笑什么?” “我笑冷姑娘你也有寻常姑娘的心性,若是放弃打打杀杀,应当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我也有寻常姑娘的心性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向冷若冰霜的冷姑娘,也有七情六慾吧。” “我也是人,我自然有。倘若我哪天去尼姑庵当了尼姑,那恐怕就没有了。” “哪座尼姑庵若是敢收你,我便去把它拆得乾乾净净。” “你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如此口出狂言。” 冷红楼的声音很轻,她在脑海里想了一番李自归累得气喘吁吁才上了山上的尼姑庵,隨后就开始拿斧头四处砍人家尼姑庵里门窗的画面。 光是想想便觉得有趣,以至於在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她的唇角已然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冷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上山入尼姑庵里寻我时的笨拙模样。” “......” 李自归扁了扁嘴,心想著怪不得她笑了,刚才她心里不知道把他伟岸光辉的形象想得多么不堪一击了— 第135章 有缘 第135章 有缘 两人正说著话的时候,蔡顺也在这时从公堂里走了出来。 他由远及近来到李自归和冷红楼面前,一向显得不苟言笑的木訥脸庞在这一刻更是眉头紧锁了。 光是看蔡顺这般模样,李自归就知道这在公堂里审问犯人的环节多半没那么顺利,不然这傢伙也不会出来得如此之快。 “看样子不怎么顺利啊,蔡走案。” 李自归主动对著蔡顺搭话,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了。 不过李自归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他又不是官府中人,就算他不参与查案也一样无人能够置喙。 他能和冷红楼一起来这里,一方面是因为之前与蔡顺在勤州城里见过面,算是旧识。 至於另一方面,那单纯是他觉得此间事有蹊蹺,若是最后真落得让那只鬃毛雄狮背黑锅,那它可就太惨了。 大庭广眾之下,所有观眾都看到了狮子行凶,这件事短时间之內必定会在洛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官府想要平息民间的舆论,就只能选择將这只伤人的狮子公开处刑。 “那个西域人巴图都快嚇得尿裤子了,但是明显一问三不知。在洛风场看表演的时候,我的视角正好在他站著的方向,他当时確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动作来指挥狮子行凶,除非他能用意念操控狮子去袭击时步,但这显然並不现实。” “验尸的件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时步是被咬死的,死因当然显而易见。” “就这些?没別的了?” “没了。” 蔡顺正跟李自归说著话的工夫,府衙外面就传来了豪陶大哭的声音。 不用想就知道,是时步的家人来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连脚步都站不稳,他身旁还有其他同行之人扶著他,那之前跟时步一起去洛风场看表演的女子就跟在他身边, 此时也早已经哭得梨带雨。 “步儿!我的步儿啊!你怎就客死他乡了啊!” 衙门里,凌泽带人拦住了这一行人。 谁家里遇到这种事都必定会悲从中来,但是公堂里府尹马面审问巴图的环节还没结束,凌泽只能派人带著这一行人先去停户房看时步的户体。 李自归的视线落在这一行人身上,那为首的因时步之死悲伤痛苦的男人应当是时家的家主,旁边跟著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子,虽说称不上容月貌,但也算是有些姿色。 她在旁扶著时步的父亲,面容上虽略带忧伤但是並不明显,考虑到她和身旁家主的年龄差距,李自归觉得她应该是身旁这位老爷纳的小妾,这在大户人家並不算稀奇。 时步父亲的哀豪声响彻了整个府衙,公堂內对於巴图的审问也暂时告一段落。 “来人啊,將嫌犯暂时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本官查明案件实情再行定夺!”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巴图是被两个捕快从公堂上拖走的,离开公堂的时候,他那张粗糙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水,他从未想过会在异国他乡经受如此待遇,尤其是他被带走的时候,还和关在铁笼中的鬃毛雄狮巴桑对视了一眼。 他们平日里称得上是共同吃住,如今这一遭,算是他们命中遇到的一个劫难了。 巴桑当然不会说话,李自归给它被刺中的伤口撒上了他从白雾山带出来的金疮药,效果称得上是立竿见影,很快便止血了。 即便如此,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以及巴图被带走时的哀求模样,还是让它的口中发出了低沉的鸣咽。 目前的情况是巴图暂且被关押在了大牢里,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公堂上被重打了二十大板,不用想就知道此刻身陷图固的他究竟有多么悽惨。 巴图被关进了大牢里,他那伤人的狮子巴桑就成了个问题。 “畜生!我今日非得杀了你不可!” 时步的父亲从停尸房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然拿著一把从一旁隨从身上抢过来的护身匕首,誓要巴桑血债血偿。 这本就是一个父亲应当出现的反应,不过目前案件仍旧雾重重,巴桑还不能死。 时步父亲因为独子离世盛怒之下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的隨从眾多,府衙內还有眾多捕快,一时间府衙院內乱成了一团。 不过这种情况早就在李自归的意料之中,他对著蔡顺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即会意。 好在李自归提前就对蔡顺授意,蔡顺听了李自归的话,让捕快拦住了暴怒的时步父亲,並且派人將关狮子的铁笼挪到了府衙內的一间空著的仓库里,在案件尚未查清之前,不能让它死掉,每日捕快们还得给它餵食鲜肉,它也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马面不敢招惹蔡顺,任凭蔡顺在府衙內如何发號施令,他都以笑脸应和。 中午时分,蔡顺邀请李自归和冷红楼一起在洛城某间酒楼內吃饭敘旧,李自归当然没理由不同意。 李自归是看蔡顺的面子才过来的,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並未在这起突发案件里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蔡顺是相信李自归的,勤州城穆家庄里,李自归思维縝密逻辑清晰,將穆家庄里表面平静下的暗潮涌动逐一揭露,穆离的死因才能拨开迷雾见青天。 杜明锐的户体是由蔡顺带走的,这对於大理寺而言,能够破获案件,並且击杀名列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在江湖中凶名赫赫的火豹杜明锐,其中无疑有一份属於蔡顺的功劳,所以他也凭藉此案受到了大理寺的褒奖,回家以后家人们得知此事后,也因此为他感到开心。 上次三人见面还是在勤州城的穆家庄里,李自归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与蔡顺再度相见。 毕竟在这偌大的江湖里,有些人一別便有可能是几十年。 只不过此番重逢,蔡顺对於李自归的態度显然熟络了许多,李自归併不记得他们之前有什么明显的交集· “李兄,舍妹之前身患恶疾,幸得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出手诊疗,目前身体已经康復。我闻讯赶回家中之时,他已经离开京城回白雾山去了,所以未曾当面道谢。你既为施无常弟子,那今日就容我替舍妹向尊师道谢。” 蔡顺一边给李自归倒酒一边开口,言辞恳切。 李自归闻言点了点头,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倒不是因为知道了蔡顺为什么对自己的態度变得热情了许多,而是知道施无常为什么没有在他估算里的时间回到白雾山了。 兜兜转转,没想到施无常那怪老头还跟蔡家有了交集。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缘吧。 第136章 原来如此 第136章 原来如此 “不必客气,家师既为大夫,自然懂医者就该悬壶济世的道理。” 李自归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今天他倒算是沾了那怪老头的光了。 “你二人怎会在此处?” 蔡顺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李自归在洛风场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想到了的。 他们彼此之间对於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洛城,都多少有些猜想。 只是猜想归猜想,只要这层窗户纸没被捅破,那肯定表面上还是没问题的。 “我和冷姑娘一同行走江湖,一路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山河广阔,这人间的诸多美景又何止万千。” “原来如此。” “蔡走案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洛城的?” “我在大理寺的掛职便是江湖走案,平日里相对自由,此番来洛城,也是因为洛城是中原人和西域人做商贸交易的重要位置,听別人说此处热闹非凡,所以我才来此看看。” “原来如此。” 李自归学著蔡顺的语气,隨后警了冷红楼一眼,不经意地笑了笑。 若是李自归不清楚蔡顺的身份,那他当然会下意识以为蔡顺是因为公务在身才来洛城的,甚至蔡顺自称是来此旅游散心这个理由也並不显得多么不合理。 可是蔡顺学了韩登那老傢伙的跑马破骨刀,韩登又是那位兔王爷韩喜的孙子,最近兔王爷的坟墓就在洛城荆棘地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许多人爭先恐后想要来此寻宝,这才导致李自归和冷红楼找不到地方住,最后住在了连餐食都不提供的风月客栈里。 冷红楼对於蔡顺的印象並不算坏,在勤州穆家庄里的时候,蔡顺虽然也是为了探寻穆离身亡的真相而来,甚至也在著手调查,但是速度没有李自归快,导致他一度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过在与杜明锐拼死搏斗之际,他却表现得非常沉稳,无愧於他大理寺走案的身份。 “李兄对於这次恶狮伤人的事情怎么看?” 吃饭的工夫,蔡顺十分自然地询问起了李自归的看法。 按理来说,蔡顺身为大理寺走案,调查江湖案件查清真相是他分內之事,若是换了旁人,是绝不可能对別人加以询问的,唯恐被抢了风头。 但是蔡顺说好听点叫成熟稳重,说得通俗一些的话,他就是个老实人。 亦或者对於家里有个当朝为官,甚至官至吏部尚书的爷爷的蔡顺而言,他確实不需要为如何平步青云生出困扰,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他只想做好自己身为大理寺走案的分內之事。 “与其问我,不如你先谈谈你的看法。毕竟当时那狮子袭击时步的时候,你也在场,而且应该离得並不算远。” “嗯。我到了洛城以后,原本想著四处走走看看,得知这里有西域人的表演,我便来到了此处。那时我的位置距离巴图很近,我能直观看到他的一切举动,我並不觉得他当时有什么异常。如果真的是他指使狮子行凶,那最起码应该给狮子一个讯號,也许是口令,也许是动作。” “是这样,没错。” 李自归点头附和,看上去像是在与蔡顺討论著案情,但是直到这一刻为止, 他却一直都未曾在蔡顺面前表达出自己的半分见解。 冷红楼在旁安静听著两人的谈话,她有些不理解,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李自归跟她分析了很多,可到了蔡顺面前,他反倒十分內敛。 按理说,蔡顺是因为之前在勤州穆家庄见识到了李自归的心细如髮,这才叫上他参与查案。 人家蔡顺对他推心置腹,他现在看上去还算积极,但是应和中全是敷衍。 如此一来,直到这顿还算丰盛的午餐结束,蔡顺都没能藉助李自归的帮助理清思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蔡顺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李兄,你和冷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去睡个午觉,至於冷姑娘—她应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那下午我们约个时间,一同去大牢里再见见巴图如何?” 蔡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摆明了是没有摆出半点身为大理寺走案的架子, 如果李自归再敷衍下去,倒是显得他不识抬举了。 “哎—去大牢里见巴图倒是大可不必。下午我去府衙找你,到时你带我一同去一趟时家在洛城落脚的地方吧。” “不去审问驯兽师巴图,而是去吊家属吗—也好,你和冷姑娘下午来府衙找我便好,我会一直在府衙里等你们。饭钱我已经结了,那我先走一步了,告辞。” 蔡顺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迈步离去的样子器宇轩昂,若各地官府的捕快都能如他一般,那这世间还真能有个太平盛世。 蔡顺走后,李自归慢悠悠喝著酒,倒也不著急回去午睡了。 “你不想跟他分享你的想法?” 冷红楼坐在他身边,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如水。 平时外出吃饭她都是跟李自归相对而坐的,这次和蔡顺一起进餐,他们两人便坐在了一起。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能?” “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我跟你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们是自己人。但是蔡顺的身份不同,他是大理寺走案,为人正直,一心只想查案,不在乎谁抢功劳,就连一向对別人不感兴趣的你,恐怕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 ” “嗯。” “这样的好人,应该凭藉自己的能力探寻出案件的真相。依赖有能力的人这本无可厚非,但他年纪轻轻,不能总抱著求贤若渴的姿態来问我。大理寺既然有江湖走案这个职位,那就证明这个职位不只武功得好,脑子也得足够好才行。” “你想让他靠自己查明真相?你有机会的话,稍微给他些提示就好?” “不愧是冷姑娘,就是聪明。” 李自归为冷红楼斟酒,隨后將杯子递给了她。 她便手持酒杯与李自归手中的酒杯轻碰了一下,旋即两人各自仰头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们也早已培养出了一些独属於他们之间的默契。 第137章 不熟 第137章 不熟 只不过,就在李自归一杯酒下肚尚未放下酒杯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透过酒楼二楼的窗户,看向了街对面的一间青楼。 他分明从那里感受到了他人的自光,可是此时那扇窗旁已是空空如也。 他唇角微掀,並未將此事告知身旁的冷红楼。 “走了,该回去睡觉了。” 李自归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准备跟冷红楼先回客栈小憩一会儿。 洛城的街面上相当热闹,两人旁边还有个蒙著面纱的西域女子在用小鼓演奏乐曲,口中轻声哼著对於他们来说意味不明的家乡小调。 “李玄鹤,你不跟蔡顺说你的想法,跟我说说应该是可以的。” “冷姑娘,以前的你好奇心没这么重的。” “可能是跟你在一起待太久了。” “你看,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人结伴回到风月客栈门口的时候,响午时分烈日炎炎,让人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李自归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客栈门口墙壁下方由他所刻的记號,他觉得他刻得已经很明显了,那万劫门在洛城安排的人能不能找到他们,就得看那人的本事了。 客栈里的老掌柜仍旧靠在柜檯上打盹,客栈里也没有旁人。 昨晚李自归和冷红楼来住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对於这间客栈里的很多地方都没看清楚。 如今两人四下打量,发现这客栈內部各处都透著股年久失修的感觉,甚至很多地方的木材都隱约有些发霉了。 光是那老掌柜靠著的柜檯,李自归都觉得这柜檯估计比他爹岁数还大,表面的木漆已然大片脱落。 怪不得风月客栈不提供饮食,就算提供估计也没人有心情吃。 李自归站在客栈里四面环顾,同时对著身旁的冷红楼搭话。 “冷姑娘,你是想回房休息,还是想听我讲讲我对那恶狮伤人事件的看法呢?” “我不想睡觉。” 冷红楼的回答已经非常直观地表达出她的想法了。 李自归点了点头,她会这般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忽然俯身到冷红楼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冷红楼旋即快步走上楼梯,敲响了位於东南角那间房间的房门。 房间里面无人回应,显然那已是人到中年的白面书生並不在客栈里。 各自身处楼上楼下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冷红楼便走向了李自归的房间,开门步入其中。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便是李自归方才在她耳边给予她的指示,先去看看那中年书生在不在房间里,隨后去他的房间等他。 冷红楼虽然不清楚李自归意欲何为,不过凭藉这么久以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让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就乖乖照做了。 待冷红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李自归忽然走到了柜檯旁,伸手推了推正在打瞌睡的老掌柜。 “老掌柜,醒醒—“ 李自归的音量並不高,因为他早就领略过这位风月客栈老掌柜是耳聋眼到如何地步了。 “干什么?!你们这些住店的怎么都这么烦人?!” 老掌柜抬眼一看,来人又是李自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发火。 李自归笑眯眯趴在柜檯上,儘量让自己和这位老掌柜的距离没那么远。 “老掌柜,敢问贵姓?” “什么?” “贵姓!” “姓陈!” 李自归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沟通起来是真费劲。 “陈掌柜,我想问您,您跟楼上东南角房间住的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很熟吗?” “啊?你说他啊,不熟,一点都不熟。” “那我听他之前称呼您为陈叔,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亲戚关係呢。” “有个屁,那傢伙是四天前才到这里住下的。他跟你一样討厌,喜欢套近乎。” “我又没跟您套近乎—” “但是你跟他一样令人討厌!” 陈掌柜发完了脾气,將头偏向一旁,又开始打盹。 李自归只觉得有些无语,人家都说岁数大的人觉少,这老头怎么回事,一天从早睡到晚?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啊· 不过李自归没当著陈掌柜的面说这种话,当然,他要是说得小声一些,这位耳朵不太好使的陈掌柜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他转身上了楼梯,很快便回到了属於自己的房间。 冷红楼正端正坐在桌边等待著他回来,她一袭红衣明艷似火,那张绝美容顏纵然不施粉黛,也称得上是绝世无双了。 “冷姑娘,你方才听到我在楼下跟那掌柜的说话了吗?” “听到了,但是我在房间里关著门,所以只听到了你很大声对他说话,过程没听得特別清楚。” “这样。” 李自归坐了下来,以手肘拄著桌面,笑眯眯看著身旁的冷红楼。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中年书生也不在房里,老掌柜这会儿估计已经趴在楼下柜檯上进入梦乡了。 冷红楼抬眸望著他,眼神称不上含情脉脉,但是和对待其他人相比,她看向李自归的眼神已经可以用温柔二字来形容了。 “李玄鹤,你看我时的眼神跟看洛城街面上那些西域女子的眼神一样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冷红楼轻轻摇头回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不知道李自归看待世间面容姣好的女子时是否都是同样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洛城的天气温度要比他们之前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高,夏季本就炎热,洛城周边还有沙漠地带存在。 房间里门窗都关著难免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来气,察觉到冷红楼鬢边的细软髮丝都贴在了侧脸上的时候,李自归主动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著通通风或许能凉快一些。 顺著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不远处一户人家里的妇女正在院子里晾晒被子, 她旁边还有个孩童梳著羊角辫,手拿拨浪鼓在院子里欢快跑著,毫不畏惧炎炎夏日。 李自归觉得那孩子很像从前的自己。 他转过身来背靠窗户,看著眼前仍旧安静坐在桌边的冷红楼柔声开口。 “冷姑娘,你想知道什么,你现在可以问我了。” 第138章 换个角度 第138章 换个角度 李自归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无论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他总能保持这般从容不迫的姿態。 冷红楼不理解的是,明明她出门在外的时候一直跟在李自归身边,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可是对於他们共同经歷的事件,李自归总是比她看得要更加透彻。 虽然她可以用自己是护卫,主要负责保护李自归的人身安全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日子久了,她也会想为什么李自归能想到很多事,她却想不到。 现在的她连自己是谁都没想起来,平日里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和李自归共同行走江湖时遇到的各种事件里,她却没有意识到。 准確地说,冷红楼觉得比起自己的身份来歷,她更在意认识李自归以来,和他共同经歷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应该说,我想知道的,是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 冷红楼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绕嘴。 她以前讲话的方式並不是这样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好好好,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讲。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我们可是自己人。” 李自归拽了把桌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开始给冷红楼分析此次凶兽伤人事件里他那与眾不同的想法。 “首先,之前我在府衙就跟你讲过为什么我不觉得突然伤人这件事完全是狮子巴桑主观上的行为,它既然被那个西域驯兽师餵养成那个体型,平日里吃饱喝好,而且应该有丰富的表演经验,不至於去突然袭击人类,更何况时步死之前, 他们还一起玩了一会儿鞠。” “嗯,我记得。” “其次,我觉得是那个驯兽师巴图指使狮子行凶的概率也比较低。眾目之下,他並不容易动手脚对狮子做出指示,而且他本就是靠表演来维生的,这种做法只会把自己送进大牢,还会断送自己来钱的路子,他不傻,就算他有能力做到这种事,也完全没必要做到。” “是这样没错。” 李自归现在说的这些,冷红楼之前就听过,她也完全能够理解。 “冷姑娘,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疑点重重的案件里,其实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发生案件的原因与案件过程相比都是非常浅薄的。既然狮子和驯兽师的身上好像都找不出任何疑点,那我们就得从时步的身上去找寻原因了。” “....” 冷红楼黛眉微,一瞬间就感觉跟不上李自归的思路了。 从时步的身上去找寻原因? 当时洛风场观看驯兽表演的观眾那么多,任谁都会觉得时步只是个无辜的倒霉蛋吧? 李自归从冷红楼的表情里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他嘴角带著轻笑,再度开口时依旧慢条斯理。 “冷姑娘,我且问你,若是当时上台的人不是时步而是你,你觉得你是否会被那只叫巴桑的狮子袭击?” “不清楚。但若那时上台之人是我,那如今死掉的便是它了。” “重点不是死掉的是谁,是你也不確定巴桑是否会袭击你。那这就奇怪了, 按理来说,如果巴桑一定会袭击上台参加表演的观眾,那无论是谁上台都应该会被袭击,为什么你会用不清楚这种模稜两可的方式来回答呢?” ..” “因为你也不確定,巴桑是否肯定会袭击上台表演的观眾。换一种方式思考,你就会发现,时步只是个倒霉蛋这个说法並不一定完全成立。” “你的意思是,因为上台表演的人是时步,所以那只狮子才会袭击他的?” “对,並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怎么会上台参与表演的观眾是不確定的,如果时步被人抢先了呢?” “那他就不会死了,凶手只是错过了一个杀他的机会,也没损失什么。” “你觉得是因为上台的人是时步,所以才会发生这起凶兽伤人的事件,因此你才和蔡顺说好下午一同去时家在洛城的落脚点吊已故之人?” “完全正確。” ..” 不得不说,李自归总是思路清奇,想法与眾不同。 冷红楼不是觉得他说得不对,她只是觉得很难想像。 按照李自归的想法,这起凶兽伤人事件是某人精心预谋的结果,这个凶手知道时步当时有极大可能出现在驯兽表演的高台上参与表演,而且这个凶手还有十足的把握,他只要出现在那里,那只叫巴桑的狮子就一定会突然暴起夺走他的生命? 怎么可能·— 这太让人难以想像了,若真是如此,那个凶手又是怎么精准控制那只狮子的呢冷红楼咬著嘴唇认真思考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专注,李自归也不著急,就只是嘴角含笑看著这位一向单纯率真的冷姑娘。 “李玄鹤,你先睡一会儿吧,我等下再来叫你一起出门。” “冷姑娘,我这个午觉也不是非睡不可的。” “你的身子骨本就相对薄弱,多休息补充精神总归是好的。” “那你呢?” “我回房间再好好想想你刚才说的话。” 李自归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从前经歷过太多打打杀杀的时刻,见过的死人很多,甚至其中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並不少,所以倒也不是他生性淡漠对於时步之死漠不关心,完全是他的接受能力比起一般人要强上许多。 冷红楼起身便欲离开,李自归了解她的性格,生怕这位心性耿直的冷姑娘因为想不通而一直钻牛角尖,还是开口从后方叫住了冷红楼。 “冷姑娘。” “嗯?” “你再好好想想,当时你持剑上台刺向那只狮子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別之处。” “好像没什么特別的地方,我当时以手中软剑刺向那狮子的时候,他已经咬在了时步的喉咙上,那时他就已经是没救了。” 李自归也不著急,他对於冷红楼有著十足的信任,这份信任源自於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所经歷过的诸多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时刻。 “再好好想想。” “好。” 冷红楼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李自归閒来无事,想著睡个午觉也不是不行。 以前在白雾山的时候,他总会在没事做的午后时光里慵懒地睡个午觉。 也不知道没了他在,白雾山上那怪老头会不会感到寂寞啊明明他们之间以前总是彼此看不顺眼,经常斗嘴吵架,但是那座云雾繚绕的青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李自归最熟悉的地方。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这一刻,李自归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感悟。 第139章 故事 第139章 故事 李自归只睡了半个时辰,冷红楼就去而復返了。 她当然没有像李自归一样悠哉睡午觉,她一直都在想李自归心中的推测。 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磨成针。 半个时辰虽然不算太久,但是冷红楼確实想到了她持剑上台想要將时步从狮子口中救下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样的特別之处。 “李玄鹤,我想到了!” 冷红楼的语气里隱隱带著罕见的兴奋,李自归正侧躺在床上睡午觉,听到冷红楼的声音,他睁开右眼先看了一眼冷红楼,又极为不情愿地睁开左眼。 “冷姑娘,你打扰到我的美梦了。” “那你先睡,我等下再来找你。” “我跟你开玩笑的再说我现在都已经被你叫醒了,我还怎么继续睡呢·—...” 李自归从床上坐起身来,穿好鞋子下了地。 “李玄鹤,我想到了。你之前问我,我当时在洛风场上台救人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別之处,我想到了。” 冷红楼坐在圆桌旁,一只手臂搭在桌面上,她看上去確实很兴奋,以至於就连李自归都觉得这位冷姑娘若是跟自己待久了,恐怕连一向清冷沉稳的性格都会受到影响。 “你想到什么了?” 李自归坐在她身边,同时打了个哈欠,显然对於方才的午觉时间依旧意犹未尽。 “我当时上台出剑刺向那只狮子的时候,它已经扑向了时步。等它吃痛逃离的时候,我本想去看时步的状况,可那时他的脖颈处已经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看起来应该是神仙也难救了。可是就在某一个瞬间里,我好像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异香。虽然那股香味很快就散去了,但是我总觉得特別熟悉。方才我终於想起来了,我会觉得那种香味很熟悉,是因为那是迷蔓汤的味道。” “好样的,冷姑娘,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发现什么的。” 李自归朝著冷红楼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佩服之情溢於言表。 他之前只是为冷红楼拓展了一条思路,看看当时第一时间赶到时步身边的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如今冷红楼提供的线索对於这桩案件而言,可谓是重大突破了。 “为什么我会闻到迷蔓汤的味道呢?” 冷红楼对此非常不解,然而当李自归从冷红楼口中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桩案件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准確地说,那是迷蔓的味道。” “迷蔓?” “冷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李自归话锋一转,冷红楼闻言不禁愣了愣。 不是在聊迷蔓吗,怎么还讲上故事了?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轻轻点了点雪白下頜。 “好。”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数百年前西域由大大小小的不同国家组成,其中有一个小国叫黎上国。这个黎上国的国王荒淫无度,平日里在皇宫里的生活奢侈无比,最喜纳平民百姓的漂亮女儿为妃子。他的王后是手握兵权能征善战的护国大將军之女,这位皇后虽然人长得漂亮,但是性格十分泼辣狠毒,每当意识到有人想要与她爭宠的时候,她总会利用各种手段將其杀害。黎上国的皇帝也知晓其中內情,但是忌惮她父亲手握兵权担心引起兵变,所以便选择了视而不见。” “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一个普通百姓家的漂亮女儿因为姿色过人,被征妃的官员挑选进了皇帝的后宫中。但是由於被抓来的女孩实在是人数眾多,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也是得排队的。既然进了皇宫,想要逃出去肯定不现实,一个妃子如果不受宠的话在后宫里的生活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可是如果表现出想要向上爬的野心的话就会被王后盯上,最后的下场也会是死於非命,所以这个年轻女孩当时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李自归朝著冷红楼摊了摊手,冷红楼听得全神贯注,像是在学堂里听课的学生。 “当时后宫的妃子想要面见皇帝,王后是都要一一过目的。被抓进皇宫里的女孩固然漂亮,但是漂亮的同时不能拥有野心,否则就会被她当成敌人。所以她不能將自己打扮得太过漂亮,这样反而会引起王后的注意。但是不穿漂亮的衣服化精致的妆容,又怎么能鹤立鸡群得到国王的怜爱呢?冷姑娘,若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杀出皇宫,挡我者死。” 冷红楼回答得乾脆利落,不加任何思考。 李自归喉咙滚动,欲言又止。 “当我没问—” 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尷尬。 若是世间女子人人如冷红楼这般,那得少了多少剥削压迫的悲惨事件“咳咳这个女孩家里是贩卖各种香料的,还能製作许多能散发出香气的香水。她从小受这种家庭环境渲染,对於香水非常了解。於是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既能避开王后的视线不让自己显得野心勃勃,又能吸引到国王的目光, 让自己过上如鱼得水的生活。” “什么办法?” “那就是使用迷蔓。迷蔓是一种生长在西域山地里的植物,它本身是没有任何味道的,长得和带著树叶的草也没什么区別。但是迷蔓这种植物一旦遇热,便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之前我们吃的迷蔓汤里,迷蔓就是作为香料使用的。但是它还有一种用法鲜有人知,那就是製成迷蔓香水。迷蔓香水涂抹在身上的时候不会散发出任何味道,但是一旦人体开始发热出汗,就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令人痴迷沉醉。” “那你方才讲的故事里的女孩·— “没错,她就使用了迷蔓香水。她衣著朴素不施粉黛,让皇后以为她根本不求上进没有野心。等到面见国王单独跳舞给皇帝看的时候,隨著她跳舞的动作身体开始发热出汗,她的身上就开始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后来果然获得了国王的垂青。后来她得到宠爱以后就一直在国王身边吹耳边风,以至於王后最终被扣上了一顶私通的帽子处以极刑。后来王后的父亲得知女儿去世悲痛方分起兵造反,黎上国也因此消失在了歷史的长河里。” “原来这个迷蔓还有这种用处可是就算时步提前涂抹了迷蔓香水,他配合表演和狮子一同翰的时候,因为天气炎热导致稍微运动身体便发热出汗,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迷蔓的香味会引起狮子攻击他呢?” “西域驯兽师多以迷蔓掺进食物里控制野兽的兽性,好以此加快驯服对方的速度。这迷蔓的味道在野兽眼里,就如同能让人丧失心智的迷药——” 说到此处,李自归和冷红楼彼此对视心意相通。 时步的死,绝不可能只是个意外。 第140章 不可说 第140章 不可说 府衙院內,蔡顺正在来回步,时不时望向大门的方向。 他的表情看上去隱隱有些担忧,不为別的,他只是担心李自归在客栈里睡过头了。 在他眼里,李自归虽然只是个江湖游医不会武功,但是李自归胜在脑子好使,令他心服口服,这才执意想要让李自归参与查案。 捕头凌泽和几个捕快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远远看著蔡顺顶著烈日来回步凌泽从舅舅马面对待蔡顺的態度里察觉到了异样,对於凌泽而言,他舅舅是洛城府尹,算得上是这个地界上最大的官员,他不理解为什么马面会对蔡顺表现得毕恭毕敬,远没有了平日里的官威。 “这傢伙在搞什么?一个人在太阳底下散步?他是个大傻子吧?” 凌泽忍不住对看旁人开口说道,儿个捕快彼此对视,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复杂。 他们这位凌头从来不关心官场之事,整日里嘴上说著匡扶正义保一方平安, 背地里帮张寡妇挑水,帮李寡妇做饭,还帮刘寡妇找晚上贪玩不回家吃饭的孩子。 凌泽这一生如履薄冰,跟洛城里各家的寡妇们有著不解之缘。 为这事,夫妻俩三天两头吵架。 “凌头,我听说那位蔡顺蔡走案的爷爷,是京城里的吏部尚书蔡维蔡大人·.....” “吏部尚书?官很大吗?比起我舅舅如何? d 凌泽生来就是一副直肠子直脑筋,他一直在洛城晃悠,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舅舅,对於他来说,天王老子远在天边,整个洛城附近的地界上,他舅舅马面就是土皇帝。 “吏部尚书平时天天上朝都能见到皇帝老子,您说他的官位大还是马府尹的官位大—” 一个捕快小心翼翼开口提示,凌泽听他这么讲,又看了看其他人各自脸庞上相同的复杂神情,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只不过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嘴上肯定不能服软。 “哼,那也是皇帝老子不住在洛城,要不然別说我舅舅了,咱们哥几个都能天天见著他,那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其他人听凌泽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碍於捕头和捕快之间的身份差距宛若鸿沟,所以一个个都迅速收敛起了笑容。 就在这时,府衙大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蔡顺喜出望外,然而下一秒却如同被雷击中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一个年轻女子大摇大摆走进了府衙大门,她身穿一身雪白衣裙,裙摆处的纹理十分特別,是近日里京城里最流行的泛荷裙装。 她生得娇小可人,一头乌黑长髮编成了浑圆髮辫盘在脑后,眼珠转动时充斥著可爱狡。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她腰上佩戴著的一把短刀,刀鞘通体呈现出乌紫色,其上还刻画著十分生动的海浪波纹。 那乌紫色的刀鞘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一看就绝非凡品,断然不是寻常刀剑可比。 “呦呵,哥,你果然在这里。” 她主动对蔡顺打招呼的时候,后者真的很希望此刻是在做梦。 只因如今大步出现在他面前娇小灵动的少女,正是他的亲妹妹蔡嘉。 蔡嘉走到蔡顺面前,抬眸看向他时眨了眨一双水润透亮的大眼睛,摆出了一脸人畜无害的纯真模样。 “你怎会在此地?” “跟著你出来逛逛,听说你来洛城了,我一个人在家里閒得都快发疯了,所以就偷偷跑出来嘍。” “你大病初癒,本就该在府中好生休养才是——” “你怎么说起话来跟爹一个味道了,不要变成我討厌的样子嘛,蔡走案蔡大人。” 蔡嘉绕到蔡顺背后,趁其不备直接跳上其后背,同时以手臂挽住了他的脖颈。 不远处將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凌泽等人面面相,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府衙重地,岂是閒杂人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凌泽原本正要去找蔡嘉问话,他傻別人又不傻,那少女一看便与那位来歷不凡的蔡走案十分熟络,就连府尹马面都自觉惹不起蔡顺,他们又何必去自討没趣呢.... “凌头,您还是別去了,那姑娘可不是寡妇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本捕头眼里只有寡妇一样。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寡妇也是人,一个妇道人家没了丈夫,孤苦伶仃带著孩子过日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你们啊,就是思想太了。” 凌泽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態站在阳光下,一眾捕快根本分不清楚此刻刺痛他们眼睛的是光芒闪耀的太阳,还是凌泽清澈高尚的灵魂。 蔡顺只有这一个妹妹,只比他小两岁而已,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之间关係非常要好,他对於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也一向非常宠溺,以至於都到了洛城別人的地界上,他也不想任由这丫头胡来,但是根本就无能为力。 蔡嘉跳上蔡顺后背和他嬉笑打闹的画面,正好被来到府衙和他会合的李自归和冷红楼看在眼里。 两人年纪相仿,看上去又十分熟络,不知晓內情者还真容易浮想联翩。 “没想到啊,蔡走案也有这种桃运。” 李自归偏头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后者的著重点却放在了李自归话音最后的三个字上。 “你很羡慕这种桃运么?” “我可不羡慕,桃运这种东西是有两面性的,用好了是桃运,用错了就是桃劫。” “那我对你而言是桃运还是桃劫呢?” “冷姑娘你应当不是桃,是梨才对。我在白雾山上生活的时候,在园附近种了一片梨树,开的时候色洁白,美不胜收。我閒来无事的时候,最喜欢在梨树下边赏梨边温酒读书。” “那你为什么种梨树而不种桃树,又为什么觉得我是梨呢?” “那自然是因为—— 李自归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什么?” “佛曰,不可说。” 李自归卖了个关子,再度斜警向身侧一袭红装的冷红楼时,脸上神色却显得有些微妙。 第141章 你输了 第141章 你输了 冷红楼还来不及继续追问,蔡顺便发现了站在府衙门口的两人。 “李兄,你总算是来了!” 挣脱开妹妹的胡搅蛮缠以后,蔡顺衝著远处的李自归打了声招呼。 只不过还没等李自归应声,蔡顺就听到了身旁利刃出鞘时发出的声音。 “你就是李玄鹤?看刀!”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还对蔡顺嬉皮笑脸的蔡嘉突然手持短刀飞身冲向李自归。 方才李自归和冷红楼刚一进府衙大门便停了下来,所以距离正院之內还有一段距离。 蔡嘉脚掌轻点地面,如蜻蜓点水速度极快,足见其身手灵动敏捷,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 李自归哑然站在原地,看著这位陌生少女手持短刀朝著自己来势汹汹,一时间只觉得疑惑。 他並不记得他从前见过这位姑娘,对方自然也就没必要刚一见面便突然对自己发难。 “猖狂。” 熟悉的冷声自李自归耳畔响起,冷红楼反应极快,已经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哎,冷姑娘—” 李自归原本想要伸手阻拦冷红楼,转念一想现在自己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玄鹤,別人要对自己不利,他身旁这位冷姑娘会选择出手保护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自归变得很喜欢被冷红楼保护的这种感觉。 所以他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道。 “小心啊冷姑娘!” 短刀软剑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一红一白两道倩影各自落地,手中兵刃交接在一起,隨即便发出了一连串清脆声响。 冷红楼出手时的攻势一向乾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辗转腾挪之际也是一派英姿颯爽。 那一头乌黑长髮隨著出剑动作在背后肆意舞动,当真是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当世女剑仙。 反观蔡嘉虽然身为女子手持短刀,但是攻势迅猛无比,又因为娇小敏捷速度极快,所以一时间竟然並未在和冷红楼的交手中落入下风。 虽然蔡嘉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把短刀,但是见多识广的李自归还是从她的出手间看出了之前蔡顺出刀的影子。 “又是跑马破骨刀—韩登那老傢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谁都教的—” “哎,这怎么还在府衙里打上架了,不把本捕头放在眼里?” 凌泽怒气冲冲走到近前,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蔡嘉一脚踹中胸口踢飞老远蔡顺本应立即上前阻止,可是他刚欲抽刀就被蔡嘉以恶狠狠的眼神强行逼退。 虽然蔡顺也不理解妹妹为什么和李自归素未谋面却要对他出手,不过李自归身边有冷红楼,蔡嘉自然伤不了他。 目前来看,两人应该打个平手也就是了。 “冷姑娘,加油!” 李自归站在不远处看著热闹,还忙著给冷红楼助威。 凌泽被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反了,都反了!” 凌泽扶了扶帽子,手撑地面站起身来,口中怒声喊著,却只觉得胸口发闷就连说话都有些隱隱作痛,显然是被蔡嘉一脚踹出了內伤。 “凌头,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给我上,抓住那丫头!” 眾捕快闻言面面相覷,对於他们而言,凌泽这个捕头確实是直属上级,他们也没有理由不听凌泽的话。 “我提醒你们一句,那位身穿白色衣裙的姑娘应当跟蔡走案关係密切,你们若是敢出手,只怕吃不了兜著走。” 李自归的话语在旁轻飘飘传来,捕快们闻言便站在原地,不敢听凌泽的话上前拿人了。 院內冷红楼和蔡嘉之间的交战愈发激烈,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格,见对方与自己年龄相仿又同为女子,想要取胜的心情便更加浓郁了。 蔡嘉师从破骨刀韩登,所习的跑马破骨刀延续了刀这种兵器的迅猛攻势以外,还通过招式的变化剔除了许多用刀时显露出的笨重,称得上是攻守兼备的刀法。 以前李自归就从冷红楼的剑招里看出了自己的影子,所以这让他更加篤定冷红楼的剑法是从自己记录剑招的那本小册子里学来的。 如此一来,这两人之间的交手就提升了许多高度。 蔡嘉一向自傲,她天资聪慧,自从学刀以来进步飞快,何时与人交战到如此焦灼的地步。 迫切想要取胜的心理导致她出手愈发猛烈,想要赶紧结束战斗,一时间却忙中出乱,在一刀挥空之后动作稍有停带。 就是在她这一瞬间的停滯里,冷红楼抓住了她回手的破绽。 皓腕翻转剑凌乱变守为攻只在一瞬间,蔡嘉再度想要还击之时已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眨眼间冷红楼手中的软剑便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宽敞的府衙院內,此刻胜负已分。 “你输了。” 冷红楼那张绝美容顏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不喜不悲,反观蔡嘉却咬牙切齿,显然並不服气。 蔡顺见这场打斗已然分出结果,连忙来到了两人之间。 “还望冷姑娘手下留情,这是舍妹蔡嘉—” 蔡顺罕见地挤出了一脸笑容,冷红楼手中的软剑却並未偏离蔡嘉脖颈半寸。 她只知道方才她若是不出手,恐怕李自归已经惨死在蔡嘉手中的短刀之下了。 她若要杀他,她便先杀了她。 “冷姑娘,我看其中恐怕另有內情。既然这位姑娘是蔡走案的妹妹,我看你还是暂且收手,容我问问这位姑娘为何要对我出手再说也不迟,你看如何?” 李自归凑到冷红楼身边的时候,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跟冷红楼商量著,后者听他这么讲,这才收回了手中的软剑。 即便如此,在收剑的那一刻,冷红楼还是对著蔡嘉扬了扬雪白下頜,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就是这么一个举动,更加让蔡嘉怒火中烧,顿时手握短刀意欲再跟冷红楼並个你死我活,还好被蔡顺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蔡嘉姑娘是吧?在下李玄鹤,平生与姑娘素未谋面,不知为何刚一见面便要对我下如此狠手?” 面对李自归的询问,蔡嘉咬著嘴唇,还未等开口说话,晶莹的泪已先在眼角浮现。 第142章 人中龙凤 第142章 人中龙凤 见此情景,李自归更是一脸茫然了。 当一个女子什么都不说,见了男人便开始哭的时候,那这男人第一时间想的多半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別说李自归了,就连蔡嘉的亲哥哥蔡顺都不理解蔡嘉为什么这么做。 平日里他这个妹妹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又活泼好动,但绝不是隨隨便便就会与人动手伤人的刁蛮女子。 “你-你师父,那个叫施无常的傢伙,他给我治病的时候,让人把我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倒吊在房樑上,每隔两个时辰就吊一个时辰,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你说,我该不该因此迁怒於你?” ...... 李自归大脑一片空白,旋即呆愣在了原地, 不是他还以为沾上那怪老头的光了,没想到那怪老头险些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蔡姑娘,家师在江湖中被称为怪医,自然是因为行医手段多与寻常大夫不太相同·在下观姑娘气色极好,想来身体病情已然痊癒。家师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姑娘何苦迁怒於我这个可怜之人呢——” 李自归苦口婆心对蔡嘉加以劝说,蔡嘉低著脑袋,任由眼泪滴落下来,看上去楚楚动人。 施无常治好了她的病,她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此番得知李自归是施无常的徒弟,她这才出手想要教训李自归一顿。 不过她也从江湖传闻里听到过这位李大夫不会武功,所以她的本意只是想嚇唬一下对方,並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 结果谁知道李自归旁边有个只要李自归遇到危险,她便隨时拔剑的冷红楼,这场架就不得不打了。 和冷红楼打没理由的架倒也无所谓,重点是还没打过冷红楼,这让蔡嘉顿觉顏面尽失,所以她大颗坠落的泪珠里,包含的亦有在武功上输给冷红楼的不甘心。 “嘉儿,別哭了,这也是你的不对。施大夫救了你的命,我们蔡家怎能恩將仇报呢?” “我只是想嚇嘘一下他而已,谁想到———” 蔡嘉一脸委屈模样警向冷红楼,后者却对此视若未见。 “冷姑娘剑术高超,怎是你能相提並论的。此番若非冷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你现在小命都保不住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怎么,她还敢杀了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冷红楼轻声回应,字字句句都烙印在了一旁李自归的心上。 李自归想到了英姿讽爽女中豪杰等一系列的讚美之词,到最后尽数烟消云散,只有一张冷红楼的侧顏。 怎一个讽字了得。 “蔡走案,就算是你妹妹,也不能隨便动手打人啊!” 凌泽在其他捕快的换扶下来到了几人面前,虽然碍於蔡顺的身份,他並不敢將蔡嘉怎么样,可是平白无故挨了一脚,总归是心里有些不好受的。 “凌捕头,是舍妹鲁莽,我代她向你赔罪,还望你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 蔡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算是给足了凌泽面子,凌泽只是洛城里的一个小小捕头,原本以蔡顺的身份,完全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凌泽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摆了摆手。 “算了,下不为例。还好凌头我骨骼惊奇,若是换了你们,挨了蔡姑娘一脚,还不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凌泽转身对著身后的捕快们开始吹嘘,眾人知晓凌泽的性格,便也笑著敷衍。 “那是,凌头是何许人也,人中龙凤!” “要不是当了捕快,凌头肯定能成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侠!” 其余四人看到这般情景只觉得好笑,也算是將方才初见时的不愉快慢慢消解了。 “蔡走案,我们该出门了。方才耽搁了些许时辰,我们还得办正事去呢。” 经李自归这么一提醒,蔡顺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李兄说得对,还是办正事要紧。” 他带头朝府衙外走去,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后面。 刚到府衙的蔡嘉不知道眾人要干什么去,愣了一下以后也快步跟在了后方。 路上,蔡顺跟李自归说明了打听到的时家的位置,以及时家现在的具体情况。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时步的父亲名为时三,是山西最有名的倒卖西域货物的商人,时家纵然是放在整个山西也称得上是家財万贯,甚至在洛城本地都有一套属於时家的宅院。 “时三是有原配夫人的,三年前又娶了一房姓柳的妾室。这个妾室以前是有丈夫的, 后来丈夫参军死在了战场上,她便和女儿相依为命。时三跟他丈夫是儿时故交,后来不知为何就和这位柳夫人搞到了一起。死在洛风场的时步是时三原配夫人所生,也是时三的独子。”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我看这个时三倒还真是不客气。” 李自归摇头摊手,总觉得这偌大的人世间很有许多事情是他未曾经歷也完全无法理解的。 “据说时三这个人生性多疑,由於西域有些偷奸耍滑的商人会掺残次品进货车里,所以时三从来都是往返於山西与洛城之间亲自来与西域人交易,其间路途遥远颇为艰苦,所以此行他並未带结髮妻子前来—..” 蔡顺说到这里,忽然话音停顿“李兄,你真是为了吊才想去时家的吗?” 蔡顺虽然不如李自归聪明,但是等待李自归和冷红楼来府衙的时候,他自己也详细思索了整桩案件。 虽然没有眉目,但他觉得李自归想要去时家,肯定是有原因的。 在此之前,李自归已经把自己的猜想完全告知了冷红楼,所以到这一刻为止,他们两人与蔡顺的思维是不同步的。 李自归主张让蔡顺靠自己的能力破获案件,这才没有推波助澜到过分明显的地步。 蔡顺如今这么一问,李自归心里倒是觉得有些欣慰。 “看看情况再说。” 李自归没有把话说清楚,但是之前他和冷红楼在客栈里详细討论过这桩凶兽伤人的案件。 若凶手对时步使用了迷蔓香水,时步还並不知情,那这名凶手肯定是时步的亲近之人。 也就是说— 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时家眾人里。 第143章 另有蹊蹺 第143章 另有蹊蹺 蔡嘉一直跟在三人身边,她是刚到洛城便来府衙的,因为想著蔡顺的身份特殊,与官府接触是最正常的,若是蔡顺不在官府也方便寻人。 只不过如今她既然来了,蔡顺做什么自然要带上她。 她边走边用手指挽著发尾,时不时偷瞄冷红楼一眼。 冷红楼自然敏锐察觉到了,她起初並不在意,被盯著的时间久了,才警了蔡嘉一眼开口发问。 “你总是偷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怎么打败你。” “不可能。” 冷红楼的话语里带著仿佛在陈述事实一般的坚定,蔡嘉在与她的对视中无言以对。 两人的对话被一旁的李自归听进耳朵里,他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了一抹笑意。 自信是好事,冷红楼用从他那本写满自创剑招的小册子上学到的剑术打败了韩登那老傢伙的徒弟,李自归就觉得很有面子。 指望沾施无常的光看来明显是不靠谱了。 这一刻,与李自归在白雾山上共同生活十年之久的怪老头施无常,在他心里竟然还没有刚认识没多久的冷红楼靠谱。 时家在洛城购买的家宅在城南,位置並不偏僻, 本来原主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好在时三財大气粗,直接一次性付清了购买宅子的费用。 四人到达时府的时候,府邸正门两侧高掛著白色的灯笼,上面还写著奠字。 门匾也掛上了白布,中间以白作衬。 时步是上午刚死的,虽然件作验尸以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让家属將尸体带回去了,但是这么快就將家宅布置完毕,足见时家的下人执行能力有多么强。 大门开著,周围没有別人,几人便不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 整座宅院中都充斥著悲悼哀伤的氛围,好在很快他们便在时家里看到了时府里的下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丫鬟,几人看到她的时候,她正低著头手拿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扫地。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这才看到了这几位不请自来闯入府內的陌生人。 “你们找谁?” 她怯声说道,声音听上去和她的外表一样柔弱。 “我是大理寺走案蔡顺,亲眼见到贵府公子不幸离世,特来吊。” “老爷带人去府衙把少爷的户首带回来以后便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刚刚才醒过来,现在二夫人在书房里陪著他。公子的灵堂尚未布置完毕,我带几位客人去书房见老爷吧。” “多谢。” 丫鬟將扫帚放在一旁,在前带路。 几人跟在身后,沿著外部设有假山流水的迴廊偏离主院,朝著別院走去。 路上,一向观察细致入微的李自归忽然注意到眼前丫鬟背后编成辫子的乌黑长髮里, 有一根辫子看上去特別凌乱粗糙,显得与眾不同。 李自归凑到丫鬟背后仔细打量看她那根明显编得不成样子的辫子,这一举动落在周围其他人的眼中,多少有些猥琐。 “这位姑娘,你的辫子有一根好像没编好啊。” 李自归冷不丁在丫鬟背后出声,將在前领路胆小的她嚇了一跳。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辫子,很快就通过触感摸到了那根李自归所说的没编好的辫子。 “我们家的小姐平日里任性贪玩,喜欢捉弄別人,这应该是她之前主动说要帮我编辫子时故意弄的她原本想要现在整理好辫子,但是碍於身后还有客人,只能暂时放置不管。 “原来如此。” 李自归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上唇,他想著按照之前蔡顺提供给他的信息来看,时步是时三的独子,那丫鬟口中的这位小姐,多半就是柳夫人以寡妇的身份嫁给时三时,身边带著的那个与亡夫所生的女儿。 在丫鬟的带领下,眾人很快便来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但是几人还是站在了门外,等著丫鬟稟报一声。 丫鬟进屋以后没多久就出来了,对著几人点头示意以后,他们才鱼贯而入。 时三正一脸悲愴坐在椅子上,旁边站著的是他娶的妾室柳夫人。 “老爷,你们先聊著,我去看看下人们有没有把灵堂布置好。” 柳夫人主动离开,时三也没有阻拦,他现在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中年丧子的痛是超乎想像的。 书房里各处都掛著书画,看上去十分雅致,只是那画中的山水鸟和笼罩在时三心头的哀伤格格不入。 “时老爷,还请节哀顺变。” 蔡顺主动对著时三搭话,时三以掌捂面,浑身上下都透著股淒凉悲枪。 “节哀顺变都是屁话,你要是死了儿子,你节哀顺变一个我看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算是仪表堂堂,我本想以后將家业託付给他,哪曾想过他会死在异乡如今夫人还在家中等著我们归来,我父子共同来洛城,带回去的却只能是我儿子的骨灰。天气这么热,山西又那么远,我连步儿的尸首都带不回去,叫我怎么节哀顺变?” 时三本就沉浸於悲痛之中,哪管面前几人的身份如何。 蔡顺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最后將目光定格在了李自归那张人畜无害的和善脸庞上。 主动提出要来时家吊信的人是李自归,现在他可不能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总要说些什么才行。 李自归被蔡顺如此盯著,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矇混过关下去,只得主动对著时三开口。 “时老爷,在下怀疑令郎之死,其中另有蹊蹺。” 听李自归这么说,时三放下手掌看向这个陌生的青年,注意力一瞬间便全部放在了他的话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儿子会死在洛风场西域人举办的驯兽表演里,並不是个意外。” 李自归此话刚一出口,他便下意识看向了书房门口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书房外的窗边有人,而且那人由远及近步伐沉稳,显然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应当还很好。 冷红楼也察觉到了书房外面的动静,在李自归偏头的一瞬间她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很快,书房外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第144章 三日之內 第144章 三日之內 眾人闻声纷纷出门,发现冷红楼正手持软剑与一名身穿黑衣额前缠著髮带的男人对峙他的手上拿著一对钢叉,枯瘦的面庞宛若髏,双腮凹陷,看上去面无生机。 “这是寇甲,是我请来保护商队来往於山西与洛城之间的护卫。” 时三一脸忧伤主动开口介绍了来人的身份,冷红楼这才收回了手中的软剑。 她回到李自归身旁,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他的武功很高。” 最初她只是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出来看看情况。 可是对方明显同样身怀武功,冷红楼怕他来者不善,刚欲出手拦之,对方自然还手, 只是在这场短暂的交手之中,冷红楼很容易就感受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阁下莫非就是在江湖中被称为瘦骨惨兮兮,双叉甲山西的山西第一高手寇甲?” 蔡顺开口发问,寇甲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他的双眼看上去黯淡无光,握著钢叉的双手细长无比,同样也是皮包骨头。 “货已妥当,隨时可以上路。”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好像几百年都不曾开口说过话一样。 他这话明显是对时三说的,平日里时三验过货以后觉得满意才会跟西域人达成交易, 將货物各自装车运回山西的整个过程都交由寇甲负责。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哎天气太过炎热,以防尸身腐烂,还是將步儿在洛城火化以后再將骨灰带回山西。” 寇甲没回话,转身便走了。 他转身时十分熟练地將双手的钢叉別在了腰后,他的步伐很快,要比寻常人快很多, 但是也比寻常人要沉稳得多。 “没想到时老爷能请到山西第一高手来做护卫.—· “我年轻时曾帮过他父亲,他只是感恩於我,才答应做我的护卫。” 时三不想谈论这些事,如今他只想知道,时步的死究竟有何。 “这位公子,若是你知晓步儿为何惨遭毒手,还请告知一二。 时三对著李自归弯下腰的时候,后者连忙伸手扶。 时三个子不高,身材发福,身上所穿的衣服和李自归在洛风场见到时步时观察到的一样,是西域真丝布料外加上等苏绣,光是这种底层布料都价格不菲,更何况还得请上好的苏绣工匠。 有这般殷实家底,若是时步仍在人世以后还得以顺利继承家產,那在山西肯定也仍旧是富甲一方。 “此处不宜讲话,进书房再细说。” 李自归朝著时三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便连忙带头走入了书房。 最后面的人是蔡嘉,她虽然还不太了解其中內情,但是以防万一,她还是將书房的门关上了。 眾人再度进了书房,李自归讲话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转变为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的风格。 “蔡走案怀疑令郎之死是有人蓄意谋害。” 李自归此言一出,感到异的人不只是时步的父亲时三,就连站在李自归身边的蔡顺脸上都呈现出了不解的神情。 “有人蓄意谋害?我听说步儿是在洛风场看西域人的驯兽表演时发生的意外,他在眾目之下被那该死的畜生袭击丧命,若是真有人蓄意谋害,也只能是那个可恶的西域人对狮子发出了指令,狮子才袭击步儿的吧?” “不然。此间诸多事宜在下还不方便与时老爷多讲,只是时老爷若是不想让令郎白白送死,就先不要轻举妄动,蔡走案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內查出令郎的真正死因,以及究竟是谁对令郎下了毒手。” “真正死因—步儿不就是被狮子咬死的吗?若是真如你讲的这般,那就是那个该死的西域人—.” 时三咬牙切齿再一次提起了西域驯兽师巴图,李自归从他变得有些挣拧的脸庞上看出了他的些许想法。 “我奉劝您一句,目前案件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猜我们离开以后,想必您就会派那个用一对钢叉的高手闯进府衙大牢杀掉那个西域人吧。” “我——.” 被李自归一语戳穿心中所想,时三说不出话来,想到死去的儿子时,眼眶又开始泛红“三天。今天姑且算第一天,三日之內,蔡走案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覆。蔡走案, 有没有信心?” 李自归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蔡顺,蔡顺仍旧是一脸茫然,但是李自归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硬著头皮答应下来。 “时老爷,您儘管放心,赌上我大理寺走案的身份,我定为您做主。” “好—·那真是太好了— 转眼之间,时三再度泣不成声。 中年丧子之痛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够癒合的,对此蔡顺也只能儘量安慰眼前这位和他父亲年岁相差无几的男人。 蔡嘉全程都没说话,毕竟整件事跟她都没什么关係,她只是个局外人。 但是就连她都能看得出来,无论是来时府的提议,还是这一刻面对时三时的表现,李自归全程都占据了主导角色,明明论身份论地位,这种事都应该是由她哥哥蔡顺来做才对。 她抬眸看著谈笑间便替蔡顺夸下海口,答应了三日內破案的李自归,他年岁较其他人稍微年长些,整张和善脸庞却透著股温文尔雅,皮肤白嫩,看上去非常年轻, 细细打量起来,长得还挺好看。 蔡嘉在家里见过为她诊病的施无常,但是她没听施无常说起过他有这样一个徒弟,她也並不觉得那个让她每每想起便不由自主咬牙切齿的怪老头,能跟眼前的儒雅青年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要说李自归是施无常的徒弟,確实很让人难以想像,毕竟二者之间光是性格就有很大差別。 “时步的尸首应当还在灵堂,我想去那边看看。这洛城的件作,我觉得不太靠谱。” “李兄还会验尸?” “会一点点。以前刚跟师父学医没学好把人医死了,都得想办法让他看上去不是我弄死的,很费脑子的。” “嗯?” 听闻此言,蔡顺顿时面色紧绷。 李自归无奈地笑了。 这傢伙是真的有点呆,听不懂玩笑话的。 第145章 怜香惜玉 第145章 怜香惜玉 时三没跟眾人同行,他现在甚至连儿子的尸身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在听闻此等噩耗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都变得苍老了。 还是方才的丫鬟为眾人带路前往灵堂,只不过李自归这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把被那位府里的小姐故意弄坏的辫子整理好了。 她梳著一头分散却整齐的细辫子,看上去就要编很久,但是看上去很符合少女时期该有的灵动,算是和她如今的年龄相得益彰。 这种髮型西域女子更为喜欢,想必是她隨著主人来往於山西与洛城之间太多次数,久而久之也沾染了些西域女子的喜好。 “喂,你总是盯著人家姑娘家的辫子看,也不害臊的?” 蔡嘉主动跟李自归搭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在府衙里哭得梨带雨楚楚动人的姿態了。 “我盯著人家姑娘的辫子看,自然是因为人家姑娘的辫子好看。同样是辫子,有些人绑的辫子就好看,有些人绑的辫子就不好看。冷姑娘,你说对不对?” “我从来不绑辫子的。” “我知道,我又没说你。” 李自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句句没提蔡嘉,却句句不离蔡嘉。 因为蔡嘉確实是绑了辫子的,只是她將辫子盘在了脑后没有舒展下来。 即便如此,任谁都能看出她绑了辫子。 所以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李自归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確实对她的主动发难加以还击,以这种方式说她的辫子没有时府里丫鬟的辫子好看罢了。 蔡嘉也算出身於名门望族,爷爷和父亲都在朝为官,平日里纵然是放眼整座京城,她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哪里有人敢这般阴阳怪气取笑她。 蔡嘉虽然武功很好,但是嘴上功夫就显然不如李自归了。 被他这么一讲,方才他因俊朗外表在她心中生出的些许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是不是討打?” “你打不到我的,你已经试过了,不是么?” 李自归朝著她扁嘴一笑,表情看上去无辜极了。 蔡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双拳都忍不住握紧了。 “靠女人保护算什么本事?” “哎,你还真別说,放眼这普天之下,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如我一般能有冷姑娘这种女孩子保护的男人么?” “她只是武功比我好一丟丟而已,你可別以为她就天下无敌了。” “我又没说冷姑娘的武功天下无敌,我只是说,就算那人武功比冷姑娘好,她也绝没有冷姑娘漂亮。” 李自归在大庭广眾之下说出这番话来,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冷红楼安静在旁將两人的对话听进耳中,那张一向冷若冰霜的姣好容顏,虽然没有如寻常女子般一被夸奖便面红耳赤害羞困窘,却也稍稍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微妙波动。 这世间没有不喜欢听好听话的女子。 李自归的话对於冷红楼而言,確实很受用。 蔡嘉冷哼一声,对於李自归这种行为之以鼻。 “你溜须拍马之徒。” “好了嘉儿,不要胡闹了,这里毕竟是別人家。” 蔡顺沉声开口的时候,即便声音不大,但是蔡嘉还是乖乖听话闭上了嘴巴。 她这个大哥在外办公事的时候一向认真正经,对此她也知晓,毕竟她也不是刁蛮任性的女子,虽然事件发生时她並不在洛风场,但是知道了时家的年轻少爷死了,她也不想再继续跟李自归纠缠下去了,虽然是她先开口找茬的。 时步的灵堂在府宅坐北朝南的位置,灵堂从內到外已经几乎尽数布置妥当了,很难想像这家人的行动竟然如此之快。 灵堂里的下人们忙前忙后,漆黑的棺木摆放在灵堂中央,显得分外醒目。 听到眾人的脚步声,柳夫人回过头来,衝著眾人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但是很快便收敛起来了,毕竟灵堂不是个適合露出笑容的地方。 之前在府衙见到她的时候,她尚且身穿一身绿色纱裙,如今换上了一袭素衣,倒是衬进了灵堂这一片白景。 “我们已经跟时老爷打过招呼了,来到此地,主要是还想看看时公子的尸体。” “既然如此,各位请便。小梅,叫其他人隨我先出去吧。” “是,二夫人。” 其中一个丫鬟听到吩,便立刻招呼其他人跟在柳夫人身后,她便准备先行离开灵堂,不打扰眾位客人。 只不过。柳夫人迈步离开时轻微的扭动手腕的动作,却被李自归观察得真真切切。 “夫人,请问您的手腕是否近日曾受过伤?” 听李自归这么说,柳夫人停住脚步,將那只被李自归看在眼中的雪白右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又將衣袖稍微往上拉了拉,便露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道伤痕自小臂內侧弯曲之处一直绵延到手腕,伤口细长已经结,但是看上去仍旧让人感到讶异。 “我前些日子在后院修剪枝叶,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手臂不幸被竹梯外侧一根细长的尖刺划伤,这才变成如今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柳夫人一脸忧心看著自己雪白细嫩的手臂,女子最是爱美,她自然也不例外。 那伤口看上去极深,恐怕平日里连手腕用力做些事情都会感到疼痛,看上去可怜极了李自归见状想了想,隨后伸手进怀中掏出了那个之前在府衙里冷红楼便见过的瓷瓶。 里面是金疮药,之前李自归用它给狮子治过伤。 “在下只是一介江湖游医,夫人可先以毛幣热敷伤口一刻钟,隨后將此药小心敷在伤口上隨后以纱布包裹,每三天更换一次药,不出半个月伤口应当便会好了,一切顺利的话,应当不会留疤。” 听李自归这么说,柳夫人眼神一亮,即便右手有些因为疼痛用不上力,但她还是勉强双手接过以示感激。 “多谢先生。” 李自归笑著摇头,隨后柳夫人便小心翼翼拿著瓷瓶离开了。 “呦,你还懂得怜香惜玉。” 蔡嘉忍不住又在一旁出声,李自归转而看向身旁的冷红楼,笑容更盛。 第146章 作用 第146章 作用 “冷姑娘,你说,我懂怜香惜玉么?” 当李自归朝著冷红楼笑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后者愣了一下,旋即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不过很快就给出了答覆。 “懂。” “喂,你不能因为跟他是一伙的就处处向著他吧?就他那样子,手无缚鸡之力,他就算想怜香惜玉,他能帮到你什么?” 蔡嘉眉头和鼻子同时皱著,看起来有些好笑。 “我每次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会把鸡腿夹给我,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冷红楼回答得非常认真,毕竟她就是在陈述事实。 听此一言,蔡嘉顿时无言以对。 不是,这个人之前那么能打,手持一把软剑英姿讽爽,剑招乾脆利落,以冷傲姿態將她打贏,结果就被鸡腿收买了? 蔡嘉不禁开始脑补冷红楼究竟是在一个什么环境里长大的,以至於会觉得李自归把桌上的鸡腿让给她吃都是一种怜香惜玉蔡顺看了看身旁的三人,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们是来这里查案的,不是来这里玩的,更何况这里还是时步的灵堂。 蔡顺看到狮子行凶的那一刻,几乎是和冷红楼同一时间手持兵刃上台准备救人的,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挽回时步的生命。 当时他距离时步的户体是最近的,时步喉管附近全部被那只狮子尽数撕烂,一眼望去鲜血淋漓,即便他之前查办江湖案件时也遇到了许多布满血腥的杀人案,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著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种感受是常人难以想像的,也是常人根本体会不到的。 想到那一幕的时候,蔡顺难免觉得有些揪心。 直到他被一道沉闷的声响拉回现实中,偏头一看,李自归正在推开时步的棺盖。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们会来灵堂,自然是为了查看时步的户体。 时步死去的时间並不太久,甚至户体还並未完全僵硬。 他的户身被时三带人从府衙里领回来以后便由府里的下人清洁过了,甚至换好了一身白衣,看上去非常乾净。 只是在洛风场时他表现出的那般少年风采已是再难浮现於他的脸庞上,他脖颈处的创伤部位如今看来仍旧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血跡能够擦拭乾净,被撕扯咬烂的伤口儘管被用针线暂时缝补上了,却仍旧让人不敢想像被狮子突然袭击的那一刻,时步是有多么绝望。 蔡嘉转过头去皱眉不敢看,李自归却凑到近前,仔细观察著时步第一时间被狮子袭击时的伤口。 狮子猛然跳起张嘴一口下去覆盖的面积是很大的,就算时步事先涂抹了迷蔓香水在脖颈上,如今味道也已经尽数消散了。 迷蔓的味道虽然摄人心魄惹人沉醉,但是持续时间並不长,甚至能够用曇一现来形容。 因此,府衙的件作自然不可能在时步的尸体上发现迷蔓的痕跡,甚至涂抹迷蔓香水的部位都有可能已经被狮子咬坏了。 不过府衙里的件作没有办法,李自归却是有办法的。 他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根不算太长的墨绿色小玉棒,隨后手持一端,將另一端放到灵堂里点著的白烛上烧灼。 其他三人都不理解李自归这是在干什么,他將手上的玉棒加热以后,再度回到棺材旁伸出手来,以手中玉棒在时步的脸上轻轻摩擦。 他的动作缓慢,手中玉棒也自然蔓延而下,被烧热的玉棒触及时步已经冰冷的户身, 却並未出现任何反应。 直到李自归用手中墨绿色的小玉棒从时步的脖颈一一侧转移到被咬伤致命的另一侧时,时步的肌肤上忽然开始微微泛黄。 那是一种类似於乾枯枫叶的顏色,透著股不易察觉的死寂之感。 “这是—” 蔡顺忍不住轻声开口,蔡嘉也在这时转过头来看著李自归的奇异动作。 不过对於跟李自归相处已久的冷红楼来说,李自归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在她眼中都不觉得奇怪。 李自归很聪明,要比他们这些其余人等加在一起还要聪明千倍万倍。 在时步的肌肤呈现出这种淡黄色的同时,李自归手上的动作依旧未曾停止,他像是在以手中玉棒在时步的肌肤上画地为牢,藉此精確判断时步涂抹了迷蔓香水的位置。 那种浮现出的淡黄色基本都分布在时步的致命伤口周围,这也侧面印证了那只狮子就是因为时步的脖颈上涂抹了迷蔓香水才对他发动袭击的,甚至袭击他的部位都是他涂抹了迷蔓香水的部位。 在確定了这一点以后,李自归偏头看了眼仍旧一脸茫然的蔡氏兄妹,隨后將手中的墨绿色小玉棒从时步的户体上拿走,如同变戏法般对著时步脖颈上呈现出淡黄色的那些痕跡吹了几口气,那诡异的淡黄痕跡便在旁人的目瞪口呆里悄然消散了。 “冷姑娘,你还是跟他们讲一下吧。我从蔡走案的震惊表情里感受到了他凭藉自己的能力,应当是不太行的—“ “喂,你乱讲什么,我哥可是大理寺的江湖走案,你懂不懂想进入大理寺就很难了, 想要拿到其中的江湖走案职位更是难如登天。” 蔡嘉听到李自归对蔡顺的调侃,理所应当为哥哥还嘴,却被李自归一句话就堵回去了。 “蔡走案若是真行,那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 蔡嘉气得脸庞通红,咬牙切齿盯著李自归,让后者觉得蔡顺这个亲妹妹要比如今被关在府衙里的狮子巴桑还要恐怖骇人。 “嘉儿,李兄只是说笑而已。我本就才疏学浅,若是能从李兄这里学到些什么,也算不虚此行了。” 蔡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被李自归看在眼中,他对於这位大理寺走案心里还增添了几分好感。 身居高位还能礼贤下土,这可是那些功成名就的大人物才具备的美好品质。 於是李自归朝著冷红楼使了个眼色,事先便跟李自归通过气的冷红楼也在这一刻代替他开口了。 “这是迷蔓香水。” 冷红楼此言一出,蔡氏兄妹面面相。 “冷姑娘,这迷蔓香水是?” 蔡顺诚恳发问,冷红楼回答得非常简洁。 “勾引人用的。” 第147章 定情信物 第147章 定情信物 墨绿色小玉棒落在地面上,在灵堂里发出了清脆声响李自归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精彩,听到了冷红楼的简短解释,他的下巴都惊到快要掉在了地上。 “不是,冷姑娘,没必要把语言精炼到这种程度” “你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讲的。” 这一刻,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他只是给冷红楼讲个故事,並不是让她把故事的结局直接告诉旁边这一双看上去脑子都不怎么灵光的兄妹。 “算了,回去再说吧,也快到饭点了———” 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隨后弯腰將掉落在地上的墨绿色小玉棒捡了起来。 它看上去虽然如玉般通透清澈,实则坚硬无比。 “別卖关子了,现在就说—— 蔡嘉原本还想说话,却被蔡顺以眼神阻止了,她只能不情愿地撇了撇嘴。 一行人径直朝著灵堂外面走去,准备若是没看到这里的主人的话,就不辞而別。 正逢哀痛之时,想必这家的主人时三也不会在乎太多繁文节。 眾人按照原路返回准备从时家大门离开,只不过这一次经过迴廊的时候,一个手上提著篮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她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比奉天鏢局里的小少爷天机大不了多少。 年龄虽小,但是她身上穿著件粉色的纱裙,看上去特別精致,领口处还点缀著一颗晶莹的珍珠,以时家的丰厚家底,这珍珠自然货真价实,毫无弄虚作假的成分。 她手上提著个小篮,篮里摆放著各种顏色的鲜。 十几岁的女孩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喜欢鲜也不奇怪。 她原本坐在迴廊侧边摆弄著篮里的鲜,见到眾人走过来的时候,她却並不怯生, 反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准確地说,她是朝著李自归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跳到地面上,手里拎著篮径直朝著李自归走去,她痴痴笑著,仿佛將旁人全当成了空气。 待得走到李自归面前,她將手上拎著的篮换了个手,隨后起脚尖,以空閒的手掌指尖触及李自归的下頜,清澈的双眼中都仿佛在闪动著莫名光彩。 “哥哥,你长得真是俊美啊—” 她的童音透著股真诚,只是和她的露骨发言格格不入。 李自归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调戏。 而出言调戏他的,竟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蔡嘉抿嘴忍笑,衝著冷红楼使了个眼色。 那眼神仿佛在说拔剑啊,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拔剑啊· 冷红楼自然不可能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拔剑,这种年纪的小姑娘说的话,还是能用童言无忌来形容的。 “多谢夸奖。” 李自归身体后倾,不想再被小姑娘的手指触及。 “哥哥可有婚配?” “目前没有。” “那自然好。我见你生得挺拔俊美,甚合我意,你可日后携此来找我,我便嫁给你小女孩从篮里拿出了一朵黄色的小递给了李自归,后者面带笑意伸手接过,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勉强。 “小姐,二夫人找您半天了,您原来在这里呢。” 拐角处有个时府里的丫鬟闻声赶来,听到丫鬟的声音,小女孩脸上原本可爱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耐烦了。 只不过这种不耐烦只持续了一瞬间,旋即便恢復了童真笑脸。 “哥哥,我叫时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玄鹤。” “那李玄鹤哥哥,记得带来找我,再见啦。” 她转身朝著丫鬟的方向走去,一步三回头恋恋不捨看向李自归,同时朝著她挥手道別。 “呦呵,定情信物都拿到手了。” 蔡嘉这话是对李自归说的,却一脸幸灾乐祸看向他身旁穿著一袭红衣的冷红楼。 在蔡嘉的理解里,如冷红楼这般清冷美丽又武功高强的女子,能留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自归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他,除了因为爱情,还能因为什么? “她如今的年纪还未及婚嫁適龄,李玄鹤,你要三思而后行。” “冷姑娘,你別跟我开玩笑了—” 李自归一脸无奈模样,旋即將方才从时美手中接过来的黄色小放在了迴廊侧面的栏杆上。 “时美若是寓意为十全十美的话,倒还算是个好名字。不过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柳氏嫁给时三时带来的与亡夫所生的女儿,如今应当是改姓以后才叫了时美这个名字的。” 蔡顺在旁沉声开口,李自归警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率先带头朝著外面走去。 洛城的街道上热闹繁华,充斥著自四面八方席捲而来的西域风情。 蔡嘉一路上左看右看,即便是从京城而来,这里的许多事物也让她感到新鲜,很快就將方才的案件拋到脑后了。 倒是蔡顺一路上都在皱眉思索,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时间总是在人们毫无察觉之时悄然流逝,转眼间已经是夕阳如血。 又是中午吃饭的那间酒楼,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个蔡嘉。 蔡嘉是独自一人从京城而来的,虽然她武功不错,但是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身旁竟然连个贴身侍女都没带,这確实让人感到很意外。 “你就不该来洛城找我,我又不是出来玩的。若是让爹娘以及爷爷奶奶知道了,全家岂不是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眾人围在桌旁吃晚饭的时候,身为兄长的蔡顺又说起了蔡嘉私自离家的事情。 “你不是出来玩的,你来洛城干什么,我可没听说过大理寺派了你到洛城执行公务。 再说了,我临走之前已经给家里人留了书信,说我出门来寻你了,他们肯定不会担心的。” “你——” “反正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逃脱不了责任,谁让我就是为了过来找你才来洛城的,谁让你是我哥呢。” 蔡顺无言以对,还想训斥任性的妹妹几句,却终究还是心软张不开嘴。 蔡嘉在京城蔡府之中便是被一家人视为掌上明珠的存在,他这个当哥哥的从小到大便被家人灌输以保护妹妹为己任,如今蔡嘉已然千里迢迢来到了洛城,那无论他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相比之下,坐在他们对面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就呈现出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冷姑娘,吃鸡腿。” 李自归面带微笑將盘中烧鸡的一只鸡腿夹进了冷红楼的碗里,一如既往, 第148章 迷魂药 第148章 迷魂药 蔡嘉將这一幕看在眼中,顿时扁了扁嘴。 “一只鸡腿就能收买你?” 她不禁出声对著冷红楼开口询问,冷红楼只是轻轻摇头。 “已经是很多只鸡腿了。” “有没有搞错,我看你的相貌清秀,和本小姐也相差无几,虽然不知你家中背景如何,但也不至於真的被鸡腿收买吧。之前我听你说时还不信,如今也是不得不信了。” “长得漂亮和吃鸡腿衝突么?” 冷红楼偏头看向蔡嘉,蔡嘉咬著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见蔡嘉没有回应,冷红楼便低头咬下鸡腿,开始了安静的用餐环节。 李自归在旁掩嘴偷笑,他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种大小姐一般都很刁蛮任性,虽然蔡嘉还达不到这种程度,但能一时兴起不辞而別离家出走,只给家人留了封书信,这种行为也能用不多让来形容了。 不对,他好像也是这么干的想到这里,李自归晃了晃脑袋。 不对不对,白雾山又不是他家,他家在千兵山庄,施无常那怪老头又不是他的家人。 只不过他心里越是这么想,想到施无常回到白雾山发现他不在医庐之中的时候,就越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愧疚感。 虽然之前共同相处长达十年的时光里,他和施无常彼此都看不顺眼,但是日子久了, 虽说他自称是施无常的弟子纯属虚构,但是两人之间多少也培养出了些许情感。 自己不在白雾山,那个怪老头应该也会觉得寂寞吧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蔡顺见他一直不曾开口讲话,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也在思索案件过程。 正好之前有些话在时步的灵堂里没能说完,如今也是时候讲出来,別总是让他这个大理寺走案蒙在鼓里了。 “李兄,那迷蔓香水?” 蔡顺主动开口询问起眾人在时步灵堂里提到的迷蔓香水,李自归偏头看向身侧正在吃饭的冷红楼,联想到她之前言简意的解释,想了想还是自己来说明比较好。 於是在之后一段时间里,李自归將之前在风月客栈里告诉冷红楼的事情又详细跟蔡氏兄妹说了一遍,其中自然也包括发生在黎上国的那个故事。 有了李自归的答疑解惑,蔡顺也就明白时步是为什么死的,进而也就明白为什么李自归执意要去时家看看情况了。 毕竟一旦时步的死亡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那么蓄谋想要加害时步的人肯定是他的亲近之人。 时步如果知道迷蔓香水这种东西的作用,那他是绝不可能自己涂在脖子上以后去洛风场观看驯兽表演的。 如果他不知道这种东西的作用,那能通过亲昵举动趁机把迷蔓香水涂抹在他脖子上的人,就只能是时府里的人。 蔡顺没有怪李自归知情不报,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记得当时时步在洛风场看驯兽表演的时候还有一个同行的女伴,当时她发现时步遇害之时伤心难过悲痛万分,怎么方才我们去时家的时候,就连在时步的灵堂里也没遇见她呢?” “可能是和时三一样太伤心,因此不忍心面对时步的棺材吧。” 李自归隨口回道,蔡顺却不止於此。 “若说是亲近之人为时步脖颈上涂抹的迷蔓香水,那个和时步共同观看驯兽表演的年轻女子不是嫌疑最大吗?” “確实,你说得对,有这个可能。” “李大夫,我的头脑本就没有你活泛,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儘管说出来,我会儘量去理解,没必要敷衍我的。” “我是真觉得你说得对” 李自归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那你为何没去调查那个和时步同行的女子身份?” “我忘了啊,没想起来,还好你提醒我了。” “真的?” “我真忘了—-拜託,我又不是官府中人,更不是神仙,我就是个不起眼的江湖游医,查案追凶本就不是我的分內之事——— 李自归摊了摊手,他到现在都很不理解为什么他非得做这种事情不可。 “我此行回京以后,便跟大理寺匯报一声,让你在大理寺的江湖走案里掛个閒职,你看如何?” “不是,你妹妹之前还说那个大理寺走案很难当上的——” 李自归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精彩,生动形象地詮释了什么叫做哭笑不得。 “有內部人员引荐,自然方便行事。” 蔡顺一本正经回答道。 他本人其实极度厌恶在官场里假公济私八面玲瓏之辈,但是李自归不一样,他是真有本事的人。 在蔡顺眼里,李自归有这般敏捷聪慧的头脑,只是做个江湖游医浪跡江湖,实在是太屈才了。 “还是算了吧,他又不会武功,遇到危险的话,还得靠他身边的冷姑娘。” 蔡嘉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开口说话,虽然她说得也没错,但是李自归听进耳朵里就变味了。 “姑娘说得对,我確实不会武功难当大任,承蒙厚爱。” “我可以把冷姑娘也报上去,到时候让你们两人共同进入大理寺。” “......” 李自归脸皮抖了抖,他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蔡顺的思维。 蔡顺確实太过耿直,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头老黄牛。 想来吏部尚书的孙子就是好办事,说安排人进衙门就能安排人进衙门。 “冷姑娘,你想做官差吗?” 李自归偏头笑著对旁边专心吃饭的冷红楼搭话,冷红楼停下吃饭动作想了想,旋即才给出回答。 “你想当官差,我就陪你一起。你若不想去,我便也不去。” 她说完便又如同无事发生一般专心吃饭,蔡氏兄妹同时看向李自归,后者脸上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显得尷尬僵硬。 “李玄鹤,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她能如此推心置腹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面对蔡嘉的疑问,李自归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冷红楼又开口了。 “虽然我每天都在吃他给我的药,但是他给我吃的不是迷魂药。” 这一刻,李自归的世界又大地震了。 不对,为什么是又 第149章 不必如何想我 第149章 不必如何想我 冷姑娘,你这样说很容易造成误会的啊! 这一刻,李自归在心里怒吼著咆哮著,表面却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面对蔡氏兄妹的异样目光,李自归只能强装镇定,再度挤出微笑面对两人。 “治病的药,治病的药——” 他也不能解释太多,生怕越描越黑。 一顿饭吃完,蔡顺主动掏出腰包付钱倒也爽快, 李自归倒也没跟他爭抢这种事,即便他的马车里被银子塞得满满当当。 夜幕降临,李自归和冷红楼在酒楼门口和蔡氏兄妹分別,隨后便走在了迴风月客栈的路上。 晚风习习,竟然有几分凉爽,这在洛城是极为少见的。 自从进了洛城,李自归总觉得空气密不透风,处处都席捲著一股热浪。 不过他倒也算是因祸得福,由於洛城气候要比其他地方更为炎热的原因,他那因为体內千年雪蛤和肝肠寸断融合在一起的冰毒倒是沉寂了下来,不再一次次衝击他被十里清风堪堪护住的心脉了。 方才的晚餐两人吃得都很饱,走路迴风月客栈也算是消化食了。 夜间路上没什么行人,他们的步伐並不算快。 李自归將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望天,今晚的月亮很圆。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双剑碧落黄泉分列腰间,独立皇宫屋檐把酒望月的时刻。 那时的他视皇宫內外三千青鳞军如无物,他的碧落黄泉与他同样意气风发。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站在皇城之巔,彷佛离那一轮圆月都不再遥远, 亦或是宫墙太高,许多人一入皇城深似海,从此再难离去。 李自归忽然下意识伸出双手摸了摸左右腰间,他的身侧如今既没有碧落,也没有黄泉它们对他而言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只是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它们了。 失去了碧落黄泉的李自归,还是当年纵横江湖天下第一的剑主么? 若是那一日他手中不只一把碧落,黄泉同样在手,结局会否不同? 答案是不会的。 碧落黄泉挡不住肝肠寸断。 挡不住肝肠寸断,又如何护师门无恙。 “李玄鹤,在想什么?” 冷红楼清冷的声音在李自归身旁响起的时候,彷佛因这皎洁月色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李自归转头看向她,她走路时的姿態一如既往站得笔直,若是穿上一身华贵衣袍,还真能展现出一副霸主姿態。 她能代替碧落黄泉吗? 当然不能。 世人皆知碧落黄泉是当世最强的两把剑,因为將他们握在手中的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代天骄。 可是这一刻,李自归好像在冷红楼的身上看到了碧落黄泉的影子。 碧落正手会友,黄泉反手对敌。 双剑合一,便如冷红楼爱憎分明。 “冷姑娘,你说我如果用剑,会不会很帅气呢?” 李自归伸手在前方胡乱甩动,冷红楼不解他为什么又冒出这种大侠梦了。 “我想不到。我觉得你应该舞不了几下剑就觉得手臂酸痛,隨后便放弃了。” “瞧不起我?觉得我成不了用剑的武林高手?” “没有,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高手。” “为什么?”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没有存在於你身边的必要了。” 冷红楼的发言从不遮遮掩掩。 李自归胡乱甩手的动作也因此停滯。 “冷姑娘,你本就没必要留在我身边的,这对你来说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也没有一丁点儿坏处,难道不是么?” 李自归无言以对。 冷红楼轻眨美眸唇角微掀,似乎很享受看李自归这副无言以对的模样。 她抬起头来,姣好容顏沐浴著皎洁月光。 “李玄鹤,你不必如何想我。选择怎么做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毫无关係。” 冷红楼平静的语气里夹杂著几分对李自归的宽慰,但这显然不足以让李自归放下心中所想。 自从相识以来,他屡屡承蒙冷红楼照顾,虽然她嘴上说是因为李自归给了她一百两银票她才心甘情愿做他的护卫,但是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区区一百两银票甚至无法让冷红楼为之侧目。 她这种性格的女子,纵然是万两黄金也无法打动。 凭藉对於夺心草的了解,李自归大概能估算出冷红楼恢復记忆的时间,应当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想起她的真实身份了。 到那时,他们应当就一別两宽各自安好了。 在李自归的心里,这確实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冷红楼注视著李自归阴晴不定的神色,女子生来便更为敏感,即便是对许多事情都毫不关心的她,这一刻好像也摸索到了李自归的心事。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恢復记忆以后就走了,把你一个人丟下?” “啊?嗯———確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 李自归强顏欢笑,方才不经意间露出的忧心却无法瞬间消散。 “你放心,就算有朝一日我恢復了记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等你做完了你心中的事情,就带我回你的白雾山看看吧。看看你的菜地,看看你的园,看看你的梨树,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 冷红楼自然展望著未来,对於她而言,这便是她和李自归未来会做的事情。 李自归紧抿嘴唇,半响后才开口应了一声。 “嗯。” 他的情绪忽然变得莫名消沉低落,他也搞不清楚原因。 他怀揣的心事实在太多,就连一向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冷红楼都无法诉说。 准確地说,是唯独冷红楼最不能说。 风月客栈一到晚上就显得死气沉沉。 虽然白天也没什么生气,但是白天最起码有阳光。 这一到了晚上,姓陈的老掌柜连灯笼都懒得掛,远远看去这风月客栈便如同一座早已废弃搁置已久的建筑。 李自归和冷红楼回到风月客栈门口的时候,並没有第一时间迈步进门。 李自归弯腰看向门口墙壁下方自己提前做標记的那个位置,上面的图案记號已经被人用石子划掉看不清了。 “看来他找到我们了。” 冷红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视线则在周围的幽暗夜色中环顾著。 “也许他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等我们呢。”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直起腰杆,迈步朝著客栈里走去,冷红楼则紧隨其后。 第150章 世有仙子冷无双 第150章 世有仙子冷无双 夜色幽暗,月色清明。 一切並未如李自归预想的那般展开,他和冷红楼进了风月客栈径直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的房间里空空如也,並没有半个人影。 即便如此,李自归却並不感到意外。 “他不在吗?他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应当立刻和我们见面才对吧?” 李自归掏出火摺子点亮了房中的蜡烛,隨后在温暖的烛光中转身笑著看向身后的冷红楼。 “也许他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为什么这么说?” “据我所知,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中有一人极为特別,他武功不高,不喜日光,常在夜间出没,名为李数,被人称为雅鼠。” “雅鼠?和火豹杜明锐在万劫门的地位相同吗?” “嗯。传闻此人虽不似万劫门里其他尊使武功高强,但他知天命晓地理,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亦以寻龙分金摸穴走脉闻名於江湖。李数出身於盗墓世家,据说他的先辈曾经打通过前朝通彻皇帝的皇陵,只因那时乾国日渐衰败,通彻皇帝为人节俭励精图治却终究无能为力鬱鬱而终,后来他的儿子经宗皇帝带著乾国走向了灭亡。正因如此,通彻皇帝的皇陵之中並没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所以那时李数的先辈只带走了一块龙瑞玉砚, 那是通彻皇帝御用的砚台,以此向同行证明其盗墓实力。” “李玄鹤,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在书上看到的。” “书上还会记载这种事情?书上有没有写我的身份来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写了啊。我想想,怎么说来著—世有仙子冷无双,讽立红楼遥相望。” “你编的?” “嗯,刚编的—.” 李自归忍不住笑出了声。 冷红楼是个十分单纯的女孩子,他实在不忍心骗於他。 当然,他隱瞒真实身份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这是事出有因,他也没办法。 “那个雅鼠如果精通盗墓,那万劫门派他过来,果然是惦记那个自在王的坟墓吗?” “纵然自在王生前获宝眾多,他也毕竟只是个异姓王,万劫门不至於打他墓中金银財宝的主意。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点了,那就是自在王的坟墓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我猜应该是另一块羊皮地图。药尊原本应当是想让火豹杜明锐在鄞州城拿到穆离手上的地图完成任务以后再到洛城与雅鼠会合,因为雅鼠武功很差,凯兔王爷墓穴之中財宝的江湖人士又极有可能与日俱增,所以火豹的存在意义应当是保护雅鼠顺利找到兔王爷的墓穴入口。” “可是杜明锐已经死在勤州城了,是我亲手杀了他。” “没错,所以现在我们估计就得承担火豹的使命了。希望那个雅鼠不要想太多,不然我们冷姑娘的剑可是不留情的。” 李自归口中跟冷红楼开著玩笑,冷红楼也不去想这些事,反正李自归会自己隨机应变,她只需要该出手时就出手。 乌云蔽月。 隨著冷红楼离开李自归的房间的脚步声停在隔壁她自己的房间门口,风月客栈里便顿时万籟俱寂。 李自归站在窗口看了看夜空中方才还散发著洁白光芒,如今却被乌云几乎尽数吞噬的月亮,总觉得未来的道路不会太过顺利。 冷红楼对於未来的展望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呢。 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他真的很想带她回白雾山看看。 他静臥在柔软床榻之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里,仿佛听到了白雾山的溪水潺潺。 翌日,黎明破晓之际,蔡顺就带著几名捕快急匆匆闯进了风月客栈。 “李玄鹤住在哪个房间?” 蔡顺对著店里的老掌柜问道,老掌柜站在柜檯后张大了嘴。 “啊?你说什么?” 蔡顺著一口气,转头打量了一眼客栈內的环境,隨后踩著楼梯径直上楼,几名捕快受马面指派听从蔡顺调遣,隨后也跟在了蔡顺身后。 眾人的脚步声踩在客栈已经有些年头的楼梯上,一时间还显得有些嘈杂。 “李玄鹤!李玄鹤!” 蔡顺一边上楼一边呼喊,毕竟他只知道李自归住在风月客栈,却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屋子里。 冷红楼听到声音打开房门,她一向起床很早。 蔡顺看见冷红楼,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冷姑娘,李玄鹤呢?” “在隔壁房间。” 听冷红楼这么说,蔡顺转身便来到隔壁房间,隨后一边呼喊一边用力敲门。 “李玄鹤!李玄鹤!” 之前的李兄称谓似乎也在这一刻因为焦急的氛围荡然无存了。 李自归揉著睡眼打开房门,看著站在门外的蔡顺,还没等他开口,便先打了个哈欠。 “蔡走案,这一大清早的,你就来敲我的门—” “李兄,又发生命案了。” “哦。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李自归转身便要回房继续睡觉,蔡顺见状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 “李兄,你听我说” “蔡走案,我再跟你强调一遍,我又不是官差,死了人跟我一个大夫又没关係,我又不能起死回生。你有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的工夫,还不如去案发现场调查一下情况———” 李自归说得没毛病。 蔡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堂堂七尺男儿,也不是遇见样样事都得求助他人的。 只不过今晨发现的死者他觉得李自归有必要知情。 “死的人是柳夫人,正是我们昨天在时府里见到的那位柳夫人。” 蔡顺此言一出,李自归顿时困意全无。 冷红楼同样来到了门口,听蔡顺这么讲的时候,她同样黛眉微皱。 “柳夫人?她死在何处?” “死在时府不远处的一座拱桥下,看样子应该是投河自尽的。” “投河自尽?她为何要自尽?” “目前尚未知情,是清晨出门准备做生意的小贩在河面上发现她的户体的。因为柳夫人昨天来过府衙,所以捕快们很快就確认了她的身份。” “唉.” 李自归长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第151章 不好说 第151章 不好说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连李自归都没想到那位对人温和有礼的柳夫人会在隔天便死於非命。 世事难预料。 一行人从风月客栈赶到打捞出户体的拱桥边时,柳夫人的户体已经被府衙的捕快们从冰冷的河水里打捞出来了。 她的肌肤雪白,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河水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额边乌黑的髮丝都贴在了面颊上。 她穿戴整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再加上她是死在这种地方,距离时府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是他杀的可能性並不大,除非是有人约了柳夫人到这里来,两人或许是发生了爭执,亦或许对方早就有谋害柳夫人的心思,所以趁其不备將她在桥上推入了河水里。 李自归看著柳夫人冰冷的户体,脑海中飞快思索著她如何身亡的可能性。 时三早已闻讯赶来,跪在尸体旁泣不成声。 时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想到府中能在短短的两天之內死了两条人命,而且一人是府里的少爷,一人是府里的二夫人,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们可以相提並论的人物。 寇甲就站在时三旁边不远处,但是他並未如其他人一样扶著时三並且对他加以安慰,反倒是和李自归一样紧紧盯著柳夫人的户体。 李自归注意到寇甲的时候,看到他面色紧绷握紧双拳,看样子是在努力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浪潮。 江湖人见到死人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大惊小怪,但是寇甲本就面庞消瘦像只瘦猴,紧绷著整张脸庞的时候,难免让人觉得凶神恶煞。 寇甲很快也注意到了李自归朝著自己投过来的视线,他转头望去,两人四目相对,却没人先开口说话。 他们本来就不熟。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围观群眾很多,人群里很快就响起了议论纷纷的声音。 时步的死可能是个意外,但是柳夫人绝不可能是自己失足从桥上落水的。 年轻的妾室突然身亡,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时三悲痛欲绝,接连两天丧失两位亲人,身体和心灵都承受不住,痛哭之时忽然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时府的下人连忙扶住时三正欲倒下的身体,一个个张罗著快去找大夫。 李自归就是大夫,至少他在白雾山这十年里趁著閒暇时光读读医书,再与施无常论论医理,他的医术是要比大部分大夫都要强的。 “只是悲伤过度晕过去了而已,你们把你们老爷带回家去好好休息吧,柳夫人的户体件作还得进一步检验才行。” 李自归检查了时三的身体状况,隨后对著时府的家丁嘱咐道。 “什么时候才能去衙门领回二夫人的尸身?” 寇甲忽然在此时开口,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李自归想了想,又看了看柳夫人躺在冰冷地面上表情安详的尸体,虽然他並非衙门里的人,但也大概知道件作对柳夫人的户体做全面检查大概需要多久。 “午后便可来府衙领尸体。” 李自归回了一句,忽然在时家眾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是当日和时步一同去洛风场观看西域驯兽表演的少女。 李自归朝著蔡顺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派人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女孩。 女孩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官差拦下,她抬头看著面前的两名捕快,眼神闪烁的同时表情也显得有些惊恐。 “姑娘別害怕,我是看到你当日跟时步一同在洛风场观看了驯兽表演,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当日和时步表现得那般亲密,你应该对时家也比较熟悉吧。” 李自归语气温和朝著女孩开口,后者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略微迟疑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如实相告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时家讲吧。” 李自归回了一句,旋即冲看蔡顺摇了摇头。 若是带著这姑娘去了府衙,那她感受到的压力便太大了,如今毕竟没有半点她是犯人的证据,所以没必要如此对待这么一个年轻少女。 蔡顺明白了李自归的意思,让捕快们暂且將柳夫人的户体带回府衙交由件作验户,自已则跟李自归和冷红楼一起朝著时府的方向而去。 “可怜那个叫时美的姑娘,她並非时三的亲生骨肉,本就是柳夫人嫁过来时带著的女儿,如今亲生母亲一死,她在那个家里的处境就很尷尬了。” 路上,蔡顺跟身旁的两人提起了昨日在时府中见到的小女孩。 他虽然做事认真一丝不苟,本质上也是有血有肉的好男儿,自然也会对他人的不幸遭遇產生共情。 “是啊。” 李自归隨口应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光定格在前方不远处的寇甲身上,那是个身材枯瘦的男人,恐怕比他身上的肉还要少。 李自归总觉得寇甲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具体要让他往哪方面问,他还没想好,也不知道寇甲会不会说。 “李玄鹤,那位柳夫人是被人杀害的还是自己跳河的?” 冷红楼偏头对著李自归发问,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说。要说是她被人谋害落水溺亡,那她有什么必要非得大晚上来桥上与人相会呢?若说是她想不开寻了短见,连蔡走案都能想到她一旦离世女儿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 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会想不到,捨得丟下女儿独自离开人世呢——” 李自归眯起眼睛,他忽然想到了昨天在灵堂里,柳夫人知道他给她的药可以让她手臂上的伤口不留疤痕时显露出的欣喜模样。 “一个想要寻短见的女人,有可能因为得知自己的伤口能在不久以后通过涂药不留疤痕而欣喜若狂吗?如果她那时便做好了寻短见的想法,她应该是不会表现得那般高兴的, 也没必要在我们这些陌生人面前装出那副模样来.“ 李自归轻声诉说著他的想法,一旁的蔡顺连连点头,只觉得李自归口中所言句句在理这桩案件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 第152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第152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行人回到时府的时候,由於时三昏迷不醒,柳夫人身死桥下河中,时步亡於狮口之下,一时间洛城的时家里竟然没了能说话的主人。 之前在洛风场和时步一同观看西域驯兽表演的少女將一行人请到了时府中的一处偏厅里。 “这处偏厅本来是柳夫人图个清静常在这里绣的场所,偏厅里的陈设布局样样都由柳夫人亲自操办,看上去雅致又有格调,她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少女的声音自偏厅门口传来,正欣赏著厅中字画的李自归也因此转过头来。 “我叫丁月,和时步算是青梅竹马的关係。我父亲是山西一家粮店的老板,与时伯父是旧识,所以从小我就常和时步在一起玩。上次他回山西与我见面时跟我说了许多在洛城见到的场景,我心生嚮往,便让他带我也来看看洛城在中原里独有的西域风景。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这里——” 丁月將泡好的茶端上来的时候,嘴里跟眾人说著自己,眼圈却不禁微微泛红。 “姑娘,请节哀顺变。我们此番过来,只是因为时步之死另有蹊蹺,再加上柳夫人也死於非命,所以特来调查一番。” 蔡顺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诚恳,一点也没有当官之人该有的架子。 “蹊蹺?他不是被狮子咬死的吗?之前在洛风场,我亲眼所见—” 丁月咬著嘴唇低下头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自归拿起面前的热茶掀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可惜现在不是赏茶的好时候。 “丁姑娘,我们都亲眼所见。” 就在偏厅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的时刻,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串灵动的脚步声,隨后蔡嘉就从门口探出了脑袋。 “大家都在呢,本小姐来嘍!” 她的出现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確实瞬间便让偏厅里的气氛没那么沉重了。 蔡顺皱眉看了蔡嘉一眼,隨后衝著她轻轻摇头,她便闭上了嘴巴,装出一副手脚的模样来到了蔡顺面前,还特意將自己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在蔡嘉的印象里,大家闺秀或许都是这般恬静的。 “丁姑娘,那日去洛风场看西域表演,是你和时步谁主张去的呢?” 蔡顺对著丁月开口发问,后者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答。 “是时步。他从前便看过,因为我没看过,所以他就想带我去看看” “那他每次从山西来洛城,都会去洛风场看西域表演吗?” “不会,那种东西也就是看个新鲜而已,他应该也只看过一次” 一旁的李自归將蔡顺对丁月的问话听进耳中,不免感到有些头疼。 这种问题都能问得出来? 想看西域美女聚在一起跳舞显然有更好的去处,没必要去洛风场看驯兽表演,时步年纪轻轻,还能对西域雄狮情有独钟? 听到丁月如此回答,蔡顺面露失落神色。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原本还想著如果时步每次到洛城来都会去洛风场看西域表演的话,那凶手会选择这样的作案方式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这对於时步而言並不是个註定的死局,其中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时步如果不上台参与表演,那他就不会距离那只雄狮如此接近,自然也就不会因此丧命。 “凶手为什么就能確定时步一定会站在表演舞台上呢?” 蔡顺转头看向李自归,后者愣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什么事情都得问我· “也许那个凶手也不確定,他就是想赌一把,而且他觉得他贏的希望很大。” 李自归的目光落在丁月的脸庞上,她年纪轻轻肌肤娇嫩,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是若要说谁能有机会在时步的脖颈上涂抹迷蔓香水而不被他发现,恐怕丁月的嫌疑是最大的。 “柳夫人跟时步的关係怎么样?” 李自归忽然话锋一转,只不过这个问话任谁听来都会觉得內藏深意。 柳夫人是时三的妾室,时步是时三的独子。 两人的年龄差距也只不过在十余岁而已,况且柳夫人保养得当风韵犹存,若是时步跟柳夫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係,那可真就会成为坊间笑谈了。 “我不太清楚—” 丁月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这个回答却让李自归觉得很有意思。 “不太清楚?按理来说,你与时步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柳夫人是后来嫁到时家的,时步生母本就尚在人世,又不是续弦,时步若是对柳夫人有什么看法,肯定会在私底下跟你嶗叨一番吧。” “我真的不清楚,时步几乎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柳夫人。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能对父亲討的这个小老婆並不太放在心上。更何况柳夫人带来的时美是个女孩,退一万步讲,就算时美是男孩,时伯父也一定会將家业传到亲生儿子的手中,这才是人之常情。” “丁姑娘,你的话突然变多了。” 丁月自觉失言,立刻便闭上了嘴,只是她脸庞上在剎那间表现出的慌乱神色还是被李自归尽收眼底。 冷红楼背靠门框微微皱眉,她想到从前有一次李自归也说过她的话变多了。 女人总归是记仇的,不分年龄身份。 “你说这些,无非是在变相向我们解释,时步和柳夫人之间並没有任何交集,你怕我们怀疑时步和柳夫人之间有私情?你为什么怕我们怀疑?你也担心这种事情真的存在么? 你为什么会担心?” 李自归接二连三对看丁月拋出问题,眼睁睁看看眼前那张娇嫩俏脸变得煞白。 “时步时步他曾对我说过,我性格莽撞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不如柳夫人端庄成熟,即便微微一笑也显风情万种—.” 丁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口中话语却被在场眾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来,时步对柳夫人的印象自然是极好的。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柳夫人没这个心思还好,若是柳夫人也曾对时步心生好感,那这两人便如乾柴遇上烈火了· 第153章 无耻之徒 第153章 无耻之徒 “他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 蔡嘉以一脸讶异神情看向丁月,丁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家境优渥相貌端正,与我简直是天壤之別,我本就配不上他,我自己心里清楚。” “不是吧?你脑子被驴踢了?他家境如何相貌如何跟你有何关係?就算你喜欢他,也不能让自己卑微到如此地步呀!” 蔡嘉说著说著自己都感到生气了。 若是时步真的选择跟柳夫人做了苟且之事,那如今仍旧感到自卑的丁月岂不是更可怜了么... 见丁月不回应,蔡嘉又转而看向了背靠门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身穿一袭红衣偏头望天的冷红楼。 “喂,你总是靠在门框上干嘛,大家都是女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若是换成我,那个男人就不会有命活到死在狮子嘴里的那天了。” “你—.” 蔡嘉无言以对,只得朝著冷红楼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是不是心服口服暂且不提,至少动作上算是服气了。 “丁姑娘,你能否带我们去时步和柳夫人的房间看看?” “这——” “事后蔡走案自然会跟时老爷解释的。” 李自归直接以蔡顺的名义讲话,毕竟蔡顺的身份或许就是他存在於此处的最大作用了。 “那好吧,你们跟我来吧。” 她率先出门在前带路,一行人则跟在她身后。 冷红楼走在最后面,她偶尔斜警向后方,寇甲就跟在她后方不远处。 他虽未遮掩身形,但始终与眾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李玄鹤,那人在后方,我觉得他很怪。” 冷红楼走到李自归身旁压低声音说道,李自归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寇甲,看上去並未將其放在心上。 “无妨。就算他突然对我们出手,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毕竟这里有你和那兄妹俩,就算他对我们怀有敌意,应该也不会贸然出手的。而且他根本没必要对我们怀有敌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查我们的案子,他做他的护卫工作。” 李自归狐假虎威惯了,却忘记了当初在鄞州穆家庄里,若非他偷偷告诉了冷红楼那火豹杜明锐的弱点命门所在,恐怕当初除了他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等加在一起,都不是杜明锐的对手。 若寇甲真的是山西第一高手,那他的武功比起杜明锐来,只高不低。 一行人在时家的这套宅子里绕来绕去,李自归的视线左右望著,却未曾看到之前来时府时见到的时美。 虽然那女孩发言大胆,看上去与同龄女孩有所不同,可是如今毕竟她娘亲已然离世, 正如之前蔡顺所担心的那样,柳夫人一死,时美就是时府里最多余的存在,毕竟就算她改了姓氏,跟时三也没有任何血缘关係。 不久之后,一行人在丁月的引领下来到了时步的房门口。 离门最近的一处窗外还掛著个红色的纸老虎,看上去极具童趣,由此似乎也得以窥见时步的性格。 房间没有上锁,李自归只是伸手轻轻一推,房门便打开了。 时步的房间看上去很宽,除了正常的桌椅床榻以及瓶字画这些寻常布置以外,房间里还有一张红木做的罗汉床,就摆在靠墙的中心位置。 李自归只是走到近前伸手敲了敲,就知道这张罗汉床货真价实,就连上面雕刻的细腻纹都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价格必定不菲。 旁边还有一个深棕色的衣柜,看上去虽然做工也很好,但是达不到那张罗汉床那般令人感到惊艷的程度,也就是寻常富贵人家用的漆木衣柜,看上去很新。 蔡顺以双手打开衣柜,发现其中叠著许多时步的衣物。 衣服放在衣柜里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时步家境优渥,平日里注重衣著打扮也在情理之中。 蔡顺原本也只是想要隨便看看,但是就在他想要关上衣柜的时候,却偶然警见了一衣物下方露出了绿绿的一角,看上去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压住了。 他伸手握住那一角往外一扯,隨即房间中便传来了蔡嘉的一声惊呼。 其他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蔡顺面色极为僵硬,此时他手上正拿著一件深绿色的女子贴身衣物,上面还绣著鸳鸯与牡丹,看上去非常精美。 “你们看!” 蔡嘉伸手指向那衣物的一角,只见上面绣著一个柳字,似乎代表了主人的姓氏。 见此情景,任谁都能第一时间把时步和柳夫人联想到一起了。 如果时步连柳夫人的贴身衣物都能拥有,那显然表示他和柳夫人之间的关係达到了一种令人不敢想像的地步。 丁月双手捏在一起,看著蔡顺手上的那件女子褻衣,脸庞上涌现出了说不出的难过。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眾人面面相不知如何是好,就连蔡顺都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何处。 唯独李自归和其他人不同,他径直凑到近前以一种欣赏的目光仔细打量著蔡顺手中的衣物,看上去饶有兴致。 “无耻之徒” 蔡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李自归却並不在意,转而询问起了蔡顺是如何发现这件衣物的。 蔡顺便对著李自归指了指自己方才在衣柜里发现这件女子贴身衣物的位置,隨后才暂时將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看来事情已经一目了然了,柳夫人和时步有私情,两人后来却不知为何產生了矛盾,柳夫人狠下心来设计谋害了时步,而后又发现自己仍对时步抱有感情悔恨万分,因此才选择跳河自尽这种方式,来达成与时步殉情的目的。, 蔡顺说得头头是道,从目前发现的线索来看,这確实没什么问题,引得李自归甚至都为他鼓起了掌。 “李兄,你也觉得我说得没错?” “你说得对不对我们暂且不提。我想告诉你的是,蔡走案,如果你哪天不想在大理寺当差了,可以考虑去写情爱话本,肯定能大赚一笔的。” 其他人都还没听懂李自归的话时,冷红楼却在无人察觉之时抿嘴一笑。 她是最懂季自归的人,自然明百他的意思。 第154章 好好活著 第154章 好好活著 “李兄,你此话何意?” 蔡顺皱眉看向李自归,后者欲言又止,只觉得跟蔡顺继续说下去也毫无意义。 “冷姑娘,寇甲应该还在外面吧。” “嗯。” “你们先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跟寇甲说几句话。” 李自归说完便径直离开了房间,留下其余人等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李自归刚一出门了,冷红楼便跟在了她身后。 她深知寇甲武功高强,生怕他对李自归不利,所以没將自己放在原地等待李自归回来之列中。 李自归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朝著她微微一笑,算是感谢了她的这份好意。 李自归见到寇甲的时候,后者正站在时步房间附近的一座凉亭中。 如今主人家遭逢变故,时三迟迟未醒,按理来说寇甲这个时候应当有很多事要做,不应该只是跟在眾人身后还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这种行为本身就显得很没必要,保持距离就意味著他无法第一时间知道眾人推测的案件內情,可他若是不在意案件內情,他便没理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人心很多时候都是很矛盾的,有时就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阁下可是在此等我?” 李自归朗声开口,寇甲转过身来,就看到李自归和冷红楼並肩走来。 李自归依旧面带和煦笑容,彷佛並不在意这一家连日死了两人这件事。 这世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死去,就算他想管,也是绝不可能管得过来的,更何况如果不是蔡顺极力让他帮忙查案,恐怕他现在还能落得个清閒自在,和冷红楼在洛城之中四处停停走走,想想就很愜意。 寇申没回话,他只是看向了冷红楼, 上次两人刚打了个照面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便动起手来,所以气氛倒是显得有些紧绷。 其实寇甲根本没理由对李自归出手,只是因为上次在与寇甲的交手中,冷红楼感受到了对方武功高强,因此才执意跟在李自归身边。 这种行为称不上杞人忧天,毕竟在冷红楼的心目中,李自归是聪明人,这种聪明人往往总是会被当成杀人灭口的对象盯上的。 “柳夫人是你杀的吗?” 李自归文问道,这一次寇申开口回答了他。 “不是。” “那你一定很喜欢她。” 寇甲闻言抬起头来看向李自归,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本就为时府护院,与时家家主颇有渊源,按理来说跟以妾室身份嫁到时府的柳夫人应当扯不上半点关係。可是你却好像很在意柳夫人的死。除非你是凶手,担心自己的杀跡暴露,否则的话,就只能用你对她有感情来解释了。” “她是个好人,只是命不好。” “你知道她为什么跳河自尽吗?” “不知道。当初她的丈夫身亡,她一个寡妇都能带著女儿艰难存活,心性应当没那么柔弱,会遇到事情想著一死了之的。” “柳夫人和时步之间关係如何?” “如家人般融洽,並无半点私情。” “好,我知道了。” 李自归问完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寇甲看著他白暂俊美的脸庞,忽然主动开口了。 “你便是李玄鹤?” “正是在下。” “你最近在江湖上很有名。” “不敢,在下只是一介江湖游医,不会武功,只不过是行医路上在某些遇到的事件中曇一现罢了。” “你若是知道了柳夫人的死因,可否告知於我?日后你若得空来山西,我请你喝酒。” “好。” 李自归笑著应了下来,旋即转身瀟洒离去。 望著李自归和冷红楼结伴离去的身影,寇甲眉头微皱,口中轻声重复著李自归的名字。 “李玄鹤—李玄鹤” 柳夫人一死,他那一副鳞帕瘦骨看上去几欲破碎。 李自归和冷红楼返回时步的住所时,还未等其他人问他跟寇甲说了什么,他便主动让丁月领看大家再到柳夫人的住处去看看。 “喂,凭什么你就能隨意指挥我们?” 蔡嘉著嘴一脸不爽看向李自归,在她心里,去哪里查案怎么查案,都应该由身为大理寺走案的蔡顺主导。 李自归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他哪里会查案? “我没有指挥你,你可以不去。” 李自归淡淡回了一句,隨后便跟在丁月身后出了门。 蔡嘉气得咬牙切齿,却別无他法。 柳夫人的住所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子中,院子不大,院內有一棵枣树,但是看上去並未种多久,树干纤细,仿佛隨手用力便能断。 按理来说,柳夫人本该跟时三住在一起,只是她本就並非正室,所以才主动要求住在了这里。 一行人进入院子的时候,时美正蹲在枣树旁用小铲子挖土。 她看上去很卖力,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眾人看著她瘦小的身体,联想到她的生母柳夫人刚刚去世,不由得心中悲愴。 时美听到了有人进院的脚步声,但是她並未回头。 她手握铲子在枣树旁挖土,等其他人走到她身边时,才发现她在挖坑准备埋葬一只麻雀的尸体。 小女孩总是这般天真无邪,充满童真的。 麻雀之死尚会怜惜,母亲离世又怎能接受呢。 眾人面面相,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时美柳夫人已经去世的消息。 “俊哥哥,你又来了。” 她开口跟李自归搭话的时间甚至早於她转过头来的时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她眉眼含笑,自带別样娇俏。 “嗯。” “你是来调查我娘的死因的么?”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昨晚就发现我娘不在家了,一大早全家所有人都著急地出门了,我就猜到她应该出事了。后来我躲在大门口,听到了府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说我娘昨晚跳河自尽了。” 时美低下头来,方才看到李自归出现双眼泛起的光彩在提到母亲离世之时瞬间便暗淡了许多。 李自归看著安静躺在泥土旁好似睡著了的麻雀,又看了看眼前的时美。 “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会跳河自尽吗?” “不知道。但是昨晚睡前她告诉我,以后要好好活著———” 时美说完,又转身用铲子在枣树旁挖坑。 第155章 可怜之人 第155章 可怜之人 “时美,我们想看看你娘的房间,可以吗?” 丁月稍微弯腰,对著时美轻声问道。 原本失去了时步,她的心里便不太好受。 可是这种不好受和失去生母的时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既然来了,带她们去瞧便是,又何必问我?” 时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她专心挖土,好似这样便能將所有的伤心悲痛隔绝在外。 丁月也不再多说什么,带著其他人走进了柳夫人的房间。 柳夫人的房间给人的感觉非常普通,甚至和客栈里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各处布局也完全不是之前他们去过的那处偏厅可以相提並论的。 如果说偏厅还是这个家里的公共区域,那么自己房间这种私密场所就一切从简了。 从这一点看来,柳夫人虽然以妾室身份嫁给了时三,但是骨子里並未因此感到自己身份从此变得高贵许多。 角落里有一张梨木的梳妆檯,大部分女性的房间里总会有一张梳妆檯的。 李自归来到梳妆檯前,从面前的镜子中看著自己的身影。 梳妆檯上有一些胭脂水粉和梳子髮簪,都是些寻常之物, 下方有一个抽屉,李自归伸手拉动抽屉,立刻便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用红塞子堵住瓶口的黑色瓷瓶。 它就安静躺在那里,直到被李自归拿在手中打开瓶塞。 李自归將瓶口凑到了鼻子下方闻了闻,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他身怀十里清风和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不然是绝不可能做如此危险的举动的。 隨后他將瓶口微微倾斜,倒出了其中的一些透明液体在手背上。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李自归的举动,纷纷凑到了他的身边。 在將和水没什么两样的透明液体在手背上涂抹均匀以后,李自归忽然用另一只手的掌心將其完全覆盖,隨后快速摩擦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蔡嘉忍不住开口询问,但她很快便想到了之前李自归告诉他们兄妹的关於那迷蔓香水的猜想。 “这该不会就是—” 蔡嘉话到一半並没说完,她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知道此时丁月在场,不能什么话都讲。 很快,通过李自归掌心与手背的接触摩擦生热,那透明的液体便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芳香,传入鼻腔之中令人顿感飘飘欲仙。 “这是什么?香水吗?” 丁月不解发问,李自归只是冲她微微笑了笑,並未开口作答,而是轻轻摇晃了几下瓶身,他能感受到这迷蔓香水在他打开瓶塞之时,瓶內的存量应该就只剩下一半了。 那另一半是否被涂抹在了时步的脖颈上,目前还不得而知。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在说明柳夫人和时步之死脱不了干係。 李自归將手上的迷蔓香水递给了蔡顺,隨后便朝著门外走去。 时美已经在枣树旁將坑挖好並且將麻雀的户体放进去了,此时正在用小铲子盖土。 李自归在院子周围步著,观察著小院中的一切。 枣树旁边有口水井,周围的院墙上爬满了藤蔓。 北侧的院墙下方有一处堆积著一大堆看上去格格不入的绿色树叶,李自归用脚踢开那堆树叶,发现院墙下方有个宽约一尺有余的狗洞。 “柳夫人以前还养过狗?” 李自归偏头对著跟著他走出房间的眾人说道,准確地说是对丁月开口问的,因为这里只有她对於时府比较了解。 “没,这处狗洞应当是时伯父买这套宅子时就有的,我之前在院外经过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这样。” 李自归抬头看了看太阳,扑面而来的温暖阳光让他变得有些慵懒,他现在只想在舒服柔软的床榻上睡个安稳的好觉。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蔡走案,早饭都没吃,你该带我们去吃午饭了,我倒是无所谓,別饿到冷姑娘了。” 李自归突然提及吃饭的事情,令蔡顺感到有些错。 蔡顺倒不是捨不得出钱请客吃饭,只是今晨又有死者出现,这种时候李自归还有心情吃饭,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死了其实李自归都不太关心,毕竟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这个世上到处都有人在死去,这並不能耽误活著的人填饱肚子。 “我也无所谓。” 冷红楼摇了摇头轻声回应,但是李自归很快就对她使了个眼色,同样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她便立刻改口了。 “我有所谓。”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存在的,多少暂且不论。 “丁姑娘,要一起吗?” “府里有厨子负责做饭,大家如果饿了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吃饭——— “那可太好了。” 李自归眉飞色舞,似乎全然忘了整座时府此时正笼罩在悲伤的氛围里。 这样的李自归多少给人一种不会看气氛的感觉,其余人虽然脸上並未表现出来,心里多少对他的性格感到有些无奈。 唯独冷红楼见李自归面若朝阳,便知笼罩在他心头的那抹雾靄谜云想必已经烟消云散了。 李自归是个聪明人,冷红楼始终都是这么认为的,並且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时美,要不要去吃午饭?吃完饭,我们就找几个府里的下人一起去府衙把你娘亲的尸身领回来,好么?” 丁月弯下腰来,努力让自己的措辞结构变得更合適一些,只不过即便只是稍微提及此事,联想到和柳夫人同样命丧黄泉的时步,她的双眼中又开始泛起泪,看上去好像稍微眨眨眼睛便要落下泪来。 “我不饿,你们去吃吧。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等你们带著我娘一起回来。” 时美用手中的小铲子將方才埋葬麻雀尸体的土坑填平了,她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向了李自归,但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回房间里去了。 “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蔡嘉一脸悲伤看向时美,这种年纪就父母双亡,还要寄人篱下过日子,想想就让人感到难过。 “或许柳夫人才是最可怜的人吧。” 李自归轻飘飘留下一句话,隨后便迈步朝著院外走去。 第156章 觉悟不够 第156章 觉悟不够 丁月將几人领到了厨房附近的一处偏厅,平日里时三都会带著家人围在这里的大圆桌旁一起吃饭。 时家本就家境优渥,平日里的餐食也极具仪式感,讲究的是八菜两汤,八菜四热四凉,两汤一荤一素,放在普通人家里,光是时家吃一顿饭需要消耗的大量食材,都能供普通人家吃好几天了。 这座宅院的主人还因为悲伤过度昏迷不醒的时候,李自归已经在餐桌旁大快朵颐了。 不得不说,他是真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食慾没这么好的,在白雾山的时候经常不怎么爱吃饭,饿了就湖茶喝,施无常叫他吃饭,他就美其名日自己在辟穀。 想到这里,他偏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冷红楼,后者正在安静喝汤。 她的眉眼总是那般精致动人,任谁见了都难以移开视线“冷姑娘,好吃吗?” “嗯。” “那一会儿我们把厨子抓起来带走,以后装在马车上给我们做饭吃。” “好。” “冷姑娘,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可是如果我不说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话,你真的会考虑这么做的吧———” “嗯。” 两人的对话被旁人听进耳中,面色不约而同露出讶异神情。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日常相处若是被別人知道得清清楚楚,肯定会更加难以理解的。 他们的性格本就极为不同,甚至可以用南辕北辙来形容,但是偏偏就结伴同行走在了一起。 看著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隨意聊天的情景,蔡顺就想到了在勤州穆家庄里初次见到两人时,他们便是这般寸步不离的。 任谁见到他们,总会好奇他们的关係,蔡顺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查清此间案件。 他既为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遇到各种案件自当尽力而为。 “蔡走案,你说你虽然是江湖走案,但是无论是时步在洛风场遇袭身亡,还是柳夫人跳河自尽,这种事情地方衙门都应该负责处理,你又何必掺和进来呢·” 李自归一边吃看饭一边跟蔡顺搭看话。 正常来说,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蔡顺这种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所拥有的权限很高,相对应的,他所应该处理的应该是各大门派之间扰乱民生的江湖纷爭,亦或者是仗势欺人的匪寇地头蛇,否则就浪费了他一身的好功夫。 无论蔡顺选择哪一种,都没必要去参与此番这种案件,毕竟他的长处应该是打架,之前李自归也尝试著让蔡顺通过自我思考想清楚案件真相,但是后来他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蔡顺虽然心性耿直铁面无私,但是这位大理寺走案的头脑显然不算活泛。 很多事情没有能力,空有一腔热血抱负是没用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既为官差,所怀使命便是查清真相护佑百姓,今日若是我不管此事,府衙里的府尹隨意结案,岂不是让逝者九泉之下不得安息。我自知己身愚钝, 叫上李兄一起也是因为在勤州穆家庄里见识过李兄的聪慧过人之处,我並不在乎浮沉虚名,因此还望李兄不吝赐教。” 蔡顺言辞恳切,句句听来都感人肺腑,李自归倒是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没有心怀天下的觉悟了。 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苟延残喘之人,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哪里有心情管天下苍生——· “还好我不是官,我觉悟不够,当个江湖游医才是最適合我的。” 最近时府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丁月一路和时步从山西同行而来,原本一派其乐融融,结果没想到如今竟然发生了这档子事,她也觉得没什么胃口,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诸位慢用,我去找几个人准备好一会儿跟我们去府衙认领柳夫人的尸身。” 丁月起身迈步离开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蔡嘉注视著她离开的方向,直到亲眼看著她迈过门槛。 “人家家里刚刚出现丧事,我们就在这里大吃大喝,这样好么?” “想不到这位大小姐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 李自归笑著跟一旁的冷红楼说著话,他全程都没看向蔡嘉,蔡嘉却已经因为她这一句话气得牙根痒痒了。 “我又不像你,一点不会看气氛。我看你就像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我哥会这么相信你只是因为他太单纯了。什么江湖游医,卖狗皮膏药的吧?” “你还別说,我真会製作狗皮膏药。等回头得了空,我送几副给蔡姑娘。” “不用!” 蔡嘉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她就是不喜欢李自归那副只有自己懂,看著其他人蒙在鼓里还得意洋洋的样子,虽然李自归併没有这样,但是蔡嘉通过自己的想像强行让李自归变成了个差劲的人。 “嘉儿,不许胡闹。你若再如此,我便安排人送你回家去。” 蔡顺在旁冷声说道。 虽然他平日里十分宠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但是如今在外面,总不能真让她养出一副大小姐脾气,更不能一言不发助长她的囂张气焰,关於这一点,蔡顺还是帮理不帮亲的。 “哥——” 蔡嘉一脸委屈看向蔡顺,后者不为所动。 他们兄妹从小便一起长大,他对於自己这个妹妹的小使俩自然心知肚明。 “哥,你一点儿都不疼我了,竟然还向著外人你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洛城是干什么的,外面早都传开了,那些人惦记兔五爷墓中的陪葬品,师父他老人家又是兔王爷的孙子,以你的性格,你当然不会选择坐视不理了。师父也是,放著好好的自在王不当” 蔡嘉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旋即便不再说话了。 蔡顺的面色和他看向李自归时展露出的笑容同样僵硬。 蔡嘉说得没错,这正是他此行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洛城的原因。 李自归挑了挑眉,继续埋头吃饭,对方才蔡嘉所言恍若未闻。 这种事他早就猜到了。 第157章 你能钻过去吗 第157章 你能钻过去吗 关於柳夫人的死因,其实判断起来非常简单。 她的身上没有与人搏斗留下的痕跡,只有右侧小臂延伸到手腕处的那条细长伤口,而且她尚在人世的时候就曾將这处伤口展示给到时府吊信的几人看过。 眾人吃饱喝足再度来到府衙的时候,很顺利地便在停尸房里见到了柳夫人的尸身。 正如衙门里的捕快將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打捞出来时那般,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似乎走得並不痛苦。 可是溺亡並不是一件毫无痛苦的事情,这反而侧面印证了她是自杀,並且对自己的死早有准备。 “这是在死者的身上发现的。” 件作將一个蓝色瓷瓶展示到眾人面前时,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李自归这一刻內心也难免为之触动。 这是之前他在时府里送给柳夫人治伤的金疮药,在此之前还给狮子巴桑治过伤。 当时柳夫人从李自归手中接过这个蓝色瓷瓶的时候满脸欣喜,双眼都彷佛泛看光彩, 好似已经看到自己洁白光滑的手臂不留伤疤完好如初的那一天了。 李自归罕见地在旁人面前收敛起了笑容,他从件作的手中拿过这瓶他从白雾山带下来的金疮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里。 他杀过人,见过很多死人,自认看淡了生死,但是在意识到和对方生离死別此生不復相见的这一刻,他的心中还是莫名有一股忧伤的情绪蔓延开来。 他和柳夫人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府衙里,柳夫人陪著时三来见时步的户体。 另一次是在时家时步的灵堂里,他赠药给对方,希望那条看上去如豌蜗的伤口能早日离开这个温和有礼的女人。 “我就说怎么在柳夫人的房间里没发现它,原来它被柳夫人带在身上了— 李自归轻轻喃喃道,同时不由得將手中的蓝色瓷瓶握紧了几分。 一旁的丁月只觉得不忍心再去看柳夫人的户身,別过了头去。 “確定是溺亡了吗?” 蔡顺对件作询问著,后者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將柳夫人带回去吧,她应该不喜欢待在这里。” 李自归轻声说道,丁月闻言对著停户房外早已等候的几人轻轻点头,这几个时府里的下人便快步走了进来,准备將柳夫人的户身抬回时府。 洛城府衙里的捕头凌泽仍旧带著几名捕快在府衙院子旁的一棵大树下乘凉,看著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凌泽眯著眼晴,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上去颇有些感慨。 “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哎,给有钱人当妾,没那么好当的啊——— “头儿,之前那时家的少爷刚惨遭不测,他们家的二夫人就跳河自尽了,你说会不会是这俩人有什么私情,所以那二夫人跟著殉情———” 旁边捕快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泽伸出手掌用力拍了一下后脑勺。 “小兔崽子,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好人家女子,都死了还要被你在这里扯舌头乱说话?” “头儿,你不能因为她以前是寡妇就区別对待啊—— “你懂个六!你不知道年轻寡妇带著个拖油瓶在这个世上拼命活下去有多不容易!她只是想找片结实的屋檐给她和孩子遮风挡雨,她有什么错?” 凌泽一脸正气凛然,给旁边的几个捕快都看呆了。 时三醒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將柳夫人的户身送了回来。 李自归等人原本没必要回来的,但是案情虽有眉目却未出现明显进展,其中原委蔡顺依旧一头雾水。 时三拖著中年发福的身躯来到灵堂里的时候,原本只有一副的棺材已经变成了两副。 他欲哭无泪,悲痛欲绝,只得靠在门框上不停用额头撞击著旁边的门框,旁边的丁月见状连忙上前將其拉开,可是时三的口中仍旧在发出哀豪,失去亲人爱人的滋味痛彻心扉。 “时伯父,您別这样,时步和柳夫人肯定也不想看到您这样的—” “都別拦著我,让我死了算了!步儿啊,二夫人啊,你们怎么就走得这么猝不及防啊!让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寇甲站在门外不远处看著发出撕心裂肺呼喊声的时三,目光移到柳夫人那副棺材上的时候,他努力想要闪躲目光,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漆黑的棺木上。 李自归等人没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因为在下人们將柳夫人的户身从府衙里抬回来以后,李自归就没和他们一道往灵堂的方向走。 其余人自然已经儼然一副以李自归马首是瞻的態势,即便蔡嘉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没人知道李自归想要做什么,他只是在时府里来回走著,像是午饭吃多了四处溜达消化食物。 冷红楼跟在他身旁,从始至终都没问他在干什么,仿佛李自归这种行为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蔡顺想要开口发问,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並且制止了身旁的妹妹蔡嘉想要开口的动作。 李自归行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身边的人一旦脑海中涌现出这种念头,那就会不由自主地告诉自己他是对的。 只不过李自归好像真的像是在遛弯,他的脚掌踏在时府里光滑的地面上,最后停留下来的地方,是柳夫人所居住的那处小院的院墙之外。 丁月说得没错,那院墙外的狗洞確实很明显,从院外看上去更明显。 李自归弯腰打量著眼前的狗洞,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蔡顺。 “蔡走案,你感觉这个大小,你能钻过去吗?” “说什么呢你!你怎么不钻过去试试看啊!” 蔡嘉闻言火大立刻反驳,蔡顺看了看那个狭窄的狗洞,又看了看自己壮硕的双肩和臂膀,隨即摇了摇头。 “不行,別说是我,就算是李兄你身材偏瘦,恐怕都是绝对办不到的。不过寇甲也许可以,我看他体態瘦弱纤细却不显病態贏弱,想必应该是练过缩骨功。如果他练过缩骨功,那想要从这个狭窄的狗洞钻过去就绝非难事了。” “嗯,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寇甲通过这个狭窄的狗洞往返於柳夫人所居住的院內与院外,那以他的武功,他为什么不选择直接用轻功在墙上跳来跳去呢,这堵墙看上去並不高,想必稍微练过轻功的武林人土都能轻鬆做到这种事。” 李自归仰头打量著面前的墙壁,其他人也学著他的视线仰头望去。 “確实,这种高度我和冷姑娘应该都能做到隨意越墙寇甲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不可能做不到这种事。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他会选择钻这个狗洞,恐怕是怕別人发现他和柳夫人有私情” 蔡顺如是说道。 李自归两眼一黑。 第158章 为什么 第158章 为什么 “蔡走案,结案吧。” 李自归忽然这般说道,搞得蔡顺一脸茫然。 “结案?如何结案?” “你不是有自己的想法了吗,就按你的想法来。” “李兄,我那只是推测,不一定准確——-我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不可弄出冤假错案来,若是如此,死者也会不得安息—” “蔡走案,你判断的过程,恰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自归轻声说了一句,隨后抬头望天,神色却愈发凝重。 “什么?” 蔡顺就像是醉到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失去部分记忆的酒鬼,李自归此刻罕见地表现出了十分认真的模样,这也让蔡顺意识到李自归应该已经將一切都看透了。 他已经洞悉真相,只是他还没说出口。 “李兄,你—” 蔡顺原本想再度发问的时候,李自归却转头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在旁边冷红楼与蔡嘉两位漂亮姑娘面前,李自归忽然凑到蔡顺身边,对著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隨后蔡顺目光坚定对著李自归点了点头,后者便洒脱至极迈步继续往前走,没有一丝停留。 蔡顺拽著蔡嘉的胳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与她转身朝著相反的路走去,冷红楼则並未迟疑,依旧跟上了李自归的脚步。 “冷姑娘,一会儿你亦藏身於暗处。切记,除非你看到我有生命危险,否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露面,直到我开口叫你。” 路上,李自归以极度认真的语气对冷红楼开口说道, “好。” 冷红楼心中当然和蔡顺一样同存疑惑,但是她能从李自归那张俊朗脸庞上表现出的认真神情中看出来,拨云见日的时刻似乎即將到来了。 李自归沿著院墙外围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柳夫人生前居住的小院子里。 此刻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李自归缓步朝著房门的方向走去,直到站在门口看著虚掩的房门。 他並未迟疑,径直上前推开了门。 听到推门声,时美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坐起身来,正好和走进房中的李自归视线相对。 “俊哥哥,你又来了。” 这句话之前李自归便听时美讲过,但是他並不介意多听一遍。 时美看上去像是刚刚睡醒,毕竟方才她连午饭都没吃,也没和眾人一同去洛城府衙认领柳夫人的户体。 “我们把你娘的尸身从衙门带回来了,你怎么没去看看?” “我不忍心看,也不敢看。在这个世上,我只有娘这一个亲人,她死了,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时美童真的目光中充斥著无助与不安,说完便低下了头。 李自归进入时美房间的时候,冷红楼已经凭藉嫻熟的轻功攀上了屋顶。 只是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蔡顺和蔡嘉同样伏在旁边。 冷红楼顿时明白了,之前李自归对蔡顺的耳语,便是交代他带著蔡嘉与冷红楼同样行事,暂且隱蔽起来。 只是没人知道李自归为什么要他们这么做,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李自归明明已经勘察过柳夫人房间,此番又为何去而復返。 而且李自归特意让蔡顺带著蔡嘉朝后方走去,似乎是故意不想让他们停留在院外的狗洞旁边的。 房內,李自归和时美静静对视著,他突然笑了。 “我要走了,我本就不是官差,自然没必要继续查案。此行过来,是想跟你道个別。 往后你应该不会嫁给我了,多谢你这番情意。” 李自归说完转身便走,时美愣了一下,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跟跪著往房外跑去。 她来到门口的时候,李自归还没离开院子,正往院门的方向走著。 “俊哥哥,你別走!” 她的呼喊声里带著几分痛苦哀求,稚嫩的小脸此刻也变得楚楚可怜。 李自归闻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在午后明媚阳光的照耀里,衝著正慢慢往自己面前走来的时美问了一个问题。 “时美,你为什么要杀时步?” 李自归的声调並不高,但是无论是正朝著他走来的时美还是正伏在屋檐上的三人,都在一瞬间面露震惊之色。 时美停下脚步,整个人都显得茫然失措。 她將一双小手缓缓握紧又鬆开,脸上的表情生动地詮释了什么叫做强顏欢笑。 “俊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我再说得清楚一点,你为什么把迷蔓香水抹在时步的脖子上,好让他在上台之时因为运动出汗让迷蔓香水散发香味,从而害他被狮子咬死?其实你也不能確保他一定会上台,但是你对这件事有很大信心,因为你了解他的性格,觉得他一定会在胆小怕事的丁月面前展现出自己男子气概的一面。怎样,我说得对么?” “你-你冤枉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香水之类的,我年纪还小,根本不太懂的———” 时美满脸都写著无辜,而这早就在李自归的意料之中。 “那日时步带著丁月在洛风场看西域驯兽表演的时候,你不在场,但是我在场。时步和狮子鞠,中途狮子突然发难,他因此亡於狮口之下。但是有件事很有趣,他当时明明是跟狮子相对的,狮子朝他跳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向右转身想要向后逃,但是却被敏捷的狮子从侧面袭击成功。”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模仿著当日时步在洛风场表演台上的动作,他的动作十分缓慢, 似乎这样才能將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解释清楚。 “只不过此时狮子明明距离他的左肩最近,最后时步的户体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却是他右侧脖颈周围的部位。喷,这狮子捨近求远,如此愚蠢,若是被丟弃在荒郊野外,恐怕都会因为捕捉不到猎物而饿死吧。” 李自归站在原地嘆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训练有素的狮子突然发动袭击,还是在眾目之下,实在是疑点重重。那时我便猜测是否跟传闻中西域独有的迷蔓香水有关,迷蔓香水这种香水很特別,唯一的缺点是它太过局限,只有在肌肤上涂抹的部位才会显露气味。而这种气味,最容易唤醒被圈养训练的野兽的兽性。” “即便如此,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时美的情绪莫名开始激动起来,最初表现出的童真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没来由地感到自內心深处涌现出一种无处言说的愤怒,那是被李自归窥见心中所想后的气急败坏。 谁会想到一个十三岁女孩的心肠能够歹毒到这种地步呢。 第159章 恶魔 第159章 恶魔 將时美的愤怒情绪看在眼中,李自归不像她一般急躁,他只是保持著一种平和的態度,將自己在洛风场第一次见到的户体以及到现在为止观察到的一切讲给时美听。 “我第一次来时家,在灵堂里確定了时步的脖颈伤口周围確实曾经涂抹过迷蔓香水, 这就足以说明时步的死並不是个意外。” 李自归在院子中步著,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忽略过时美的存在。 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但是李自归恰恰相反,他一直都注意著她。 “时步如果对迷蔓香水有所了解,他就不会冒著唤醒狮子兽性的危险上台,所以他脖子上的迷蔓香水一定是被別人涂抹上的。而且他当时被涂抹上迷蔓香水的时候对方一定骗了他,让他误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水,毕竟迷蔓香水无色无味,和寻常的水毫无差別。那时丁月是我最初怀疑的对象,毕竟她和时步举止亲密如同恋人,是最容易做到这种事的人选。” “只不过凡事都得讲究证据,后来我知道丁月也是山西人,跟时步是青梅竹马的关係,还是第一次来洛城,她能得知关於迷蔓香水的讯息並且获得它这种可能性並不高,而且杀人总得讲究动机,丁月和时步应当算是情投意合,如果丁月想要谋杀时步,那动机一定是时步三心二意,与別的女人有私情。如果丁月没有说谎,那时步对柳夫人的评价很高,两人的年龄差距也称不上悬殊,更何况柳夫人保养得当看上去年轻漂亮,时步如果真的移情別恋於柳夫人,连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说到此处,李自归无奈地朝著不远处同样身处院中的时美摊了摊手,柳夫人是时美的亲生母亲,按理来说李自归是不应该跟一个孩子如此说话的。 李自归知道时美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她是恶魔。 “所以接下来需要判断的,就是柳夫人是否跟时步有私情。我们分別检查了时步和柳夫人的房间,並且成功地在时步的房间衣柜里找到了应属於柳夫人的贴身衣物,又在柳夫人的房间找到了迷蔓香水。这两件东西似乎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柳夫人与时步或许確实有私情,只不过碍於伦理,这种关係见不得天日。后来或许是感情破裂,有可能是时步想要断了关係专心跟丁月在一起,柳夫人不肯,所以在得知时步要带丁月外出约会时心生醋意,这才谋害了他—” 李自归语气顿了顿,他看向时美时,这个年轻的小女孩正恶狠狠盯著他。 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憎恶並不来源於他对她母亲的不信任。 “只不过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人觉得如果全天底下的案件都这么容易就能破解,那官府或许也就真是个摆设了。说起来也好笑,柳夫人的贴身衣物是蔡走案在时步的衣柜里发现的,被压在了衣物下方只露出了关键一角,好像这特別的一角就是为了让別人发现而存在的。蔡走案因此断定时步和柳夫人有私情,这倒也是正常人见此情景的想法, 不算是他急於求成。只不过啊,我虽然没问过这位蔡走案,但我猜他以前肯定是不曾与女子有过亲密关係的。” 李自归说到此处忍不住露出笑容,同时视线不著痕跡地往上面了。 “若是蔡走案真与女子互生情有过亲密接触,就该知道,这种自亲密女子处得到的贴身物品,一般都得是放在寢榻附近的,最多的地方是枕头下面,这样才有一种即使对方人不与自己同床共寢,心却与自己连在一起的美好构想。” 趴在屋顶的蔡顺听闻此言,联想到自己在时步的房间里说出对案件的想法时,李自归笑著说他適合去写情爱话本的情景,不由得面颊如火烧般隱隱发烫。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如果时步和柳夫人有私情,那柳夫人的贴身衣物就不该被时步压在衣柜中衣服的下方。如果时步和柳夫人没有私情,那柳夫人的贴身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时步的房间里呢,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引导我们去猜想时步和柳夫人的关係。” 李自归笑眯眯看向时美,时美这一次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放的,我没干过这种事。” “我知道,当然不是你放的,是你娘柳夫人放的。她悄悄进入时步的房间將自己的贴身衣物放在时步的衣柜里,又將那瓶迷蔓香水放在自己的梳妆檯抽屉里,就是想著一旦有人察觉时步之死並非意外,那她就能通过自己故意留下的线索误导查案之人,反正她和时步那时都已死去,正所谓死无对证,这起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女子最重清白,能让她保护到这种地步的,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个唯一的女儿了。” 李自归站在原地停步驻足,偏头看向如今已然孤零零的时美。 “我之前说过了,时步的致命伤在右侧脖颈处。如果柳夫人与时步有私情,两人面对面你儂我儂之时,柳夫人確实能够用左手將迷蔓香水抹到时步的右侧脖颈上,因为她右臂有伤行动起来没那么灵活。可是时步和柳夫人若是没有私情,那柳夫人的身份就是时步的二娘,她是不可能在时步的背后做出捉弄他的行为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在时步的背后趁其不注意將事先涂在掌心的迷蔓香水抹了上去,那也是抹在时步的左侧脖颈的位置,毕竟这样更方便。” “我第一次进时府,遇到了个被你捉弄胡乱编了辫子的丫鬟。那时我便注意到,那个编辫子的人惯用手应当是左手,因为惯用手是左手的人和惯用手是右手的人编出来的辫子是有差別的。之后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提篮以及伸手摸我的动作,基本都围绕著左手展开.—“” 李自归漠然注视著时美,当一切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同样感到很绝望。 第160章 你知道就好 第160章 你知道就好 “还有你刚才拿铲子在枣树下挖土埋麻雀用的也是左手,顺便一提,那只麻雀应该是被你用双手掐死的吧,不然它两侧的翅膀应该不会那样紧密地贴在身上,那是你的小手用力留下的痕跡。” 李自归在心中默默为可怜的麻雀哀悼。 这一刻,他確实起了杀心。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时美喉咙滚动,用仍旧显得稚嫩的声音对著李自归说道,李自归却没有回答她。 “那边那个狗洞下方的土面看上去太平整了,显然最近有人在里面来回爬过。蔡走案说寇甲极有可能练过缩骨功,並且利用这个狗洞与柳夫人私通的时候你应当就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吧。其实没那么麻烦,以你的身形,想要在那个狭窄的狗洞里来回爬並非难事。我在这套宅子里走了走,发现院墙外和时步的住所正好顺路,当天应该他就是从院墙外路过,被早已准备好顺著狗洞爬出来的你在猝不及防之下將迷蔓香水抹在了脖颈上.....”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朝著时美走去,他步步逼近,时美则忍不住后退。 李自归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无限放大,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他应当以为是水吧,毕竟你平日里就喜欢捉弄別人,所以他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你心肠如此岁毒,他因此白白丧命。若非如此的话,以你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不搞偷袭的话是很难將迷蔓香水抹在他脖子上的吧。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时步做这种事情呢,就算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但是他平日里应该待你很不错吧,不然你也不敢对他做这种事,你早就知道即便你这样做了他也不会生气的对吧” “是他不好!他要跟姓丁的贱女人谈婚论嫁!我跟他又没有血亲关係,他为什么不等过几年我长大以后直接娶我!” “就因为这种离谱的理由,你娘因此白白替你还了一条命,你知道吗?你娘看到那瓶被用过一些的迷蔓香水的时候,就知道是你做的了。” “那是她蠢!她为什么要替我还命?我不还!” 时美发疯一般嘶吼著,即便如此,李自归仍旧步步紧逼,她大声喊叫著,想要说明自已的委屈不甘,但是这些委屈不甘只是她想像出来的而已。 直到她未及察觉来到枣树旁的水井旁边,后退之时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掉进了水井里。 李自归没有出手施救,他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隨即转头看向了屋檐上旁观了一切的三人。 蔡顺原本下意识想要出手施救,但终究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惜了这口井嘍—” 李自归一边念叨著一边朝著院外走去。 事到如今一切谜团都已经解开,案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至於蔡顺会选择如何上报,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李自归径直朝著时府外面走去,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 另外三人施展轻功纷纷落地,但是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冷红楼不说话是因为她平时在人多的场合本就话不多,蔡氏兄妹不说话是因为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全程都跟李自归参与了案件过程,但是其中李自归发现的细微之处他们都没有想到。 “你这傢伙果然有两下子,算我哥没看错你———” 蔡嘉小声嘟囊著,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觉得李自归是个不中用的绣枕头,如今看来, 他確实聪慧过人心细如髮。 李自归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反驳还嘴,他只是感到很可惜,为时步感到可惜,为柳夫人感到可惜,为那口水並感到可惜。 蔡顺说得没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里不一定全都是会武功的武林中人。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重回洛城市井之地,四人却都没了四处閒逛的心思。 蔡顺在其他客栈落了脚,他来得要比李自归和冷红楼早一些,运气好有房间可住。 至於蔡嘉—— 对於这位吏部尚书的宝贝孙女,马面自然不敢怠慢,在府衙里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床榻柔软至极,以至於睡过头后姍姍来迟。 站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蔡顺对著身旁的李自归沉声开口。 “李兄之后有何打算?” “不一定。也许会在洛城再停留几天,也许隔日便走,去哪里全凭临时起意。” “如此也好,李兄一向性格洒脱,有冷姑娘此等佳人作伴同游江湖,想必也是顺风顺水。此番又见识了李兄的过人之处,令在下心服口服。可惜在下不擅笔墨,不能將此间的精妙绝伦尽数书於纸上。若是万仁在便好了,他是百闻书院中人,最擅长记录事件。” “哎哎哎,千万別提他,我真怕他从哪个椅角晃突然冒出来,拿著根破笔到处乱记.” 想到万仁李自归就莫名感到有些头疼,不过万仁十分看重和他的朋友关係,所以即便头疼,李自归心里也是十分认可自己这位来自百闻书院的朋友的。 毕竟李自归的朋友可以有很多,但是李玄鹤的朋友並不多。 “既然如此,那在下和舍妹先回府衙结案,让那被关在大牢里的可怜的西域驯兽师带著他的狮子离开吧。山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蔡顺言罢,朝著李自归和冷红楼拱了拱手,二人同样拱手回应。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能打得贏你的,哼!” 蔡嘉皱著鼻子伸手指向冷红楼,一袭红衣的冷红楼安静立於李自归身旁,给出的回应与先前如出一辙。 “不可能。” 李自归抿嘴偷笑。 看著蔡顺和蔡嘉並肩离去的背影,此间事了,李自归也觉得鬆了口气。 街上人来人往,身穿一袭红衣的冷红楼混在各色服装笼罩下的中原女子与西域女子中,因出眾的美貌分外显眼,甚至引得过路的男女都纷纷侧目。 “冷姑娘,你自信的样子真好看。” “我何时不好看?” “何时都好看。” “你知道就好。” 第161章 不要 第161章 不要 一切尘埃落定,李自归和冷红楼也能获得短暂的安寧了。 李自归想到那天他和冷红楼一起去洛风场看西域表演本就是为了四处閒逛游玩,却没想到硬生生被捲入了时步身亡的事件,如今总算能得空继续在洛城各处逛逛了。 “李玄鹤,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去干什么都行,再遇到死人的事情,我们躲远点就行了——”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无奈地摇著头,冷红楼偏头看他,只觉得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確实有些好笑。 两人一路朝著洛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而去,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形容枯稿的寇甲如同一只静立的禿鷲望著他们离开的方向。 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但是他心中总觉得这个李玄鹤並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李玄鹤,你为什么会来洛城呢?” 寇甲声音沙哑轻声喃喃自语,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豁然开朗。 “莫非你也是为了兔王爷的坟墓而来么?若是如此,希望你能活著离开洛城吧。 主上明知我身在洛城却並未让我负责此事,想必是派了比我更厉害的人物前来——.” 寇甲的声音缓缓消散在了闷热的夏风里,他的身形也隨之消失不见了。 李自归的脚步停在了一间专卖西域服装的店铺前,他抬起手掌放在额前遮阳,打量著招牌上的几个大字。 由於西域服装和中原服装有所不同,中原人想要新衣服,通常有买上等布料自行製衣以及直接购买成衣两个选项,但是西域服装结构款式与中原服装有很大区別,所以洛城女子想要尝试西域女子的服装,通常都会选择直接在这种店铺购买成衣。 “冷姑娘,要不要试试?” 李自归主动开口微笑提议,冷红楼的优美身段足以用玲瓏有致来形容,西域女子的服装相对暴露,身材越好,上身以后的效果便越好。 “不要。” 冷红楼拒绝得直截了当,这令李自归感觉非常遗憾。 陆续有结伴同行的女子自店铺门內走出,或许是洛城平时有太多西域人前来,这里的中原人也沾染了西域人的习惯,那些中原女子穿著相对暴露的纱裙自店铺內走出的时候满脸嬉笑,毫不含羞。 “你看看,那些女子都穿著西域服饰,你的相貌如此出眾,若是再以此等服装作衬, 那即便是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了。想必就连皇宫中皇帝后宫的三千佳丽,都不及冷姑娘你一根头髮。” 李自归越说越夸张,说话归说话,还不忘顺便欣赏一下从卖西域服装的店铺里走出来的穿著各色纱裙的女子们。 “李玄鹤,我觉得你並不是个好色的人。” “那当然。我只是在看她们的衣服款式,然后在脑海里想像一下冷姑娘穿上这些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却又觉得无论其中哪件都配不上你。” “油嘴滑舌。” 冷红楼径直朝前走去,李自归连忙跟上。 洛城唯一惹人注目的点便是这里特有的西域风情,除此之外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洛城的夏季显然比其他地方的夏季还要闷热,两人没走多久就进了旁边的茶楼歇脚了。 “好热— 李自归嘴里抱怨著,同时拿著刚才在路边买的白纸扇扇著风。 “热些好,对你的寒症有帮助。 “冷姑娘,给你也扇扇。” 李自归一脸討好之意,看上去像个骚扰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你如果觉得太热的话,回去的路上我们可以买个西瓜回客栈吃。” “算了吧—上次拿西瓜当饭吃,给我脆弱的心留下了阴影.” “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样脆弱么?”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是我的心。” 两人正在茶楼里聊著天,店小二也在这时满脸堆笑给两人上了一壶茶以及两盘乾果。 “二位慢用。” 店小二放下东西转身离开,李自归拿起盘子里的瓜子吃了起来,同时视线在茶楼中四处打量著。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二楼,楼下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讲著兔王爷生前的故事。 这也难怪,最近消息传了出去,闻风而来各怀鬼胎之人不在少数,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兔王爷的生平,自然也能引来更多的客人。 茶楼里喝茶听书的客人们可以称得上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光是一眼看上去,李自归就看出了至少来自六个不同门派的外来之人。 这倒不是因为他眼力好,而是那些门派都是统一服装打扮,看上去各不相同,自然好认。 对於阔別江湖十载,过著在白雾山上修身养性生活的李自归而言,这些门派他还真就认不出来,可能本身也不是什么出名的门派。 那些江湖闻名的门派自翊名门正派,肯定不会特意派人来惦记兔王爷墓中的陪葬之物,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成了笑话。 “李玄鹤,你说那个雅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们?” “快了,他应该比我们更著急才对。我们本来就是冒牌货,他识破我们身份的可能性要远远高於他带我们寻找到兔王爷墓穴所在的可能性。反正那个雅鼠武功很弱,他要是配合倒好,他要是不配合,那就只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们要进兔王爷的墓吗?” “如果不进,我们就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万劫门惦记的东西,虽然我猜测里面应该是另一块羊皮地图。” 李自归一边喝茶一边听著说书人说书,视线却偶尔向了身旁的冷红楼。 他没忘记,当初在勤州城里的时候,冷红楼曾经给他看过那张她失忆之前匆忙写下的字条。 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內容是勤州穆离令牌。 冷红楼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却还是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前往勤州寻找穆离,足以说明那令牌对她来说很重要。 只是勤州城穆家庄的事件已经水落石出,就连穆离棺材里的名牌和羊皮地图都被李自归发现了,其中似乎並没有冷红楼想要的令牌。 那么这个令牌.—· 究竟是什么呢 第162章 公平 第162章 公平 台上的说书人所讲的关於兔王爷的內容已经重复了三天,效果却很不错, 听过的人很少会再来听,没听过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彷佛兔王爷被皇帝赏赐,被朝臣献媚所得的那些宝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话到末尾,说书的中年人又依照惯例讲出了最后一句。 “各位看官此番来到我们洛城,恐怕都是奔著那荆棘地去的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兔王爷的墓就在荆棘地里这件事在整个洛城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 “那是自然!否则谁来这破地方?天气这么热,除了能看到几个好看的西域娘们,哪有什么好处?” 看客中的一名背著大刀的髯大汉高声回应,他一开口,这话算是说到了旁人的心坎里,引得在场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啊!可惜王福死了,荆棘地前两天爷们几个去探过道了,那地方荒郊野外遍地荆棘,地面都因为天气太热乾旱开裂了,怪不得连个人家都没有。” “王福有没有可能说了假话啊?那荆棘地真能有兔王爷的墓穴?据说当时的皇帝老子听闻兔王爷去世泪流满面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他能特意派遣工匠到荆棘地那个破地方给兔王爷建墓?” “要我说,不行就拎著两只兔子晚上到那附近去溜达一圈,也许兔王爷馋兔肉就直接显灵告诉你他被埋在哪里了!” “哈哈,言之有理!” 眾人的起鬨声掺杂在一起,一时间显得有些吵闹。 李自归坐在二楼靠著栏杆的座位上,听著台下眾人七嘴八舌兴致勃勃討论起那兔王爷墓中的宝藏,神情微妙。 “李玄鹤,到时若有需要,我便独自进墓。” 冷红楼忽然轻声开口,她手扶茶杯,抬眸看向李自归之时,完全詮释了什么叫做惊鸿一警。 “你独自进墓,把我丟在外面?冷姑娘,你该不会觉得对我来说,这个世上还有比待在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吧。” “我虽不知那墓穴所在何处,但是那种地方想来必定阴暗幽闭遍布阴湿潮气,你的身子本就畏寒,便不要进去了。你放心,你想拿到的东西,我一定给你带出来。” 冷红楼言罢,將手中蓝茶杯放在面前木桌上轻轻一敲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就此对李自归许下了诺言。 李自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愣愣坐在冷红楼对面,只觉得心口有些暖, 眼睛有些酸。 “冷姑娘,你虽然外表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但你真的很细心。” “只是对你而已。你如此贏弱,与我同行,凡事我总要因你多想一些。我没你聪明, 只能儘量以细心弥补了。” “虽然我很感动,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说我,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李自归面带微笑看向眼前的冷红楼,一双明眸中柔情满溢。 “你倒也不必因此感到难过。你脑子如此聪明,身体不如別人强壮也是很正常的。上天给予每个人的都应该是公平的,你既然有了聪慧的头脑,若是还能成为武林高手,那还得了。” 李自归笑而不语。 若是换成別人,可能一天里要有无数次想要告诉冷红楼自己真实身份的衝动。 但是李自归不一样。 对现在的他来说,李玄鹤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快乐要比李自归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快乐多得多。 与李自归和冷红楼分別以后,蔡顺便有了暂时搬到府衙里住的打算,毕竟蔡嘉暂时住在那边,兄妹俩离得近些也就更方便些, 他在蔡嘉的陪同下去客栈取回了自己的包袱,隨后便在洛城府尹马面的笑脸相迎里走入了府衙后院。 马面为他准备的房间与其说是一间客房,不如说是一间书房。 房间里有一张上好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蔡顺是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本就不擅长舞文弄墨。 只不过在与李自归共同经歷了以时步之死为开始,內情错综复杂的案件后,蔡顺知道如果他將最后的凶手竟然是年仅十三岁的时美这件事说出来,定会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让真相大白於天下是他的职责,所以他站在那张书案前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马大人,那个西域人和他的狮子是无辜的,你將他从大牢里放出来,让他带著那只狮子离开吧。案件真相我已瞭然如胸,稍后我会將案件內情记录下来遣人交由你过目。” “蔡走案都这么说了,我马上派人將他放出来。不知蔡走案会否將此间事宜上报大理寺?这个您也知道,洛城一向与西域各国的商贩来往密切,若是此事传到朝廷去,恐怕·.” 马面满脸堆笑,他未將话说得清楚明白,但是蔡顺毕竟也是官场中人,立刻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朝廷若是担心西域人有驯兽伤人的可能性,自然会派人来对洛城加强看管,如此一来,对於在洛城和土皇帝没什么不同的马面来说,就等於束缚了手脚,他自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不过此事確实跟驯兽伤人扯不上半点关係,就算蔡顺公事公办,对洛城以及马面也没有任何影响。 “马大人放心,此事与洛城並无过多关联,待我写明案件真相后你便会知道,我会把这份案情记录上报大理寺,不过我刚才便说过,在此之前,我会先让你过目,你大可放心。” 听蔡顺这么说,马面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整个人都在一瞬间鬆了口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本官便不打扰二位了。” 马面面带笑意转身离开,將蔡氏兄妹留在了房间里。 “嘉儿,帮我研墨。” 蔡顺坐在书案前,脑海中回想著整桩案件的全部过程。 蔡嘉倒是不在乎被亲哥哥使唤,她只是对於蔡顺的笔墨功夫有些担忧。 “哥,你还记得你上次拿起笔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 蔡嘉满脸哀怨嘆了口气。 她心里也清楚,蔡顺如此大张旗鼓反覆强调,就是在等她说这句话呢。 第163章 一念之间 第163章 一念之间 傍晚时分,洛城忽然乌云密布,不多时便开始降雨了。 细雨绵绵,雨势虽然不大,但是这种天气状况对於洛城这种地方还是很少见的。 洛城很少降雨,可能是由於周遭的土地太过乾旱,还与成片的沙漠地带相邻,这才导致降雨量较少。 也正是因此,那传闻中兔王爷墓穴所在的荆棘地,看上去才会那般贫瘠荒凉。 如果不是因为洛城被指定为西域商人与中原商人的交易地点,想必此地也不可能看上去如此繁华。 换句话说,洛城能如今日这般景象,全靠朝廷恩赐。 蔡顺站在窗边看著窗外的雨景,不多时便听到了身后书案旁蔡嘉放下手中笔的声音。 “写好了。” 蔡嘉伸了个懒腰,同时还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哪里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模样。 “你可照我说的那般,將此间事宜如实记录下来了?你也亲眼见证,此桩案件能水落石出,全仗李玄鹤聪慧过人,你若是將功劳全部归功於我,那你就得重写了。” 蔡顺语重心长对著妹妹蔡嘉说道,后者扁了扁嘴,脸上表现出的不爽毫不遮掩。 “哎呀,我知道了,一共才多久时间,絮絮叻叻反覆强调五六遍了。你当你妹妹我是什么人啊,不是我们的功劳,我当然不会写进去了,不信你看。” 蔡嘉將写好的书信递给蔡顺,一共写了五页纸,上面將洛城凶兽伤人的整桩案件记录得清清楚楚。 她虽然跟蔡顺一起师从破骨刀韩登学习武艺,但是大家闺秀该会的事情她也全都能做到,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歌舞女红,她样样都会,也样样都能做好。 蔡顺仔细翻看著由蔡嘉亲笔记录的案件经过,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即便之前蔡嘉多次对李自归表现出了不满,但是在以后会呈报给大理寺的手书里,蔡嘉並未吝嗇对於李自归明察秋毫才智超群的讚赏。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李玄鹤,所以会儘量忽略他的存在呢。” “他这个人没有特別张狂,也谈不上目中无人,但是我每次看到他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就觉得有些討厌,感觉他都把別人当成傻子一样看待,所以不由自主就会感到生气。” 提及李自归的时候,蔡嘉就会立刻觉得心浮气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跟季自归也並未见过几次面,李自归更没有得罪过她,但她就是看李自归不顺眼。 “也许是因为你输给了他身边那位冷姑娘,心里不服气,所以才顺便討厌他了呢。” “哼,我当时只是一不留神才失了手,再打一次的话谁输谁贏还不一定呢。” 蔡嘉仍旧在嘴硬,蔡顺看向妹妹那张仍旧不服气的白皙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输给冷姑娘也是正常的,当日在鄞州穆家庄里,若非冷姑娘以精妙一剑刺中那火豹杜明锐的要害,我等根本制服不了那恶贼。” 蔡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都写著不可思议。 “还有这种事?她有这么厉害?” “她若是不厉害,我这天资聪颖的妹妹会败在她的手里?” “哥,你还提!” 蔡嘉忿忿不平,作势就要拿起一旁的毛笔丟向蔡顺,蔡顺连忙摆手制止。 “嘉儿,这可不是在我们自己家,你不要胡闹得太过分,当心惹人笑话。” “哼!” 蔡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抬起一条腿放在了书案上,哪里还有半点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 蔡顺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了解蔡嘉的性格,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是不可能服输的,输给那位冷姑娘其实也是好事,最起码也能磨链她的大小姐心性。 “哥,那个姓冷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看上去与我年纪相仿,却能打得贏我?师父他老人家明明说过,他传我的破骨短刀可是他在破骨刀的基础上精炼过后的刀法,他还说我极具天赋,以我现在的武功,在同龄人之间罕逢敌手。” “罕逢敌手的意思只是大部分人都打不贏你,又不是说你在同龄人中天下无敌了。不过关於那位冷姑娘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便跟李玄鹤在一起,李玄鹤一直都只是称呼她冷姑娘,从未提及她的姓名。说来也奇怪,那位冷姑娘的剑术堪称精妙绝伦,纵然是我与她交手恐怕也没多少胜算。按理来说,以她的武功,应当在江湖中有些名声才对。” “这么厉害的女子,怎会对那李玄鹤一心一意唯命是从?该不会是李玄鹤心肠互毒恶计频生,那个冷姑娘才被迫屈服於他———” 蔡嘉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可能性实在太低,便未再说下去。 “你也別太针对李玄鹤了,你可別忘了,他师父施无常之前还救过你的命呢。” “施无常又没说过他有徒弟,而且你是没见到那个施无常,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討厌过谁,那傢伙真是太令人討厌了。你说,李玄鹤的身份会不会是编造的,他其实不是施无常的弟子,只是用这个身份在江湖上招摇撞骗?” “怎么可能,江湖小报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之前李玄鹤还在西川府治好了天下第一鏢局里天上天老爷子的病症,据说当时总鏢头天九遍寻西川府名医都无济於事,结果李玄鹤一到,就把他治好了。” “嗯,那些江湖小报我也看过,上面还说天上之前在绿柳镇郊外的夜幕之下救过他们的命,所以他们才去西川府给天上治病,也算是知恩图报-天下第五的天上杀了天下第十的朱昇,不知道下次百闻书院发布武林风云榜的时候,谁会顶替朱昇成为天下第十。我记得师父他老人家是第六来著,你努努力,爭取抢到那天下第十的位置。哥,我相信你!” “算了吧,我可没那个本事。” “哥,你別这样嘛。你想啊,你总比那个李玄鹤有机会吧? 1 蔡嘉笑嘻嘻走到蔡顺身旁,与他一同看看窗外雨打芭蕉的安逸之景。 只不过在那清澈透明的雨幕里,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身穿一袭青衫嘴角含笑的俊朗青年的身影。 窗外的落雨声似乎也因他的出现惹人心烦意乱不得安寧。 他很聪明,好像知道什么事情总能快人一步。 相貌嘛,也算是仪表堂堂眉清目秀。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脾气秉性好像还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挺不错·— 蔡嘉伸手授著自己的一缕秀髮在洁白食指上打转,没来由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正值青春的少女无论憎恶都同样热烈, 討厌和喜欢,却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 第164章 雅鼠 第164章 雅鼠 夜幕之下,李自归和冷红楼小心翼翼躲避著地面上在月光映照下发亮的小水坑,朝著风月客栈的方向走去。 雨刚停不久,之前他们在洛城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李自归一副土財主的模样,將店里的招牌菜全部点了一遍,他知道冷红楼的胃口一向很好,或许是因为习武之人吃饱了才有力气练武。 每当在外钱的时候,李自归就在想天九武功虽然远远比不上他爹天上,但是天九真的很会办事,他们的马车里座位下还有不少银子,照他们这种生活方式,感觉能很久很久了。 “小心些,李玄鹤。” 冷红楼一边走著一边对李自归轻声提醒著,虽然晚饭她吃了很多,但是依旧身轻如燕。 “冷姑娘,我又不是泥娃娃,就算不小心踩进水坑里也没关係的,更何况我没那么愚蠢—.—..” 李自归话音刚落,差一点就踩在前面的水坑里,还好他敏捷抬腿堪堪躲过,但是仍旧显得有些狼狐。 他下意识看向冷红楼,那张绝美侧顏的唇角在柔和月色的映衬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察觉到自己好像被冷红楼在心里笑话了一下的李自归暗自不爽,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加快脚步朝著风月客栈的方向走去。 想来也是,曾经的天下剑主竟然差点踩进水坑里令自己陷入狼狐境地,谁能相信呢若是李自归一个人,他断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跟冷红楼待在一起,一直假装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李玄鹤,日子久了,他好像真的变成李玄鹤了。 李自归併不討厌这个身份。 刚下过雨,路不好走,街上除了他们以外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回到了风月客栈门口,李自归和冷红楼原本想要径直步入其中,奈何其中漆黑一片,陈掌柜又没掌灯。 不过两人对此早已习惯,李自归掏出火摺子吹了一口,两人就借著这微弱的火光一路上了楼,朝著他们房间所在的位置走去。 不过还没走出几步李自归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自己的房间內正散发出光亮,似乎有人已经在里面点燃了烛火,安静等待著他们的归来。 “他来了。” 李自归嘴角带著轻笑,对著冷红楼说了一句,便收起了手上的火摺子。 “要把他制住么?” 冷红楼之前早就跟李自归商量过这种事,据说那个雅鼠武功很弱,所以如果对方对他们的身份存疑,他们的想法是直接来硬的,先搞清楚万劫门想要什么,再胁迫雅鼠带他们找到兔王爷的墓穴所在的位置就行了。 “看情况再说。” 李自归选择了让冷红楼见机行事。 虽然雅鼠配合他们的可能性比较低,但这確实是李自归最乐於见到的情况。 李自归伸手推开房门,果然看到有人正坐在他房间里的圆桌旁。 屋內的烛火已经尽数被点亮,將周遭的环境照得十分通透,李自归也藉此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他正是风月客栈里除他们二人以外唯一的住客,也就是那个之前他们初到风月客栈时便见到过的中年白面书生。 此刻他正在屋內悠哉饮茶,茶香四溢並非凡品,显然不是风月客栈所有。 李自归倒是並未感到意外,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中年白面书生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些问题。 “在下李数,门內兄弟赏脸,多以雅鼠相称。我便是此番负责在洛城与你们接头的人,初见之时只为隱匿身份,没想到我等竟如此有缘。” 李数拿起茶壶给两人分別倒了一杯香茶,桌上的茶杯原本就有三个,李数早就见过两人,会多准备两个茶杯也很正常。 “都是为了门中任务。在下李玄鹤,不会武功,这位冷姑娘是我的护卫。” 李自归隨口敷衍了一句,隨即拿起茶杯便喝了起来。 冷红楼原本担心茶水有问题想要提醒他一下,却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李自归现在什么毒都不怕,他自然根本不慌。 李数笑看二人,开口时语气十分温和,全无敌意。 “这位冷姑娘倒是生得十分漂亮,我观二位郎才女貌,可称珠联璧合。” “阁下笑话了。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碰面,不知阁下能否將此行的任务告知我们,我们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想必就算我不说,你们心里应该也有数了。最近兔王爷的墓穴就在洛城荆棘地的传闻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慕名而来想要寻宝之人屡见不鲜。既然能派我来,肯定是为了找到兔王爷的墓穴,拿到里面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是一块羊皮地图,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上面就是这么交代我的,拿到地图就能復命。”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不著急,明天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探探虚实,也算是熟悉一下洛城周边的环境。” 李数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並未把这项重要任务放在心上。 “你不是比我们早到一段时间吗,没找到兔王爷墓穴的具体位置吗? ? 冷红楼轻声开口,她同样打量著眼前的李数,心里想著这次会面似乎比之前她和李自归构想中的还要简单顺利许多。 “不是没找到,是没去找。你们都没来,我著什么急。死人的墓是不会长腿跑掉的, 也不是去的次数多或者人多就能找到的。有我在,除非兔王爷的墓压根就不在洛城附近, 否则我就不可能找不到。 李数对著两人夸下海口,隨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明天中午我在荆棘地西面的阴阳树下等你们。” 李数走得瀟洒,还从外面关上了个门。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看著冷红楼黛眉微,李自归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万劫门里都是些怪人,他不在乎我们的底细反倒更好,毕竟提前掌握接头记號这种事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还好他不知道应该来跟他碰头的人应该是火豹杜明锐。” “那我们呢,继续见机行事?” “嗯。有人带路找到兔王爷的墓穴所在,这对於现在身处洛城的很多江湖中人而言, 是天大的好事。” 李自归嘴上这么说著,心里却感觉非常突兀。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雅鼠李数和火豹杜明锐同样位列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地位已经非常显赫,如果来的人是杜明锐,李数当然不会生疑,但是李自归和冷红楼对他而言是生面孔,他接受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这个雅鼠在想什么 第165章 无妨 第165章 无妨 李自归很少有赖床起不来的时候。 但是这一夜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雨,空气比较潮湿,他罕见地睡了个懒觉。 等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眼看著就要日上三竿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晴,第一反应就是时间太晚了。 按理来说,並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李自归感到迫在眉睫,不过错过了冷红楼的饭点,那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冷红楼什么都没说,就安静坐在他房间里的圆桌旁,似乎一直在等待他醒来。 听到李自归坐起身来的动静,她偏头望去,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冷姑娘,早” 李自归的问好显得有些心虚“不早了,已经快到响午了。』 “我知道你还没吃早饭吧?马车里有的是银子,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在车厢里的座位下吗,你可以拿著银子自己去吃饭呀。” “我平时吃得很多,就是为了应对因为突发状况吃不上饭的时候。” “我没起床你可以叫醒我啊—还有,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突发状况吗?” “是的。” 冷红楼言之凿凿,李自归无力反驳。 她没有生气,没吃早饭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李自归无关。 李自归坐在床沿艰难起身,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縈绕著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冷红楼是个极为清冷的女孩子,不只是因为她性情清冷,而是李自归极少从她身上看出她想要什么。 佛家里的清心寡欲,算是在冷红楼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冷姑娘,下次如果你发现过了我们平时吃早餐的点我还没醒来,你就把我叫醒。” “为什么?” “因为我们得一起吃早饭。” “你本就身子虚弱,比常人多睡些时辰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1 李自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位冷姑娘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有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一面。 明明昨晚刚下过雨,今日的洛城反倒更为炎热了。 街面上有许多身披轻盈纱裙,將纤细腰肢雪白手臂露在外面的西域女子,这些西域女子大多体態高挑有致,裸露在外的杨柳细腰盈盈可握,也不怕將肤色晒黑。 其中跟隨西域商队进入中原的只占一部分,另一部分基本是在洛城经营些小生意的, 目的也是为了赚钱。 “这街上的西域女子还真是多啊—— 李自归边走边感嘆,冷红楼却目不斜视,径直看向前方的道路。 “这只是因为你的目光常常落在女子身上而已。” “哪有—” 冷红楼的语气听上去虽然轻描淡写,但是李自归立刻便收敛起了四处打量的目光。 没办法,他本来就起晚了,让冷红楼错过了一顿早饭不想著赶紧用一顿丰盛午饭弥补,还去四处看西域美女,这种行为確实令人髮指。 “冷姑娘,想吃什么?” “迷蔓汤和香饢就好。” “行。” 李自归爽快答应,他原本还以为经歷了时步之死的事件,冷红楼看到迷蔓汤便会望而却步,显然这对於她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想喝迷蔓汤了呢。” 李自归轻飘飘说著,凭藉长久以来培养出的默契,冷红楼立刻便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时步的死,不是迷蔓的过错。” 李自归当然也明百这种道理,只不过他因此想到了坠入並中的时美。 他早就注意到了枣树旁那口水井的存在。 换句话说,当初他会將时美步步紧逼直至她后退到那口水井旁再到不幸跌入其中,都在他意料之中。 当时除了时美以外在场之人共有四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伸出援手,所有人都选择了见死不救。 李自归是距离时美最近的人,如果他不想让时美死,时美就绝对死不了。 只不过他的想法恰恰相反。 “冷姑娘,你会觉得我是个残忍的人么,我是指在对时美见死不救的事上。” “不会。” “可我是故意把她逼到井边的。” “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一剑贯穿她的胸口,与我相比,你的做法要温柔许多。 + 李自归知道冷红楼没在开玩笑。 若是蔡嘉的话,肯定不会选择对一个哪怕明知其心肠互毒的小女孩出手,但是冷红楼不一样。 杀伐果断这四个字在冷红楼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就是这样的冷红楼,却恰恰会被李自归特殊对待。 李数约了二人正午时分在荆棘地西面的阴阳树下见面,两人吃过了饭,便迴风月客栈取了马车,上车以后直奔荆棘地而去。 李自归在回客栈的路上买了张洛城周边的详细地图,上面將荆棘地的位置標註得清清楚楚。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李自归透过车窗远远就看到了正被调往洛城的官兵,从远处望去黑压压一片,就像是成群的蚂蚁聚集在一起。 兔王爷的坟墓遭人惦记这种事本就见怪不怪,可是此番聚集在洛城的江湖人士实在太多,为了避免有任何紧急状况出现,提前调官兵前来加强守卫確实是很明智的选择。 单从这一点来看,李自归就知道洛城府尹马面並不是个蠢材。 换成別人,可能会选择保住权力轻视对待,继续在洛城的地面上当土皇帝。 马面却能想得很长远,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有人真的找到了兔王爷的坟墓,那这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加在他身上,他可是万万承受不了的。 而且兔王爷陵墓的具体位置是王朝绝密,就连身为洛城府尹的马面都並不知情,所以最后要是因为看管不利被革职查办,那可就太惨了。 洛城的占地面积並不算宽广,但是周边的土地却相当辽阔。 由於地理位置原因,洛城相邻的地带多半都是贫瘠乾枯的土地,洛城能有今日盛景, 全赖商贸枢纽的作用。 荆棘地在洛城以北,远观遍地荒芜,人跡罕至寸草不生。 只不过如今的荆棘地和往日比起来,可是热闹多了。 “李玄鹤,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了。” “无妨。” 李自归坐在车內静听车轮滚滚,並未將这些竞爭对手放在心上。 第166章 速战速决 第166章 速战速决 近日以来,洛城外的荆棘地日日都聚集了许多外来的江湖人士。 眾人手拿各种各样的掘墓工具,几人一组各为团体,一边四处查探一边虎视耽,心里想的都是別人发现了陵墓入口自己如何快人一步以及自己发现了陵墓入口如何尽力守住烈日炎炎,酷暑难熬。 不多时便有人满头大汗嘴唇乾裂,甚至还有体质较弱者直接原地晕了过去,不仅探宝不成,还遭他人蛋笑。 李自归和冷红楼所乘坐的精致马车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在被烤得炽热的土地上,这辆马车自人群中徐徐经过,车上驾车的冷红楼一袭红衣冷若冰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不乏有好事者开始吹起口哨想要吸引这位美丽女子的视线,只是冷红楼恍若未闻,径直驾著马车朝著西面行去。 李数和他们约好在荆棘地西面的阴阳树下等他们,虽然冷红楼是第一次来荆棘地,但是有明確的方向还有参照物,那就不愁找不到会面的地点。 只不过此刻正是响午时分,一天里太阳最毒辣的时刻,仿佛连脚下的土地都在散发热气,荆棘地又非常贫瘠荒凉,远远望去连一株绿植都难以得见,只有许多茶色荆棘分布於各处,彷佛自硬土中冒出来,足见其顽强的生命力。 “这是铁荆棘,出自爪哇国,虽然看上去和寻常荆棘没什么区別,但是质地非常坚硬,虽说马蹄很厚並不惧它,但是马奔跑起来的时候马腿会被这种铁荆棘划伤,所以最初爪哇国將这种植物普遍散种於边境守城之外,有阻挡敌人马队攻势的作用。” 马车內的李自归轻声解释著外面土地上散落各处的铁荆棘,以前他在白雾山的时候就听施无常说过这种植物可以在高温烹煮后磨粉入药,有驱寒润血的功效。 “怪不得你之前就让我放缓速度。” “毕竟这里只有一条路看来经常有人走,路上没有荆棘,总会有其他人也会从此经过。这里的人看上去还挺多的,若是马车速度过快,撞到了谁也不好。” “嗯,我会儘量小心。” 冷红楼刚回了一句,只见前方有一个將四处头髮剃光,只留一条长辫子的男人大摇大摆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同时挥动著手中金环大刀。 他仅有两撇小鬍子,看上去贼溜溜的。 天气如此炎热,他却穿著看上去精致厚重的深红色虎纹长袍,旁边还有几人看上去像是他的同伙,见他主动拦住马车的去路,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周遭的空气中仿佛都翻涌著热浪,身处这种令人心情焦躁的天气中还有心情图谋不轨的人很少。 至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就更少了。 会来荆棘地寻找兔王爷陵墓之人都是些见財起意之辈,这种贪婪之人多半品行卑劣, 自然都懂得审时度势,就算有英雄救美的心思,也得看看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那不是金刀帮的少帮主王鹏吗?那小子仗著金刀帮是盐帮的下属分支,平日里四处为非作列,如今见人家姑娘漂亮,又不怀好意了。” “嘘,小声点,別让他们听到。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旁边的窃窃私语自然传不进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耳朵里。 冷红楼只是看向前方不远处带著一脸淫笑的王鹏,马车缓缓向前,距离王鹏也就越来越近。 “李玄鹤,那他呢?” 冷红楼並未回头,但是她轻声开口之时,坐在她身后马车里的李自归听得清清楚楚。 “撞死他。” 李自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小黑,听到李玄鹤的话了吗,撞死他。” 得到指令以后,拉著马车的黑马突然开始加速奔跑,衝著王鹏的身体就冲了过去。 王鹏哪里想到马车会突然加速朝著自己奔来,他只不过凡人之躯,虽然可以纵刀劈马,但是如此危急关头他还是选择了最安全的做法,狼狐向一旁后退险险避开。 “少帮主,您怎么样?” 旁人关切问道,王鹏自觉丟了面子,气得咬牙切齿,眼见马车还未跑出多远,他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直奔马车车顶而去,同时在半空中便竖起手中金环大刀,朝著那辆精致马车的车顶就狠狠劈了下去。 察觉到后方的凛然杀意,冷红楼没有一丝犹豫,拉住韁绳停住马车的同时抽出腰间软剑,轻盈身姿踏风而起,握剑就迎上了追杀而来的王鹏。 冷红楼手中软剑朝上横挑化解王鹏手中大刀攻势,两人在短暂交手之后各自落地,与王鹏同行的四个金刀帮帮眾也在此时尾隨而来,抽出兵器站在了王鹏左右。 马车里的李自归掀开车帘露出脑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冷红楼静立马车旁,手中软剑剑尖直指不远处的眾人。 “小娘们儿,本少爷眼见天气炎热,好心让你陪本少爷同饮几杯,没想到你还不识抬举。既然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別怪本少爷不懂怜香惜玉了!待我將你抓回去, 今晚就要入洞房!” 探出脑袋的李自归听得直想笑,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蠢蛋武功不怎么样,说出的蠢话倒是一模一样。 “小心点,冷姑娘。我煮了茶,待会儿一起喝,速战速决。” “好。” 冷红楼轻声应道,旋即不等对方主动出手先行发起攻势,出剑之时身姿敏捷灵动,剑招与她一样毫不拖泥带水。 王鹏和四个隨从见对方主动发难,当即也不管什么君子之道,五人同时围攻了上去。 一时间兵器交接的清脆声响不绝於耳,马车里的李自归还在安心煮茶,丝毫不担心车窗外冷红楼以一敌五的安危。 没过多久,车窗外的打斗声便停止了。 在旁人震惊的神情中,王鹏和四个隨从气绝身亡,无一不被冷红楼手中的软剑穿胸断喉。 李自归对此並不感到意外,还从旁边取了块柔软布料沾水以后递给了车窗外的冷红楼冷红楼用它將手中软剑上的鲜艷血跡擦拭乾净,之后隨意丟在了旁边。 闷热的夏风吹过,那块沾血布料被风带起,正正好好落在了王鹏户体的脸上。 第167章 见面不如闻名 第167章 见面不如闻名 无视旁人的震惊目光,冷红楼將擦拭乾净的软剑再度放回腰间,隨后上了马车进入车內。 外面的太阳实在毒辣,荆棘地的土质太过恶劣,附近连棵能乘凉的大树都没有,冷红楼这才暂时进入马车休息片刻。 她与李自归併排坐在一起,明明她刚刚杀过人,她知道,李自归也知道,但是两个人都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李自归拿起茶壶为冷红楼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香茶,冷红楼轻眨美眸,隨后拿起眼前马车內小桌上的茶杯,衝著杯麵轻轻吹了几下散热,隨后才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在炎热的夏天里喝热茶明显不是个好选择,但是最起码能稍微解解渴。 “全杀了?” “嗯。” “冷姑娘出手果然乾脆利落。” “因为有了前车之鑑,当初我就是对那几个贼人手下留情,才让他们有机会回去通风报信引来祸端。若不是那夜天老前辈偶然经过绿柳镇郊外救下了我们,如今我们已经命丧黄泉了。” 提起当初在绿柳镇郊外他们遭遇火龙寨一眾人马围攻,自已险些寡不敌眾命丧当场的凶险经歷时,冷红楼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仍旧会选择以一己之力面对敌方所有人。 她不会丟下李自归独自逃走。 自从她决定留在李自归身边保护她的那一刻起,她早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不会的。” 李自归轻声回应著,他看向身侧的绝世佳人,却从她身上噢不到半分刚刚杀过人的血腥气息。 她並非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他也不是迁腐顽固的文弱书生。 一杯茶的时间並不算短,但是王鹏等人的尸体就如此曝尸荒野无人问津,直到冷红楼放下茶杯,决定继续赶路。 “李数说他在荆棘地西面的阴阳树下等我们,可是这个地方如此乾旱,土地都失去水分乾裂开来,远近根本看不到任何树木,我们有没有可能是被他骗了,他想把我们骗到更荒凉的地方好对我们不利?也许他此时已经和其他帮手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在那里耐心守株待兔,等我们前往。” 冷红楼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李自归微笑点头。 行走江湖多时,他身旁这位冷姑娘总算有些危机意识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性。也许他昨晚就看出我们並非与他同在万劫门的同伙,又因为自已武功很差劲担心身陷图图无法脱身,这才將计就计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 “那我们呢,还要过去吗?” “当然要过去了。冷姑娘天下无敌,他们就算有多少帮手埋伏,我们都不怕。” “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我说你天下无敌,你就是天下无敌。” 李自归的言语中带著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冷红楼只当他这是感谢自己一路相护的情真意切。 马车再度前行,目的地在他们如今所处的荆棘地北面的方向。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驾车的冷红楼终於看到了视线尽头出现了一棵很特別的大树。 树分两头恍若连体共用同一树干,只是东侧的树枝尽数枯死,西侧的树枝却枝繁叶茂,看上去十分奇异。 它的存在与周遭恶劣的生长环境格格不入,李数此时就坐在树下背靠树干打吨。 待冷红楼驾著马车由远及近来到他面前时,他听到马蹄声才颇感困顿地睁开双眼。 李数总是一副书生打扮,看上去人畜无害。 只不过他已人到中年,再加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將他和多年赴京赶考却始终鬱郁不得志的落第之人联繫在一起。 就他这张白面书生的脸,谁能將他跟盗墓贼联繫在一起呢· “这棵树如此奇怪,怪不得叫阴阳树。” 冷红楼一边打量著面前这棵在旷野平原上形单影只的参天大树,一边轻声对著下了马车来到她身旁的李自归说道。 “它只是还想活下去而已。就算其他同伴全部死去,它也不愿屈服於恶劣的生长环境吧。” “你们总算是来了。” 李数一边念叻著一边背靠大树站了起来,显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並没有冷红楼提前设想过的李数觉得他们身份有异因此设下圈套等他们来钻。 或许是跟冷红楼在一起待久了,李自归偶尔说起话来也会採用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的沟通方式了。 “兔王爷的陵墓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透视眼,看一眼就知道在哪里。” “那上面交给你的任务不就是让你找到免王爷的陵墓拿到里面的羊皮地图吗,明明你昨晚还夸下海口拍著胸脯说有你在肯定没意外的。” “我没说这句。” “意思差不多就是了。” 李自归紧盯著李数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李数被他盯得只觉头皮发麻,当下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前走出几步打量了一番地形,隨后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却空空如也。 他的嘴角浮现出尷尬的笑容,隨后在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注视下,他走到旁边被烈日燻烤的土地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手帕包住手掌,之后蹲下身子用力拉出了一根铁荆棘。 铁荆棘这种植物的根部很特殊,它有著比人参还要长很多的根须,不然也不能顺利从更深的地底汲取水分让自已保持存活。 他拿著这根铁荆棘来到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身边,向他们展示著手中之物。 “你们看这根铁荆棘,能看出什么吗?” 面对李数的提问,两人面面相,同时摇了摇头。 “这铁荆棘的根部虽然称不上新鲜,但是没有一点枯死的跡象,证明它虽然活得艰难,但是继续存活下去肯定没问题。兔王爷世袭的是四大异姓王里的自在王,封地在王朝西部,又得皇帝青睞,那他的陵墓建造面积一定不小。这里一望无际遍地都是这种铁荆棘,如果自在王的陵墓就在这片荆棘地的某处地下,那么那里的架空设计一定会影响铁荆棘汲取地底水分,铁荆棘就活不了。” “你的意思是,自在王的陵墓最有可能存在的位置,是这片荆棘地里铁荆棘最少的地带?” 李自归试探性朝著李数询问著,后者用手掌摩著下頜,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小子还挺聪明,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我听闻你知天命晓地理,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亦以寻龙分金摸穴走脉闻名於江湖。如今不靠推演占下运算,就靠这个?” “这怎么不算是知天命晓地理了?” 李数皱眉反问,李自归哑口无言。 这可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第168章 阴阳树下 第168章 阴阳树下 不管怎么说,在寻龙摸金这方面,李数肯定是比李自归和冷红楼要强上许多的。 更何况此番大家配合行事各司其职,李自归和冷红楼也只能听李数的话。 只不过这荆棘地如此辽阔,自从兔王爷的陵墓就埋在洛城以北的荆棘地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江湖之中闻风而至的江湖人士不在少数,每日都有许多人涌入荆棘地之中,可是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荆棘地太大了,再加上这里只有遍地铁荆棘,连最普通的树木都没有,烈日炎炎之下极难精准確定探查位置所在,人也自然就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身心疲惫焦虑万分。 白天太热,夜晚又视线受阻影响效率,更何况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个人,办事效率本身就很有限。 “还有更精准的办法吗?” 李自归再度对著李数发问,李数摇头摊手。 “这已经是目前最精准且最有效率的办法了。” “看来你们这盗墓的行当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秘邪乎,还得精通阴阳风水五行八卦才能行事,我看也不过如此。” “人们总是会赋予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一些很特別的神秘感。当然,你说的那些並非不存在。对於盗墓这个行当而言,如何找到墓是一种本事,如何找到墓里的宝物是另一种本事。至於最大的本事,一定是活著从墓里离开。” 李数语重心长地说道,颇有些说教的意味。 李自归又不懂盗墓,正常情况下,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去选择进入某位死者的陵墓。 如今从白雾山下来以后,失去了年少时天下第一的意气风发也就算了,现在还得准备进人家的陵墓拿东西,这种行为在从前的他看来是非常不齿的。 按照李自归的推测,他手里的羊皮地图应当是整张地图大小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 即便兔王爷的陵墓中真的还有一块同样的羊皮地图,他还在如此激烈的竞爭中顺利拿到了,那他没有另外两块地图也同样不知道地图想要標明的位置是什么地点。 看来万劫门真的很想拿到这四块羊皮地图组成完整的地图,从而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能让万劫门如此看重的东西,绝对不普通, 冷红楼失忆之前写下的字条上面只有六个字,分別是鄞州、穆离以及令牌。 之前李自归一直下意识將这三者联繫到了一起,觉得冷红楼到鄞州穆家庄来,是为了拿到穆离手中的令牌。 因为穆离手中没有令牌,只有一块不知標明何处的地图残片,他才因此觉得那地图残片组成的完整地图所指明的目標位置就跟冷红楼想要的令牌有关。 可是谁说穆离和令牌一定有所关联了? 如果这二者是各自独立存在的呢· 还有,以冷红楼的特殊身份,她为什么会中了夺心草? 难道真的是行走江湖之时不幸遭歹人下毒? 还是沉寂於江湖多年的昔日魔教万劫门內部出现了什么变故“李玄鹤,李玄鹤?” 冷红楼的轻声呼唤將李自归拉回了现实之中。 他回过神来,发现冷红楼和李数同样一脸疑惑站在他面前。 “你刚在发什么呆?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没,没事” 李自归伸手挠了挠头髮,故意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路寻找荆棘地里鲜少出现铁荆棘的地带吧。” 面对冷红楼的提议,李自归以轻轻点头回应。 “好。” “你呢?你要跟我们同行吗?” 李自归转头看向李数,后者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就不去了,这是你们负责的事情。” 李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连一向心平气和的李自归心里都在一瞬间涌现出了想要暴揍面前这个中年白面书生一顿的心情。 不过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强压心中怒火,隨后再度挤出了微笑。 “既然如此,冷姑娘,我们就忙我们的吧,不打扰雅鼠先生晒太阳的兴致了。” 李自归洒脱甩袖上了马车,冷红楼驾车朝著另一个方向行去。 马车上路,李自归透过车窗看向在视野里逐渐缩小的李数的身影,他依旧站在那棵阴阳树下,似乎还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的打算。 “李玄鹤,你不觉得奇怪么?” 驾车的冷红楼忽然在此时出声,李自归掀开车帘,这样他们说起话来也更方便一些。 “什么?” “我们从洛城一路出了城门,又乘车在荆棘地走了许久才在那棵阴阳树下见到他。可是他身旁並没有马匹,那他是怎么过来的呢?你之前也说过,这个雅鼠武功很差劲,难道他是一个人顶著火热的太阳,一路步行从洛城走了这么远才到这里的?” 李自归面带笑意,安静听看冷红楼的推测。 “我觉得他一定还有同伙,是同伙送他到那棵阴阳树下,只不过对方隨后离开了而已。也可能他的同伙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在暗处观察著我们的一举一动。不过周围並没有什么可以隱蔽的地方,他的同伙离开了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冷红楼一边说著一边驾车,话都说完了,也没听到李自归的回话。 “李玄鹤,你怎么不说话?” “冷姑娘,我在想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待久了被我传染了,现在遇见什么事情都会思考很多?” “或许吧。毕竟你是聪明人,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变得聪明些了。” 荆棘地各处都散落著不同的人影,只不过这些人都把车马停在没有铁荆棘的道路上这种道路毕竟相对较少,所以这些车马间接导致道路都变得狭窄了。 好在没有不长眼的傢伙因为凯冷红楼的美色想要强行拦停他们的马车了,两人也得以继续他们的使命。 炽热的阳光烘烤著荆棘地上每一个人的身体,所有站在这里的寻墓之人皆大汗淋漓, 一个个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这是一种磨链意志的考验,中途也有很多承受不了烈日的人们选择了暂时离场。 “李玄鹤,你怎么想?你也觉得那个雅鼠还有同伙吗?” 路上,冷红楼依旧对於雅鼠是怎么抵达阴阳树下这件事心存疑惑。 “有没有都无所谓,等他带我们找到了兔王爷的陵墓,想必他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马车里的李自归丝毫不慌。 “蔡顺和蔡嘉两兄妹估计也快行动了,他们既然是破骨刀韩登的徒弟,肯定会在其中横插一脚的。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和他们是敌是友。” 冷红楼没回话。 对她来说,除了李自归,任何人都可以是敌人。 第169章 心机 第169章 心机 李自归又不傻,更不是会受人使唤的人。 他让冷红楼驾著马车一路往来时的方向前行,这样一来即便他们没找到李数口中所说的铁荆棘甚少的地带,最起码还能早点回去休息。 天气实在太热了,若是身体较弱者,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之中隨时都会有中暑的风险。 荆棘地里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其中甚至不乏道士和尚这种本该在道观寺庙中修身养性的角色出现。 “这还真是人为財死,鸟为食亡啊——” 李自归轻声感嘆著,同时偏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冷红楼。 外面的日光如此强烈,冷红楼拒绝了他的驾车申请,他又捨不得让冷红楼受风吹日晒,索性便让冷红楼停下马车,將她叫进了马车里。 “李玄鹤,我们不去找李数说的那种地方了吗?” 冷红楼是个直率的人,直到此时还惦记著他们的任务。 “不去了。我们凭什么听他的话。冷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遇事装草包,烦恼通通绕的道理。”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越有能力越容易被人寄予厚望,搞不好这种厚望会让你被架在火上烤。但是如果你表现得跟个草包一样,那没人会对你抱有期待的情况下,你就不会被委以重任。” “李玄鹤,你好有心机。” 冷红楼眨了眨眼,对李自归的想法下了定义。 “那没办法,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总得有一个善於动脑,另一个则善於动手,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 “我的武功配不上你的头脑。” “我配不上你。” “嗯?” “没事。” 与此同时,庆丰镇来了个趴在马上醉酒睡觉的男人。 他双臂查拉在两侧,右手上还拉著酒葫芦上繫著的红绳。 “终於到了—这什么鬼地方—” 苏音离睁开双眼打量著周围的环境,小镇子里没什么特別的风景,只有打量著他这个醉鬼的居民们。 “劳驾问一句,庆丰客栈在哪里?” 苏音离脸庞上带著醉红,咧嘴笑著冲旁边路过的一个中年妇人开口问道,后者只是警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显然是不想跟这个醉鬼扯上任何关係。 苏音离也不急不恼,转头又看向旁人,只不过庆丰镇里的居民一个个都步伐加快匆匆行走,显然都不想跟他搭上话。 这情景就连苏音离都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哪里知道上次庆丰客栈里死了那么多人, 就连客栈里的厨子都惨遭毒手,后来庆丰客栈便不曾开张,只剩一名店小二墨染如今留守客栈,等待著外出的掌柜回来。 苏音离兜兜转转终於来到庆丰客栈门口的时候,墨染正在客栈里勤勤恳恳地擦著桌子之前客栈里死了那么多人,各处都留下了不少血跡,只是如今早已被墨染清理得乾乾净净。 即便现在客栈暂时没有营业,对他而言这里就是他另一个家,他还是会每天打起精神將客栈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小二,来壶酒。” 趴在马背上的苏音离衝著客栈里背对著自己的墨染开口说了一句,墨染闻声回头看见他正拿著酒葫芦冲自己招手,顿时面带微笑满脸歉意。 “客官,本店遭逢变故,已有几日未曾开张了。您若是想打酒,前方路口右拐有一家刘记酒坊,他们家是专门卖酒的。” 墨染笑脸相迎,苏音离却並不愿就此作罢, 他翻身下马险些摔落在地上,隨后跟跟跪跪迈过门槛,朝著眼前的庆丰客栈里走去。 “我就要在这里喝酒。” 寻常店小二遇到此等酒鬼自然不愿理会,多半都会选择將其轰赶出去。 可墨染一向善良,他不仅没有將眼前看上去早已喝醉的男人赶出去,还怕其摔倒走到旁边换扶了他一把。 “客官,您若真要喝酒,我给您去取些来便是。只不过如今店里只有我自己酿的竹叶青了,您將就喝,就不收您钱了。” “哦?你这客栈开门做生意,怎么还不收钱?” “以往都是附近酒坊给我们送酒,我们再卖给客人从中收取差价。现在店里什么都没有了,连厨子都死了。” 墨染说到此处眼晴一酸,连忙拿起苏音离的酒葫芦转身朝著后院走去。 望看墨染离去的背影,苏音离慵懒趴在桌上,仔细打量看屋內各处的痕跡。 范逸那些人就是死在这间客栈里的。 范逸的武功自然入不了苏音离的眼,只不过范逸好列也是青鳞军里的一名千户,寻常江湖草莽匪寇肯定是拿他没办法的,更何况他们一行有好几个人,並非范逸单枪匹马前来。 就算遭逢变故,也不至於一个人都逃不掉,甚至无法將遇到了谁的消息传递出去。 墨染很快便回来了,他为苏音离带回了自己酿的竹叶青,苏音离接过酒葫芦尝了一口,味道远远比不上在京城丰街酒巷里他经常喝的那种女儿红。 “你没什么酿酒的天分。” 苏音离十分客观地评价了这自酿竹叶青的味道,换成別人可能会觉得白送给他饮他还话多,可是墨染却不急不恼,依旧面带微笑。 “您说得对,之前掌柜的和厨子也是这么说的。” “之前你们这客栈里死了很多人?” “嗯,是一伙强盗,还有客栈里的厨子。还好掌柜的在此之前便外出了,否则恐怕也难逃毒手。” “强盗?” 听墨染这么说,苏音离顿时笑了出来, “厨子是那些强盗杀的?他们为什么偏偏放过了你?那些强盗又是被谁杀的?” “我不知道,我当时偷偷溜走报官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客栈里全是尸体。” 这些日子里,也有其他人问起此间內情,墨染都是这么回答的。 这是李自归临走之前教他的,像他这种普通人,知道的事情越少,活得就越久。 苏音离又不是傻子,他不信范逸带著好几个人进了客栈,却会让一个店小二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逃离现场。 而且店小二在一间客栈里是很重要的角色,也是不容易被忽略忘记的。 醉眼朦朧的苏音离浅尝著酒葫芦里的竹叶青,他忽然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好像有点意思 第170章 有种 第170章 有种 方才苏音离便观察过墨染,他確定墨染並不会武功,范逸等人也就自然不是他杀的。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墨染的回答基本属於一问三不知,苏音离好像很难从他口中知晓范逸等人是死在谁的手里。 既然如此,他索性便选择了开门见山,不与墨染说太多废话了。 “我是来拿那幅秋霜枫叶图的。” 听苏音离这么讲,墨染原本面带微笑的脸庞瞬间变得紧绷,脚步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苏音离只是笑著看他,通过墨染听到他这句话的表现,他便知道墨染一定知晓那一夜这客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染同样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表现出的动作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事已至此,恐惧是没用的。 “您稍等。” 墨染再度转身走向后院,苏音离也不担心他溜走,就只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继续打量著客栈里的一切。 他在脑海里想像了一番范逸带人在夜晚闯入客栈之中的场景。 按照他对范逸的了解,对方极有可能先让人挟持了客栈里的店小二和厨子,再將蒙汗药交给店小二,让他將下了药的食物分发给住在这里的客人,以免打草惊蛇,毕竟这种隱秘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夜之前下过雨,这食物应当是能驱寒送暖的薑汤。 掌柜的不在,店里只有厨子和店小二这两个本就属於客栈的人,店小二负责熬薑汤, 厨子自然就被暂时抓了起来,待店小二给所有客人送去薑汤,蒙汗药的药效迅速发作,这客栈里还能保持清醒的人应该只有范逸一行人和店里的两人了。 他们会逼迫这两人交出秋霜枫叶图,拿到那幅画之前,范逸是绝不可能杀了他们的, 毕竟此番他的任务便是拿到那幅苏情极为钟意的秋霜枫叶图,他比谁都著急。 可是厨子死了。 是杀鸡做猴?为了嚇唬店小二? 还是那时秋霜枫叶图已经得手了? 从店小二的表现来看,画还在客栈里,也就是说,那夜范逸应该也见到了这幅画,只是他没能带走。 为什么带不走呢— 因为这间看似普通的客栈里,还有其他人没有中了蒙汗药。 而且此人必定是一个绝顶高手,因此范逸等人才尽数命丧当场。 苏音离不是个好战之人,但是他確实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武林高手能恰好出现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镇里,而且出手如此乾脆利落。 没过多久,墨染就將装画的盒子抱了过来。 苏音离打开盒子取出画卷徐徐展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幅画是品,可即便是品,也並非谁都能仿画到这种程度的,而且有些年头了。 墨染静立在旁,他非常紧张,却在心里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 他想到了李自归,那一夜李自归独战眾人,夺去列人性命只在举手投足之间。 他虽比不上那位李大哥,总不能遇见事情就当缩头乌龟。 “我再问一遍,是谁杀了他们? 苏音离依旧面带笑意,可是这话被墨染听进耳中,杀意尽显。 他不知道眼前的醉汉是天下第二,就算知道,他的回答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那我也不知道。” 墨染正面与苏音离对视著,他虽然年少,但是双眸中充斥著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坚定。 如果不是因为李自归,他早就死了。 “好,有种。” 苏音离的眼神中满是讚嘆,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就算捨弃性命也要守口如瓶, 就在这时,庆丰客栈外又有缓步行走的马蹄声停了下来。 个子不高却站得笔挺的老人缓步走入客栈之中,他腰间佩剑,身后却用黑布蒙著件很长的物件,就这般系在身上背看。 老人自然便是追寻李自归而来的乔伯,他坐在另一张桌边,与苏音离的桌位彼此相邻。 乔伯的出现打破了紧绷凝重的气氛,墨染偏头看向他,口中说出的话和最初应对苏音离时如出一辙。 “客官,本店已经好几天没开张了,您无论是打尖还是住店,都另寻別家吧。” 乔伯眼皮低垂,將旁边的苏音离当成了空气,亦未曾將墨染的话听进耳中。 “来壶热茶。” 他苍老的声音自口中传出之际,墨染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客栈里来的儘是些奇怪的客人· 可是苏音离却饶有兴致地打量著乔伯,自打后者走进客栈之时,他便已感受到对方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强者之间的感受能力是彼此相同的,乔伯当然也能感受到苏音离不羈外表之下的真实实力,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未曾將对方放在心上。 苏音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没有面子。 问路时的妇人不愿搭理他这个天下第二,他还能用对方不识货来加以安慰。 可是这老头明明知道他有多强,还是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彻茶· 墨染转身朝著厨房走去,整个人也在乔伯的出现並且成功吸引了苏音离的目光后鬆了口气。 苏音离將手上的画再度捲起收进盒子关好盒盖,期间一直打量著身旁的老头。 尤其是他背后黑布中包裹的物件,他很好奇。 即便隔著一层厚厚的黑布,他还是能感受到那黑布下的物件绝非等閒之物。 “敢问阁下身背何物?” “剑。” “阁下既已佩剑,又何须负剑?” “非我所有。” “哦?阁下对此剑如此看重,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你不配。” “有趣。” 苏音离就想不明白了,就连京城寒烟寺里的那个令人厌恶的老禿驴都不敢对他冷眼相待,偏偏这一出了京城,谁都能將他当成摆设。 醉意上涌之际他亦血气方刚,將拿著酒葫芦的手掌用力一握,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震,一股凌厉劲道便形如游龙,带著不可匹敌的气势直奔乔伯而来。 乔伯眉头一皱,苍老面庞冷峻至极。 这一日,庆丰客栈里,高手对高手。 第171章 叛徒 第171章 叛徒 乔伯虽年迈动作却极快,提剑立鞘挽势仅在眨眼之间,腰间佩剑在其右手中几个翻转,硬生生迎上了苏音离的浑厚內力。 猛烈的撞击声自庆丰客栈之內传出,两张木桌间的地板瞬间崩裂开来,木片飞溅,强大的劲力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凹痕。 被这道巨大声响唤回客栈內的墨染手上提著一壶茶,看著两人刚一交手便引发的巨大衝击,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苏音离並未再有所动作,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跟身旁的乔伯打斗一场,只是心烦意乱之下隨意出手宣泄不满而已。 他出手时便已有所留手,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他的迅猛攻势被乔伯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阁下自何处来?” 苏音离再度看向乔伯时,脸上的表情已然没有那般轻鬆。 “千兵山庄。” 乔伯淡然回道。 联想到乔伯的年纪,苏音离瞬间就意识到身旁的老者是谁了。 “阁下莫非便是乔上仙乔老前辈?方才贸然出手,是在下失礼了。” “老夫虽身居千兵山庄鲜少涉足江湖,也听过你苏音离的名號,你的阴阳游龙体要比你师父全盛时期还要强横许多。遥想当年,我还曾与他並肩作战过。时光转瞬即逝,也不知他如今可好。” “我也曾多年未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如今他应当也不会承认我是他的弟子了。” 苏音离醉眼朦朧,將手中酒葫芦凑到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虽嘴角带笑,眼神却分外淒凉。 乔伯从前也听说过许多江湖传闻,其中自然也包括苏音离叛出师门决意下山的事跡。 在如今的江湖里,这种叛徒行径必会为人唾弃。 乔伯斜警了苏音离一眼,后者脸庞上的哀伤自嘲令人不免为之动容。 “我了解那老东西的脾气,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把你当做最疼爱的弟子。否则的话,你又怎会得他传授最让他引以为傲的阴阳游龙体。这种压箱底的武功他都能传授给你,肯定早就將你內定为两仪派的下一任掌门了。” 苏音离没说话,他比任何人都更懂覆水难收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只是一手拿著酒葫芦,一手拿起那个他明知里面装了假画的盒子,朝著乔伯拱了拱手后,隨后才跟跟跑跑走出庆丰客栈,又十分狼狈地爬上马背趴在了上面。 在轻拍了一下马屁股以后,他身下的那匹马便原地转身,朝著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什么天下第二,只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罢了—— 马匹渐行渐远,苏音离口中的轻声呢喃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苏音离走后,庆丰客栈里便只剩下乔伯这一位客人了。 旁边的地面一片狼藉,墨染看了看,又想到至少自己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那个醉汉拿了画就走,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他走到乔伯所在的那张桌旁,原本想將手上提著的茶壶就此放在桌上,但是想了想, 还是主动帮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倒了一碗茶。 “前些日子,这里好像发生了一起命案,这间客栈里死了好几个人。” 乔伯眼皮低垂,开口时又是那夜发生的事情。 墨染顿时再度变得紧张起来,他以为方才那个醉汉是骇人的不速之客,没想到这位年长的老人亦是如此。 “是。”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夜在这里杀掉那些人的是一位看上去儒雅隨和的公子。他表面看上去温和善谈,出手时却乾脆利落快如闪电,那时他应当是和一位姑娘同行进入客栈住店的。” 墨染没想到乔伯如此精准地说出了李自归的体貌特徵,放在大腿旁边的手掌也因此缓缓握紧。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您说的那位公子。” 墨染一口咬死未曾见过李自归和冷红楼,即便乔伯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他依旧对面前的老人充满戒心。 毕竟他方才见识过了苏音离和乔伯的交手,心里知道这位老人也是位武林高手,若是他此番前来是为了找那位李大哥寻仇,他是断然不能將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行踪告诉对方的。 “看来他救了你的命,你还懂得知恩图报,不错。” 乔伯抬眼看向墨染,似是因为对方的坚定决心高看了他一眼。 这方才那位天下第二的苏音离都未曾享受过的待遇,墨染倒是体会到了。 “他是我家公子,老夫此番有事特来寻他。你放心,这普天之下任谁想要对他不利, 老夫都不会答应的。” “你真不是他的仇敌,不会探听他的行踪以后跟上去寻机害他?” “老夫对天发誓,老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乔伯言之凿凿不似说谎,墨染这才鬆了口气,將那日客栈中发生的种种尽数告知了他,其中也包括李自归和冷红楼所乘坐的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 “您是未曾见到那一夜李大哥出手之时多么帅气,简直是江湖中的武林豪杰。若非有他在,我此时已经投胎转世了。” “李大哥?他告诉你他的名字了?” “是的。他跟我说他叫李自归,我也告诉他我叫墨染。虽然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也不配和他那样厉害的人称兄道弟,但是我很敬佩他。所以就算刚才那个人威胁我说我不说出来那晚是谁杀了那些人,便要杀了我,我也没跟他吐露关於李大哥的半个字。” 墨染说得十分激动,仿佛自身也沾了李自归这位江湖高手的光。 乔伯打量著眼前的墨染,他没想到李自归会將自己的真名告诉这个庆丰镇上的一名普通店小二。 好在墨染也没有那么宽广的眼界,根本不清楚这个名字对於整座江湖意味著什么。 乔伯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隨后便起身想要离开。 “哎您要是见到李大哥,替我问声好。您就说那幅画已经被刚才那个醉汉拿走了,我活得好好的,日后他得了空閒路过庆丰镇,能想起我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请他喝酒。” 墨染面色泛红,笑容显得有些困窘,为了掩饰尷尬还不停搓著手。 他只是个普通人,自酿的竹叶青也並不算好喝,更不清楚那个叫李自归的男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他只知道和李自归的相遇是他有生以来最特別的一次经歷,他期待著能跟那位李大哥再度相见,只是一份十分纯粹的期待。 “好,我会告诉他的。” 乔伯答应下来,隨后从钱袋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第172章 互补 第172章 互补 “您既然和李大哥是熟人,我不能要您的银子,更何况一壶茶不值几个钱—” 墨染连连摆手,不愿收下银子。 乔伯没再说话,他径直走出庆丰客栈翻身上马,朝著墨染指引的方向而去。 墨染从客栈里跟了出来,看著乔伯骑在马上渐行渐远。 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一人一马很快在街角转弯失去了踪影。 墨染虽然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店小二,但是他不傻,他知道上次来客栈里的那伙人不是普通人,也知道方才进入客栈的醉汉和老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原本和这些人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都是託了李自归的福。 墨染这般想著,转身又走进了庆丰客栈里。 得快点修好地板才行啊· 时间一晃便到了夕阳黄昏。 李自归和冷红楼已经返回了洛城,当然,他们的行动都是在李自归的建议下进行的。 按照李自归的想法,他们只要一直找不到李数所说的那种地方,著急的人肯定只会是李数,毕竟他们的身份是假冒的,李数可是货真价实的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到时候完不成任务,吃不了兜看走的人也是他。 “芙蓉牛骨汤来嘍!客官,您二位的菜上齐了,慢用。” 酒楼里的店小二满脸笑意地將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放在饭桌中央,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晚餐菜色也在这一刻齐全了。 满满一大桌琳琅满目的菜餚对於他们而言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冷红楼爱吃,李自归就多点,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只不过看著热情洋溢的店小二的时候,李自归还是不免从对方的装束动作里想起了当初在庆丰客栈里遇到的店小二墨染。 他当初在庆丰客栈里杀了那些身份不一般的人,若是对方再去庆丰客栈找麻烦,墨染交出那幅画后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自己周全。 “李玄鹤,在想什么?” 冷红楼轻声呼唤著走神的李自归,后者回过神来,嘴角依旧浮现出和煦笑容。 “没,没想什么—” “在想你的老相好?” “冷姑娘,有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这种话是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蹦出来的——” “我看你年纪稍长仪表得体,尚未娶亲实在不应该。也许你早有心仪的女子,只是碍於各种原因,对方嫁给了別人,你始终心存遗憾,这才並未成家。” 冷红楼一边用筷子夹菜一边说著,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李自归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又不是江湖中人,怎么到了这般年纪,他那个师父还没主动给他说门亲事,实在是没尽到做师父的应尽的责任。 “冷姑娘,你可以被我影响,但是不能胡思乱想—— 李自归只觉得无语,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他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毕竟少数获悉其中內情的人都在关心他的生命安危,確实没人想过他的亲事“若是你心仪的姑娘被恶霸抢走了,你打不过对方,我来助你抢回来。” “大可不必” 冷红楼的大方让李自归无力接受。 她总是这般坦率真诚,似乎从不因任何琐事让自己陷入烦恼之中。 不过听冷红楼这么想,李自归也在心里想了想,这么多年以来,他还確实未曾遇到过心仪的姑娘。 他自小在千兵山庄里长大,整座山庄上上下下加在一起就他一个小孩子,没有什么青梅竹马,自己那个怕老婆的老爹又只会打铁,也没想过给他说一门娃娃亲。 后来他便入了三清山,成了子然祖师的关门弟子。 再后来他便展现出了自己惊才绝艷的武道天赋,只不过就算是与三清山上的师姐师妹交手,他也未曾有过任何留手,甚至一度通过不同的剑招將不同的师妹打得长剑脱手落地,佳人梨带雨。 每当这种时候,他那位大师姐就会跳出来用手指戳他的脑袋,指责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以后难娶老婆。 如今想来,倒还真应了大师姐的话了。 当初在三清山上,只有那位大师姐是真心实意对他好,其他师兄因为他的过人天赋被子然祖师另眼相看之时心生嫉妒暗中排挤,她总会想方设法照顾这位本是千兵山庄少爷的小师弟。 即便如此,李自归也並不觉得他对那位大师姐有过什么男女之情,他是家中独子,只將大师姐当成姐姐看待,之前跟百闻书院出身的万仁打听其下落,也是因为三清山之变发生之后,仅剩的门人並未发现她的户体,这也意味著她生死不明。 她若是还活著就好了,那样的话,他的心中也能多几分慰藉。 “李玄鹤,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说错话戳中你的情伤了么?” “你如此聪明,心仪的姑娘必定也是聪慧过人的大家闺秀。” “谁说聪明人就一定得跟聪明人喜结连理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正是珠联璧合吗?” “恰恰相反。冷姑娘啊,你是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啊就如阴阳调和,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各方面多半都是互补的。” 李自归拿起酒杯小口抿著,嘴里语重心长地说著,仿佛他作为过来人真的有丰富的感情经歷一样。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很聪明,以后就得找个愚钝至极的女人才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冷红楼是懂举一反三的。 只不过这话被李自归听进耳中,他看向面前姿色过人冷艷无双的冷红楼时,心情非常复杂。 “倒也不能这么说——” “她要是很蠢,都根本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你们肯定过不长。” “你身子如此贏弱,按照你的互补说法,就得找个身体健康有力的女子。到时候你若不听她的话,就得受她欺负,毕竟你又打不过她。” “还有,你———” “好了冷姑娘,別再说了,吃鸡腿吧——· 李自归一时间只觉得人生灰暗,一边说著一边將盘中烧鸡的鸡腿夹到了冷红楼的碗中,心里只希望她口中所言不要成真身体血脉中时常传来的隱隱作痛实在让他无法忽略。 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有朝一日与人拜堂成亲的那一刻。 第173章 我也不明白 第173章 我也不明白 洛城近沙漠,风起黄沙扬夜间视野受限,荆棘地里又生长著无数质地坚硬的铁荆棘,稍不留神划破裤子倒是还好,若是划个皮开肉绽,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因如此,天色一黑下来,荆棘地里的寻墓之人便迅速减少,夜色里只有些不死心之人还在手提灯笼到处以工具摸索,意图寻到那被无数人凯的自在王宝藏。 在这种情况下,忽有一队人马在夜色中奔驰,骏马嘶鸣,细看下来足有十余人。 “应该在那边,快!” 其中一人对著其他人高声说道,同时在前带路。 不久之后,曝户荒野的王鹏以及四名帮眾就被发现了。 那为首之人下马打量了一番几人的户体,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此番听闻洛城免王爷的陵墓即將重见天日,金刀帮的少帮主王鹏这才主动跟父亲请缨想要藉此机会来歷练一番。 他爹倒也没期望他真能找到免王爷的陵墓並且从中获得些什么,金刀帮是盐帮的下属帮会,平日里暗道上来钱很快,不至於因为財宝动了心思。 只是他爹一定没想过,王鹏会死在这次的洛城寻宝之旅中。 “这—” “怎会如此—” 其余人口中纷纷传出低呼声,他们都是金刀帮的人,此番是与王鹏同行而来,只是之前他们负责探查的方向各不相同,因此並不清楚这位少帮主已然遇害。 “是谁干的?!” “如今少帮主死了,我等回去如何跟帮主交差————” 听著背后的窃窃私语,那为首之人同样心乱如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將他们的户体带回去,立刻飞鸽传书回去將此间发生之事告知帮主,想必他老人家定会闻讯赶来的另外在等待本帮人马到来之前,所有人各自向外打听,当时荆棘地那么多人在场,一定有人看到了少帮主是被何人所害。少帮主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此等血海深仇,我等不可不报。” “是!” 至於王鹏之死的始作俑者,此时正跟李自归吃饱喝足以后驾著马车返回了风月客栈。 路上两人还对好了说辞,若是李数问起他们在荆棘地的勘察详情,他们就说竭尽全力但仍旧一无所获,李数拿他们也没办法。 如今尚未有人发现那位自在王的陵墓所在,若是有人先他们一步,他们直接进入其中便是。 否则的话,自在王陵墓未见天日,他们也不必有夜长梦多的顾虑。 毕竟如果这秘密陵墓如此容易就能被发现的话,早就有人將其找到了。 只不过等他们回到风月客栈的时候,却发现李数並不在客栈內。 时辰还早,没到休息的时间,李数的房间內却一片漆黑,显然是还没回来。 “也许他原本就知道我们靠不住,所以自己去找陵墓所在的位置了。他早就应该这么做,毕竟这种事是他的老本行。” 李自归一边上楼一边跟冷红楼说著,如今他们已经习惯了风月客栈里夜间不掌灯,反正回到房间以后便能藉由烛光照亮视线了。 冷红楼跟著李自归回了他的房间,时间还早,不急著睡觉。 “出门之前忘记开窗通风了,这可真是闷热至极—” 回到房间里的李自归立刻被房中的闷热感侵袭身体,甚至让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连忙来到窗边將窗户打开,可是开了窗也並不显得凉快,外面同样充斥著热气。 好在夜空之中月明星稀,窗外的晚风虽不凉爽但是暖和,这也算是个恬静的晚上。 “时间过得好快啊——” 李自归口中轻声喃嘀道。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昨天还在白雾山上种菜养,今天就来到了这座通往边睡之地的西北之城。 他对於这偌大的江湖从来没有什么嚮往之心,哪怕是身居白雾山淡泊名利长达十年逐渐被整座江湖忘却的时候,他也没有重返红尘的意愿。 这次他和上白雾山找施无常治病的人聊天时,偶然得知鄞州城里有个穆家庄,穆家庄的庄主叫穆离,发家正在十年前那场三清山之变以后。 鄞州城的位置所在非常微妙,距离三清山並不算远,穆离这个好似凭空冒出来的外地人也让李自归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逃不掉。 就算他能依靠师父在天之灵的庇佑侥倖死里逃生,可是那场无数次在他梦境中反覆上演的师门浩劫,都在折磨著他如今脆弱至极的身心。 无论是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还是千年雪蛤的刺骨寒意,都无法与他心中的痛苦相提並论。 “你又想家了么?” 冷红楼来到他身旁,抬眸注视著他那张斯文秀气的脸庞。 “没有为什么说又?” “因为之前我也有很多次看到过你露出这种落寞神情。你是聪明人,遇事总能考虑得比別人周全许多。可是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所以你才心事重重。” 冷红楼似乎將李自归看得很透彻,这让他对於身旁这位冷姑娘刮目相看了。 或许冷红楼並不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单纯率真,毕竟她可不是一般人。 “我啊,是想著这么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说不上门亲事,搞不好以后都得变成老光棍了。” 李自归故意这般说看,他当然没有这么想。 “做个老光棍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你肯定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每天有多少人排著队让你为他们诊病,凭藉自己的医术赚得盆满钵满。” “不是,冷姑娘,老光棍孤家寡人一个,肯定生活得很孤独啊。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的,若真能如此,人世间也不至於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了。” “你不孤独,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冷红楼注视著李自归的双眼,说得理所应当。 “不是,那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到那时———” 冷红楼打断了李自归的话。 “我没说过我会保护你到什么时候。” ■ “你给我的那一百两银票我没用完,我就会一直履行我的职责的。” “冷姑娘,你的衡量方式有问题。再说了,那张银票你也不用啊——” “用不用,是我的事情。” 冷红楼背靠窗边,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就这般安静与李自归待在一起。 四目相对之际,李自归忽然觉得这位冷姑娘好像在耍无赖。 只是寻常人耍无赖总是为了討些好处,她如此行事,是绝不能从自己身上捞到半分好处的。 那她图什么呢· “冷姑娘,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不明白就对了,我也不明白。” 冷红楼唇角微翘,口中轻声言语。 这世上本就不是什么事都有理由的。 在这一点上,她要比李自归看得通透, 第174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第174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夜已渐深,蔡顺迎著烛火的暖光看著手中蔡嘉亲笔所写的手书,这是马面派人送回来的,其中內容已经由专人抄写过一遍留作记录,至於这份手书,等蔡顺回京以后,他是要呈报大理寺的。 江湖走案这个职位在大理寺中很特別,虽然是个清閒自由的职位,但是蔡顺总希望自已这个身份存在的有些意义。 蔡嘉百无聊赖地在房间中来回步,她不懂她这亲哥为什么还要反覆看他对於此间案情的记录,好像信不过她一样。 “看够了没?要不然你自己重写一遍?” 蔡嘉阴阳怪气的语调传进蔡顺耳中时,他正好一字不落地看完,於是將手中的信件仔细装入旁边的信封里收好,再度看向表情不爽的妹妹时,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憨厚,哪里还有半点身为京城官差的高傲风度,虽然这种高傲风度从来没在蔡顺身上体现过就是了。 他从不在乎自己的家世官职,只希望查办的案件能够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守护那位兔王爷的陵墓?” 案件已了,蔡嘉本就閒得发慌,在確定了蔡顺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洛城的真实原因以后,她自然要横插一脚。 “那得等有人找到它在哪里才行。马面已经申请调配了许多官兵过来,就是为了防止兔王爷的陵墓入口一旦暴露,那些江湖人土见財起意,一时间蜂拥而上,洛城便不可能太平了。想必你也知道,那些混跡江湖的武林人士眼里对於律法的认知实在太过淡薄,这也是大理寺江湖走案这个职位的存在意义。” 蔡顺认真跟蔡嘉说著,后者却好似只听到了他所说的第一句话,而且听完以后立刻便一头雾水錶情错。 “哥,师父他老人家没告诉你兔王爷的陵墓具体在哪里?” “没有啊。” “那你守个屁的陵啊——” “所以我才说等人找到它在哪里才行啊—嘉儿,你是女子,说话不要太过粗俗。” 蔡嘉只觉得无言以对。 她原本以为蔡顺此番前来,就算不是师父韩登的授意,最起码他也会问问兔王爷的陵墓在哪里,也算是有备无患。 谁能想到这个愣头青明明身为自在王孙子的徒弟,到目前为止获知到的具体讯息却没比任何人多多少,这让蔡嘉想想便大为光火。 “不是,哥,难道你就没想著来之前去找师父问问那陵墓的具体位置?” “我没问是为了避嫌,虽说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意,但是兔王爷陵墓所在的具体位置本就是绝密事件,我又不贪图其中財宝,自然没什么必要知道。我想的是那陵墓在洛城的事情放眼天下本就人尽皆知,只不过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肯定是有原因的。如今消息內容被精確到了那所谓的荆棘地,我来洛城就是为了图个保险,要是最后没人能找到兔王爷陵墓的位置,那便再好不过。” “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那些人一天不死心,你就在洛城守一天,什么都不干了?” 蔡嘉皱眉问道,她其实很担心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哥哥会一直待在洛城帮师父守先辈的陵。 “托李玄鹤的福,我在洛城查办了此次的案件可以送回大理寺用来交差。虽然大理寺也没什么人会管我,但我自己知道最起码我此行来洛城是有意义的..” 蔡顺手肘拄著桌面双手合十,想到李自归是如何心思縝密判断出案件的全部真相时, 他便发自心底佩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 不对,如今与李自归有关的事件都经由万仁之手记录在百闻书院发行的江湖小报上, 现在这座江湖中听过李玄鹤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哥,你说真有人能找到兔王爷的陵墓所在吗?” “既然它就在洛城,那它就有暴露的风险。更何况如今三教九流之人都聚集在了洛城,其中不乏李玄鹤这样才智过人之辈。” “李玄鹤?你觉得他会打兔王爷陵墓的主意?就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蔡嘉口中嘴笑看,心里却不由得打起鼓来。 在亲眼看到李自归对著时美陈述自己的发现猜想的全过程后,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她也难免对这个施无常的弟子生出了敬佩之心,这也是为什么由她记录详细案件过程的时候,她的字里行间並不吝惜描述李自归是如何足智多谋的根本原因。 “不能小看他。更何况,他身旁还有个连你都不是对手的冷姑娘。” “哥,你又提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 “哼,我回房间睡觉去了!” 蔡嘉气呼呼离开了,蔡顺眼看天色已晚,也就让她离去了。 蔡嘉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取出佩刀用乾净的抹布小心擦拭著,心里想的却是那日冷红楼与蔡嘉的交手。 蔡顺並未见过几次冷红楼出手,就算是当初在鄞州城里与杜明锐的交手里,冷红楼也是最后出手的,虽然起到了一锤定音的关键作用,但是整个过程並不长。 此番冷红楼与蔡嘉交手,最后取得胜利之时看上去並非有多么困难。 蔡顺看不出冷红楼的武功路数,即便他是学刀出身,仍能感受到冷红楼剑招中的精妙之处。 可以这么说,冷红楼能胜过蔡嘉,她所掌握的精妙剑招有很大功劳。 对於这一点,回到自己房间中躺在床上的蔡嘉同样难以释怀。 她在柔软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想的都是那一袭红衣英姿讽爽的冷艷女子。 直到她在黑暗中坐起身来,气得咬牙切齿。 “不是,我师父可是鼎鼎大名的刀圣韩登,她凭什么能打贏我啊,凭什么?难道她师父比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厉害?怎么可能?” 蔡嘉自言自语著,全然忽略了技不如人是自身问题的事实。 “不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得知道她是出自何门何派,这样就更容易在下一次交手中取胜了·..” 当百闻书院这四个字出现在蔡嘉脑海之中时,她便有了主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这个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可从来都不缺钱。 第175章 第十八条 第175章 第十八条 翌日清晨,李自归早早就起床了。 因为昨天睡了懒觉,因此让冷红楼等他一起吃饭等了很久,他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洛城的气候虽然比其他地方要炎热许多,但是清晨时分旭日东升之际,算得上是一天中罕见的稍微凉快一些的时候了。 李自归原本想跟冷红楼一起下楼吃饭的时候,就看到李数正坐在楼下跟老掌柜陈叔有说有笑地一起吃著饭。 当然,只是李数单方面跟陈叔有说有笑,陈叔苍老脸庞上写满了不耐烦。 “呦呵,起这么早,准备去荆棘地干活了?” 李数笑著跟两人打招呼,初见之时他给两人的印象也算得上斯文端正,如今反倒让人觉得十分不靠谱。 按理来说,李数是万劫门的人,近些年万劫门在江湖里可以用销声匿跡来形容,行事作风也非常低调,既然此番万劫门会派李数来洛城执行任务,那就说明这项任务非常重要,可是他却还有心情在这里一边吃早餐一边跟旁人打趣,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而且餐桌上的肉包香味瀰漫,也不知道为何能香到这种程度。 “坐下吃饭吧,东西是我在外面买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夜,累死我了。一会儿我可得回房间好好补一觉才行。” “你就应该在我们到来之前將事情做好,就不至於在上轿时现扎耳朵眼了。” 李自归无奈地回了一句,隨后又看了眼桌上的餐食后便朝著风月客栈外面走去,算是委婉拒绝了李数一起用餐的邀请。 冷红楼依旧跟在李自归身旁,尽好了身为护卫的职责。 虽然这只是她单方面与李自归约定的口头协议,但她对此还是非常上心。 只不过既然闻到了肉包的香味,李自归就已经决定好早饭吃什么了。 两人走在街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群,其中自別处来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了。 只不过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看上去才二十来岁的乞拦住了去路。 “大爷,行行好,三天没吃饭了。” 虽然洛城因为与西域商人来往密切的原因风土人情与別的地方有所不同,但是放眼这普天之下,从事乞弓这个行当的人,都是一样的。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衣衫破落身出异味,任谁见了都会皱著眉头堵著鼻子退避三舍, 生怕沾染上哪怕一丁点儿这些人的气味。 至於施捨· 如果肯好心施捨的人真的有那么多,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乞弓了。 只不过李自归却並不反感眼前的乞弓,若是换了从前,他这个千兵山庄出身的大少爷,赏钱只是隨手散財,但是多少都会对这些浑身透著股脏乱劲的人群敬而远之。 在白雾山生活的十年之中,李自归见过很多来找施无常治病的人。 其中有富人也有穷人,有乾净人也有脏乱人。 施无常被江湖上称为怪医,本质上是因为他的医病方式总让人膛目结舌,甚至不敢让他继续医治下去。 但是施无常从来没因为对方身体很脏透著股难闻的气味便拒绝为之诊病,真要说起来,施无常也配得上医者仁心四个字,所以连带著也让李自归的性格发生了很多改变。 “你要是三天没吃饭,说起话来底气是不可能这么足的。” 他对著眼前的乞弓调笑一句,后者咧嘴笑著,满脸尽显谎言被拆穿之后的困窘。 “你若是能告诉我整个洛城哪家早餐铺子卖的包子最好吃,我便请你吃上一顿。” “真的?” “那还有假。” “得嘞,公子,您跟我来,我保管带您找到洛城最好吃的包子铺!” “我且信你一回。” 於是乞弓笑著在前带路,阳光照耀下他那张原本显得年轻的脸庞看上去黑粗糙,看上去不只是久经烈日暴晒造成,好像还沾著些黑灰,很难想像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公子,你身旁这位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不瞒您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呢。” “好看吧,我就不说你没见识了。別说是你,就连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我身边这位姑娘更漂亮的姑娘。” 李自归和乞弓一唱一和,冷红楼虽然全程默不作声,但是心情却因两人这三言两语分外美好。 三人在洛城的大街上不停走著,期间经过了许多弯弯绕绕,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街边的一间包子铺才在此时映入几人眼帘。 “公子,就是这里了。整个洛城所有的包子铺,就属他们徐记的包子最香了。” 隨著乞写伸手去指,李自归打量著包子铺的招牌,即便站在外面他都能闻到蒸屉被打开时泛出的香气了。 这间徐记包子铺的位置並不在洛城中人流密集相对繁华的地段,恰恰相反,周边的环境非常安静,门前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隱约可见些许青苔,小路的另一侧是一条小河,还能看到有不少商贩挑著扁担自河上的青石拱桥上来回走过。 包子铺旁边有一棵看上去就有年头了的柳树,垂柳绿枝在微风中婆娑摇曳,衬出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行,走,我请客。” “好嘞。” 乞巧刚一进店门,里面正抱著蒸屉的伙计就要出言阻止,好在有李自归跟著,说明了请客之意,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让乞写进了门。 “来三屉六味包子,再来几碟小菜,还有三大碗垂露落粥。” 乞巧熟练地点起了菜,他对於这里好像非常了解。 李自归看了眼墙上掛著的物价板,这里卖的东西要比外面贵上许多。 只不过气弓跟店里的伙计点完菜,回过头来却坐在了李自归和冷红楼旁边的桌位上。 “怎么不来跟我们一起坐?” “为弓者,不以己秽图人大度。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乞弓笑嘻嘻看向李自归,一脸得意模样。 “我知道,弓帮的乞得善人请客,不得与善人同坐一桌,因为对方有可能嫌自己脏但是不好意思说。我想想,是弓帮帮规第多少条来著?第十八条?” 气弓闻言,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176章 父子俩 第176章 父子俩 “公子,您还当过乞弓?” “没啊。” “那您怎么知道我们弓帮的帮规?” “以前听人说起过,我这个人记性还不错,所以就记住了。” 李自归和乞弓的对话听起来稀鬆平常,完全没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没过多久,他们要的食物就被店里的伙计端了上来。 当然,是分著放在两张桌上的,毕竟乞巧不与他们二人同桌用餐,即便李自归併没有嫌弃他脏的意思。 没办法,这就是人家弓帮的帮规。 因缘际会之下三人才能聚在这个包子铺里共同吃饭,李自归也因此得知了乞弓的名字。 他叫丁江,是弓帮在洛城分舱里的一个普通的帮眾。 既然乞弓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李自归也就说了他那李玄鹤的名字,没想到他刚一开口,丁江的表情便显得有些惊异。 “公子,原来您就是近日里江湖中声名远播的李玄鹤啊。最近的江湖小报里可是將与您有关的事件记录得清清楚楚,能够让百闻书院如此重视的人一般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您连武功都不会,还能经歷那么多事情以后还能好好的在这里吃包子,厉害厉害。” “哪里哪里,全赖我身旁这位冷姑娘护佑得当,否则我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李自归警了冷红楼一眼,此刻她正细嚼慢咽享用早餐。 原本他没答应李数共进早餐的邀请,就是怕有陌生人在场,冷红楼会觉得不太舒服。 谁能想到两人刚一出客栈就遇到了丁江,於是这才有了如今三人共聚徐记包子铺中的景象。 “李公子此行来洛城意欲何为?该不会也是为了兔王爷的陵墓宝藏而来吧?” 丁江大口咬著包子,同时一脸笑意看向李自归。 李自归只是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偶然听闻,过来凑凑热闹而已。” “害,谁嫌钱扎手啊。別说您了,就是我都想进去看看,要是能在里面隨便拿点东西,我以后就不用做乞弓了。可惜啊,如今兔王爷陵墓所在仍是谜团,洛城的江湖人士还越来越多,这狼多肉少的局面,谁往前凑就得被別人咬上一口。我没什么本事,还是不惦记这种事了,保住小命要紧。” 丁江嘴里嘟囊著,眼神中却充斥著对兔王爷陵墓中宝藏的火热渴望。 “你是洛城本地人吗?” “是啊,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一直都是叫子,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兔王爷的陵墓在洛城,难道之前就没有贼人动过心思?也没人找到那陵墓的具体位置所在?” “当然有啊。只是洛城就这么大,周边的区域虽然辽阔,但是兔王爷的陵墓当年是朝廷专门派人建造的,虽说是绝密中的绝密,但是所占面积肯定不小。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人能找到。这期间也有许多盗墓贼慕名而来,可是大多都是空手而归。那个叫王福的盗墓贼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屎运,竟然阴差阳错在荆棘地找到了兔王爷的陵墓入口还进去了,进去了不说,还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丁江本就健谈,如今打开了话匣子,便一股脑说个不停,就连对於那王福的盗墓事跡也喷喷称奇。 “您想啊,当初兔王爷的陵墓早在建造之初就一定想到了万一被贼人惦记上怎么办, 其中肯定遍布各种各样的凶险机关,他能进去还能出来,不服不行。那荆棘地这几天都快被那些江湖人士翻个底朝天了,连个陵墓的影子都没见到,现在已经有人怀疑当初王福说的是假话了,毕竟荆棘地就那么大,那么多人一直在找,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无所获。” 李自归安静听著丁江的敘述,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虽说丁江是个乞写,但是他对於这间包子铺確实非常熟悉,那垂露落粥入口温热绵软还透著股香清甜,却並不让人觉得发腻,口感相当不错。 “李公子,我劝您还是打消了去碰碰运气的心思。我听说昨天啊,金刀帮的少帮主王鹏就在荆棘地被人干掉了,跟他一起倒霉的还有四个帮眾,据说每个人都是一剑毙命,下手之人动作乾脆利落,显然实力不俗。荆棘地如今每日人太多,这人一多,是非也就跟著变多了。如今金刀帮正在重金悬赏知情人打听消息呢,我听其余弓帮兄弟说,那杀了王鹏的人,是个一袭红衣的年轻姑娘,所用兵器是一把软剑,简直美若天仙——“ 丁江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忽然注意到了正在喝粥的冷红楼以及她腰间缠著的那把软剑。 他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错之余,嘴角的笑容都显得无比尷尬。 “那个,李公子,该不会———” “正是你想的那样。” 李自归大方承认直截了当,毕竟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是他主动上前找死,怨不得我。” 冷红楼轻声开口,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可这话被丁江听进耳中,仿佛冷红楼的周身也瀰漫起一股肃杀之气。 “二位放心,我们巧帮弟子虽然因为人数眾多的优势最擅长打探消息,但是你们请我吃了这顿饭,我就绝对不会出卖你们,我必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丁江言之凿凿语气坚决,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因此被灭口他当乞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光是通过冷红楼出眾的外貌他就能判断出王鹏的死因。 “不过你们也不要在洛城待太久了,就算我不说,当时也有其他人看到这位姑娘动手。如此一来,等金刀帮的支援一到,你们就插翅难逃了。” 丁江一脸忧心的模样,似是真的在为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安危担心。 乞弓虽穷,但最重情义。 这也是弓帮弟子的行事准则之一。 “无妨。他们若是敢来寻仇,我身边这位冷姑娘也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自归一脸轻鬆品尝著面前的美食,丁江却忽然觉得美味的饭菜没什么滋味了。 “李公子,您有所不知,那王鹏的父亲,也就是金刀帮的帮主马苍梧可不是普通人啊——.据说他武艺高强心狠手辣,还是下一次武林风云榜上榜之人的有力人选——” “什么?” 李自归脸上的表情非常微妙。 “马苍梧?王鹏?父子俩?” 他敏锐捕捉到了丁江话语中的重点,甚至连嘴角浮现出的笑容都不怀好意了。 冷红楼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总是这样,在別人认为应当严肃的时候一点都不严肃。 第177章 尽数清流 第177章 尽数清流 “是的,他们是亲生父子。” 丁江自然知道李自归在想些什么,於是便顺延开口解释起来。 “马苍梧是入赘西北王氏宗族的,所以王鹏隨了母亲的姓氏。他的金刀帮能跟盐帮搭上桥,也是藉助了王氏宗族的力量。这个世道,只要有钱,就没什么事情办不成的。” “原来如此。” 李自归语气轻鬆回了一句,丁江见他仍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嘆息。 李自归见他这副忧心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他明白丁江在想什么,金刀帮少帮主上面有金刀帮帮主,金刀帮帮主上面还有盐帮帮主。 盐帮虽不以武学见长,但是帮眾遍及天下,与弓帮並列为普天之下最大的两个帮会, 只不过一个富到了极致,一个穷到了极致。 被盐帮盯上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靠著砸钱僱佣黑道杀手帮忙除掉眼中钉的事情对於盐帮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丁江担心的其实正是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李自归和冷红楼要是被掛上了黑道追杀令,那以后江湖漂泊的日子就只能是九死一生了。 李自归要比丁江更了解盐帮的行事作风,只是他一向面对任何事情没什么好怕的。 那所谓的黑道追杀令对他而言,或许只不过是一场令他难以提起兴致的杀戮游戏罢了。 即便他每次与人动手都会让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备受煎熬,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更何况他是不可能让冷红楼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他不知道距离冷红楼获悉他的真实身份还需要多久,至少他很享受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说这段与冷红楼共同行走江湖的时光实在弥足珍贵。 没过多久,丁江就吃饱喝足从长凳上站起身来, 他用身上的槛楼衣衫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转头看向李自归的时候刚想说话,一个饱隔却先自口中传出。 “隔——多谢李公子款待。” “这就吃完了?不再多吃点了?” “哎,不可,万万不可。客请八分饱,不做庸人扰。乞写虽受人鄙夷,自己却不能没有出息。” “行,多带些回去分给你的弟兄们,就当是我请客了。反正请一个人也是请,请一群人也是请。多带些吃食回去,你脸上也有面子。” “这——” 丁江有些犹豫,显然是被李自归说动了。 “正帮帮规里可还有不可拒善人好意,不可对粮食不惜呢。” “您说得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小的在这里多谢李公子照顾我和弟兄们,此番恩情,日后若有机会,我等定当相报。” 丁江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对著李自归鞠了个躬,李自归连连摆手,隨后叫来了店小二, 让丁江尽情要食物带回去,不必客气。 丁江也確实没客气,带著两大布兜的包子兴高采烈地扛著走了,李自归直见他迈出了包子铺的门槛,这才收回目光。 “都当了乞弓乞求他人施捨吃喝了,还算是有出息吗?” 冷红楼眨眼看著李自归,她之前並未说话,只是安静听著李自归跟丁江之间的交流。 她知道李自归是个很特別的人,特別到似乎跟三教九流之中任何身份地位的人都能聊到一起去。 “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从来都是由自己的內心决定的。只要內心足够强大不会迷茫, 即使没有达到封王拜相富甲一方的程度,也能算作是有出息了。” “那你呢?李玄鹤,你有没有出息?” “我在冷姑娘你面前,一向是很没出息的。” 李自归笑容灿烂看向冷红楼,眼神中满是宠溺。 吃饱喝足,两人共同走出包子铺,李自归站在柳树下乘凉,眯眼看著晴朗天空中耀眼的烈日。 “洛城真不是个好地方,太热了。” “对你的寒症应当是有帮助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不喜欢这里。这么一对比,白雾山上倒算是冬暖夏凉,也可能是我在那里住习惯了。” 李自归又提起了白雾山。 冷红楼安静听著,总觉得他是想家了。 “你离开以后,你的师父应该会觉得很寂寞。” “他?那个怪老头才不会呢,他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呢,以前他就说过很多次,我没上山之前他一个人生活得好好的,自从我上了白雾山,他就没消停过。这回好了,他消停嘍。” 李自归背靠柳树,表情玩味。 施无常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在医术上的启蒙者。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李自归都不觉得自己的医术很好。 与那个怪老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別。 “李玄鹤,我们现在要去荆棘地吗?” 6...... 面对冷红楼的疑问,李自归只觉得无言以对。 “冷姑娘,太阳很毒的,你皮肤白皙水嫩,晒太黑了不好。” “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 李自归坤了坤胳膊,斜警著身侧的妙龄少女。 “让那个雅鼠自己去想办法,我们是来顶替杜明锐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的,不是来给他当苦力的。”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吃喝玩乐,想做什么做什么。我猜如果他有什么发现,一定会主动找我们的。” “去哪里吃喝玩乐?洛城的青楼在哪里?” 冷红楼眨眼四处看著,认真寻找著口中所说的青楼位置。 “冷姑娘,你不要一想到吃喝玩乐就想到那种地方行不行,你可是女孩子—-你这么说,好像我经常带你去那种地方一样————” “我在想这里跟西域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青楼里会不会也有西域舞女?李玄鹤,你说西域那些小国里都有青楼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 “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吗?书上没写过吗?” “我看的书上都不会写这种东西的啊!我看的都是暉夫子所著的书籍,其中尽数清流日月可鑑!” 李自归表情错,全然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见他如此慌乱,冷红楼才十分满意地勾勒出一抹笑顏。 “李玄鹤,我只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而已,你怎如此慌乱?莫非——” 枝繁叶茂的柳树旁,冷红楼美目盼兮笑如, 第178章 不开心了吗 第178章 不开心了吗 “休要胡说。” 李自归伸出食指轻轻在冷红楼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但却没用上半分力气。 冷红楼茫然站在原地,疼倒是不疼,就是她觉得很奇怪。 李自归的行为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並不討厌,只是没想到李自归会这么做。 冷红楼表情中的微妙变化並未逃过李自归的眼睛,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行为或许有些不妥。 他们一路走来同生死共患难,彼此之间已然拥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只是很多时候他们对待对方都很客气。 如李自归方才这般关係亲昵才会做出的举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冷姑娘,我——是我失態了—— “没事。” 冷红楼迈步一路朝著桥上走去,李自归连忙跟在她身后。 她伏在栏杆旁,安静望著桥下的河水。 洛城这个地方如此炎热,周边地带甚至与沙漠相邻,这里的河水却彼此相邻安静祥和,没有半点乾涸跡象,微风吹过还能看到水面上泛起的阵阵涟漪,实在让人觉得奇妙。 “冷姑娘,不开心了吗?” 李自归凑到冷红楼身旁轻声问著,他从未见过冷红楼对他生气发火,自然也不懂那时的冷红楼会表现出什么模样,所以问出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提心弔胆。 “没有。我好像想到了之前有个人总会做跟你刚才相同的动作,只是我能想到这个动作,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 “李玄鹤,我的记忆是不是快要恢復了,我能感觉到。” 冷红楼转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她那一双大眼晴澄澈纯净,似乎不掺杂任何的杂念, 眨眼之时乌黑睫毛修长曲卷,若不是因为她真的很能打,是绝对值得我见犹怜四个字的。 “嗯,算算日子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李自归总这么说。 以往他是对冷红楼加以宽慰,如今是真的在心里隱隱生出许多担忧。 “李玄鹤,不开心了吗?” 被冷红楼用方才自己问过的话这么一问,李自归一时间愣住了,但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冷姑娘你能恢復记忆找回自己,我替你感到开心。” “你怎么就知道恢復记忆以后,我一定会感到开心呢?” 一一一一李自归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假死以后他隱居在白雾山长达十年之久,也不清楚万劫门的沉寂之下是否有暗潮汹涌,可是他很清楚冷红楼如今正面临著什么样的处境。 就在这时,一个拿著葫芦的小男孩忽然一路跑上桥来到了两人身边。 “哥哥姐姐,有个人让我来告诉你们,让你们过了响午到上次那棵树下见面。” 他说完便手持葫芦跑开了,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一时讶然。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冷红楼皱眉问道,李自归想了想,隨后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许那傢伙本就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呢。” 之前蔡顺將时步之死导致的后续柳夫人与时美身亡的案件详细过程通过蔡嘉的手书让洛城府尹马面知情了,这位府尹大人看了其中內容也是喷喷称奇,却並不觉得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毕竟李自归综合了自己在案件中的全部发现与时美对时,后来又得到了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亲口承认,確实称得上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也是因此,洛城府衙派出了以捕头凌泽为首的几人前往时家告知连日以来其家门之中发生的诸多不幸之事的真相。 时三听到凌泽將案件內情陈述一遍之后双目缓缓睁大,隨后颓然坐在座椅上,好似整个人丟了魂。 “造孽啊,造孽啊———” 他口中不停重复嘟囊著,脸上表情又哭又笑,因为这巨大的衝击险些丧失心智。 捕头凌泽想要出声安慰,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身招呼身旁的第兄们一同离开了。 眾人走出时府以后,凌泽回头看向上方的匾额,无奈地嘆了口气。 “哎,这叫什么事啊——” 从舅舅马面口中得知真相的时候,凌泽也感到非常意外,他没想到普天之下还有此等离奇之事发生,毕竟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心肠如此岁毒,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凌头,最近来了许多其他地方的官兵支援我们,城里住不开,他们都驻扎在城外了。您说,那兔王爷的陵墓真在我们洛城吗?要是哥几个发现了,隨便从里面拿点东西, 那后半辈子—. 一个捕快鬼鬼崇崇凑到凌泽身边低声说道,凌泽回头便抬腿端了他屁股一脚。 “妈的,死人的东西也惦记,一点良知道德都没有!” “头,你说咱那点餉银,撑不死饿不死的,以后咋办呢—您是娶了老婆,舅舅还是府尹大人,不愁吃不愁喝前途一片光明,哥几个也得为以后打算不是吗我还没娶老婆呢” 被端一脚的年轻捕快一脸委屈,凌泽见状嘴唇蠕动,却再说不出那些良知道德般的话。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自己活得都很艰难,优先为自身考虑也没什么好垢病的。 “没娶老婆怎么了,这洛城里那么多丈夫是前线阵亡士兵的年轻寡妇,你们年轻力壮的,人家又不要你们出多少钱,还已经带著孩子了,你们就偷著乐吧。” “凌头,我们可没您那癖好,就对寡妇上心——— “放屁!照顾可怜的寡妇,也是我们这些捕快应尽的职责,你们这些傢伙一点觉悟都没有!” 凌泽正大义凛然想要消除捕快间的不良思想,转头就看见街边一个相识的寡妇一个人扛著扁担,前后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两大篮子蔬菜。 “哎呦,黎夫人,我早都跟你说了,你身单力薄,就算是卖菜也没必要一次性扛这么多啊,我来我来—.“” 看著凌泽熟练地扛起扁担有说有笑送黎寡妇回家,一眾捕快面面相,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行了,咱们走吧,別影响了凌头做好事—” 第179章 琴殤老人 第179章 琴殤老人 其中一人开口,眾人便转身朝著府衙的方向走去,却有个眼尖的捕快看到个女人挎著菜篮从不远处的街角转弯走了过来。 “哎,哥几个,等会儿再走,有好戏看了!”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人纷纷望去,看见那挎著菜篮的绿衣女人正是凌泽的夫人。 凌泽帮著黎寡妇扛著扁担,两人有说有笑,正好迎面撞上了眼前出来买菜的妻子。 一瞬间,凌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好啊你!又惦记上人家黎夫人了?赶明个你就去跟黎夫人过,到时候你也別叫凌泽了,你就叫黎凌泽算了!” 女人揪看凌泽耳朵,后者连连求饶。 街头巷尾之间,女人的责骂声、凌泽的求饶声和旁观者的笑声一时掺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黎寡妇焦急站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凌泽倒是好样的,被老婆收拾归收拾,但是用身体將放下的扁担两头的菜篮死死护在了身后,避免自己家中这位暴躁贤妻不小心踩到人家的新鲜蔬菜。 毕竟这些菜一旦卖不出去,对黎寡妇和孩子的生活必定会造成影响。 “看什么热闹呢?!都闪开,闪开!” 凌泽家里如同猛虎一般的妻子发泄了一通,又高声喊散了旁边看热闹的眾人,再度看向如同霜打茄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凌泽时,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咽回去了。 “早点给人家送回去,然后继续回衙门当差,別当了捕头还游手好閒,给舅舅丟脸。” 听到妻子温和下来的语气,凌泽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了出来。 “好嘞。” 隨后凌泽再次扛起扁担,准备继续帮忙將两大筐蔬菜送回黎寡妇家。 “凌捕头,就不劳烦你了— 发生了方才的事情,黎寡妇也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她发自內心感谢凌泽的好意,但也不想凌泽因为帮了自己影响到他自己家庭的和睦。 “你就让他帮你送去吧,他壮得跟个小牛续子一样,没事。” 凌泽的老婆留下一句话,转身便往菜市口的方向走去了。 “你看看,咱们这位嫂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哎“对啊,嫂子本来就是个好人,你忘了之前晚上值轮班的时候,嫂子还给我们带过烧鸡呢。” “是啊,真羡慕凌头—” 不远处站在时府门口看热闹尚未离去的捕快们彼此之间窃窃私语著,后方的时府內却並不似以往平静了。 “老爷,寇甲已经让人清点了货物,確认无误,我们可以回山西了。” 书房里,时府的管家奏到时三身旁,对著他轻声说道。 时三恍若未闻,他只是呆呆坐在椅子上直视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 管家长嘆一口气,时三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作为主人下达了关键的命令。 时家一行人將车马行李收拾得满满当当,时步以及柳夫人的骨灰都被单独装在了锦盒之中,外面蒙著上好的黑布丝绣,周围还奉著许多鲜。 至於时美最近时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时美的失踪没人关心,时三也是方才从凌泽的口中得知时美失足坠並的,不过事已至此,他並未想要將时美的户体从並中打捞出来。 “二夫人所居住的小院里有一口水井,我们离开之前,让人將那口並填掉。” “知道了,老爷。” 洛城发生的事情,时三不想记得。 但他知道,此后长久的时光里,他必定会被苦痛缠绕心间贯彻始终。 用过午饭以后,时家的商队也开始返程了。 洛城街上的诸多江湖人土们都在討论著兔王爷陵墓的所在位置,唯独这犹如长龙的商队透著股悲凉的色彩。 时三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寇甲则骑著马在最前方带队。 一行人很快便出了洛城,在林荫小路之中一路朝著山西老家的方向行去。 商队拉看货物,所以前行速度並不快, 这条路上也常有山贼强盗聚集在一起杀人越货,好在有寇甲这位山西第一高手镇场, 过往遇到的匪寇都落得个悽惨下场,后来也就无人敢再来招惹时家的商队了。 刺眼的阳光透过林间葱鬱枝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马蹄所过之处,在土道上留下了一长串杂乱的马蹄印。 只不过某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周围环境里忽然出现了破空声响。 位於商队之首的寇甲抬手示意商队暂且停下,其余人面面相,纷纷喉咙滚动咽了口唾沫,表现得有些紧张。 寇甲的感知能力是要比常人强上许多的,以往他中途让商队停下来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中途歇脚,那一定就是遇到了突发事件。 “告诉其他人原地待命,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寇甲开口对著身旁的管家嘱咐了一句,后者重重点头,对於眼前这位山西第一高手, 他们这些山西本地人一向都是非常信赖的。 寇甲说完,忽然自马背上纵身一跃,脚踏虚空飞身向前,转眼间便落入林间不见踪影。 他乾瘦的身躯在林间不停穿梭,追赶著那道感知到的气息踪跡。 直到眼前一道黑影陡然出掌,他前冲的身躯才骤然停下,同时取出背后腰间的双叉向前突刺一点,浩瀚內力自攻势而起,带著彭拜汹涌的劲力迎向对方的掌风。 一时间这片原本安逸静謐的竹林也因这巨大的衝击震得竹摆叶摇,寇甲稳住身形,看向眼前不远处空地上正背对著自己的黑袍老人。 他身披黑袍头髮白,背后背著一把褐色的长琴。 琴弦根根漆黑如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那人转过身来看向寇甲,双掌轻轻拍在一起,算是对於方才寇甲轻鬆接住自己一记悲魂掌表示了讚许。 “琴殤老人——” 寇甲轻声呢嘀看,同时皱看眉头表情凝重。 “寇甲,许久未见,方才老夫偶然见到你,这才想著跟你打声招呼。” 琴殤老人朗声大笑,只是笑声听起来总透著几分诡异。 第180章 守株待兔 第180章 守株待兔 “主上竟会派你来——那兔王爷的陵墓里究竟藏著什么东西——” 寇甲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钢叉,他知道混跡於这江湖之中,知道的事情越少,活得就越久。 但是他太清楚眼前这琴殤老人的实力了,纵然是他这个双叉甲山西的山西第一高手, 在其面前也取不得任何上风。 若非是近些年来这位琴殤老人行事低调销声匿跡,又无帮无派自成一体,否则也不会未被百闻书院院主写入武林风云榜中“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原本知道你在洛城,想要向主上举荐你。但是主上担心那破骨刀韩登是兔王爷的孙子,若是他有意前来护陵,你应该是无法得手的,这才派我前来。” “你自信能胜过韩登?” “没有,但是他想短时间內胜过我也绝非易事更何况韩登一心痴迷刀法,连世袭的异姓王都能置之不理,他是有很大可能不会出现在洛城的。如此一来,韩登不在,其他人老夫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的。” 琴殤老人伸手授著鬍鬚,一副高傲姿態令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寇甲知道琴殤老人此言虽然显得有些狂妄,但也確实是事实。 这江湖之中能与他一战的顶尖高手基本都不会来参与这种事情,如此一来那些寻常的武林门派中人加在一起也难敌他和他手中的移声琴。 “你能找到兔王爷陵墓的位置?” “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了。我已经得到消息,万劫门派出了雅鼠李数来寻墓,那傢伙家里代代都是盗墓贼,到时候等他找到陵墓,我便坐收渔翁之利“” “万劫门没想过这种事吗?既然他们会派雅鼠来寻墓,可见对其中的东西颇为重视。 如此一来,万劫门的四尊者为什么不亲自前来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听主上的意思,万劫门里最近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自从当年冷灵童在逍遥海身死魂消,万劫门失去了领头之人,在江湖里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四尊者虽然实力强悍,但是各怀鬼胎,门主一死,万劫门分崩离析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寇甲没再说话。 主上没让他掺和这件事,他自然不会主动插手。 “行了,老夫走了,你也回你的山西吧,有缘再聚。” 琴殤老人一挥双袖身轻如燕,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爽朗阴险的笑声。 “世事难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寇甲一边说著一边转身离去。 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冷红楼已经驾著马车一路穿过洛城以北的荆棘地,再度来到了那棵阴阳树旁边。 李数依旧在原地等待著他们,他坐著背靠大树睡大觉,听到马车由远及近的声音才疲倦地睁开双眼。 李自归下了马车,和冷红楼並肩站在一起。 “叫我们过来干什么?是发现了兔王爷的陵墓了?” 李自归开口发问之时毫不客气,全然没了以往儒雅隨和的样子。 “那是自然。” 李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隨后伸手指了指南面的方向。 “就在那边。” 李自归將信將疑眺望了一番,旋即也不废话,对著李数招了招手。 “上车。” 马车上,李数仔细打量著车內的环境,口中喷喷称奇。 “这马车真不错。你帮西川府奉天鏢局里的天上治好了病,这马车应当是他儿子天九送给你们的吧。瞧瞧这车內装饰的丝绣纹路,他们奉天鏢局一年走鏢得赚多少银子啊,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李自归看向面前要比自己年长一些的李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话太多了。” “哎,大家既然都是万劫门的人,现在又站在同一条船上。到时候找到了兔王爷的陵墓,你们还得保护我呢。” “你可以不进去,那样我们就不用保护你了。” “我不进去,你就確定你们能顺利拿到里面的东西?你知道那兔王爷的陵墓里,光是各种机关陷阱就有多少处吗?” “你好像很了解。” “我不了解,因为我没进去过。但我能肯定的是,无论里面有多少种复杂机关,也难不倒我。” 李数表现得很自信,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面无血色的雪白,看上去就像个死人一样。 想想盗墓贼这种行当多半都在夜间干活,他又被称作雅鼠,平日里彷佛见不得光一般,这样一来皮肤会白皙到这种程度似乎也不是不能令人接受了。 冷红楼一直在按照李数指示的方向驾车,马车內,李数却一直在盯著李自归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看著,甚至一度让李自归觉得有些不適。 “你一直盯著我做什么?” “没什么。” 李数面带微笑,李自归一脸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他有些后悔叫李数上车了。 “还要往前走吗,要出荆棘地了。” 冷红楼忽然开口说道,马车前行的速度也因此降低了不少。 “对,那边有个日,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李数语气轻鬆地说道,李自归听他这么讲,心里大概也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兔王爷的陵墓其实根本不在荆棘地。王福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他有可能是趁著夜色偶然发现那墓穴所在位置的。只是那些人对王福所言太过篤定,因此才执著於在荆棘地中寻找线索。” “你还挺聪明的。怎么,要不要考虑以后当个盗墓贼?我带你入行。” “算了吧,掘人墓穴有损阴德,再折了阳寿,犯不上。” “你不当盗墓贼,你就確定自己能活很久了? 一面对李数的提问,李自归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他文能活多久呢·· 施无常用千年雪蛤的寒毒延缓了肝肠寸断的发作时间,又因他体內至高无上的內功十里清风得以抗衡。 可是这种抗衡能继续维持多久,施无常也无法確定。 也许未来某一天李自归力不从心,体內的十里清风也难敌剧烈寒毒,他也就身死魂消了。 第181章 狡兔三窟 第181章 狡兔三窟 李数看出李自归表情不对,当即话锋一转,说起了好话。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看你这面相,应该能长命百岁。” “你还会算命?” “略懂一些。” “也对,传闻你知天命晓地理,懂些占卜算命也正常。” “人生本就无常,谁又能断定是命途多外还是一帆风顺呢。” 李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看上去很认真,一时间让李自归有些失神。 冷红楼很快便驾著马车一路穿过荆棘地,果然在南面空地的一块石台上看到了一个日唇。 石台周围正如李数先前所言,周围生长的极其稀少的铁荆棘和他们方才穿过的荆棘地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別。 “入口在哪里?”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望向身后的日。 阳光刺眼强烈,周围又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任谁都想快些离去,不愿再站在这里被晒。 “莫非是在这日之下?” “没错。” 李数走上石台,在那日的底座上用力一拍,石台顷刻间便开始移动,露出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地下通道。 李自归和冷红楼走到近前,看著那一直蔓延而下的台阶,不知道通往何处。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李玄鹤,你且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冷红楼轻声说著,同时迈步进入其中,踩著阶梯朝著下方走去。 “还是算了,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 李自归紧跟其后,他总觉得如果这里就是兔王爷的陵墓,那未免太过简单了,不至於经过了这么多年才被找到。 待两人进入地下通道以后,李数环顾四周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最后进入了里面。 他刚进地道便拍了下旁边的墙壁,上方的日便再度开始移动,恢復了之前的模样。 三人沿著石阶一路向下,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条石道。 两侧的墙壁上镶嵌著精美的夜光石,在这种幽暗的地下环境里將周围照得通透。 墙上有麒麟以一己之力抵御其他凶兽的壁画,一直蔓延到尽头,彷佛是在讲述著上古时代的神话故事。 三人一路朝前走去,不久之后道路一分为三,左右两侧的通道较为狭窄,面前则是一处宽广的平台。 平台四周被水槽围绕,水槽里的水是从四角的麒麟头中流出来的,此时仍在不停流淌,似乎是做成了循环往復的流水。 地砖上被黑色的布毯尽数覆盖,平台之上则放著一副漆黑的棺材。 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冷红楼在等李自归发话,李自归在等李数发话。 李数却並未表现出对这里有任何兴趣,明明身为一个盗墓贼,进入无人问津的墓穴之时应该便是他最兴奋的时刻了。 “四处看看再说。” 李自归转身朝著左侧的通道走去,左侧通道两侧都是各种各样的石室,其中摆放著许多物品,看上去像是兔王爷生前拥有的东西。 其中不乏许多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物件,就像李自归如今站在某间石室里,手中拿著的翠绿色六叠灯盏一样。 这是最出色的能工巧匠精心雕刻而成,远远看去如同一朵盛开的青莲,足以以假乱真若是点上油灯,灯火还会在灯盏表面映射出儿童嬉戏的画面,做工精致直达顶峰。 “真是好东西可惜是假的” 李自归隨口说了一句,便將灯盏放回了原位。 三人各自在陵墓之中閒逛了一会儿,再度聚集在那放著黑色棺材的平台前时,三个人手中都是空空如也,没有拿著任何物件。 冷红楼是本来就对金银珠宝不关心,李自归和李数则对这里的东西心知肚明。 李自归脚踏台阶走上石台,冷红楼紧跟在他身旁,时刻保持著警戒。 之前她和李自归閒聊时就听其提到过,兔王爷的陵墓里多陷阱机关,那都是为后世惦记墓中財宝的盗墓贼准备的,凡事都得多加小心才对,谁能想到那棺材里是否暗藏玄机。 李自归正欲伸手推开棺盖的时候,冷红楼却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来。” “没事的,放心吧。” 李自归有些无奈地衝著冷红楼笑了笑,但是冷红楼还是以手臂挡在他身前强行让他退后了一步,隨后自己动手推开了棺盖。 “怎么会这样”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棺材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本该长眠於陵墓之中的兔王爷骸骨存在。 冷红楼的轻声呢喃在安静的陵墓中显得非常清晰,就这样传进了李自归的耳朵里。 但是他並不感到意外,应该说,他会打开棺盖,目的就是確认里面是否有兔王爷的户骨。 “这里根本就不是兔王爷的陵墓,对吧。” 李自归自石台上望向仍旧站在原地的李数,后者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察觉到气氛愈发凝重,冷红楼抬眸看向陵墓四周,白皙的手掌也缓缓握向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她早就觉得这个李数不靠谱,若是他特意將二人骗来图谋不轨,此时发难確实是最好的机会。 “二位不必紧张,我也是第一次来,在此之前我也没进来过。至於那个叫王福的盗墓贼所到的兔王爷陵墓,我不知道是不是此处。” 李数左右缓缓步,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閒,这处陵墓里此刻也就只有他们三人,並没有冷红楼担心的多名杀手出现。 “狡兔三窟,不愧被称为兔王爷。”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以眼神示意冷红楼放鬆下来,两人一同走下石台,准备沿著原路返回。 “你还能找到真正的兔王爷陵墓吗?” 原路返回的路上,李自归偏头对著李数问道,后者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应该可以吧,毕竟我这么厉害。” “我到现在都没看得出你哪里厉害。” “至少我能找到这处假墓,就要比很多人更厉害了。” 李数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三人沿著地下通道的台阶一路向上重见天日的时候,却发现此刻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江湖人土,几乎將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眼见三人空手而归,这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一眾人等都面露讶异神色。 看著仿佛突然出现的这些人,李自归略微思付,就知道他们应该早就被人盯上了。 第182章 要被围殴了 第182章 要被围殴了 “说!你们在里面见到什么了?是否看到过兔王爷的宝藏?” 一个面带一条很长疤痕,好似斜著將整张肉脸划开的彪形大汉恶狠狠盯著三人,其余人也多半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还好他们两手空空,若是满载而归的话,恐怕这些江湖人士就要直接上去爭抢东西了。 “李玄鹤,怎么办,要杀了他吗?” 冷红楼偏头看向身侧的李自归,语气平静地徵求著他的意见。 “杀一个肯定不行啊,这里这么多人呢。就算杀了他一个,其他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 冷红楼的想法和行事作风总是十分简单的,一点都不麻烦。 那彪形大汉听著两人的对话,登时变了脸色,將粗糙大手伸到背后腰间抽出了斧头。 “还想杀了老子?你们若是不乖乖將如何进入兔王爷陵墓的事情告诉老子,老子今天就把你们三个全部宰了!” 他此言一出,其余人眼中充斥著的贪婪之色也更为浓烈。 虽然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仁为什么进了兔王爷的陵墓却並未带出东西来,但是眼睁睁看著那入口自他们出来以后便自行关闭了,谁都不知道如何进去,自然就得问出如何打开入口的方法。 李自归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李数,他分明记得之前李数拍了那日底座以后,通道入口才得以打开。 可是此番他们刚出来,那入口便自行关闭了,要说跟李数没有丝毫关係,他是绝对不信的。 李数看出了李自归眼神中的疑惑,当即开口解释。 “我刚才要出来的时候顺手在里面就启动了机关如此说来,在要出来的时候,李自归確实听到了李数拍打旁边墙壁的声音,一共两声。 若是想要打开入口让他们得以重见天日,拍一下机关应该就可以了。 不过还好,如此一来,这些在外面守株待兔的江湖人士也就自然不知道想要进入方才那假墓的机关控制就在眼前日的底座上。 “怎么办,要被围殴了。” 李自归慢悠悠对著李数说道,后者喉咙滚动,显然有些紧张。 “別指望我,我武功很差劲的———” “不指望你难道指望我?我不会武功。” “你旁边这位姑娘不是很厉害吗?” “確实很厉害。” 李自归轻声回了一句,旋即环视了一圈在场眾人,虽然这些人打扮各异,看上去来自不同的小门派,但是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如果冷红楼起了杀心,他们全上估计都得死在这里。 只不过这些江湖人士对此並不知情,眼见在烈日之下自己苦苦找寻许久的兔王爷陵墓就在眼前,若是不能进去一睹其中的金银珠宝,他们怎会甘心呢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处却传来了一连串的马蹄声。 蔡顺领头骑马而来,身后跟著一群同样骑马的官兵。 蔡嘉就在蔡顺旁边,她虽是女子,对於骑射倒也学得通透。 “住手!我是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蔡顺,谁敢在此撒野!” 蔡顺朗声喝道,他的嗓音一向低沉,此刻这自报家门却如同天雷滚滚传入眾人耳中。 蔡顺这个大理寺在册的江湖走案对於江湖人士而言,远远比在官场之中要微妙许多。 官场之人如洛城府尹马面之流会对蔡顺諂媚示好,主要是忌惮他那个官至户部尚书的爷爷蔡维。 但是江湖走案这个身份,在江湖中的权重是要更能嘘人的。 简单来讲,庙堂与江湖平日里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对於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很多事情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武林中人不会暴动,官府和百姓之间也能一片和平。 只不过如蔡顺这种江湖走案便是其中的例外,他能通过这个官职带给自己的权力,发布专门的官府通缉令来让训练有素的人马捉拿由他定义的朝廷要犯,甚至还能找理由调配官府人马討伐江湖门派。 明面上江湖走案是解决江湖纷爭,实际上便是朝廷对於江湖的一种隱形钳制,对於这一点谁都心知肚明。 正是因此,没人会正面跟蔡顺作对,给自已惹上麻烦。 “没事吧?” 蔡顺下了马,一路走到李自归面前关切问道,后者微笑摇头。 “没事,有冷姑娘在,我怎么可能有事呢。” “对对对,你的冷姑娘最厉害了,谁能跟她比呀。” 蔡嘉音色娇俏,用手指轻捻著一缕乌黑秀髮来到了三人面前。 “那是自然,冷姑娘天下无敌。” “切,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蔡嘉一脸不屑,又碍於之前输给了冷红楼,没有底气再说些什么。 “別说这么多了,先离开这里吧,我护送你们回洛城。” 蔡顺总是认真行事的,他都这么说了,李自归自然点头同意。 於是李自归和李数上了马车,冷红楼驾车跟在蔡顺身旁,因为荆棘地相对难行,所以一眾人马选择了绕道回洛城。 那些原本正在对李自归三人发难的江湖人士一言不发,忿忿不平看著眾人离去的方向,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忽然十分默契地开始在附近寻找打开地下通道的机关。 他们这些人纵然是在江湖之中也只不过如沧海一粟,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不然也不会见蔡顺提到了江湖走案的身份以后便不敢作声了。 李自归坐在了正在驾车的冷红楼身边,这样方便他跟旁边骑马的蔡顺说话, “蔡走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久之前,有人放出消息,说你们知道了兔王爷陵墓的具体位置所在。现在整个洛城的江湖人士都盯著你们呢,很多人还在赶过来的路上。若不是我来得早,恐怕再过些时辰,那些江湖人士都能把你们团团围住,纵然冷姑娘剑法过人,敌眾我寡,情况肯定也不容乐观。我就是听到消息怕你们出事,所以才带人赶来的。” “如此一来,我还真得谢过蔡走案了。” 李自归朝著蔡顺拱了拱手,蔡顺笑著摇了摇头。 “对了,李兄,方才你们发现的兔王爷陵墓— “假的!” 李自归特意提高了些音量,为了让蔡顺带来的那些人也同样听到。 如此一来,那些人也就不用在心里惦记了。 听李自归这么说,蔡顺整个人也鬆了一口气,他倒是真担心李自归充分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將他师父韩登的爷爷,也就是兔王爷的陵墓所在位置给找出来。 “原来如此。” 第183章 不怎么样 第183章 不怎么样 李自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並未点破蔡顺不知道李自归已经看出了他的武功路数,还想继续瞒著。 不过李自归此时此刻想的却是韩登会不会出现在洛城。 韩登是那位兔王爷韩喜的孙子,如果韩登前来护陵,於情於理都是很正常的。 如果韩登真的出现在洛城,那以冷红楼的武功,是绝对难敌那位刀中翘楚的。 如此一来,他若不出手,那羊皮地图恐怕他们就难以拿到了。 一行人就此顺利返回了洛城,在遣散了隨行的官兵以后,几人顺势就走进了一间茶楼里。 蔡氏兄妹和李自归和冷红楼早就算是熟悉了,只不过李自归和冷红楼形影不离这种事他们早就知道,如今这位多出来的中年白面书生就让他们感到很陌生了。 几人各自落座,蔡顺打量著书生打扮的李数,略作犹豫后微笑开口。 “李兄,方才还未请教,这位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位是” 李自归以微笑回应,心里却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李数的身份。 想当初眾人在鄞州城穆家庄与火豹杜明锐殊死搏斗,本质上是因为杜明锐是杀人凶手可他是杀人凶手不假,但是他身为万劫门中人,被武林正道认为人人得而诛之也是常態。 万劫门已经在江湖中沉寂了多年,可是当初的凶名却从未消减。 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的眼里,万劫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若非门主武功超群,也不可能存在那么多年,得以危害武林。 “我是他表哥。” 李数却在此时突然开口,说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表哥?原来如此—李兄,我还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一个表哥啊” “同辈亲戚,不足见怪———“” 李自归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圆谎。 不过表哥表弟倒是无所谓,虽然蔡顺也对李数的身份存疑,不过目前他更在意的是, 李自归为什么会从那兔王爷的陵墓里出来,哪怕那墓是假的。 李自归有这种想要寻墓的想法,对於蔡顺来说是极其不想看到的,因为他了解李自归是如何聪明,这让他不得不担心。 “李兄终究还是惦记起了兔王爷陵墓中的金银珠宝了吗?” 蔡顺直言不讳,李自归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他確实也不是衝著这些东西来的。 “没,偶然閒逛,无意发现而已。” 李自归的说法当然是站不住脚的,如今洛城里那些江湖人士都快將荆棘地翻了个底朝天,怎么就偏偏他运气这么好,隨隨便便就能发现了? 李自归知道蔡顺不会相信,只不过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特意说出来反倒就显得很没意思了。 蔡顺知道若是论起玩心眼,十个自己也比不过李自归,所以他略微思付,决定乾脆对李自归如实相告。 “李兄,实不相瞒,家师是破骨刀韩登,不知道阁下可曾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了。韩老前辈天下第一刀的名声可是武林公认的,怪不得蔡走案刀法了得,原来是得了韩老前辈真传。” “还有我呢,我也是跟师父学的刀法!” 蔡嘉在一旁气鼓鼓地说道,自从见到了李自归以后,他就一直將她当成空气,彷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这倒也不怪李自归,他確实没什么好跟蔡嘉说的。 “那你学得倒是不怎么样。” “你!” 李自归轻飘飘一句话顿时便让蔡嘉火冒三丈,气得直要拍桌子,好在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最基本的礼仪还是知道的,终究还是缩回了手。 “哼!是我学得不怎么样没错,可不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够厉害。你若是觉得不服气,大可以让这位冷姑娘的师父和我师父比试一番武艺,见个高低!” “哦,你打不过,就让你师父帮你出气,丟不丟脸。” “李玄鹤,我杀了你!” 蔡嘉气得咬牙切齿伸手去摸腰间所佩戴的短刀,一直未曾说话的冷红楼也在此时伸手摸向了腰间软剑的剑柄。 她眼神冷冽看向蔡嘉,后者清楚若是她轻举妄动,这位冷姑娘会毫不犹豫对她出手的。 眼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李数饶有兴致小口抿酒,目光在几个人的脸庞上四下打量, 好似已经脑补出了一场错综复杂的情感关係。 “好了嘉儿,不要胡闹了。” 蔡顺皱著眉头出言阻止,蔡嘉才忿忿不平收回要拔刀的动作。 “李兄,你可知道我师父韩登和兔王爷的关係?” “略有耳闻。韩登老前辈是兔王爷的孙子,按照王朝惯例,是可以世袭异姓王的王位的。只是他一心痴迷武学刀法,对朝廷赏赐的荣华富贵並不感兴趣。” “確实如此。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並未指示我做些什么,但是我身为徒弟,不能任由別人惦记他先辈的陵墓。对此,李兄你应当能理解吧?” “能理解,当然能理解。” 李自归笑著点头。 “原本兔王爷陵墓所在的位置是朝廷绝密,许多年来无数盗墓贼都难以进入其中。此番那个叫王福的盗墓贼声称找到了兔王爷的陵墓,具体所在位置就在洛城外的荆棘地,这才吸引了大批江湖人士前来..“ “王福找到的兔王爷陵墓应当和我们方才进入的一样,都是假墓,应当是在基础构造图纸中提前做的范例,蔡走案大可放心。” “在下素来知晓李兄为人心思縝密聪慧过人,好在李兄对家师先辈的陵墓不感兴趣, 不然的话,想必在下便要与李兄为敌了。” 李自归笑笑没回话,他知道蔡顺说这种话是在提醒自己。 他也希望不久之后自己不要和蔡顺在兔王爷真正的陵墓里碰面,想必到了那时,先前几番共事结下的友谊也隨之烟消云散了。 “他们就在楼上!动手!” 窗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高声呼喊,隨即一行人马停在了茶楼之下。 坐在窗边的李自归闻声朝下望去,正好与骑在棕色马匹上的一名头髮白的短髮老人对视。 只见那老人后背背著一柄金环大刀,在与李自归对视的一瞬间,他忽然飞身暴起脚踏虚空,同时抽出背后金刀朝著李自归劈砍而来。 “还我儿命来!” 第184章 天下第二刀 第184章 天下第二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让眾人猝不及防。 老人手中的宽刃金刀重重砍在茶楼二楼的栏杆上,木柱隨之被拦腰截断,眾人纷纷起身闪躲,就连茶楼里正在品茶的其余客人都四散而逃,生怕因为突如其来的武林纷爭惹火上身。 李自归眼见对方是衝著自己来的,几乎是在那老人飞身暴起的一瞬间便起身逃命了, 等那老人脚掌重重落在二楼的地板上时,此刻冷红楼和蔡氏兄妹已经各自手持兵器与他相对而立。 李自归和李数並肩站在三人身后,算是將人身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阁下当街贸然出手,可是不將平民百姓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了?在下是大理寺走案蔡顺,阁下若是还要惹是生非,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蔡顺厉声说道,他虽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 也正是因此,之前他才能顺利將李自归等三人从荆棘地那边安全带过来, 只不过眼前手持金刀身穿锦袍的老人却並未被蔡顺这番话嚇住,他只是看向眼前三个手持兵器的年轻人,开口说话之时干哑的嗓音如同鸭子叫声一般有些刺耳。 “老夫是金刀帮帮主马苍梧,是谁杀了我儿子?!” 马苍梧刚问出话,还未等几人作答,他带来的帮內精英便一路飞奔上楼,各自抽出明晃晃的刀刃,只待马苍梧一声令下,便將几人剁成肉酱。 李自归想过在荆棘地时冷红楼杀了那几人以后对方的帮派会传信寻仇,但他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得如此之快,想来他们距离洛城本来也不远,这才能在收到消息以后星夜兼程赶来报仇。 “是我杀的,与旁人无关。” 冷红楼轻眨美眸,在即將到来的围杀中显得淡定从容。 “你们可以走了。” 冷红楼转头看向蔡顺和蔡嘉,兄妹俩面对这种突发情况都没多想,直接便抽刀准备对敌。 只是一听说冷红楼杀了人家的儿子,那人家来寻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还用想?肯定是他儿子看这位冷姑娘年轻貌美图谋不轨,这才自食恶果丟了性命。 对不对啊,李玄鹤?” 蔡嘉回头看向身后的李自归,后者连连点头。 “哼,那你儿子就该死。老东西,你不管好自己的儿子,现在家里的香火都断了,那就是你的问题。再不速速离开,送你去阴曹地府让你们父子俩团聚!” 蔡嘉会有如此表现,就连李自归冷红楼都为之一证。 按理来说,蔡嘉本是京城里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从小就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就算跟著韩登习武,应当也没什么与人拼杀的经验。 如今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眾敌人,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敢於直面对方,真让人刮目相看李自归哪里会想到,对於平时根本没架可打的蔡嘉来说,现在这种时刻才是表现她女中豪杰一面的最恰当的时候,她在梦里都已经梦到过很多回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好,今日我便將你们通通宰了,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马苍梧恶狠狠盯著几人,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给我杀了他们!” 他话音刚落,手中大刀便朝看三人横扫而来,三人各自闪躲后,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便自四方涌现而出。 马苍梧一出手,金刀帮的一眾精英也在这时蜂拥而上,一时间,茶楼里充斥著兵刃碰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 李自归和李数退到角落抱团取暖,看著有人奔他们而来,李数拿起椅子就砸在对方脑袋上,只不过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紧张,原本就白皙的脸庞上此时更是被嚇得面无血色。 “怪不得你叫雅鼠,原来胆小如鼠” 李自归在旁感嘆著,李数却一脸焦急看著眼前的局势。 “你不是会武功吗,武功很差和不会武功是两个概念,你快上去帮忙啊。” 李自归著李数加入战斗,这话被李数听在耳中,无异於飞蛾扑火。 “你怎么不去?” “我不会武功啊。” 李自归说得理直气壮。 他再度看向场內局势,只见蔡顺与冷红楼二人同时应对马苍梧,蔡嘉则动手快速清理著其余金刀帮帮眾,只不过这些人是有备而来,武功都不弱,所以即便蔡嘉刀法精妙,也无法如砍瓜切菜般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將他们全部解决。 其余小嘍囉倒是无所谓,李自归比较关心的还是冷红楼那边能不能取得上风。 因为他现在是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李玄鹤,所以不能出手。 但是冷红楼一旦身陷险境,他是一定会立刻出手护她周全的。 按理来说,蔡顺和冷红楼的武功皆是不弱,两人联手对敌,那手持金环大刀的马苍梧却並未落入下风,反倒刀势迅猛无比,大有力劈山河的气势,步伐腾挪之间也非常精妙, 即便是冷红楼和蔡顺全力出手之下,他还能应对得游刃有余。 “这傢伙的武功不弱啊—— 李自归口中轻声喃喃自语。 在他的印象里,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以及他们所在的门派他都有些了解,若是盐帮和弓帮之流能出这种高手他倒是不感到意外,这金刀帮只不过是盐帮的一个下属分支帮派而已,可是马苍梧的武功却相当高强,想来就算是那日鄞州城穆家庄中的火豹杜明锐,也就只能与其分庭抗礼而已。 “这傢伙是西北十二联帮里最强的高手,被人称为江湖第二刀,自然厉害非凡。” 李数倒是看上去对马苍梧的底细非常了解,听他这么一说,李自归才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被称为天下第二刀? “废话,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刀是韩登,难不成还能是我?” 李自归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李数,这让后者非常不爽。 “也对,你看上去身单力薄的,恐怕连稍重一些的刀都难以拿得动。” “你还笑话我?你要是真有两下子,还能跟我一起在这里干看著?” 两人正说著话,马苍梧的金刀所至之处都被砍得稀烂,甚至刀锋之上携带的凶猛刀势如同波浪般席捲扩散,直奔李自归面庞而来。 李自归面不改色心不跳,原地一个转身精妙躲过,站在他身旁的李数却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这是最基本的求生本能。” 李自归正说著话,眼见旁边的蔡嘉以一己之力应对著几名敌人,连忙也学著李数的样子丟过去几把椅子。 “哎,你別把他们引过来啊!” “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当上万劫门的十二尊使的” 第185章 比不了一点 第185章 比不了一点 “李玄鹤,当心!” 交战之余,冷红楼还不忘时而警向李自归所在之处,心中惦念著他的安危。 本就敌眾我寡,马苍梧为报杀子之仇还对她紧抓不放,如今她很难分出精力再去保护李自归。 “还有心思管別人?纵然今日老夫將你这小妮子千刀万剐,也难解老夫心头之恨!” 马苍梧怒声喝道,手中金刀伴著汹涌刀势源源不断攻向冷红楼,后者侧身闪避,蔡顺见状连忙出手拆招,一时间眾人又打作了一团。 对此李自归也心知肚明,与人交手最忌分神,为了不让冷红楼分心照顾自己,他连忙高声呼喊,一时间又让自己引起了敌方的注意。 “我没事!不用管我!” “哎哎哎,你別那么大声——— 李数作势就要伸手去捂李自归的嘴,李自归没让他得逞。 冷红楼和蔡顺与马苍梧打得难捨难分,集二人之力才堪堪与其打了个平手。 如此一来,保护两人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蔡嘉的身上。 她身姿灵动周旋於数名敌人之间,手中一把短刀正应了那句一寸短一寸险,虽说敌人都是金刀帮的精英不好对付,但是这般持续交手一段时间以后,蔡嘉也逐渐占据上风,手起刀落连连砍伤几人手臂,疼得对方满地打滚,登时便失去了作战能力。 李数靠在角落处的墙壁上连连鼓掌,为蔡嘉的精湛刀法叫好。 听到鼓掌声,蔡嘉回眸一笑,笑容中透著妙龄少女独有的俏皮灵动。 她笑起来时鹅蛋脸下頜处和小巧精致的耳朵间形成了一抹圆润的弧度,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非常可爱。 “哼,见识到本姑娘的厉害了吧。李玄鹤,你看你,还没有你表哥懂事呢。” 听蔡嘉这么说,李自归顿时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於是面带微笑朝著蔡嘉拱了拱手。 “多谢蔡姑娘出手相护。” 按理来讲,马苍梧本就是带人来寻仇的,虽说是王鹏行为举止浪荡轻薄在先,但是冷红楼毕竟亲手把他杀了,蔡氏兄妹原本不必蹭这趟浑水的。 雪中送炭远远比锦上添更令人感动,更何况蔡氏兄妹根本不知道李自归的真实身份,在不利於已方的情况下仍旧选择仗义出手,如此行事才能称得上侠肝义胆。 打得一眾嘍囉满地打滚以后,蔡嘉並未过多休息,很快便握紧手中短刀加入了一旁的战局。 总让马苍梧实力强横,能在冷红楼和蔡顺的二对一之中不落下风,可是又加入了一个蔡嘉的时候,局势便开始逐渐逆转了。 马苍梧反手立刀往上一拖隨后转变为横扫,借著三人躲避刀势的工夫,身体也向后退了几步让自已身处於安全距离之中。 他怒目圆睁,恶狠狼盯著眼前的三个年轻人,手中的金环大刀闪闪发亮。 马苍梧没想到眼前的三人各自年纪轻轻,武功却都不弱,纵然是他也难以以一敌三今日这仇看样子是很难报了。 可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能如此轻易便离去,日后恐遭江湖同道耻笑。 更何况在如今的西北十二联帮里,金刀帮凭藉著他这个天下第二刀的名號稳坐头一把交椅,他也因此成为了西北十二联邦的总帮主,今日消息一旦传了出去,若是有图谋不轨的小人暗中使坏借题发挥,他的面子也没地方放了。 进,难取胜算。 退,心有不甘。 痛失爱子的悲凉涌上心间,马苍梧咬紧牙关,声音低沉地对同行之人发號施令。 “走!” 听马苍梧这么一说,其余人纷纷站起身来,退到了马苍梧的身边,一眾人准备朝著楼下走去。 原本精致的茶楼已经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被砸了个稀巴烂,茶楼老板一脸心疼看看遍地狠藉,却又不敢开口担心惹火烧身。 茶楼被砸了还能钱再修补,命要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你杀了我儿子,我绝不会让你活著离开西北,记住我这句话。” 马苍梧以怨毒目光最后警了一眼冷红楼,隨后脚掌重重踏在地面上,飞身下楼落於马背,双腿一夹身下的骏马便在洛城街道上奔驰开来,其余隨从则各自骑马跟在他身后,引得街面上的路人一片惊呼。 “切,我还以为他很厉害呢,死了儿子不铁了心帮儿子报仇,还灰溜溜逃走了,真丟脸。” 蔡嘉扶著被砍断的栏杆从二楼看向窗外的街道,口中语气满是不屑。 “就是这样才难搞。儿子都被杀了,在暴怒之下明知此番无法取胜的情况下能够保持冷静暂时离开,足以说明这个马苍梧不光武功高强,还很有城府。” 李自归来到蔡嘉的身边轻声说著,他早已收敛起了以往嘴角掛著的笑容,此刻那张儒雅隨和的脸庞上看上去正经认真甚至显得有些严肃,一时间甚至让蔡嘉误以为他是在担心日后马苍梧再带人来对他们打击报復。 “別害怕,有我和我哥在,他们伤不了你们的。对了,刚才若非有我在,你的冷姑娘也分身乏术无法护你。如此一来,我是否能与她相比了?” 蔡嘉语气俏皮,抬眸看向身侧的李自归时,一双水润澄澈的大眼晴中充斥著期待。 虽然蔡嘉方才仗义出手的行为让李自归在心中对这位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千金小姐的印象有所改观,不过有些事是底线,根本触碰不得。 他知道自己或许此时给蔡嘉一个台阶下,这位大小姐就会很开心,但他並不在乎她开不开心。 李自归回头望去,恰好与將手中软剑收回腰间的冷红楼四目相对。 方才的情况很凶险,但却比不了绿柳镇郊外的那一夜。 在无数贼人火把的火光映照里,冷红楼视死如归,根本没想著把李自归留下独自一人活著离开。 他迎面走向冷红楼,迈步之时没忘了轻飘飘给予蔡嘉方才提出的问题一个回应。 “比不了一点。” “你!” 蔡嘉气得咬牙切齿站在原地直脚,此刻她非常后悔方才帮李自归挡住了金刀帮帮眾发起的攻击。 蔡顺看著自己这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的妹妹,嘴角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这丫头..长大了啊... 第186章 眾矢之的 第186章 眾矢之的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破败不堪的茶楼里,老板一脸灿烂笑容接过了蔡顺递过来的银票。 光是这银票中的数额都够重建一座茶楼了,更何况只是修而已。 如此一来,修补过后茶楼老板还能赚一笔银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蔡走案,让你破费了。” “无妨。嘉儿每次出门都会带很多银票供其挥霍,这次也算是起到了关键作用了。” 听蔡顺这么说,李自归又转而看向了仍旧在独自一人生闷气的蔡嘉。 “多谢蔡姑娘慷慨解囊。” “哼!” 蔡嘉一扭脸,不愿与李自归对视,樱桃小嘴都因为气鼓鼓的模样微微翘了起来,看上去和生大人气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李玄鹤,我们不是有很多银子吗,晚些时候我去送还给他们。” 冷红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將蔡嘉生气的模样看在眼中的同时,也不想承了这份恩情。 只不过钱財是小,方才蔡氏兄妹出手相助才是帮了大忙。 回想起那马苍梧迅猛凛冽的刀法,冷红楼便微微皱起了眉。 马苍梧的武功很高,若今日没有蔡氏兄妹在场,仅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很难对付的。 “好。” 李自归应了一声,旋即便注意到了冷红楼表情严肃,显然有些心事。 联想到方才她与马苍梧的交手,李自归也猜到了几分。 “我先回去了,之后碰面再说。” 李数留下一句话便脚底抹油速速溜走了,看上去像是被嚇得不轻,果真是胆小如鼠。 “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蔡顺见状也朝著李自归拱手道別,同时看了一旁的蔡嘉一眼。 蔡嘉表情一愜,目光在李自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上稍作流转,又低头咬了咬嘴唇, 隨后才迈步离开。 只是她转身的动作看上去颇有几分不情愿的模样,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的打斗並未让其尽兴。 “我们也先回去吧,冷姑娘。” “好。” 冷红楼赶著马车,李自归坐在车里,两人就这样朝著风月客栈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就算李自归坐在车里,还是感受到了许多旁人朝著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 洛城就这么大,如今涌入了如此多的外来人士,消息已经被传了出去,如今人人都知道李自归和冷红楼找到了兔王爷的陵墓,並且知道如何进入其中。 李自归併不清楚风声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但他能確定的是一定有人在暗处盯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按理来说,在寻找兔王爷陵墓这一块,李自归和冷红楼肯定是没有李数出名的。 所以李自归反倒是觉得对方在盯著李数,因此才注意到了他们三人同行,他和冷红楼算是帮李数顶了这份风险。 “李玄鹤,我们好像被盯上了。那个雅鼠那边没事吗,他武功若是很差的话,恐怕会被人轻轻鬆鬆抓到,到时候再严刑拷问一番,就能知道他所掌握的关於兔王爷陵墓的所有信息了。” “冷姑娘,你不去当酷吏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我那位表哥听了你这么说,会不会被嚇得屁滚尿流。” 想到李数方才在茶楼里担惊受怕的样子,李自归就觉得好笑。 或许是两人有江湖走案蔡顺出面作保,虽然外界的江湖人士都对於这辆搭乘著两人的精致马车十分留意,但是並未有人再出手上前。 两人就这样坐著马车一路回到了风月客栈,冷红楼还將马车带到了客栈后院。 他们並没有对自己的住所加以掩饰,毕竟这种东西是瞒不住的,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如今马苍梧率人寻仇虽然暂时被打退,但是儿子都死了,想必那个老傢伙也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下一次再召集人马前来的时候,就不只是带著几个帮中精锐那么简单了。 李自归十分有默契地从马车里取出银子装进布兜里交到了冷红楼的手上,以便她晚些时候亲自给蔡氏兄妹送去。 接过沉甸甸的一布兜银子,想到之前茶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冷红楼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若是蔡氏兄妹不在场或者並未出手相助,恐怕以她的一己之力是很难护李自归周全的。 如此一来,她这个护卫就並未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想来心中便涌出了些许愧疚。 人是她杀的,祸是她闯的,她当然不害怕马苍梧列人来寻仇,她只是不想李自归因为她丟了性命。 “李玄鹤,我们现在应当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儼然成为眾矢之的了。” “那又如何,有冷姑娘在,我从不害怕。” 李自归一脸轻鬆模样,冷红楼凝视著他的脸庞,总觉得他是在故作轻鬆。 在她的心中,李自归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现在他们面临著什么样的处境。 前有隨时可能捲土重来的金刀帮,后有得知他们进入了兔王爷陵墓的一眾江湖人士。 如此一来,他们在这种备受瞩目的情况下还能顺利进入兔王爷陵墓的机率就显得非常渺茫了。 所以这一刻,冷红楼只觉得李自归是在故作轻鬆,就是为了宽慰於她。 可她想不到的是,李自归是真的很轻鬆。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因为打不过別人而烦恼过— 二人重新进入客栈之中准备上楼的时候,客栈里的陈掌柜正靠在柜檯上打。 对於这一幕,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就在他们经过柜檯的时候,年迈的陈掌柜却在这时抬起了头。 “听说你们找到兔王爷的陵墓了啊” 陈掌柜突然这么一开口,让李自归都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在此之前,这位风月客栈里的老掌柜耳聋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睡大觉。 不过李自归稍微想想,便知道肯定是有人来到此地跟陈掌柜打听他们的消息了,陈掌柜这才得知此事的。 “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找到了一处陵墓,可惜是假的。” 李自归的话语里充满歉意,他是真的不想因为这些江湖事波及到无辜百姓。 之前那被打得稀巴烂的茶楼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若非他们讲理主动赔了钱,末了还得掌柜自认倒霉出钱修,毕竟平民百姓谁敢惹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呢· 第187章 天子眼 第187章 天子眼 “我知道是假的。” 陈伯抬起头来,以一双浑浊老眼与李自归对视著。 方才李自归的声音並不大,他却听得真真切切。 李自归只觉得不理解,明明之前他跟这位陈掌柜说话的时候都得扯著嗓子,沟通起来实在费劲。 “听我一句劝,別去了。那地方你们若是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了。” 陈掌柜的声音听起来苍老沙哑,却语重心长。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这一刻,任谁都能从陈掌柜的话语里听出他对於那传闻中的兔王爷的陵墓肯定是有所了解的。 “您进过兔王爷的陵墓?”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陈掌柜抬眼瞧了瞧他,暗自思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 “那您怎么知道往那兔王爷的陵墓里去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呢?” 李自归又接著询问,陈掌柜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李自归明白陈掌柜在担心什么,这种事任谁就算知道些其中內情,也是绝不愿透露出来,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的麻烦的。 “您不愿说也没关係,日后我们若是侥倖进了那兔王爷的陵墓,一定处处小心。” 李自归面带微笑,留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要跟冷红楼一起上楼梯。 只不过他这並未追问的行为,反倒是引得陈掌柜主动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李自归脚掌都已经落在了楼梯上,听到陈掌柜开口,又缩了回去。 “我父亲当年刚十八岁,是跟著工匠师傅的学徒。那年他还没什么本事,只有一腔热血,知道了帮兔王爷修建陵墓这等好差事,当即乐得合不拢嘴,毕竟能拿到一大笔赏钱。 但是其他的工匠师傅们听到官府传来的消息,一个个都愁眉不展。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皇上太重视这位兔王爷了。” “因为重视这位兔王爷,所以为了杜绝有人泄露消息引来盗墓贼的风险,就会在陵墓修建结束以后让所有人永远闭嘴?” “不错,正是如此。那时我父亲本来学艺不久,但却因为缺人被报上了名。谁敢逆皇上的圣旨呢,只能硬著头皮在官兵的看管下秘密行事。半年以后,陵墓修建完毕,眾人得知了最坏的消息,少数负责看管工匠的官兵和工匠们全部要给兔王爷殉葬,以確保陵墓所在的具体位置不会泄露出去,八坛毒酒就是眾人各自的归宿——” 陈掌柜说到此处,不免口中发出一声重重嘆息。 “既然你们都是工匠,为什么不偷偷挖一条通道给自己留个后门,以防止陵墓修建完毕以后被强行赐死呢?” 冷红楼黛眉微开口发问,陈掌柜布满皱纹的苍老脸庞上在这一刻满是无奈。 “哪有这么容易啊一旦上头得知了知情者跑了出去,那他们的家人都要被问罪。 用一个人的命换一大笔钱供一家人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他们只有这一个选择。” “那您父亲?” “他是孤儿,从小就四处漂泊。好不容易准备拜师学艺以后当工匠,就遇到了这么一遭。別人觉得死了给家人留一大笔钱也算值了,他肯定不能这么想啊,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死了有再多钱也没用了。所以当时他也假装喝了毒酒,其实没喝,等別人都中毒死掉以后,他才从事先做好的一处暗门后面的通道逃了出来。” 听陈掌柜这么一讲,李自归手掌轻轻摩著下頜,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暗门·.” “那暗门只能从陵墓中某个墓室的墙壁打开,不能从外界打开。其实是个障眼法,是他师父提前就想到他有可能不甘心死在这里,指导他让他做的。免王爷的陵墓里有很多机关暗道,每个工匠负责的地方也不一样,通用的入口也在他们临死之前被炸毁了。他成功逃出生天以后,由於认识他的人都死在里面了,他就改名换姓用之前发给他的那份赏金生活了下去,这些事情都是他临死之前才告诉我的,就连我娘他都没说过,就是担心消息泄露出去引起祸端。” “那兔王爷的陵墓里普通人进去当真很难活著出来?” “我听我爹说,除非是参与建造陵墓的工匠手上拥有图纸,知道各处机关暗道的標註位置,否则就算是最厉害的盗墓贼来了,也得折进去。因为那兔王爷的陵墓,用的是天子眼—..” 当提到天子眼的那一刻,陈掌柜低垂的双眼也陡然睁开,声音中都带著几分颤抖。 听陈掌柜这么一说,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李自归脸上也不免露出震惊神情。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得到兔王爷的陵墓多谢掌柜的赐教,我们若是进去, 一定当心。” 李自归朝著陈掌柜拱了拱手,旋即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楼梯朝著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冷红楼紧隨其后。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李自归拿起桌上的蓝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一边喝著一边像是在想些什么,坐在桌旁一言不发。 冷红楼很快就表达出了心中疑问,而这也在李自归的意料之中。 “天子眼?那是什么?” “传说天子眼是八百年前一对李生兄弟所创造的,这对兄弟极具天资聪慧过人,分別在墨家传人与公输家族的手下学艺,两人再私下里將自己所学与兄弟倾囊相授,就这样创造出了一组融合了墨家的精密繁琐以及公输家的霸道凶狠为一体的机关,號称天子眼。” “很厉害吗?” “岂止是厉害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据说这天子眼是世间最强的守卫机关,当初这对李生兄弟就是为当时的皇帝做守陵机关用的,其名为天子眼正是如此。顾名思义,一入此陵墓,便如朝臣与天子对视,那是死罪。” 李自归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在房间中一边步一边继续说著关於那天子眼的消息。 “据说这天子眼有八八六十四重机关,內设有八丁,和五行八卦有所相通。入机关者只需选择一道门即可,只要破解了这道门內的八重机关,就能顺利进入机关中心。” “那它设计这么多重机关干什么?又不能妨碍到別人?” 冷红楼微微偏头有些不解,李自归的笑容里满是无奈。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这八道门中任意一道门里的八重机关都与其他机关彼此勾连,牵一髮而动全身。看似只需破解八道机关便能进入其中,实则除非具备能够同时破解六十四道机关的能力,否则绝无破解之可能,堪称死局.” 房间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 李自归没想过事情会如此棘手。 第188章 可以试试看 第188章 可以试试看 “那雅鼠呢?你之前不是说他家里世代都是盗墓贼吗,他也没办法破解天子眼吗?还有,既然这个叫天子眼的机关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用在皇帝的皇陵里,反倒用在了兔王爷这么一个异姓王的陵墓里?” 冷红楼总觉得事情会有转机,因为若是照李自归这么讲,即便他们找到了那位兔王爷的陵墓並且顺利进入其中,那等待他们的也是一场死局。 冷红楼从不怕死,不然也不会每次与李自归身陷险境的时候都没有弃他这个拖油瓶於不顾。 只不过对於註定的死局而言,他们根本就没有冒这个风险的必要。 现在的她尚未恢復记忆,並不知道那四块羊皮地图拼在一起指向的最终地点是为何处,所以若最后真的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她一定会让李自归和她一起就此离开及时止损。 “目前看来我们好像只能寄希望於李数了,虽然他的先辈们有成功进入皇陵的经验, 但那处皇陵中並未设置天子眼。因为天子眼这种机关术复杂且霸道,与许多帝王所抱持的仁慈之心不符。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没有哪一个权倾天下的皇帝生前会觉得自己的陵墓有朝一日会被一伙最下贱的盗墓贼发现进入。手握皇权之人,总是会对自己的存在拥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李自归站在窗边眺望著窗外的蓝天白云,他背对著冷红楼,冷红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他要是不靠谱,我们就即刻离开洛城。” 冷红楼纤纤玉手紧握手中茶杯,口中轻声说道。 李自归转过头来看向她,原本皱著的眉头也在这一刻因为眼前这张容月貌舒展了开来。 “冷姑娘,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一定要进入那兔王爷的陵墓?我知道,若是我执意进入其中,你一定会与我同行的。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怕我在里面白白送命。” “嗯。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並未告知我,我怕你有必须进入那兔王爷陵墓的理由, 我怕你死在里面。” 冷红楼抬眸之际正好与李自归四目相对,她一向不会掩藏自己的心跡,所以回答得很坦率。 “我真是不知道我在冷姑娘你的心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对於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来说,不会武功的我只是个江湖里隨处可见的小角色。对於我来说,现在的我早就把活命放在第一位了。更何况就算我不在乎自己冒著丧命的风险,我也不会让冷姑娘你跟我一同涉险的。” “你在我心里,是个很特別的人。”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之中。 李自归不知道冷红楼口中的特別是何意。 但他不敢问。 趁人之危並非君子所为,他虽然从未觉得自己是君子,可是冷红楼对他而言同样很特別。 他们的特別不是一个特別,他从最开始就知道。 他能在刚下白雾山之时便与冷红楼相见,或许是天意。 命运的绳网早已笼罩了整座江湖,对於他这个天下剑主也不例外。 “我去还银子了。” “好,早去早回。” 冷红楼扛著那一大包银子从里面打开李自归的房门时,李数正站在门外。 他本无意偷听什么,他也是刚来,想与两人商量关於后续事宜的进展。 冷红楼並未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径直离开了。 看著快步下楼的那道红衣倩影,李数眼神玩味,又转而看向了李自归的房门,並未过多迟疑便走了进去。 “干嘛呢表弟?” 李数刚一进门便对著李自归打趣道,李自归还在因为方才冷红楼口中的特別胸怀惆悵,没什么心思搭理他。 “表兄弟不应该是同姓的,堂兄弟才是,说谎都不会。” “凡事无绝对嘛只要我爹跟你爹都姓李不就行了?” 李数不以为意,他稍微整理了一番胸前的衣襟,看上去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 “兔王爷陵墓里的组合机关用的是天子眼,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李自归忽然提起了兔王爷陵墓中的天子眼,对於这个出身於盗墓世家的雅鼠来说,对方应该懂得其中的含金量。 “知道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有自信。” “你不懂,对於我们盗墓贼而言,那天子眼无异於习武之人嚮往的武道巔峰。” “我看你胆小如鼠,你应当也知道一旦开始尝试破解天子眼,如果不能成功,就再也离不开了吧。”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专业人土,这种事情不用你来告诉我。” “既然知道,你也要去?” “上命不可违。” 李数轻描淡写说著,李自归看了看他,嘴角莫名勾勒起一抹笑意。 李数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当他是担惊受怕之下精神有些错乱。 “你呢,你確定要跟我一同进入那天子眼了吗?带著你身旁那位冷姑娘一起?你倒是无所谓,她若是在其中香消玉殞,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我若进去,她就一定会进去。” “你可以不进去。” “那谁保护你呢?” “就凭你?你连我都打不过。” “可以试试看。” 李自归负手而立,他与李数的距离很近,即便他面带微笑,可李数还是发自內心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压迫感。 “你不要过来啊—” 李数连连后退一脸惊慌,同时伸出手臂交叉挡在行前。 “你早就知道兔王爷的陵墓在哪里了吧,在你遇到我们之前。”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是个盗墓贼。盗墓贼知道附近有大墓在,就应该像狗见了屎一样兴奋。” “我不喜欢你这个比喻,但你说的確实没错。”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兔王爷陵墓的真正位置所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直在拖延时间,还要带我们进假墓去逛了一圈?” “因为现在来洛城寻墓的人太多了,这样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明日清晨,我自然会带你们入墓。到时候在那天子眼中是死是活,就全凭天意。” 李数的目光落在李自归的脸庞上,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转身离开了李自归的房间。 李自归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就算李数没说,他也猜得到。 第189章 是你 第189章 是你 冷红楼进府衙是翻墙进的。 她明白財不外露的道理,担心府衙里的捕快看见她背著一袋东西要来检查,到时候就算她將这一袋子白的银子交还给了蔡氏兄妹,万一被列人惦记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的想法很好,只不过她那一双脚掌刚一落地,正围在府衙院內那棵大树下吃西瓜的一眾捕快就被嚇了一跳,纷纷下意识放下西瓜抽出刀来。 好在有人认出之前冷红楼和李自归曾经与蔡顺同行,想必彼此认识,这才去后院书房內叫出了蔡顺,蔡顺一见来人是冷红楼,登时明白她此行何意,也就遣散了其他捕快,带著她径直绕过公堂来到后院,和自己那正坐在书房里百无聊赖的妹妹蔡嘉相见。 “冷姑娘,我刚跟那些捕快打过招呼了,下次你若是有要紧事前来找我们直接走正门就好,翻墙过来难免会造成一些误会。” 蔡顺说话时客气又误会,冷红楼想解释两句,但文觉得没什么必要,於是便选择了一言不发。 待得在蔡顺的引路下,冷红楼步入那间书房的时候,她一见到蔡嘉便將肩上扛著的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蔡嘉身旁。 蔡嘉微微皱眉不明所以,不知道冷红楼是来做什么的。 “这是你之前赔偿茶楼老板的钱,我给你送回来了。” 冷红楼拆开系住的绳子,將布袋中的银子展示给蔡氏兄妹看。 两人面面相,眼前的银子並非小数目,他们都不明白冷红楼是如何在短时间之內拿出这么多银子来给他们的。 “银子送到了,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一刻也不停留。 等蔡氏兄妹回过神来的时候,冷红楼已经走出门去了。 “什么情况那个李玄鹤不就是个很普通的江湖游医吗,他哪里能隨隨便便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蔡嘉一脸错看向面前的蔡顺,后者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现在什么事情发生在李自归身上,他都不会感到意外的。 事情办妥,冷红楼虽然之前没有回答蔡顺的话,但她也知道自己从府衙大门走出去就行了,於是便沿著书房外的青石板路原路返回,准备绕过公堂再从府衙大门离开。 只不过就在她原路返回之际,某一刻她的脚步停顿下来,忽然觉得侧面的屋顶上有动静。 她下意识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来到屋顶,一道熟悉的人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你?” 两人皆是异口同声说道,气氛一时间显得滑稽可笑。 只见那人身穿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方帽,灰色腰带间一侧別著一本厚厚的笔记,另一侧则別著特製的笔筒。 此人正是百闻书院的万仁。 冷红楼和万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对方,所以彼此都觉得有些意外。 “冷姑娘,你好。” 万仁咧嘴笑著打了个招呼,冷红楼冲他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便轻功又起飞身离去了。 对於冷红楼而言,没有熟人见面彼此寒暄这个环节。 万仁看著冷红楼瀟洒离去的轻盈身姿,只觉得有些摸不著头脑。 但他再一想到既然能在洛城见到冷红楼,想必李自归也在此处,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浓郁了。 李自归对於万仁而言是一个极有意思的朋友,不只是他藉助记录李自归的事件在百闻书院里提升了地位获得了好处这么简单。 蔡氏兄妹还没来得及收好冷红楼留下的那袋银子,外面便传来了万仁的声音。 “在下是百闻书院中人,是哪位客人想要购买消息?” 万仁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听到声音同样看过来的蔡顺。 好傢伙,又是熟人。 蔡顺皱眉看著突然出现在此地的万仁,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想到之前蔡嘉说要找人探知冷红楼的底细,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想要从百闻书院这里打听消息是要钱的,出钱购买消息的客人可以通过在各地购买的训练有素的信鸽与百闻书院分院取得联繫,对方就会根据客人的出价派遣专人来此提供消息。 由於要確保內容不被泄露出去,所以客人不能將要打听的消息写在隨信鸽带去的纸条上,只能见到专人以后再行询问。 虽然这种方式显得有些繁琐麻烦,但好在保密性高,所以倒也容易被人接受。 “你也在这里?难不成是你找了我们百闻书院?” 万仁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精彩。 “这是舍妹蔡嘉。如果我没猜错,是她请你来的。” “哦,蔡姑娘好。在下是百闻书院万仁,与令兄之前在鄞州城的穆家庄里並肩作战过,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听万仁如此自吹自擂,蔡顺心中翻江倒海,最后强行克制下了想打他一顿的衝动。 不是並肩作战? 过命交情? 这傢伙当时不是一直在屋顶看热闹准备看情形不对就火速开溜吗? “我刚才还在外面看到冷姑娘了,真巧,估计李玄鹤也在洛城吧。” 蔡顺轻轻点了点头。 隨著蔡嘉轻声咳嗽了一声,敘旧的环节也就到此结束了。 蔡嘉之前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因为想知道冷红楼为什么能在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情况下打贏自己,所以才好奇冷红楼的出身。 之前她了点小钱让衙门里的捕快帮她去集市上买了能跟最近的百闻书院分院联繫的信鸽,但那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如今万仁代表百闻书院找上门来,她反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毕竟打不过人家就查人家家底,传出去確实不太好听。 “我————·我给你钱,你走吧。” 蔡嘉的发言让万仁愣在了原地。 “蔡姑娘,我们百闻书院一向以收集天下秘闻而闻名。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儘管告诉我,冲我和蔡走案相识的关係,我就收你个优惠价格,肯定物超所值。” 万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蔡嘉也不想让他白跑一趟,只能硬著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我想知道方才你口中那个冷姑娘的身份来歷—” “啊?就这个?” 蔡嘉的发言出乎了万仁的意料。 “就这个.” “好。那在下暂且回分院一趟查询备案信息,快的话今夜就能回来告诉姑娘消息。” 第190章 芒种 第190章 芒种 万仁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父母去世得早,自小在百闻书院长大,对於百闻书院的行事作风和条条框框都十分清楚。 与想要打探消息的客人不能接触太长时间,这是其中的一条。 可以拒绝客人但是不能欺骗客人,这是另一条。 万仁不清楚蔡嘉为什么想要打听冷红楼的来歷,不过他见过冷红楼很多次,也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只是隨著李自归共同一同她为冷姑娘。 若是连李自归都只知其姓氏不知其芳名,那確实就有些奇怪了。 想要打听冷红楼来歷的蔡嘉是蔡顺的妹妹,蔡顺既然同样得知此事,他为人刚正不阿,肯定不会是想要做坏事,想到这里,万仁的心中也就释怀了,隨即加快脚步飞檐走壁赶往最近的百闻书院分院。 冷红楼送完银子回到风月客栈里推开李自归房门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拿著块木头雕刻著什么。 “冷姑娘你回来了啊,事情办妥了?” “嗯。你在做什么?” “我准备刻个木雕送给你。” “送给我?” 冷红楼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李自归的回答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她的表现看上去也很可爱。 “对啊。刚才我去后院给马餵草,正好在不远处看见块挺好的木头,適合用来雕刻些什么。我想著乾脆就刻个冷姑娘,以后送给你。不过我现在刚开始刻而已,你看我刚把外面的树皮去掉。” 李自归一边不紧不慢动著手上的刻刀,一边偏头看著冷红楼在笑。 “既然是送给我的,乾脆刻个你自己好了。” “我自己?” “嗯。这样一来,如果我以后再失去记忆,就能看著它想起你来了。” “这样也好。不过我没刻过自己,有可能刻出来会不像我。” “不会的。无论你刻成什么样子,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都会想起你来的。” 冷红楼坐在桌旁,口中轻声说著的同时安静看著李自归和他手上那块还在去皮阶段的木头。 李自归愣了一下,同样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木头。 这原本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如今看来倒是得好好去做才行了。 如此一来也好,就当是给她留个念想。 “我刚才去府衙送银子,差点跟那些捕快们打起来。”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翻墙进去的,我本来想著財不露白,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背著银子进了衙门,结果没想到他们都围在树下吃西瓜,我刚一落地就把他们嚇了一跳,有个人还呛住了。” “噗.” 李自归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你没真的跟他们打起来吧?” “没有。蔡顺过来了,就没打起来。他带我去见了蔡嘉,我把那包银子放下就走了。 但是我出来以后准备从衙门大门离开之前,在旁边的屋顶上遇到了万仁。” “万仁?他怎么在这里?” 冷红楼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这就有点奇怪了—” 李自归口中低声念叻著,除了他和冷红楼以外,他们这些人第一次见面都是在勤州城的穆家庄里。 那时万仁和蔡顺也是第一次碰面,直到他们各自离开穆家庄这段时间里,万仁和蔡顺之间的交集还没有和他多。 所以要说万仁是奔著交情来找蔡顺的,想想就不太可能。 算了,管他的呢—. 天黑之前,万仁就赶到了距离洛城最近的百闻书院分院。 这是一座看上去远离江湖纷爭十分平静的小镇,其中的居民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百闻书院的分院从来都是设置在这种地方的,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讲江湖道义钱来买消息的,被武功高强的贼人惦记上就不好了。 万仁推门进入小镇边缘地带一片木屋中的某个房间,其中有四人正在等待他归来。 其中有两人之前万仁已经见过並且打过招呼了,另外两人却並未见过。 按理来说,接到蔡嘉发来的消息时,本该是此处分院的人前去与客人相见,只是万仁正好赶来,所以中途截胡了。 不过他面前这四人看上去都已四五十岁,这许多年来长居此处,都准备在这里安心养老了。 所以有方仁帮忙跑腿,他们倒也乐意。 只不过万仁毕竟是总院过来的,四人不知道万仁是否还承接著考察任务,所以这才在此恭敬等待著万仁的归来。 “有礼了,在下来自总院,名为万仁,领霜降三队队长。“ “老夫火,领芒种队长。这是费雨,之前你来我们这边的时候,我和费雨外出打鱼去了,那边的庆松和木客你已经见过了。” 四人中为首的山羊鬍男人做著自我介绍,即便万仁和他儿子年纪差不多,他的说话语气依旧显得非常客气。 百闻书院共分二十四处,包含一处总院和二十三处分院,这二十四处百闻书院在內部以二十四节气划分。 万仁来自总院,总院的代號是霜降。 总院的人数要远远多於分院,所以他虽然只是总院三队的队长,但是论起职级,他和火其实是差不多的。 百闻书院中人外出执行任务时可在周边距离较近的各处分院落脚,万仁最开始是奔著这个来的,没想到帮忙跑个腿还见到了冷红楼和蔡顺。 在勤州城穆家庄里的经歷对於万仁而言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事情,至今仍旧念念不忘。 他能当上霜降三队的队长,也是因为运气好当时正好在场,得以如实详细记录其中过程。 “阁下如此年轻便能成为霜降三队的队长,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等虽身居偏远之处,也曾获悉阁下的杰作。能牵扯出当年三清山之变的线索,这可並非寻常人能做到的啊...” 火对著万仁就是一顿吹捧,万仁心说那明明都是李自归发现的,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係· 只不过气氛都到这里了,他还是以尷尬笑容回应。 寒喧的环节並未持续多久,万仁很快就將他的来意说得清清楚楚。 “客人要查一个姓冷的年轻女子的来歷。此人生得容月貌,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武功高强,善於用剑,所用武器是一把平时缠在腰间的软剑。不排除姓氏作假, 做好两手准备才行。” “好,我等这就开始查找。” 火带头应了一声,平日里其实他们这种分院很少接到任务,所以能有活干凸显自己的存在意义,大家都还挺高兴的。 万仁也跟著帮忙一起查了起来,百闻书院的卷宗有按照姓氏归类划分的部分內容,能有姓氏作为线索,已经將进展推得飞快了。 在温暖的烛光笼罩里,五人在室內各自忙活起来。 第191章 三个人 第191章 三个人 由於各地的百闻书院分院管理卷宗的方式是相通的,所以万仁才能很顺利地加入查找队伍。 如果那位冷姑娘真的姓冷,那查起来確实要轻鬆得多。 她如此年轻就武功高强,想必定是出身於武林世家或者著名门派。 查阅卷宗的过程里,万仁很快就从姓冷的列表里看到了对他来说並不算陌生,但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名。 冷幽仪:万劫门前任门主,魔道巨擎,为人豪爽不羈快意恩仇,年轻时曾与江湖中的一眾高手联手重伤逼退西域一念魔尊,因万劫门內有杀手组织为江湖正派不耻,却因其屹立武道之巔而敢怒不敢言。妻子早亡,留有一儿一女,其子为冷灵童,其女为冷红楼。最终死於逍遥海附近的青山之上,被发现之时与三清山子然祖师同归於尽,其中仇恨原因至今不明。 冷灵童:万劫门门主,在冷幽仪死后全面接管万劫门。其武道天赋更在其父冷幽仪之上,號称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在万劫门中极具威信,以一桿金翼破魔枪威震江湖, 曾经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书写的武林风云榜中名列第二,仅次於天下剑主李自归。三清山之变事发后,与李自归在逍遥海展开生死决斗,最终双双陨落。万劫门失去门主一不振,从此沉寂於江湖之间。 冷红楼:父兄亡故之时她尚且年幼,从未参与万劫门中任何事务。有消息称四尊者中有人为了重振万劫门荣光想要请她执掌门主之位,料想其武功应当极难达到父兄的高度, 必定难以服眾。 冷期:善使双锤,武功平平却为人仗义,死於江湖纷爭中。 万仁一一阅读著冷姓的相关內容,目光停留在了有关於冷红楼的词条中。 上面没有任何关於冷红楼的外形描述,想必是百闻书院的院生从未亲眼见到过她。 冷幽仪和冷灵童都以凌厉霸道的枪术名动江湖,而且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如此一来,冷红楼应当也是用枪的吧回想起那位冷姑娘腰间的软剑,万仁就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於是继续按照词条寻找了下去。 夜半三更,月上枝头。 洛城府衙內原本一片寂静,一袭黑衣的万仁自远方踏空而来,踩著屋顶的瓦片轻盈落地,重新站在了书房门口。 蔡氏兄妹都还没睡觉,蔡嘉已经靠在座椅上不停打著哈欠,看起来睏倦至极。 没办法,万仁说了这个时间会回来復命,到时候他们都睡觉了,那就没人跟万仁通气了。 蔡顺本来想要劝说妹妹先行睡觉,只不过万仁的出现重新勾起了蔡嘉对於冷红楼的好奇心,因此她才执意在此等候方仁的归来。 万仁刚一进门,蔡氏兄妹的目光便同时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倒也不客气,走到桌旁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了以后才开口。 “这里的天气真热啊,晚上都不凉快——” 蔡氏兄妹面面相,都在等著他接下来的话,毕竟他大晚上跑到府衙里来可不是为了抱怨天气的。 “我们查遍了分院的卷宗,其中冷姓里最有可能的有三人,考虑到姓氏有可能是假的,所以我们也查了其他可能性,只不过这样就不容易查找了,最后的范围也扩大到了八个人。只不过这八个人里有三个相貌平平,有两个剑法肯定没冷姑娘那么好,所以就又只剩下了三个人。” “那你倒是说说这三个人都是谁啊,你这个人怎么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能急死人。” 蔡嘉是个急性子,听万仁这么说话她便心中烦躁。 万仁脾气好,並不与她计较。 “这是我们百闻书院匯报消息的流程,客人了那么多钱,肯定要確保消息的准確性和全面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重点。” 蔡嘉打断了万仁的话,万仁放下茶杯,这才不紧不慢继续开口。 “第一个人是夺命锤冷期的女儿,名为冷凝霜。她自小丧父,后拜入神秀派,成为了神秀派掌门的关门弟子。神秀派精於神秀剑法,但是未经师门允许不得独自下山,那位冷姑娘和李玄鹤下山同行那么久,想必是冷凝霜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 “第二个人是无情剑柳承天的女儿,名为柳如烟。此女自小习剑,深得其父真传。只是传闻中这柳如烟极其温柔可人又能歌善舞,一一笑都能使男子丟了魂魄,和那位冷姑娘的行事作风相悖,可能性也不高——” 万仁连续说了两人,最后却都用可能性不高来结尾,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搞得蔡嘉有些火大。 “那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是万劫门冷幽仪的女儿,也是冷灵童的妹妹,名为冷红楼。关於她的存在,百闻书院分院中並未有详细记录。” “没有详细记录你怎么觉得是她?” “没有详细记录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对方没有记录价值,另一种是对方的相关消息为绝密,只有主院才能查询到只不过万劫门的冷幽仪和冷灵童都以枪法名动江湖,那位冷姑娘使的是剑,所以我觉得可能性也不高。” “都不高,那到底她是谁?” 蔡嘉黛眉微,对於万仁给出的回覆並不满意。 只不过万仁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想必那位冷姑娘就是这三人其中之一。 桌上那袋冷红楼带过来的银子还没动过,蔡嘉直接將它朝著万仁推了推。 “这是买消息的钱。” “用不了这么多,哎呀,我和你哥是旧识,都说了给你优惠价了———” “不要的话一分都不给你了,多余的你自己留著,就当是这么晚跑过来稟报的额外赏钱了。” “行,那我就多谢蔡姑娘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二位休息,我先走一步了。” 万仁说完扛起那袋银子就走,出了书房的门直上屋檐,借著过人的轻功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活脱脱像个只在夜晚出手的飞贼。 “这么看来,她应该就是冷凝霜了吧。背著师门偷偷下山,结果遇上了李玄鹤,所以二人才同游江湖。就是不知道神秀派什么时候派人来捉拿她,那个李玄鹤又不会武功,估计是保不住她嘍———” 蔡嘉口中轻声嘆息,已经为冷红楼的身份拍板钉钉。 蔡顺一直都没有说话,他手肘拄著面前的书案,似是在想些什么。 “哥,怎么了?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时辰太晚所以太困了?要不要早点休息? 面对妹妹的询问,蔡顺声音压得很低,嘴里只吐出了两个字。 “不对——” “什么不对?” 蔡顺没回话。 当初是他从穆家庄带走了火豹杜明锐的户体。 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杜明锐的户体露出了满脸震惊。 第192章 经商头脑 第192章 经商头脑 蔡顺虽然平日里显得有些愚钝,但是他自从任职大理寺走案以后,经手过的大小案件也有许多,所以在某些时候也是能敏锐察觉到异常的。 相较於那冷凝霜和柳如烟,蔡顺心中更加倾向於那位冷姑娘就是万劫门的冷红楼。 虽然当初他们曾在勤州城的穆家庄並肩作战,最后也是冷红楼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按理来说,杜明锐是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之一,以他在万劫门內的身份地位,不应该不认识冷红楼。 据李自归和冷红楼所说,杜明锐会被冷红楼一剑刺死是因为他欲对李自归不利,杜明锐本就是万劫门里的人,在许多江湖人士眼里,万劫门早就跟十恶不赦画上了等號,如此一来当时也就没人对杜明锐之死心存疑惑。 可是万一杜明锐根本就不认识冷红楼呢? 十年前冷灵童死在了逍遥海,天才陨落,万劫门之人无不扼腕嘆息。 后来万劫门便因此沉寂於江湖,可是万劫门內本就势力庞大错综复杂,除了两任门主都是站在武道之巔的绝顶高手以外,其中的四尊者和十二尊使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冷红楼是冷幽仪的女儿,父兄俱陨,她自然应当承担起接任门主之位,復兴万劫门的责任。 可是这许多年以来,没人听说过冷红楼接任了万劫门门主的消息。 更何况冷幽仪和冷灵童都是绝顶高手,光靠武力就足以服眾。 如今父兄早亡,剩下她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冷红楼又该如何服眾呢杜明锐死前露出的震惊神情,难道是因为他意识到面前的红衣女子就是冷红楼? 可是如果那位冷姑娘就是冷红楼,她又为什么会对手下出手呢? 蔡顺心里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他知道今晚註定彻夜难眠了。 “哥,你想到了什么?跟我说说啊,跟我说说嘛——” 时间已是深夜,蔡嘉仍旧抓著蔡顺的手臂不停摇晃撒著娇。 蔡顺没將自己的猜想对身旁的妹妹和盘托出。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他在想他认识的李玄鹤是否知晓那位冷姑娘的真实身份,如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至今依旧形影不离。 如果李玄鹤早就知晓那位冷姑娘的真实身份,那能和万劫门冷幽仪之女冷红楼整日出双入对,李玄鹤的身份就真的简单吗除非是他多虑了,那位冷姑娘跟万劫门根本扯不上一点关係。 但愿如此.—· 一夜时间悄然流逝。 日出东方太阳升起,洛城里又变得热闹起来了。 床榻上的李自归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明媚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射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起晚了,但是冷红楼却並未在房间中等待著他,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风月客栈里已经人满为患,一楼原本被清理出的空地上已经被许多人拽出长凳排排坐在了一起。 陈掌柜一大清早就收了许多银子,李数正在柜檯里十分自来熟地帮忙算著帐。 冷红楼靠在二楼的栏杆旁,打量著楼下那些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 李自归和冷红楼发现了兔王爷陵墓这件事在洛城已经传开了,之前那处假墓的机关已经被人发现了,只不过眾人一脸欣喜进入其中以后,很快就有眼尖者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 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空欢喜一场。 只不过这些人依旧不死心,觉得李自归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线索,不然怎么可能发现那处假墓。 考虑到李自归背后有大理寺江湖走案蔡顺作保,他们也不敢胡来,索性便以这种方式监视起李自归的一举一动,想的也都是一旦李自归寻到了兔王爷的陵墓,他们能吃肉就吃肉,吃不著肉也能跟著喝口汤,怎么著都不算亏。 “呦呵,这么多人,准备表演节目?” 李自归凑到冷红楼旁边,面带微笑看著她。 “你总算是醒了。这些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我们对於兔王爷的陵墓有眉目,所以都是来监视你的。现在你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好行动了。” “这样么冷姑娘,你去洛城的青楼里跟里面的老钨打声招呼,一会儿我给她带一大群客人过去,让她跟我们五五分成。还有茶楼酒楼戏楼,都跟里面的管事的说一说。到时候赚了钱,都是你的。” 在这一刻,李自归展示出了適合经商的头脑。 冷红楼没想到李自归会这么讲,不过她一向是对李自归言听计从的,也知道让这些人一直在风月客栈里跟他们比谁耗得过对方没什么意义,当即应了一声,翻身跳下栏杆自楼上轻盈落地,还未等那些江湖人土们回过神来,她已经匆匆跑出门外了。 客栈里的眾人看到冷红楼快步离开,原本下意识想要追赶,一抬头却又看到李自归在和他们微笑挥手,想到外面天气炎热,李自归又尚在此处,眾人这才並未有所行动。 李自归一步步悠哉沿著楼梯来到一楼,和柜檯后的李数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没想到如今会出现此等情况,之前说好的今日清晨入兔王爷陵墓的计划想来也泡汤了。 “你这个人太喜欢睡懒觉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李数將影响进度的责任甩给了李自归,后者笑笑不说话,只是动手摆弄著柜檯上的算盘。 陈掌柜查拉著眼皮,全然未曾將客栈里涌入的许多人放在心上,很快便趴在柜檯上又睡著了。 一旁的两人见状,同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你认识他?” 李自归对著李数轻声发问,后者以轻轻摇头回应。 “不认识,只是觉得他一把年纪孤苦伶仃守著这没什么人会选择居住的客栈,怪可怜的。” 李数摊了摊手,望向陈掌柜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李自归併不觉得一个挖人坟墓的盗墓贼会如此好心,他的手指轻轻在柜檯上毫无节奏地敲动著,声音很轻,难以惹人注意。 某一瞬间,李自归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193章 换一家 第193章 换一家 “我可看不出来他孤苦伶仃你如此心善,乾脆留下来当店小二好了。盗墓那种事情不靠谱,损阴德,当心折寿。” 李自归苦口婆心劝说著面前的李数回头是岸,得到的却是对方的白眼。 “那你呢,你当厨子?” “也行,我觉得我其实有当厨师的潜质。” “只卖烤野鸡可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最擅长烤野鸡的?” 李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一刻,李自归嘴角的笑容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 另一边,冷红楼按照李自归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洛城里最出名的青楼。 逛青楼的客人都是男人,鲜少有女子出入,冷红楼又出落得如此漂亮,很快便引起了青楼里老钨的注意。 “哎呦,姑娘这是打哪里来啊,可是家中情郎来了此处寻欢,所以特意找上门来?” 老钨一脸笑意走上前,冷红楼略微皱眉,手掌下意识握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我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我这里店小利薄,可没什么生意可做呦。” 老钨的目光依旧在上下打量著冷红楼的曼妙身躯,她心里想著这姑娘生得如此出眾, 想必是这望月楼里的魁也是绝对比不上的。 冷红楼討厌她的目光,想儘快离开此处,但又想起了李自归交给自己的任务,於是便选择了最便捷的沟通方式。 “你不跟我做生意,我就砸了你的店。” “嗯?” 老钨一脸错,扇著圆扇的手也在一瞬间停滯住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冷红楼就去而復返了。 李自归一见她进门,立刻便知道她已经將事情顺利办好了。 她总是这么值得信任。 也许以后他们可以合伙做些小生意,应当能赚得盆满钵满。 “搞定了?” “嗯。” “我就知道你最可靠了。” 李自归面带和煦笑容望著进门走向自己的冷红楼,察觉到李自归的目光中带著明显的讚赏,冷红楼脚步停顿,有一瞬间心中莫名涌出一种不自在。 她稍稍低头,但很快便再度抬起头来,將那张完美容顏尽数呈现在眾人眼前,让在场之人无不为她的美貌心生讚嘆。 “既然事已办妥,那就劳烦冷姑娘在前带路,我们说走便走。” 李自归朝著李数使了个眼色,李数略微迟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硬著头皮跟了上去。 李自归一行动,风月客栈里围坐一片的江湖人士立刻站起身来。 冷红楼在前带路,李自归和李数跟在她后方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风月客栈,引得路人纷纷低声討论。 没办法,他们这伙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確实极其容易让人產生误会。 烈日炎炎,冷红楼率先带著他们去了方才去过的望月楼。 之前她以武力威胁,望月楼里的老钨將世事看得通透,等冷红楼带著李自归和李数刚一进门,后方的一群江湖人士便被挡在了门外。 “各位客官,我们望月楼可不是白来的,得交了钱才能进呢。” 老钨的声音透著股老道的酥麻,只是碍於年龄关係,已经极难惹人心动了。 “他们也没交钱,凭什么就能进?” “对啊,凭什么?” 一伙人乌决决开始起鬨,对此老钨莞尔一笑,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人家提前交过钱了,你们不交钱可是绝对不能进去的哦。” 听老钨这么说,聚在望月楼外的眾人面面相,身后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头顶是光芒耀眼的太阳。 在外面等吧,万一那三个人进了眼前的青楼直接从后门开溜了,他们就白白一大早在风月客栈里等著了。 那就只能交钱了“多少银子才能进?” “每人二两。” “二两?你怎么不去抢?老爷们一口酒没喝一下姑娘没摸,就要我二两银子?” “本店自打立下规矩那天开始,就一直如此。” “什么时候立的规矩?” “不到半个时辰之前。” 眾人也不想闹事,只能认栽主动拿出钱袋,一人交了二两银子给老钨。 老钨整个人都乐开了,眼角的皱眉都因为这次的丰收而加重了。 三人坐在望月楼里,看著一眾江湖人士鱼贯而入,冷红楼隨即起身,从不起眼的边缘位置绕到了老钨面前。 “给我。” 冷红楼轻快利落说了两个字便对著面前的老钨摊开了手掌,老钨看了眼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子,只能勉为其难从其中拿出一半交给了冷红楼。 冷红楼看了眼手上的银子,她虽然平日里身无分文,从没有需要让她钱的地方,但她对於银子的分量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共二十二个人,你应当收了四十四两银子,你却只给了我十八两。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四十两银子,只给你四两。你若是不同意,我便砸了你这青楼,让你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生意做。” 冷红楼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老钨闻言却忍不住因为心虚握紧了手中的浅绿色手帕。 她原本想著外面人那么多,能矇混过关就能多捞些银子。 虽然她拥有这座望月楼也算家大业大,但是这可都是她一两一两这么抠出来的啊· 她这望月楼里当然也僱佣了许多护卫打手,只不过冷红楼带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双方若是打起来,她这望月楼恐怕就得损失惨重了“姑娘,算姐姐我方才被猪油蒙了心,咱们还是按之前说好的五五分成如何?” “要么给钱,要么砸店。” 6.... 老钨眼见沟通无望,这才不情不愿地將四十两银子交到了冷红楼的手上。 冷红楼看著手中的一袋银子,这重量远远比不上之前她给蔡嘉送去的那袋银子。 赚到钱原来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重新回到座位上,她將手上的钱袋放在李自归的面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俏美容顏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你拿著吧,平日里若是需要什么销,你便自行使用。” “我没什么销。” “確实,我一看你就是那种买东西不用钱的主———” 李数在一旁插嘴,但却被李自归以眼神震得硬生生了回去。 李自归也想不明白,这傢伙明明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跟年轻人一样,跟成熟稳重沾不上一点边。 “李玄鹤,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冷红楼轻声发问,一双美眸轻轻眨动,透著明显的期盼。 李自归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如何回应她的期待。 “那当然是换一家继续收银子啦。” 第194章 一个朋友 第194章 一个朋友 人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通常都是非常高兴的,就连一向清冷的冷红楼也是如此。 她只在心里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找几家场所达成这种协议,如此一来的话她赚的钱就更多了。 炎炎夏日里,冷红楼就这样带著一大堆人走在洛城的街道上,在离开望月楼之后,很快使进入了一间酒楼。 酒楼老板还是和之前望月楼的老钨一般说辞,不交钱不让进,將眾人拦在了门外。 与此同时,三人已经找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位置,准备先饱餐一顿再说,毕竟他们还没吃过早饭呢。 “李玄鹤,你说他们真的会一直心甘情愿掏钱跟著我们吗?” 等待上菜的工夫,冷红楼微微偏头,衝著李自归疑惑发问。 “那当然了。你看著吧,他们马上就交了银子进来了。” 李自归话音刚落,一眾江湖人士便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 又搭进去了一些银子,任谁脸上都不会好看。 “小二,给爷上茶!” 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和尚高声喊道,声音里充斥著怨气,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眾生的胸怀。 冷红楼见眾人都进了酒楼,料想他们应当已经交过钱了,於是又起身去找到酒楼老板,將属於她的那部分银子拿了回来。 又获得了收入,冷红楼看上去心情极好。 不过她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李自归就能如此篤定这个办法一定能奏效。 “你怎么就確定他们一定会再交钱跟著我们?” 李自归笑笑,拿起茶壶给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依次倒茶。 “在京城里有名的青楼中,想要得见其中的头牌魁一面,老钨会让客人出一个价格。若是想要这魁单独陪酒同,便要收取另外的价格。再之后若是想要听这魁奏曲弹唱,还得额外收钱。到了末尾,客人心痒难耐,想要与眼前的魁春宵一度时,老钨会突然狮子大开口,要出一个比之前所有费加在一起还要超出不知多少倍的价格。客人想著之前已经了那么多钱,如今不可一亲芳泽未免太亏了,只得咬著头皮应了下来。” 冷红楼听了似有所悟,也大概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寧愿继续钱当冤大头也不愿意在此时离开了。 “你好像对於京城的青楼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怎么,你去过?还在里面一掷千金了?” 李数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出言调笑。 李自归瞪了他一眼,旋即摇了摇头。 “我是以前听一个朋友跟我讲的。” “你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住口。” 李自归目光坚决锁定著李数的脸庞,后者汕汕然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这间酒楼的老板带著一脸笑意走到了三人所在的桌边。 “小店承蒙三位贵客带人捧场,各位儘管享用,这顿就当在下请客了。” 有了和冷红楼的交易,酒楼老板也白白赚了不少银子,他为人倒也豁达,当即决定请三人白吃一顿,这种態度倒是和之前望月楼的老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他这么说,李自归笑著朝其拱了拱手,而这一幕却被正坐在不远处监视著他们这个方向的一眾江湖人士看得清清楚楚。 “妈的,好像被算计了—— 那肥头大耳的和尚暗自恼怒,伸手在浑圆的脑袋上狠狼摸了一把,看向三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 其他人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正如李自归所言的那般,他们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他们在李自归等人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还了银子,现在退出肯定觉得不开心,只能硬看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希望这小子真能知道兔王爷陵墓所在位置的线索,不然的话,休怪我等无情—” 眾人面面相,心中已经在此时暗生邪意。 赚到了钱,还有人请客吃饭,这对於冷红楼而言实在是双喜临门。 饭菜上齐以后,她大快朵颐,吃起饭来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形象。 李数倒是没伸几下筷子,李自归和他也差不多,两人只是偶尔夹菜,再偶尔將手上的酒杯碰在一起。 “什么时候行动?” 放下酒杯,李数抬眼看向身旁的李自归。 李自归的回答一如既往。 “见机行事。” 一顿饭吃饱喝足,冷红楼拎著手上的一袋银子,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 那些始终在监视著他们的江湖人士有些还並未吃完,见三人开始行动,也就只能有些可惜地警了一眼桌上剩余的饭菜后恨恨迈步离开。 当然,饭钱是另外的价钱。 那肥头大耳的和尚临走之前还將其余桌没吃完的烧鸡揣进怀里,这才紧跟队伍走出了酒楼。 下一个地点是和这间酒楼位於同一条街上的悦来茶楼,还是熟悉的操作,三人先行步入其中在二楼找了个绝佳的位置落座,茶楼老板见到冷红楼到来,便依之前说好的那般將一眾江湖人士隔绝在外,准备收钱。 茶楼里的店小二很快就提上来一壶好茶,光是闻了闻熟悉的茶香,李自归就知道里面湖的是西湖龙並。 洛城位於王朝西北地带,气候炎热还邻近黄土沙漠,能在这里喝到西湖龙井,想必是那些来此交易的中原商人顺便带过来售卖的。 “喝茶,喝茶。” 李自归一只手扶著袖口,一只手拿起茶壶为旁边的二人倒茶。 茶楼里总会有些节目可看,不是唱戏的就是说书的,这样才能吸引客人前来。 今天说书的老先生並未再讲最近在洛城引人注目的兔王爷的平生经歷,而是说起了过往江湖。 醒木一拍,他一授鬍鬚,苍老脸庞上神采奕奕,对靠著一张嘴活了大半生这件事感到无比自豪。 “此间江湖风雨漂泊,其中能人辈出,更迭替代。只不过在如今的江湖中能被称为天才之人已是寥寥无几,更何况他们远远不能与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位武学天才相提並论。他便是年少时便以一桿金翼破魔枪名动江湖的万劫门少主一—冷灵童。” 第195章 想起来了 第195章 想起来了 说书先生此言一出,李自归顿时有些心慌。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冷红楼,此刻她正证望著一楼中央的说书人,整个人恍若灵魂出窍。 冷灵童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脑海中千万种错综复杂的回忆纠缠在一起,让冷红楼在一瞬间头痛欲裂。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背著一桿很特別的长枪,站在他面前能挡住阳光,像是一座黑色巨塔的男人。 他看上去总是冷冰冰的,平日里不苟言笑,万劫门里的人都很惧怕他准確地说,是尊敬他。 “哥,我也想习武,你能教我么?” “家里的枪法以霸道迅猛著称,不適合你。” “那我可以练些別的,就当是锻链身体,不然我平日里很无聊的。” “容我想想。” 不久之后。 “给,以后你就拿著这剑谱练剑就行了,这把软剑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哥,哪里来的剑谱?如果不是很厉害的人的,我才不要。” “是这天底下用剑最厉害的人所写的。” “好耶!那我要早点学会,以后把哥打败!” “好。” 那时他宽厚的手掌放在她脑袋上的触感时至今日,仍旧让冷红楼觉得记忆犹新。 一瞬间,她將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是冷红楼,是万劫门前任门主冷幽仪的女儿,也是现任门主冷灵童的妹妹。 那一天是她走进万劫殿,准备接掌万劫门门主之位的日子。 外面忽然涌入了许多杀手,眾人从殿內一直打到殿外。 广场上庭院中山涧旁.到处都是尸体。 血流成河,遍地户身,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在门內心腹的拼死相护中侥倖逃出生天,却也中了夺心草的毒。 后来,在记忆丧失之前,她写下了那张上面只有六个字的字条,一人一马踏上了前往勤州城的路。 再后来,她来到了鄞州城,遇到了自称为李玄鹤的男人。 “冷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自归察觉有恙,心中募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旋即一脸关切对著面前的冷红楼开口发问。 冷红楼皱著眉头紧闭双眼,表情看上去十分凝重。 再度睁开眼时,她的表情恢復了一贯保持著的冰冷平静,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却不再如从前那般迷茫。 “没事,方才忽然有些头痛,现在已经好了。” 冷红楼的回答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她没有告诉李自归自己已经恢復了记忆的事情。 她只是偏头看向下方一楼的说书先生,静静聆听著他口中关於哥哥的平生经歷。 “说起这冷灵童啊,当真是人如其名。他自小得其父亲,也就是万劫门门主冷幽仪真传,年仅十岁便能將家传的轮迴破魔枪法用得出神入化,十二岁时更是以一人一枪挑了江南二十四座山寨,其中的山贼无一倖免於难。十四岁以一己之力独战八大门派掌门,八位掌门以车轮战的形式轮流出手,皆无法取胜,最后只能羽而归!” 说书先生眼神中泛著光彩,仿佛对那位惊才绝艷的魔教少年了解颇深。 茶楼中在场的各位客人多少都听过那位魔教天才少年的名声,只不过无缘得见。 那种站在武道之巔,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早就已经达到了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遥想当年,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那就是江湖中最具权威的武功排名。冷灵童第一次上榜便位居天下第二,后来直至他身死逍遥海,都一直是天下第二。各位看官,可知这是为何?” “害,这谁不知道啊。有三清山的李自归在,这天下第一的位置就绝对无法动摇。” “不过既然那冷灵童排在天下第二,李自归排在天下第一,冷灵童他爹冷幽仪和李自归的师父子然祖师为何没上榜?” “这你都不懂,百闻书院院主是默认这两人是那二位的传承。那二位是何等高度?当年的诛魔之战若非有那二位武道巨在,这江湖早已生灵涂炭。” 旁观之人议论纷纷,茶楼里一时因眾人的七嘴八舌变得嘈杂起来,其中不乏有好事者主动开口,將自己平日里所听闻的江湖往事在此时和盘托出。 那说书先生面露不快,显然是因为被別人抢了风头。 “门主过世已有十年之久,这江湖中还有他的传说,当真是让人不免为之扼腕嘆息啊·...” 李数口中感嘆著,同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江湖事繁多纷杂,当年还能称得上百齐放,如今伴隨著许多门派的掌门各自仙逝这座江湖里愈发让人觉得无趣了。 “说起来,那三清山如今的掌门竟然是子然祖师座下的二弟子白寒。那白寒是什么人,不过平庸之辈而已,哪里有半点能成为掌门的资质?不知道子然祖师泉下有知,会不会为自己那天下无敌的小徒弟感到不值。” 李数明明喝的是茶,却如同饮酒过多喝醉了一般,那张白皙脸庞上充斥著忿忿不平。 一旁的李自归没说话。 他从来没想过接任三清山掌门之位。 他身怀十里清风,子然祖师虽然从未与他明说此事,但是將此等內功只传给了他一人,已经足以说明那位老者的想法了。 子然祖师知道李自归生性逍遥快活不拘小节,自当徜祥於这偌大的天地间,不该被困於那一座三清山之中,所以直到他临终之前,他也没对李自归说过想让他接任掌门之位的事情。 李自归明白师父的想法,他们师徒二人一向极具默契悍悍相惜。 他出身於千兵山庄,他爹李凡语虽说被称为天下第一铸造师,那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打铁匠而已。 后来他拜师三清山,原本能当个道土,但是道士的身份实在不適合他。 如今许多年过去,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游医李玄鹤,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过。 世事变化无常,人心亦是如此。 李自归再度拿起茶壶將桌上的茶杯尽数斟满,清茶自壶嘴细水长流,他也在此时发號施令。 “喝完这杯茶,便想办法甩掉这些人入墓吧。” 那兔王爷的陵墓,他们非去不可。 第196章 轮换 第196章 轮换 钱也赚到了,办正事要紧, 问题是眼下他们虽然人在热闹的茶楼中,但是有许多双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盯著他们, 只要他们这边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那些人肯定会如同骨之一般蜂拥而至。 李自归忽然低下头来小声说著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冷红楼和李数安静听著他早已想好的主意。 远处的眾人不知道三人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只知道三人说完以后,冷红楼又起身离开了。 先前在风月客栈里冷红楼便先行离开过,这些人选择了原地盯梢李自归,並没有去管她。 如此一来,李自归和李数还在现场,他们虽然心中仍旧存有疑惑,倒也没有立刻行动。 冷红楼一走,李自归便在茶楼里四处閒逛了起来他一会儿看看旁边的客人桌上摆放的果盘里都有什么,一会儿蹲下身子和跑来跑去的老板儿子一起玩风车。 眾人的视线始终跟隨著他移动,直到他溜达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座位上。 不久之后,冷红楼重新回到了茶楼里,李数却在此时起身离开了。 监视著李自归一行人的江湖人土其实並不知晓李数的真实身份,只將他当成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同伴,方才冷红楼离场他们都没有跟隨出去,如今更不会理会李数的去向了。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些江湖人士虽然凑成了一伙人,但是彼此之间各怀鬼胎,谁也不愿意离开人群,生怕因为自己一时失算前功尽弃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更何况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过炎热,如今能够坐在茶楼里喝茶听书,对於这些人而言已经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李数绕到茶楼的后门离开,按照李自归原本设定好的计划,提前坐上了停在后院旁边小巷里的马车。 马车是方才冷红楼去客栈里取过来的。 李数刚一离开,李自归又起身了。 眾人见李自归终於有所动作,立刻冒出几人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结果不久之后,这几人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自归也在这时坐回了座位上。 “妈的,他去茅厕了—“” 几人对著其他等待的人气愤说道,李自归此时却仍旧拿起茶杯喝起了茶。 不久之后,他忽然又站起身来,快步朝著楼下走去,方才尾隨的几人又立刻跟上。 然后他们就发现李自归又去茅厕了· 如此一来周而復始循环了五次,这些人也都明白了,这傢伙是吃错东西拉肚子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况且冷红楼还在原地等著李自归,次数一多了,监视的眾人也就厌倦了。 直到李自归第六次离开不久之后,茶楼外面便传来了很响的哨声。 听到信號,独自留在桌边的冷红楼忽然迅速起身,抓起那包银子打开一旁的窗户自二楼翻了下去。 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靠著轻功飞檐走壁稳稳落在了巷子中的马车上,她刚一上车,那匹跟隨已久的黑马便迅速跑了起来。 茶楼里的眾人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样朝著门口飞奔而去,只是等他们出了茶楼以后, 面前只有人流湍急的宽街道,路边小贩的叫卖声传进耳中,哪里还能看到半点李自归的影子。 “他娘的,这小子也太狡猾了!” 茶楼门口,眾人气得各自捶胸顿足,儼然成为了洛城里一道特別的风景。 另一边,冷红楼驾看马车,按照李数的指示一路沿看不起眼的道路朝看洛城外奔去。 只不过她驾著马车行去的方向却並非洛城以北的荆棘地,而是洛城东面的一片荒原地带。 洛城在王朝版图的西北方向显得孤零零的,就是因为它四面都很荒凉。 数百年以前的朝代土地还没有如今这般辽阔时,洛城身处边陆之地,周围本就极其容易发生战爭,后来朝代更迭地域扩张,洛城才得了久违的安寧。 又因为洛城是中原唯一一处允许西域商人和中原商人经商贸易的地点,因此才能像如今这般热闹非凡,本地居民安居乐业,和来往的西域人和平共处其乐融融。 黑色骏马拉著马车奔跑在旷野平原上,车里的李自归面带微笑轻声开口。 “既然兔王爷的假墓在荆棘地,那他的真墓就不可能在荆棘地了,不然假墓就没有存在意义了。” “正是如此。” “具体位置呢?” “再赶一会儿路,也就到了。” 冷红楼照旧驾著马车,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但是此刻她的心境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身为万劫门的大小姐,她的家世放在整座江湖之中都是赫赫有名的。 她倒也没有因为自己充当了李自归护卫的角色心生不满,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无论记忆是否恢復,她都心甘情愿。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著过往的回忆,其中却並非失忆之前的事情,而是她中了夺心草之毒以后,与李自归相识后的奇妙经歷。 若是他知道她是万劫门的大小姐,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呢? 是和其他江湖人士一样,对於万劫门这个魔教的存在深恶痛绝,还是抱著自己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不想掺和江湖之事的態度对她敬而远之呢冷红楼在想自己应不应该把自己已经恢復记忆这件事告诉李自归,还有她的真实身份。 过去她尚未恢復记忆的时候,总觉得现在过的生活要远比失去记忆之前的日子更加快乐。 如今想来,这確实是事实。 她不仅恢復了记忆,还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与使命。 如此一来,她还能在李自归身边安心伴他共同度日么· 车內的李自归表面上与李数谈笑风生,心里却始终掛念著在茶楼里冷红楼听到说书先生口中那个名字时表现出的不对劲。 这对於冷红楼的记忆恢復明显是催化作用,算算日子,她的记忆也差不多该恢復了。 那现在· 李自归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去问。 他和冷红楼一样,都很珍惜现在两人驾著马车同游江湖的愜意时光。 李数看出了李自归心中有事,但是他没说出来。 进了兔王爷的陵墓,他的使命也就算是完成了。 到那时,一切自有定论。 第197章 入墓 第197章 入墓 这辆自打离开西川府便一直载著他们的精致马车,最后停在了洛城东面尽头处的一条土路边。 旁边就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看上去枝繁叶茂,与洛城周围的荒凉之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数让李自归在此处停车以后便下了车,李自归跟在他身后,等待著他指示下一步行动。 “先將马车停靠在竹林里,跟我一起往前走就行。” 李数说完便在前带路,冷红楼在后面牵著马车,李自归自觉地跟她並肩同行。 两人都没说话。 换成以往,李自归或许会说几句没什么意义的话跟冷红楼打趣,但是今天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余光有意无意落在一旁冷红楼的身上,他总觉得她和之前不太一样,至於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默默告诉自己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未来会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三人在竹林里没走多远,前方並排生长的翠绿竹子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数倒也不著急,他走到一旁搬起来地上的一块石头,从下面取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褐色的小木箱。 “你这么厉害,还得用这些?” 李自归走到近前警了一眼他那木箱中的各种玩意儿,一看都不是干正经活的东西。 “虽然麻烦点,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李数只是检查了一番箱子里的东西便合上了盖子,他提著手中的木箱,走到那挡路的竹子近前,回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冷红楼。 “就將马车放在这里吧,我们得进去了。” 李数打量起眼前的翠绿竹林,之后像是数小鸡一样伸出手指依次点动。 李自归和冷红楼都不知道他在点什么,难道是在数竹林里竹子的数量吗“这是九宫十六阵,在奇门之中算是比较少见的布阵类型。因为此阵极为考验布阵之人的实力。他若精通此道,便能將此阵布得无影无形。哪怕你此时强行破开竹林进入其中,也必定是一无所获。” 李数一边讲解一边走到旁边的某处地面上,站在原地跳了三下,看上去就像是失去意识的殭尸一样十分搞笑。 接下来他又走到另一边,如法炮製继续跳,只不过这次跳了七下。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都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不过就在李数跳完以后,李自归仿佛听到了自脚下传来的沉闷声响。 眼前挡路的竹林似有灵智一般朝著两侧分开,为三人让出了一条很特別的道路,像是在指引方向。 於是三人顺著这条竹林中分开的小路步入其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很厚的灰色石壁。 李自归抬眼望去,眼前儼然是一座巍峨高山。 “那兔王爷的陵墓莫非就在山中?” 李自归皱眉问道,李数却笑著摇了摇头。 “不是没这个可能。连天子眼都能使用的人,是没什么事情不能藉助大量人力做到的,即便是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但是我更倾向於那兔王爷的陵墓在地下,因为这山的地势不好,並非是良墓之地。若是设墓於山中,冤魂不散,弄巧成拙。” “你能打开陵墓入口?” “我雅鼠李数也並非浪得虚名。” 李数的嘴角带著一抹自豪的笑容,他打量著眼前的石壁,伸手在其上轻轻摩著,隨后又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接著伸出脚来在左侧和右侧各自踢了一下,面前的山壁便开始缓缓转动。 这果然是一道石门,只是其中深邃幽暗,让人有些胆寒不敢进入。 “怎么样,做好跟我一起迎接天子眼的准备了吗?我可提醒一下你们,若是破解不了天子眼的最后一道机关,我们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 李数一脸轻鬆,似乎是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主场,他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胆小怕事。 “冷姑娘,我知道我让你留在这里你一定不肯,你让我留在这里,你跟著他进入其中我也一定不肯。如此一来,我们就共同进入其中赌一把如何?” 面对李自归的温和话语,冷红楼轻轻点了点头。 李自归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这本就没错,因为她现在已经找回了之前失去的记忆。 可是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记得自己应当与身旁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同舟共济生死相依。 “走吧。” 李数迈步先行步入其中,李自归和冷红楼则紧隨其后。 三人步入人为打造的山洞之中,由於其中实在太过幽暗,所以一时间视线有些受阻。 好在並未前进多久,前方便出现了通往地下的石阶,两侧的墙壁上也出现了之前他们在假墓穴的墙壁上看到的同样款式的夜光石。 李数说得没错,兔王爷的墓穴並不是建在这座高山之中的,只是借山体为势,本质还是在地下。 周围十分安静,他们彼此之间只能听到同伴踩著阶梯走下去时发出的脚步声。 台阶又高又长,如蟒蛇豌,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在哪个方向。 良久,三人终於来到了一块平滑的地面之上,只是此刻映入眼帘的,是八道完全相同的石门。 门上各有一字,分別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门下亦各有一字,分別是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为什么五行八卦能跟奇门遁甲里的八门出现在一起” 李自归轻声呢喃著,他知道入了此门便入了天子眼,再无回头之路了。 “选吧。” 李数倒也豁达,將选择权让给了身旁的两人。 李自归和一旁的冷红楼对视一眼,旋即又將选择权交还给了李数。 “还是你来选吧,这种事你比较在行。 “我?让我选,那我就选死门。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在死中求生。” 李数看似在开玩笑,李自归却並没有持任何反对意见,反而衝著李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以。” 冷红楼不明白李自归此时为什么要把事关生死的选择交到李数的手上,但是李数听他这么讲,挑了挑眉后便走到了那上写良下写死的门前。 他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石门,在心中轻声嘆了口气。 这对他来说,有可能是此生做过最危险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便不来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他也一定会选择来洛城。 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周遭的空气显得有些潮湿,李数並未再过多思考,伸手转动石门旁凸出的老虎烛台, 面前的石门便一点点打开了。 隨著石门打开,周围各处都同时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如同自远古甦醒的一头猛兽。 一入天子眼,万事若等閒。 第198章 十二宫阁 第198章 十二宫阁 死门之中是一条幽暗的通道,看上去非常狭窄,只有一人可入。 李数走在前方,李自归让冷红楼走在他前面,他自己则选择了殿后。 与其说这是一条幽暗通道,不如说是一条颇为险峻的独木桥。 因为他们进入其中不久之后,很快便通过头顶石壁上镶嵌著的泛著绿色萤光的奇异宝石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他们確实身处一座石桥之上,下方是绿色的液体在不断流动,李自归定晴確认了桥下的水並非是被绿光宝石反射所致,应该是含有剧毒的一种液体。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隨后开口提醒在前行走的两人。 “小心毒气蔓延。” 只不过他说完以后还將呼吸恢復如常了,因为他想起来他体內还中著天下第一奇毒肝肠寸断,他现在已经是百毒不侵的状態了. 以往他並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只是在冷红楼身边与她相处久了,他总会將自己当成一个平常人,也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 “无妨,那是清水碧波,主要被用来维繫机关运转,有润滑作用。虽然有毒但是並不剧烈,只要不触及它一般就没事。” 李数边走边解释著,忽然在某个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在前走著,突然停了下来,冷红楼和李自归也就只能停了下来。 “不对劲,桥要裂。” 听李数这么说,李自归脚掌踩著脚下的石桥,也在逐渐察觉到了脚下的石面竟然逐渐变得鬆软起来,这种情况实在太过诡异。 “我们不能用轻功飞过去吗?你先行一步,我带著李玄鹤。” “发不了力的。这是墨家的一种防守机关,名为泥菩萨。你可以当成我们现在踩在沼泽地之中,一旦准备使用轻功脚掌发力,脚下的石面就会在將我们吸住以后瞬间破碎。而且前方应当还有很长一段路,即便是侥倖没被吸住,也没有落脚点。” “那怎么办?” 冷红楼左右看著,脚掌却一步都不敢动。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李自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著急,他会有办法的。” 冷红楼不明白李自归为什么如此相信李数,但是她很快就感受到了李数的可靠。 只见李数从手上提的木箱里取出了两个白色的圆球,左右各自扔在桥下的绿色液体中,几乎是眨眼间桥下的清水碧波便凝结成冰,再也看不到一点水流波动之势。 在清水碧波凝结成冰以后,三人脚下的桥面也恢復了之前的坚硬模样,再无半点鬆软之感。 “走吧,应该没事了。” 李数提著木箱悠哉朝前走去,整个人看上去都轻鬆无比。 冷红楼和李自归仍旧跟在他身后,三人就这样前后行走著,又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来到了另一处入口前。 “方才我们所走的路並非直行的,想必是因为其他地方还设有別的机关。如此想来, 也不知道其他门里的机关是比这死门里的更简单些还是更困难些。” 李自归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歪歪扭扭的石桥確实让人觉得非常诡异,恍若通向阴曹地府。 “能过得了天子眼的人,就算是八门各走一遍也一样平安无事。每一个盗墓贼的师父告诫他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以自身安全为主。盗墓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活人跟死人之间的博弈,贏了能捞点陪葬品,输了就把命搭进去,本身来说是不合算的,毕竟这天下万物哪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呢。” 李数罕见地表现得非常正经,可能是进了天子眼以后到了他发挥专长的时刻,他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胆小怕事吊儿郎当。 “你这个雅鼠能成为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之一,看来並非浪得虚名。” 冷红楼轻声开口,算是给了李数极高的评价。 她以前一向不插手万劫门的任何事务,父兄的本意都不想让她涉足江湖,因此许多年来,她也只听过万劫门內成员的基本构造,並未真正得见过其中的许多人。 听冷红楼这么讲,李数也愣了一下。 “承蒙姑娘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李数说完,与冷红楼身旁的李自归对视了一眼,隨后便朝著眼前的入口內走去。 三人刚步入其中,身后原本开的入口便突然从上落下一道石门,断绝了三人的退路听著石门落下发出的厚重声响,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本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才进入了这里,不过这样被关在这等地下墓穴里,想想还真让人觉得挺害怕的。 不过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看著眼前的石室,李自归不免开始想像那些在四面八方蛰伏多年的机关暗箭一会儿会以怎样的姿態浮现於自己眼前。 这间石室四面石壁异常光滑,其上纹路纵横,角落处亦有被吸附在上的几颗圆形的石头棋子。 石室中央是一处石台,四面还贴心的准备好了石凳。 石台上是一方棋盘,只不过与寻常棋盘不同的是,这方棋盘是圆形构造,而且以石台为底,二者合二为一。 棋盘內有横四竖三共十二枚石棋,棋子不分黑白,每枚棋子上面却都有一个特別的雕刻图案,彼此之间各不相同。 其中有风雷雨雪,有草木山海,还有鸟鱼虫。 李自归从未见过这样的棋,但他並未伸手去触碰, “这是什么?” 他偏头看向李数,只见后者正在沉思之中。 “十二宫阁。” “十二宫阁是什么?” “是一种据说流传了上千年的棋,由奇兵山的仙人所创。其中彰显了奇门之理,藏天地万物变化之道。相传能解棋局,可夺天机。” “就这十二个棋子?棋子数量不多,应该很简单吗? ? 听李自归这么说,李数只是伸手將棋盘中的某一枚棋子向后隨意推动了一格,四面石壁却十分诡异的开始產生变化。 石壁上原本纵横分明的纹路十分神奇的开始各自分化,变得十分细密繁琐,远观上去如同四面大网,將三人困於这一方天地之间。 李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面带微笑看向了李自归。 “现在你还觉得简单么?” 第199章 学剑 第199章 学剑 冷红楼走到一面石壁旁边,近距离观看著上面复杂的纹路。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这些棋子明明很小,上面的棋盘纹路却相隔很宽了,原来是还要彼此分离的。 “这个十二宫阁很难解么?要是解不开会怎样?” “会死。” 李数的回答很简单,却也很现实。 “据我猜测,这里应当设置了一处暗门机关,只有破解了这十二宫阁以后才会打开。 这十二宫阁的起势是不一样的,也就是指这十二枚棋子最初在棋盘上的位置不同,最后的解法也各不相同。四面墙壁那些复杂的纹路交点处应该都设置了无数暗箭,只要我在其中走错以后解局无望,瞬息便是万箭齐发。纵然是这世间最强的武功高手能躲开这些暗箭, 解不开十二宫阁也得饿死在这里。” “那你还愣著干什么,快解啊。” 李自归催促起李数来,后者却在围著那处圆形石台来回走动。 “我在思考。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暂时就不要打扰我。” 李自归挑了挑眉,心中知晓此时此刻最紧要的事情便是活命,索性也就闭上了嘴。 等待李数解局的百无聊赖之际,李自归走到位於墙边的冷红楼身旁,和她一起打量著石壁上的各种纹路。 按照李数的说法,每两条线之间的交点处还设置了一处暗箭机关。 若是四面墙壁万箭齐发,纵然以他的轻功,就算不会因此受伤,恐怕也无法从容应对。 李自归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石壁,然后挪动身子挡在了冷红楼面前。 “李玄鹤,你这是做什么?” “一会儿万一那个雅鼠不靠谱的话,触发了机关,我还能帮冷姑娘你挡一下。” “你身子骨如此单薄,又岂能挡得住呢?” “说的也是” 李自归汕汕然笑著,被冷红楼这么一说,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冷红楼证看著眼前的男人,回想起自从与他相识以来与他共同经歷的那些时刻,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让她无法释怀。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医,连武功都不会,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若是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为他引来杀身之祸该怎么办呢· 冷红楼知道或许有人想要对自己不利,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她意图前往万劫门大殿接任门主之位的日子里发动內乱。 那日以命相搏的人们都是万劫门的门眾,大家本该同仇敌气一致对外,却落得个门內自相残杀的局面。 冷红楼明白,万劫门里有人生出了异心,不想让她接任门主之位。 可以她的本事,纵然接任了门主之位,也无法让万劫门回到之前的鼎盛时期,这些人又在害怕什么呢· “李玄鹤,我教你武功吧。” 冷红楼抬眸看向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李自归,忽然如此说道。 李自归愣了一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被人教武功的时候,更没想到主动提出要教自己武功的人还是学了自己剑招的冷红楼。 “有冷姑娘你在,我还需要学武功吗? “你会些武功,我对你就能少些惦念。” “那我更不学了。” “嗯?” 冷红楼黛眉微,红唇轻启,欲言又止。 李自归不懂冷红楼的少女心事,但是现在閒著也是閒著,他倒也有段时间没有伸筋动骨了。 “好,那我就跟冷姑娘学几招?我要先从哪里学起呢?” “我是练剑的,你就跟看我练剑吧。” “好。” 李自归四处打量著,看到了西侧墙边的一堆树枝。 他从其中拿了一根较为趁手的,又兴致勃勃回到了冷红楼身边。 “我就用它吧。” “我以前听你说过,你爹是打铁匠来著。等你以后练好了剑,就去让他给你打一把上好的宝剑吧。” 冷红楼一边取下腰间软剑一边轻声嘱附著李自归,后者手持树枝,依旧以微笑回应。 “好。我若是学会了剑,我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们先从比较简单的剑招来。我做什么动作,你就跟著我做,知道了吗?” “知道了。” 冷红楼手握软剑站得笔挺,表情认真。 她屏息凝神,旋即皓腕翻转,手中长剑正面送出朝前突刺。 “长虹贯日。” 她说完便看向身侧的李自归,李自归轻轻点头。 “长虹贯日。” 他手持树枝学著冷红楼的模样做出剑招,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到了他手里却显得十分熟练。 冷红楼看著李自归出剑的姿势,表情也显得有些疑惑。 “怎么了冷姑娘,我哪里做得不对么?” “没有。可能因为你比较聪明,学东西很快—“ 冷红楼帮李自归找好了理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意识出剑,动作自然无比流畅。 初学者怎么可能这么熟练— 但是他要是故意装出愚笨模样,又会影响他在她心里的聪明人形象· 李自归忽然有点后悔上三清山学剑了。 他要是在千兵山庄里跟著自己老爹学打铁,现在不就有机会真正跟著冷红楼学剑了? 不对,他要是没去三清山学剑,冷红楼就没办法从冷灵童手里拿到那本小册子,自然也就不会学剑缘分这种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李自归想到了当初他在西湖边与冷灵童碰面,对方管自己索要剑招的画面“怎么,打不过我,想要偷学我的剑招?” “我妹妹想要习武,我的枪法不適合她,便想让她学剑。配让她学的剑法,一定得是天下最好的剑法。” “好好好。正好我这里有本记录剑招心得的小册子,就送你妹妹了。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见她,你整天面无表情的,你妹妹该不会跟你一样吧?” “別打我妹妹主意。” “谁稀罕。” “看枪。” “哎,不是———“” 那年盛夏西子湖畔,他们也曾舞剑弄枪把酒言欢。 谁能想到如今再度回想,已是阴阳相隔。 “李玄鹤,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你眼睛怎么红了?” “可能是进了沙子吧。” 李自归的笑容里满是酸楚。 他只是忽然有些想念那个总是背著一把长枪的男人了。 第200章 把我推过去 第200章 把我推过去 李数一直在算。 他在算整个棋盘的运转规律,十二宫阁虽然只有十二枚棋子,但是放置位置的不同会演变出许多种变化。 每次他伸手挪动石桌上的棋盘时,四面石壁上的棋子也会如有灵性一般停在某一个位置上。 只不过与圆桌上的棋盘不同的是,四面石壁上的线条密密麻麻,与其说是一张棋盘, 倒不如说是许多张棋盘匯聚在一起的產物。 圆桌上的棋盘分散为了四面,李数身处其中,每次按照十二宫阁的规律挪动棋子的时候,他都会小心谨慎斟酌再三。 相比之下,石壁旁边跟著冷红楼学剑的李自归倒是显得轻鬆多了。 冷红楼教了他一套很普通的剑招,算是学剑之人入门必学的那种。 李自归会將这套剑法记录在那本小册子上,是因为他在上面註明了自己对於这套普通剑招的感悟。 正是因为有了他这份特別的见解,冷红楼的学剑之路才能畅通无阻突飞猛进。 “怎么样,李玄鹤,看清楚了吗?” “嗯。” “之后你自己有空閒的时候可以自己练习一下,虽说不能很快就变得很厉害,但是如果有人对你出手的话,你还能抵挡几招保护自己。哪一招没看清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再演示一遍给你看的。” 冷红楼这个老师当得尽职尽责,李自归只能连连笑著应是。 他其实一直都很少练剑。 从他爹李凡语把他送上三清山的那天开始,子然祖师教他的任何武功他只要看一遍都能记住,之后隨意练习几遍便能將其融会贯通,轻轻鬆鬆的用刚学来的剑法把同门的兄弟姐妹们打得屁滚尿流,这也是他在三清山不受待见的最主要原因。 他年少时不懂收敛锋芒,以一己之力同时战胜三十名三清山弟子的时候,子然祖师却並未责怪过他不懂人情世故,只告诉他这个小徒弟他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必將名动江湖。 他並未辜负子然祖师的期待,尽数得了子然祖师的真传以后,他下山走南闯北打遍天下无敌手,引得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们联合在一起上三清山找子然祖师告状。 他名列百闻书院院主亲笔书写的武林风云榜榜首的那一刻,师父破天荒的给全三清山弟子的晚餐里都加了红烧肉。 方才冷红楼想要教给他的那套剑招,就是他上了三清山以后,子然祖师第一次传授给他的剑招。 李自归手持一根树枝,一遍遍重复著方才冷红楼教给他的剑招。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在三清山与师父子然祖师相见的那一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眼见李自归出手动作乾脆利落挑不出任何毛病,冷红楼的心里都生出了疑问。 莫非这个李玄鹤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可惜他身体好像不太好·— 就当是强身健体了吧。 “冷姑娘,我的剑如何?” 李自归手持树枝胡乱挥动,意图干扰冷红楼的思维。 “挺好的,比我刚开始学剑的时候快得多。你身子骨比常人要弱得多,下次寒症再犯的时候,你就练习一遍我教给你的剑招,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好。” 李自归笑著回应。 在白雾山待的那十年,他从未握过剑,也从未温习过哪怕一次自己掌握的那些精妙武功。 人没了武功也能活,甚至能活得更加快乐。 对於这一点,在李自归遇到冷红楼以后,他的感触要更深。 两人正说著话的工夫,在四面墙壁上的棋子整齐划一位於棋盘上的相同位置后,石室內的四面墙壁忽然开始剧烈颤抖。 冷红楼连忙拽了一把李自归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同时目光警戒地看向周围。 这种颤抖並未持续多久,西侧石壁中央忽然分离开来,出现了一道约莫一丈宽的出口。 两人转头看向背靠石桌的李数,此刻他又拎起了那个木箱,带头朝著出口走去。 “哎,有人绞尽脑汁算棋,有人风雪月习剑,人跟人就是不能相提並论啊——· 路过两人身旁的时候,他悠悠说道。 李自归无奈地扁了扁嘴,只当他是一把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引起的羡慕嫉妒恨。 不对,再过几年他也要跟李数一个年纪了想到这里,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三人沿著出口走出了石室,沿著前路一直朝前走去,却只觉得周遭的空气愈发显得闷热。 或许是这地下陵墓中密不透风的缘故,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热气的来源。 前方尽头处並排放著四个漆黑如墨的硕大铁麒麟,自其口中有源源不断的火焰喷吐而出,一刻不得停歇。 三人站得较远,避免被铁麒麟口中喷吐出的火焰所波及。 李自归和冷红楼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李数,自从进了天子眼,他们確实全都靠李数行事。 “这是奇门中的控火术,想要做到无风自燃没那么容易。就算我们带了几大桶水过来,也照样无法浇熄那铁麒麟口中喷吐而出的火焰。那四个特製的铁麒麟常年经受高温烘烤,常人也无法將他们移动开来。我想这一关的出口,应该就在那四个铁疙瘩的背后。” 李数照常开始解释现状。 自打他们离开之前的石室以后,那原本分开的石壁又缓缓合上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继续待在这里束手无策,最后的结局不是饿死就是热死。 “那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办?” 李自归照常发问,李数白了他一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把我推过去,我能吸收火焰,到时候火一熄灭,你们就能过去了。” “好。冷姑娘,来搭把手。” “哎哎哎,我跟你开个玩笑呢,你这人怎么跟个傻子一样啊!” 李数连连摆手,赶走了意图不轨的李自归。 “什么事情都得靠我。哎,说真的,就以这个天子眼的难度,这世间的盗墓贼进来一百个,得折在这里九十九个——”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你是百里挑一的盗墓奇才了,赶紧想想办法吧,別辱没了你的名號。” “我才不在乎什么雅鼠的名號呢。” 李数撇了撇嘴。 他总觉得李自归这句话意有所指。 第201章 球形 第201章 球形 李数將手上拎著的木箱放在地面上,打开盖子翻找了一番后,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形状很別致的锤子。 按理来说,李自归出身於千兵山庄,从小见过的打铁用的锤子多到数不清,但他还真没见过谁家子上面带翅膀的. 那像是两个弯曲的铁片,但是看上去十分坚硬, 李数警了一眼李自归的表情,似乎对於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非常满意。 “没见过吧?” “確实没见过。” “这叫换心锤,是只有高手盗墓贼才会用的工具。” 李数一边说著一边伸手拨弄了一下手中锤子上的翅膀,隨著他的动作,那锤头忽然也切换成了另一面。 李数又拨弄了换心锤的另一边翅膀,那锤头便又恢復原状了。 “你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用的东西確实看上去都很奇特。” “跟死人打交道,没那么容易的。” 李数轻飘飘说了一句,旋即走到那四个铁麒麟面前用眼晴丈量了自己和这四个铁疙瘩的距离,旋即按照一种特殊的步伐在位於中心的位置沿著固定的直角线路来回走著,一直走到了墙边。 他將耳朵贴在墙壁上,旋即用手上的换心锤轻轻敲击墙壁,屏息凝神听著里面的动静李自归和冷红楼彼此对视,为了避免李数分神,都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转过身来,李数又按照很特別的路线走向了对面的墙壁,同样是直角拐弯的方式。 他停在对面墙壁前的位置和方才是完全不对称的,但是他的动作与之前完全一致,只不过是將手中的换心锤切换了以后才附耳在墙壁上听著锤子敲动墙壁发出的声音。 他闭上眼晴安静听著,即便他用手中换心锤敲击墙壁的力度並不大,可是在这空旷的地下陵墓里还是显得非常明显。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並未去看,只是用手上的换心锤看似隨意的在身后的墙壁上的两处位置敲击了下去,又沿著特別的直角路线回到方才的另一面墙壁旁,同样用换心锤敲击了两下。 简单的动作以后,那四个铁麒麟口中的火焰便缓缓熄灭,同时两两一组分別朝著左右分离开来。 隱藏在四个铁麒麟后面的出口也隨之打开,一切都非常顺利。 “这天子眼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自归面带微笑斜著身侧的李数,后者对於他这种不屑一顾的態度引得心中有些窝火。 “不过如此?不然你来试试?”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切。” 李数对於李自归的奉承话语之以鼻,旋即提著木箱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李自归和冷红楼则紧隨其后。 三人刚一进门,身后的石门便如同有所感应一般立刻便关上了。 对此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天子眼过不了关就没有退路可言这种事他们早就清楚了。 可是在关门的那一刻,李自归忽然眉头一皱。 他转身看向身后厚重的石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明明听到了其他声音,虽然只有一瞬间。 莫非是这天子眼中的机关错综复杂彼此交接,牵一髮而动全身,所以其他地方才会发出声音? “李玄鹤,怎么了?” “没事,走吧。” 李自归快步上前跟在冷红楼身边,李数回头望了两人一眼,此刻他已经在下一关的入口前等待著他们了。 三人共同步入其中,身后的石门也应声落地。 眼前的区域与先前相比可以称得上是別有洞天,上方镶嵌著一块硕大的天蓝色宝石, 与各处墙壁上安置的夜光石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这里的区域要比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宽许多,各处还摆放著不同的球形石头。 李自归的目光在那些圆润的石头上一扫而过,很容易便分辨出这些石头是经过人工打磨形成的。 他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又怕触动这里的什么机关,所以也就放弃了。 “这里的机关呢?怎么没见到?” 冷红楼四处张望著,却並未在这处空间里看到什么特別的地方。 要说特別,也就只有这些四处摆放杂乱无章的球形石头了。 “莫非这些石头会突然乱动攻击我们———” 冷红楼口中轻声喃喃自语,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一把將李自归拉到自己身后, 同时目光警惕看向周围,做好了应对即將发生的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李数看著眼前的场景皱眉沉思,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个——李玄鹤,你平时有锻链身体吗?” “嗯?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要说锻链身体—我有时候清晨醒来会自己押胳膊动动腿,这个算吗?” “我问你这个,当然是因为接下来你要开始跑动了。” “什么意思?” 李自归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正中李数的下怀,但是他並未直接解释,反而是跟李自归聊起了歷史。 “根据史书记载,三国时期蜀国的丞相诸葛孔明曾经设计过一种木牛流马,用来在北伐期间为大军运送粮草。诸葛孔明病逝以后,蜀国覆灭,木牛流马这种融合了机关术的工具就失去了製造方法。对於这一点,墨家传人们曾经试图按照传闻中所言的那般以更精妙的方式復原木牛流马,让它能在承载重物的基础上藉助机关轮转不断行动,这样就节省了大量人力。可是公输家则认为木牛流马最大的弊端是没有在其上架设输出机关,这是很重要的防护手段,可以在敌人试图夺取粮草时加以反击” 李数双手负在腰后缓缓步,李自归和冷红楼只是安静听著,没有插话。 “我曾看过一本盗墓前辈的手记,其中记载著他曾在一座未曾建造完毕的大墓里见过一种特別的木牛流马,它们能不藉助外力自由行动,同时推动巨石不间断地发起攻击,堪称是將墨家和公输家关於木牛流马的想像结合在了一起——.” 李数话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下来。 再度看向李自归时,他的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现在你猜猜,这些石头为什么都是球形的?” 第202章 牛马 第202章 牛马 听李数这么讲,李自归一时哑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下意识看向眼前除了球形石头空空如也的空间,最后视线定格在了某一侧墙壁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李数接下来的发言更是浇熄了他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 “有些东西是註定躲避不了的。守墓机关自然也有以暴制暴的种类,虽然不是不能解,但是得给我一个观察它们行动的时间,毕竟每个人设计的机关多少都各有不同,我得找到它们的弱点在哪里才行。” “大概要多久—” 李自归眼角抽动,只觉得人生灰暗。 在冷红楼面前他自然不能施展轻功,要是只耗费自身体力来奔跑,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一个时辰?” “你要累死我?我最多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李数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跟我在这里討价还价也没用啊—” “李玄鹤,一会儿我会带著你的,放心。” “没关係。冷姑娘,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虽然习惯了被冷红楼保护,但是李自归可不想成为拖她后腿的存在。 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大不了就直接出手算了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后,李数也不再迟疑,他走到前方的一片平滑地面中间,回头与两人各自对视一眼之后,抬起脚掌重重在地面上踩了一下。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东西两面的墙壁忽然自中央朝左右各自分开,紧接著一辆辆机关车开始从两面的壁洞中快速移动而出。 东面墙壁里出现的是牛车,西面墙壁里出现的是马车,区別是前方脑袋的形状,看上去栩栩如生。 两种机关车都足有半丈高,通体漆黑如墨,由精铁所铸,任凭刀砍斧凿皆不可伤。 蹄子的位置由滚轮替代,两条前腿向內凹陷,显然是为了推那些球形石头做的准备。 这些牛马机关车一经出现便如同有灵智一般自动走到那些石头边將其推动,一时间原本还算宽的空间被不停移动的它们和来回滚动的石头彻底占据,让人根本无法在同一个位置停留太久。 三人虽然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面临这种只能被迫逃跑的局面时一时间难免有些应接不暇。 李自归左右躲闪著机关车和石头的攻击,他尝试著靠在墙边或者角落处以躲避攻击, 但是这里的石头实在是太多了,地面又很光滑,被机关车来回推动几乎覆盖了所有区域让人根本无法有一刻停歇下来。 冷红楼原本想著拔剑反击,但是看到那些机关车坚硬的外壳时也就放弃了,只能按照之前三人商议的那样各处躲避,等李数通过长期观察找出他们的破绽。 不过她始终未曾距离李自归太远,躲避著眼前攻击的同时还在分神观察著李自归的一举一动。 李自归左右奔跑显得十分狼狐,不消片刻便已气喘吁吁。 他当然知道冷红楼一直在观察著他,应该说就是因为冷红楼一直观察著他,他才不敢偷偷使用轻功双腿有些疲软之际,李自归只得悄悄运转体內的內功十里清风来减缓疲劳感,但他文不敢用得太明显,以至於使用了十里清风还抱头鼠窜的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愧对子然祖师对他寄予的厚望不对,子然祖师把十里清风传给他的那天就和他在三清山待过的每一天一样普通。 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小老头好像从来没想过让他这个天之骄子来振兴师门,即便整座三清山上他有七个亲传弟子,他却只將十里清风传给了李自归这个小徒弟。 李自归的身体不停躲闪著眼前的机关车与石头,他能感受到身体里涌现出的疲惫感, 他这一生会感到无力的时刻实在是少得可怜,如今在这地下陵墓之中,能有这样一番境遇,对他而言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李玄鹤!別走神!” 冷红楼纵身一跃,脚掌在石壁上轻踏借力,很快便来到了李自归身旁。 在拽著李自归的手臂躲开眼前的一辆机关车时,冷红楼忽然將他的身体一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一辆正在快速移动的机关车上面。 由於重心不稳,他的身体也在跟著左摇右晃。 冷红楼按了一把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便也跟著下沉,整个人坐在了牛车的上面。 他下意识抓住眼前的牛角作为扶手,冷红楼也在此时跳上了另一辆机关车。 许多辆机关车都在这片空间內肆意跑动著,李自归无法控制它的方向,只能硬著头皮坐在上面任由它带著自己来回奔跑。 机关车的车轮在地面上经过时会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声响,李自归得空休息,这才转而寻找李数的身影,却发现这傢伙是最早上了机关车的人。 方才冷红楼会抓著他將他放在这辆机关车上,也是看到了李数的做法如法炮製罢了。 好在这些机关车好像做了特別的设置,彼此之间並不会相撞,这样一来倒是避免了许多风险。 如果李自归只有八岁,那他肯定觉得现在坐在机关车上四处跑动的感觉很快乐。 但是他现在二十八岁,他只想让这些机关车停下来,自己好得空喘口气毕竟这可不是做游戏,他们进这天子眼本身就是在玩命。 李自归原本想要催促李数快些解开机关,再度转头看向李数的方向时,李自归气得咬牙切齿。 李数和他一样双手抓著牛角,但是整张白皙脸庞上都蒙绕著欢快的笑容,儼然已是乐在其中。 “李数,想想办法啊!你怎么还玩上了?!” “哎,別著急嘛!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玩这种东西的?我跟你说,就算是皇帝老子,他也没这个机会!” 李数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囂张,这让原来想著入墓以后速战速决的李自归感到非常头疼。 不过当他转头看见冷红楼坐在羊车上十分愜意地摊开双臂,那张绝美的容顏上也隨之勾勒出柔软的弧度时,他就没那么著急了。 玩吧。 人活著就是为了玩。 第203章 四方剑阁 第203章 四方剑阁 虽然人活著就是为了玩,但是不能一直玩。 毕竟一直在地下陵墓里玩这种铁疙瘩机关车,光是推石头以及摩擦地面发出的各种声音听久了都让人觉得烦躁了。 李自归想到自己家的老爹也是打铁的,要是当初他能给年幼的自己打几个这种能动的铁疙瘩玩,他何必要跑到三清山去学剑,这种东西对於小孩子而言要比挥洒汗水舞刀弄剑快活多了。 李自归原本想出言提醒李数快点解决,好在李数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他虽然看上去是坐在机关车上玩,实则是在观察感受这些牛马机关车的运行规律。 这些铁疙瘩內部肯定是有机关的,不然也不会能够一直移动这么久。 因为机关术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一而就的,哪怕是在其中造诣非凡的顶级机关术大师,中途也免不了各种调试。 所以这种铁疙瘩机关车看上去无懈可击,肯定是有一个地方作为隱藏开关能够打开的“在颈下!冷姑娘,劳烦你出手,在这些机关车颈下的位置各自按一下,它们就能停下来了!” 李数忽然大叫道,冷红楼闻言顿时飞身而起,同时拔出腰间软剑。 李自归眼看著那一袭红衣倩影自身旁轻盈掠过,步伐灵动辗转腾挪之间躲避著机关车和石头的攻势,如李数所言找准时机对著这些牛马机关车颈下的位置出剑。 李数果然没有说错,在冷红楼出剑按下这些牛马机关车脖颈下的隱藏机关后,这些机关车便如同失去生机的野兽各自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冷红楼就將视野范围內的所有机关车的隱藏机关全部按下了,这片区域也恢復了以往的寂静。 李数站在一旁满脸堆笑连连鼓掌,还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李自归,示意他跟自己一起鼓掌。 冷红楼由远及近走到两人面前,中途已经將手中软剑收回了腰间。 短暂的寂静过后,北侧墙壁上的隱藏石门缓缓打开,这也意味著他们能够离开这里了。 临走之前,冷红楼还恋恋不捨地回头望了几眼那些牛马机关车,看上去像是还在回味方才骑在上面快速移动的欢乐时光。 “走吧冷姑娘,若是你仍觉得意犹未尽,等我们离开此地以后,让李数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李自归站在冷红楼身旁微笑开口加以宽慰,另一侧的李数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满脸都写著不可思议。 “我?我吗?” “对啊,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我?” “我可做不出来——”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真的是— 李数大步朝前走去,后方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旋即跟了上去。 前方的通道再度变得极为狭长,幽暗环境里视线受阻,三人都不清楚这条道路通往何处。 好在周围的墙壁上都镶嵌著许多夜光石,借著这些西域宝石散发出的光芒,三人一直朝前走去,再度见到光亮之时,入眼处已是一番別样场景。 眼前不远处是一方圆形平台,与他们所在的位置仅有一道平桥相邻。 平台所用的石料通体雪白,几乎看不到其间的杂质。 平台下方是一潭清水,有了清水碧波这等前车之鑑,这一次李自归倒是万分小心,没有径直上桥前往前方的平台。 察觉到李自归的小心谨慎,李数主动在前方带路,一向胆小怕事的形象在此刻也逐渐转变为了悍不畏死。 “既来之则安之。” 他慢悠悠说道,李自归和冷红楼则跟在他身后。 三人平安无事过了桥来到了圆台之上,李自归却察觉到头顶发出了异动。 “小心!” 李自归下意识伸出手臂拦住冷红楼前进的脚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把长剑自圆台正中央的位置猛然落下,剑刃直入地面,仅剩明红色的剑柄裸露在外。 李数看向伸出手臂拦住冷红楼前进脚步的李自归,又看了看自己再前进三步便会被那把长剑自头顶贯穿身体的惊险位置,难免有些感慨。 “哎,你眼中只有这位冷姑娘。” “不然呢?” “得,算我自討没趣了。” 李数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看著插入雪白石台中心的那把剑。 再锋利的剑也不可能轻易穿透如此厚重的石台。 李自归和冷红楼也来到了那剑柄附近,只不过三人谁也没有轻易拔出那把入地的长剑。 “看这剑柄的样纹路,这应当是一把古剑,有些年头了。如果我没猜错,这把剑应当出自於三百年前的皇城铸造司,但却与寻常御前侍卫所用的兵器不同,上面的云样纹路和其他同朝兵器並不统一,应当是特別铸造的。想来应当是那时的皇帝让铸造司特意铸造了这把剑,为了赏赐给某个人——” 李自归只警了一眼剑柄便將它的来歷说得非常细致,李数轻轻点头,视线却在空旷四周的墙壁上尽数打量起来。 李自归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便也循著他的视线看向四周,最后和李数一起仰望著上方长剑坠落的方向。 “怎么了?” “有些不妙。” “哪里不妙?” 李数没解释,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把插入石台的剑柄。 他开始尝试著將它拔出来,只不过他的动作很轻,看上去非常小心,不敢多用一分力气。 与此同时,四周乃至头顶的石壁也开始发出阵阵异响。 冷红楼抬眸望去,那张一向冰冷平静的面庞上也逐渐被震惊覆盖。 “李玄鹤,你看.” 李自归当然看到了,在她看到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 石台四周以及头顶的石壁上隨著李数的拔剑动作开始逐渐渗出不同的锋利刃尖,看上去密密麻麻,恍若由无数把剑组成的天罗地网。 “现在你知道哪里不妙了—” 李数鬆开剑柄,他將长剑拔出的高度距离地面也就堪堪两寸,却並未將其再插回去, 李数未再拔剑,那些缓缓渗出的刃尖也隨之停住了,看上去既诡异又奇妙。 “这是四方剑阁,公输家引以为傲的地牢机关。地上这把剑叫做剑眼,入四方剑阁者须得將此剑拔出才能打开出口机关。但是此剑一出,便会有无数提前布置好的利剑自四面八方射出將拔剑之人洞穿,纵然被困之人轻功再好,也会陷入避无可避的处境。” 李数开口解释著三人目前的处境,只是就算他不解释,李自归和冷红楼也能注意到他们当下的处境有多危险。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冷红楼皱眉开口,李数的回答透著股无可奈何。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第204章 小人得志 第204章 小人得志 李数朝著两人摊了摊手,他也没想到天子眼里还会有这种机关。 “这天子眼是真的噁心,布置这种机关耗时耗力,那个兔王爷只是个世袭的异姓王,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朝龙脉在这里呢” 他只觉得头疼,他此生见过的各种各样的陵墓非常多,没有一处陵墓是像这兔王爷的陵墓一样繁琐复杂的。 “原路返回应该也不行了吧?” “你觉得呢” 李自归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他也知道现在回头肯定是不可能了。 他又打量起四面石壁渗出的那些刃尖,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刃尖会跟隨插入地下的那把剑一起移动,但是如果上面真的有弹射机关的话,按照这些刃尖被设置的角度来看,如果是在一瞬间同时弹出的话,確实完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以他的轻功都不一定能保证完好无损的脱身,更何况现在李数和冷红楼也在他身边。 “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带著那个木箱一起来的吗,再看看里面有没有能破解机关的办法。” 李自归转而看向李数,后者是破解机关的行家,如果不能靠武力的话,现在就只能指望他了。 李数嘆了口气,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很考验操作的—” “那你就操作起来啊” “在找了在找了,別催—— 李数打开盖子在隨身携带的木箱里翻找了片刻,很快拿出了一个两头带尖看上去很像鱼叉的小物件。 只不过那尖端部位如同铁片一样薄,看上去像是一种特殊工具。 李数在手柄上按动调节机关,他手上的物件便横向延展开来,直到与那剑柄同宽。 他站起身来,將手上的工具扣在剑柄上,旋即拧动把手末端,那边缘处的两块细长铁片便开始不断延长,显然內嵌之中它也是能够伸缩的。 李数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周围的环境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李自归和冷红楼也同样很紧张,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直到片刻后,李数轻轻拍动工具末端,石台深处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 李数扭动扣在剑柄上的工具,再度手握剑柄。 “小心些,万一没成功,我们就得被扎成刺蝟了。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躲开,我是让你们做好准备,免得死状太过恐怖惨烈。” .....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忽然在彼此对视间同时笑了起来。 说起来,自从在鄞州城初次相见以来,至今为止,他们已经共同度过许多次危险时刻了。 “冷姑娘,不知道这一次我们的运气是不是还能那么好。” “不好也没关係,总归算是死在了一起。跟我死在一起,你后悔么?” “怎么可能后悔,这对我来说是全天底下最理想的死法了。” 两人柔声温语说著话,全然不將死亡这件事放在心上。 已经手握剑柄的李数忍不住对著他们翻了个白眼。 “哎哎哎,停停停。你俩要都不怕死,你俩来拔剑吧,我找个地方躲一躲,有可能还能活命。” “没可能的。你快拔剑,少囉嗦。” 李自归斜警著李数,说话对象的不同也导致了他的语气不同,简单讲就是区別对待。 李数也没心思反驳,只能握著手中的剑柄,咬了咬牙后,忽然猛地发力將那把插入地面的长剑拔了出来。 好在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带来的特殊工具卡住了长剑所在的位置,所以机关並未触发。 三人都长舒一口气,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以后又收回了脚,这种经歷实在是太过惊险刺激了。 “这剑倒是不错,要是拿到外面找个懂行的行家,估计能卖上不少钱。” 李数手上握著那把有些年代的剑,口中喷喷称奇。 李自归只是隨意警了一眼,视线並未在那把剑上停留太久。 这种东西他家里有的是,从小到大都看腻了— “就算把剑取出来,也没有机关暗门打开,我们岂不是还不能从此地离开?” 面对李自归的疑问,李数扁了扁嘴,用一脸看外行人的眼光看向他,其中甚至充斥著些许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懂什么。能在这陵墓里布下天子眼这种机关的人,纵然是放在整个机关界內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这种高人布下的机关通常都会给同行留一条活路,也就是说只要你能顺利找出他这机关里的漏洞,从而破坏了部分机关,他就会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在哪放的?我怎么没看见?” 李自归摊了摊手,仍旧一脸茫然。 “瞧好吧你。” 李数口中这般说著,同时眯眼打量著四周,最后手中拿著那把剑径直走向了正前方。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他身后,看著他伸出手臂在面前的石壁上来回拍动。 两人面面相,都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直到李数伸手拍动某一处石壁时察觉到了异样,他將其中隱藏成石壁的一块方砖取了下来,其中便露出了一个別样的锁孔。 那锁孔的形状和李数手中长剑的剑柄完全一致,看到这锁孔的形状,李自归和冷红楼顿时也明白了,李数手中的那把长剑就是离开这里的钥匙。 李数朝著两人嘿嘿一笑,旋即將手中的长剑插入了那狭长的锁孔之中,直到剑柄和锁孔上的图案完美嵌合在一起。 隨后他拧动剑柄,眼前的石壁便缓缓开始分离,让出了一道出口给三人。 李数拍了拍手掌,看上去十分得意。 “走吧。” 他率先迈步离去,口中还哼著小曲。 李自归看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就觉得有些火大,忍不住对身旁的冷红楼开口说道:“你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真想打他一顿。” “那也得等你把剑法练好才行,不然他会武功你不会,你就打不过他。即便如你所言,他的武功很差劲。” “好,我一定跟冷姑娘好好学剑,爭取早日变成天下闻名的剑客。” 李自归咧嘴笑著同时挥舞著右手,却察觉到手中的树枝早就被扔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就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等此间事了,你就去找你爹给你打造一把上好的宝剑吧不可能用树枝对敌的,有一把趁手的的兵器,对於提升实力也有帮助。” “冷姑娘,你好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我都看见你长出来的白鬍鬚了。” 听李自归这么讲,冷红楼下意识伸手在白皙娇嫩的下頜处轻轻摩,那里当然一如既往的光滑。 “冷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只是你说的话,我总会往心里去。” 第205章 三庭望月 第205章 三庭望月 冷红楼在李自归面前永远十分真诚,即便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她的心思虽然没有他那般通透,但也绝对称不上愚钝。 只是她见识过许多次他的聪明才智的集中体现,潜意识里总认为他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李自归却从自己的身上找不出任何道理。 他並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纵然从前性格活泼喜欢热闹,但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从天下第一到在白雾山隱居销声匿跡,他便越来越喜欢安静了。 他常常坐在山边看日出日落,有时静默地坐上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施无常知道他心里装著天大的事,他还如此年轻,就经歷了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想像的事情。 江湖里总会流传著许多如他这般的世间高手的传说,人们为之津津乐道,却从未想过若是自己成为那故事里的主人公,身心会遭受何种难以忍受的苦痛。 三人在石道里朝前走去的时候,李自归忽然对看冷红楼轻声开口发问。 “冷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察觉我欺骗了你,你会否生我的气?” “不会。” 冷红楼回答得极为乾脆。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会选择骗我,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能理解你有你自己的难言之隱。” “即便你根本不知道这难言之隱是什么?” “这不重要。只要你好好活著,就比什么都重要。” 李自归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十年前三清山之变发生以后,他在肝肠寸断里苟延残喘,一度失去了对生的渴望。 但是现在他心里偶尔就会冒出要是能平安活下去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遇到了冷红楼。 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是他此生中经歷的最快乐的时光。 没有万眾瞩目,没有勾心斗角,只有一辆奔驰在旷野平原上的精致马车。 他不是千兵山庄的少爷,不是师承三清山子然祖师的天下剑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李玄鹤。 要是他能当一辈子李玄鹤就好了。 当前方的视野再度变得开阔起来的时候,三人忽然发现眼前的空间又变换了形状。 这间石室看上去很诡异,边缘的墙壁竟然是斜著的,整个房间里只有三个角落。 不过这里看上去就很宽,整体布局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简陋,墙角处甚至摆放著许多木桌连在一起,木桌上则是各种珠宝瓷器,各自被盛放在有底座的容器之中。 李自归走到近前打量起这些陪葬品,他自小家境优渥,有许多江湖人士没有银钱又想要上好的兵器,一般就会从別处弄来值钱的古董拿到千兵山庄来交换,他还曾经跟乔伯单独学习过如何鑑定这些古董的真偽,所以不用李数开口,光是他稍微扫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都货真价实,即使隨便拿出去一件在京城有名的当铺当掉,都能换取一大笔財富。 “看来我们距离陵墓中心的位置已经很近了,之前我们都没见到过兔王爷陵墓里的陪葬品。有这些东西在,才证明此处確实是兔王爷陵墓的真正所在。” 李自归口中轻声说道,他对於这些宝物自然並不关心,虽然会对它们加以讚嘆,但是却没有动半点带走的心思。 李数看上去也没有太过惊讶,眼前的景象好像都在他意料之中,也或许是他出身於盗墓世家,本就经歷过许多大风大浪,见识过许多藏有珍贵宝物的陵墓,所以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难道我们一路走来所经歷的天子眼机关还不足以证明吗?別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能不能活著离开这三庭望月还不一定呢。” “三庭望月?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吗?虽然这里足够宽,但是只有三面墙壁確实显得有些诡异李自归打量著周围的环境,李数却拿起桌下的酒罈,去掉盖子以后直接撒向了周围的三面墙壁,其中包括他们来时的入口,那里的石门已经关闭,严丝合缝地完美融入了旁边的墙壁之中。 奇怪的是,空气中並未泛起酒香,明明那酒罈上都用红色的方纸贴著,上面还有个大大的酒字。 只不过被泼洒了酒的三面墙壁忽然开始逐渐发生变化,甚至开始涌现出不同的色彩, 直到逐渐清晰,匯聚成三幅不同的画作。 冷红楼抬眸看著周围奇怪的场景,一时间黛眉微心生不安。 她走到李自归身旁,时刻准备著应对即將来临的任何突发情况。 那三面墙上的图画分別对应著夏秋冬三个季节的景色,夏天是池塘中的粉红荷,秋天是无尽堆叠的漫漫红叶,冬季则是一望无际的白雪。 没有春天,毕竟这里只有三面墙壁,总要有一个季节被捨弃掉。 在三幅画作在三面墙壁上完全显现出来以后,三人的头顶忽然照射下皎洁的白色光芒。 李自归几步走到这三角石室的中心位置,抬头望去,正上方正好有一面圆镜在散发著白色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一轮圆月。 那圆镜中散发出的白色光芒像是给这片三角区域中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圣洁的白光仿佛能净化尘世间的一切邪恶。 “三庭独望月,四季不见春。三庭八道坎,明月照忙人。三面墙各自八重机关,彼此交接形成一体,最后化为內嵌的二十四重机关重重相叠,中途错一处便得重来,还得保证將之前的所有操作全部復原。没有任何里胡哨的成分存在,考验的就是盗墓者对於墓穴机关的深刻理解—.没想到这最后的三道关卡,竟然组成了三庭望月——” 李数一边轻声说著一边打量著周围的环境,某一瞬间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狂热兴奋,像是毕生所学在这一刻都拥有了存在意义。 “怎么样,能破解吗?编筐编篓贵在收口,最后一哆嗦了,別出岔子。” 李自归一脸忧心的模样,偏头对著身旁的李数开口说道。 李数没有回话。 他负手而立,白到甚至失去血色的脸庞上充斥著自信,如同身处世外桃源脾眾生的仙人。 有了三庭望月,此行才算圆满。 第206章 识破 第206章 识破 李数开始在这个特殊的密闭空间內沿著边缘四处行走,李自归和冷红楼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他们清楚隔行如隔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心里明白要不是靠著李数的能力,他们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既然都靠他这么久了,再靠一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这间三角石室非常宽广,算是他们进了陵墓以后待过的最宽广的地方了。 李数在三个角落依次走过,他的步伐很慢,这里的空间又很大,所以他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他的这种行为並非徒劳无功,他很快就在角落处的地面上发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三块石板。 这三块石板较之其他的地面略微凸起,显然就是启动机关的关键。 “两位,你们总算有用了。” 李数笑呵呵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隨后张开双臂伸出手指,指向的方向是其中两个角落。 “你们各自走到那个墙角,踩在那里的石板上,我才能开始逐步破解机关。” 李自归和冷红楼闻言面面相,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按照李数所说的去做。 毕竟李数如果想要谋害他们,完全可以在前几个机关的位置轻易做到。 现在他们身在一条船上,彼此信任就是身为同伴该有的想法。 只不过在迈动脚步之前,李自归还有另一个疑问。 “不对,我们两个都站在角落里,你不也得站在那个角落里去?” “废话,那不得一点点破解机关吗?我要是站在那个角落一动不动,你来动手破解机关?” 李自归被得哑口无言,只得然前往了李数指示的方向,听话地踩在了角落处的石板上。 在李自归和冷红楼同时踩在两个角落上的石板上时,周围很快便传来了机关运转的嘎达声响。 李数从小木箱里取出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他仔细观摩著那三面墙壁上有关於三个季节的画作,仔细斟酌思考著应当先从哪边入手。 很快他就確定好了方向,拿著手上的锤子开始敲击墙壁,逐步破坏墙上的石砖。 李自归和冷红楼各自离得很远,距离李数也很远,他们也不清楚李数在干什么,只知道他不停从那木箱里取出各种工具,一个人忙活个不停,偶尔停下动作,视线也死死定格在眼前的墙壁上。 自上方圆镜倾泻而下的月华將他笼罩其中,这一刻身为盗墓贼为人不齿的李数儼然已经成为了独具匠心的工匠。 他似乎找到了最初学艺时的快乐,身为盗墓贼,最大的成就感永远是破解了墓穴中的重重机关,见到主墓室的那一刻。 盗墓,本身就是盗墓贼和守墓机关的较量。 周围的墙壁內部连续不断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像是苟延残喘的老人在油尽灯枯之时发出的最后一串咳嗽声,又好像是对於离开这个世界仍旧心存不甘的沉重嘆息。 李数独自一人忙活了半天,忽然走向了冷红楼那边,跟她低声说了些什么。 李自归离得很远,根本听不清楚李数对冷红楼说了什么。 只是他虽然心中存疑,却並未挪动脚步。 李数跟冷红楼的对话时间並不长。 他转过身来,忽然衝著李自归笑了笑,又去忙活別的事情了。 李自归还没回过神来,虽然察觉有异,但是碍於脚下仍旧踩著机关,所以並没有轻举妄动。 不多时,李数开始拿著一把小锤子在墙面上有规律地敲打著一些固定的位置。 他的脚步看上去很轻盈,足见其心情很好,看来破解机关的过程应当还很顺利。 他一边用手上的小锤子敲打著墙壁,一边朝著李自归所在的角落徐徐靠近李自归看著李数的身体在双眼中由远及近逐渐放大,直到来到他身边仅仅三步开外的距离。 李数偏头看向他,嘴角的笑容忽然显得十分诡异。 他手上忽然猛地发力,手上的锤子重重落在墙面上最隱秘的一处机关上,敲击声显得非常沉闷。 这道沉闷的敲击声刚刚响起,冷红楼身旁的墙壁便缓缓打开了一道石门。 李自归还来不及高兴,冷红楼所在的角落上方忽然落下了一道宽阔厚重的石壁,就这般硬生生挡在了她的面前,彷佛將现有的三角空间乾脆利落地削去了一块。 这道石壁与左右墙壁的距离十分契合,显然是设计机关者故意为之的。 如此一来,冷红楼所在的区域便被隔离在这道石壁之后,而她身后便是出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猝不及防,饶是一向冷静镇定的李自归也难免在此时显得慌乱了起来。 “冷姑娘!” 他口中高声惊呼,正要使用轻功飞身上前,耳畔便传来了李数那听上去慵懒悠閒的嗓音。 “放心吧,她没事。就算有人会出事,那也是我和你。” 虽然李自归听了李数口中的话语一头雾水,但他並没有立刻移动脚步,仍旧踩在机关石板上。 “你可以动了,三庭望月只要破解了一处,就无需持续触发机关了。” 李数看著李自归仍旧站在石板上的谨慎模样,一时间乐开了。 察觉到自己似乎被戏弄了的李自归怒不可遏走到李数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襟。 “你是故意的对吧?冷姑娘怎么了?说话!” “別这么衝动嘛。她没事,只是三庭望月得有一处机关先被破解,我提前告诉她一声免得她到时不知所措,现在她在外面等我们,无论我们两个能不能出去,至少她已经安全了。你想啊,一共就我们三个人,我肯定要留在这里继续破解机关,你肯定会想將生的希望交给她,那我的做法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听李数这么讲,李自归才鬆开了他的衣襟冷哼一声,面庞冷峻,依旧忿忿不平。 他倒也不觉得李数做错了,完全是因为这傢伙没提前告知自己,害得他因为冷红楼被隔绝在外而如此紧张。 “想不到一向云淡风轻的你还能有这么紧张的一面,看来那位冷姑娘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啊,李玄鹤。” 李数將话尾李自归的化名压得很重。 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持续在对著面前的墙壁敲敲打打,偶尔还会把手伸进凿开的墙壁內部。 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如此一来,说起话来也就方便许多了。 李自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著眼前脸白到像是吐了一层白粉的李数,忍不住扁了扁嘴。 “胡友轩,你一脸得意的模样真的很令人討厌。” 李数闻言,手上的动作一证。 糟糕,被识破了。 第207章 漏洞百出 第207章 漏洞百出 “你——你在叫谁?我叫李数。” 李数努力让自己保持著面不改色,但是他嘴角强行挤出来的笑容已经暴露出他此时的心虚了。 “我在叫你,举手投足间便可號令天下万贼,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誉为盗主的胡友轩。” 李自归也不在乎眼前男人的讶异神情,因为方才胡友轩已经说过他不用再脚踩机关石板了,他也就在这方空间內走了起来,即便那块好似从天而降的厚重石壁將他们和冷红楼之间完全隔绝了开来,但这刚好方便他们说话。 毕竟,他们可是老相识了。 “你认错人了,我是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之一雅鼠李数,是上头派我来找到兔王爷的陵墓並且拿到里面的东西的,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装?” 李自归也不客气,走到他近前將手伸到他耳后,一把揭开了他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面具被揭开以后,其下被掩藏起来的那张熟悉脸庞也终於暴露在了李自归的眼前,赫然便是西湖边忘忧亭內,盗窃了天上珍爱的老虎木雕的魏宝特意前来与之相见的男人。 此人三十岁出头,剑眉星目俊朗非凡,怎么看都跟贼这个字扯不上任何关係。 他便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盗主,正如方才李自归所言,在黑白两道中拥有著鼎鼎大名,能轻而易举指挥世间万贼的盗主胡友轩。 “喷怎么被你发现了?莫非是我的易容术退步了?” 眼见身份暴露,胡友轩也不再遮掩,只是看向眼前这个老朋友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丝柔和。 他的音色也隨之变得圆润明亮,听上去要比之前他所偽装的雅鼠李数的声音好听得多。 “盗主的易容术自然是无懈可击的,只不过我第一次在风月客栈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不对劲了。” “哦?第一次见面我就暴露了?” 胡友轩微微皱眉,回想起了那个与李自归和冷红楼在风月客栈二楼走廊上初次相见的夜晚。 “那日你主动推门,我猜你其实是为了近距离看看我。你嘴上说著以为是陈掌柜来了,但是陈掌柜年纪大了耳聋眼,我在楼下跟他对话都是扯著脖子喊的,你若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並未入睡,就不可能不知道这风月客栈里来了新客人,也就不会断定上楼之人就是陈掌柜。只是门外路过的我们若是普通住客,你就失去推门去看的理由了,所以你才那么说。” “好好好,就算如此,也可能是我刚才在睡觉,或者我刚刚醒来没听到你们说话,这不也能解释得通吗?” “確实如此。所以,我还发现了你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李自归頜首微笑,笑容看上去极为神秘,將胡友轩的好奇心彻底勾了出来。 “哪里不对劲?” “你用耳朵听著,又不用手。赶紧干活,別让冷姑娘等太久了。” .... 胡友轩欲言又止,但还是转头看向了眼前的机关,加快了破解这些繁琐机关的动作。 见胡友轩开始干正事,李自归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开口解释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日你推开门时,我警见你房间桌上有燃著的烛火,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零散的书本。按理来说,李数本就是书生打扮,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挑灯夜读也算合情合理。只不过我当时注意到你那桌上摆放的许多物件里,有一样东西不太对劲。” “什么东西?” “毛笔。” 回想起那晚在风月客栈里两人见面的一幕,李自归的脑海里也涌现出了当时的回忆片段。 “你的毛笔笔尖发白髮亮,不像是原本的毛色,更像是刚刚沾了白色的顏料。我猜你之前用它修改了面具的顏色使其变得更加完美。虽然我没见过李数,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很白的男人,不然你也不会大费周章如此追求完美。” “確实,你说得没错。” 胡友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自归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后来你总是在荆棘地的那棵阴阳树下与我们约好碰面,那时冷姑娘就曾对我说过心中疑惑,她觉得你还有其他同伙,是同伙带你前来的或者隱藏在了暗处。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同伙,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没必要对同样身为万劫门中人,来跟你共同合作完成任务的我们隱瞒。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有同伙,也就用不著我们特意前来与你碰头了,所以我觉得你有同伙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既然你没有同伙,我们见到你时你周围又没有马匹车辆,那你是怎么到了距离洛城如此之远的荆棘地中的阴阳树下的呢?答案很简单,因为你的轻功很好。但是雅鼠李数的武功很差,他能在万劫门混那么久主要是靠其他方面的能力,这一点江湖中人尽皆知。” “这世上大多离奇的事情其实都能用很简单的理由来解释,只是人们总会下意识不相信真相竟然如此简单。如此一来,如果你是用轻功一路赶来的,那你就绝不可能是李数。” “你知道的,我是个贼,总要到处踩点的。聚集在洛城荆棘地的江湖人士那么多,我总要摸摸他们的底细。” 李数试图解释,但是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了。 李自归不仅武功天下第一,脑子同样比常人好使得多,这一点他早就清楚了。 “我到了洛城以后,明明已经在客栈门口刻下了万劫门的联络记號,而你就跟我们住在同一间客栈里,却一直等到我破了凶兽伤人的案子才来跟我们碰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其实你一直在暗中观察著我们,你想让我先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再说,不想让我忙得焦头烂额。” “全中。” “还有你在楼下跟陈掌柜一起吃的包子奇香无比,我让洛城里的乞弓带我去了洛城里最好的包子铺,可是其中的包子与你和陈掌柜吃的包子散发出的那种香味仍旧无法相提並论。你说你是在外面买的,但是你隨手一买的包子竟然比我在洛城最好的包子铺吃到的包子还要香。我猜你那包子根本就不是买的,是你循著香味特意路过顺手牵羊偷来的———” “好了,够了,够了—” 被李自归一连串说出了自己露出的那么多破绽,胡友轩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他汕训然笑著,眼神里似乎都在乞求李自归不要再继续描述他拙劣的自作聪明。 李自归眼见他露出的那副困窘姿態,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208章 哪有那么多如果 第208章 哪有那么多如果 不管怎么说,多年不见,能与旧友重逢,总是会令人感到开心的。 李自归的笑並非全是对胡友轩的取笑,他是真的为这一刻感到开心。 胡友轩见他笑了,自己也便跟著笑了。 他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李自归。 他曾无数次为他的离世扼腕嘆息,也曾派人秘密调查过当年事件的原委,只是结局基本都是无疾而终。 “不过那些事情顶多都只能让我对於李数的真实身份存疑,不足以確定你的真实身份。当我跟你確认了兔王爷的陵墓里被设下了天子眼,你还依旧气定神閒决定前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那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偷。毕竟普天之下除了你以外,应该没有任何盗贼会在听到天子眼时不心生畏惧。” “好,这话我爱听。” 胡友轩闻言眉开眼笑,手上破解墙壁內机关的速度都加快了。 “你为什么会冒充雅鼠李数的身份来与我们接应?他本人呢?” “害,別提了。那傢伙还真就人如其名,胆小如鼠。他本来就是盗墓世家出身,对於世间的很多出名的陵墓都有些了解。他早就听说过兔王爷的陵墓里被设下了天子眼,又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让他进去找东西,这对他来说和让他送死也没什么两样。去也是死,抗命不遵又不行,所以他才飞鸽传书联繫到我,问我能不能代替他去洛城走一趟。我本来也不愿答应,只是我想到你在来洛城的路上,思来想去也就同意了。” “你知道我们会来洛城?” “我去西川府见过天上了。偷他那老虎木雕的魏宝收了震威鏢局总鏢头雷震的好处, 所以才对他家里的明月夜出了手。我得知天上因为此事重病不起的时候叫他来见面,本意是想让他把东西还回去,却从他口中意外得知有一位年轻的李大夫已经前往奉天鏢局为他诊病了,而且魏宝还告诉我,他在西川府见到了我的巧指印。你也知道巧指印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意味著什么,我不信道上还有哪个贼敢隨隨便便使用我的巧指印。” 胡友轩说到此处,以眼神凝视著李自归那张和善脸庞,这次轮到李自归心虚了。 “这个哎呀,你当初告诉我巧指印的时候,不就是让我遇事假借你的名號好办事嘛这可是当年你说的,你可別要赖啊—” “是我说的没错。只是这巧指印—你用得也太晚了。” 胡友轩再度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机关时,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整张脸庞变得极度认真。 “我去西川府见到了天上,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也得知震威鏢局的总鏢头雷震已经死了。我和天老头都知道是你乾的,你怕你离开西川府以后那个雷震会再萌生出什么坏心思对天上不利。你这个人总是这样,看上去不著调,实则心思縝密,明明以天上的剑法,正面单挑的话,这天下间也没人敢说一定能胜他。” “我就敢说,天老头他也得承认,他以前確实是我的手下败將。不过现在应该不行了,现在的我和风中残烛没什么区別。全力出手之时,恐怕就是迴光返照了。” 李自归朝著面前正在摆弄墙內机关的胡友轩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毒真的无药可解?但凡你知道解药在何处,只要知会一声,哪怕它被藏在皇帝老子的龙袍里,我也肯定能给你弄到。”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我知道施无常已经尽力了,我也很感谢他。” “你中的那个肝肠寸断不是万劫门的药尊施彼岸研製的吗?白雾山的怪医施无常是他亲哥哥,他不能找施彼岸问问这个毒能不能解?” “如果这个毒药有解药的话,它就不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也不会就连我的十里清风在它面前都无计可施了。” “....” 胡友轩只觉得口中心中同时泛起一股苦涩,他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虽然是偷界里高高在上的盗主,但是说破大天也就是个贼。 贼最擅长的就是偷东西,可是肝肠寸断没有解药的话,他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偷了。 他意识到自己帮不上李自归的忙时,神情都显得有些落寞。 李自归將胡友轩脸庞上浮现出的落寞神情看在眼里,这种神情他曾经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而这些人都是在得知他无药可救以后才露出这种神情的。 “无妨。我已经多活了十年了。天下无敌的李自归早就该死在逍遥海,和万劫门的门主冷灵童同归於尽的。” “你如果未曾中毒,冷灵童如何能做到与你同归於尽?”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如果。” 李自归倒是看得开,他也没办法不看得开。 事已至此,能活一天是一天,与其每天因为身中剧毒百般惆帐,不如把握当下。 他的当下就是和那位倾国倾城的冷姑娘共同相处的每一天。 “你十年未曾下白雾山,此番下山,果然还是为了调查当年的三清山之变吗?” “最初我確实是这样想的。我偶然得知了线索,趁著施无常不在山上的时候偷偷下山去了勤州城,在穆家庄里確认了庄主穆离就是我的六师兄李木。他置办了很大一片家宅產业,想必確实是做了亏心事,不然也不会改头换面生活这么多年。若当初真是他吃里扒外害了整座三清山的同门,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寧。” 李自归抬头打量著墙壁上的季节景色,这墙壁上的画作让他想到了那座熟悉的三清山。 “那时我就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再翻出来,对於很多人来说也是旧伤添新伤。我没想过三清山里有內奸,我一直都只是觉得他们是因为学艺不精才白白丟掉性命的。他们孤立我排挤我背地里给我使绊子都无所谓,可他们毕竟与我师出同门,我有保护他们的责任。只是我没有做到,枉称天下第一。” 李自归的语气很平静,如今能令他心绪激盪的人和事本就不多了。 “那你如今想要去做些什么?” “我如今只想让你快些解开这里的机关,別让冷姑娘等我太久了。” 李自归面带微笑,口中轻声说道。 胡友轩一时哑然,但他望了望轰然落下一道石壁,將那位绝美的红衣姑娘与他们隔绝开来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李自归,心里也就明白了。 李自归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他知道那位冷姑娘只在等他一个人。 第209章 决定了就好 第209章 决定了就好 “你想好了?你也知道那冷红楼是何人,倘若有朝一日她得知你便是她的杀兄仇人, 你师父子然祖师还杀了她爹冷幽仪,以她那清冷性格,难道不会立刻与你拼命吗?” 胡友轩还是忍不住出言对李自归提醒道。 江湖本就是非多,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谁都懂,落在自己身上,那可就万万行不通了。 “你也说了她父兄皆亡,形单影只行走於江湖,我若不护她周全,又怎么对得起冷灵童呢—.” 提到冷灵童的时候,李自归的语调忽然就变得轻了。 这是他最不愿想起提及的名字。 若是没有三清山之变,他们本该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胡友轩见他已经下定决心,只得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希望他往后与冷红楼的同行之路平安顺遂。 按照李自归的说法,在调查到他那已死的六师兄李木便是三清山中的內奸时,他便已经不想再查下去了。 如此一来,他下山的原因也就没有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他想和冷红楼一起走。 “你决定了就好。” “对了,我一直有一事不解。我初遇冷姑娘时,她身中夺心草之毒失去了以往的记忆,不知是在何处中毒的。她若是做个远离江湖纷爭的大小姐还好,可是她身怀武功涉足江湖,按理来说冷幽仪和冷灵童都已身亡,万劫门总该推举她为新一任门主。可是我们在勤州城穆家庄里见到火豹杜明锐的时候,杜明锐却並未认出她。按理来说,杜明锐是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在万劫门里已经是具有身份之人,不该不识她才对———“” 李自归皱眉看向胡友轩,他希望这位盗主能给他解答疑惑。 胡友轩沉吟思考片刻,这才开口回话。 “我听李数说,万劫门最近好像出了事。” “什么事?” “他也不太清楚。自从冷灵童命丧逍遥海以后,万劫门內部便隱隱有分崩离析之势。 门主一死,万劫门群龙无首,各方势力之间也就失去了平衡。万劫门內以门主为尊,其下是药剑鬼凤四尊者,再往下才是十二尊使,十二尊使则控制看分工明確的手下团体。但是你有所不知,十二尊使其实被划分给四尊者各自指挥,每个尊者魔下可以指挥三个尊使, 也就是万劫门內的三股势力。之前你们在鄞州城遇到的火豹杜明锐就是归药尊管的,但是李数却不同,他武功很弱,却被划分给了剑尊———— “火豹杜明锐和雅鼠李数都是奉命寻找那块羊皮地图的,而且按照震威鏢局的雷震所说,原本来跟李数碰头保护他的人就应该是火豹杜明锐也就是说,寻找羊皮地图这件事是他们二人共同合作的,所以药尊和剑尊至少是一伙的—” 李自归轻声分析著,胡友轩闻言也轻轻点头。 “冷灵童死后,许多人平日里都在江湖中游荡,不怎么回他们万劫门里去了。李数也只是收到了剑尊的命令,同时听其他人说门內出了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他平日里本就十分清閒,极少被派去做些什么事情,所以对万劫门內的暗潮涌动浑然不知。” “那你说,药尊和剑尊他俩想找那块羊皮地图,究竟是想干什么?他们在万劫门里, 现在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清楚,我也问过李数,他说剑尊写给他的书信里只说了要来兔王爷的陵墓里拿一块羊皮地图,具体是干什么的並未说明。” “那地图只是残片,我手上有一块,是在穆家庄里拿到的,我看想要拼好完整地图应当需要四块这样的羊皮地图残片。” “也许是藏宝图?要是藏宝图我可就精神了,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寻宝了。” 胡友轩的一双眼晴仿佛都在此时亮了起来,盗主也是贼,不喜欢偷东西,怎么可能当上盗主。 “寻宝和盗宝是两个概念。” 李自归对他之以鼻,胡友轩却不这么想。 “哎呀,都一样嘛。只是我很少入墓,我觉得有些晦气。” “快些解开机关,別让冷姑娘等太久。 ,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別催了。真的是,十年未曾相见,多说一会儿话的工夫提了多少次你的冷姑娘了。男人就是如此,一见了漂亮姑娘,心便不在自己身上了。” “你不也是男人?” “我是男人,也是个贼,但我从来不窃玉偷香,这足以说明我是个正直的贼。” 胡友轩耍著嘴皮子,伸进墙壁里的手却不停在摆弄著机关,墙內发出著各种咔声响,甚至一度让李自归怀疑这傢伙会一个不留神把这地下陵墓弄塌。 另一边,冷红楼自从被忽然落下的石壁隔绝在外以后,她便沿著打开的石门走了出去。 之前胡友轩提前与她通过气,所以她早有心理准备。 她也跟胡友轩说过还是先让李自归出来更合適,只是胡友轩说李自归好奇心太重,让他先出来恐怕他们就找不到他了。 她觉得胡友轩说得有道理,所以也就作罢。 石门外的通道看上去四通八达,要比之前宽敲得多。 冷红楼並未远走。 一来她不认得路,不知道这些通道都通往什么地方。 二来胡友轩跟她说好让她不要走远,方便之后三人会合,她也同意了,因此出了石门以后就在墙边安静等待,即便她刚走出那道石门,它便又合上了。 她一个人待在幽暗的墙边,却並不觉得畏惧寂寞。 她只是时不时偏头看向旁边的石壁,希望李自归能平安无事快些出来。 正如李自归所想的那样,这位冷姑娘確实只惦念著他一个人的安危。 只是她原本站在原地安静等待著,耳边却忽然听到了自其他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上去十分沉稳从容,不含半分慌乱。 还有其他人在兔王爷的陵墓里,而且比他们闯过天子眼的速度还要快—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冷红楼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容不得半分迟疑,她立刻转身藏於一处通道阴影之中。 幽暗的环境中,她的右手下意识握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蓄势待发。 第210章 七叶火灵芝 第210章 七叶火灵芝 没过多久,一条通道內便走出了两人。 一人看上去像个年画上的胖娃娃,身材矮胖,脑袋两侧各自束著一条麻短辫子。 只是他的脸上涂了一层极厚的百粉,眼睛很小,双唇殷红,看上去如同鬼魂十分骇人。 他的脖子上掛著个很大的银圈,看起来甚至有些妨碍走路的动作,但是他好像並不在乎。 另一人则身穿黑袍更加年长,头髮白,身后背看一把褐色长琴,赫然便是那日在竹林里与蔻甲相见的琴殤老人。 “哎,我说琴老头,你竟然能拿到这兔王爷陵墓的机关图纸和破解之法,鬼娃我真是佩服佩服..” 那自称鬼娃的胖男人出了通道便对著四通八达的场景来回打量,等待著琴殤老人指引方向的同时,还不忘出言与他打趣,只是那话语里带著的诡异笑声听来总是让人头皮发麻。 “当年的机关师龙悲早就想到自己无法活著离开,又担心家人的安危只能被迫葬身於陵墓之中,因此早在入墓之前,他就將兔王爷陵墓里会用到的机关图和破解之法都绘製下来留在了家里。 只是当时还並未確定兔王爷陵墓所在的具体位置,因此他的家人手中也只有这些与机关相关的图纸,不清楚陵墓何在。我找到他孙子龙冰的时候,龙冰还不肯將其交给我,若非我杀了他的妻儿, 又欲对他老母下手,他这才肯將图纸和破解之法交给我。” “那后来呢,你放过那个龙冰和他的老母了?” “怎么可能,我送他和他的老母去地府和妻儿团聚了。” “好好好,不愧是琴殤老人,果真心狠手辣。” 鬼娃靠在墙边暂且歇息,他也是黑道里出名的杀人如麻的高手,平日里行踪诡异,无人知道他的去向,只知道每次江湖里有关於他的传闻出现的时候,一定有人惨死在他的手里。 “你说主上让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鬼地方来,就为了一朵破灵芝?叫什么来著?七叶火灵芝? 北“你有所不知,主上之前闭关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虽然以浑厚內力强行压下,但是被千年玄冰的寒气反噬,体內仍存些许寒毒短时间之內无法顺利排出。那七叶火灵芝是至刚至猛的植物,传说是由地心之火所化,无水无风亦可生长,放眼世间数量都极其稀少,能驱百里之內的寒气。陵墓中这株七叶火灵芝是当年兔王爷韩喜在边睡征战时偶然所得,他身死以后便隨他一同葬在了这陵墓之中。” “原来如此。那我们可得赶紧拿到这七叶火灵芝回去交差,到时候主上一高兴—” 鬼娃没將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他知道纵然他不说,琴殤老人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冷红楼就背靠不远处的石壁屏住呼吸听著两人的对话,她也因此得知了这两人为什么能比他们还要快一步破解天子眼里的机关。 原本在他们三人的预先构想里,只想过他们能否顺利破解天子眼来到陵墓中心,从未想过还会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 冷红楼心想这两人既然能轻易抵达此处,想来也不是普通角色,李数武功很差,李自归更是不会武功,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他们这边还占不得人数优势。 七叶火灵芝— 能驱寒毒. 若是这七叶火灵芝真的如此神奇,那李玄鹤的寒症不就可解了? 想到这里,冷红楼放在剑柄上的白皙手掌在这一刻缓缓握紧了。 她平日里与李自归共同行事,性情虽然清冷却也沉稳,鲜少有自作主张的时刻,这也是仍旧被困在三庭望月中的李自归併不担心冷红楼会四处乱走的原因。 纵然李自归聪明绝顶,也绝对想不到冷红楼会在这时迈动脚步,小心谨慎地跟在鬼娃和琴殤老人的身后。 由於她不確定那两人武功如何,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和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同时將脚步声放轻,以免打草惊蛇。 好在眼前看似四通八达的通道確实各自都並不算长,没过多久,前方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鬼娃和琴殤老人快步走在前方,距离目標越近,他们的心思也愈发急切,毕竟没人想继续待在地下陵墓这种地方。 道路尽头忽然散发出蔚蓝的光亮,鬼娃和琴殤老人步入其中,眼前的景象顿时豁然开朗。 宽的空间內四处摆放著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珠宝,与镶嵌在墙壁上的夜光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西侧墙边散落著许多具白骨,旁边还有两个空空如也的酒罈,想来是那些为了不泄露兔王爷陵墓所在位置而被迫殉葬的可怜人们。 那蔚蓝色的光亮便是自吊在上方的一颗巨大宝石散发而出的,宝石下方则正对著一处布有石阶的高台。 高台四周的白玉石柱精雕玉琢,麒麟环绕栩栩如生。 高台中心只摆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木,棺木之上单独放著四四方方的水晶罩,其中通体火红共有七叶的鲜艷灵芝散发著血红的微光,看上去妖艷夺目。 “那便是七叶火灵芝吗—无土无风还能保存这么多年完好无损,当真是世间奇物—” 鬼娃口中忍不住讚嘆道,琴殤老人虽然没有立刻回话,但是其双眼中难掩的狂热也足以说明他对这株宝贝有如何垂涎,就连周围散落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眼前这株七叶火灵芝。 这等天地奇物若是使用得当,必然能让人功力大增。 就算是对於那些修习阴寒內功的武林中人而言,这株七叶火灵芝也能驱散他们体內潜在的隱煞寒毒。 只是两人还未来得及行动,变故骤生。 一道如风般的红衣倩影自两人身后猛然飞过,径直奔向那兔王爷的棺木。 两人猝不及防,回过神来之时,冷红楼的手掌已经放在了那装著七叶火灵芝的水晶罩上,將其取掉以后,她將其中的七叶火灵芝握在掌心中,只觉得自其中渗透出阵阵温热,通过掌心传入体內,周身各处都觉得十分温暖。 有了这个,李玄鹤的寒症应该就不会那么难熬了吧— 第211章 隨口一说 第211章 隨口一说 宽敞的主墓室,冷红楼站在高台之上的棺木旁,手上握著那株七叶火灵芝,目光冷例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呦呵,哪里来的小妮子,长得这么漂亮,还敢在咱们手里夺宝?” 鬼娃偏头看向身旁的琴殤老人,圆润的脸庞上掛著诡异的笑容。 他当然对於冷红楼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胆夺宝这件事感到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別说他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杀手,就是他旁边这个琴殤老人,放眼天下都没几个人能与之一战。 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不自量力突然跑出来,只会让他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琴殤老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倒是也不著急,苍老面庞上的阴鬱一瞬间消散,反而显得慈祥和葛起来了。 “这位姑娘,你是和那个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雾山弟子李玄鹤在一起的吧? 他呢?还有你们的同伴,万劫门的雅鼠李数呢?” 琴殤悠哉说道,只是声音里透著股苍老沙哑的感觉,並不好听,只让人觉得刺耳。 冷红楼想到对方一语道破此番前来的他们三人的底细,与李自归待久了,她的头脑也变得灵活多了,很快就想到了之前有人传出消息,说他们知道兔王爷陵墓在哪里的事情。 “原来是你搞的鬼—” “呵呵,老夫多年前曾前往万劫门,碰巧在那里见过身为十二尊使之一的李数,所以我得知他也在洛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奔著兔王爷的陵墓而来的。” “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是万劫门冷红楼。” “冷红楼莫非姑娘你便是冷幽仪的女儿?呵呵,江湖中称老夫为琴殤老人,老夫与你父亲冷门主当年还有些交情,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你將七叶火灵芝交给我们,我们便放你安然离去,这陵墓中的陪葬物品也任尔挑选,你看这样如何?” 琴殤老人伸手授了授鬍鬚,慈眉善目语气温和,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人。 “你与我爹有交情?我怎么不知道?怕不是你到万劫门来想要加入,我爹没同意,你才灰溜溜离开的吧。若非如此,门內一向不迎外人,你怎会在万劫门见过雅鼠?” ““......” 琴殤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方才还十分温和的脸色也愈发冰寒。 冷红楼原本只是隨口一说,她也没想到事实正如她所言。 旁边的鬼娃眼见琴殤听到冷红楼所言时的脸色变化,心中也多少明白了几分,忍不住在旁笑出了声。 “嘿嘿,琴老头,没想到你以前还被万劫门拒绝过啊?莫非是冷幽仪不要你,你才转而投到门主身下的?江湖传言琴殤老人无帮无派自成一体,原来是因为万劫门没要你啊? 哈哈哈,好笑,真好笑———” 鬼娃的一句句欢声笑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精准刺在了琴殤老人的心上。 他多年以前確实对於万劫门与所谓的武林正派公然为敌的行事作风心生嚮往,也对於当时堪称天下无敌的万劫门门主冷幽仪十分仰慕,这才厚著脸皮跑到万劫门去求见冷门主,想著以他的江湖资歷,就算不能让四尊者扩充成五尊者,怎么著也能让十二尊使变成十三尊使吧。 结果冷幽仪在面对他想要加入万劫门的委婉话语,只是以冷笑回应。 冷幽仪一笑,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 琴殤老人永远忘不了那此生中最令他感到尷尬的一天。 “小妮子,你若想死,老夫这便成全你——” 他咬牙低声说道,隨后伸手乾瘦手掌朝著背后一探,一把抓过了令他名动江湖的移声琴。 “老夫今日倒要看看,是你那手无缚鸡之力,连武功都不会的同伴李玄鹤能来救你, 还是那万劫门的雅鼠能来救你。今日即便你带著四尊者之中的剑尊前来,你的命老夫也要定了..—” “你若是能打得过剑尊,我爹怎么会不將你收入门中。” 还未开打,琴殤老人便觉体內心臟有揪紧之感,恍若身受內伤之兆。 就在此时,鬼娃忽然伸手拦住了正欲出手的琴殤老人,强行压下了他的移声琴。 “牙尖嘴利,让我来会会她吧。对付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用不著你出手。” 他咧嘴笑了笑,再度看向冷红楼的时候,后者已然抽出了腰间软剑握在手中,剑尖直指两人,清冷容顏上毫无半分畏惧。 这七叶火灵芝她要定了。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 “丫头,道上称我为鬼娃,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的名號,你死在我手上不亏。” “少废话,出招吧。” 冷红楼纵身一跃,手中剑锋直奔鬼娃而来。 后者也未曾想到冷红楼在这种不利局面之中还有勇气主动发起攻势,当即邪魅一笑, 弯腰伸手取下小腿上別著的两把弯刀,脚掌在地面上重重一踩便迎了上去。 软剑与弯刀瞬间碰撞在一起,在墓室內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冷红楼本就以身姿敏捷和精妙剑招为长,却未曾想那身如木桶的鬼娃出手速度同样极快,手中一对明晃晃的弯刀用得出神入化,一时间攻势凌厉,冷红楼只得暂时化攻为守连连闪躲。 “丫头,如此吃力吗?快撑不下去了吧,哈哈!” 鬼娃的笑声听起来极其狂妄,他本就是黑道上出名的杀手,与人交手的经验要远远超过冷红楼不知多少,再加上其实力本就不弱,因此一时间冷红楼才会落入下风。 眼见形势对自己不利,冷红楼心知她若胜不过眼前这个矮胖男人便无法与琴殤老人交手,到那时更难顺利带著七叶火灵芝从此地逃出生天。 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当下心一横放弃防守,以搏命姿態將所学的精妙剑招尽数施展开来。 软剑本就灵动,此刻冷红楼又施展出了李自归自创的绝学剑招,手中软剑以暴雨梨之势带起浩荡剑锋连绵不断攻向鬼娃。 这一刻,攻守易形了。 第212章 抱歉 第212章 抱歉 鬼娃哪里料到冷红楼竟会掌握如此高超精妙的剑术,一时间咬牙切齿连连败退。 他也是在黑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靠著自身实力在杀手这个行当里硬生生闯出一条血路的男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黄毛丫头的剑招攻势下勉强支撑。 他每每尝试以手中弯刀化解冷红楼如暴风骤雨般的剑势时,冷红楼的剑招便会如影隨形接钟而至,一时间竟让他毫无办法,隱隱有些招架不住之势。 在旁观战的琴殤老人眼见冷红楼由之前的连连败退到如今的迅猛进攻,她整个人仿佛都在某一瞬间脱胎换骨,以至於手中软剑使出的剑招也仿佛进化了一般精妙绝伦。 软剑本就绵弹,以灵活轻盈见长。 可是此时此刻冷红楼手中的软剑却仿佛集百兵之长攻守兼备,在连绵不断朝著鬼娃发起致命攻击的同时还能巧妙地以剑身护己周全,放眼这江湖之中,能使用出此等剑招的人已是屈指可数。 “这剑招.” 琴殤老人眉头紧皱,耳畔兵器交碰的声音不绝於耳,他的目光锁定在的冷红楼手中的软剑之上,此等精妙剑招世间罕有,他也未曾听闻江湖上以剑出名的哪门哪派如今仍旧存有此等绝学剑招。 只是冷红楼出剑的次数越多,琴殤老人便越觉得那些精妙绝伦的剑招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冷家明明以枪术名动江湖,无论是冷幽仪还是冷灵童,都曾凭藉手上的一把长枪站在武林之巔。 可是冷红楼却练的並不是枪,而是剑—. 就在这一瞬间,琴殤老人面露惊骇神色,他猛然想起了当年在青华峰上,他曾有幸旁观过那位三清山天才少年与青华派掌门比剑的场景· 眼前身姿灵动迅捷出剑的红衣少女与脑海里那位三清山天才少年的身影彼此重合的时候,他轻声喃喃自语,嘴唇都因为心中太过吃惊而微微颤抖。 “莫非—她学了他的剑—怎么可能” 琴殤老人一脸震惊站在一旁的时候,手持双刀的鬼娃却已经在冷红楼的迅猛攻势下节节败退,手臂上都被划破了几道伤口。 反观冷红楼依旧毫髮无伤,虽然称不上气定神閒,但是她目光专注沉稳对敌,一招一式间都是奔著要了鬼娃的命而来的。 照这样下去,鬼娃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於这一点,与人交手经验丰富的鬼娃当然也一清二楚。 他慌忙应对著眼前冷红楼的一波波剑招攻势,找准空隙警向一旁仍旧站在原地的琴殤老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张嘴就是急切地大喊。 “琴老头!还在那边看热闹?你再不出手,老子就交待在这里了!” 听到了鬼娃的呼救,琴殤老人回过神来,苍老面庞也逐渐变得阴冷起来。 他一把抓过移声琴竖抱长琴的同时催动內力,旋即乾枯细长的手指轻弹琴弦,几缕带著深厚內力波动的琴音便瞬间朝著冷红楼侵袭而出。 冷红楼心觉不妙,连忙以闪身应对,这也给了几欲落败的鬼娃一丝喘息机会。 他握紧手中两把弯刀再度上前,冷红楼正要出剑还手,又是几缕琴音波动席捲而来她只能匆忙应对。 她原本想要转移目標攻向正在用移声琴偷袭的琴殤老人,可是鬼娃却在这时將她牢牢纠缠不得分神,如此一来,在这种以一敌二的局面之下,她纵然武功要比同龄的年轻一辈高出许多,几番交手过后也难掩颓势。 面对鬼娃手中圆刀的竖劈之势,冷红楼下意识抬剑去挡,几缕刁钻琴音却在这时趁其不备硬生生撞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带著浑厚內力波动的琴音刚一触及冷红楼的身体便瞬间炸裂开来,雾时间殷红的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她一向轻盈灵动的身体亦如断线的风箏向后落去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鬼娃身形落地,以狡点狞笑看向不远处的琴殤老人。 他们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里的人,就算是以二敌一,对方还是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没什么羞耻可言。 他们是坏人,坏人是不在乎所谓的江湖道义的。 冷红楼右手握剑撑地,勉强站起身子,左手依旧握著那株七叶火灵芝,毫无半点放弃之意。 她强撑著身躯,即便站在原已然摇摇晃晃,却再度举起手中软剑,与前方的两名敌人遥遥相对。 “小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父兄都曾是江湖上响噹噹的大人物,今日老夫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想要放你一马,你却执意顽抗,当真要丟了性命才行?” 琴殤老人再度开口,冷红楼伸手拭去唇角的鲜血,却隨即勾勒出一抹轻蔑笑容。 “就凭你也配给我父兄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死鸭子嘴硬,老夫今日便送你下黄泉与你那早死的父兄团聚!” 琴殤老人怒不可遏,枯瘦手指轻弹,又是几缕裹挟著深厚內力的琴音脱手而出。 这是他的成名武功,仅凭手中一把移声琴也曾傲立江湖, 冷红楼本就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那琴音的速度又奇快无比,她如今经过一番酣战已是强弩之末,眼睁睁看著那琴音迎面而来,而再也无力躲闪。 那几缕琴音在她胸前再度炸裂开来的时候,她喉咙深处忍不住上涌,鲜艷的血自檀口中绽放凋零只在片刻间。 她仰面倒去之际,白嫩温软的手掌却仍旧未曾鬆开那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七叶火灵芝。 抱歉,李玄鹤,我没能做到——— 依靠著最后的残存意识,她想起了那个总是带著一脸和煦笑容的贏弱青年。 鬼娃看著远处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已然一动不动的冷红楼,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正在缓缓渗出的鲜血,怒2了一口,旋即握著一对圆刀缓缓走到了冷红楼身前。 “妈的,小妮子,別怪大爷心狠,伤了大爷的人还没一个能活下来呢,你也不会是例外,一路走好。” 他一边说看一边举起手中双刀,猛然发力插向冷红楼胸前的心臟部位。 第213章 两茫茫 第213章 两茫茫 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鬼娃还未从背后遭受的一记恍若从虚空中而来的重击里回过神来,喉咙深处便涌上一阵甘甜。 只是他刚將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脑后又同时遭受重击,整张脸迎面撞进了自己刚刚才吐出的鲜血之中,整个身体也跟著不受控制砸向眼前的石壁。 他恐惧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李自归又不知何时与他近在尺。 望著李自归握紧的拳头,他惊骇地开口,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別·——” 李自归的拳头重重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一拳接著一拳,他甚至没有任何力气发出哀豪。 他的头骨一次次撞击在旁边的石壁上,在空旷的墓室里听起来极为惊悚渗人。 临死之前,鬼娃听到了自己头骨破碎的声响。 面对死亡,他根本无能为力,他甚至都不明白李自归是如何在他毫无察觉之时將他打到动弹不得,又送他去了阴曹地府的。 鬼娃气息全无,户体瘫软在墙边,整张脸都已经被李自归打到面目全非。 李自归身上穿著的一袭青衫都已经沾染了许多血跡,但他並不在乎。 他径直走到冷红楼身边,伸手探了她气息尚存还算平稳以后,这才將昏迷不醒的她扶到了一旁的石台边。 做好这些以后,他转过身一脸漠然看向仍旧呆愣在原地的琴殤老人。 琴殤老人同样在看著他,四目相对之际,李自归的眼神让琴殤老人胆寒。 琴殤老人是距离这墓室出口最近的,方才李自归来到鬼娃身旁短时间內便將其残忍杀害的过程他也看在了眼里,但是他没感觉到李自归是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进入墓室的。 他已混跡江湖多年,虽然武功远非寻常江湖人士可比,嘴上也常將自已和江湖之中的顶尖高手相提並论,但是要真让他和破骨刀韩登正面交战,他只觉得自己能暂时拖住韩登,这也是鬼娃会与他一同前来的原因。 多个帮手总归是有些好处的,只是如今他的帮手已经命丧黄泉了。 鬼娃死了,琴殤老人並不伤心,毕竟他们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交情。 他只是在看到李自归转过身来露出的那张冷漠的脸庞时,想到了当初在青华峰上轻鬆战胜青华派掌门的三清山天才少年。 不久之后,那位少年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此被誉为天下剑主,更是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书写的武林风云榜上排在第一位,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你——你是李玄鹤?还是还是—” 琴殤老人张口时嘴唇都在颤抖,根本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在洛城偶然见到了李数出没,让鬼娃查探以后才知道李数住在风月客栈,和最近在江湖里很出名的白雾山弟子李玄鹤以及与李玄鹤同行的一位姑娘走得很近。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亲自去见见那个李玄鹤,这种小角色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这也將成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李自归没有说话,他只是冷漠地看著不远处的琴殤,手腕稍一翻转,地上的软剑便被其握在了手中。 墓室內忽然开始凭空涌起风来,琴殤老人察觉不妙旋即准备转身逃跑,墓室的出口却早已被极为强烈的风团堵得严严实实,这凭空涌现的阵阵清风便是因其所现。 更何况出口处还有个双臂抱在胸前背靠墙壁的胡友轩在静静凝望看他。 “盗主—你怎会在此——” 胡友轩没有回答,就像李自归一样。 胡友轩知道李自归为什么没回答琴殤老人的话。 因为在李自归的眼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胡友轩的手上还拿著李数的人皮面具,他原本想著在见到冷红楼之前將面具重新戴好,三庭望月被破解之时李自归匆忙外出寻找冷红楼,却並未见到她的身影,与此同时两人都察觉到了这陵墓中的异常,这才匆忙赶了过来,连面具都还没来得及戴好。 李自归手握冷红楼的软剑,一步步走向了琴殤老人。 琴殤老人心下一沉,顾不得多想,单臂斜托移声琴,指尖在琴弦上轻弹几下,几缕琴音便带著內力波动尽数朝著李自归的方向袭来。 他原本想著李自归若是分神闪躲,他便能藉机催动內力尝试强衝过背后不远处挡住出口的风团,虽然胡友轩就在旁边,但这也是他唯一能选择的求生希望了。 可是李自归併未如他所想那般侧身闪躲亦或是挥剑抵挡。 这一次,琴殤老人也看清了李自归是怎样在他未曾察觉之时便来到鬼娃身后杀了他的在他的琴音衝击之下,李自归不仅未曾闪躲,反而脚踩地面剎那之间身形如鬼魅般快速移动,因为移动速度太快硬生生在他的视线中生出一道残影,恍若两个李自归同时持剑朝自己而来,他一时间亦分不清哪一个李自归才是真正的李自归。 直到真正的李自归自两道残影中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手中软剑反手上挥。 此时的李自归与他距离极近,仅在尺之间。 “两茫茫·——” 琴殤老人轻声言罢茫然低头,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连带著那把被他视若珍宝的移声琴全部被一剑斩断,钻心的剧烈疼痛在这一刻席捲心头,他张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站在他面前的李自归却对此视若无睹。 李自归握剑翻手,眨眼间便挑断了琴殤老人的手筋脚筋,隨后在电光火石之间不断对著其身体出剑,整整二十四剑,无一剑中其要害。 在此之后,他举手横扫,剑锋所至之处琴殤老人双目被切。 墓室里充斥著琴殤老人的悽惨喊叫,胡友轩將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一言未发。 他很了解李自归的性格,这位天下剑主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儒雅隨和,不然当年那个恶名远扬的西域魔僧也不会被三尺长的竹子贯穿咽喉。 琴殤老人的户体失去生机的时候,周围满是自其身上的血窟窿里流出来的鲜血,浸湿了附近的整片地面。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死得並不快,但是非常痛苦。 他原本还在为此行未遇韩登心中暗自庆幸。 第214章 出墓 第214章 出墓 鬼娃和琴殤老人的死状看上去都非常悽惨可怖,仿佛这间兔王爷陵墓的主墓室就是因为他们而存在的一样。 李自归伸手扯下一块琴殤老人的黑袍衣料,將手中属於冷红楼的软剑上面的血跡擦拭乾净,这才重新走回了冷红楼的身旁。 “她怎么样?” 胡友轩凑到近前开口发问,看著李自归伸出双手將冷红楼从地上抱起。 “受了內伤,但是性命应当无碍。” 李自归轻声回应,两人同时看向冷红楼左手里紧紧握著的七叶火灵芝,凭他们的见识,自然光看一眼就知道此为何物。 “七叶火灵芝·我还想她並非莽撞性格,怎会明知落入下风仍旧来此以一敌二。那鬼娃是黑道上出了名的杀手,请他出一次手得大价钱。还有那琴殤老人,以他的实力想要进入武林风云榜应当还是很轻鬆的。李自归啊李自归,你可真是令天下男子为之艷羡啊——.” 李自归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只锁定在冷红楼那张清冷的容顏上。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受过这般委屈。 “儘快找到出口,我要带她回去疗伤。” “你別忘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那羊皮地图。我本来就是替李数来的,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那块羊皮地图对於你怀里这位冷姑娘应当也十分重要。她会在此地受伤,也是奔著那块羊皮地图而来的。” 听胡友轩这么说,李自归也意识到如果就此离去,他们就白来一趟,他怀中的冷姑娘也就白白受伤了。 於是他转而在这间主墓室里四处打量,忽略了堆放在墙边的金银珠宝和累累白骨以后,他沿著台阶走上高台,来到了兔王爷那口漆黑的棺材旁边。 他本就抱著冷红楼,行动不太方便,胡友轩便主动伸手推开了棺盖, 兔王爷韩喜的户骨安静躺在棺材之中,他衣著华贵锦缎,其上有诸多珍稀名贵的配饰。 李自归的视线在面前的户骨上一扫而过,最后锁定在了户骨头戴的黑色官帽上。 那官帽看上去要比尸骨的脑袋大了整整一圈,显得极不协调。 乌黑官帽表面有难以察觉的细微隆起,外侧看上去也並不平整,好似隱隱有凸起之位。 “看看帽子。” 听李自归这么一说,胡友轩伸手將兔王爷头戴的官帽取下掉转过来看向內侧,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棕色方盒。 他打开盒盖,那块羊皮地图就被摺叠得四四方方躺在其中。 胡友轩將那块羊皮地图从盒中取出,隨意警了一眼便塞进了李自归的袖口里。 “东西到手了,我去找出口,你稍等一下。” 他身姿灵动跳下高台,仔细打量著周围石壁的构造,不多时却又折返了回来。 “我猜机关应该在这棺木內侧。” 胡友轩说著便伸手摸向棺材內侧,在摸到意料之中的机关以后轻轻扭动,墓室一侧的石壁便豁然出现了一个出口。 只不过与此同时,整座陵墓都开始剧烈摇晃,轰隆响声不绝於耳。 “那是天子眼的自毁机关,这里即將塌,我们得赶快离开才行。” “嗯。把帽子戴回去棺木盖好,把他们的户体带出去扔到野外。此处毕竟是韩登祖父的长眠之地,別让他们的尸身把这里弄脏了。” 李自归说完抱著冷红楼的柔软娇躯飞身离去,胡友轩一时愣在原地,唇角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 “好小子,你可真讲究。” 胡友轩双手各自拖著鬼娃和琴殤老人的尸首跟在李自归后方自出口离去,他刚离开这里,这座神秘的地下陵墓顷刻间便轰然倒塌。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人能找到兔王爷的陵墓了。 李自归和胡友轩是走出一处山门后重见天日的。 只不过他们刚刚走出来不久,身后的山体便骤然凹陷,显然自绝了退路。 胡友轩左顾右盼,將周边景色尽收眼底,也確定了两人所在的位置。 他是个贼,早就来这里踩过点,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马车应该在那个方向,离得不远。” 胡友轩飞身在前带路,李自归形如鬼魅跟在其身后,即便双手抱著冷红楼速度却丝毫不减。 “喷你不是中了毒吗,怎么你的两茫茫还能这么快?我就纳了闷了,子然祖师是不是跟你家里有亲戚?怎么你明明是最后入门的,他什么好东西却都只教给了你一个人?” 胡友轩一边用轻功赶路一边对著身旁的李自归碟不休,他哪里知道李自归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若非亲眼见到冷红楼受伤杀意上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此施展內力隨时都有毒气攻心丟了性命的风险。 胡友轩见李自归始终不说话,於是转头看向他,却眼见他面色煞白,额头上已然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见此情景,胡友轩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於是不再出声,只是加快了奔往马车所在地点的速度。 很快他们就在那片竹林里找到了安静等在原地的马车,胡友轩主动驾车,李自归和冷红楼则坐在了马车之中,直奔洛城而去。 车厢之中,李自归扶著冷红楼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同时手掌放在了她的肩头。 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难看,整个身躯如同身处冰窖之中,只能默默祈祷体內的十里清风回溯之时能再度將寒毒隔绝在心脉之外,那他至少还能有一息尚存。 只不过冷红楼倚靠著他的身体之时,他逐渐感觉到阵阵温暖自肩膀处传递进身躯里。 他一脸异看向身侧的红衣少女,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手上紧握不放的那株火红的鲜艷灵芝上。 他附在她耳畔,明知她有可能听不见,但仍旧还是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细微声音对著她轻声耳语。 “多谢,冷姑娘——” 精致的马车奔驰在土道之上,一路直奔洛城內他们歇脚的风月客栈而去。 那匹陪伴了他们已有很长时间的黑马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得知了主人身受重伤,奔跑速度较之以往还要快上许多。 李自归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第215章 把酒言欢 第215章 把酒言欢 胡友轩一路驾著马车返回洛城,在城门口和出城准备前往荆棘地巡视的蔡顺一行人擦肩而过。 蔡顺察觉到异样,回头望去,他认得那辆马车是李自归和冷红楼的马车,可是方才驾车之人好像是个陌生男人。 莫非他们二人遇到了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蔡顺即刻调转马头,同时伸手示意城门处的守卫拦住马车去路。 他来到近前,看著正在驾车的胡友轩的那张陌生的脸庞,更加確信其中有异。 只是他尚未开口,便见李自归撩开了车窗上的车帘。 只是此刻的李自归面无血色,任谁见了都能看得出来他和平时不同。 “李兄,可曾遇到什么事情?” 蔡顺皱眉发问,又以眼神瞟向那驾车的陌生男人,仿佛此刻李自归只需要轻轻点头, 他便会立即让人將驾车的胡友轩拿下。 可是李自归选择了摇头,即便胡友轩没戴面具,他也无法解释之前自己的那个表哥李数去了哪里。 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了。 “无事,放我们离去即可。” 李自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蔡顺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挥手让城门处的守卫放行。 马车徐徐进城,蔡顺却仍旧觉得心有鬱结。 就在时,远处有一人骑马奔来,待到近前下马对著蔡顺恭声稟报。 “蔡走案,方才得到消息,轮岗巡视的官兵在一处方向听到了巨大声响,疑似山体塌陷。” “山体塌陷?走,带我去看看。” “是。” 另一边,胡友轩刚將马车停在风月客栈门口,李自归便抱著冷红楼从车上下来一路直奔楼上。 他將冷红楼送到自己的房间,將她那具柔软娇躯轻放在床上,隨后找到角落处隨身携带的药箱,从其中取出了一个白玉瓷瓶,將其中装著的唯一一颗碧绿药丸倒在掌心上,旋即小心送到冷红楼唇边,让她服了下去。 这是九转回魂丹,在施无常所炼的诸多药丸中也当属上品,炼製所需时间很久,所用药物也十分珍贵稀有,因此存量极其稀少,號称可以將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冷红楼没有重伤到濒死的程度,但是李自归可不管这个,药丸这种东西有作用就行, 管它原本应该用来做什么的。 亲眼看著冷红楼服药以后,李自归才鬆了一口气,跟跪著退后了两步,几乎站不稳身子。 好在胡友轩將马车停放在后院以后便立刻赶了过来,眼见李自归脚步虚浮,连忙伸手將其扶了一把,李自归这才得以安稳落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 他皱著眉头,伸手快速锁住胸前几处重要穴道,旋即双掌平胸下沉,开始试图以体內的十里清风强行压下捲土重来的寒毒。 胡友轩想到了李自归的身体情况会很严重,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若是早知道李自归出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寧愿代替李自归出手。 他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文止。 最后他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气,旋即默默退到了个门外,不想打扰到李自归运功。 云捲云舒,落日西沉。 身后的房门发出哎呀声响被推开的时候,靠著二楼栏杆的胡友轩回过头来,发现推门走出的李自归已经恢復了平时的模样。 李自归来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扶著身前的栏杆,打量著空荡荡的楼下。 “你没事了?” 胡友轩率先开口发问,李自归回答的语气仍旧云淡风轻。 “嗯,暂时没事了。” “那她呢?” “还没醒,但是应该也快了。” “那就好。”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胡友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旧友重逢,他们本该有许多话可以说。 当年月圆之夜他去皇宫盗宝,却被靠在屋脊上喝酒的李自归瞧见。 那一夜,李自归用至高无上的轻功两茫茫让他这个盗主深刻了解到这世间轻功最好的人不一定是他。 那时的李自归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仿佛举手投足间便能让整座江湖地动山摇。 那时他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 胡友轩当然不会出言调笑,但是眼见李自归如今使用內力后便如同风中白纸,他不禁悲从中来。 “怎么不说话了?我那副要死的样子嚇到你了?” 李自归微笑开口,胡友轩抿嘴摇头。 “你放心,以我现在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纵然我再度將两茫茫施展到极致,也绝对抓不到你这个盗主了。” “我倒是寧愿你將我抓进天牢,也不希望你饱受这剧毒之害。” 胡友轩说这话时表情极其认真,李自归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 “算了吧,我又不是衙门里的官差。再说了,天底下哪有能困得住你这个盗主的地方呢。” 李自归笑望胡友轩,他们初见之时,后者刚凭藉压倒性的本事当上盗主,此刻也已三十余岁,不再如当年那般年轻了。 “你老了胡友轩,我也一样。” “不,你不老。你看上去还是很年轻,一点也不像快要三十岁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冷姑娘若是想寻那羊皮地图,我便隨她同去。” “你知道其余两块羊皮地图在哪里?” “不知道。” 胡友轩挑了挑眉,隨后为李自归提供了一条思路, “你可以去百闻书院走一趟,百闻书院院主见多识广,也许知道其他地图的下落,运气好的话,也许你还能从他口中得知这四块羊皮地图拼在一起最后指引的地点是哪里。” “我也这么想,可是那老傢伙认得我“你既已下山,他早晚会知晓你尚在人间的消息。既然如此,他认不认得你,又有什么区別呢?” “说的也是。” “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该走了。那块羊皮地图我也已交到你手上,我会告诉李数地图到手了,但是被冷姑娘拿走了。想必以她的身份,李数那边跟剑尊也好交差。” “这么快就要走了?还没一起喝杯酒呢。” 李自归有些讶异,虽说连日以来胡友轩一直身在洛城,可是他的身份始终未曾揭晓。 “那就喝上几杯再走。” 胡友轩弯腰拿起脚边的酒罈,他早就准备好了。 盖子被掀开,酒香四溢,远非寻常客栈的水酒可以相提並论。 “这又是从哪里偷来的?” “哎,这怎么叫偷呢,我是捡的。” “好好好,就你会捡。” 日薄西山,橘红色的晚霞照在风月客栈的牌匾上。 李自归和胡友轩坐在客栈里把酒言欢,一杯接著一杯,说起的全是陈年旧事。 陈掌柜依旧趴在柜檯上睡著觉,对於两人的谈笑声充耳不闻。 什么是江湖? 有酒有朋友,就是江湖。 第216章 不懂 第216章 不懂 喝一坛酒用不了多长时间,胡友轩和李自归的酒量都很不错。 只不过胡友轩喝得明显要更多一些,他知道李自归如今身子骨饱受剧毒摧残已经大不如前,嘴上虽然给李自归留了面子没说什么,可是终归都体现在了行动上。 李自归对胡友轩的好意看破不说破,也明白喝了这坛酒以后他一定会离开的既定事实。 胡友轩走出客栈的时候,夕阳映照在他那张硬朗的脸庞上,他久违地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下次见面时,我送你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胡友轩偏头微笑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后者却对此半信半疑。 “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別这么说,都是捡来的。东西丟在那里没人要,我顺手拿走,怎么能叫偷呢?你看我这身衣裳,一样是捡来的。正经人谁出门带钱,全靠捡。” “你可当心点吧,別年纪大了身子骨没以前利索,让哪个血气方刚的捕快给你抓住了,到时候多丟脸。” “放心吧,除了你以外,天底下没人能抓得住我。” 胡友轩双袖一甩,负手而立。 “走了。” 留下轻飘飘两句话以后,他便这般径直腾空而起,身形移动速度极快,彷佛眨眼间便融入了周遭的空气之中不见踪影。 “这傢伙的轻功还是这么厉害” 李自归轻声呢喃道,同时视线看向了东南方向。 胡友轩的轻功虽然厉害,但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许这就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 冷红楼从李自归的柔软床榻上睁开双眼的时候,猛然间坐起身来,目光警惕望向周围。 李自归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无比熟悉的和善面庞他搬了把凳子放在床边,自己坐在上面静静注视著昏迷的冷红楼良久。 即便他就算坐在桌边,距离床的位置也不是很远。 只是这样能离受伤昏迷的冷姑娘近一点。 经此一役,他实在是不想再让冷红楼离开他的视线之內了。 “李玄鹤” 冷红楼微微张口,轻轻说出了这个时刻被她放在心上的名字。 “是我,冷姑娘。怎么,做噩梦了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先不说这个,我给你买了红枣枸杞粥,益气补血,对你的伤势有帮助,能让你早些康復。” 李自归起身几步走到桌前,打开桌上的精致食盒,取出了里面的热粥。 “我感觉你应当快醒了,你醒来的恰到好处,不然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端著热粥去而復返,重新坐回了床边的凳子上。 冷红楼眨眼看著他那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將她从那两个武艺高强的恶人手下救出来的。 就算他很聪明,也不可能仅靠三言两语就能带著她安稳脱身吧她心中思索著的时候,李自归已然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热粥,同时將其递到了冷红楼的唇边。 “冷姑娘,小心烫。” 他的动作显得无比自然,仿佛这种行为本身就是理所应当的。 “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本就不多,你填饱肚子早些养好伤,以后我还得仰仗你来保护我呢。” 李自归注视著冷红楼那张绝美的容顏,四目相对之际,冷红楼轻抿红唇,略微迟疑过后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 一勺热粥入口绵香温软,却並不显烫。 李自归將热粥的温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他好像总是能將任何事做到十分完美。 冷红楼能感觉到胸口处有些隱痛,但是並不剧烈,还能接受。 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在墓室內以一敌二遭受两人夹击身负重伤,已经怀揣必死之心, 没想过还能重见天日。 和所受伤势相比,肚子里传来的飢饿感更让她难以忍受,好在李自归提前就把食物准备好了。 “我確实有点饿了。” “我知道,民以食为天,好好吃饭永远是人生大事。慢慢吃,不著急。” 李自归像是在哄小女孩一般一勺接著一勺將一碗红枣枸杞粥餵进了冷红楼的嘴里,吃得乾乾净净。 他將勺子放在已经空空如也的白瓷碗里,將碗送了回去。 冷红楼看著他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悄悄伸出粉红舌尖舔了舔嘴唇。 没吃饱— 一碗粥对於常人而言都很难填饱肚子,更何况是她了“冷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李自归站在桌旁转过身来,望向冷红楼时一脸狡点笑容。 冷红楼愜证地看著他和他双手中各自拿著的一根大鸡腿,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没说话,但是她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连带著本就好看的眉眼都愈发可爱了。 李自归拿著两根鸡腿笑呵呵又走到床边,冷红楼看著他来回往返於这並不算宽散的客房里,只觉得內心深处有阵阵暖流涌现,能神奇地驱散一切伤痛。 “冷姑娘,吃鸡腿。” 李自归將鸡腿送到了冷红楼嘴边,服侍態度非常良好。 “李玄鹤,你真懂我的心思?” “不懂,但我会去猜有多少种可能性,並且努力让这些可能性全部圆满不留遗憾。” 李自归咧嘴笑看,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看著眼前不会武功却与她一路以来相依相伴这么久的俊朗青年,冷红楼忽然就觉得哪怕在那墓室之中为他而死,她也心甘情愿了。 失忆时她便这么想,拾忆后她还是这么想。 她咬了一口鸡腿轻轻咀嚼,熟悉的香味蔓延在唇齿之间,谁能想到她这个出身於万劫门的大小姐有朝一日会被如此投餵呢。 “对了,我的七叶火灵芝呢?” 冷红楼忽然想到自己昏迷之前手中紧握的那株七叶火灵芝,朝著李自归询问的语气顿时显得有些紧张。 “在你枕边。” 听李自归这么讲,冷红楼这才偏头看向枕边的位置,那株七叶火灵芝正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一片叶子都没有掉落。 她再度將其握在手掌之中,摊开在了李自归的面前。 “李玄鹤,有了这个,你的寒症是不是就能治好了?” 李自归微笑点头。 笑容越浓,眼睛越红。 第217章 运气 第217章 运气 在冷红楼的想法里,七叶火灵芝是至刚至阳之物,能抵御世间寒气,有了这个,李自归的寒症便能彻底治好了。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李自归的寒症表现是因为使用了千年雪蛤延缓肝肠寸断髮作的速度,若是七叶火灵芝將千年雪蛤的寒气解了,那李自归很快便要毒发身亡了。 李自归对於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一清二楚,但他又不想拂了冷红楼的好心好意,面对冷红楼的柔声询问,他只能以微笑点头回应。 “七叶火灵芝是世间罕见的珍稀药材,对於如何恰当使用也需要仔细斟酌。我未曾使用过,所以经验不足,担心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白白浪费。待日后我回到白雾山见到了师父,他便能用七叶火灵芝將我的寒症治好了。” “这样么还好,能治好就好。晚些时候我帮你做个锦囊把它装进去,日后你隨身携带,寒症发作时它便能给予你温暖了。” 冷红楼字字句句都说得极其认真,李自归看著她那张美若天仙的姣好容顏,看得入神,也听得入神。 “那就劳烦冷姑娘了。” “李玄鹤,我没事了,我想和你一起出门去吃饭,你还没吃过吧。” “確实没吃过。冷姑娘若是有这个想法,我们便去我买粥的酒楼吃晚饭如何?我听店小二说,那家的厨子是从江南华容饭庄来的,烹飪的手艺也更契合江南居民的饮食习惯。” “你怎知我是南方人?” “冷姑娘虽行事风格乾脆利落不似寻常南方女子娇柔温婉,但是你肌肤细嫩姿容俏丽,我便觉得你应当是南方人。” “蔡顺的妹妹蔡嘉来自京城,皮肤也一向白皙水嫩,京城在北方,这又如何说?” “她?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她要不是有个好家世,整天劳作受尽风吹日晒,北方天气不好,想必她就得皮肤默黑满是褶皱嘍。” 李自归口中对冷红楼说笑著,他也本是无心之言,只不过是为了逗眼前的冷姑娘开心而已,却没想到房门在此时被一把推开,蔡嘉气呼呼走了进来,黛眉倒竖双手叉腰,怒目圆睁死死盯看李自归。 “好你个李玄鹤,竟敢背后说本小姐坏话!” 李自归表情尷尬,与尚且坐在床榻之上的冷红楼面面相,都不清楚蔡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 蔡顺在门外咳嗽了两声才走了进来,他看向李自归时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表情好似在说你閒著没事惹她干嘛·· 背后说人坏话肯定不是君子所为,纵然李自归平日里再如何聪慧过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此时自知理亏,也只能是哑口无言。 最后还得是蔡顺出来打圆场,他眼见冷红楼臥床,又联想到之前在城门处並未看到冷红楼驾车,想必那时她便在马车里。 “冷姑娘这是怎么了?” 蔡顺主动开口询问,李自归头脑转得飞快,在极短的时间里思考著自己应当如何解释若说冷红楼是偶感风寒,那蔡顺自然是不信的,毕竟他身边这位冷姑娘有多能打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小小风寒还不至於让她变得如此脆弱。 再加上对於兔王爷陵墓里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失去意识的冷红楼同样尚未来得及听李自归解释其中详情,他事后还得跟冷红楼单独解释。 若是两件事能放在一起胡编乱造,那就容易多了. 电光火石间,李自归的脑海里已经编好了谎话。 “之前我与冷姑娘驾车出门在洛城周边散心,怎料在一处山边遇到了两个穷凶极恶的坏人。隨后我们才知道,那两人跟马苍梧有交情,之前马苍梧在你们三人联手之下暂时退去贼心不死,依旧想要找我们麻烦,这才告诉了他们二人。於是他们二人对我们痛下杀手,冷姑娘为了保护我以一敌二,岂料那两人武功高强,冷姑娘因此不幸受伤——“” 李自归说到此处摇头嘆息,表情看上去十分自责颓败,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是有多痛苦。 “那两人是什么身份?是否一人年长持长琴,一人身材矮胖以一双弯刀作为兵器?” 听季自归这么讲,蔡顺当即开口发问。 李自归就等他主动提起琴殤老人和鬼娃呢,兔王爷陵墓的自毁机关开启之后,山体也隨之向下塌陷,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和蔡顺在城门处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住蔡顺,更何况蔡顺是破骨刀韩登的徒弟,韩登又是兔王爷韩喜的亲孙子,日后他若是跟韩登一对,很容易就能猜测到山体塌陷的位置正是兔王爷的陵墓所在,进而確定兔王爷的陵墓已然暴露。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把责任全甩给琴殤老人和鬼娃,反正冷红楼確实受了伤,他又不会武功,在旁人眼里,从冷红楼受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对於进入兔王爷陵墓的竞爭权利了。 “对对对,就是他们二人。一个自称琴殤老人,一个自称鬼娃,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以前还在江湖传闻中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声,他们都是武林高手,冷姑娘一人勉强应对,实在是为难她了.——” “那冷姑娘受伤以后,他二人为何没取你们性命?” “害,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有个男人突然出手相助,对面那两个人认得他,说他竟然便是黑白两道都得给个面子的盗主胡友轩。这个胡友轩救了我们,还用马车把我和冷姑娘送了回来。” 李自归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只是这情节蔡顺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 哦,之前在绿柳镇郊外,他们险些丧命於天下第十的朱昇之手,结果天下鏢局的天上天老爷子出手救了他们,还顺手把一眾山贼和朱昇全杀了。 现在面对著琴殤老人和鬼娃这两个江湖里的一流高手,在他们即將命丧黄泉之际又有盗主出手相助。 这个李玄鹤的运气真的能好到这种程度? 第218章 一问三不知 第218章 一问三不知 “原来我在城门处看到的驾车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盗主?” “正是。” “那为何我当时见李兄你坐在马车內面色煞白,看上去情况不是很好?” “被嚇到了。” 李自归眨眼看著蔡顺,眼神与表情尽显无辜,同时句句有回应,一时间让蔡顺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蔡顺已经在那座山附近发现了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户体,两人死状可怖,曝户荒野。 琴殤老人是被百闻书院院主排进过武林风云榜前十的人物,其实力自然可见一斑。 只不过如今竟然死得如此悽惨,任谁见了都难免会心中生疑,揣测是谁能够有如此本事,竟然杀了琴殤老人。 “那盗主是否出手杀了他们?” “没有。” “可是我方才明明在洛城以外的一座山脚旁找到了他们二人的尸体,他们又是被谁所杀?” “不知道。” .... 李自归的谎言编完了。 在他的故事里,他和冷红楼没进过兔王爷的陵墓,他也没见到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死亡场景。 之后蔡顺无论再问什么,他只要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看著眼前好似孩童般懵懂无知的李自归,蔡顺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在如今的江湖之中,能將琴殤老人和鬼娃两人的命一同留下的顶尖高手屈指可数,而这等高手一般都是不屑於对他们两个出手的。 “喂,李玄鹤,背后偷偷说本姑娘坏话的事情怎么算?” 蔡嘉怒气冲冲走到李自归面前,杏眸圆睁,可算是找到了趁机发难的好时刻。 “我和冷姑娘正要出门吃饭,不然就由在下请蔡姑娘吃一顿晚饭,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你们正要出门吃饭,那意思不就是顺路悄带著请我吗?这么没诚意的赔礼道歉,你把本小姐当成什么人了,本小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差你这一顿饭?” “好,那不请了。冷姑娘,我们两人去吃饭吧。” 李自归转而和顏悦色看向冷红楼,后者轻轻点头,他们之间的沟通总是既简单又高效的。 “哎哎哎—·哎!” 蔡嘉看向並肩同行一起出门,全然將她当成空气的李自归和冷红楼,气的原地了脚。 蔡顺將妹妹的表现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你不是大理寺的江湖走案吗,把那个大坏蛋李玄鹤抓起来啊!” “人家李大夫又没干什么坏事,我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人家—— “他..他调戏良家妇女!” “我看吶,是良家妇女调戏他才对吧——” 蔡顺悠悠说道,说完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跟在李自归和冷红楼身后出了门。 “哥,你胳膊肘往外拐!” 蔡嘉一脸幽怨跟在后方,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怜。 见她这般模样,蔡顺在心中暗自感慨,看来能治自己这妹妹的人,只有那李玄鹤一个人了。 只是那李玄鹤的眼里只有他的冷姑娘,唉李自归早就料到蔡氏兄妹会跟上来,所以也並不感到意外,毕竟大家共同查过案子打过架,彼此之间也算是非常熟悉了。 至於请客吃饭,之前蔡顺也付过饭钱,现在就当是礼尚往来了吧。 冷红楼的状態看上去並没有李自归预想之中的那般差,按理来说,她如今应当已经被琴殤老人以灌输了內力的移声琴的琴音所伤,如今倒是显得並没有那般严重。 李自归对於武功这方面的了解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能解释如今这一状况的,就只能是施无常的九转回魂丹起了关键作用。 李自归在心中十分后悔,他临下山之前应该好好搜刮一番施无常的药庐的,这种东西肯定是越多越好。 夜幕降临,热闹非凡的酒楼里人声鼎沸。 洛城的经济发展要远远比其他地方好上许多,这里的人们基本都不用为生计发愁,又能欣赏西域姑娘的出眾外貌和曼妙舞姿,就算是被称为人间仙境似乎也並不过分。 只是李自归去的酒楼並没有这种伴有西域女子载歌载舞的服务,他们只出了饭钱,自然就只能吃饭。 李自归对此倒是无所谓,他虽然年纪要比在场的其他人大些,但也只是相对成熟稳重而已,正如之前胡友轩所言,他看上去至少要比真实年龄年轻几岁,这倒是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毕竟如果他真的看上去要比其他人年长许多,那他自己就会不好意思再跟冷红楼待在一块了。 “我猜这洛城之中应当有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的场所,想必佳人美酒一应俱全,不知蔡走案可有了解?” “未曾听说过。李兄所言之地,是否是青楼一类的场所?” “不不不,寻常的青楼总是让那些假仁假义自谢斯文的傢伙们为之感到不耻的,这种地方在他们眼中,肯定要比青楼高贵许多。” 李自归对於有身份地位之人的日常生活高谈阔论,蔡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虽然是吏部尚书的孙子,但是从小到大跟登徒浪子四个字都扯不上任何关係,为人极其正经稳重,对於那些声色犬马自然是不够了解的。 “你怎么这么懂,看来你经常去嘍?” 蔡嘉扁嘴斜警著李自归,根本不用正眼瞧他,显然还在为之前李自归背后说她坏话的事情生气。 “我没那么多钱,去不了那种地方。等以后我靠治病救人攒够了银钱,我便托人引荐,到那般美妙的地方感受一番。” 李自归眼神之中满是嚮往神情,更加让蔡嘉气得咬牙切齿。 她每次见到李自归总会被他惹恼,见不到他的时候又时常想起他。 尤其是在想到他们在洛城各自分別以后有可能再想见面就很难了的时候,她便觉得心中烦躁,终日不可消解。 李自归对她来说是个很特別的人,虽然最初觉得討厌,之后却难免为其縝密的思维所折服。 她之所以抓著李自归背后说她坏话这一点在来酒楼的路上碟噗不休,也只不过是想藉此让他多看自己几眼,跟自己多说几句话而已。 就在蔡嘉思付著该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酒楼老板来到近前,脚步停在了李自归的身边。 “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第219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219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找我么?” 李自归看向笑意盈盈的酒楼老板,又伸手指了指自己。 在对方点了头以后,李自归疑惑地看向旁人,心想他在这洛城里哪还有熟人了· 他站起身来,站在二楼的窗边看向楼下,丁江正在那里对著他挥手。 是他. 李自归还想有人找自己为什么不直接上楼来,对方是乞弓,酒楼老板自然不会让他进入其中了。 “你们先吃,我下去看看。” 李自归留了一句话便转身朝著楼梯的方向走去。 冷红楼同样朝楼下望了一眼,在看到楼下等待李自归的人是丁江以后,她也才放心没有跟上。 丁江是之前他们一同遇见的气弓,李自归还大发善心请他吃了包子。 李自归一路快步下楼来到丁江面前,两人近距离碰了个面,彼此之间都面带笑容。 李自归不嫌弃丁江乞弓的身份,丁江也知道他不嫌弃自己的身份,但是丁江不知道正在和李自归一起用餐的友人们会不会因为他与乞弓为伍而生出別的想法,这也是他明明站在酒楼下方开口大喊李自归就能听见,他却只是在李自归探头看向楼下时挥手示意的原因。 “吃饭了没?来都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李自归主动开口,语气听上去和丁江之间的关係非常熟络,即便他们在此之前也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我的兄弟们都没吃饭呢,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要是他们都来,肯定得您不少银子。” 丁江仍旧衣著楼,手上还拿著根並不算直的木棍,也不知是用来当走路时的拐棍还是打架时的武器。 “没事,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李自归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在钱这件事上他確实从来都不怎么在乎。 丁江知道李自归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他们吃饭,只是上次李自归请他吃包子的时候他连吃带拿,有了那一次,总不能再有第二次。 虽然乞弓得因为要饭放弃一部分尊严,但是也不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见丁江不回话,李自归也猜到他不是来蹭饭的,也就顺势切入主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弓帮最擅长打探消息,想找个人肯定很容易的。”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丁江喉咙滚动四下打量,脸上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公子,您今晚连夜就得离开洛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丁江语重心长,李自归却依旧面露轻鬆笑容。 “哦?为什么?” “马苍梧今晚召集了西北十二联帮的当家帮主到金刀帮共同议事,为了什么,不用我跟您多说了吧?”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冷红楼之前在荆棘地杀了马苍梧的儿子。 李自归闻言挑了挑眉,他当然不会害怕,只是对於马苍梧的行为他还是难以理解。 “按理来说,那马苍梧是金刀帮的帮主,大小也是个江湖帮派,我之前还听说他那个金刀帮是西北十二联帮之首,怎么对我们出手还至於这么大张旗鼓聚集人马?” “您应该也知道吧,在楼上与您吃饭的朋友,就是那个大理寺的江湖走案蔡顺,他师父可是破骨刀韩登。他若是铁了心的要罩著您,那马苍梧势必就得对他动手。但是马苍梧这个人为人一向小心谨慎,他担心若是他伤害了那位蔡走案,韩登到时上门寻仇,他一个小小的金刀帮怎么能敌?” “所以他就纠集了西北十二联帮的人马,明面上是让其他人帮忙报杀子之仇,实际上是为了將祸水东引。若到时对蔡顺动手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帮派的人,无论蔡顺是否死伤,到时韩登找上门来,他又没出手,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正是如此。” “儿子都死了,报个仇还这么处心积虑,真是不得不让人心生佩服。” 李自归连连喷嘴,丁江见他不慌不忙,自己都跟著著急。 “李公子,您可得想好了,有句话说得好,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丁江还想说些什么,李自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楼上和朋友吃饭,知道你怕扰了我们所以才不肯前来。你叫上你的乞弓兄弟们,我出钱在一楼给你们另摆一桌,就当是答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李公子,我此番前来报信,便是为了回报您上次的恩情—” “哎,此言差矣。恩和仇是不同的,恩这种东西多些乱些也无所谓,没什么大影响。 去吧,把你的同伴们都叫过来。” 李自归衝著丁江扬了扬手,后者略微迟疑,想到还有兄弟没吃过晚饭,再加上李自归诚意邀请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李公子,盛情难却,那我就不要脸再吃您一顿了——” “无所谓的,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就多一份照应。” 李自归在楼下和丁江说著话的工夫,蔡嘉好奇地探出头来,想要看看是谁想要跟李自归见面。 她也没想到竟会是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乞弓,回过头来想要跟冷红楼確认的时候,后者正慢条斯理吃看面前的饭菜。 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冷红楼吃起饭来便不再如同和李自归二人相处时那般隨意了。 “他还认识气弓?那气弓为什么找他?” 她这话明显是对冷红楼说的,后者的回答十分简洁。 “不知道。” “难不成是他想要去逛之前他说的那种声色犬马的场所,所以才让乞弓打听消息·.. 蔡嘉妄自猜测,冷红楼对於她的言语充耳不闻。 冷红楼的平静表现让蔡嘉觉得很费解,她不太理解李自归和冷红楼的相处模式,更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关係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 “不是,万一正是如此呢?你都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他想要去那种地方啊——” “如果他真想去,我可以陪他一起去。” 蔡嘉面庞抽动,无言以对。 她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李自归的眼里只有这位冷姑娘了。 第220章 各怀心事 第220章 各怀心事 李自归重新回到二楼座位上的时候,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欢闹声。 乞弓们哪有多少机会到这种酒楼来点菜吃饭,一个个思虑纯粹,兴奋地聊著天。 丁江连忙让大家保持安静,不要给李公子添麻烦,一眾乞巧才尽数保持默,就连点菜时的声音都变得很小。 “没想到你还有乞巧朋友。” 蔡嘉对著重新落座的李自归搭话,后者微笑点头, “我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有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有沦落街头靠行乞为生的乞写。” “我什么时候我是你的朋友了?” 蔡嘉眨眼反问,李自归登时一脸茫然, “你別误会,我说的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朋友,说的並不是你。” “你!” 蔡嘉气得俏脸通红,压下心中將面前酒杯摔碎的衝动,一旁的蔡顺却难掩笑意,好似非常喜欢看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吃。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冷红楼抬眸望向身旁的李自归,他们相处已久,她不相信丁江只是为了带著乞写们来蹭顿饭吃才特意来找李自归的。 “没事,乞写们肚子饿没吃饭,问我能不能施以援手,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冷姑娘你也知道,我是个好人。” “你確实是个好人。”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坐在他们对面的蔡氏兄妹觉得自己並没有存在於此的必要。 夜色渐深,在荆棘地寻觅兔王爷陵墓所在位置的江湖中人也各自退去。 关於洛城东部的一座山峰朝著地下塌陷的消息已经在洛城不脛而走,只是这些人始终相信兔王爷的陵墓就在荆棘地的传闻,谁也不愿意放过此等机会,到山峰塌陷的地域去瞧一瞧。 当然,就算他们去了也没用,天子眼的自毁机关一旦启动,兔王爷的陵墓便已经毁坏,只是除了逃出生天的三人以外,现在没人了解这件事。 蔡顺带人去山体塌陷的现场看了看,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毕竟也没有达到落石滚滚的程度,只能当成是一种普通的自然现象来看待。 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还是琴殤老人和鬼娃的尸体,只是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蔡顺就並未让人给他们收尸,任由两人的尸体曝尸荒野。 正是因此,才给了方仁前来调查的机会。 他原本来洛城就是为了调查关於兔王爷陵墓的传闻,若是能从中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內幕,传回百闻书院后印制在最新一期的江湖小报上,还能让百闻书院大赚一笔。 只不过饶是过去探查过许多诡异骇人事件的万仁,在见到琴殤老人和鬼娃的尸体时, 还是感觉有些噁心想吐。 不因其他,实在是这两人的死状太过悽惨恐怖, 万仁对於琴殤老人和鬼娃的了解要比蔡顺多很多,他们这些百闻书院中人閒著没事聊天的时候,也会谈论他们心目中的武林高手的强弱之分。 在当今的江湖之中,武功明显在琴殤老人之上的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若是再加上一个黑道里的顶尖杀手鬼娃,能让他们两人死在一起的人就更少之又少了。 万仁在心中一一盘算过那些有可能做到的人物,最后却都被他一一否定。 首先是鬼娃和琴殤老人的死因明显不同,鬼娃像是被人用拳头活活打死的,整个脑袋都几乎变了形状,而琴殤老人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血窟窿,就连双目都在流血,实在是可怖至极。 而且蔡顺本就对此等恶人深恶痛绝,看到两人的尸体也没有多想,万仁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提著灯笼在周围观察了很久,附近没有任何打斗痕跡,两人户体上渗出的鲜血都在身边,甚至旁边的地面上没有单独的一滴血。 “这两人真的是死在这里的吗——” 万仁皱著眉头喃喃自语,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百闻书院的出身让他善於观察,但是破解谜题这种事情他並不擅长。 不过他知道有一个人很擅长,而且这个人现在就在洛城,还是他的朋友。 “李玄鹤现在应该就在洛城如今暂且回去睡觉,明日找机会去见他一面,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夜幕之中,万仁自言自语著,旋即运起轻功踏空而去。 至於始作俑者李自归在酒楼里吃饱喝足以后,他和冷红楼迎著月色一起往风月客栈的方向走。 临出门的时候,围了三桌的乞弓们朝著李自归共同举杯致谢,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李自归只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朋友的身份如何他从不在乎,不然也不会有盗主胡友轩那种朋友。 “李数呢?” 冷红楼罕见地提起了旁人,这倒是让李自归感到很意外。 不过他立刻便想通了,他们仁是一起入的兔王爷陵墓,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李数不见踪影,她会心生疑惑也很正常。 不过对此李自归早就想好了对策,之前对著蔡顺撒谎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正好借坡下驴。 “冷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个李数原来不是李数,竟然是盗主胡友轩假扮的。这个盗主最擅长易容变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另一个人,竟然欺骗了我们这么久。” “哦?他不是李数?” “对啊。哎,我早就该想到的,天子眼那种防御机关那么厉害,凭李数的本事肯定解不开的。” 李自归捶胸顿足后悔万分,满脸遗憾被冷红楼尽收眼底。 只不过他的表情动作太过夸张,被冷红楼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太自然。 冷红楼能相信他,凭的全是两人一路走来出生入死患难与共。 “那我们是怎么从陵墓里逃出来的?蔡顺说琴殤老人和鬼娃死了,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危急关头,多亏了那个盗主胡友轩出手相救。他要带我们走,琴殤老人和鬼娃不让,胡友轩就把他们杀了。” 李自归无奈摊手,表情无辜纯真。 事到如今,只能把英雄救美的功劳让给胡友轩了。 反止那傢伙已经跑路了,他怎么说都行。 “他是盗主,盗主不也是个贼吗?他有这么能打?” “真的很能打,不信你听我跟你说当时的场景。当时我们两个在关键时刻赶到了兔王爷陵墓的主墓室,那时那个鬼娃正要对你痛下杀手,我想要出手阻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那个胡友轩飞檐走壁突然就衝到了鬼娃的身边“ 一路上,李自归滔滔不绝跟冷红楼形容著当时的场景,全程他都只是个旁观的角色没有插手,他也插不了手。 冷红楼安静听著,时不时將目光落在他被皎洁月光覆盖的和善脸庞上。 该什么时候告诉他自己已经恢復记忆了呢· 第221章 万劫门 第221章 万劫门 李自归想过冷红楼心性纯粹,但他没想到冷红楼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並且接受了他的谎话。 胡友轩能不能打,他是最清楚的。 贼就是因为擅长逃跑才当贼的,不然就不当盗主,而是当武林盟主了—“ 只是李自归滔滔不绝跟冷红楼说了半天,他却觉得她好像一直在愣神。 “冷姑娘,你在想什么?” 李自归突然出言,冷红楼回过神来,面色依旧平静,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变化。 “没——没想什么。” 李自归挑了挑眉,他察觉到了冷红楼的不对劲, 如果是平时的冷红楼,只会说一句没想什么。 她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清冷寡言,可是李自归知道,她有心事。 冷红楼失忆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哪来的心事可想呢— 那似乎就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了。 风月客栈二楼,冷红楼站在李自归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迈步进入其中。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她是万劫门的人,在江湖里是为武林正道所唾弃的魔教他是自白雾山而来的江湖游医,只会治病救人不会武功。 若是被別人知道他终日和万劫门的魔女待在一起,连带著他在別人心中的形象也会变得很坏。 冷红楼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对身边的李玄鹤產生任何影响。 “冷姑娘,怎么不进来?” “嗯——我看天色不早了,原本想著是否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冷红楼一边说著一边步入李自归的房间,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可是她越这样,李自归对於心中的猜想就越篤定。 她坐在桌边,先一步进入房间的李自归已经將房中的蜡烛点燃。 他將烛台放在圆桌中央,温暖的烛光散发开来,將他和冷红楼的身体笼罩其中。 “冷姑娘,你有话想对我说么?” 李自归的声音很轻,他的心情隨著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也变得十分低落。 这一刻总归是要面对的,即便他再不情愿,也於事无补无可奈何。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冷红楼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之际,凭藉著长久以来培养出的默契,冷红楼就知道李自归已经猜到了。 他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总是不用费太多力气的。 “李玄鹤,你应该猜到了。” “冷姑娘终於恢復记忆了么?” “嗯。” 房间里的气氛隨著冷红楼的轻声回应,要时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还记得当初冷姑娘你还说过,我若是矇骗於你,你就杀了我。现在我这条小命啊,总归是保住了。” 李自归语气轻快,他说这些只是想缓和一下尷尬的气氛。 冷红楼不知道他就是在逍遥海杀了她哥哥冷灵童的李自归,李自归知道她不知道,但是当冷红楼想起她是冷红楼的时候,他便只觉得浓烈的愧疚感席捲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若是冷灵童尚在人世,她又何苦落得如今这般地步呢“我不会杀了你的。” 冷红楼认真回道,李自归笑著点头。 “我知道。” 他们之间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从来没有让气氛凝固到这种程度过。 李自归了解冷红楼的性情,她不说话,话题就只能由他来主导。 “不知冷姑娘是何身份?果然是生於江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么?” 李自归当然知道冷红楼是什么人,只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只能硬著头皮继续装作不知情。 “我—我是万劫门的人。” “原来如此。” “你不感到惊讶?” “我早就猜到了啊。当初在鄞州穆家庄的时候,火豹杜明锐临死之前看向你腰间玉佩时神情表现出了明显的异样,如今想来倒是有些依据。” “我不是普通的门眾,我是万劫门门主冷灵童的妹妹,也是前任门主冷幽仪的女儿。 你听说过他们吗?”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江湖里谁不知道那些武林正派多次围攻万劫门都只能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就是因为冷幽仪和冷灵童都是世间顶尖的武功高手。” 李自归勉强挤出笑容,別人不知道那对父子,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没有那对父子就没有三清山之变,他现在还是天下第一。 就算他无心接任三清山掌门之位,现在最起码也是千兵山庄的少庄主,总不至於落得个在江湖传说里身死魂消的悽惨结局。 “李玄鹤。” “嗯?” “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我不愿將你牵扯进来,我担心你因为我遇到危险。” “我不怕,反正遇到危险,冷姑娘会保护我的。” “可是我之前才差点死在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手里—” “那是他们不要脸,二打一,他们死得好。” 李自归接话的速度很快。 他生怕冷红楼下一瞬间就说出类似於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担心因此影响到他,所以两人就此分道扬之类的话来。 “冷姑娘,你可以把你的经歷和遭遇对我说说么?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看著李自归罕见地露出了认真神情,冷红楼回忆起自从两人相识后共同经歷的许多事件,在这世间她能信任的人已然不多,眼前的李玄鹤一定是其中之一。 於是她决定跟眼前的李玄鹤说说关於自己的事情,无论他能不能帮上忙,至少说出来她自己也能够轻鬆一些。 “我自小在江南一座红楼里长大,从未参与过万劫门內的各种事务。父亲不愿让我捲入江湖纷爭之中,又因为我的兄长是世间罕见的武学天才,根本不需要我去做些什么。我自称是万劫门的人,只是因为万劫门跟我父兄有著紧密的联繫。之前我从未与火豹杜明锐见过面,所以他並不了解我的身份。至於那枚玉佩我和兄长各自持有一枚,他应该是看到我的玉佩才猜到我的身份的。” 李自归轻轻点头,他当时也想过如果身边这位冷姑娘就是冷灵童的妹妹冷红楼,那以她的身份,身为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火豹杜明锐怎么会从未见过她。 李自归没再提杜明锐的事情,按理来说,杜明锐是万劫门的十二尊使之一,地位毕竟不同,失忆的冷红楼亲手把他杀了,传出去於情於理都说不通。 冷红楼略微垂目,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年来,万劫门群龙无首,门主之位始终空著,就导致万劫门內部的势力也各自分化,都想推举自己的直属上级,也就是四尊者的其中之一作为新任门主。我对於这些事情本是不了解的,也没想过自己能改变什么。直到三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第222章 杀出重围 第222章 杀出重围 “什么信?” 烛光里,李自归微微皱眉。 他想过冷红楼並未插手万劫门里的任何事务,毕竟当年冷幽仪和冷灵童接连身亡的时候她尚且年幼,在万劫门內也没有任何威信可言。 万劫门毕竟是江湖组织,不是主上和誓死效忠的家臣们组成的,时间久了有人生出异心,倒也算是见怪不怪。 只是方劫门既然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跡这么多年,按理来说,没人会主动联繫冷红楼,让她有机会爭夺门主之位才对“是药尊派人送到我的住处的。他在信中说让我看在父兄都为了万劫门尽心尽力的份上,由我出面暂且接下万劫门门主之位。就算不为了万劫门復兴著想,至少也能稳住如今这般几欲四分五裂的局面。” “药尊?你见过药尊吗?” “见过。从前父兄都在身边陪伴我的那段时光里,万劫门的四尊者都曾来找父亲匯报过门內事务。那时他们各司其职,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旁辅佐,万劫门內才能並並有条。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放在外面的一些门派里,凭他们的实力都是能和一派掌门相提並论的。 他们会待在万劫门里,完全是被我父亲的气概所折服。” “你觉得药尊是发自內心想要让你接任万劫门门主之位的吗?” “嗯。” 听到冷红楼的肯定答覆,李自归皱眉沉思。 李自归想到了之前胡友轩曾经跟他说过,雅鼠李数是归万劫门四尊者之一的剑尊管辖的,既然原本內定的是火豹杜明锐来跟他接头,火豹杜明锐又是药尊的属下,那也就说明这次共同行动的事件以及目的,两人是知情並且达成了合作关係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让李自归想不明白,火豹杜明锐死在勤州穆家庄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之中流传多时,按理来说药尊也应当知晓杜明锐已经身亡,既然如此,中途事变,药尊就该改派其他人到洛城跟李数接头才对。 虽然他们之前见到的李数是由胡友轩易容的,可是如果李数真的收到了新的消息,那他不可能不告诉代替他进入內设天子眼的兔王爷陵墓的胡友轩。 至於两人的中间人,也就是西川府震威鏢局的雷震,他的死因也应当传了出去,剑尊难道不知晓自己这位义子已经身亡? 这二人名列万劫门四尊者之位,怎么可能消息缓滯闭塞到这种程度万劫门的四尊者分別是药尊、剑尊、凤尊以及鬼尊。 其中的药尊、剑尊以及凤尊李自归都曾见过,唯独没有见过鬼尊。 传闻万劫门里的这位鬼尊最是神秘,行踪诡行事低调,只听从门主调遣,平日里和其他尊使之间的交集都极少。 “冷姑娘,听说万劫门的鬼尊特別神秘,常將身体罩在一件宽大黑袍之中,脸上也戴著黑色的面具,你可曾见过他的真容?” “没有。我只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来见我父亲,就是如你所言的那般打扮,根本看不清面容。” “这样。” 李自归心中思付著,如果药尊和剑尊是一伙的,药尊想让冷红楼接任门主之位,那剑尊极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说来,如果万劫门的四尊者之中有人生出异心,那不就只剩下凤尊和鬼尊了—· 虽然李自归对於鬼尊並不算了解,但是那位凤尊李自归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会中了夺心草的毒而失去记忆呢?” 李自归想到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这也是他能和冷红楼相遇並且同行江湖的最主要的原因。 “收到药尊的信件以后,我思虑再三,觉得是时候让万劫门结束这种濒临分裂的状態重新归於稳定了。於是我按照药尊信件中指引的那般,带著隨从侍女一路前往了一处地点,那里有一队人马等候著我,他们是药尊的人,也已经了解了我即將接任门主之位的事情並且全力支持我。” “看来这个施彼岸想得还挺周到,特意派了一队人马保护你。只是接任门主之事本就至关重要,且不说是否能由他一人决定便可成事,如此大事,他本应亲自接应你这个新任门主才对。” “我当时並未多想,和这队人马会合以后,我们便共同前往万劫门。此前我从未去过万劫门,並不清楚其中的构造,但我想万劫门毕竟也是江湖势力之一,不可能连个门前护卫都没有。那日我们一行人来到万劫门时,到处都静悄悄的,显得非常诡异———” 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冷红楼皱眉看向身旁的李自归,满脸疑惑不解。 “我们就这样进入了万劫门之內,只是我没来过,一直都由旁人带路。我们穿过了广场庭院,一路来到了一座黑色的大殿。光滑的地面上铺著鲜艷的地毯,正前方的台阶上摆放著一把通体晶莹如玉却隱隱有些发亮的宝座。整座大殿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自从我们进了万劫门的正门以后,便未曾在其中见过一个人。” 听著冷红楼对於当日情景的描述,李自归虽然未曾身临其境,但是想到在陌生的环境之中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冷红楼毕竟是个女子,总归会感到些不安的吧。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和我半路会合的万劫门门眾分列左右,朝著我弯腰行礼。他们自然是想要拥立我为新任门主的,但是同时也在不断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疑惑为什么万劫门內空无一人。我在旁人的劝说中一步步走向那晶莹如玉的宝座,但我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我就算坐在了那座位上,也並不代表我就成为了万劫门的门主。接任门主之位是大事,万劫门的主要成员总该悉数到场。” 冷红楼语气略微有些停顿,她其实有些不愿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想过也许有人会持反对意见,甚至做好了接任门主之位的过程中会面临诸多困难的打算。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这让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从大殿门口走到殿內正中央,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杀气。” 冷红楼注视著李自归的面庞,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李自归从她白皙娇嫩的脸庞上看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几乎是一瞬间,大殿內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了许多黑衣杀手。我心觉不妙中了埋伏, 便拔剑杀出重围,可刚一出大殿,我就看到了更多的黑衣杀手。他们手持兵器分散在周围各处,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但我心里清楚,我若是想要活著离开,就得把他们全部杀光” 第223章 阴谋 第223章 阴谋 冷红楼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 直到李自归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冷红楼倒了杯水,她伸手接过杯子时,李自归看到了她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著。 冷红楼没有仔细描述当时的场景,但是光是听她简短的敘述,李自归就知道那必定是一场血战。 若非她武功不俗,恐怕如今已经香消玉殞了。 想到这里,李自归不禁感到有些后怕。 他开始觉得当初冷灵童將那本记录了他自创剑招的小册子交到冷红楼的手上是明智之举,冷幽仪和冷灵童死得太早,若非她手上拥有那本册子,她是绝对不可能有如今这等武学修为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就杀了那么多人。在此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练剑。我是个做事专注的人,既然做了,总要努力做好才行。好在我平日里练剑没有懈怠,因此才能杀出重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到处都瀰漫著血腥的气息。他们一路从大殿內追杀我到广场上庭院中山涧旁,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根本杀不完。我杀掉最后一人时,蹲在清澈的山涧旁清理了剑上的血跡,却失魂落魄到忘记洗一把脸。” “冷姑娘,別想太多,都过去了,没事了。” 李自归在旁轻声安慰,冷红楼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內心已然翻涌起惊涛骇浪。 条过人的人都知道,第一次杀人留下的印象总归是最为深刻的。 “我原路返回,看著万劫门里的户山血海不知所措。为了避免再有杀手前来,我便带著行李包袱,骑著那匹我在家时带出来的黑马迅速离去。只是中途我忽然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痛,记忆也开始愈发模糊。我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下了毒,因此才在中途用包袱里的纸笔写下了那张只有六个字的字条。后来我一路来到勤州,就遇见了你。” 冷红楼放下茶杯轻抿红唇,再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李自归和她共同经歷的,她自然不必再讲。 “幸好遇见了你。” 她的语气里带著微妙的感嘆,脸上表情看上去亦十分伤感。 “冷姑娘.” 李自归不愿看她难过,一时间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勤州穆离令牌你就是循著这失去记忆之前记下的六个字一路前往鄞州找寻穆离的—那所谓的令牌,究竟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药尊写给我的信里曾经提到过,一旦事情有变,我便去州穆家庄寻找庄主穆离, 他手上有令牌的线索。至於那令牌是什么,我至今仍未知情。我第一次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並不理解其中的事情有变是什么含义,那日我孤身一人离开万劫门之时偶然想到这一点, 一时间又无处可去,也就只能前往鄞州了。” “那令牌会否跟羊皮地图有关係?莫非集齐四块羊皮地图以后,就能找到那令牌的线索?” “或许吧。” 冷红楼对此並不了解。 事到如今,她甚至都不清楚当日究竟是谁在万劫门中设下埋伏,想要將她们一行人一网打尽。 她自认在此之前从未试图插手过万劫门內的事务,也並未主动表明自己想要接任门主之位的意图。 她只是在江南红楼里安安稳稳生活著,与任何人都没结过仇怨,別人又何必非得要她的命呢· “冷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你说当日你在万劫门大殿中遇袭,那和你们中途会合的这队人马,当时是与你一起迎敌,还是临阵倒戈?” 李自归总觉得其中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冷红楼好像身陷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只是他还没拨开这重重迷雾。 如果这些人当时在大殿內突然倒戈相对,那也就是说从那封信开始,这个接任门主之位的计划就註定是个针对冷红楼的圈套。 这也间接表明药尊施彼岸或许並不是个好人,如果真的是他想除掉冷红楼这个与冷幽仪和冷灵童有血缘关係的心腹大患,那他和剑尊如今派人寻找那羊皮地图的下落,似乎就说明他们正在谋划一场巨大的阴谋。 只不过冷红楼给出的回答却在李自归的意料之外。 “他们当时与我一同迎敌,所以我才能在大殿中迅速脱身。我再度返回万劫门时,他们早已尽数身亡,无一人倖免於难。” 冷红楼知道李自归在思考著什么,她想不通的事情,她相信他一定能帮她调查清楚。 “这里面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李自归心中仍然抱有许多疑问,只是这些疑问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也不愿让刚刚恢復记忆,身体又受了伤的冷红楼再因为此事伤神。 拋开其他疑点暂且不谈,对於冷红楼为何能在万劫门內设下的理伏里杀出重围逃出生天,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冷红楼的武功放在同龄人里自然是江湖中的依依者,可若是跟顶尖高手相比,就算她將所学的精妙剑招尽数施展开来,最多也就是比万劫门的十二尊使强一些,远远达不到四尊者的实力。 既然有人早就在方劫门內设下理伏,那为什么不派遣高手行事方便稳妥呢? 李自归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对方也许並不知晓冷红楼的武功竟然有这么高,只將她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小姐,就算略懂拳脚,也远远不可与其父兄相提並论。 “李玄鹤,如今我的真实身份已经与你说清楚了,你若执意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日后你若是因为我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那我就和冷姑娘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李自归面带和煦笑容看向冷红楼。 这一刻,他其实很想告诉冷红楼,有他在,她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冷姑娘,洛城是个好地方。我们再待些日子,等你的伤势痊癒以后再上路吧。” “好。” 冷红楼一如既往轻声应著。 她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往何方。 她只知道待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对她来说是无比珍重的回忆。 第224章 借刀杀人 第224章 借刀杀人 入夜,金刀帮外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大批人马接踵而至,烈马嘶鸣不绝於耳。 金刀帮匾额上已经掛白,白幣中间的白看上去非常醒目,门口等待来客的帮眾们皆身穿白衣头戴白幣,无一不显哀痛神色。 “马大哥呢?” 一名彪形大汉来到金刀帮大门口,下马衝著门口的帮眾问话。 他正是铁血帮的帮主孟毁,与金刀帮同属西北十二联帮,並且他本人与金刀帮帮主马苍梧私交甚好,当初西北十二联帮评选联帮之首时,还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推举金刀帮为十二联帮之首的,本质上还是因为马苍梧。 马苍梧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二刀,论单打独斗,西北十二联帮之中的其余帮主皆不能胜,如此一来,武功上的领先就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毕竟行走江湖,哪门哪派都是靠武功立足的,不然当年那些武林正派也不至於最后落得只能在道德层面上谴责万劫门的所作所为,打又打不过,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帮主在正厅静待联帮的各位帮主大驾,此时其他帮主都到了,就差您了,孟帮主请” 孟毁闻言大步带著隨行的帮眾进入庭院,此时虽已是深夜,但是金刀帮內灯火通明, 正厅內女人的哀豪声传进耳中,显得无比悽厉渗人。 待他进入正厅的时候,联帮的其他帮主早已在左右落座。 他之前因为帮中事务出了趟远门,收到消息以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马苍梧正在首座前方来回步,他身后座位上的马夫人已经哭得梨带雨,一见到与马苍梧最为要好的孟毁出现,手中的白色丝帕还未来得及擦乾面颊上的落泪,整个身体便跟跪著扑向了孟毁。 “贤弟,你可得为嫂子做主啊!鹏儿他死得那么惨,若是不能为他报仇,我这个当娘的,还不如就此隨他去了!” “大嫂!” 孟毁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面前的大嫂,他环顾四周的许多张熟悉面孔,最后与马苍梧四目相对。 马苍梧愁容满面,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大哥,我来了!侄儿的仇,我们这些做叔父的一定得报!只是不知对方是何等角色,竟然需要我西北十二联帮的帮主共同聚集在此?” 孟毁站在正厅中央朗声开口,只是他此言一出,旁人纷纷低下头来没有应声。 马苍梧瞧了瞧分坐在左右默不作声的各位帮主,他心里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不可能不知晓其中的利害关係。 当年他们这十二个帮派组成西北十二联帮,本质上就是因为各自帮派都算不得壮大, 因此才绑在一起扩大声势,明面上说著是彼此照应,其实就是为帮派找了棵大树,平日里也方便办事。 马苍梧对著旁边等候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主动上前扶著摇摇欲坠的马夫人將其带往后堂,离开了这议事大厅。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 孟毁手握腰侧刀柄,左顾右盼看向周围,两条浓眉都拧在了一起。 马苍梧是今天让眾位帮主聚集在此地的主事人,也是最明显的受害者,丧子之痛远非常人所能想像,眼见无人出声,他便主动开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悲壮。 “是个黄毛丫头。” “哪家的黄毛丫头如此厉害,还得让我等共同行事?大哥你的金环大刀隨意出手,不就能轻鬆將她砍杀了?” “我確实带人前去寻仇,可是那丫头身旁有一对兄妹作为帮手,这三人虽然年轻,但是武功皆是不俗,因此我与他们打了个平手却不能取胜,这才召集各位弟兄前来相助。鹏几是各位看著长大的,如今我白髮人送黑髮人,还望各位弟兄助我一臂之力。此仇不报, 我枉为人父! “大哥,您放心,我们西北十二联帮就是一家人,今天金刀帮出了事情其他帮派不出手相助,他日其他帮派出了事情旁人亦袖手旁观,那我们这西北十二联帮的名號还有何存在意义?!” 孟毁本就身材魁梧,一张口声音粗獷嗓门也很高,直接將西北十二联帮绑在了一起, 而这也止是马苍梧想要的效果。 “孟帮主稍安勿躁,待我先行询问一番,摸清了敌人底细,我等再动手不迟。敢问马帮主,那对兄妹是何许人也?” 旁边面庞犹如瘦猴,留著山羊鬍,一身道士装扮的中年男人在此时开口。 说话之人是天命帮的帮主舒童,精於占下算卦,最擅长的是以算命用的铜钱特製的铜钱鏢作为暗器偷袭伤人,西北地带的江湖人土提起他时往往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说话之时一双眼晴转来转去,心机回测四个字几乎写在了脸庞上。 被舒童这么一问,马苍梧再度开口,对眾人介绍起了蔡氏兄妹的身份。 “男的是大理寺的江湖走案,名为蔡顺。女的是他妹妹,名为蔡嘉。这二人的爷爷在朝为官,是吏部尚书蔡维。” “庙堂与江湖一向各走各路,我早就觉得那什么江湖走案的官职没什么屁用,江湖中人自然有江湖中人的做事风格,要他们这些人胡乱插手作甚?大哥您放心,什么吏部尚书,咱爷们根本不惧他!” 孟毁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下,並未因马苍梧之言有所动摇。 舒童听得马苍梧之言內心一笑,表情上却未曾有任何变化。 正如孟毁所言,江湖门派对於朝堂中的各种官职一向不放在眼里,就算蔡氏兄妹的爷爷是吏部尚书,也阻挡不了马苍梧为子报仇的杀心。 “那蔡氏兄妹年纪轻轻便能合力与马帮主的金环大刀相抗衡,不知师承谁人门下?” 舒童再一开口,马苍梧神情一冷,却並未立刻开口回话。 孟毁眼见无人出声,当即便望向舒童。 “他们的师父是谁?” “我倒是得到了消息,那蔡氏兄妹使用的刀法是跑马破骨刀,至於其师承如何,想必就不用我过多赘述了。” 舒童此言一出,大厅中要时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涌现出了同一个名字,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刀,曾以手中一把破骨刀砍翻了整座江湖。 他就是韩登。 第225章 隔墙有耳 第225章 隔墙有耳 江湖中有句话流传了多年。 韩登不死,天下刀客无人敢称第一。 韩登手中那把破骨刀的威势,由此可见一斑。 听舒童这么一说,就连孟毁一时间都握紧了手掌。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马苍梧为什么召集眾人前来。 其余各帮帮主面面相,都没有出声,显然在来金刀帮之前,他们私下里已经通过气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马苍梧是西北十二联帮的十二位帮主里最厉害的角色,他能指望其他人帮他什么忙? 换句话说,马苍梧让他们帮的忙,他们又怎么可能帮得上? 一旦那蔡氏兄妹强行为那杀人凶手出头,他们想要报仇,就势必得杀了那蔡氏兄妹。 到时万一韩登找上门来,那一把破骨刀的怒火他们谁能抵挡? 就算是把他们这西北十二联帮绑在一块,难道就能靠人多势眾保住性命了? 那可是韩登啊朝堂里,他世袭自在王这个异姓王的名號,就算他本人不在意,但是任谁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江湖中,他一把破骨刀將江湖中用刀的高手斩尽杀绝,以至於当年甚至有无数人弃刀用剑。 一方面,是所有刀客都知道韩登是他们难以逾越的大山。 另一方面,他们害怕自己在江湖中出了名以后,韩登闻声而来上门挑战。 韩登对刀法的痴迷程度无人能够想像,他如今的刀法已经登峰造极,世间用刀之人无人能敌。 若非其已经杀尽天下用刀高手,近些年来无人交手导致沉寂於江湖之中,又怎会在那由百闻书院院主亲笔书写的武林风云榜上只排在第六位·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破骨刀韩登固然无人能敌,纵然是我这个铁血帮帮主也无法与人家相提並论。可是身为江湖若是不讲义气,遇到事情只知道一味趋利避害,那和猪狗又有什么区別?我知道,你们怕死,我也怕。可是因为怕死而苟活,就对不起从小看著长大的侄儿。尔等只管与马大哥一同前往,若到时真遇见那蔡氏兄妹强加阻拦,由我出手便是。日后韩登若来寻仇,我孟毁这条命便给了他,就当是报答马大哥当年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份情义。” 孟毁一番话出口,鏗鏘有力掷地有声,正厅里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他,纵然嘴上不说,心中已然为他这份义气而动容。 舒童在心中一声轻嘆,他平日里精於心计,也早已知晓其中內情,更明白为什么马苍梧非要等孟毁前来才开始议事。 马苍梧想將祸水东引,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头脑简单却重情重义的铁血帮帮主孟毁, 只不过马苍梧虽然早已料到孟毁会肩扛重担,但是他已经与蔡氏兄妹交手过,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孟毁虽然应了下来,但是以他的身手想要杀了蔡氏兄妹並不容易。 其他人又明显不堪大用,顶多就是帮忙镇场而已。 不过事已至此,马苍梧也再没什么好办法了。 “今日天色已晚,各位暂且留宿帮內,集合人马明日动手。” 其余各帮帮主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可是此时已经难以离去,碍於面子他们又不得不来,所以几乎等於被架在了火上烤。 “有劳贤弟,请先受为兄一拜—— 马苍梧忽然来到孟毁面前躬身行礼,后者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扶。 “马大哥,快快请起。你我既为兄弟,自当同生共死。” 孟毁满脸真诚里夹杂著心意已决,马苍梧不敢与其直视,只得略微垂目。 月明星稀,屋檐之上,万仁附耳静听,將正厅中眾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他倒也不是故意到这里来偷听的,完全是回去睡觉的路上看到了急行的人马,他的经验告诉他一定有事发生,这才以过人的轻功跟在孟毁一行人身后,也就得知了他们的计划。 虽然他尚且不知晓马苍梧的儿子是被冷红楼所杀,但是他清楚马苍梧口中那对蔡氏兄妹就是蔡顺和蔡嘉。 只是他听闻眾人心意不齐,想必也难成大器,这才没有立刻赶回洛城通风报信。 借著月色,他將此间听闻之事详细记录在隨身携带的本子上,隨后背靠屋檐,將厚厚的本子放在脑后作为枕头,就准备今晚在此过夜了。 没办法,都是为了掌握第一手见闻。 一夜无话,风平浪静。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和煦温暖的晨光將整座洛城笼罩其中的时候,冷红楼推开了李自归的房门。 最开始认识李自归的时候,她还站在房门外等候,如今已经习惯推门进屋了。 因为她知道李自归从来不將门门放好,就好像是故意在给她留门一样。 李自归睡觉的时间总是比她多一些,她无论睡得多晚醒来得都很早,平日里也不会很早就来扰李自归的清梦,只是昨晚她回去以后在客栈的柜檯里找到了针线布料,隨后凭藉自己的心灵手巧连夜亲手缝製了一个锦囊,將那株她险些为之丟了性命的七叶火灵芝放入了其中。 她想早些拿来给李自归看看,即便所受的內伤依旧让她的胸口隱隱作痛,可她的性格要远比寻常女子坚韧许多,也只是努力硬扛,並不想让李自归担心。 只是她刚一进门,便看到李自归侧躺在床上,双臂抱著身体,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面庞苍白,好似整具身躯坠入了千年冰窖一般。 冷红楼早便知晓他口中所说的寒症,当即连忙快步来到床边,一边將手上的锦囊放在李自归的怀中,以求七叶火灵芝能温暖他的身体,一边拽过被子將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洛城平日里天气炎热,夜晚的温度也並不低。 李自归平日里睡觉不怎么盖被子,他也想不到睡梦之中寒毒蜂拥而至,又因之前强行催动內功,以十里清风诛杀了琴殤老人和鬼娃,以至於一时间有些力不从心。 冷红楼坐在床边,將李自归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一幕看在眼中。 她轻抿红唇喉咙滚动,隨后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身体,將整具娇软身躯靠在了李自归的身体上。 第226章 人言良药苦口 第226章 人言良药苦口 李自归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映入眼帘的是伏在自己身上的冷红楼,即便有將他严严实实包裹住的被子相隔,可他还是感觉到了阵阵暖意。 李自归心里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寒毒发作被冷红楼察觉到了异样,又让她担心了。 他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感受著十里清风在血脉之中缓缓流动,师父传授给他的无上內功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你醒了?” 冷红楼眨眼看向他,她始终保持著同一个动作,就这样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顶多中途因为手臂长期保持一个动作有些酸麻时才会稍微挪动缓解一下。 “冷姑娘,按照常理来讲,这种时候你应该已经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动作而生出困意, 因此当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你趴在我身上睡著了。” 李自归说完便抿嘴笑了起来,他看上去好像已经恢復以往的模样了。 见他平安无事,冷红楼也就放心了。 “我觉很少,你知道的。” “那等你年纪大了岂不是睡觉的时间更少—” “那我就不分昼夜在你旁边为你护卫。” “我倒是没那么金贵,没有那么多人想要暗算我的———” “不一定。” 奇妙的对话在这个早晨就这样展开了。 冷红楼鬆开手臂坐直身子,李自归也因此得以掀开被子,看到了那个冷红楼为他起手缝製的锦囊。 那株七叶火灵芝並不算大,甚至可以用小巧来形容,装进冷红楼所做的锦囊中大小刚刚好,摸上去非常合適。 李自归的手掌触及锦囊,其中还隱隱散发出温热的感觉,此番他能如此惊险的再度战胜寒毒,它或许功不可没。 当然,冷姑娘更是功不可没。 以往她失去记忆不知自己是谁倒还好,如今她既然已经记起自己的身份,也该知晓她並非常人,对待他的態度却一如既往,这让李自归心里还觉得有些感动。 这人隨著年龄增长,总会多少变得感性起来的。 李自归翻身下床,又翻找起了自己的药箱。 “冷姑娘,这是清风玉露丸,治疗內伤很有效果,昨日我为你服用了九转回魂丹,今日开始你便每日一粒继续吃著,爭取早些康復。” 李自归掏出一个绿色瓷瓶递到冷红楼面前,冷红楼一看又是给她吃的,当即表情微妙,並没有立刻伸手接过。 “我已经没事了。” “冷姑娘,我是个大夫,你有没有事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玄鹤,自从认识你以来,我好像一直在吃药,以后迟早会变成药罐子。” “不会。人言良药苦口,冷姑娘总归是如冰葫芦般甜美可人的。”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般形容我的。” “因为冰葫芦是红的啊。” 洛城总是繁华且热闹的。 李自归和冷红楼一起出门走在大街上,人流湍急,到处都充斥著欢声笑语。 碰见在街头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李自归不吝嗇掌声的同时,还会在街头艺人递过来的铜盘上摆上一锭银子。 他觉得那些修习外功的江湖中人好像更有利一些,以后不在江湖里混了,还能在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多赚些银钱来养家餬口。 大侠都是不会做打家劫舍这种可恶勾当的,但是大侠也得吃饭,所以江湖各门各派除了修炼武功以外,总归还是得有赚钱的营生,不然没钱分发给门眾,门派就得原地解散, 什么惩奸除恶维护武林正道的优良风气,到最后甚至可能抵不过一碗阳春麵。 李自归和冷红楼在街边歇脚的时候,吃的就是阳春麵。 阳春麵是冷红楼决定的,李自归在饮食方面一向以她为准,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接受了。 只是接受归接受,两碗阳春麵被老板端上桌的时候,该发牢骚还是得发牢骚的。 “既然决定了吃麵,那就应该提高些档次,阳春麵是面,牛肉麵也是面,既然有的是钱,为什么不能吃牛肉麵呢·” 冷红楼安静听著没有回话,已经拿起筷子夹起面放进了嘴里。 “冷姑娘,我也就算了,你可不是普通人。放眼整座江湖,哪个武林世家的小姐那都得是娇生惯养千金之躯,说是练武,其实武功稀鬆平常根本没法看。你武功那么好,饮食上总该吃得好些,不然打起架来都没力气,因此低人一等,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们家也算是武林世家吗—— “肯定算啊,你爹和你哥那可都是一个人能挑了整座江湖的狠角色,你们家若是还不算,那就没有人家算了·— “可是我们家里现在已经没人了,就算我回那座红楼,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的侍女隨从们都死在万劫门里了,他们都跟隨我长大,见我要出远门都要跟著同去,连一个留在家里看门的都没有。早知道出这趟远门会让他们丟了性命,我便不带著他们一同前往了。” 冷红楼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李自归闻言,刚拿起的筷子却又放下了。 她能有如今这般处境,跟他脱不了十系。 “李玄鹤,你怎么不吃,不喜欢么?” “没有,我吃,我吃———” 眼前的阳春麵和冷红楼的悲惨遭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虽然味道一般,但是总归是能填饱肚子的。 察觉到李自归是因为她提起旁人全部身死才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的,冷红楼也不希望他如此低落,也就借著方才的话题,询问起了李自归的家庭状况。 “你呢?你家里父母应该都健在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 李自归没想到冷红楼会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 “对啊,你以前不是说过你爹是打铁匠吗?” “嗯,对,是这样没错—— 李自归茫然点了点头,回想起那座已经多年未曾回去的千兵山庄,父母的面庞浮现心头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想家的念头来。 说起来,施无常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留书下山的事情並且告诉他家里了。 那家人找到他,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227章 借花献佛 第227章 借献佛 以李自归对父母的了解,想必他爹又因此挨了他娘一顿骂,责怪他为什么送自己上三清山了— 想到这里,李自归的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我爹是个老好人,脾气很好,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和那些平日里热火朝天干活, 因此性情也显得急躁的打铁匠完全不一样。我娘的脾气就很不好,点火就著,性情泼辣, 我爹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她的,但是我娘很护短。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个江湖门派找我爹定做一批佩剑,结果我爹铸好了以后,他们还要卖惨说门派做的生意不景气,收入不高,只想出说好价钱的八成。” 李自归给冷红楼讲起自家生意的故事,冷红楼听得十分认真。 “后来呢?” “其实他们是觉得剑都已经铸好了,我爹又是个好说话的人,肯定会答应降价卖给他们。事实上我爹也確实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娘知道我爹铸造那批佩剑付出了心血,得知此事以后派人调查了那个门派的收入状况,发现他们的生意很赚钱,最后把他们骂出了大门,那批佩剑最后也没卖给他们。” “竟然有江湖门派找你爹铸造兵器,看来你爹的铸造手艺確实很好。若非我的软剑已经用了多年,用起来非常趁手,我也去找你爹铸造一把兵器。” 听冷红楼这么一说,李自归下意识扫向了她腰间的软剑。 他自小在千兵山庄长大,虽然没继承家里的铸造衣钵,但是自少时起便耳濡目染,他对於兵器方面的了解肯定是远远超出常人许多的。 他第一次看到冷红楼腰间的软剑,便知道它出自千兵山庄。 千兵山庄產出的兵器剑柄处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精巧痕跡,算是一种特別的辨识標誌,做得非常隱秘,常人难以察觉。 千兵山庄每年都会往江湖各处售出许多兵器,庄主李凡语已经多年不曾沾手铸造了, 现在基本也只是监工指导而已,见到一把出自千兵山庄的剑原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令李自归感到意外的是,冷红楼腰间的软剑是由他爹李凡语亲手製造的。 由他爹亲手铸造的兵器,剑柄处千兵山庄隱秘標誌的上方会有一种特別的川形纹路那是由他娘以特殊的工具亲手刻上去的,外人根本不可能仿造。 若非如此,冷红楼的软剑也不可能平日里能够束在腰间方便携带,想要达到此等工艺,本就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冷姑娘,你这软剑是从何而来的,你还记得吗?” “是我哥送给我的。我小时候对他说想要练武,他说家里的枪法太过暴烈不適合女子,后来便送了我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剑谱。这把剑就是当时他隨同剑谱一起送给我的, 我第一眼见到它时便觉得非常中意。 李自归的心中缓缓浮现出了些许疑问。 不对,他当初把那记录自创剑招和剑术心得的小册子送给冷灵童的时候,可没捎带上兵器· 冷灵童把那本小册子送给妹妹的时候,还锦上添多送了这么一把做工细腻精巧的软剑? 问题是这把软剑还是李自归他爹亲手铸造的? 他可从头到尾没听冷灵童提过半句剑的事情啊· 好傢伙,冷灵童从他这里拿到了剑谱,还去找他爹拿了一把如此適合女子使用的特製软剑,重点是还没告诉他? 他爹怎么可能把自己亲手製作的宝贝兵器轻易送人? 搞不好冷灵童那傢伙偷偷跑到千兵山庄,跟他爹说和他是至交好友,极有可能还会骗他爹说是他答应了自己可以来千兵山庄取剑的他那个好脾气的爹为了不拂儿子的面子,才將这把软剑送给了冷灵童,冷灵童才能將它送给冷红楼·—· 好你个冷灵童! 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李玄鹤,你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再不吃麵,面就坨了。” “啊我我只是觉得冷姑娘你的剑不错,你哥哥真有眼光,哈哈” 察觉到自己有可能被冷灵童偷偷利用了的李自归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虽然他的面庞上还带著和煦笑容,实际上已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冷灵童从阴曹地府拽上来再打一架。 “哎,这他妈再找不到兔王爷的陵墓,老子就回家了!这鬼地方天气这么热,除了有穿著清凉的西域小娘们儿看一看过过眼癮,还真就没什么可待的!” “发財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听说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户体被人在洛城附近发现了。那俩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死在这里?依我看吶,这洛城的水太深了,咱们还是该撤就撤,別一个不留神把小命丟在这里“ 旁边传来了男人声音,李自归偏头望去,两人腰间佩刀,和之前他们曾见过的来洛城寻宝的那些江湖中人没什么两样。 自从上次李自归通过合理收取入门费的方式摆脱了一眾跟屁虫后,那些人倒也识趣没再来打扰他们。 “哎,你说谁能出手杀了琴殤老人和鬼娃?那俩人一个是上过武林风云榜的人物,一个是黑道上久负盛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想要杀他们谈何容易?” “会不会是韩登来了?那兔王爷的陵墓毕竟是他爷爷的坟,搞不好是韩登路过,顺手把他俩杀了。” “虽然有可能,但是听说那俩人死状极其悽惨,若是韩登杀的,肯定是拿刀把他们宰了,但是看上去不像。” “那不是韩登还能是谁?武林风云榜上能杀他们两个的高手屈指可数,但是感觉哪个都不像能排在那上面的都是何等人物,他们俩要是不傻,肯定不会招惹那种顶尖高手啊。” 李自归將两人的对话听进耳中,心虚至极,低头大口吃麵。 “没想到那个盗主胡友轩竟然这么厉害。” 冷红楼轻声开口,李自归抬起头来尷尬笑著。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 李自归觉得胡友轩现在肯定在某个地方一边打喷嚏,一边想著是谁在骂自己。 第228章 百胜盟 第228章 百胜盟 琴殤老人和鬼娃死在了洛城周边的山脚附近,对於这些江湖中人来说,这等消息本身就是茶余饭后不错的谈资,所以即便亲眼见到两人悽惨死状的当事人没有向外传播消息, 两人死在洛城之行的消息还是在短时间內不腔而走。 也有好事者在听到两人那恐怖的死状以后想要亲眼去见识一番,可是等清晨时分太阳升起之时,原本曝尸荒野的两人竟然奇异地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你小子该不会是在撒谎吧?” “奇怪,我昨天还见到他俩的尸体就躺在这里,衙门里还有人来看了,但是並未理会北“对啊,我昨天也看到了,难不成是让野狗叼走了?” 王朝版图西南地带的一处山坡上,一人盘腿坐在其上闭目养神,后方却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副盟主,收到飞鸽传书,琴殤老人和鬼娃失手了。” 听到来人的稟告,盘腿坐在地上的男人也因此睁开了双眼。 他的脸庞如同经过了刀削斧凿一般十分立体,双腮凹陷,眼神如雄鹰般锐利。 “主上只不过是想要那株七叶火灵芝滋补身体,让他们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们人在哪里?回去以后主上若是怪罪下来,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他们死了—” “什么?” 被属下称为副盟主的男人猛然回过头来,脸色阴沉至极。 他叫伍据,是近年来在江湖中日渐兴盛的百胜盟的副盟主。 那株七叶火灵芝在兔王爷陵墓里,兔王爷又是破骨刀韩登的亲爷爷,伍据也曾想到最坏的情况是韩登出面,他二人自然只能望而却步。 他没想过琴殤老人和鬼娃联手的组合能够有去无回,鬼娃若是身死尚且还能理解,那琴殤老人不仅是上过武林风云榜的角色,他为人一向小心谨慎,武功又极高,纵然是遇到如韩登一般的厉害角色,他也必会做到弃卒保车,哪怕牺牲了鬼娃也得换自己逃出生天。 “什么人竟能杀了他们二人·纵然是我也无法做到——” “不知道.” “不知道?” “下面的人见两人执行任务许久未归,便主动前去联络,然后就发现了他们二人已经曝尸荒野—尸体已经被送了过来,死状极其恐怖悽惨,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 “尸体呢?抬过来让我看看。” 听他这么一讲,属下朝著后方一挥手,便有身穿夜行衣的四人將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户体抬了过来。 伍据低头一瞧,看著两人悽惨的死状,一眼便知並非中毒之下无力反抗。 鬼娃的整个脑袋都被打到变了形状,死亡之时脸上表情充斥著惊惧,像是见识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魔一般。 琴殤老人用来弹琴发力的十根手指被尽数切断,身躯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伤口,体內血液已然顺著各处伤口流干,整个人也像是只被放了血的牲畜一般面无血色苍白至极。 “副盟主,莫非是他们遭遇了高手围攻,对方人数远胜他们,他们才因此丧命的?” “鬼娃倒还能说得通,但是琴殤老人当年仅靠一人一琴便能杀进武林风云榜,你可知道想要围攻他並且杀了他,需要什么样的高手吗?” 伍据侧目看向身旁的属下,后者一时哑然。 “那—依您看” “他们是被同一个人所杀,只有这一个人出手。” 伍据面色凝重声音低沉,说出口的话对於在场的旁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怎么可能-他们身上的伤痕並不一致,况且您也说了他们都是顶尖高手,怎么可能联手之下仍旧不敌对方— “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联手。对方刚一出手便以极快的速度杀了鬼娃,他甚至没有机会还手,所以他才面显惊骇,如同见到厉鬼一般。以琴殤老人的阅歷,此等高手他一定是知晓对方身份的,他想脱离但是根本做不到,以最擅长的移声琴还手之时被对方出手斩断了十指,那一刻也就註定了他会落得个身败殞命的下场。但是琴殤老人的移声琴向来擅长远距离发动攻击,对方没理由能硬扛琴音还能来到他身旁,以让他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出手斩断他弹琴的十指·——” 伍据沉声说著,他虽然未曾亲临现场,但是从两人的死状就能大致判断出当时的情景“对方会以这等残忍手段杀了他们,有可能是在暴怒之下出手,但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要將两人留下並不容易,因此才在电光火石之间先出杀招干掉了鬼娃,隨后才以压倒性的恐怖实力残忍杀害了琴殤老人。这个人不仅实力强横,而且头脑清晰,实战经验丰富,在极短的时间內便判断出了当下形势的最优解,当真是令人为之胆寒—“” 伍据说到末尾语气停顿下来,声音也显得微弱了几分。 以面前这两具户体的死状来看,就算此行他亲自出手,恐怕也只能落得个跟两人同样殞命的悽惨下场。 听伍据这么说,那名来报信的属下似乎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副盟主,您方才说那人速度极快,我倒是想到了一人。有人在洛城里见到了盗主胡友轩,他本来是个小有名气的盗贼,后来加入了我们百胜盟,因此他认得胡友轩。若单以速度论,天下任何人的轻功都不可能比他还高了吧。” 杀了琴殤老人和鬼娃之人速度极快甚至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可见轻功极高。 天下轻功无人可出其右的胡友轩又出现在了洛城,似乎这凶手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了。 胡友轩毕竟是个贼,不是个杀手。 所以即便伍据从属下口中得知消息,也没有立刻在心中认定两人之死是盗主胡友轩所为。 “胡友轩?他去洛城干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兔王爷的陵墓?” “不知道。那人见到胡友轩的时候,他正在洛城的一间破旧客栈里与人喝酒。” “喝酒?江湖传言盗主胡友轩心高气傲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在和什么人喝酒?什么人能让他觉得配与他共饮?” “是一个叫李玄鹤的男人。据说这个李玄鹤是白雾山施无常的弟子,是个江湖游医, 不会武功。看面相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长得非常年轻。最近百闻书院出了很多关於他的消息,江湖小报上记载著的关於他的事件的篇幅很多,因此还挺出名的。” 属下將近日以来关於李玄鹤的消息尽数告知伍据,后者静静听完,口中重复起这个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的名字。 “李玄鹤—.”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借己之口,將这个简单的名字散播在了眼前的巍峨群山之间。 第229章 韩登 第229章 韩登 一行人浩浩荡荡自金刀帮而出的时候,万仁已经先行一步绕近道赶往洛城了。 他是在看到马苍梧带头清点人马的时候动身的,原本他想著这些人各怀鬼胎,人心不齐必定难成大事。 可是他转念一想,要是蔡氏兄妹真的因为他知情不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因此他提前一步前往洛城,为的就是跟住在府衙里的蔡氏兄妹问清楚其中的事情原委,至於面对来势汹汹的西北十二联帮的强敌,他们是打是逃,那就得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万仁昨晚在屋檐上偷听到了正厅內眾人的谈话,知晓马苍梧之子被人杀了,但是听他们这么说,蔡氏兄妹只是出手包庇了杀人凶手而已,至於那真正的凶手是谁正厅里的马苍梧未曾明说,他也就並不知情。 作为百闻书院中人,这种对於已发生事件的不了解让万仁无法接受。 上次蔡嘉托百闻书院打探消息的时候,万仁就已经来过一次蔡氏兄妹的住处,可是如今的书房里已经是空空如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他好心前来报信,却扑了个空,如今只能在心里祈祷蔡氏兄妹不会跟来寻仇的马苍梧一行人撞上,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其实如果他昨晚前来,那时间一定是很宽裕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百闻书院有规定,书院內部的人员只能做各种江湖事件的见证者和记录者,不能在其中起到推波助澜亦或是改变进程的作用,否则就会影响百闻书院在江湖中一向保持中立的態度。 这也是当初在勤州穆家庄时,万仁看著会武功的其他几人纷纷对著火豹杜明锐出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却只坐在屋檐上如看戏一般观望情形的最主要的原因。 “不知道李玄鹤和冷姑娘有没有离开洛城” 万仁嘴里念叻著,刚出书房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捕快们的脚步声,於是立刻飞身上房迅速离去。 要是被当成飞贼,还是来府衙里盗窃的飞贼,那他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与此同时,让万仁扑了个空的蔡氏兄妹正骑马奔驰在官道上,朝著南方而去。 在半山腰的一座红漆蓝顶的凉亭里,他们见到了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者正抱著一把长刀坐在其中打。 兄妹俩面面相,突然同时拔刀朝看那老者动手,两人出手速度极快,又是所学刀法里一等一的杀招,兄妹齐心之下,攻势不容小。 可那眯著眼睛抱著长刀打吨的老者只是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刀鞘,一股无形的衝击便將两人的攻势瞬间化解,局势顷刻间发生逆转,两人跟跑著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父!我早都说了我和我哥这辈子都不可能伤到您的,干嘛每次见面都得让我们对您出手才行啊!” 蔡嘉起身拍了拍衣裙后的尘土,摆出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一边说著一边走到那老者身旁,毫不客气地摆弄起他白的鬍鬚来。 “你们若是不对我出刀,这天下也没人敢对我出刀啊那老者个子不高,身体却非常强壮魁梧,尤其是一双手臂如壮汉一般粗壮,与苍老且布满沟壑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便是江湖里公认的天下第一刀韩登。 他怀里抱著的那把要比寻常佩刀长些,刀鞘雪白的刀,便是那令天下刀客难以望其项背的大名鼎鼎的破骨刀。 “师父。” 蔡顺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对著面前的师父弯腰行礼,他一向做事认真,这种態度虽然让人感觉良好,但是放在师徒关係上,总是少了几分该有的亲昵。 而这份亲昵正好被正在给韩登整理鬍鬚的蔡嘉填补上,兄妹两人能如此年纪轻轻便拥有不俗刀法,全靠眼前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不知师父传信叫我二人前来,可是终於动了护卫那兔王爷的陵墓的念头?” “哥,你好傻。师父要是有这个想法,自己去不就行了,他在那里,谁还敢对兔王爷的陵墓动一点歪心思” 韩登闻言哈哈大笑,笑声豪迈大气。 “哈哈哈,还是你这妮子聪明。不过你哥虽然老实憨厚,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在外行事多少还要给他留些面子,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两只耳朵都听见啦” 蔡嘉扁了扁嘴,又忍不住白了蔡顺一眼。 “哥,师父总是向著你。你快些娶媳妇吧,师父肯定等著將毕生刀法都尽数传授给你儿子呢。毕竟你这么愚钝,也学不来师父跑马破骨刀的十分之一二——“ “嘉儿,別胡闹了。” “切。” 隨著兄妹两人的到来,这处供行人歇脚的凉亭也变得欢闹了起来。 韩登伸手授著鬍鬚,抬眼看向蔡顺,这才悠悠开口提起了此番叫他们前来见面的原因。 “好徒儿,为师知道你是好心好意,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早些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已经有人找到那陵墓並且顺利进入了。” 蔡顺闻言一惊。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之前远远望见那处山体塌陷,就知道是陵墓里的自毁机关启动了。至於入墓之人是生是死我不关心,反正世间已经再无兔王爷的陵墓了。” 听韩登这么说,蔡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兔王爷的陵墓就在那处山脚附近·难道入墓之人是琴殤老人和鬼娃?可是他们的户体明明在墓外难道是被入墓之人杀人灭口了?可是谁又能有本事杀他们呢,他们为什么不跑呢—.” “鬼娃是谁老夫不清楚,但是琴殤那个老头子我还是知道的,他这个人自视甚高,名声与本事完全不符。怎么,他死了?” “对,就死在那处山体塌陷的地方附近,我看跟兔王爷的陵墓有关。也许是他们正好撞见了入墓者出来,没来得及跑掉就被杀人灭口了可是能杀他们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盗墓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也许他们是被人杀死在墓中,尸体又被丟了出来呢?” 蔡嘉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蔡顺摇了摇头。 “不可能,谁会多此一举。” “也许杀他们的人是怕他们的尸体弄脏了兔王爷的陵墓呢?这么说来,好像就只有师父你的嫌疑最大嘍———” 蔡嘉一脸俏皮看向韩登,后者依旧慈眉善目和顏悦色。 他实在是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然也不可能收她为徒。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还挺讲究,老夫还得谢谢他。” 韩登嘴上说著,心里却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以他这般武学造诣,自然是不会將琴殤老人放在心上的。 第230章 锦上添花 第230章 锦上添 日落之前,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木细密茂盛的枝叶,洒在林间小路上, 以马苍梧为首的西北十二联帮一路浩浩荡荡朝著洛城杀来,而此时的李自归正在风月客栈后院整理马车,准备带著冷红楼驾车在附近走走。 平日里冷红楼身体无碍的时候,总是不让李自归驾车的。 如今洛城之事看似已然尘埃落定,李自归倒也不著急赶路,只是买了许多点心茶叶等行路必备品暂时放在车中,他也想让冷红楼感受一下坐在车里吃著点心煮著茶,掀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景色是什么样的感觉。 冷红楼看著他一个人忙碌著,原本想著上前搭把手,但是却被李自归以摆手的方式委婉拒绝了。 天九送给两人的这辆精致马车內部要比寻常马车宽许多,只是再宽,內部的空间毕竟有限。 李自归將买来的货物井井有条放置在车內,確保了物品齐全的同时还不至於因为这些东西浪费太多空间。 李自归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在这一方面,冷红楼虽然身为女子,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要比自己强上许多。 “呼——搞定嘍。” 李自归从马车里钻出来拍了拍手,看上去颇感轻鬆。 一切准备就绪,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上路呢?” 冷红楼安静立於马车旁,口中所言乃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之前李自归已经將准备前往百闻书院打听那羊皮地图来歷的想法告诉了冷红楼,后者没理由不同意。 但是依照冷红楼的想法,既然已经有了计划,就应该儘早提上日程,而不是像李自归一样准备去附近的半山腰上找个合適的地方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日落。 “你的伤势尚未痊癒,我们没必要著急赶路。冷姑娘你想,如果如今我们就此上路, 一路舟车劳顿不利於你休息养伤暂且不提,你伤势未愈我必然不会让你驾车,那就得一路由我来负责驾车。我们之前一同走过了那么多路,由我驾车的时候屈指可数,正是因为你觉得我身体屏弱不適合驾车,可如今你却因为受伤而被迫让我负责驾车,你就真的甘心吗?” 冷红楼闻言略微迟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確实不甘心。” 正如李自归所言,她之前考虑到李自归的身子骨要比常人弱上许多,所以一直都负责驾车,如今反倒是因为受了伤而给了他代替自己驾车的理由,这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不过即便李自归说得有理有据,冷红楼还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他的言语圈套里。 只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准確地说是李自归还没给她想明白的机会,他便再度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快上车吧冷姑娘,就之前兔王爷陵墓旁边的那座山就不错,我们就算不费力爬到山顶去,在半山腰欣赏日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阳每天都会东升西落,这有什么可看的呢?” “有冷姑娘这等佳人相伴,世间诸事皆如锦上添。锦好不好无人在意,是绝美的就行了。” “李玄鹤,你夸我长得漂亮可以直说,没必要绕这么一大圈。” 李自归看著面无表情的冷红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冷姑娘哪里都好,就是有些不解风情。 李自归赶著马车慢悠悠一路朝著城门口的方向走去,眼看著就要吃晚饭了,各处人家炊烟,不禁让他回忆起了在白雾山生活的那些日子。 施无常诊病医人是把好手,要让他当厨子,那他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李自归没见过煮菜放黄连的,施无常还美其名日此为药膳。 他一个从小在千兵山庄长大的少爷,就算后来去了三清山学剑,三清山也有专门的弟子负责烹煮每日饮食,用不看他操心。 结果死里逃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他反倒在白雾山上开始学做菜,给施无常当起了御用厨子。 说起来,他如今已经下山,也不知道施无常每日都吃的是些什么东西虽然啃番薯和啃人参都能吃饱,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那傢伙要是拿药材当饭吃,搞不好还得走在自己前面· 马车在李自归的胡思乱想中悠哉出了洛城城门了,那匹陪伴他们已久的黑马近些日子过得也要比以往清閒多了,他们在洛城停留了诸多时日,不至於像之前一样每日忙於赶路, 以至於连它都觉得有些怠情。 冷红楼坐在马车里看著面前正在煮的茶水发呆。 她一向没有李自归那等閒情逸致,喝不喝茶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要说解渴,难以下咽的热茶在这个炎炎夏日里倒还不如一潭清澈见底的冰凉溪水来得自在。 她掀开车窗的车帘探出脑袋朝著远处望去,她原本只是隨意一警,却见远方尘土飞扬,大批人马来势汹汹,空气中仿佛都縈绕看一股肃杀气息。 冷红楼经歷过的生死时刻已经很多了,再加上她的性情本就清冷平静,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江湖门派之间產生摩擦彼此爭斗也算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前方户骨累累,只要不碍到他们前行,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直到她定晴一瞧,位於大批人马正前方的几人里,有一人她却很熟悉,正是之前跟她交过手的马苍梧。 “李玄鹤,那是” 她口中一边说著,一边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腰间剑柄,做好了隨时战斗的准备。 只是她之前被琴殤老人的琴音所伤,如今伤势未愈,內伤所在之处仍旧有些隱隱作痛,若真是动起手来,想必难以发挥平时的全部实力。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之前她和蔡氏兄妹联手才將將和马苍梧打了个平手,如今能打的只有她一人,对方捲土重来之时却带来了大队人马,以她一人之力是绝难招架的。 “冷姑娘,別急。凭他们这群乌合之眾,是杀不了我们的。” 李自归的声音在车前悠悠传来,他仍旧保持著一副气定神閒的模样,將前来寻仇的马苍梧等人当成了空气。 第231章 我相信你 第231章 我相信你 西北十二联帮一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朝著洛城赶了过来,却没想到还没进城,仇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前行之中,马苍梧忽然伸出手来示意眾人勒马。 其余人面面相,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地停下。 “马大哥,怎么了,仇人不是在洛城里面吗?” 孟毁主动开口询问,马苍梧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双眸之中闪过了冰冷的寒意。 “不必进城了,仇人就在眼前。” “眼前?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著?” 孟毁以视线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却根本没看到马苍梧口中的仇人。 倒也不是因为混跡江湖不需要视力,完全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前方不远处赶著马车的俊秀青年就是他们此行的寻仇对象。 马苍梧知道王鹏是冷红楼杀的,但是他同样知道李自归和冷红楼是一起的,两人在洛城结伴同行已久,派人隨意打听一番便能轻而易举获知消息。 马苍梧伸手指向前方道路上那辆精致的马车,孟毁一愣,五官都在一瞬间有些扭曲。 “就他?你看他瘦的,刮阵风好像都能给这小子走,他能杀了咱的好侄儿?” “不是他,是跟他一起的一个杀千刀的红衣妮子。我猜她现在就坐在马车里,此刻见到我等,怕是连面都不敢露了。” “那韩登的徒弟,姓蔡的兄妹俩好像不在———“” 舒童双眼一眯压低声音说道。 韩登的徒弟们不在,那他们就不再需要有所顾忌了。 “马大哥,你放心,兄弟们肯定助你一臂之力!”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是当年正道门派围攻万劫门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说得对,咱们西北十二联帮和那些正道门派有什么不能比的!” 其余各个帮派的帮主此时纷纷出声附和,放下心中大石之后,欺软怕硬的神色尽数浮现於一眾面庞之上。 马苍梧倒也不著急,他本就人多势眾,如今看到那有背景的蔡氏兄妹不在,心中自感天助我也,骑著马带著身后的一眾人马朝著同李自归的马车走去。 双方由远及近迎面而来,最后在距离不过数丈之时各自停马。 “小子,我来问你,当日杀害我儿子的那小妮子是否就在你马车里?” 马苍梧对著前方驾车的李自归高声喊道,还不待李自归回话,冷红楼就掀开车帘探出了半个身子。 “我就在此,想寻仇儘管来便是。” 李自归连忙伸出手臂挡住冷红楼的身体,生怕她隨时拔剑飞身上前与眾人斗作一团。 过往李自归需要冷红楼出手的时候,他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远远不及她,在她不可能受到伤害的前提下,出手护卫自己也还能说得过去。 只是如今她已身受重伤,若非得了李自归从白雾山带下来的珍贵药丸相助,恐怕如今都得臥床不起。 虽说药丸能够治伤,但也不可能厉害到吃了立刻便跟没事人一样,所以就算冷红楼嘴上不说,李自归也很清楚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不该再与人动武加重伤势的。 按照此等情况,他们如今已出洛城,荒郊野岭之地,无人能够出手相助。 李自归是不可能驾车带看冷红楼逃跑的,先不提他们的马车不可能跑得过对方的轻装快马,他有生以来就从未在陷入任何处境时產生过逃跑的念头。 年少时在那片竹林里遇到杀人不眨眼的西域魔僧时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冷姑娘,交给我便是。” “你?你怎么打贏他们,靠你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李自归回头看向自马车內探出半个身子的冷红楼,这一刻,他的表情显得极度正经认真。 “冷姑娘,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名武林高手。” “我相信你。” “这你都信?” “因为我如果说我不信,你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 李自归无言以对。 他这个天下第一的身份好像总是没有机会在冷红楼面前显摆一下,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总觉得气到咬牙切齿。 冷红楼总是给他一种就算他摆出天下第一的气势,她那张清冷容顏上也不会有丝毫惊讶表情出现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哥是冷灵童? 確实,要论装,他这个天下剑主確实比不上那位万劫门的门主“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如今你没了帮手,老夫一人出手便可將你碎尸万段。小妮子, 老夫今日要宰了你,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马苍梧一把抽出腰间的金环大刀,双脚用力自马背上飞身而起,双手握刀自上而下劈向李自归所架的马车。 李自归眼看著马苍梧的身影在视线中无限放大,他仍旧以手臂护住车厢,体內的十里清风却在剎那间悄然运转。 他伸出右手双指,原本只想以此迎敌,可前番出手击杀琴殤老人和鬼娃之时他已强行催动过体內的十里清风,內力出体无法抵御寒毒,这才给了沉寂的寒毒侵蚀心脉的机会。 如今他再度强行催动十里清风,身体经脉尚未来得及修復完善便又得承受衝击,雾时间气血上涌,他只觉喉咙涌上一阵甘甜,脑袋一歪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李玄鹤!” 看著自李自归口中喷溅而出落在空气里的鲜血,冷红楼一声惊呼,全然忽略了正朝著他们所处的马车劈砍而来的金环大刀。 “受死吧!” 马苍梧高声厉喝,正欲以猛烈刀势將马车劈砍成两半之时,半空中忽然发出一声刺破空气的尖锐声响,与此同时一把灰色长剑恍若横空出世,径直撞在了他的刀背上。 他的刀势因此被化解,身形方一落地便目光阴冷看向前方。 那把灰色长剑在半空中几个翻转,最后稳稳落入一人手中。 他身穿灰衣立於马车前,个子虽然不高却站得十分挺拔,此刻他抬起那张苍老面庞, 看向方才出手便是杀招的马苍梧时,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之中隱隱泛起些许杀意。 他自然是自千兵山庄而来,一路追寻李自归下落来到洛城的乔伯。 他背后仍旧背看那把用黑布包裹看的黄泉。 第232章 保命要紧 第232章 保命要紧 乔伯转过头来看向被冷红楼扶住的李自归,后者虽然口吐鲜血,但也是强行催动內力所致,看上去並无什么大碍。 虽说乔伯名义上是千兵山庄的管家,但是李自归从来到这个世上以来就一直把乔伯当成爷爷一样的角色,更別提他父母对乔伯非常尊重,一向將其视作长辈,从不將他当成山庄里的下人看待。 千兵山庄是他们共同的家,乔伯虽然称呼李自归为少爷,但他看著李自归从小长大, 早就將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看待。 李自归的嘴角仍旧有些许血跡残留,阔別许久的两人相视一笑,乔伯看著曾经天下第一意气风发的少爷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一时间只觉心如刀割。 “少爷——” 乔伯主动开口,苍老声音里难掩平静,透著些许微妙的颤抖。 李自归伸手拭去唇角血跡,看到乔伯出现的时候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我猜得没错,爹娘果然让您来了。” “这些人—” “他们要杀了我。” “我知道了。” 简短的对话过后,乔伯再度转过身来看向不远处的马苍梧,他神色淡漠,手中仍旧紧握著那把灰色长剑。 “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老夫是金刀帮帮主马苍梧,奉劝阁下不要多管閒事,否则..” 马苍梧话还没说完,眼见乔伯已然握剑快步走向自己,当下心中一凛。 在旁观战的眾人也不知乔伯是何身份,可方才无人看清其是何时出剑挡住马苍梧手中金环大刀攻势的,一时间彼此面面相,都不知道是否应当此时出手。 马苍梧不傻,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让金刀帮成为西北十二联帮之首,除了自身刀法过人以外,还在於懂得审时度势。 方才面前老者轻易出手便抵挡住了他的攻势,可见其武功定然不弱。 只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西北十二联帮的帮主齐聚於此,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心知自己如今占据人数优势,也就不管什么江湖道义,高声大喊。 “各位兄弟,与我共同出手,斩杀了这老东西!事成之后,我金刀帮管辖的生意三年之內分出五成利润来感谢各位出手相助!” 马苍梧一开口,其余人顿时心动。 江湖讲究的是人情世故,谁都想横刀立马快意江湖,问题是他们都是帮主,手底下那么多帮眾都得要吃饭的,谁不想手头富裕带著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正所谓人为財死鸟为食亡,金刀帮所掌管的生意利润丰厚,若是能得到其中分成,那必定是一笔不小的財富。 更何况他们人多势眾,又自谢武林高手,心中自然觉得这么一个不知名的老者不足为惧。 “这老头手里拿的是剑,又不是刀,他必定不是韩登。” “对,不是韩登就没什么好怕的。兄弟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將其剎成肉泥再说!” “上!宰了他!” 气势至此,各位帮主纷纷拔出兵器带著身后的帮眾一拥而上,与此同时乔伯手腕翻转手中灰色长剑泛起一串剑,直指前方眾敌。 场中形势雾时间乱成一团,尘土飞扬之际,不断有哀嚎之声接连传出。 “李玄鹤,你还好吗?” 身旁传来冷红楼关切的声音,李自归摇了摇头,微笑看向她。 “没事,可能是最近肝火旺,吐点血加速体內血液循环,对身体也有好处——“” “那位老者是什么人?他刚才管你叫少爷?” “他是我们家的管家。” “你之前不是说你爹是打铁匠吗?” “是啊,打铁匠手艺足够好也能创出一番家业啊。有了家业,那就得有管家,这不是很正常么?” 李自归的反问让冷红楼略作思考,竟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是他一个人打那么多人能行吗?我去帮忙———” 冷红楼说著就要下马车,李自归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 “不用,他很能打的,不信你看著就知道了。” 李自归朝著前方扬了扬下巴,冷红楼顺著他的视线望去,一片尘土飞扬里,大批人马接连倒下,最后伴隨著一声闷哼,马苍梧手中的金环大刀脱手掉落在地,他的胸膛被乔伯的灰色长剑径直贯穿,身体无力倒向地面,眨眼间便已气绝身亡。 剩余仍旧活著的人马满脸惊骇连连倒退,不知前方如同杀神般出手凌厉的老者是人还是鬼。 一番交手下来,西北十二联帮死伤大半,仅剩下铁血帮的孟毁和天命帮的帮主舒童各自率领的两队人马,其余人尽数身亡,他们带来的人马却完好无损。 乔伯抬眼看向不远处坐山观虎斗始终未曾出手的舒童,后者眯看双眼朝看乔伯拱了拱手,说起话来倒是相当客气。 “这位前辈,金刀帮的马苍梧他儿子被人杀了,我等只是被他叫来撑场面的,在下虽然武功低微,但也懂得不该以多欺少,故而方才並未出手。如今马苍梧已死,我和我的帮眾便就此离去了,告辞。” 舒童拽著疆绳调转马头转身瀟洒离去,天命帮的帮眾跟在他身后,一个个皆是一脸后怕,心里想著还好方才並未出手。 舒童没出手,他们自然也就跟看干看看。 他们原本还因为不能活动下筋骨对帮主心生埋怨,如今捡回了一条命,方觉自己跟对了人。 “帮主,您刚才怎么没出手啊?多亏了您,不然现在我们的小命也不保了啊·-谁能想到那皮包骨头的老头能那么厉害,跟鬼一样——” 舒童身旁的帮眾一脸好奇低声问道,舒童驾马返程时仍旧眯著双眼,让人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因为那个老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是谁,但是我心里觉得他肯定不是个普通角色。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不是武功,是能保住自己的命。你以为马苍梧看不出来那个老头很厉害吗?他只是自恃武功高强,尚存侥倖心理,最后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233章 见过面而已 第233章 见过面而已 舒童没想起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確实见过乔伯一次,却並未跟乔伯说过哪怕一句话,甚至只看到了养伯的侧脸。 以前他去江南办事时曾经碰巧路过千兵山庄,顺便在里面打听了一下定做兵器的价格,最终因为预算不够望而却步。 负责接待他的是千兵山庄里的一个管事,那时乔伯碰巧在他身旁经过,若是换成別人一定想不起来这个看上去好像在里面负责扫地的小老头,他也正是因为记忆力没那么差, 平时做事又精打细算谨小慎微,这才保住了自己和一眾人等的性命。 舒童的天命帮就此离场,仍旧留在原地的只有铁血帮的眾人了。 铁血帮帮眾的服色皆为黑衣红襟,与其他人相比確实很特別。 以帮主孟毁为首的眾人手持兵器站在遍地户身之中,胆小者已然嚇得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孟毁同样满脸震惊,以至於方才舒童从容离去的时候,他甚至没想到斥责对方一番。 孟毁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衣襟,他的胸前已经被一剑斜著划破,衣物裂开,健硕的胸膛亦因此暴露在旁人眼前。 一声清脆声响在其耳边响起,那是乔伯长剑入鞘的声音。 “你为何唯独不杀我们——” 孟毁低沉的声音响起,人人都怕死,他也怕,但他是铁骨錚錚的汉子,不会因为怕死而跪下求饶。 “你知道原因,速速离去吧。』 乔伯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转过身便朝著李自归所在的马车走去。 “帮主,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身旁帮眾的声音里充斥著胆怯懦弱,孟毁想到此行他们是来帮马苍梧復仇的,他也知道,马苍梧需要一个人对那蔡氏兄妹动手以將祸水东引。 而他,就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他不傻,但是因为马苍梧救过他的命,所以他甘愿助马苍梧一臂之力,哪怕韩登的怒火他这个铁血帮的帮主也承担不起。 如今马苍梧已死,他却仍旧活看。 他还能怎么做呢? 带著身后的帮眾以卵击石,落得个和周围这些户体一样的下场? 他是帮主,得对铁血帮的弟兄们负责。 他心甘情愿赌上自己的性命被马苍梧利用这一遭,已经算是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走吧,带上马大哥的尸身,送回金刀帮去。” 听到孟毁出声,其余的铁血帮帮眾才鬆了一口气。 他们巴不得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若非是真的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之前也绝对想不到行走江湖是要赌上自己的性命的。 马苍梧的户体和他的金环大刀被放在了马背上,孟毁带著眾人离去之前,回头深深望了马车旁的乔伯一眼,心中感慨著世间命运无常。 “您怎么偏偏放过他的帮派了?” 李自归好奇地问道,乔伯转过头来,苍老面庞上依旧古並无波。 “来时路上我曾与他们在同一间客栈里吃饭,他见我独自一人,请我喝了一壶酒,听闻我要去洛城,还告知了我前往洛城的近路。” “那他確实不该死,他救了自己的命。” 冷红楼在旁安静听著两人的对话,在他们口中那些人的性命仿佛就如同风中的柳絮一般只需伸手便可牢牢握住。 “乔伯,这是冷姑娘,这一路上多亏了她保护我,我才能平安无事。冷姑娘,这是我家的管家乔伯,他看著我从小长大,对我来说就跟爷爷一样。只是家里人都习惯了称呼他为乔伯,我才跟著也这么叫。” 李自归为这两人彼此之间做起了介绍,他的態度表现得很热情,方才强行运功导致吐血的行为没有让他这个天下剑主表现出丝毫的窘迫与尷尬。 “您好,我是冷红楼。” 冷红楼主动跟乔伯问好,如今她已想起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介绍起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李自归习惯性称呼她为冷姑娘,因此方才做介绍时才忽略了她的名字。 “你姓冷?不知冷幽仪与你是什么关係?” “正是已故的家父。您认识他吗?” 听到冷红楼的肯定答覆,乔伯眼神复杂警了一眼李自归,稍作迟疑,隨后才点了点头。 “见过面而已。” 隨意回復了一句之后,乔伯看向李自归,两人许久未曾见面,自然有话要说。 李自归能猜到乔伯此行的目的,乔伯也知晓李自归定能猜到他为什么千里迢超赶到洛城,但是有些话即便彼此间都心知肚明,可是还是得说出口才行。 乔伯此行身负使命,无论李自归最后会选择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得如实將其父母的想法告知於他才行。 周围还躺倒著西北十二联帮人马的眾多户体,经此一役,所谓的西北十二联帮仅剩下天命帮和铁血帮完好无论,那这西北十二联帮的名头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没有人会想到在西北这片与南方富饶之地相比十分荒凉的地界上,还会频频有武林高手出现。 此间事宜若为旁人所知,必將又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 “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说话吧。” “好。” 李自归明白乔伯的意思,他正好要与冷红楼去附近的半山腰欣赏日落,虽然方才死了那么多人有些煞风景,乔伯远道而来他们总该找个酒馆共同饮酒吃菜,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之间有很多话是不能在饭桌上说起的,因为那时冷红楼一定在场。 乔伯一路上也探查过许多关於李玄鹤的传闻,这些传闻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其中更有知情者透露这个江湖游医李玄鹤的身旁往往跟著一名冷姓女子,二人形影不离。 听到冷这个姓氏出现的时候,乔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没办法不去將其联想到万劫门的父子二人身上。 而李自归与这父子二人之间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也正因如此,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敢將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冷红楼如实告知。 李自归驾著马车载著马车里的冷红楼前行带路,乔伯骑著那匹枣红马一路跟在马车旁。 夕阳西沉,余暉升温。 第234章 再也难平 第234章 再也难平 李自归的马车沿著山路一路上山,最后停在了半山腰。 好在山体並不陡峭,山路也不算崎嶇。 之前他们进入过的兔王爷陵墓与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相隔不远,只是如今兔王爷的陵墓已然烟消云散却鲜有人知。 乔伯负手而立眺望夕阳,他已经很久没出过院门,也很久没杀过人了。 他不知道马苍梧是谁,也不知道金刀帮是做什么的,他只听到李自归说了一句他们要杀了我,便知晓该怎么做了。 李自归掀开车帘看向马车內的冷红楼,他的语气非常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冷姑娘,你在马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和乔伯聊聊天,晚些时候我们找地方弄一桌酒菜再大吃一顿。” “好。” 冷红楼没有问李自归到底有什么话不能当著她的面讲,她只当李自归和家人团聚嶗家常敘敘旧,没想那么多。 她如今孤身一人,家里的侍女僕人也已经在万劫门遭遇埋伏之时被尽数杀害,能看到李自归和家人团聚,她发自內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李自归下了马车,一路来到乔伯身旁,与他並肩站著一同沐浴晚霞余暉。 “你小时候总嫌弃家里的打铁匠们打铁的声音太吵闹,我就领著你到千兵山上到处閒逛,让你骑在我的脖子上摘果子。我们那时候也一起看过日落,我牵看你的小手,你拿看风车衝著太阳的方向一边吹一边笑。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 “您一点都不老,身子骨依旧如往常一般硬朗,出手时雷厉风行,剑法出神入化。当初我爹要是不把我送到三清山去,而是让我在家跟您学剑,也许我会过得更好。” “你跟我学剑,当不成天下第一。” “我从没想过要当天下第一。” 李自归无奈地朝看身旁的乔伯摊了摊手。 他確实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天下第一,他只是因为父亲许诺只要他学会了用剑就將他相中的那两把绝世宝剑送给他,他这才决定学剑的。 后来他在三清山跟著子然祖师学会了举世无双的剑法,他爹李凡语也为儿子能取得这般成就欣喜万分,於是將曾经与他说好的,千兵山庄里最珍贵的两把剑送给了他。 一剑为碧落,一剑为黄泉。 碧落黄泉在手,从此天下无敌, 李自归看向乔伯背后,即便隔著一层黑布,他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熟悉的杀意。 “黄泉—想不到您將它也带来了。” 听李自归这么说,乔伯取下背后背著的东西,交到了李自归的手上。 李自归掀开黑布,黄泉深紫色的剑鞘便呈现於他的眼前, 一晃阔別多年,如今兵器与主人再度相见,饶是如今心性早已平淡如水的李自归,內心深处也忍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夫人考虑到您如今的身体状况凶险万分,让我將您带回去。老爷让我带著黄泉来找您,您应当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我那对爹娘——.不过我爹让您將黄泉带给我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我娘,恐怕又得挨顿骂嘍——.” 说到此处,李自归的手掌抚摸过黄泉冰冷的剑身,一脸幸灾乐祸毫不加以掩饰, “您是否要跟我回去?” “乔伯,您看著我从小长大,应当了解我的脾气秉性。” “我也知道,只不过既是夫人所託,总要问一问的。如今黄泉已重见天日,想必它也更乐意与您待在一起。” “可惜碧落不知如向—” 李自归轻嘆一口气,脸上表情有一瞬间显得有些落寞,但很快便恢復了以往的轻鬆模样。 他將手中的黄泉以黑布包好,递还给了乔伯。 乔伯异地看向李自归,后者只是没心没肺地笑著,隨后转头望向了身后不远处停著的那辆精致马车。 “在她的心目中,我是不会武功的白雾山弟子李玄鹤,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而已,您若是將黄泉留在我手中,我不好解释的。” 听李自归这么说,乔伯才伸手再度接过那把通体以黑布包裹的黄泉。 “您可要想好,她是冷幽仪的女儿,冷灵童的妹妹。这意味著什么,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知道。正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我才无比珍惜现在与她共度的每一寸时光。我会帮冷灵童照顾好他的妹妹,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她终会知晓我的身份。即便我会死在她的剑下,我亦无怨无悔———““ 李自归说到此处仰起头来,眼神决然。 “乔伯,您回去以后可千万別告诉我娘这位冷姑娘和万劫门之间的联繫,她会担心的。但是你可以告诉我爹,这样以后我娘知道了,就会怪我爹为什么不告诉她,跟您就没关係了。” 李自归说著说著又笑了起来,他想著他爹要是听到他这番话,肯定得为他这个人间大孝子鼓鼓掌。 乔伯皱眉看向身旁的李自归,他此行前来早就得知了结果。 虽然李自归不会隨他一同回去,但是能见见李自归,他也算是放心了。 “我会將黄泉送到寧山寺住持求一的手上让他代为保管,日后你若有需要,便可直接去寧山寺取剑。” “求一大师么我与他也有多年未曾相见了啊如此也好,黄泉本就是杀气极重的厉剑,放在寧山寺里若是能净化杀气便再好不过了。” “恐怕它今日得以见你,杀气再也难平。” “没办法,我们可是並肩作战的好兄弟。” 李自归看著乔伯再度將黄泉背在身后,微微张口却欲言又止。 当年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被百闻书院院主称为天下剑主,因此他才得意忘形, 以为將碧落留在三清山,將黄泉留在千兵山庄,以己之名庇护两地,江湖之人便再也不敢对这两处地方生出半分邪念。 后来三清山之变发生,短短不过半日,整座三清山户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知因何事端竟引来灭门之祸。 他怒火攻心失去理智,带著碧落去逍遥海寻冷灵童报仇,却浑然不知自己已身中剧毒肝肠寸断。 如今他仍苟延残喘存活於世,碧落却葬於逍遥海底。 江湖中人尽皆知,天下剑主李自归上穷碧落下黄泉,指的是正手碧落会友,反手黄泉对敌,那是何等意气风发。 那时手中双剑如今仅剩黄泉,叫他如何不难过呢。 乔伯收好了黄泉,再度转而望向李自归,开口之时却提起了当年的事件。 “您真觉得是冷灵童为了给冷幽仪报仇,號令万劫门一手造成了三清山之变?” 李自归默然。 第235章 旧事 第235章 旧事 关於三清山之变的事情,李自归本就不愿想起,这些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最敏感的神经,为数不多知道他尚在人世的几人更不会主动提起。 乔伯会说出这种话来,只是因为李自归如今和冷红楼形影不离。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李自归能瞒得了冷红楼一时,可绝对瞒不了她一世。 乔伯活了大半辈子,对任何事情都看得很透彻,只是如今李自归和冷红楼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关於那段无人愿意提及的过往,总得被拎出来说个清楚明白才行。 李自归是个极其聪慧的人,这份聪慧不仅仅体现在他的练剑速度上。 可对於这样的李自归,就连乔伯都能够察觉到三清山之变或许事有蹊蹺,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以冷灵童的武功,他大可以只身一人光明正大上三清山寻仇,您若不在,三清山无一人能敌。而且退一万步讲,当年万劫门的冷幽仪和三清山的子然祖师是同归於尽的,他万劫门死了门主,三清山也死了掌门,就算冷灵童上三清山寻仇,三清山的弟子亦有说辞。真要是说起来,时逢子然祖师忌日,那也应当是冷幽仪的忌日,悲痛之余盛怒之下, 冷灵童若是真想动手屠山也情有可原,只是凭他手里那杆金翼破魔枪,根本不用等待一年之久,难道不是么?” “乔伯,別说了,这些事我比谁都明白。” 李自归低下头来目光黯然。 与其说他当年拼了命要去逍遥海找冷灵童报仇,不如说是发泄自己没能守护师门的自责情绪。 看著乔伯苍老的脸庞,李自归终於决定开口,將尘封於內心深处已久,三清山之变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过两天便是师父的忌日,我因此才回到了三清山。他平日里最喜欢热闹,在留下的遗书里也已说明痛哭流涕便是不孝,所以弟子们一商量,准备以师父生前最喜欢的热闹方式祭奠他老人家,所有人都不许露出半点悲伤,要像师父仍旧尚在人世时一样.“ “可我却很想念他,他对我来说一直都是生命里极其重要的师尊。所以当天其他人都在三清山上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在三清福地他老人家的墓前默默陪伴著他,与他说了许多话。后来我有些疲倦,便靠著他的墓碑睡著了,等我醒来想要原路返回三清宫的时候,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尸体— “我在上山的石阶上遇到了一个一息尚存的年轻弟子,他对我说是万劫门的冷灵童带人干的,然后就咽气了。我呼喊了很久,在整座三清山上找不到一个活人,直到我在三清宫外发现了师兄们的户体。我怒火攻心,从三清山的匾额旁取下碧落就飞身赶往逍遥海, 想要让万劫门偿命。” “最后我在逍遥海旁边的那座青山上见到了冷灵童,冷幽仪的户身就理在那座山上。 我问他是不是他带人灭了三清山满门,他看了看风尘僕僕的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这么一点头,我便拔出了碧落。后来的事情—江湖人尽皆知。” 乔伯安静听看,直到李自归將十年前的旧事细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那您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肝肠寸断的?” “我在三清福地看望师父的时候,我的六师兄李木曾经给我送来过一壶茉莉茶,他后来化名穆离在鄞州穆家庄开始了新生活,想必也是因为在那壶茶里下了毒所以心虚吧。 肝肠寸断是药尊施彼岸研製的天下第一奇毒,无药可解。若非是冷灵童这个门主亲自开口,施彼岸怎么可能交出这付出了诸多心血的毒药,一切都在佐证三清山之变是冷灵童和他率领的万劫门所为。” “可您比谁都清楚,就算冷灵童盛怒之下带人屠山,他做得出来这种事,却绝不会因为对天下第一的李自归心生畏惧,所以派人先行下毒。若不是他做的,他却在您问询之时以点头回应,这是为何?” “我察觉到自己身中剧毒时已经失去意识险些葬身逍遥海底,若不是施无常碰巧路过发现了我,就算我没被淹死在逍遥海里,恐怕那时也已毒发身亡了。至於冷灵童为什么点头,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他一直想跟我分个高低,或许他也知道,那一次有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对他动真格的时候,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自归转过身来看向马车的方向,冷红楼安静坐在车內,连脑袋都没有探出来。 她总是这样,会认真照他说的话去做。 其实她的心思也很通透,所以很多时候她才能感受到李自归的想法。 只是出於对他的信任,有很多事情她往往不会去深究,任由他单方面做决定。 对於现在的李自归来说,做被这位冷姑娘贴身保护的江湖游医李玄鹤,要比做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一位的天下剑主李自归要快乐许多。 “我现在已经不想了。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与其把余下不多的时光浪费在对当年的事情刨根问底上,不如好好把握现在。师父他老人家从来没想过让我振兴师门,三清山之变是场人间浩劫,我已经险些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了。如今我拖著这副躯体苟延残喘, 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乔伯看著李自归一脸豁达的模样,略微沉吟才再度开口。 “那有朝一日您若是得知了是谁策划了三清山之变,您又当如何?” “当然是杀了他。” 李自归的回答並未有半分迟疑, “倘若您杀不得他呢?” 面对乔伯的疑问,李自归一甩双袖,昂首挺胸朝著马车的方向走去。 “这天下还没有我李自归杀不得的人。” 乔伯愣在原地,看向李自归徐徐向前的背影,半响后苍老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和蔼笑容。 “乔伯,走啊,我请您喝酒去!” 李自归转身朝著乔伯挥手,乔伯笑著点头,旋即牵著身旁的枣红马迈步跟上。 与此同时,洛城郊外,万仁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他手上依旧拿著那本厚厚的本子与刚用来在上面记录內容的毛笔。 遍地户身一片狼藉,这远远在万仁的意料之外。 前往府衙给蔡氏兄妹报信扑了个空以后,他再度返回以马苍梧为首的大批人马赶来的方向,正好看到驾著马车的李自归与马苍梧等人对峙的全过程。 至於那位突然出现救场的老者的身份万仁尚还不清楚,不过总算是解开了他心中关於是谁杀了马苍梧之子的疑惑。 李玄鹤不会武功,那动手的人就只能是他身边那位冷姑娘了。 看著眼前的已经失去生气的眾多户体,万仁不禁连连咂舌,为眾多生命的消逝感到惋惜。 “李玄鹤啊李玄鹤,你可真厉害,总能化险为夷啊———” 他刚才还做好了衝上去加入战斗的准备,毕竟百闻书院虽然有规定不能参与江湖纷爭,但是那个从白雾山来的江湖游医是他的朋友,就算他也不怎么能打,朋友遇见生死攸关的时刻总不能继续看热闹。 还好那位老人很能打,不知道他又是哪位隱世高人万仁心中这么想著,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的信鸽在头顶不停盘旋。 百闻书院本身就以传递消息出名,所以內部甚至有专门负责训练信鸽的人员,鸽子的顏色和动作也都代表了不同的含义。 事有轻重缓急,万仁如今看到的黑色信鸽转圈的动作便是百闻书院里紧急通知的標誌万仁吹了声听上去很奇怪的口哨,那只黑色信鸽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取下鸽子脚上绑著的竹筒,拿出塞在里面的信件,上面只写了一个大字。 “危] 第236章 別这么做 第236章 別这么做 同样是日落时分,趴在马背上的苏音离迷迷糊糊进了京城,守城的青鳞军卫兵都知道他的身份,无一人敢拦,反倒与他主动打起招呼。 “离哥,您外出办事回来了?” 苏音离脸庞之上仍旧蕴著醉红,他拿著酒葫芦的手衝著问话之人摇晃了一番,算是做出了回应。 老马识途,苏音离的马不算老,但也认得回家的路。 马儿一路驮著他来到苏府门前,门口的两个护卫一见他回来满脸欣喜,一人扶著他下马,一人牵著马就要朝著苏府內走去。 苏音离眼神迷离抬头望去,看了看上方写著忠义无双四个大字的匾额,晃了晃脑袋仔细看了看,之后伸出手掌连连摆手。 “不对,这不是我家—我才出门不久,我二叔怎么—怎么还把府邸卖了—” 他看似醉酒说著胡话,却也颇合情理, 护卫顺看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写看忠义无双的匾额在暮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那是御赐的匾额,由皇帝亲笔所写,放眼这整座京城,除了咱们老爷,谁能享有这份待遇?听说皇帝因为您杀了在京城为非作列的波斯使臣在大殿上夸讚了您一番,还赏赐了黄金和波斯贡品绸缎呢。老爷能得到这块皇帝亲笔题字的匾额,也是因为皇帝说老爷教侄有方,这么想来,老爷还沾了您的光呢。” “波斯使臣?我杀的?” “对啊,您忘了?在街柳巷的春红院?” 旁人小声提醒,苏音离脑袋摇晃得像个拨浪鼓,早就记不清了。 马背上绑著方形长盒子,那里面便是此次苏情让他去庆丰镇拿回来的那幅秋霜枫叶图。 “带我去找二叔,把画交给他二叔给我的赏赐那可比皇帝老子还要多得多呢!” 苏音离音调忽然提高,旁人连忙伸手捂嘴,扶著他便迈进了眼前偌大的府邸之內。 没过多久,苏音离就脚步跟跪著进入了一处书房內,他一手拿著酒葫芦,一手拿著装画的方盒子,走到近前掀开珠帘,就看到苏情正在里面握笔写字,看上去像是在写一封回信。 苏情抬头与苏音离四目相对,后者咧嘴一笑,隨手一扔就將手中的长盒子扔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二叔,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苏音离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整个人看上去和整日流连於市井之地醉生梦死的酒鬼没什么区別,好在苏情对他这副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哎呦,我的好侄儿,我就知道你什么事情都能办到” 苏情满脸欣喜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画卷舒展开来,只是脸上的笑容隨著手中的画卷尽数呈现在眼前而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紧抿双唇眉间加深。 若是旁人见到这位权倾朝野的苏大人露出这般阴冷神情恐怕都要立刻嚇破胆到跪地求饶,可是苏音离却对端坐於桌案旁的二叔视若无睹。 “苏音离,这画是假的,你可知晓?” “我知道啊。” “你知道画是假的还给二叔带回来干什么?” “因为庆丰镇本来就只有假画,从最开始就是假的。只能说范逸那些人死得太冤枉了,可能这就是命,没办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听苏音离这么说,苏情气得將手中的假画用力撕烂,可是再度抬头看向眼前的侄儿时,他充斥满胸的怒火却又压了下来。 若是別人送一幅假画给他,他非得以办事不力为理由要了那人的命。 可眼前之人是他的亲侄子,是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情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儿无女,在他眼里苏音离这个侄儿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別。 “波斯使臣因为你杀了他们的人去皇宫里告状,皇帝言你此举为匡扶正义,赏赐你黄金百两以及波斯贡品绸缎二十匹,都在库房里放著。” “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我二叔是什么人,那可是內阁首辅苏情苏大人。有我二叔在,我苏音离就算出门不带钱,在京城里照样天酒地,谁敢主动管我要银子?” “你这小子,当真是狂妄至极。” 苏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表情却也隨之有所缓和。 他总不可能因为一幅画跟这个视若己出的亲侄儿生气的。 苏音离拿著酒葫芦斜警向苏情,口中忽然莫名问出了一句苏情没想到的话来。 “二叔,你想过当皇帝吗?” “你可真是喝醉了,乱说什么?” “我是想著您若是当了皇帝,以后肯定会把皇位传给我,那我苏音离就是皇帝老子了,哈哈哈!” 苏音离忽然开怀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见他如此癲狂,深知他內心深处压著许多情绪的苏情並未就此打住这个话题,反倒是反问起了眼前的侄儿。 “你想当皇帝吗?” “没,我就隨便说说而已,跟二叔您开个玩笑。我能得到的,不用当皇帝也全得到了。我得不到的,当了皇帝也照样得不到。” “音离,你有什么想法就跟二叔说,只要你开口,二叔什么事情都能帮你办到。江湖?不过是一群草莽匪寇的聚集之地罢了。你是我苏情的侄儿,二叔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要你点了点头,我即刻命令青鳞军指挥使洛笙派人去灭了那什么神秀派——” “二叔。” 苏音离轻声出言,阻止了苏情继续说下去。 “別这么做。” ““......”. 苏情伸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若非顾及苏音离的感受,他早就派人灭了神秀派满门,给自己这受了委屈的侄儿出一口恶气。 只是发泄一番过后冷静下来,苏情看了看眼前人到中年却依旧满身酒气不修边幅的苏音离,终究还是如这世间诸多长辈一般,询问起了苏音离的人生大事。 “音离,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娶妻生子了。我听说你在京城街柳巷的春红院里罩著一个名为清雅的小丫头,你杀那波斯使臣,应当也是为了她吧?” 听出了苏情的弦外之音,苏音离笑得双眼都眯在了一起。 “二叔,她可是出身於烟之地,你不在乎?” “你不在乎二叔就不在乎,旁人谁敢置喙?” 听苏情这么讲,看似醉酒的苏音离眼眶泛红,不再言语。 他转身迈步离开,来时未加稟报,走时亦不知会一声。 只是即將迈过门槛离去的时候,他並未回头,却叫了苏情一声。 “二叔。” 听到苏音离的声音,原本伏案准备给清远道点置使回信的苏情再度抬头望向门边。 “谢了。” 简单两字入耳,苏音离的身形也隨之消失在了门口。 苏情摇了摇头,隨后伸手正了正官服衣襟,苍老面庞上浮现出一脸无奈模样。 “这臭小子—” 第237章 排名 第237章 排名 乔伯和李自归十分默契地没有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冷红楼夜幕降临,热闹的街边酒馆里,三人围在桌边点上一桌丰盛饭菜,见到家人的李自归非常开心,他將下了白雾山以后一路所经歷的事件与见闻尽数讲给乔伯听,乔伯听得很认真,看著李自归热情专注的模样,他就能感受到这段日子对於他这位在白雾山上不问世事长达十年之久的少爷来说究竟有多么快乐。 偶尔李自归会將话题转移给冷红楼,冷红楼也就照他所讲的事情继续补充完善。 她原本是个话不多的女子,只是乔伯和李自归的关係匪浅,她亦能感受到乔伯对於李自归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因此下意识也希望能够对待乔伯更加和善些,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馆里其他桌的客人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仅剩他们这一桌了。 由於李自归之前给了酒馆老板一锭银子,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即便酒馆到了该打烊的时间也並未关门,有了这锭银子,纵然他们想要共饮到天亮也无人会去扰了他们的兴致。 李自归提到了之前他们共同进入兔王爷陵墓的事情,自然也提到了琴殤老人和鬼娃身死的消息。 他虽然没说,但是乔伯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他干的,如果不是因为杀这两人过度动用了內功,他肯定不至於在即將准备正面应对来势汹汹的马苍梧一行人时口吐鲜血。 放眼整座江湖,琴殤老人都能被列为顶尖高手之列,如此一来,能杀他的人的人选本就极少。 但是养伯知道,冷红楼却不知道。 她今日见到了乔伯以一敌眾从容不迫的高手姿態,难免心生敬佩。 毕竟她之前与蔡氏兄妹联手对敌才和马苍梧打了个平手,若是让她独自应对马苍梧恐怕都很难胜之,更何况马苍梧还带来了那么多其余帮派的人马。 “乔伯,您的武功如此厉害,有排在那武林风云榜上吗?” 冷红楼眨了眨眼,对著养伯好奇地问道。 乔伯闻言,转过头来和李自归相视一笑,引得她一头雾水。 “武林风云榜是给江湖里需要出风头的那些高手用的,像我这样隱於江湖的旧人,大多都是不会被列入榜上的,毕竟也很难对比。” 乔伯说起话来的语速较慢,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別。 虽然他身为千兵山庄的管家,在江湖其他门派採购兵器之时极有话语权,也深得他人尊重,但他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连老夫这样的自称都基本不会使用,这也让冷红楼发自內心觉得这位乔伯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我看您出手,轻而易举便將那些寻畔的列人尽数抹杀,想必纵然是对上在武林风云榜上的高手,也不一定毫无胜算。” 冷红楼的话语对於乔伯而言似乎很受用,他毕竟也曾行走江湖,得人夸讚总是心中喜悦的,当下苍老面庞之上笑意更浓。 这倒是让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李自归的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平时他怎么没见冷红楼这么会讲话乔伯是高手,他李自归难道就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可恶,要不是因为怕暴露身份以后与身边这位冷姑娘反目成仇,李自归还真恨不得立刻就告诉冷红楼自己有多厉害,就连她那个堪称天下无敌的哥哥万劫门门主冷灵童都打不过自己“能上武林风云榜的高手都是很厉害的,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跟他们比不了的。” “哎,乔伯,话不能这么说,您这也太谦虚了,我还记得奉天鏢局的天老·前辈以前还得跟在您后面叫您一声大哥呢。” 李自归险些说漏嘴,但是他和天上本就是老朋友,所以也曾听天上说起过他与自家的乔伯之间是旧相识,后来他回到千兵山庄的时候也曾跟乔伯提起过这件事,只是那时乔伯以都过去很多年了作为回应,但也算是间接承认了。 听到李自归的解释,冷红楼的眼神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我记得上次我们在奉天鏢局听天总鏢头说,天老前辈现在排在武林风云榜第五呢。 这么一想,乔伯您就更厉害了。” “天上是武道奇才,我只比他年长些而已,真论武功,我不及他。” 李自归知道乔伯只是在谦虚而已,他小时候便听父亲李凡语给他讲过乔伯的故事,当年乔伯行走江湖时也是顶尖高手,如果不是一朝断剑道心破碎,也不会从此退隱江湖只在千兵山庄做了一个管家。 “不过以天老前辈已臻至化境的天剑,竟然只排在了第五位,那前面几位都是什么人?” 李自归对於那所谓的武林风云榜其实是不怎么了解的,就像他曾经对朱昇说过的那样,你若是天下第一的话,你是不会在乎榜上其他人都是谁的。 不过他见冷红楼对那武林风云榜似乎有些兴趣,为了討佳人欢心,他这才主动提及。 “每次百闻书院的院主发布最新的武林风云榜时总会引得江湖人士议论纷纷,我也只是从来家里购买兵器的那些江湖中人口中听到的。不过这个榜单一向只能作为参考,天上会排在第五位,也是因为他將奉天鏢局总鏢头的位置传给儿子以后几乎是退隱江湖的状態,若非是之前为了护鏢与西域高手动过几次手,有可能都不会被安排上榜了。” 乔伯略微思考著,回忆起了李自归方才提及的那武林风云榜上的名字。 “天上排在第五位,排在他前面的是万劫门四尊者之一的剑尊池渊。虽然万劫门已经沉寂江湖多年,但是剑尊池渊作为万劫门四尊者里武功最高的一个依旧能够上榜。之前青华派的掌门黄清为了帮师弟黄海报仇雪恨找到了剑尊池渊,最终却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还是求助了白雾山怪医施无常才强行捡回了一条命。据说那一战过后剑尊池渊完好无损,这也是他还能上榜並且排在第四位的原因。” “青华派掌门黄清啊—他这个人的武功虽然没什么缺点,但是也没什么优点—” 李自归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察觉到身旁冷红楼投来的视线后,他愣了一下, 连忙开口找补。 “我是听说的。江湖公认的四大名门正派里,这个青华派的掌门应该是最弱的。” “现在黄清不是最弱的了,最弱的是神秀派的掌门。” 听乔伯这么说,李自归皱眉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不会吧?我记得神秀派的掌门枯叶师太很能打的啊,两个黄清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老人家吧?” “现在神秀派的掌门叫云笑歌,枯叶师太六年前便作古了。” “......“” 第238章 四象无间 第238章 四象无间 在白雾山深居长达十年之久,李自归对於江湖中各个门派的了解也因此滯后。 江湖中公认的四大名门正派,分別是三清山、两仪派、神秀派以及青华派。 以前尚且年轻的李自归也曾问过师父子然祖师,为什么他们的三清山不叫三清派或者三清教,子然祖师只是笑著告诉他,他们只是依三清山而居,是三清山的一份子,江湖中人口中的三清山指的应该是他们这些生活在三清山上的人们。 后来隨著年龄增长,李自归也就逐渐明白了,师父他老人家从来都没將三清山当成过一个江湖门派,在子然祖师的眼里,他只是挑选了三清山这么一块好地方开始了新生活, 建起了三清宫这样的道观让来往香客烧香拜神,他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以老叟之身照顾著整座三清山的顽劣弟子们。 其中甚至不乏李自归这种到处跟別人掌门打架,对方打不过只能跑来找子然祖师告状让其评理的麻烦弟子。 李自归会被百闻书院院主在武林风云榜上评为天下第一是有原因的,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和江湖里全部的顶尖高手交过手,而且无一不能胜,这位年少成名的天下剑主是武林风云榜上最没有爭议的存在。 方才李自归提到的枯叶师太,是神秀派的上一任掌门,也是当时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之一以枯叶师太的身份地位,和他师父子然祖师都是平起平坐的,况且枯叶师太与黄清之流不同,平日里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不喜不悲,简直可以用世外高人来形容。 从前四大名门正派每三年都会派遣年轻弟子聚集在一起比试武功,说是为了热闹一番交流心得,其实就是为了显现各门各派的后辈所修炼的武功进展如何,毕竟江湖门派如同长流水,后继有人才是各位掌门毕生的追求,这每三年举行一次的比武还有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叫做四象无间,寓意为四大门派虽然彼此交手爭魁,但是遭逢大小事件仍旧並肩作战亲密无间。 四象无间这个名字是子然祖师取的。 在李自归拜师三清山之前,四大门派弟子之间的比武各有胜负,子然祖师並不在意弟子是否能在比武中取胜为三清山爭光,只当是凑个热闹。 直到李自归这位千兵山庄的小少爷拜师三清山,隨后在四象无间之中以一己之力连胜二十四人,车轮战在绝对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毫无半分优势。 那一日,李自归年少轻狂,持剑傲然立於青华峰的白玉石台之上,四位掌门並排坐在远处,闻讯赶来围观的江湖人士凑在看台之上,一睹四大门派之中后起之秀的少年风采。 连胜其余三个门派二十四人之后,再无一人能入场迎战。 清风拂动少年鬢边髮丝,长剑映华光,轻笑意徜祥。 “师父,这四象无间,也不过如此!” 他转头高声衝著坐在红木座椅上的子然祖师喊道,只用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其余三大门派顏面尽失。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三大门派弟子无不咬牙切齿,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子然祖师,您不管管您门下弟子?” 青华派掌门黄清怒声对著子然祖师说道,后者只如老顽童一般耸肩摊手,纵然鬚髮皆白,却还是衝著旁人做起了鬼脸。 “打贏了还不让高兴,讲不讲道理?” 徒弟如此,师父亦是如此,这难免让身在四象无间主场作战却被当成了捧绿叶的青华派弟子更加心生恼火。 “子然祖师,此少年如此张狂,总该挫挫锐气,利於磨链心性。” 青华派掌门黄清开口之时其中意味已然不言自明,子然祖师却並未多说什么,只是朝著身旁的黄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於是黄清飞身而动,踏空至李自归面前,手掌一张,將方才落败弟子被打落在地的长剑吸附於掌心之中。 黄清是青华派掌门,四象无间举办的初衷是年轻一辈交流武学,於情於理他都不该对李自归这样一个三清山年轻弟子出手。 围观之人中顿时传来了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黄清以大欺小,他却不为所动, 执意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点顏色瞧瞧。 “子然祖师,您不怕那黄清心胸狭隘,折了您这三清山的天才独苗?” 两仪派掌门叶怡君警向身旁的子然祖师,后者看上去却並不担心。 “无妨。为何不见在上一次四象无间中夺魁的贵派大弟子苏音离?” “那小子说四象无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来了也没意思,老夫临出门时他还躺在两仪门边的石狮子上睡大觉呢。他要是知道三清山出了这么个厉害弟子,肯定得过来凑凑热闹。” “听闻叶掌门已將阴阳游龙体传给他了,看来叶掌门对於两仪派的下一任掌门人选心中已有定夺。” “那小子很像我,是我最喜欢的弟子。子然祖师您呢,想必您百年以后,三清山就得交给这个叫李自归的小子了吧?” 子然祖师微笑摇头,笑而不语。 忽有清风扑面而来,绵柔缝缕洞悉方千。 转瞬之间,百玉石台上传来一声沉闷声响。 青华派掌门黄清后背著地重重摔在地面之上,他正欲起身,李自归手中的长剑已经搭在了他的颈间。 “黄掌门,您输了。”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时间的流动在这一刻都已经停止了。 无论是来青华峰旁观四象无间的各路江湖人士还是四大门派前来参赛的各位弟子,所有人都面露惊讶神色,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徐徐吹过的清风遮不住人心波澜,晴空万里之下,李自归持剑立於清风里,居高临下望著双目失神倒在地上的黄清,唇角的轻笑是无数少年对这座江湖心生嚮往的缩影。 彼时的琴殤老人身在人群之中,將那俊朗少年的意气风发看在眼中,这张清秀面庞给他带来的震惊让他至死难忘。 感受著扑面而来的阵阵清风,就连一向不喜不悲古井无波的枯叶师太眼神中都闪过了一丝明显的惊异。 她与两仪派掌门叶怡君四目相对,旋即同时看向身旁的子然祖师,口中说出的话语竟完全一致。 “竟然是十里清风—” 子然祖师靠在座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动,对於身旁两人的惊讶表现非常满意, 苍老面庞上也跟著浮现出了一丝颇显幼稚的得意。 “习武之道艰难深邃,似他这般年纪,纵然习得十里清风,怎能施展到如此程度,竟能胜过黄清?” 叶怡君皱眉问道,子然祖师对此却不以为意。 “天赋过人者,万事易百倍。而且黄清这个人的武功虽然没什么缺点,但是也没什么优点——” 第239章 坏女人 第239章 坏女人 冷红楼以手臂碰了碰身旁的李自归,后者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李自归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带著些许自嘲。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在白雾山生活的那十年,除了睡梦里,他很少回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 他自己选择忘却从前身为天下第一的风光,如今回忆总是时常涌入脑海,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李玄鹤,你怎么愣住了?在想什么?” 面对冷红楼的问话,李自归只是以摇头回应。 “没想什么对了乔伯,枯叶师太为何作古了?” “据说是阳寿尽了,她本就年纪大了,哪有人能长生不死呢。” 乔伯抿了口酒,警了一眼李自归,见后者微微点头,他这才继续说起方才关於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的话题。 “剑尊池渊其实已经是世间的顶尖的高手了,正如我方才所言,只是万劫门近些年行事低调,他鲜少与人交手,这才排在了第四名。在他之前排在第三名的,是如今皇宫里的御前侍卫统领,也是昔日的大將军单自如。” “就是当年在分流峡谷以两万兵士迎战南荒十万精兵,恍若天神下凡杀得敌军丟盔弃申四散而逃,最后南荒首领主动投降,他带兵回朝大胜而归的飞凤大將军单自如?” 李自归对於乔伯口中的单自如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並未见过此人,因为他在中原风头正盛之际单自如作为大將军正在边关抵抗蛮夷进攻。 “对。此人是两代老臣,深谱兵法之道,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如今天下太平,他便退居幕后身领御前侍卫统领的职务落得清閒,但是纵然在皇宫之中,他也有许多皇帝独许的特权,当今皇帝对其都非常尊敬。” “皇宫里有这样的高手也正常,不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皇宫里隨便进出了,皇帝的安全就得不到任何保障了。” 冷红楼在旁接话,李自归只觉得有些心虚。 他以前就閒著没事去皇宫的屋脊上喝酒望月,凭他的两茫茫,即便守卫森严的皇宫对他来说也如入无人之境。 “单自如之上,排在天下第二的,是两仪派的叛徒苏音离。他本是如今两仪派掌门叶怡君座下的大弟子,也就是两仪派的大师兄,曾经在四大名门正派共同举办,三年开展一次的四象无间之中夺得魁首,为当时四大门派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一时间风头无两。三年以后,四象无间夺魁的人变成了三清山的李自归,只是那时苏音离並未前往参赛,所以这两人並未交手过。还有,他是当今朝中內阁首辅大臣苏情的亲侄子。” 乔伯后半段话显然是说给李自归听的,李自归当时风头正盛,连青华派的掌门黄清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將,他自然不会將两仪派的这个大师兄放在心上。 “我来时途中还见过这个苏音离,在庆丰镇的庆丰客栈里。他与我短暂交手后便带著东西离开了,客栈里只剩下个年轻的店小二,挺精神的。他得了两仪派掌门叶怡君的真传阴阳游龙体,恐怕如今两仪派的年轻一辈中,至今仍旧无人能再得叶怡君垂青。他若不叛出两仪派,两仪派的下一任掌门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乔伯的表达方式非常微妙。 在冷红楼在场的情况下,他看似不经意地对李自归透露了来庆丰镇取东西的人是苏音离,而且苏音离离开时店小二平安无恙的讯息,这样一来李自归也不用再为此担忧。 至於补充的那句苏音离是苏情侄子的身份,也让李自归对於那夜在庆丰客栈之中前来抢夺秋霜枫叶图的京城官兵心中有数,毕竟如果不是出於这层叔侄关係,想要拜託天下第二为自己做事,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是大师兄,还得了师父的唯一真传,为什么还要叛出师门?” 冷红楼皱眉发问,她难以理解苏音离的行为。 別说是她,就算是李自归都难以理解。 这就好比独得子然祖师真传,三清山无上內功十里清风在身的他叛出师门。 要知道,在江湖门派之中,弟子数量庞大繁多,所以其中的很多人都只是入门以后的掛名弟子,平时练武也有可能只是亲传弟子帮忙教导,想要得到师尊垂青並且传授独门武功是普通弟子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苏音离还是两仪派的大弟子,以后还能接任掌门之位。 要按照门中地位来讲,苏音离这个本门大师兄在两仪派的地位甚至要远远高於李自归这个关门弟子在三清山的地位。 “因为神秀派的弟子云笑歌。这个苏音离在参加四象无间的时候对神秀派的大师姐云笑歌一见钟情,而后苏音离在四象无间中夺得魁首风头更盛,两人在短暂的相处之中暗生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两人互传心意的信件被各自掌门截获,事情就闹大了。” “两仪派和神秀派曾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基本上不是你杀了我们的人就是我杀了你们的人,就这样持续了很多年。若非当年有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在其中调解,两大门派决定化干戈为玉帛,这才相安无事。在这种情况下,两大门派自然是不可能通婚的。这个苏音离偏偏是个愣头青,他非要娶神秀派的云笑歌,即便代价是脱离两仪派。要知道,当时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將他当成下一任掌门培养,为其付出了许多心血—.” 说到此处,就连一向心境平静如水的乔伯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 “可是您刚才不是说神秀派的掌门就叫云笑歌吗?如果他们为了在一起各自脱离了门派,又怎么会—” 听到冷红楼的问话时,其实李自归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们確实各自脱离了自己的门派,並且做好了共度余生的准备。结果没过多久神秀派的掌门枯叶师太作古,神秀派的弟子们在枯叶师太的住处找到了遗书,其中写明若其身亡,神秀派掌门之位便传给大弟子云笑歌。神秀派的弟子找到云笑歌並且告知她此事后, 她贪图神秀派掌门之位不辞而別,等到苏音离遍寻无果之后,才得知云笑歌已经回神秀派接任了神秀派掌门之位。云笑歌回了神秀派,苏音离此生却再也回不去两仪派了.“ 咔声响忽然传出,冷红楼手中的筷子已经因其手掌发力断成了两截。 “李玄鹤,我们不去百闻书院了。我们去神秀派,杀了那个坏女人。” 第240章 装什么世外高人 第240章 装什么世外高人 云笑歌再怎么说也是四大名门正派之一的神秀派掌门,普通人是不可能说杀就杀的。 不过冷红楼可不是普通人,她父兄都是万劫门的门主,万劫门本就被江湖中所谓的名门正派称为魔教,彼此之间也有过不少爭斗,甚至当年聚眾围攻万劫门的那些名门正派里,神秀派就赫然位列其中。 因此,冷红楼想要杀了神秀派的现任掌门云笑歌,是完全能够说得通的。 以上就是李自归短时间內在心里为冷红楼找好的理由。 看著那张清冷容顏投射而来的真诚目光,李自归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只回答了冷红楼一个字。 “好。” 李自归从来都不会否定冷红楼的任何想法。 他和神秀派倒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坏女人人人得而诛之,冷红楼想替天行道,那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乔伯將两人的对话听进耳中,一时间表情也显得有些异样。 他以前就知道自己家的这位少爷本身就自在隨性,可还远远达不到肆意妄为的程度, 如今对於那位现任神秀派掌门说杀就杀,想必多半是受了身旁这位冷姑娘的影响。 李自归甚至想不起来云笑歌是谁,如果云笑歌之前是神秀派的大弟子,那多半是参加过四象无间的,两人应该交过手才对李自归在心中暗自思著这个云笑歌估计是长得不怎么样,所以他都没记住这个人。 冷红楼也没想到李自归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她会如此说也只是为了一舒心中愤慨,她和被拋弃的苏音离非亲非故,会在听到苏音离和云笑歌的这段往事时怒火中烧,完全是出於內心中的这份正义。 “你答应得这么痛快,你又不会武功,恐怕连神秀派守山门的弟子都打不过。” “小瞧我?之前在兔王爷的陵墓里,我不是跟冷姑娘你学了几招吗?假以时日,我肯定是天下闻名的剑道高手!长虹贯日!” 李自归以筷作剑刺出,正是那日在兔王爷陵墓里冷红楼教给他的剑招。 见他表现得如此率真单纯,冷红楼的唇角也不禁勾起一抹浅笑。 “乔伯,他在家里也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 乔伯勉强回道,同时拿起筷子夹了粒生米放进嘴里。 在家里可没听他说杀谁就杀谁天下第一的那时候都没听说过··· 夜色渐深,李自归驾著马车在前带路,引领著乔伯一起迴风月客栈里去。 宽的洛城街道上此时不过三两行人,夜幕悄然降临,月上枝头更深露重之际,结束了一天劳作的人们也早早进入了梦乡。 风月客栈所在的位置本就偏僻,再加上外表看上去十分破旧,以至於在客栈门口下马的乔伯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近日以来洛城来往的江湖中人络绎不绝,这里本就有许多西域客商来往贸易,所以另外几家客栈都已经人满为患了,我们只能住在这里了。说来惭愧,让冷姑娘跟著我一同吃苦受罪了。” 李自归面庞上带著几分歉意,刚刚下马的冷红楼將他这番话听进耳中,回话听起来轻描淡写。 “我非寻常女子,无需锦绣闺房。” 乔伯看著这对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倒也称得上是珠联璧合。 他此行既然不能將李自归带回去,能得知他如今佳人在侧过得快乐,心中的牵掛也就放下了几分。 “李玄鹤上面—· 冷红楼忽然出声,她察觉到了风月客栈屋顶上方似乎有人。 她都能察觉到,李自归和乔伯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乔伯知道李自归亦能察觉到这一点,但是后者却如同並不知情一般,他这才没有主动开口。 李自归抬头朝上望了望,在和身旁两人的对视之中轻轻摇了摇头,旋即牵著马车带著乔伯先行拐到客栈后院停马,到时再从后门进入客栈便可。 天色已晚,这一次李自归吹燃火摺子带著两人自后门进入漆黑一片的客栈里时,並未见到习惯趴在柜檯上睡觉的陈掌柜。 李自归原本还想知会他一声有新客人住店,如此一来只能暂时作罢明日见面再提。 一切很快便安顿完毕,李自归让乔伯住在了之前胡友轩住的那间客房,胡友轩这个人很爱乾净,那间屋子必定被打扫得乾净整洁。 乔伯平日里对於衣食住行並不在意,李自归让他住在这间屋子,他也就將包袱放在了屋內的桌上。 李自归让冷红楼先回房间了,如此一来,他们爷俩也就有机会说些话。 就算之前在半山腰上共同看日落之时他们也已经有过单独交谈,可是阔別许久,胸中之言何止万千。 李自归关好房门,用手中的火摺子將桌上的蜡烛点亮,屋子里这才有了亮光。 “您一路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见我,辛苦了。” “年纪大了,没什么机会出远门,出来走走也好。那姑娘人挺好的,跟你的性子合得来。哎,可惜了——“ 李自归明白乔伯口中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笑没回话。 对他来说,如今和冷红楼共度的快乐日子都是得过且过,就算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他也依旧希望身份暴露的时间能够儘可能往后推迟,这是他的私心。 “屋顶上那个人是?” 乔伯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李自归立刻会意。 “那是我的朋友。” “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道,是我下山以后认识的。” “那你快些去吧,別让朋友等太久了。” “好。” 李自归离开乔伯居住的房间,一路下楼绕到后院,借著皎洁的月光踩在梯子上,艰难地上了客栈的屋顶。 看到坐在屋顶的万仁的背影时,他在心里嘆了口气,心想这傢伙明知道他不会武功, 为什么还得一声不跑到这里来,这不是诚心难为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吗“你来了?” 听到声音,万仁偏头看向身后的李自归,后者却只是瞪了他一眼。 “我来了。” “你不该来。” “那我走了。” 李自归说著便要原路返回,万仁连忙开口喊住他。 “哎哎哎,李玄鹤,別別別—” 李自归回过头来,又瞪了他一眼。 “装什么世外高人?当初在勤州城穆家庄里你就坐在屋檐上看热闹,刚才在洛城郊外,人家都要杀我了,你还在树上看热闹,就这还能称作是朋友?” “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不对,我本来是想上的,他们人多,而且那位老先生不是出手相助了” 李自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从身后拽过了上来时顺便带上来的两坛酒。 “自罚三杯再说吧。” 第241章 捨近求远 第241章 捨近求远 万仁见李自归早有预谋,也不好推辞,只得伸手接过了酒罈。 “你知道的,我的酒量很差的,很容易喝醉的。” 万仁像是在暗示李自归什么,后者却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没事,像你这种喜欢看热闹的人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只能说你註定命不该绝。” “喂,我们可是朋友,你不能盼我点好?” “真正的朋友是不会一直把朋友两个字掛在嘴边的。” 万仁说不过李自归,只得掀开红色盖子,仰头大口喝了一口罈子里的酒。 酒罈很小,不然李自归也带不上来。 “这客栈里那么破旧什么都没有,你从哪里搞来的酒?” “是我另一个朋友留在客栈里的。” 李自归口中的朋友自然指的是之前易容成万劫门十二尊使之一的雅鼠李数,实则是黑白两道都很出名的盗主胡友轩了。 “看不出来,你的朋友还挺多的,难怪你每次身陷险境都能化险为夷。” “朋友这种关係贵精不贵多,就算有一万个朋友,都像猴子一样骑在树上看热闹也没有用。” “你看你,又来—” 万仁仰头再度灌了一大口酒,李自归斜警向他,心里觉得有些纳闷。 这傢伙今天明显有些不对劲,不然以万仁那副自来熟的样子,肯定早在他与冷红楼乔伯在酒里喝酒的时候就自己闯进来蹭吃蹭喝了,更不会只是坐在风月客栈的屋顶上等著自己回来。 李自归敏锐地感觉到了万仁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两人以朋友相称,但是李自归要比万仁年长很多岁,就算让万仁叫他一声好大哥也不为过。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知道的,我身子骨不好,一直跟你在屋顶吹风,若是著了凉,我倒是无所谓,冷姑娘此后可就视你如敌了。” 听李自归这么讲,万仁以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开口说话之前先是嘆了口气。 “不久之前,我收到了总院转给下属分院的紧急通知,里面就一个字。” 万仁说看从腰带里取出那个上面只有一个大字的纸条,李自归看看上面的危不明所以。 “我去最近的分院打听了情况,因为总院弟子可以將各个分院作为联络点安顿休息。 分院的人告诉我,总院出了大事,现在已经整体戒严不允许任何外人出入了,传递消息的目的也是告知在外的书院之人近期內不要返回,不知原因为何。虽然传递消息的信件上没有说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启动最高级別的紧急通知,內部人员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所以你在纠结,明知百闻书院中出了大事,就算你接到了不要返回的命令,是否应该立刻返回?” “嗯。我从小在百闻书院长大,那里就是我的家。家里出了事,肯定要回去看看的。” “那你此刻应该在急切返程的路上,为什么来找我见面?纵然你知道我身在洛城,可是此生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一来,你想让我为你解答疑惑,想要知道为什么百闻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不让院生回去。二来,虽然你不知道百闻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內心焦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寻求我的帮助。虽然我看上去没什么特別的本事,但是你就是觉得我很靠谱,有我在无论什么复杂事件都能迎刃而解。” 万仁一时间哑口无言,李自归这一番话算是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我又不是神仙,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李自归摊了摊手,表情显得很无奈。 “不过我猜院主发令不让你们回去,肯定是为了你们好,有可能回去反而会让你们这些在外之人身处险境。” “听你这么说,那我还是不回去比较好?” “回不回去看你自己如何抉择,我只能告诉你,我接下来的目的地正是百闻书院。不过依你所言,如今百闻书院已经全面戒严谢绝来客不允许外人进入,我就算去了,估计也只是吃个闭门羹罢了。” “不会,你拿著这个,看门的院生就一定会让你进去的。” 万仁拽下腰带上繫著的一块银色圆牌交给李自归,后者伸手接过,借著月光仔细打量著。 入手冰凉,金属质感明显,正面写著霜降二字,后方则有一个三字。 “真看不出来,你在百闻书院里还有点分量。” “那也是多亏了你,若非全程参与记录了勤州穆家庄內发生案件的详细经过,我也不会被从普通院生升成队长。”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执著於和我交朋友,肯定是另有所图。” “哎哎哎,李玄鹤,话別说得这么难听嘛。那我先走一步去总院等你,你儘快赶来, 別让我等待太久了。” “你既然会先回去,那你把这圆牌交给我的意义是什么—到时候如果门口的人不让我进去,我只要跟他们说我认识你不就行了” “跟你显摆一下而已。” 李自归无言以对。 不过他本来就计划好了下一步要去百闻书院打听关於那羊皮地图的具体信息,除非冷红楼真的要带他杀上神秀峰手刃神秀派掌门云笑歌,否则接下来的行程应该是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了。 “我会去百闻书院,但是不会很快就到达。冷姑娘之前受伤了,如今还需要安静养伤,等痊癒了才能赶路,不然旧伤未愈万一变成顽疾,那可就麻烦了·——” “我没你想得那般娇弱。” 熟悉的清冷声音自后方传来,李自归人未回头唇角先笑。 “冷姑娘,你好。” 万仁跟冷红楼打了声招呼,后者以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见冷红楼来了,万仁抬头望向夜空中的一轮皎洁圆月,仰头將酒罈中剩余的酒全部喝光,之后放下酒罈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两位,我们百闻书院再见。” 万仁纵身一跃身形灵活在各处屋檐上闪动著,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这傢伙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李自归眼角抽动,口中轻声喃喃自语。 冷红楼坐在方才万仁所坐的位置,低头看了眼方才万仁喝的那坛酒,隨后在李自归的异目光中捨近求远,伸直手臂去拿李自归的酒罈。 李自归是懂事的,连忙將自己的酒罈双手奉上。 身著一袭红衣的冷红楼手持酒罈仰头喝了一口,乌黑柔顺的长髮自脑后迎著皎洁月光舒展开来。 夜风拂面而来,恍间,李自归好似看到了他在白雾山种的成片梨树。 他深嗅一口,便闻到了盛开的洁白梨传出的芬芳香气。 他喜欢梨。 第242章 这次你来服软 第242章 这次你来服软 “我想著这个时辰也该休息了,冷姑娘有伤在身,理应多休息才是,便独自一人到屋顶来了。万仁跟我说百闻书院出了事,他也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我跟他说我们之后便会前往百闻书院,如果我们不去神秀派杀神秀派掌门的话。” 李自归慢条斯理跟身边的冷红楼解释起方才与万仁的谈话,冷红楼对此却並不怎么在意。 “李玄鹤,我说什么你都会放在心上么?” “这是自然。” 李自归回答得理直气壮。 虽然冷红楼只是愤慨之下隨口一说,但是她若真想杀上神秀派,他是一定会与其同往的。 “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去百闻书院打听那羊皮地图的来歷吧。” “好,都听冷姑娘的。你旧伤未愈,酒喝多了伤身,还是少饮一些为好。” 冷红楼闻言侧目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倒也听话地放下了手上的酒罈。 “李玄鹤,你说我能打得过神秀派的掌门吗?” 她低垂双眸眼神黯淡,口中轻声问道。 “肯定能啊,在我心里,冷姑娘天下无敌。” “可是我明明收了你的银子,做了你的护卫,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心无力。很多人我都打不过,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也不敢保证那时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护你周全” 李自归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在勤州城初识她时她便冷若冰霜话语不多,若是没有认识他,她是断然不会有这种烦恼存在的。 李自归心里清楚,自从他们来了洛城以后,冷红楼先是与蔡氏兄妹合力才能与金刀帮帮主马苍梧打成平手,又在兔王爷的陵墓中独战杀手鬼娃和琴殤老人落败,这当然会让她过往的自信受到打击。 从李自归的角度来讲,冷红楼从那本原本属於他的小册子上学到了许多他的剑术精髓,在同龄人中定然属於顶尖之列,不然之前也不会轻易便能在与蔡嘉的交手中取胜,毕竟蔡嘉的师父是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破骨刀韩登,也非泛泛之辈。 將冷红楼那张绝美容顏上显露出的感伤精准捕捉进视线之中,李自归伸出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过往许多次生死攸关的时刻中,冷红楼始终以这副柔软身躯挡在李自归的面前,以至於他都开始沉溺於这种弱者的身份里,享受看她为他带来的安全感。 李自归將手掌覆盖在冷红楼肩膀上的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她也如这世间诸多妙龄女子一般骨骼精巧身形窈窕,她亦身娇体柔,却无数次做好了以这副血肉之躯与他同生共死的心理准备。 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李自归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几分颤抖。 “冷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冷红楼那张清冷容顏上的感伤一瞬即逝,她本就不是会被情绪支配自身的女子,方才的感慨失落也只不过是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早知如此,我便缠著兄长教我家传枪法了。” “你如今的剑法未必胜不得你的家传枪法。” “可是兄长如我这般年纪时,绝不会在那鬼娃和琴殤老人的手下如此狼狈,甚至险些丟了性命。”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那確实,毕竟是曾经排在过天下第二的男人,鬼娃和琴殤老人那种二流货色当然入不了他冷灵童的眼。” “你没见过我哥,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不过你若是见到了他,恐怕也无法跟他相处得很好。他痴迷武学,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对於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肯定会之以鼻不屑一顾。 “你哥跟你一样,都是面冷心热,这一点你们兄妹两个挺像的。” 冷红楼以疑惑目光看向李自归,后者的唇角这才再度浮现笑容。 “我猜的。” “李玄鹤,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百闻书院吧。” “可是你的伤“无碍。” “那得由我来驾车,你不同意,我断然不会同意上路。” 冷红楼异地看著一脸认真表情的李自归,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李自归便感受到了她心意已决。 “冷姑娘,我们两个同行江湖也这么久了,凡事都是有商有量,一直过得都很和谐。 似如今这般场面的时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罕见了,你我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服软的。” “嗯,我知道。李玄鹤,这次你来服软。” “遵命。”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 “好。” 李自归应了一声,拿起带上屋顶的酒罈,就准备踩著梯子原路返回。 冷红楼警了他一眼,抓起他的肩膀,李自归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安稳落地了。 他將酒罈放在墙边,伸手抚了抚胸口,这才转过身来和冷红楼一起自院內的后门再度步入了客栈之中。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风月客栈的匾额上时,乔伯便已经起床了。 冷红楼一向起得很早,但是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乔伯已经在楼下忙活了,见此情形她连忙上前帮忙。 接过上面盛放著热粥的托盘,乔伯看著眼前年轻的女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简直和自家的少爷是天生一对。 “粥是我自己用客栈里的炉灶煮的,包子和醃黄瓜萝卜这种小菜是在街上买的,若非时间来不及环境不熟悉,我就自己做了。” 乔伯面带和善笑容对著冷红楼解释道,若是被千兵山庄里的人看到了肯定会十分惊讶,毕竟乔伯平日里在千兵山庄中露出的笑容可並没有见到李自归和冷红楼时这么多“ 风月客栈的陈掌柜年纪大了,同样起得很早,也可能是平日里睡得太久了。 乔伯煮粥用了厨房的米,自然主动邀请了陈掌柜共进早餐,还掏出碎银补了昨晚的住店钱。 陈掌柜套拉著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不拿自己当外人就这么坐在了桌边。 “我去叫李玄鹤下来吃饭。” 冷红楼说了一声便转身想要上楼,此时楼上却传来了李自归慵懒的声音。 “不用了,我已经起床了。” 第243章 谦辞和尚 第243章 谦辞和尚 李玄鹤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摇晃了几下脑袋又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才显得精神一些。 他倒也没有將身体的重量全部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毕竟这风月客栈如此破旧,二楼的栏杆年久失修不小心断掉也不是不可能,凡事还是得小心些才行。 “少爷,吃饭了。” 乔伯笑著喊李自归,在他眼里李自归和八岁那年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来嘍。” 李自归语气欢快,一路下楼来到桌边,与冷红楼坐在了一条长板凳上。 虽然眼前的餐食比不上千兵山庄里那般精美丰盛,但是能跟乔伯一起吃饭, 李自归就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家里的氛围了。 “陈掌柜,我们今日便要离开这里了。这段时间以来感谢您的照顾,虽然您也没怎么照顾过我们” 李自归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也没想让面前的陈掌柜听见。 陈掌柜正小口吃著热粥,他眼都没抬,却开口回应了李自归的话。 “下回再来,给你们供饭。” “好傢伙,您的耳朵还真是时灵时不灵—.“” 李自归无奈地笑了。 之前他已经和乔伯说好了他们接下来各自的行程安排,乔伯虽然没能带他回家,但是把黄泉给他带过来了。 对於一名剑客而言,惯用之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是李自归不是寻常的剑客,他也知道黄泉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如今他更珍惜与冷红楼在一起的时光,若是带著黄泉,难免会让其心中生凝,毕竟哪怕是对剑一窍不通之人,光是看一眼便能知道这把黄泉非同寻常。 他同意了乔伯暂时將黄泉送到寧山寺,让寧山寺的住持求一大师代为保管的提议。 黄泉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沉寂多年,它不该再回到那里了。 而且虽然乔伯没有明说,李自归心里也清楚,他既然再入江湖,想要全身而退便没那么容易了。 他终有一日会再度將这把黄泉握在手中。 “乔伯,您昨天只说了武林风云榜上的天下第二,还没说现在的天下第一是谁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冷红楼眨眼看向乔伯,乔伯则抬头望向李自归。 他为什么没说,还不是因为在他心里只有他家的少爷才能被称为天下第一。 而且如今在这座江湖里,昔日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一位的天下剑主李自归早已在十年前的逍遥海身死魂消,若是他提及如今的天下第一,也怕自家少爷心中难过。 李自归轻轻点头,以这个简单的举动示意乔伯放宽心,儘管说便可。 他从来都没在乎过自已那所谓的天下第一,最多就是在冷红楼觉得他身体贏弱之时,强行压下想要吹嘘一番过往经歷的衝动。 “如今排在武林风云榜第一位的,是京城寒烟寺的住持谦辞和尚,据说他和排在第二位的苏音离被称为京武双山,南辞北音。” 听到京武双山四个字的时候李自归忍不住笑出了声。 京武双山? 什么意思? 身在京城,习武之途难以跨越的两座大山? “乔伯,这谦辞和尚是什么来头?” “他原本是寧山寺住持求一的师弟,后来违反寺规被上任住持驱逐出了寺门。据说此人天资聪颖,阅卷可过目不忘,亦將寧山寺的武功练得炉火纯青。被逐出寺门以后,他漂泊天涯四海为家,曾在西域诸国讲经传道,再度归来之时成为了京城寒烟寺的住持,就连如今的皇帝每逢祭日也会去寒烟寺焚香诵经,皇帝还封他做了护国法师,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足以说明对他这个人非常看重。” “那不就是个和尚吗?再会念经,怎么可能排到天下第一去?” 冷红楼在此时发出了合理的疑问,这也是李自归的想法。 李自归与寧山寺的住持求一大师相熟,但是从未听求一大师说起过他有谦辞和尚这么一个日后会取代李自归成为天下第一的师第。 江湖传闻,这个谦辞和尚从西域回到中原以后,曾经分別与许多江湖和庙堂中的顶尖高手交手,无一不胜,却也无一不败。交手之人包括青华派掌门黄清、神秀派的前任掌门枯叶师太,飞凤大將军单自如以及苏音离这些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其中出身於两仪派的苏音离多年来更是与其交手十余次,不分胜负。他甚至以寧山寺的秘学青盏琉璃体硬抗过破骨刀韩登三刀,恐怕就连如今的寧山寺住持求一都无法做到。” “能跟那么多高手打成平手,怎么可能打不过青华派掌门黄清呢?” “此人人如其名,平日里待人谦逊温和,或许正是因此才与这些人不分胜负的。换句话说,无人得以窥见其身內之並,这也是他为什么如今能排在天下第一的最主要的原因。” “別人我倒还能相信,韩登那老傢伙就算跟他交过手肯定也只是隨便玩玩没动真格,对於那个老傢伙来说,厨房里拿著菜刀的厨子都比念经诵佛的和尚更有吸引力。除非这个谦辞和尚是拿刀的,不然韩登还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 冷红楼在旁安静听著这两人的对话,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李玄鹤,你怎么说得好像你跟那些江湖里的顶尖高手都很熟悉一样?韩登不是蔡氏兄妹的师父吗,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啊,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要我说,乔伯就应该跟我们一同去百闻书院,揪出院主打他一顿,让他下回再排那什么武林风云榜的时候,把乔伯放在天下第一的位置。” 李自归咬了口包子,边吃边笑,险些呛到。 乔伯和冷红楼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脸庞上都浮现出些许无奈。 这傢伙总是这么不正经两人心里正这么想著的时候,李自归忽然就收敛起笑容,转而嘆了口气。 “哎,可惜我跟您在一起还没待够一日,就又得分別了。” “等你忙完早些回家看看,免得你爹娘心中牵掛。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等你回了家,我给你做糯米红枣糕吃。” 乔伯说话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李自归只觉得心中很暖。 “要是能带上你身边这位冷姑娘一起回家就更好了。” 李自归明白乔伯是什么意思。 他又何尝不想带冷红楼回千兵山庄看看他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再去见见他那个泼辣豪爽的娘和性情温和的爹。 察觉到气氛有些感伤,冷红楼抬眸看向乔伯,清澈双眸中充斥著坚定与认真。 “乔伯,您放心,等我们办完了事情,我就把他送回家去,到时候我再尝尝您说的糯米红枣糕。” 对於李自归的未来,她比他更加充满希望。 第244章 风声 第244章 风声 听到冷红楼说会把李自归送回家的时候,李自归和乔伯的心情都很复杂。 只是这世间的缘分本就难以捉摸,走一步看一步是如今李自归唯一的无奈选择。 洛城之外,乔伯依旧牵著来时所骑的那匹枣红马,他一身灰衣朴素单调,背后背著的黄泉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若非它不会说话,此时一定跟主人诉说一番多么想留在他身边。 冷红楼站在那辆精致的马车旁,將最后的交谈时间留给了这两人。 “乔伯,一路顺风。告诉爹娘我如今过得很好,也很快乐。” “少爷您也是。您的性子看上去虽然轻鬆隨意,但是骨子里自有一股倔强劲。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就走为上策,万方不可將自己置於危险处境里,您的身体状况如何,您自己也清楚——” “嗯,我会的。” 李自归以笑容回应,乔伯抬眼看了看如今已经比他高大半头的少爷,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他这副笑容將那些叮哼嘱附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乔伯,您放心吧,有冷姑娘在,我连黄泉都没留下,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遇见事情,冷姑娘肯定会保护我的。她啊,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那少爷您呢?江湖变幻莫测,若是遇上了她也解决不了的高手呢?” “那我们就跑路唄。” 李自归嘴上说得轻鬆,乔伯却知道以他的性格,就没有打不过跑路的道理, 甚至连跑路的前提,也就是打不过对方的状况他都没遇见过“我回家了,少爷,您也早日回家。” “好。” 乔伯衝著远处的冷红楼挥了挥手示意告別,冷红楼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她站在李自归的身边,与他一同目送乔伯骑著枣红马负剑远行。 “李玄鹤,有这样的管家,我真羡慕你啊。他真的很厉害,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留在打铁匠的家里做了管家。之前他说的那些排在武林风云榜上的高手,可能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確实,要是我小时候跟他学剑,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了。” “那你为什么没跟他学剑呢?” “我爹说,乔伯的剑对他来说是段伤心的过往,他只要在家里做管家的工作就好。人活著,心情最重要,我们不能破坏了乔伯的心情。” “令尊真是个好人。”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他是个老好人,以后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你就知道了“我一定会见到他的。” 冷红楼的话语很平静,却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自归证证站在原地,旋即释怀地笑了。 他认识的冷姑娘一向如此,他早就该习惯了。 “李玄鹤,我们也该上路了。” “好。” “我的意思是,你该上车了。” “冷姑娘上车吧,我来驾车。”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 明明昨晚两人已经在风月客栈的屋顶说好了由冷红楼驾车,眼见李自归开始耍赖,冷红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 若是初识之时,冷红楼还会选择手握剑柄对他加以恐嚇,可是如今她不会再对他拔剑,况且她心里也清楚,就算她拔了剑,他也毫不畏惧。 相处时日久了,很多事情就变了。 眼见冷红楼咬著嘴唇低头不说话,李自归还以为是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以冷姑娘做事爽快利落的风格,会討厌不守承诺言而无信的行为倒也十分合理. 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忽然就觉得有些慌了。 若是因此折损了他在冷姑娘心里的形象,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各怀心事,拉车的黑马閒极无聊,发出一声嘶鸣。 “李玄鹤,上车。” “好嘞。” 李自归麻溜掀开车帘坐进了马车之中,冷红楼一跃上车,根本不用马鞭,只是在黑马身上轻拍一下,它便在旷野间奔驰开来。 李自归掀开车窗上的窗帘,回头看著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远的洛城,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来洛城的时日不短,此间发生的诸多事宜若是由他尽数讲给方仁听,那傢伙肯定还能升职。 只是他不能告诉方仁就是了。 李自归在脑海里想了一番,如果万仁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露出什么样的震惊表情,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以前他不理解那些江湖人士为什么特別看重名声,现在他倒是有几分懂了。 想著想著,他坐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得要比平时早些,所以准备眯一觉再说。 只是洛城外的路面崎嶇不平,马车也显得有些顛簸,如此一来实在难以休息。 既然睡不著,总得找点事做。 他一偏头,就看到了之前购置的东西,隨后拿起一个苹果就用小刀削起了皮待得一个苹果削皮切块摆放在盘中,他凑到车前掀开车帘,冷红楼正一如既往专注驾著车。 “冷姑娘,辛苦了,吃口苹果。” 他用银叉叉著一块苹果送到冷红楼唇边,服务周到至极。 这银叉是他们之前在洛城的街上买的一套西域餐具其中的一件,那套餐具看上去十分精美,李自归觉得挺喜欢,就买了下来。 冷红楼张口衔住送到嘴边的苹果,几番咀嚼之后点了点头,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好甜。” “再吃一口,还有呢。” 李自归端著盘子,另一只手拿著银叉,再度將一块苹果送到了冷红楼嘴边。 “方才那段路面崎嶇不平才会顛簸,如今已经过了那段路,你回车里休息吧北“无妨,先吃苹果。” 冷红楼不过他,只得再度咬住送到嘴边的苹果。 李自归自己也尝了一块,洛城售卖的苹果又红又大,確实很甜。 “李玄鹤,你说百闻书院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江湖组织,是怎么组建起那么庞大的信息网,收集了那么多江湖秘闻的呢?如果只是江湖中的事情也就算了, 可是你之前说他们在皇宫里都有很多耳目,甚至因为他们掌管著皇家秘闻所以连皇宫都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 冷红楼提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百闻书院。 面对冷红楼的询问,李自归的回话轻描淡写。 “江湖传闻大多都只是道听途说,也有以讹传讹的可能性。” “若是假的,百闻书院文不以武学见长,在江湖纷爭中也一向保持中立態度,它是怎么存活这么久的呢?” “冷姑娘,你跟我认识时间久了,好奇心变得也更重了。” “因为在我心里,我觉得你很聪明,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我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就加入百闻书院了。冷姑娘,你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在江湖,知道的事情越少就越安全。” 李自归曾经听到过些许风声。 只是事不关己,他便不曾在意。 第245章 我知道了 第245章 我知道了 按理来说,百闻书院也算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秘闻组织,可是总院所在的地方別说称不上繁华地带,甚至可以用地处偏远来形容。 李自归展开地图,在上面用手指画了个圈。 冷红楼低头看了一眼,便明白为什么他们和乔伯同出洛城,却不能顺路同行了。 “百闻书院建造在深山之中,平日里与外界交流很少,称得上是与世隔绝。 他们所掌握的各种秘闻的来源都不一定见得了光,也算不上江湖门派,不需要扩张知名度来吸引门派弟子加入,所以低调点肯定是有好处的。一般想要重金购买消息之人才会亲自前往那里,不过多半都会做些装扮,防止暴露自己身份。毕竟能出得起那般大价钱的人,也绝非简单人物。” 李自归也没去过百闻书院的总院,他也没必要去那种地方,但是他声名鹊起之时,曾经见过百闻书院的院主,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胡友轩跟他说他可以去百闻书院打听一番那羊皮地图来歷时,他心存顾虑的原因。 还好去那种地方的人大多都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所以就算他戴著之前在西川府戴过的黑金面具进出,百闻书院里面的人也不会生疑。 “李玄鹤,你说百闻书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万仁火急火燎赶回去, 恐怕不会是小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我敢肯定是麻烦事。” “值此多事之秋,我们到了那里,肯定会惹上麻烦吧。” “那我们不去了?” 李自归试探著对正在驾车的冷红楼问道,冷红楼则以摇头回应。 “你都答应万仁了,你们不是朋友么?” “所以说在江湖上混啊,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但也有可能多个朋友多个麻烦。” 李自归也曾闯荡江湖,以他的身份高度,认识的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並不算少,但是真正能被他当做朋友的人也並不多。 “你不怕麻烦。” 冷红楼斩钉截铁回道,直接把李自归逗笑了。 “怎么不怕?” “你若是怕麻烦,当初为什么要跟我扯上关係呢?” “拜託,冷姑娘,当初可是你衝进日升客栈就开始在我点了酒菜的桌边吃吃喝喝,可不是我想跟你扯上关係的——.” “怎么,你后悔了?” 察觉到冷红楼话语里的微妙转变,李自归顿时警惕起来,脑筋也隨之转得飞快。 “我后悔当初给冷姑娘的一百两银子太少,你可是我的无价之宝。” 冷红楼欲言又止,最终以沉默回应。 她这么一沉默,李自归就尷尬到恨不得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 “冷姑娘,你不说话我会感到很尷尬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可以脸红害羞,可以故作娇嗔,可以莞尔一笑,就是不能保持沉默—— ” 將李自归脸上显露出的困窘神情看在眼里,冷红楼只觉得他这个人还真是有趣。 马车奔驰在空旷由野中,她偏头看向身侧的李自归,仔细观察著他的眉眼。 那些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她死心塌地保护著身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游医,將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奇怪,真是奇怪。 “冷姑娘,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李玄鹤,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脑海短暂陷入空白,李自归被冷红楼口中吐出的认真话语弄得面红耳赤。 “你看你,驾车就该认真看路,还要跟我开这种玩笑,真的是———” 李自归说著说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被冷红楼夸了这么一句,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很开心的。 “李玄鹤,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刚才说的脸红害羞、故作娇嗔以及莞尔一笑具体是怎样表现出来的。” 这一次轮到李自归陷入沉默之中了。 他缓缓收敛起笑容闭上了嘴,这份笑容却並未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冷红楼的嘴角上。 马车一路前行,在中午时分,他们看到了眼前的一座小村庄。 李自归展开地图一看,这个叫太平村的村庄位於前往百闻书院的必经之路上,眼看著正午烈日炎炎,也不太適合继续赶路。 “冷姑娘,在这个村子里找个地方歇歇脚吃个饭再继续赶路吧,天气太热, 小黑也得饮水进食才行。” 冷红楼看了眼眼前的村子,心中似乎有些顾虑。 “这里该不会跟清明村一样” “怎么可能——” 冷红楼驾著马车自村口进村,村子里道路宽行人很多,孩童们在一起玩耍嬉戏,旁边的老人们在晾晒辣椒大蒜,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 李自归正准备找个村民问问村子里的客栈在哪个方向,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老马,秦大夫去哪里了,怎么找不到人呢?” “一大清早就带著孙子去洛城玩了,怎么著也得傍晚才能回来呢。” “哎呦,这可要了命了!我儿子本来在田里干活,突然就晕了过去。本来我还想著是不是中暑了,將他带回家里好生休息一番就是了,结果他现在突然身体发热呼吸困难,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听著旁边两人的谈话声,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旋即对著老者主动开口。 “老伯,我是大夫,病人在何处,您带我去看看吧。” 听到声音,老者猛然回头,看到一脸和善的李自归时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满脸欣喜。 “快跟我来!” 老者说完便著急地朝前跑去,李自归还来不及跟他说一声让他上车。 好在对方的家距离村口並不算远,不久之后马车便停在了老者的门口。 “快请进!老婆子,秦大夫不在家,我请了別的大夫过来了!” 老者一边喊著一边带著两人进屋,李自归跟著他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著急哭泣的老太太以及旁边床榻上的男人李自归径直走到床边,伸手为床上的男人號脉,旋即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身旁紧张到不敢出声的一对老夫妻。 “他不是中暑,他是中毒了。” 第246章 鸡和酒 第246章 鸡和酒 “中毒?” 老者一听,当即面露错神色。 李自归也不急著解释,他撩起床上男人的衣袖和裤子,果然在其小腿附近发现了两个血色小点,像是被咬伤的伤口。 “他是被蛇咬的?我们村里也有人干活被蛇咬过,就算是毒蛇,也没有这种状况出现啊,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咬伤它的应该是血环蛇。这种毒蛇长得跟银环蛇很像,但是通体泛红,內含热毒。被咬中毒者身体会陷入昏蕨,身体急剧升温,最后燥热而死。血环蛇在中原其实很少见,大多都分布於西北地带乾旱炎热的地区,想来这片区域会出现血环蛇倒是也算正常。” “拜託您救救我儿子吧!” 老者旁边的妻子听闻儿子有可能毒发身亡,当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冷红楼连忙伸手將其扶起。 “您放心,他会有办法的。” “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 李自归从带来的药箱中拿出针灸包,逐一取下银针开始给床上中毒的青年施针。 即便他方才將血环蛇的毒素形容得很恐怖,但是此刻施针之际他表现得淡定从容,並无半点惊慌。 十二枚银针依次插进男子周身各个重要穴位后,李自归將其从床上扶起,隨后伸手在其背后用力一拍,登时男人口中便吐出一大口殷红鲜血,旋即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李自归拿起药箱里的一个白瓷瓶,还未等男人回过神来,便从里面倒出一颗解毒丹塞进他口中。 只不过眨眼之间,床上男人周身肌肤上的红肿便迅速消散,回归了以往的模样。 “搞定了。” 李自归回头看向冷红楼,脸上的得意丝毫不加掩饰。 “哎呀,您真是神医啊!” 老者和身旁的妻子激动之余涕泗横流,李自归只得出声安抚, “小事而已。对了老伯,我们是过路的,想打听一下村子里的客栈在哪里, 歇歇脚吃个饭再走。” “还去什么客栈,想吃什么,我们给您做就是了!” 老者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一边说著一边给两人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太平村的村长安洋,您二位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老婆子,快去给恩人做饭。” 关心儿子情况的老太太见儿子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转而笑了起来。 “哎,我这就去。对了,你別忘了一会儿选举的事情。” “哎呀,我知道了,快去。” 妻子离开以后,安洋来到床边关心了一番儿子的状况,又跟他说明了是两位客人救了他,父子二人又是一阵道谢,弄得李自归有些无可奈何。 这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逐一取下男人身上的银针,擦拭一番以后收回了针灸包里。 他救了安洋儿子的性命,在其家中蹭顿饭吃也不算占便宜。 安洋父子倒也热情,给两位救命恩人湖茶倒水以后,刚逃过一劫的儿子便去帮母亲做饭了,留下安洋一人陪两位恩人喝茶聊天。 安洋虽然是村长,但是家里各处的布置看上去都非常朴素,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两样。 按理来说,村长利用职务之便討些好处,过得比其他村民更好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凭此,李自归就知道安洋这个村长肯定是个实心眼,没捞到什么好处,是个妥妥的老好人。 等著午饭做好的工夫,李自归想起了方才安洋夫妻的对话,又想到了安洋的太平村村长身份,当即好奇发问。 “村长,我方才听到选举?是什么意思?” 听李自归这么一问,安洋表情一证,旋即表现得有些尷尬。 “今天是村里选村长的日子。我现在虽然还是村长,过了今天可能就不是了.....” 將安洋表现出的困窘尷尬看在眼中,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都觉得有些异。 村长的位置在许多村子里是很少变更的,因为日子久了村民也习惯了,所以村长一般都会担任很久。 “村子里黄老三的外甥是在洛城专门给各个饭馆酒楼送蔬菜的,他说他要是当了村长,以后村里人的菜都不愁卖,还能卖个好价钱,因此很多人都想著投票给他。之前卖菜的路子是我找的,虽然菜价不高但是还算稳定。现在有人想著多赚点,到时候投票的时候估计就投给他了。我觉得黄老三的外甥不靠谱,但是他吹得天乱坠,很多人都相信了。” “那您觉得有多少人能投票给您呢?” “大概三分之一。” “投票支持黄老三的人数呢?” “差不多也是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我也不確定到时候会投给谁,他们都没什么稳定意见,其实就是怕得罪人。” “那到时候村民们公开投票选举是由您来主持的吗?” “对。” 李自归伸手摩著下巴,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就连他身旁的冷红楼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李自归没再提这件事,村长的妻子儿子做事倒也利索,没过多久就將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几盘蔬菜看上去虽然清淡,但是中间的一大碗燉鸡却香味扑鼻。 “村里没什么好东西,只能杀了只鸡款待两位恩人了——— 安洋一边搓著手一边说道,透著股普通人的老实厚。 他也知道李自归救了他儿子的命,他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只是家境如此,杀一只鸡对於普通人家而言,已经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了。 李自归又何尝不懂这一点,虽然他跟施无常学的医术算是半路出家,但是医者自当悬壶济世,他本来也没指望这户人家如何报答自己。 眾人围坐在桌边,安洋拿过一坛酒,小心翼翼给两人斟满。 “自家酿的酒,虽然不值钱,但是味道还可以,两位品尝品尝。” 眼见安洋如此热情,李自归也不含糊,眾人举杯共饮之后,他放下酒杯,气定神閒。 “就衝著这鸡和酒,我一定让您继续当村长。” 安洋和身旁的家人面面相,都不明白李自归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信他就好。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冷红楼在旁平静开口。 她也不知道李自归会怎么做,但她就是相信他能做到。 第247章 颓势 第247章 颓势 推杯换盏在待客之道中,但是考虑到下午还有正事要做,李自归便没让安洋喝太多酒。 安洋本人对於是否能继续担任村长的职位倒是想得开,每逢李自归出言提醒他下午还得参加村民的投票选举活动,他都连连摆手,似是並不將此放在心上。 “村长其实也没什么好当的,村里谁家出了大小事情,肯定都得来找你帮忙想想办法,想要一碗水端平也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到头来尽心尽力不说,还捞不到什么好处,安阳都这么大了,家里就这个条件,连个媳妇都说不上。他也算任劳任怨干活卖力,从来不偷懒,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不学无术的孩子,但就是娶不上媳妇。我也知道,村里人知道我家什么条件,闺女都想往富贵人家嫁,外面的媒婆帮忙说亲,人家来家里一看,背后还得念叻一番,村长家就这个条件——.” 酒喝得不多,安洋心中的苦闷却噗噗不休,一股脑地往外吐。 安洋的儿子叫安阳,这也是吃饭之时李自归了解到的,虽然名字不同,但是发音相同,正常来说父子是不可能取这种听上去完全一样的名字的。 安阳也看出了李自归脸上的疑惑,旋即主动开口解释。 “我爹说了,让我向阳而生。” “好一个向阳而生。” “我爹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想继续当村长的。因为我爷爷以前就当过太平村的村长,如今他担任村长也想带领村民们把生活过得更好,只是实际行动起来没有那么容易罢了。” 李自归略微沉吟片刻,看了看身旁的安家父子,总觉得若是安洋没能当上村长,这家人的心情肯定都会非常低落。 “投票选举的过程是现场投票吗?当时就能出结果的那种?” “对,这样更加公开透明,没被选上的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安阳一边给李自归倒著酒一边回答著,李自归以针灸为他疏通气血,又以解毒丹帮他化解体內毒素,如今他看上去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村子里的名册在你们手上吗?” “在的。” “取来我看看。” 安阳闻言一愣,不知道身为外地来客的李自归为什么要看村子里的名册, 就算他看了也不认识上面的村民啊· 不过两人毕竟是外地来的客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便也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喊声。 “村长,选举的时间快要开始了,你要是不去可当弃权处理了!” “知道了!著什么急啊!” 安洋借著酒劲对外喊道,旋即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嘆了口气。 “哎,那是黄老三那伙的人,对於村长的位置他们是势在必得了。” “距离投票选举开始还有多久时间?” “大概一烂香左右吧——” “足够了。” 李自归自信满满,转而看向身旁的冷红楼。 “冷姑娘,村长家里的燉鸡好吃,还是外面客栈里的烧鸡好吃?” “这里的燉鸡好吃,燉得又烂又香,外面的烧鸡有的吃起来又干又柴。”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不要给村长帮帮忙?” 冷红楼轻眨美眸,看著李自归嘴角的笑容,虽然她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帮忙做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安阳將名册拿过来以后,李自归伸手翻阅扫了几眼,粗略估计这个太平村里的村民大概有三百多人。 “劳驾取纸笔来。” 村长父子面面相,都不清楚李自归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响午刚过,太平村中央的空地上便聚集了全村的村民。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选举村长就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毕竟村长是领头羊, 村长对於村子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著安洋一家人来到投票选举的现场时,正中央的台上已经站著个男人满面春风在跟其他人笑著打招呼,仿佛村长之位儼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与安洋的普通穿著不同,他的衣著在许多村民的衬托之下极其显眼,只是看上去不太合身,一直摆弄著袖子。 “那就是黄老三,原本他如果不跳出来竞爭村长的位置的话,我爹就会自动成为下一任村长。” 安阳在旁边小声对李自归说道,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並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转而看起了身旁的冷红楼。 “冷姑娘,辛苦你了。” “小事而已。我知道其实你原本用不上我,让我去做,也只是让我有一个帮忙的机会。” “明明是因为我觉得冷姑娘你做起事情来,要比我认真专注许多。” 几人正说著话,村里的村民们眼见村长一家来了,也便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哎呦,村长,您来了!” 黄老三见安洋到场了,立刻迎了上去,好似两人平日里关係极好一般。 安洋只是点了点头,旋即掌看名册走上了台。 黄老三见安洋不爱搭理自己也不气绥,继续摆起笑脸,跟在安洋身后上了台。 今天这场投票过后,村子里村长的位置就有可能易主了,对此黄老三有足够的信心。 为了防止有人在不记名的投票上做手脚,太平村选举村长时是即时制的,由村长在台上按照村子里的名册逐一念村民的名字,念到谁的名字,谁就发言说要把票投给谁,这样公平公正,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 李自归和冷红楼站在台下看著安洋,后者已是甲之年,即便满脸皱纹却依旧站得笔挺。 安洋看著台下熟悉的村民们,烈日当空,一时间他竟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我相信今天无论我和黄老三谁当上了村长,咱们太平村以后都会变得越来越好。天气炎热,我也不说太多废话,开始吧。” 他打开名册,开始大声念著上面的名字。 “张富!” “我投黄老三!” “李强!” “黄老三!” “王盛!” “我投黄老三!” 隨著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自安洋口中喊出,那些被他叫到名字的村民无一例外一边倒地將票投给了黄老三。 第248章 逆转 第248章 逆转 黄老三拿著毛笔在安洋背后的木板上写正字计数,耳畔连续不断传来村民们回应的自己的名字,他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眨眼之间,黄老三这边已经有好几个正字,而安洋那边却仍旧一票未得。 见此情景,纵然是一向冷静沉稳的冷红楼都不禁在心中为安洋捏了把汗。 李自归说的很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心里也十分希望安洋能够继续担任太平村的村长。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后者却好似是来看热闹的一样。 李自归的视线隨著旁边的人群一同望向台上,將安洋苍老脸庞上显露出的尷尬尽收眼底,却只是著笑容,没有表现出半点情绪波动。 安洋的眼神在名册上的一个个名字上逐一掠过,每当他喊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对方总会选择投票给他本次的竞爭对手黄老三。 转眼之间,黄老三的名字下方已经有了二十个正字,安洋这边仍旧是一票没有。 村民们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的局面,人群中逐渐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村长,要不然咱就算了吧,再念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您年事已高,村长的位置还是让给我吧” 黄老三在安洋身旁小声说著,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嘲讽。 能有这般糟糕局面也在安洋意料之中,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即便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也应当把投票环节进行完毕。 “天小龙!” “我投给村长!”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人群中传来的清澈的嗓音在这一刻极度振奋人心。 终於有了第一票,安洋心情复杂,眨眼之间儼然已是热泪盈眶。 “终於有人投给您了,村长,恭喜您啊——“ 黄老三在旁笑著开口,安洋对他的挑畔话语充耳不闻。 “林枫!” “我也投村长!” “卫昌平!” “我投村长!” “李大龙!” “投村长!” 初时负责计票的黄老三並未將此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领先了安洋足足一百票之多,只不过自从天小龙给出了和其他人不同的回答后,接下来的人们忽然开始一股脑地选择投票给了安洋。 眼看著安洋名字下方的正字越来越多,黄老三也开始慌了。 看台下,安阳不可思议地看著木板上以黑色毛笔写下的正字,他爹那边的正字数量很快便追赶上了黄老三,他的內心十分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安洋下方的正字终於开始超过黄老三,如同奔腾浪潮川流不息,毫无停止跡象。 黄老三也逐渐收敛起笑容,手上动作都开始有些迟缓,只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看著,他也没办法少记哪怕一票。 “怎么会这样——” 突然发生的变故同样让台下的冷红楼感到不可思议,她再度看向身旁的李自归时,后者满面春风,同样偏头看向她,满脸得意。 “冷姑娘,我厉害吧。” “为什么会这样—” 冷红楼喃喃自语,李自归却並未著急解释。 眼看著木板上的正字数量逐渐增多,这场全村村民聚集在一起的投票选举活动也终於是结束了。 木板上的结果显示胜负已分,黄老三一脸颓废下了台,甚至不等村长宣读最终结果,一甩衣袖忿忿不平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如今我获得了两百一十八票,黄老三一百二十票,五人不在村內等於弃权。看来这村长之位,还是得由我继续担任啊——” 安洋在台上笑呵呵对著台下的村民说道,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下意识朝著李自归和冷红楼所在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儿子,两位恩人呢?” “刚才结果一出,他们便走了。我想拦住他们,他们说还要赶路——“ 安洋愣在原地,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李自归那张清秀和善的脸庞反覆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觉得仿佛身在梦中。 冷红楼驾著马车一路出了太平村,马车再度奔驰在旷野平原上,她却对於方才发生的事情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李自归做了什么,冷红楼还真不太清楚。 他只是让她按照他说的名字顺序將村民们的名字尽数写在了纸上,由安洋带上了台。 安洋念的名字並不是名册里原本的名字,而是李自归让冷红楼重新记录下的那些人名。 但是投票的村民还是那些人,打乱顺序为什么能改变结果呢“李玄鹤,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冷红楼的声音,李自归掀开车帘探出了脑袋。 这一次他倒是不再卖关子,跟冷红楼解释起了为什么只是打乱了村民的名字,便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我提前跟村长说,让他將支持他的人和不支持他的人分別用圆圈和点的方式区別开来,剩下的那些人就是保持中立的,到时候不一定投票给谁。我让你记录下的那些名字顺序里,前面的三分之一是支持黄老三的,当村长依次念出这些名字的时候,投票的人都將票投给了黄老三,村长那边没有票,看上去就很可怜。” 李自归抿了口手中茶杯里的茶水,整个人依旧气定神閒,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此,接下来村长念到那些保持中立持观望態度的人名时,他们就会觉得反正黄老三都胜券在握了,村长都没有票,还不如做个好人投票给村长,至少村长不会输得那么惨。一旦把这三分之一的摇摆票爭取过来,最后的三分之一村民都是支持村长的,自然都会把票投给他,他就能继续担任村长了。” “原来是这样—” 李自归说明了其中的玄机以后,冷红楼很快便理解了。 很多事情被他这么一说都显得很简单,但是让她想出这种办法她是绝对想不到的。 “只能说这太平村的村长本身人就很好,他能爭取到那些中立人员的怜悯之心,也是因为他平时在村长这个位置上做得就很努力。如果他平日里仗著村长的身份作威作福导致人人心中都唾弃他,纵然是那些摇摆票他都爭取不到,这村长他自然也就当不了了。” 李自归警向正在驾车的冷红楼,她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不过由於正在驾车,所以很快便恢復了往常模样。 “冷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前我们去过的清明村。那里的村长为了给儿子配冥婚,竟然让村民协助帮忙去挖已经下葬的女子棺木,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別呢·.” “人性本身就很复杂,好人和坏人的身份转换或许就在一念之间。” 李自归口中轻声感嘆著,抬眸望向茫茫前路之时心如止水。 他知道冷姑娘是好人就行了。 第249章 小心为上 第249章 小心为上 清晨时分,山林深处人烟稀少,林中能听到些许非同寻常的特殊鸟叫。 许多树叶隨意散落在地面上,一阵风吹过树枝便发出沙沙声响。 此时距离李自归和冷红楼离开洛城已有数日,冷红楼驾著马车一路按照李自归指引的方向进入深山之中,百闻书院的总院就建立在其中。 只不过李自归也没来过这里,地图上也並未標註確切的位置,他们原本想著进山以后找人询问一番,只是马车在山路上奔驰许久,都並未见到任何身影出现。 好在进山以后只有一条正路,他们也就一路走了过来。 直到冷红楼拉住韁绳停下马车,车內的李自归掀开车帘探出脑袋,看向前方的两条分叉路段。 “李玄鹤,我们走哪边?” 面对冷红楼的询问,李自归没有立刻回答,他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隨后在两条路面上各自仔细观望了一番。 冷红楼跟在他身后,环顾著四周的山林环境。 大片的参天大树密集地生长在一起,枝繁叶茂,阻碍了她的视线。 如今正是清晨时分,山林中的空气很清新,呼吸起来顺畅舒爽。 “走右面这条路吧,路面上有马蹄和车辙印,虽然很浅,但至少证明这边经常有车马往来。” 李自归回头对著冷红楼微笑说道,后者闻言微微皱眉。 “百闻书院一向以对外出售不为人知的秘密为收入来源,会將总院建立在深山之中也说明他们行事隱秘,有没有可能这是他们的障眼法,真正前往百闻书院的路恰恰是左边这条,只是每逢有人来往之后,百闻书院就派人清理现场,所以这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冷红楼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免让李自归对她高看一眼,同时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讚赏肯定。 “冷姑娘,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都变得喜欢思考了。” “你想说以前的我没脑子么?” “不不不,果敢率真很好,心细如髮也很好。重要的是你很好,所以怎样的你都很好。” 李自归伸手指向视线前方偏向左侧的道路,看向冷红楼时眼神中满是宠溺。 “冷姑娘,假如有人想来买消息,走错了路,对於百闻书院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坏事。但是如果是仇家来寻仇走错了路,那就是好事了。” “你说得也对。但是仇家如果不知道百闻书院的確切位置就来寻仇,那未免也太蠢了。这么蠢的仇家,肯定不足为惧吧。” 冷红楼一时无言以对。 她略微犹豫,又看了看眼前的两条道路。 “这里要是有路標就好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冷姑娘,你说这里为什么没有路標呢?” 冷红楼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李自归隨手在路边捡起一根树枝,走到分叉口中心的位置,用树枝在中心的某个区域戳了戳,这里的泥土要比其他地面鬆软许多,一看就是后填上去的。 “我想这里之前一定是有路標的,那是一根不算粗的木柱,上面应该用木牌指引著正確的方向。” “现在为什么没有了呢?” “如果是不想设置路標了,完全可以直接將路標搬走就好,没必要把固定木柱的深坑都特意掩埋掉。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把路標拿走的,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这里从前是有路標的。既然他都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不將路面上留下的车辙与马蹄印清理乾净呢,明明这样更容易对外来人员造成迷惑,毕竟百闻书院內部的人员就算没有路標指引也能回去。” 冷红楼凝神思考,却只觉得摸不到头绪。 这里的环境对於他们而言太陌生了,路標和路面痕跡这些事似乎对於他们而言无足轻重。 他们不是来百闻书院购买消息的,也不著急抵达目的地,就算走错了路,顶多也就是浪费了一些时间。 “这里只有两条路,就算我们走错了路,发现走错了以后再回头走另一条路就行了。” “是这样的。拿掉路標掩埋深坑,又故意在路面上留下痕跡的那个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他既然处心积虑做到了这种地步,恐怕来人一旦走错了路, 便无法折返回来了。” “无法折返回来了?” “我们可以试试。冷姑娘,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现在认为左边这条路面上没有任何痕跡的道路才是通往百闻书院的正確道路,你如果感到好奇,我们可以先走右侧的道路试试,看看那道路尽头究竟有什么阻碍。” “好。” 冷红楼答应得很乾脆。 她没有询问李自归既然觉得左侧的道路才是正確的道路,为什么还要去右侧的道路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隨即各自上车,冷红楼伸出手臂轻拍马背右侧,拉车的黑马便朝著右侧的道路奔跑了起来。 “冷姑娘,慢些赶路,小心为上。” “嗯。” 李自归的声音自身后车內传来,冷红楼轻声回应,旋即控制起了马车前行的速度。 山林之中静悄悄的,原本静謐幽深的环境似乎也因为方才的不同寻常而显得有些诡异。 冷红楼一只手握著马车的韁绳,另一只手下意识扶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目光警戒看向周围。 “李玄鹤,就算现在冒出了十几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黑衣人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我会感到意外,大白天穿夜行服的蠢蛋是什么样子的我还真想看看。” 两人一边閒聊著一边赶路,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黑马发出一声嘶鸣,停住了脚步。 察觉到异样的冷红楼和李自归跳下马车朝前望去,前方的路面和之前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只是由於山势的原因隱隱朝下,像是个不明显的斜坡。 两人小心向前走了几步,看著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彼此对视了一眼。 “冷姑娘,我们又逃过一劫活下来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百闻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你和我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冷红楼抬眸看向眼前的李自归,由於早有防范,所以此时她的心境倒是並没有多少起伏。 “李玄鹤,百闻书院里的人很能打吗?” “能打的话,他们就不做收集天下秘闻的江湖组织,改做招收弟子光耀门的江湖门派了.” “那就好。” 冷红楼的语气听上去放心了不少,李自归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她一定是预料到了他们此行前往百闻书院或许会捲入什么风波之中,到时肯定要以照顾他的安危为主。 “冷姑娘,你放心,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能打的武林高手。” “你说了又不算。” “我说你是天底下最能打的,你就一定是。” 李自归语气轻快,转身朝著马车走去。 第250章 特殊的味道 第250章 特殊的味道 “当你面对两条道路的时候,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以后,剩下的那条路一定是正確的道路,这就是排除法。” 李自归坐在马车里一边喝茶一边念叻著,他今天没来由地觉得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进了深山,让他觉得有一种回到了白雾山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白雾山有白雾繚绕远观如同仙境,百闻书院所在的这座山就显得很普通了。 冷红楼已经驾著马车原路返回沿著另一条路往山里走了,她听到了李自归说的话,听上去没什么意义,她也就没回。 “李玄鹤,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一见山。” “这名字听上去很奇怪。” “一见山这个名字据说是百闻书院院主取的,当年百闻书院尚未选址建造的时候,这座一见山还没有名字。后来百闻书院自山中建起,其中的人员依山而居,因感念山林庇护,方取名为一见山。至於原因,当然是那句百闻不如一见了。” “原来是这样。” 有很多时候,冷红楼都觉得李自归知道的事情好像特別多。 明明他在白雾山跟著怪医施无常学习医术,应当鲜少有机会了解江湖中的事情才对。 “这座一见山和你从前居住的白雾山相比如何呢?” “若是我们没来,它便无法跟白雾山相提並论。但如今我们来了,白雾山便略逊一筹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冷姑娘在此处,亦在我身边。” 有时候李自归说的话並不直白,冷红楼又为人单纯坦率,不能第一时间理解他的意思。 只是略作思考过后悟到其中意味之时,饶是她平日里心如止水,也难免泛起些许涟漪。 “你这么说,你师父会伤心的。” “他不会的,可能他现在反倒觉得耳根清净,可以专心研究他的古怪医学了。” 李自归嘴上这么说著,心里却清楚少了自己的陪伴,施无常在白雾山上一定过得孤单落寞。 十年前他刚上白雾山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是十年过去了,施无常都快变成老头子了,他才只有二十八岁。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过渡或许让他没什么感觉,但是施无常两鬢生出的些许白髮已经足够让他理解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真正含义了。 施无常是这世间顶尖的医者,自然知道如何以最好的方式保养身体,即便如此也抵抗不了时间流逝。 与之前通往悬崖峭壁的那条路相反,这条李自归口中正確的道路似乎显得无比漫长。 有了前车之鑑,冷红楼並未將马车提到最快的速度,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前方还有没有可能还是悬崖。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所乘的马车在山中径直前行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穿过丛林,没了那些参天大树遮挡视线,眼前宏伟雅致的一片建筑群也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似乎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底蓝边的外墙已经体现出了百闻书院的占地面积有多么广阔,其中的各式建筑更是分外醒目,尤其是正中央的一座黑色高楼,光是从墙外远远望去就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马车一路来到百闻书院正门口,两扇黑色大门紧紧关闭,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声音自里面传出,只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李玄鹤,当心有诈。” “有诈也没办法,来都来了,肯定得看看里面的情况才行。” 李自归下了马车,走到近前伸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漆黑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却只露出了一条门缝。 隔著这条门缝,李自归和冷红楼看到了戴著和万仁相同的同款黑帽的半张脸即便只露出了一只眼晴,门內之人眼眶上的黑眼圈也分外醒目,好似几天几夜都未曾合眼了一般。 他的年龄倒是和同属百闻书院的万仁相差无几,可是却远没有万仁阳光开朗积极向上。 “近些日子书院不接待客人,二位请回吧。” “我是方仁的朋友,是他叫我来的。我叫李玄鹤,你看这个就是他交给我的凭证。” 李自归取出万仁之前交给他的那块银色圆牌,隔著门缝递给了门內之人。 按理来说,万仁已经在百闻书院內升职成了队长,这块圆牌又货真价实,在李自归的预想之中,门內之人理应即刻开门欢迎他们进入其中。 可是门里的青年接过圆牌看了一眼,却並未立刻开门。 “二位稍等,容我通稟一声。” 一声厚重声响传出,大门又被关上了。 门外的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就连经歷过大风大浪的李自归都觉得此刻吃了闭门羹的自己显得有些好笑。 等了片刻,还不见有人出来,李自归忍不住开始发起牢骚来。 “万仁这傢伙吹得挺厉害,还跟我说是百闻书院里的队长,我估计他们这百闻书院里得有几百个队,不然不至於我东西都掏出来了,里面的人还不让我们进去.” 一阵风吹过,李自归忽然不说话了。 “李玄鹤,风里好像有股特殊的味道——” “嗯,是血腥味。” 得到李自归的肯定答覆后,冷红楼顿时伸出手臂將他挡在身后,旋即另一只手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同时带著李自归朝著后方马车的方向后退。 “李玄鹤,上车,我们先走。” 在冷红楼的指示下,李自归已经上了马车,就在冷红楼即將调转马头驾车离开之际,漆黑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方仁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玄鹤、冷姑娘,你们终於来了,隨我进去吧。” 万仁看上去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且他的眼眶上也有一双黑眼圈,像是许久都没睡好觉了一样。 即便万仁出门前来迎接,方才闻到的空气里那股特殊的血腥味还是让冷红楼难以释怀。 她想到了之前在万劫门独自一人杀出重围的经歷,当初她若是早些察觉到不对劲带著眾人离开,可能就不会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 如今她眼前位於深山中的宏伟建筑群展露出的诡异之处,丝毫不逊色於当日的万劫门。 她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第251章 第251章 听到万仁的声音,李自归撩起车窗的帘子,看向了车外的万仁。 万仁的精神状態看起来並不好,虽然李自归尚且不知道百闻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目前的诡异氛围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李自归放下车帘想要下车,却被驾车的冷红楼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 万仁不明百冷红楼为什么面无表情看向他,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冷红楼手握剑柄隨时准备拔剑的动作。 她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精神状態高度集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在万劫门里独自一人杀出一条血路的场景,这段不愿想起的回忆始终烙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难以忘怀。 直到李自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明白她经歷过什么,也了解她如今的心情。 “没事的,冷姑娘,別担心。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李自归的柔软话语传进耳中,冷红楼的心绪也逐渐恢復了平静。 他们曾经共同经歷过许多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从未畏惧恐慌过,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李自归终究还是下了马车,他和方仁走在一起,后者沉默寡言,只不过数日不见,方仁浑身上下透著的那股机灵劲似乎已经尽数消散了。 冷红楼牵著马车跟在两人身后,待得万仁打开百闻书院的大门以后,李自归和冷红楼这才迈步进入了这江湖闻名的售卖传递各种秘闻的特別组织。 百闻书院的內部占地面积十分广阔,这一点李自归和冷红楼在墙外时便能看得出来。 至於內部环境倒是和许多庭院人家没什么区別,假山流水亭台迴廊应有尽有,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如此完备的建筑是如何被建造在这深山之中的。 万仁先带两人前往了东侧的马既,让他们把马车停放在这里。 待得冷红楼將马车停放在合適的位置以后,她回过头来,方仁和李自归正坐在前方不远处石桌边的石凳上等著她。 待她走到近前坐了下来,李自归这才看向万仁。 “百闻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仁喉咙滚动,半响后才勉强从口中挤出了三个字。 “死人了—” “你们百闻书院这么大个江湖组织,死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止一个.—” “那死了多少人?” “十二个人—” “那確实挺多的,怎么死了这么多人?你这傢伙在外走南闯北记录见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就算见到十二个死人也不至於被嚇成这样吧?” “我带你们去停尸房看看,你们就知道了——” 万仁口中的话语听起来有气无力,他站起身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朝著马外面走去。 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也见到了三三两两的书院中人,只不过每一个人都快步前行著,彼此之间连招呼都没有打。 “李玄鹤,这百闻书院这么大,不至於就这么几个人吧——“ 冷红楼在旁低声说道,对於这一点李自归也感到奇怪。 “我也不清楚,看看情况再说—” 前方的方仁並未將两人低语听进耳中,如今的他和书院中的其他人一样,都因为这段时间里书院中发生的事件受尽了精神折磨。 马既的方向本就偏僻,停户房自然也处於较为偏僻的位置,所以三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一间背靠院墙的偏房前。 附近的空气里传来了熟悉的血腥味,这也是之前李自归和冷红楼闻到的那种味道,只是之前距离较远被风带来气味倒还不算刺鼻,夏季本就闷热,如今这股血腥味里还夹杂著一股难掩的恶臭,让人不禁伸手掩鼻皱眉。 百闻书院文不是官府衙门,本来是不可能特別设置停户房这种场所的,此处偏房自然是空房腾出来的。 让李自归感到奇怪的是,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而是摆放在需要特別设置的停尸房里—— 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停尸房门口空无一人,甚至连门锁都没有。 万仁推开房门,便有一股特殊的凉气扑面而来。 “为了防止户身腐烂太快,副院主命人每日在这里放置了大量用硝石製成的冰块,你们快隨我进来,防止冷气外泄。” 万仁说完便步入其中,李自归和冷红楼紧隨其后。 停尸房里並排放著十二块被支撑起来的木板,上面放著户体,户体上方则盖著白布。 靠近墙壁的位置放著几个大木桶,里面都装著冰块,屋子里极低的温度正是由此而来。 “你自己看吧——我先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听万仁这么说,李自归挑了挑眉,伸手掀起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块白布。 李自归的视线注视到其中户体的同时,他的另一条手臂突然抬起,以手掌遮住了冷红楼的双眼。 他的表情变得逐渐凝重,將眼前的白布盖好以后又再度掀开了旁边的两块白布,其中的户体无一例外都呈现出相同的情况。 “李玄鹤,怎么了?” 冷红楼知晓李自归不想让自己看到其中尸体,想必尸身看起来颇为悽惨,所以她的身形並未移动,只是轻声开口发问。 李自归併未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 他转而看向方仁,忽然就有些明百了自打他们来到百闻书院,这里的气氛为什么如此诡异,就连他面前的万仁都显得如此无精打采。 “这些尸体都一样?” “嗯.——” 万仁的回话简单又沉重,他只觉得口中苦涩胸口发闷,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愈发强烈。 李自归放下遮住冷红楼视线的手掌,冷红楼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冷姑娘,这些尸身全部没有脑袋。” 听李自归这么一说,冷红楼绝美的容顏上微微一愜,旋即下意识看向眼前覆盖在尸身上的诸多白布,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太冷了。” 李自归说完便转身开门离去,冷红楼和方仁也跟看他走出了停尸房。 屋外烈日炎炎,此时三人的心却如同深陷冰窖一样寒冷。 第252章 白道 第252章 白道 冷红楼还迟迟没反应过来,她虽然没见到那些被白布覆盖的户身,但她觉得李自归应该不会骗她。 “书院里外来的客人都得去见过副院主才行,我先带你们去找他打个照面, 之后再安排你们暂时住在这里。” 万仁说著接下来的安排,他的视线臀向李自归脸庞上的黑金面具,自打在大门外见到李自归时,他便发现李自归戴上了这个面具,不过如今他也无心对此询问打趣。 “住在这里?我们不住在这里,我们打听完事情就走。” 李自归朝著万仁摊了摊手,一脸异神情。 即便那些尸身都没有头颅让人看上去有些生理不適,但是李自归却並未表现出恐惧到想要逃避的模样。 可是不害怕是一方面,要不要住在这里是另一方面。 “李玄鹤,你不好奇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想查清他们身亡的真相吗?” “我对於这些人的死感到很遗憾,但是这些事情跟我没有关係啊,我又不认识他们我要是继续留在这里,万一我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摘了去, 那可怎么办?” 李自归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引得方仁一时间无言以对。 万仁一直期待著李自归的到来,他清楚李自归心思縝密聪慧过人,一定能扫清百闻书院中的层层阴霾,但他没想到李自归会选择挑子,准確地说,李自归就没想把挑子扛在肩上· “李玄鹤,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你明知继续待在这里有丧命的风险,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住在这里?” ...... 万仁一脸委屈,仿佛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因此磨火了。 “不管怎么说,我先带你们去见副院主,之后你们是去是留,便由你们自己定夺吧—” 万仁说完长嘆一口气,径直朝前走去。 两人不紧不慢跟在方仁身后,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李玄鹤,你会留在这里的对么?” “不好说。冷姑娘你是没看见啊,你想想十二具尸体都没有脑袋,多嚇人啊。我都没敢逐一查看,即便如此搞不好晚上睡觉都得做噩梦—.—“ 冷红楼看著李自归气定神閒的模样,心中便有数了。 以往他保持这般態度之时,往往都表示事情的发展在他的预料之中。 事实也確实如此,李自归看到那些无头户体的时候,心中也就明白了百闻书院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行凶的凶手很快便被抓住了,那他就没机会杀害这么多人。就算杀害了十二个人以后他被抓住了,百闻书院內部也不可能如此死气沉沉。所以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百闻书院里有凶手在不停杀人割下头颅,那些户体的死亡时间有长有短,但是凶手还没被找出来。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死人,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著。冷姑娘,我们只是来询问那羊皮地图来歷的,这种费力不討好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我们没什么必要做。”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的。” 冷红楼的语气很坚定,仿佛早已看穿了李自归的心思。 李自归笑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留在这里帮百闻书院查清真相?” “因为方仁是你的朋友。正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不会让他冒著掉脑袋的风险继续在这里过著胆战心惊的生活。” “冷姑娘,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老好人啊——” “你不老,也確实很好。” 李自归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万仁一路领著两人在百闻书院內部穿梭著,最后来到了那座之前他们在外面就看到了的通体漆黑如墨的高楼前。 “这是百闻楼。你们隨我进入其中,切不可四处张望,也不可翻阅其中堆积如山的各种卷宗。 “好好好。” 面对万仁的嘱咐,李自归的回答极其敷衍。 他对於窥探別人的秘密一向都没什么兴趣。 和外面的人相比,百闻楼里的人就显得特別多了。 或许是大家一起干活让人心里萌生出了安全感,百闻楼中的院生们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將那些江湖秘闻分门別类放在一起,再將已经售出的消息作废。 百闻楼里集中了江湖中各门各派的秘密往事,甚至还有专门一个楼层是放置庙堂之中的隱秘消息的。 跟在万仁身后一路上六楼的时候,李自归看著那些忙碌到头都不抬的院生们,总觉得他们精神萎靡不振,好似只剩下一副离了魂的躯壳。 “若是在这百闻楼里放一把火,將这包揽天下秘闻的场所烧得乾乾净净,恐怕江湖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感谢我。” 李自归也不怕惹事,身在百闻楼里还敢开这种玩笑。 “没用的,百闻楼全天有人看管,不分昼夜。” “那在这里值夜的人肯定更害怕掉脑袋了——— 李自归说得轻描淡写,將困扰百闻书院多日的无头尸体事件当成了谈资笑料。 他刚说完,脚步便迈上了六楼的平面。 一个年纪虽长头髮却乌黑髮亮的老者正站在其中,这第六层由他一个人独立掌管,书架上的各种卷宗隨便一卷拎出来都能够换得普通人一生的衣食无忧。 “副院主,我將人带过来了。” 万仁朝著那黑髮老者搭话,他转过身来看向閒庭信步的李自归,眼神中掠过一抹异。 “你便是近日里在江湖中非常有名的李玄鹤?” “正是在下,晚辈见过副院主。” 李自归嘴上说著拱手行礼,到了人家的地界上想要打听事情,总要给人家一个面子。 “不必客气,老夫白道,是百闻书院的副院主。” “那院主呢?” “院主外出已一月有余,未曾归来,亦联繫不上。” “那就好——.” 李自归挤出满脸笑容,整个人都鬆了口气。 院主不在,百闻书院里就没有见过他的人,他自然还能老老实实当他的李玄鹤。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第253章 隱瞒 第253章 隱瞒 李自归没见过白道,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百闻书院里还有这么一个副院主。 准確地说,他对於百闻书院內部的人员构造並不算了解,从前也只是跟这里的院主打过照面,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算不得深交。 此番他和冷红楼来百闻书院,主要目的是为了弄清那羊皮地图的来歷。 按照李自归的猜想,整幅地图应当是由四块碎片组成的,现在他们手中已经有了其中的两块,对於那最终指向的地点为何处自然要探听一番,若是地图指引的地点他们並不感兴趣,他们也就不必再继续寻找这地图碎片的线索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如今冷红楼父兄皆亡,万劫门本就由其父冷幽仪一手创建,如今她的身份处境相当尷尬。 要说她是方劫门中人,想必许多人都並不认可。 要说她並非方劫门中人,若是那些曾经跟其父兄结下仇怨的武林正派得知了她的身份,必定会將这份仇怨转移到她的身上,到时候她就变成了那些名门正派口中的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冷幽仪和冷灵童手中染了不知多少武林正派成员的鲜血,可这本就跟冷红楼没什么关係。 李自归有自己的打算。 最坏的结果,是他活不了几年就与世长辞。 他在时任谁都无法动她,他若身死魂消,她便得陷入被那些武林正派追杀的危险之中了。 李自归想著用余下宝贵的生命儘量帮冷红楼做些事情,既然药尊和剑尊都对那羊皮地图很感兴趣,里面一定藏著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院主,我们此番前来———” “副的,我是副院主。” “院主不在,您当然就是正的了。” “好好好,你这傢伙倒是很会说话。话虽如此,只是被旁人听到毕竟不妥, 所以你还是叫我白副院主吧。” “好。” 李自归三言两语便逗得白道眉开眼笑,算是初识便將关係拉近了几分。 “实不相瞒,白副院主,我们此番前来贵院,是有事想跟贵院请教。” “哦?什么事?” 白道显然不清楚李自归此行来的自的,之前万仁带回了许多年李自归在江湖上行走的消息,还说跟李自归成为了朋友,近些日子他便会前来百闻书院。 李自归警了一眼身旁的万仁,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羊皮地图,当著万仁的面交给了白道。 从始至终万仁都没见过李自归手上的羊皮地图,当日在勤州穆家庄解开庄主穆离死因之谜时,李自归提前让冷红楼將东西从穆离棺材的暗格中取了出来,所以即便此时方仁见到了李自归手中的这块羊皮地图,他也不清楚李自归是从何处得到的。 白道接过地图展开,仔细观察了一番上面的线条,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只是一块完整地图的四分之一。 他眉头微皱,在展开地图的一瞬间苍老面庞上有著细微的表情变化出现,双眼也陡然睁大,但是转眼间便恢復了之前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表现出的异样仍旧没能逃过李自归的眼睛。 从李自归將地图交到白道手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著后者的表情是否有所变化。 一旦白道表现出了些许异样,那就证明他对於这地图肯定早就有所了解。 百闻书院出售秘密一向是明码標价的,钱对於李自归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 只要他们此行前来探知清楚这地图的来歷以及集齐四块地图碎片后指引的最终地点是何处,他们就算不虚此行了。 “恕老夫眼拙,老夫並未从这地图上看出有任何玄机,这应该只是完整地图的其中一块。” 百道將那块羊皮地图还给了李自归,同时看似隨意地继续开口跟李自归搭话“你可还有与之相同的其他的地图碎片?若是能將几块碎片拼接在一起,便能大概知晓其中的玄机了。” “没了。这块地图是在下偶然所得,感觉年代久远,应当非同寻常。恐怕只是在下做了白日发財梦,让您见笑了。” “也许这地图真的是某张藏宝图呢,也许其中有著价值连城的宝藏也不一定。老夫祝你早日寻齐其他碎片,让你口中的白日发財梦变得圆满。” “借您吉言。”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李自归也没有继续留在这百闻楼里的必要了。 白道看上去气定神閒,颇有种世外高人身上才能见到的瀟洒姿態,与之前李自归和冷红楼所见到的那些精神状態明显不正常的院生们完全不同。 身为百闻书院的副院主,他不可能忘记停户房里还摆放著十二具无头户体, 更何况之前万仁就曾经提到过,说那些放在停尸房中为了延缓尸体腐烂速度的冰块是副院主让人用硝石製作的,方仁口中的副院主指的应该就是白道。 莫非是家丑不可外扬? “副院主,李玄鹤心思縝密聪慧过人,当初在勤州穆家庄里抽丝剥茧,刚到那里没过多久,便对整个庄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若是有他帮忙探查,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究竟死於谁手,应当也能水落石出了。” 这是自打李自归来到百闻书院並且见到方仁以后,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话来这么有精神,准確地说,应当是充满希望。 只是作为其话语中的当事人,预料到自己或许即將捲入麻烦之中,他的心情肯定不会特別高兴就是了。 自从李自归和冷红楼见到白道,后者便一句都没提近日以来百闻书院里发生的连环惨案,如今被万仁戳破窗纸窟窿般这么一说,白道一时间也没有立刻回话。 他再度看向李自归,方才和善脸庞上蒙绕著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转而变得无比凝重。 “李玄鹤,你可知道这百闻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人了,死了很多人,都没有脑袋。” 李自归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他目前了解到的所有情况。 老实说,他大概能猜到其中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人死亡的具体地点和过程,但是从头颅皆被割下这点来看,肯定很恐怖就是了。 李自归很害怕,害怕到想在冷姑娘的怀里躲一躲。 第254章 字字炽热 第254章 字字炽热 “我带他们去过停尸房了。” 万仁在旁接话,他昂首挺胸,毫无半分心虚表现。 “你怎能带他们去那种地方?为何不先与我通报一声?” 白道皱眉问道,对於万仁先斩后奏的做法表现得有些不满。 “因为李玄鹤很聪明,我相信他一定能解除这场蒙绕在书院里的杀人危机。” 万仁对於李自归的能力言之凿凿,李自归本人扁了扁嘴,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还是那句话,他们本来是来打听那羊皮地图来歷的,就算方仁在洛城就跟李自归说明了百闻书院里应当发生了什么大事,李自归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那时他要是便知道百闻书院里已经连续死了十二个人,头颅还被尽数割下,他就不一定会来了· 天下无敌的李自归当然不怕,但是凭空给自己意上不必要的麻烦,耽误了他和冷红楼的正常行程,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玄鹤,你说句话,你有没有信心,能不能查清那些院生们的真正死因?” 万仁偏头看向李自归,后者双手对著插在袖中,脸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他这个所谓的聪明人直接被方仁架在了这里,若是不应下来,肯定会有损方仁的面子。 不管怎么说,方仁也是他亲口认可过的朋友“李玄鹤,你可愿承接此事?若是能查明真相水落石出,不再让我百闻书院中人提心弔胆,这份恩情我百闻书院自当铭记於心。” 白道也在此时缓缓开口,身为副院主,书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再拖延下去恐怕人人自危,到时等院主回来,他也没办法解释,能力不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置疑了。 李自归心里清楚白道坐在副院主这个位置上,院主不在之时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事件会对其造成何等影响。 想必在白道的心中,也是希望他能查明案件真相的。 “白副院主,如今贵院诸多院生无辜身亡,从旁人的表现来看,没人能確定是否还会继续增添杀。在下与万仁是朋友,本应略尽绵力,奈何我等此行前来,便是为了打听关於这地图的信息,最后却落得个无功而返的结果。在下不会武功弱不禁风,继续留在贵院唯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李自归说得虽然委婉,但是白道毕竟是百闻书院的副院主,能大价钱在白闻书院购买秘闻的都不是简单人物,他自然立刻就意识到了李自归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能查清这桩无头凶案,找出凶手,给死去的院生们一个交代,老夫会竭尽所能,帮你找到关於这地图的信息。” “那就有劳白副院主了。” 李自归朝著白道拱了拱手,旋即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朝著楼下走去。 白道是人精,他文何尝不是。 百道口中的竭尽所能,恐怕只不过是將已知的线索轻而易举对他说出来罢了,他却得再去面对那十二具无头尸体,想想就让他感到头疼。 三人一路出了百闻楼,李自归回头望了一眼通体漆黑如墨的高楼,想必这座高楼中的所有信息加在一起,足以让庙堂和江湖发生难以阻止的巨变。 “李玄鹤,我们现在从哪里入手?” 万仁在旁边主动跟李自归搭话,在李自归应下查清凶案的差事以后,万仁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几分,毕竟人活在世上,总得心存希望的。 “当然是从午饭入手了。这眼看著就中午了,我倒是无所谓,冷姑娘能饿肚子吗?你们百闻书院这么大,不至於连个供饭的地方都没有吧?” 李自归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拥有两个黑眼圈的方仁脸上浮现出错神情, 不清楚李自归在看到了那无头户体的惨状以后,是怎么还有心思想著吃饭的不过来者皆是客,不管怎么说眼看著也確实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我先带你们去客房安顿下来,之后再带你们去食堂吃饭。如今时辰还没到,午饭应该还没做好。” “行。” 李自归爽快答应下来,旋即对著万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在前带路。 万仁走在前面,李自归和冷红楼跟在他身后。 百闻书院里应当是有很多人的,只是如今偌大的空间里只不过有寥蓼几人匆匆路过,这种如同惊弓之鸟人人自危的情况再延续一段时间,恐怕这百闻书院內部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李玄鹤,你说那个副院主知道关於地图的消息吗?万一你帮他破了这桩杀人凶案,他却跟我们说努力以后还是並未发现任何线索,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一把火烧了百闻楼。他敢耍我们,就得承担后果。” 李自归说得轻描淡写,冷红楼也並未因此感到惊讶。 在她看来,李自归言之有理。 “好。” “冷姑娘,你放心,这百闻书院本就不是江湖门派,武功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这里你便是无敌的。更何况还有我在,我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李自归又开始吹嘘起冷红楼的武功,顺带看还把自己夸了进去。 冷红楼抬眸注视著他那张表情夸张到有些好笑的脸庞,只觉自己初心未改, 纵然是与他一同杀人放火,她亦心甘情愿。 “我不担心。你既已有决定,我自会全力助你。” “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得冷姑娘如此娇惯,当真是三生有幸。” 冷红楼略微沉吟,思索片刻,忽然对李自归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话。 “如果你在別人眼里是蚂蚁,在我眼里便是野熊。” “啊?” 李自归一头雾水。 他堂堂天下剑主,野熊怎么配跟他相提並论? “我在学你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只是我学不来。” 冷红楼咬著嘴唇略微低头,旋即视线远眺,收回视线之时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又定格在了李自归的脸庞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在別人眼中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在我心里却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 “我可以为了你去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 身旁红衣少女的平静话语夹杂在吹过的夏风里,微风能吹动枝叶盪起水波, 却对她的心意已决无能为力。 李自归內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再一次被冷红楼简单的表达方式触动,自他有生以来经歷过的许多事情要比普通人的平凡一生还要精彩许多,隱居白雾山的十年沉淀早已让他心如止水,却终究难抵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真诚决意。 “冷姑娘,我也可以为了你去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 他口中重复起她的简单句式,如同与她许下了生死约定。 句式简单,却字字炽热。 第255章 毒誓 第255章 毒誓 李自归和冷红楼被安排在了南面的厢房里这里是为来百闻书院的客人们准备的房间,百闻书院本就建立在一见山中, 有时外来之人舟车劳顿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便会被安排住在这些客房里。 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房间彼此相邻,在一个独立的小院之中,院子的地面是用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成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松树旁边还放著一个閒置的水缸。 屋內的陈设布置要比寻常客栈还要好许多,毕竟是接待贵客的地方,若是招待不周,传到江湖上还得被江湖人士嘲笑一番。 李自归在屋子里四处打量著,隨后走到床边伸手敲了敲眼前床榻的木料。 “梨木的,你们百闻书院果然有钱。” “只有客房是这样的,普通院生住的房间都是通铺,一个房间住四个人,只有队长以上的人员才能拥有属於自己的独立房间。” 万仁在他身后开口解释看,李自归转过头来看向他,嘴角带看莫名笑意。 “那你现在肯定拥有属於你自己的房间了,我看你眼眶上浓重的黑眼圈,恐怕你得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吧,我们在洛城最后一次见面距离现在也不过寥寥数日,怎么,你的胆子就这么小?” “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死人。如果会死人的话,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万仁一脸泪丧,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 “李玄鹤,你能保证书院里不会再死人了吗?” “我也不是神仙,我只能保证我不会死在这里。” 李自归的回答丝毫不留情面,也没什么对於万仁的心理安慰,万仁无言以对,转身无奈地走出了房间。 望著方仁走出房间的背影,冷红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心中也涌出了几分同情。 “或许你可以安慰他一下,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环境里,人会变得脆弱不堪也是很正常的。”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百闻书院对於他来说就像是家一样的地方,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就应该承担起责任,怎么能因为恐惧而逃避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会害怕也是正常的表现吧。” 李自归斜向冷红楼,眼神玩味。 “之前我们在这百闻书院的门外之时,你还要对他拔剑来著,如今反倒替他著想起来了。” “他毕竟是你的朋友。倘若你日后遇到难事,他若知情,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助你一臂之力的。” “希望如此吧。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上,我们该去打听一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 李自归双袖一甩,昂首挺胸朝著屋外走去。 万仁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愁眉不展, 临近正午烈日炎炎,他却得此阳光赖以慰藉。 “说说吧,那十二个人都是怎么死的。你可別说你没打听清楚,人家都说无知者无畏,你若是不知情也没必要如此害怕的。” 李自归坐在了万仁旁边,手肘拄著石桌面手掌托腮,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似乎就算他主动开口问了,他对於那十二具无头户体也並不感兴趣。 冷红楼也坐了下来,在吃午饭之前討论这么血腥的事情原本是不应该的,因为会影响食慾,好在李自归和冷红楼都不怎么在乎这种事,万仁都已经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所以倒也无妨。 就连一向性格清冷的冷红楼都跟著在旁边搭腔。 “他好不容易开始问了,快说说吧。” 万仁看著两人,想到那些书院院生们的悽惨死状,不由得內心一缩双眼泛红。 “憋回去。” 李自归丝毫不留情面,万仁也就开始乖乖照做,讲起了那些无头尸体的身份。 “第一个死的人叫洛红,是院主在书院的门口捡到他的,那时他还是个在强裸之中的婴儿,正值寒冬时节刚下完雪,他被放在竹篮里用厚布包裹著,据说当时小脸冻得通红,若是晚些时候被发现,恐怕就要被冻死了。当时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被写在一张纸上,上面还说求院主帮忙收养,从那以后他便在书院里长大...” 万仁虽然知晓洛红的来歷,但是平日里与其接触並不算多。 “我是外生,被派出去收集江湖各路消息的院生就叫外生。他是內生,也就是始终在书院中生活,负责院內事宜的人。只是內生之中亦有差別,能进入百闻楼接触那些不为人知的诸多江湖秘闻者便是顶尖院生,另有负责很多生活琐碎事情的院生便相对普通,有些负责打杂,有些负责出外购置日常所需,有些负责伙房饮食等等。” “洛红负责的便是外出购置书院內日常所需的用品,只是並非他一个人负责这件事,毕竟每次外出需要购置的东西很多。之前有传闻说洛红中饱私囊,在书院拨给他用来购置物品的资金里扣留下了一部分为己所用,副院主得知此事后曾经找他问过话,他否定的態度极其坚决,还声称若是自己做了这种事便不得好死,结果没过多久他便消失不见了。书院內眾人到处寻找,最后在书院外的一棵大树上看到了他被悬掛在上面的户体。当时他的头颅已经不见,是被人將一双手腕放在一起吊在树上的,死状极为恐怖。” “那就是他確实藉助外出採购物品的机会从中谋取私利,还发了毒誓,所以最后才会死得如此可怜。好,结案了,找副院主去。” 李自归说完便要起身,方仁赶忙將他拉住。 “事情哪有这般简单?若是单纯的毒誓应验,另外的十一名院生又是如何死掉又被斩首的?” “那等我再编编。” 万仁又急又气,又拿李自归无可奈何。 李自归一副不著调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万仁不得已向冷红楼投去了可怜巴巴的求助目光,冷红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才由安静旁听变为了帮助李自归获取更多信息。 过往的许多时候,她都充当了这样的角色,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256章 照顾不了 第256章 照顾不了 “那个叫洛红的院生是何时死的?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你要说得清楚一些,李玄鹤知道得越多,破案的速度就越快。” 冷红楼心平气和说道,她算是在帮李自归获取更多的消息,本来这些话是应该由李自归自己来询问的,但是他不著急问,万仁还著急破案,只能由她在其中周旋了。 “洛红应该是五更以后死的,因为当时和他住在一起的院生们听到了屋外传来负责打更的院生口中喊的天乾物燥小心火烛,那时洛红还睡在他们身边。等天亮以后,他们就发现洛红不见了,不过早上大家都忙著洗漱各忙各的,也没在意,以为他先出去了,直到和洛红一起负责外出採购的其他院生上门来找,其余人这才发现到处都没人看到洛红的身影,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之后大家在书院內搜寻未果后这才出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悬掛在树上的尸体—” “那你们为什么不报官呢?若是百闻书院碍於朝堂和江湖有別,不想跟官府扯上关係,可是如同蔡顺那般的江湖走案应当就是负责这种案件的,他和普通的官差还是有些区別的,有这样的人前来查案,应当有所收穫才是。” “冷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们百闻书院在这一见山中,本就远离喧囂,更何况外出寻求帮助也要费不少时间,大理寺的江湖走案会不会因为书院里一个不起眼的院生跋山涉水前来此地更要另说——.” 万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自归开口打断了。 “你没说到最关键的原因。最关键的原因是,一见山內只有你们百闻书院坐落於此,那个杀死洛红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你们书院里的人。副院主担心百闻书院里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凶案是源於院生自相残杀,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对百闻书院造成影响,那些慕名前来想要购买秘闻的客人也就会为了保命思索一番。 担心影响了名声和生意,所以最终副院主选择了秘而不宣,从內部人员开始调查,可最后不仅一无所获,没过多久,第二桩凶案又发生了。” 李自归將万仁並未细说之事娓娓道来,万仁呆愣在原地,眨眼看著李自归, 一瞬间精神恍惚如见神明。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为我的脑袋是用来思考的,所以现在它还顶在我的脖子上没有被人摘掉 李自归併不觉得这种事很难想到。 似百闻书院这等与外界做生意的江湖组织肯定会对这种不利影响非常重视, 连续死了十二个人还未报官,足以说明他们本身就不想让消息传播出去。 “愚蠢,真是愚蠢。若非你们的副院主担心事情闹大,没有寻求外界帮助自己又能力不足,杀人凶手也不会毫无忌惮连续犯下此等血案。” “白副院主他—哎,院主不在,书院內大小事宜自然全由他一人做决定。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他肯定也未曾想到那杀人凶手会如此猖獗,如今一定也是悔恨万分—” “他都那把年纪了,怎么头髮和鬍鬚还都是黑的?” “是用一种叫做墨须草的特殊草药染的,这种草药外界很少见,一见山內却有很多。大火熬煮之后漆黑如墨不易掉色,副院主这才用它来染了头髮和鬍鬚。” “又不能把他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染掉。” 李自归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与之前在百闻楼中和白道交谈之时表现出的礼貌態度简直是天壤之別。 万仁微微张口,最后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李自归说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响起了尖锐的鸟哨声。 “这是饭哨,由负责做饭的院生们吹响的,告知眾人午饭做好了,可以前往餐厅食用。” “那还愣著干什么,赶紧带我们去开饭啊。” “嗯.好—.” 万仁摇头嘆息,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朝著院外走去。 他仍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因为李自归看起来並不將这起连环无头凶杀案放在心上,他才有些丧失信心。 “李玄鹤,你有思路了么?” 冷红楼在李自归身旁轻声问道,后者眉毛一挑,表情微妙。 “我了解到的信息与冷姑娘你差不多,如今掌握的线索太少,总不可能这么快就理清头绪的。” “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有想法了。” 两人相识已久,共同经歷的事件也很多,冷红楼心里清楚李自归在听到案情之后依旧保持漫不经心的態度时,往往都是因为已然心中有数,確定了调查方向。 “冷姑娘,有时候你未免太相信我的能力了。” “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说的也是。” 李自归笑望身旁的红衣佳人,他知道他的心思已然被她看穿了。 百闻书院的餐厅分隔三处,分为东厅、西厅、和北厅。 入口在南侧,三处餐厅相邻建设,毕竟百闻书院內部人数眾多,想要让这么多人同时进餐需要的场地面积並不小。 万仁带看李自归和冷红楼径直进入了东厅,正值吃午饭的时候,李自归却发现进入东厅的院生们要比进入西厅和北厅的人数少许多。 “怎么来东厅吃饭的人这么少?” “来这里吃饭是要交钱的。东厅的伙食最好,每顿饭要交的钱也更多。以普通院生每月拿到的工钱,是很难顿顿在东厅吃饭的。只有干得好升职快,才能拿到更多的工钱,不然吃不到东厅的鸡鸭鱼肉,就只能去西厅和北厅吃白菜豆腐了。” 万仁三言两语便道尽了现实。 在东厅进门要先交钱,有专门负责收饭钱的人员拿著竹篮收钱,交了银子才能进。 万仁从钱袋里取出了三两银子扔进了竹篮里,拦路之人才放下手臂让他们进入其中。 “三个人吃一顿饭要三两银子,也就是说一个院生在东厅吃一顿饭要一两银子,一天三顿饭,一个月都得一百两银子了—.—“ 李自归口中轻声念叨著,一百两银子对他这种家財万贯的富家子弟来说当然无所谓,但是对於这里的院生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是这样没错,我上次来东厅吃饭还是半年前,和我睡在一个通铺的一个好兄弟正逢生辰,他请包括我在內的三个人一起在东厅吃了一顿晚饭,了四两银子。那时我们都是普通院生,一个月下来到手的工钱也不过才八两银子。” “还好你现在升成队长了,工钱肯定也变多了,以后还能照顾他一下。” “照顾不了了。他死了,就躺在那冷冰冰的停尸房里,连脑袋都被人砍下去了.....” 万仁情绪崩溃掩面而泣,硬咽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57章 不如脚踏实地 第257章 不如脚踏实地 东厅里吃饭的人虽然没西厅和北厅多,但是万仁掩面痛哭的表现还是落在了来往的其他院生眼中。 很多人只是听到哭声抬头看了一眼,又拿著自己的饭菜走开了,並没有什么人上前安慰。 在如今这等处境中,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停尸房里那十二具无头户体儼然成为了所有人的恐慌,头顶驱散不去的阴霾如同一把高悬的利剑,隨时都有可能要了某人的命。 在这种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的前提下,又有谁还有心思去关心別人呢。 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是那十二具无头户体之间除了同为百闻书院中人以外並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繫,也就是说那手段残忍的杀人凶手极有可能是隨机选择目標作案的,正是因此才搞得百闻书院內部人心惶惶。 李自归伸手轻轻拍了拍万仁的肩膀,他感到有些自责,之前他以为万仁的各种表现是因为胆小怕事,如今看来並没有这么简单。 睡在一个通铺的兄弟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亲密许多,如今无辜被害,万仁又怎能不想快些破案找到凶手。 “我答应你,我一定帮你找出那杀人凶手,让逝者得以安息。” 李自归的声音传进方仁的耳中,他的语气虽然很轻,但是对於方仁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安慰。 万仁放下手掌,从墙边的木盆中取了些清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的情绪平復下来。 东厅的食物是可以自选的,只要交了钱就可以隨便吃。 其中有许多种菜品可以选择,每个人拿著盘子自己动手放上喜欢吃的菜餚, 再自己选个位置进食就行了。 李自归和冷红楼虽然不会因为百闻书院里发生的杀人凶案影响胃口,可是受方才方仁的悲伤情绪影响,现在他们確实都没有那么好的食慾了。 三人找了张位於角落相对僻静的桌旁坐下,不远处就有一个院生独自一人不停往嘴里塞著饭菜,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偶尔因为吃得太快呛到咳嗽几声,但又很快调整回来继续这场大快朵颐之旅。 “最近东厅里像这样的人有很多。大家都担心下一个被割掉脑袋的人会是自已,所以有些人觉得既然自己就要去了性命,还不如在临死前好好享受一番,以至於在东厅吃饭的人反而要比从前变得更多了。当然,你看他虽然吃得那么快, 好不好吃他应该是感觉不出来的—“” 万仁看看那名院生开口说道,同时又看了看眼前刚刚打好的丰盛饭菜。 现在书院里的院生们精神状態都很差,每个人都如同绷紧了的弓弦,弦断即人亡。 “你那个兄弟平日里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和人结下仇怨?”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书院收养,为人老实憨厚,平日里有人跟他开玩笑他也是一笑而过,如果哪个人生病了臥床不起,他还会帮忙带饭洗衣服,这种好人怎么可能跟別人结下仇怨呢?” “他是第几个死的?” “第十二个。我回到百闻书院的当天他的户身被发现在了水並旁边,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李自归和冷红楼面面相,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面前的饭菜看上去相当可口,只是如今无人再有心思进食了。 “快些吃饭,吃完饭我们还得进行下面的调查。你对这里最熟悉,肯定有用得著你的地方,吃饱饭才能好好做事。” 李自归语重心长劝导著万仁,万仁这才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冷姑娘,我们也吃吧。” “好。” 李自归从前对百闻书院了解不多,但是从进入这里以后,他便发现百闻书院和普通的江湖门派不一样。 虽然百闻书院本就称不上是江湖门派,但这也只是因为百闻书院不以武学见长,自然也没有招收弟子习武光耀门媚的必要,但是除此之外,百闻书院里的院生们更像是通过在书院里工作来换取工钱。 以李自归从前所在的三清山来对比的话,那时他上山以后,每个月能拿到二两银子,和百闻书院一个普通院生就能拿到的每月八两银子完全是天壤之別,但是三清山上的收入来源是香客们上山供奉香火,衣食住行也根本不用钱,这二两银子就完全是偶尔下山在集市里购买喜欢物品的零用钱了。 百闻书院和三清山相比自然是更能赚钱的,给院生们发放工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不至於连最基本的饮食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长此以往任谁心中都会出现心理落差的,百闻书院文不差钱,没必要对待院生如此苛刻才对。 虽然三清山上的伙食比不得这百闻书院东厅里的各种菜看色香味俱全,但是三清山上的弟子们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与同门的兄弟姐妹们相比低人一等,打扫和做饭这种日常工作是轮流来的,不爱练剑的时候,李自归就跑到玉京峰或者天峰这种相比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睡觉。 那时每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夕阳余暉洒在他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子然祖师总会陪伴在他身边。 李自归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师父从未责怪过他贪玩偷懒。 偶尔他睡得久黄昏时分还未曾醒来,师父就会背著他一路下山回去。 师父太瘦了,后背总是得慌,所以在路上他就醒过来了。 “师父,您为什么不用两茫茫?我听大师姐说您的两茫茫是天下最厉害的轻功,登山踏海如履平地。” “这世上最厉害的轻功,也不如脚踏实地。” “脚踏实地很累的,用轻功多愜意啊。 2 “你若是想学两茫茫,师父可以教你。” “真的,太好了!” 那日下山路上,李自归欢快的笑声与师父慈祥和蔼的笑容混合在一起,足以让他怀念一生。 “李玄鹤,李玄鹤?” 耳畔冷红楼的声音將李自归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他微微一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三清山之变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魔。 十年光阴如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 纵然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总是要回三清山去看看的。 至少去三清福地给师父扫扫墓吧。 第258章 一片心意 第258章 一片心意 一顿饭吃完,三人走出东厅的时候,其他院生也各自吃完饭从三处餐厅走了出来,只是所有人都脚步匆匆,气氛看上去一点也不活跃欢闹。 方才在东厅中吃饭时李自归就没听到任何谈话的声音,书院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提心弔胆地活著,时间久了整颗心都跟著麻木了。 “李玄鹤,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万仁主动开口发问,既然李玄鹤接下来调查案件的任务,那他自然会唯李玄鹤马首是瞻。 “先回停尸房一趟,至少要让我看看洛红的户体才行。那么多户体都没有脑袋,我怎么知道谁是谁——” “好。” 三人脚步匆匆再度朝著停尸房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座凉亭的时候,李自归不经意间跟站在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眼晴很小,甚至眯成了一条缝,让人根本不確定他是否睁著眼睛。 他留著络腮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衣著款式与寻常院生有所不同,袖口和脚腕处都特意收紧了。 虽然穿著不同,但是他的头上同样戴著一顶黑色方帽,罩住了整个后脑。 李自归收回视线,跟著万仁往前走,看似隨意地询问起了方才看到的那人身份。 “刚才站在凉亭里的男人是谁?” “那是学院里的武师教头,名字叫安麟,是专门负责教书院院生武功的。主要是轻功,因为在外闯荡无论是获取消息还是遇见麻烦事果断逃命,轻功都是最有用的。也会教些拳脚功夫,但是基本也只有防身之用,若是遇见高手,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看得出来你学到精髓了。” 三人再度来到停尸房门前的时候,这一次李自归朝著冷红楼摆了摆手,不想让她进去。 冷红楼就算武功高强,毕竟也是女孩子,看见那般恐怖场景总会感到不適的。 “我要进去,我不怕。” 冷红楼態度坚决,执意要与李自归一同查看那些无头户体。 李自归挑了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看那些户体不可。 “我们都能同生共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面对的呢?” 李自归因冷红楼的反问哑口无言,只得点头同意让她进入其中。 停尸房里温度很低,夏季衣著单薄,一进入其中便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万仁將停尸房的房门关好防止冷气外泄,此处原本並不算拥挤,可是摆放了整整十二具户体以后,就显得非常拥挤了· 冷红楼知道李自归素有寒疾,如今停户房內温度很低,她也担心他的贏弱身体会受到影响。 “李玄鹤,你还好么?” 面对冷红楼的关切询问,李自归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熟悉的锦囊。 “还好有冷姑娘亲手做的锦囊,里面的七叶红灵芝可是帮了大忙了,总是能给我提供温暖。” “那就好。” “骗你的,其实七叶火灵芝我放在药箱里了,这锦囊里什么都没有,给我提供温暖的是冷姑娘的一片心意。” “嗯?” 冷红楼微微偏头一脸茫然,李自归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將手上锦囊打开,將其中的七叶火灵芝露了出来,隨后又收了进去。 冷红楼没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能感觉到李自归刚才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李自归也不气,他知道冷红楼一向外表冰冷內心火热,也就將手上的锦囊小心收好,再度放进了怀中。 万仁靠在门边安静看著两人,他没出声打扰,也想不明白在这种地方他们怎么还能有这份閒情逸致打情骂俏。 “哪一具是洛红的尸体?” 李自归对著万仁开口问道,眼见李自归终於提起正事,万仁便迅速绕到户体的脚边,每一具尸体的脚边都掛著块木牌,上面写著尸体的名字。 因为每一具户体都没有头,所以才没掛在靠近头颅的那一侧。 “这具。” 万仁指了指左手边第三具户体,李自归便走到了近前。 他回头看了眼冷红楼,原本想让她移开视线,可是后者眼神坚定,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硬看头皮伸手掀开了眼前的白布。 由於每一具户体都没有头颅这项最容易辨別身份的特徵,这些户体被放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区別,一样的形状可怖。 李自归仔细打量著眼前户体的脖颈部位,上面的血跡早已凝固,靠近锁骨处的肌肤已经由於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切面很完整,凶手下手果决,割下头颅时毫无半分胆怯。 “洛红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一个月前。” “不对,这具尸体绝对没有死去那么久的时间。” 李自归的回答斩钉截铁,万仁一脸错。 “李玄鹤,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洛红的尸体。” 李自归放下白布转而看向身后的冷红楼,后者亲眼目睹了失去头颅的户体, 虽然心境不可避免地为之起伏,但她並非寻常女子,看见这等恐怖景象仍旧还能保持镇定。 李自归走到其他尸身前,依次掀开覆盖在上面的白布,不多时便连同第一具户体的白布一同掀开,一时间场面极其血腥,让人光看一眼便能嚇到魂飞魄散。 李自归的脚步在十二具户体前方依次走过,他的目光逐一落在这些无头户身上,仔细观察著尸体的变化。 十二具尸体依次被他观察过一番以后,他的脚步停在了其中某具尸体的前方。 “这具才是洛红的户体。就算低温能延缓尸体的腐烂程度,但这並不代表能够瞒天过海。” 方仁和冷红楼凑到他的身边,或许是看得多了也稍微习惯了,两人心中虽然仍有不適,但是並没有初见这些无头尸体时那般强烈了。 “你们来看,这具尸体的尸斑和其他尸体都不相同,你们不懂也无所谓,这不关键。关键的是,你们看这具户体脖颈处的切口,再看看其他户体脖颈处的切口,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自归说完,走到不远处盛放冰块的木桶前取了一块正在缓慢融化的冰块回来,又用白布包裹住冰块,藉助水分稍微擦拭了一番面前户体脖颈间切口周围的部位,这样一来更加便於冷红楼和方仁观察。 李自归这么一擦,本就善於用剑的冷红楼左右观察,很快就看出了李自归口中的不对劲指的是什么。 “洛红的脖颈切口处並没有其他尸体那般乾脆利落,甚至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没错。杀洛红的凶手和杀其他人的凶手,並非同一人。” 李自归轻声说道。 停尸房里一片死寂,因他的三言两语显得愈发渗人。 第259章 道貌岸然 第259章 道貌岸然 听李自归和冷红楼这么说,万仁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他能听懂,但是他发现不了。 无头户体本就看上去触目惊心,谁又敢仔细打量,更何况头颅被切断的部分血跡渗透开来凝固在周围,很难发现李自归口中切口处的异常。 “正常情况下,想要將人一刀斩首,只要手中的刀刃足够锋利就可以做到。 但是人不是木桩,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是一定会逃避移动的。这具尸体脖颈处的那些细小伤口证明了他並非被一刀斩首,而是被人慢慢將头颅锯下来的,要么是因为紧张手抖,要么是因为光线昏暗视野受阻,也有可能是因为手上的工具不够锋利所致。” 李自归耐心跟身旁两人讲解著,隨后又伸手指向其他户体。 “但是你看其他户体脖颈处的切口光滑平整,足以证明都是被一刀砍下来的,普通人就算手中的刀刃足够锋利,也会被恐惧心理影响,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足以证明凶手是个內心很强大的人。百闻书院里有在教刀剑之类的功夫吗?” “没,学院里的武师只会教些拳脚功夫,著重点也是轻功。” “那院生们也不曾拥有兵器?” “对。” “那这个凶手既无锋利刀剑这类兵器,又是如何把他们的头颅切下来的呢李自归口中喃喃自语著,冷红楼在旁望著他,知道他此刻定然在思考,所以並未出声打扰。 “算了,至少目前是有收穫的。” 李自归没有执著於让自己的思维陷入死局,他绕著眼前的十二具户体来回走著,查看著户体身上的各处部位,以此来確定他们的死因。 十二具户体除了脖颈处被斩断以外,周身並未发现明显的淤青伤口,李自归用银针探了一番,也確定他们並没有中毒,这更加確定了这十二个人都死於熟人之手。 “他们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的,受伤部位或许在头颅上,如今见不到头颅也无法確定。至少能確定凶手就在百闻书院之內,至於那十二个头颅..” 李自归抬眼看向万仁,后者轻轻摇头,以一个简单动作回应了李自归。 “一个都没找到?” “一个都没找到。” “那这些人死了这么久,你们百闻书院的內部调查就没有一丁点儿进展?” “嗯—....” “真没用啊——” 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摆手示意身旁的两人跟自己一同离开这里。 “带我去见见与洛红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其他院生吧,先了解一下他生前的具体情况。” “好。” 万仁答应下来,见李自归终於对百闻书院里的凶案开始上心,他的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感动。 “李玄鹤,我替这些无辜死去的院生们跟你道谢—— 万仁朝著李自归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后者虽然內心为之触动,但是现在正是需要保持理智,不能被感情左右思想的时刻。 “现在道谢为时尚早,连凶手的一点踪跡都没抓到呢,甚至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李自归扶了万仁一把后率先出门,冷红楼跟在他身后,两人站在停尸房外的院中看著万仁关好门朝著自己的方向走来。 “凶手是男是女虽然不清楚,死者倒全都是男性,自从进了这百闻书院,我也看到了不少的女院生啊——“ 李自归以手掌摩著下巴,口中自顾自念叻著。 “虽然死者都是男性,但是女院生们同样很害怕,如今女院那边很多人都整夜睡不著觉,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 “你不也一样,看看你那两个黑眼圈。” “我一个人住,害怕是肯定的。” 万仁也不辩解,书院里发生了这种事,害怕才是人之常情。 “和洛红住在一个屋子里的都是普通院生,我先带你们去他的住处,隨后再將其他人叫过来。” “行。” 在万仁的引领下,李自归和冷红楼沿著整齐的青石板路走在百闻书院內部, 一路到达住宿区以后,很快李自归就注意到了书院里划分出的住宿区是分南北两侧的。 “南侧是女院生居住的区域,北侧是男院生居住的区域。以往每晚负责打更的院生各自负责半个学院,其中就包括了自己所在的区域。只是后来学院里发生了凶案,原本负责打更的男女院生也从各一名变为了各两名,有人作伴的话,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万仁正给两人说明著情况的时候,两个女院生匆匆从三人身旁走过。 那两人明显是认识方仁的,或许是碍於李自归和冷红楼在旁边,所以只是各自朝著万仁点了点头,万仁也以点头回应,她们便走进了方才万仁所说的女院生居住的南区。 “看来你还挺有女人缘的。” 李自归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万仁,嘴角的笑容不怀好意。 “我从小在书院里长大,书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你们书院的女院生里哪个最漂亮?你又最喜欢哪个?” “都差不多,大家对我来说都是家人。” 万仁根本不接茬,他也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哎,你这人真没劲。” 李自归扁了扁嘴,转过头来发现冷红楼正一言不发盯著他。 他只觉得脊背一凉,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几分尷尬,只得开始转移话题。 “你们这百闻书院的院生们所穿的衣服都差不多,还有那顶黑色的方帽,我看所有人都戴著。” “这是院主规定的,大家统一穿著就不会各自攀比了。衣服谁都会穿,若是在书院內摘帽行走,是要被罚钱的。” “既然担心各自攀比,为什么还把吃饭的餐厅设置成不同的价格?” “也就是你们院主不在,我若是见了他,非得揭穿他的道貌岸然。” “院主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你惹不起他的。” “这天底下除了我身旁这位冷姑娘以外,就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李玄鹤,我脾气很差么?” “没有,我只是在表达我对冷姑娘你的重视。” 李自归说罢悠哉朝著北侧的房屋走去,好像他知道洛红住在哪间房间里一样。 第260章 不如餵狗 第260章 不如餵狗 不得不说,百闻书院的占地面积实在广阔,直到李自归步入男院生居住的北侧区域时,眼前房屋林立,一眼望去仿佛望不到尽头一般。 想要在一见山里建造这样的房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所要费的钱財是让人难以想像的。 百闻书院不是在创建之初便拥有如此多的江湖秘闻的,好似它是突然出现在世间一般,被江湖中人所知之时已然是天下闻名了。 如今看到眼前这般景象,就连一向对江湖诸事不怎么上心的李自归都难免心生疑惑。 “洛红住在这边,普通院生都是住在四人一间的通铺的。” 万仁在前引路,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 一路上他们没听到任何的声音,这些屋舍也是空空荡荡,並没有一个人在里面。 “普通院生平日里都有事情要做,閒不下来的,他们连进入百闻楼的资格都没有,多半都是负责砍柴挑水打扫做饭这种杂活的。我知道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的人都是谁,我去找他们,你们先进去稍作等待。普通院生的房间平日里是不锁门的,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上锁的柜子保管贵重物品。” “行。” 李自归应了一声,看著万仁纵身一跃踏上屋顶,几个跳跃消失在视线之內, 他忽然就想到了当年师父迎著晚霞背他下山时说的话。 “这世上最厉害的轻功,也不如脚踏实地。” 李自归口中轻声念著,脸上的笑容无比惆悵。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推门步入眼前的房间,和他们所居住的客房相比,这普通院生所居住的房间就显得有些寒酸简陋了。 房间里几乎谈不上什么雅致布局,除了必备的桌凳以外,最惹人注目的应当便是墙边並排放著的四个上锁的柜子了,除此之外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冷红楼走到床边,看著並排放著叠好的四床被褥枕头,口中轻声发问。 “这便是百闻书院的通铺么?” “这所谓的通铺是用木板铺成的长床,江湖里许多客栈也都有这种通铺供给客人,这种房间的好处是能一次性居住很多人,也就变相节省了盘缠。江湖中很多门派弟子奉命出门办事,多半是不屑於住在这种通铺里的,唯恐失了本门面子。据我所知,会选择住在通铺里的过路人,最多的就是银钱不多的和尚道士以及走鏢的鏢师。许多寺庙和道观也多半都是这样的构造,想要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本身就很奢侈。” “这种房间也挺好的,夜里睡不著的时候,大家还能一起聊聊天。” “冷姑娘你也有睡不著觉的时候么?” “有,很多时候都睡不著,只是睡不著的时候我就当自己在闭眼休息,睡得少些也没关係。” 李自归没接话。 冷红楼幼时丧母,而后父兄皆亡,好不容易长大以后,还被一封信矇骗前往万劫门,让隨行的僕人侍女都因此无辜丧命。 就算她平日里嘴上不说,但是她心中的痛楚李自归稍微想想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这样想来,她一向醒得很早似乎也有跡可循了。 两人並未等待多久,万仁就將与洛红同居一室的三人找了回来。 三人陆续进屋,但是都一言不发,即便来时路上万仁已经跟他们说明了李自归是前来调查书院里的无头凶案,因此才来找他们问话的。 房间內並不算宽,容纳了六个人之后便更显得拥挤了。 三人坐在铺上,李自归、冷红楼以及方仁则站在三人面前,一眼望去仿佛在审问犯人一般。 李自归也不把气氛搞得很僵硬,只是如今百闻书院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还有心情说笑。 因此他也懒得说些客套话缓和气氛,开门见山就问起了关於洛红的情况。 “你们觉得洛红是个怎样的人?”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三人面面相,略微斟酌一番之后才各自开口。 “虽然很多时候看上去都不著调,但是很讲义气。” “对,他很重情义,有时候外出採购还会给我们带些外面的酥烧饼回来。” “只是他的性格有些急躁,容易因为小事发火,但是相处久了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事事忍让他些。” 听面前三人这么说,李自归微微点头,旋即话锋一转。 “那你们觉得洛红有没有可能味下部分採购物品用的资金,以此中饱私囊? ? 听李自归这么说,三人再度彼此对视,却都没开口说话。 “,看来这酥烧饼跟餵狗也没区別了。洛红人都死了,同居一室的你们竟然都不开口帮他说句话,真是令人感到寒心。” 李自归的话语里还不客气,他確实很鄙视眼前的三人,因为这些人让他想起了在三清山生活被师兄们暗地里排挤孤立他却浑然不知,直至年岁稍长才后知后觉的日子。 三人被李自归说得脸庞一阵青一阵白,儼然已经被列为了忘恩负义之徒,终究还是有一人忍不住出了声。 洛红他我们当然相信他,但是他曾经跟我们说过很多次,说书院虽然发的工钱很多,但是的也多,他想著要是能多赞点钱就好了,到时候他就退出书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宅娶亲,那样就自在了—” “所以你们就觉得他还是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三人不再声,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外出採购应该並非洛红一人负责,他怎能做到中饱私囊,难道和他同行的其他人都看不见吗?” “李玄鹤,书院里每次派出去外出採购物品的人员都有各自负责购买的物品清单,对於其他人买东西了多少钱,他们彼此之间是並不了解的,只是资金总量是固定的,他们会自行分配。” 听身旁的万仁这么说,李自归直接气笑了。 “好好好,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明明可以彼此监督,非得搞成这样。” “因为书院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分工明確—” “等你们那个院主回来了,你就告诉他直接把这百闻书院解散了算了,大家各自逃命,也算亡羊补牢及时止损,避免事態愈发严重,虽然现在已经很严重了。” 第261章 五更 第261章 五更 李自归嘴里说著风凉话,丝毫不留情面,也没把这偌大的百闻书院里的院主放在心上。 眼前的三人不清楚李自归的底细,也不明白他怎么有底气说这种话的,只是如今洛红已然身死魂消,他们並不觉得自己还能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洛红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们能確定吗?” “五更以后,我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负责打更的院生的喊声,那时洛红还睡在我身边,早上醒来大家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大家一起在学院內外四处寻找他,这才发现了他被掛在树上的尸体——” “你平日里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还好就是书院里发生了无头凶案以后,大家心里都很害怕,做噩梦嚇到睡不著觉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五更正常人都在熟睡之中,就算有打更人的呼喊声其实也不一定就能吵醒处於睡梦之中的人。打更人夜间巡逻,嘴里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烛提醒人们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为了发现以失火无人察觉为首的各种安全隱患。” 李自归在房间中一边步一边说著,他的思路一向很清晰,而且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那时碰巧打更人路过你被他呼喊的声音吵醒了,正常人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接看睡觉,更何况五更时分已然熄灯,屋內未曾点燃灯火的状態下必然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通铺如此宽敞,即便睡了四个人彼此之间也能保持一定距离不会拥挤到身体彼此接触,在这种情况下,你是怎么確定那时洛红还睡在你身边的?” 李自归说完眼神望向方才出声之人,其余人也纷纷看向他。 那人因李自归的注视头皮发麻,这才將为什么知道那时洛红仍在身边睡觉的事情详细道来。 “五更的时候我听见了打更人的喊声被吵醒了,原本想著继续睡觉,但是这时候洛红从外面回来了,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以及上床睡觉发出的声音,因为洛红就睡在我身边,所以我很確定那时他还活著,应该是起夜刚回来。” “你跟他对话了吗?” “没有。那时都已经很晚了,我也想著继续睡觉,就没跟他说话。” “视线受阻的情况之下,你肯定没看清那人的脸,也没听到那人的声音,你怎么就能確定进入房间睡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洛红呢? 1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方才说话的院生忽然愣住了,他嘴唇颤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因为惊嚇变得异常苍白,半响说不出话来。 李自归的话语简单明了,房间中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同居一室的其他院生听到了洛红起夜归来上床睡觉的声音,但是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既没看到脸也没说话,就不能完全断定那时上床睡觉的人是洛红。 如果李自归说的是对的,那么那时回到房间上床睡觉的人如果不是洛红,那一定就是杀了洛红的凶手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显得无比压抑沉重,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李自归转身朝看外面走去,他已经没什么想要继续问的了。 万仁和冷红楼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与洛红同居一室的三个院生坐在通铺上面面相,心臟如同被一只大手握紧了一样难受到快要室息。 “李玄鹤,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了洛红以后睡在他的通铺上呢?难道他不怕被人发现不对劲当场抓住吗?这样的风险也未免太大了些。” 冷红楼跟在李自归身后疑惑问道,李自归一路朝著男院生居住的北侧区域外走去,他的脚步並不快,因为他並不著急。 “这至少说明那个杀了洛红的凶手心思镇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想到这样的应对方式,其中自然是有意义的。他会选择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让和洛红同居一室是其他院生察觉到他的存在,就算那时那个院生没被打更人的声音吵醒,他也一定会用行为举动让那人知晓自己回来睡觉了。待其他人睡熟之后,他再偷偷溜走。因为他很清楚百闻书院死了人,一定不会寻求官府的帮助,自然也没有件作前来验尸,这样一来如果后续有人调查洛红的死亡时间,和洛红同居一室的院生就会告诉別人洛红五更时还活著.” 李自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万仁和冷红楼。 “这也就说明凶手一定在五更之前就杀了洛红,而且他如此大费周章偽造洛红五更时分尚在人世,应该就是为了给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他若是一样和其他院生同居一室,那被和他居住在同一房间的院生发现他当时不在房间里的危险性就很高,所以他大概率是独居的。” “这样一来,他想要创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一定要有確切的人证替自己洗脱嫌疑。百闻书院的院生们有数百人之多,就算他杀了人,一时半会也应该怀疑不到他头上来,所以这个凶手一定是洛红身亡以后,很容易被怀疑是他杀害了洛红,所以他才要大费周章为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 “我刚才说了,凶手有可能是独居的,这样一来他势必需要人证证明自己当时並没有作案时间。万仁,你去找人仔细询问一番,发现洛红尸体的头天夜里, 有谁是独居且拥有人证的,而且这个人多半跟洛红是能扯上些关係的。” 李自归仅用了极短的时间便理清了其中的逻辑,万仁满脸错,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旋即纵身一跃运起轻功踏空而去。 “这傢伙也没问问打听好了以后到哪里来跟我们会合,我们又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他,真的是——.“” 李自归嘴里发著牢骚,偏头看向身侧的冷红楼时,发现后者正用一双清水眸子盯著他看。 “冷姑娘,怎么了?” “李玄鹤,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很多困难的事情到了你这里总能轻而易举地解决,而且你说了以后会让人觉得很简单,但是你不说,別人很难想通其中的奥秘。” “可能是因为我心事重吧。以前我的师父总说我虽然外表看起来自由散漫, 但是要比同龄孩子心事更重想得更多。如今想来,他老人家看我看得还是很准的。 “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回家看看父母,然后再和你一起上白雾山去看看你的师父。” 冷红楼对於未来有自己的明確计划,其中的每一项基本都是围绕李自归展开的。 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262章 兄弟见面 第262章 兄弟见面 听冷红楼这么说,李自归唇角微翘, “然后呢?你还要回万劫门接任门主之位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是你的护卫,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我记得我对你说过的。” “那时候你失去了记忆,真的能够作数么,我总觉得自己有趁火打劫之嫌。 ” “那时我的记忆中没有你,如今有你了。” 冷红楼抬眸望向远方,一向冷若冰霜的容顏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自归需要她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李自归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安静待在他身边等待指示。 她也算出身於江湖名门,若是真想以一已之力將这偌大江湖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寧也並非完全做不到。 只是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从未想过接替父兄的方劫门门主之位。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就算一辈子都只能保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冷红楼做好了对於未来的规划,李自归心想若是没有当年他和冷灵童以命相搏那档子事,以她的出眾容顏和爽快性格,无论是住在千兵山庄的父母还是白雾山上的施无常,应当都是很喜欢她的。 要是真有那种皆大欢喜的结局出现就好了.— 李自归心中感嘆著,伸手捂住了胸口。 冷红楼做的锦囊被他时刻放在怀中,即便烈日炎炎,他的体质异於常人,这七叶火灵芝总能带给他一份特別的温暖。 李自归知道自己体內的寒气减缓了肝肠寸断的发作速度,若是他真將这七叶火灵芝用药,千年雪蛤的寒气一消,他的十里清风想要抵挡肝肠寸断就极其困难了。 也不知道素有怪医名號的施无常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李自归在位於一见山的百闻书院之中想起施无常的时候,同一时间,施无常正在白雾山上晾晒药材。 自从得知李自归已经下山,施无常从京城回到白雾山上以后,他便过上了独居的生活。 偶尔会有人前来寻医问药,他便用他那套世间罕见的治病之法行医,有些人光是听到他提出的治病方法便落荒而逃,仿佛原本就算不得严重的病症在这一刻已然尽数痊癒。 不愧是神医,光说几句话就能治好別人的病。 只不过这些来寻医问药之人在白雾山上停留不了多久的时间,待这些病人离开以后,施无常便文恢復了独居的日子。 他既得晒药炼丹,又得餵养鸽子,还得帮李自归照顾他那些菜地果树。 如今仅剩他一人生活,每日要做的事情也多了许多。 只是这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没了李自归平日里跟他斗嘴,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寂寞。 簸箕中的药材被抖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想到李自归的时候,施无常就觉得很恼火。 “臭小子,有本事你一辈子別回来,要不是有老夫在,你小子早就死透了......” 施无常查拉著眼皮口中嘀咕著,忽然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李自归经不起念叻,所以猛然抬起头来,却並未见到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庞。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华贵紫服负手而行之人,乍一看上去,他的骨相之中竟然和正在晾晒药材的施无常有几分相似。 施无常一看见来人便皱起了眉头,那人缓步走到近前,看了看眼前的施无常,又看了看他手中簸箕里的药材,隨后眉眼舒展开来,开口之前先面带微笑。 “哥,多年未见,別来无恙。” “不知大名鼎鼎的万劫门药尊驾临我白雾山,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施无常阴阳怪气的语调並未引得他口中大名鼎鼎的方劫门药尊施彼岸生气, 两人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多年未曾相见,也只不过是因为一人行医一人用毒,年轻时便理念不合,日子久了便根深蒂固。 施无常精通医术,所求之事便是解天下万毒。 施彼岸则执迷毒道,毕生所求便是研製出无人能解的剧毒。 从如今的状况来看,李自归体內的肝肠寸断已过十年尚有存留,足以说明施彼岸已经胜过眼前的兄长一筹了。 “多年未见,你的脾性还是如此。” 施彼岸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此番前来我白雾山,定然不是为了与我敘旧吧。” 施无常抬眼瞧向眼前的施彼岸,却有一瞬间被反射在剑刃上的光芒刺到了双眼。 看著手持长剑自施彼岸后方缓缓走来的熟悉身影,施无常眉头紧皱,却並无半分胆怯,话语中只有自嘲。 “剑尊池渊想不到多年未曾相见,你竟然是带人来杀我的,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百闻书院內。 李自归猛然弯下腰,手捂胸口,只觉一阵心慌。 “李玄鹤,你怎么了?” 冷红楼在旁伸手扶著他,口中关切问道。 “没怎么,可能是近些日子没休息好,所以才有些心慌。” “有没有可能是中暑了?” 冷红楼刚问出口便察觉到了没有这种可能性,即便隔著衣衫,她还是能感受到李自归的手臂很凉。 他的体温总是很低,这一点早在勤州穆家庄时她便发现了。 “冷姑娘,我没事的,不必大惊小怪。” “你的身子骨本就照常人更为贏弱,平日里小心些总是好的。” 看著近在尺的冷红楼,李自归喉咙滚动,忽然开口对冷红楼问出了一句他一直都想对冷红楼问出口的话。 “冷姑娘,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幸离世,你当如何?” “你如今尚且不到三十岁,距离老死还有几十年。” “那若我並非老死的呢?” “你若是被歹人所害,那我更不必去想,因为那时我早已死在你的前头了。 3 李自归不知道该怎么跟冷红楼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冷红楼眼中,他或许早就该碎尸万段,如今这般苟延残喘地活在人世上,也是罪有应得。 他不敢想有朝一日冷红楼得知他便是那个杀了她兄长的三清山李自归时,她对自己的態度会转变成何等模样。 若那一日註定会到来,他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第263章 水至清则无鱼 第263章 水至清则无鱼 李自归提出的眾人发现洛红户体的头天夜里,是谁在独居的情况下还能有明確的不在场证明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当时万仁虽然不在百闻书院內,但是他找人打听询问了一番,很快就得知了结果。 等他再找到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时候,两人正在百闻书院外的一条小溪旁垂钓。 小溪清澈见底,其中偶尔可见些游过的小鱼小虾,但绝对不是个能钓到大鱼的好地方。 心灵手巧的李自归在冷红楼的帮助下很快就用竹子做了两个简易竹竿,方仁来到他们身后的时候,两人正各自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安静钓著鱼,將閒情逸致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玄鹤,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钓鱼?” 听到方仁的问话,李自归立刻转过身来,將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唇边,示意方仁压低音量。 “嘘你那么大声把我的鱼嚇跑了怎么办?” “这里钓不到鱼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水至清则无鱼。这条小溪里的鱼虾都是顺流衝过的,怎么可能有寻常渔家经常捕到的大鱼?” “我知道。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鉤。你看,我们在这百闻书院外面钓鱼都被你找到了,你这不是上鉤了?” “....” 万仁无言以对,只能赶紧將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我打听过了,发现洛红尸体的头天夜里,只有一个叫顾舟的院生是独居且在五更之后有不在场证明的,他虽然不是跟我一样的队长,但是他是高级院生, 所以拥有独居一室的权利。当天五更负责打更的女院生刚喊完没多久,就在一片月色明朗的区域发现他戳破窗纸偷窥里面的女院生。顾舟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原本是应该被重重处罚一番的,但是第二天洛红的户体就被眾人发现了,死人是大事,副院主没心思理会他,就罚了他一百两银子分发给女院生们以示赔罪。” 万仁將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详细跟李自归说了一遍,李自归看起来很满意,毕竟顾舟偷窥夏季睡觉时衣著清凉的女院生这件事如果不是巧合的情况下, 那他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洛红的真凶。 “那这个顾舟现在在哪里呢?” “他死了——死在洛红之后的第二具无头尸体,就是顾舟——” 听万仁这么说,李自归挑了挑眉,非但脸庞上没有浮现出丝毫的畏惧,嘴角的笑容还愈发浓郁了。 “有意思。冷姑娘,咱们不钓鱼了,回去再閒逛一会儿,等著吃晚饭了。” 李自归偏头叫了冷红楼一声,后者却並无半点反应。 他一脸疑惑地站起身来走到冷红楼身旁,这才发现她正闭著双眼,不知何时竟然睡著了。 “许是这钓鱼实在太过无聊,竟然让一向觉少的冷姑娘都睡著了。从今天起啊,这鱼我是再也钓不得嘍———“ 李自归口中感嘆著,旋即在万仁异的目光中搬起方才坐著的石头来到了冷红楼身旁,侧坐在石头上,手肘拄著膝盖手掌托腮,就这般欣赏起了身旁红衣少女的绝美睡顏。 “李玄鹤,你们不隨我一同回去了?” “吵什么吵,不告诉你小点声吗,把冷姑娘吵醒了怎么办?” 被李自归呵斥一番,万仁扁了扁嘴表情复杂,只得妥协。 “那我先回去了,我就在门厅那里等你们,你们晚些时候回来记得来找我。” “好。” 李自归虽然应了一声,却没看万仁一眼,后者只得无奈转身离开。 林间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何处响起的蝉鸣声听起来毫无规律。 潺潺小溪自他们身前流过,李自归丟掉钓鱼竿的那一瞬间,这小溪里隨波逐流的鱼虾们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李自归很享受跟冷红楼在一起安静独处的时光,对他来说並不是做任何事情都得抱有强烈目的性的。 认识许久以来,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並非和冷红楼共同经歷的各种突发事件, 而是与她一同坐在马车上赶路的时光。 去往何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她在身边,李自归觉得自己那暗无天日虚无縹緲的未来里,似乎因她多了一抹鲜艷浓重的色彩。 就这般过了许久时间,睡梦中的冷红楼忽然开始轻声呢喃起正坐在她身旁的他的名字。 “李玄鹤,李玄鹤!” 她的声音急切,姣好面容上黛眉紧面色凝重,显得非常紧张。 她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呼吸著,似乎是做了对她来说这世间最可怖的噩梦,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著,久久不能平静。 “冷姑娘,我在这里呢。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李自归的声音適时自冷红楼耳畔传来,她转头看向云淡风轻安然无恙的李自归,整个人这才鬆懈下来。 “我——我刚梦到你吐血了——吐了好多血—” “可能是在洛城你看到我吐血,经常日有所思牵肠掛肚,这才梦到了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有吐血。我可是个大夫,我若是有什么问题,肯定自己就治好了。” 李自归暖声安慰著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冷红楼,如同在哄孩童一般。 “可你以前说过,医不自医。” 冷红楼眨眼看向李自归,如雨后的出水芙蓉一般清纯。 “我是说过这种话,但是吧——” 李自归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著,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后,再把脚治好“虽然医不自医,但是冷姑娘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药。” 李自归从面前捡起一颗石子丟进小溪里,只溅起了微弱的水。 他站起身来,將手伸向身旁的冷红楼。 暮色之中,他的侧脸映照在柔和的光圈里,就这般呈现於她的眼前。 她並无半分困窘羞涩,也並未过多犹豫,將纤纤玉手递了过去。 手掌接触之时,她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冰冷触感,他也能明显感受到她掌心中的温热。 李自归將坐在平滑石头上的冷红楼拉了起来,他本该就此收手,他也確实这么做了。 只是在他想要鬆开冷红楼手掌的一瞬间,冷红楼却反手將他的手掌握住了。 她握得很紧,哪怕他曾是天下第一,也挣脱不得。 第264章 手上的相同之处 第264章 手上的相同之处 “冷姑娘?” 李自归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目光与冷红楼对视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面颊发烫,连体內那从未蛰伏过的寒毒一时间都抵挡不住。 “你的手太冷了,我帮你暖暖。” 冷红楼如是说道,说得理所当然。 李自归还能怎么样呢,一直以来他都在冷红楼的庇护上前行,以至於冷红楼对他所有的好逐渐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人不能活得太安逸,温柔乡更是世间最难挣脱的网。 李自归以笑容回应,默许了她的善意。 两人就这样站在清澈的小溪旁,感受著时间和溪水一同流动。 直到某一瞬间,冷红楼忽然低头看向两人握著的手掌,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彼此手掌的接触里,她感受到的不只是李自归与常人相比显得有些冰冷的体温,还有些其他的异样。 她抓著李自归的手指让他摊开手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们的手掌上有相同的痕跡,那就是手指与手掌连接处有著几个明显的硬茧,李自归手上的硬茧虽然要照冷红楼手上的硬茧浅些,但是她也能感受到这些硬茧的存在。 冷红楼清楚她手上为什么有这样的硬茧,这是经年累月练剑所致。 可是为什么她眼前的李玄鹤的手上会有这种长期练剑才会出现的硬茧呢? 在冷红楼摊开李自归的手掌並且与自己的手掌比对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妙。 “李玄鹤,你的手掌上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样的硬茧?我这是经年累月练剑所致,你呢?” 冷红楼抬眸看向眼前的李自归,后者的脑海在短时间內飞速运转,很快就想到了解释。 “我这是用药弄的。冷姑娘你也知道,我之前在白雾山上学习医术,平时都得负责很多杂活,有的药材需要用药捣碎然后两只手握住药不停搓才能让其中的药效尽数散发而出,所以才留下了这些硬茧。”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看向自己的手掌,儘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其实会武功,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呢。不过想来你的体质如此贏弱,確实也不是习武的好材料。习武很辛苦,你不適合。你这么聪明,精通医理治病救人確实更適合你。” “有冷姑娘在,我无须会武功啊。” 李自归抿嘴笑著,他对身旁的冷红楼一向拥有充足的耐心,这份耐心在其他人和事上是很少见的。 “李玄鹤,我饿了。” “行,回去吃饭。” “好。” 冷红楼鬆开李自归的手转过身来,正要迈步离开小溪边回到百闻书院里面去,却见李自归的脚步並未跟上来。 她疑惑回头,正好將李自归注视手掌的失落眼神收进眼底。 於是她再度折返回来,再一次大方牵起了李自归的手。 “回去吃饭了,李玄鹤。” “好。” 李自归笑著回应,顿觉心满意足。 冷红楼拉著他朝著百闻书院的方向走去,他看著眼前绝美少女的窈窕背影, 忽然觉得活著真的很好。 冷红楼的手白嫩温软,让他感受到了这世间最让他眷恋的温度。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继续活下去,继续在她身边与她形影不离生死相依。 万仁在门厅里等得无聊,再加上这段时间百闻书院內部发生了无头血案导致每个人都睡不好觉疲倦至极,李自归和冷红楼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其中打盹,听到敲门的声音时,他才起身到门口开门,准备带著两人一同去吃晚饭。 “你们那个副院主平日里在哪里吃饭,也是在东厅吗?” “会有专人送上百闻楼的。” “好大的派头。” 李自归其实对於白道的印象並不怎么好,准確地说,他一直都觉得百闻书院这种靠窃取他人秘密加以售卖的江湖组织就该为人唾弃。 只是如今白道对他手中的那羊皮地图似乎有所了解,在此等情况下,他只能以互帮互助的形式帮百闻书院查清这十二桩无头凶案的杀人凶手都是谁,到时白道自然就该吐露些关於那羊皮地图的內情。 当然,到时白道若是翻脸不认帐,他並不介意一把火將那藏有天下秘闻的百闻楼烧得乾乾净净,这世上还没有他李自归不敢做的事情。 “顾舟平日里和洛红可有嫌隙矛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个平日里应该因为一些事情走得很近吧。” 路上,李自归对万仁问起了之前打听到的消息。 “顾舟是高级院生,是外出购买物资的统筹之人。平日里书院將採购物资需要费的银两尽数交由顾舟,再由顾舟分发给同行的诸如洛红之类的普通院生。” “也就是说,如果中饱私囊的人不是洛红而是外出採购时他的上级顾舟,顾舟怕洛红因为自己被怀疑义愤填膺从而抓住他什么把柄將他举报了,他便有充足的杀人动机了。” 冷红楼在旁轻声说道,同时偏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寻求他的意见。 “很有这个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顾舟大费周章杀害洛红还偽造了自已的不在场证明就完全合理了,毕竟一旦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经过一番细查, 恐怕他昧下的银钱就得被发现了。” 李自归认可了冷红楼的话,只是如今当事人洛红和顾舟都已身死,已然是死无对证,就算他们的揣测合情合理,也没办法確定。 “那案件到此便该结束了,把顾舟抓起来审问一番就行了。” 之前在小溪旁方仁向李自归稟报打听到的消息时冷红楼睡著了,所以她並不知晓顾舟已经身亡。 “顾舟已经死了,死在洛红后面的第二个人就是他。” 李自归轻声提醒,冷红楼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恍惚。 “可他本来应该是杀人凶手才对,怎么杀人凶手反倒被別人杀了?”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主要调查方向了。如果洛红確实是被顾舟所杀,那包括顾舟在內的另外十一人,应该都是被同一人所杀。当然,这是在建立在拥有某种前提的基础之上。” “什么前提?” “洛红的头是否是被顾舟割下的,这一点很关键。” 第265章 钓鱼 第265章 钓鱼 洛红尸身上的伤口和其他尸体颈部的伤口並不一致,这一点李自归早就给冷红楼和万仁展示过了。 如果顾舟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他取了洛红的性命便是,没必要割下他的头颅,反倒让自己白费力气。 在李自归对於案情的梳理中,许多疑点已经得以解答,但是还有这样的疑点未曾解开。 仍旧是熟悉的东厅,三两银子得以进入其中,只是美味佳肴在前却无人太过在意,关於案情的进展倒是为人关注。 “李玄鹤,你还想到了什么我们想不到的事情么?” 冷红楼一边吃著饭一边对著李自归开口发问,后者满脸无奈。 “冷姑娘,吃饭的时候聊这么血腥的事情真的好么,不会影响你的胃口么“ ” “不会。” ““......” 万仁同样以求助的自光望向李自归,搞得他觉得自己吃个饭也不得安寧。 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万仁和冷红楼都在等著李自归开口,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只要解开案情的一个个疑点,从凶手的角度揣测其行为的合理性,这样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要砍下死者的头颅?”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冷红楼和万仁面面相,同时摇了摇头。 “那你们如果是凶手,你们觉得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割掉对方的脑袋?” 万仁和冷红楼再度摇头,李自归就知道没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先吃饭吧·—” 百闻楼內,给白道送饭菜的院生端著餐盘走上了第六层。 “副院主,我来给您送饭了。” 那在百闻楼里负责整理卷宗的高级院生也算是白道的心腹,说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去,白道望向他正欲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 “还是联繫不上院主吗?” “已经三度发出了百闻令,各处分院都应该配合传出消息了,只是不知院主是否收到了消息.” 那高级院生的语气里显得有些迟疑,百闻书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却一直迟迟联繫不到院主,如今这无头凶案已经蔓延到了十二桩,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称为下一具无头户体。 “那个李玄鹤的身份来歷调查得怎么样?” “已经查过卷宗,白雾山的怪医施无常性情古怪,从未有过招收弟子的记录。那个叫李玄鹤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江湖里就是在勤州穆家庄破获了庄主穆离之死的案件,而后证实那穆家庄的庄主穆离正是昔日三清山子然祖师座下亲传的六弟子李木。如此一来,十年前的三清山之变恐有奚蹺。可是三清山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也未曾派人来找书院协同调查。这个李玄鹤精通医术不会武功,一路上身陷各种险境之时都由他身旁那位冷姑娘出手相助。 “三清山现任掌门白寒是三清山之变的唯一受益者,若非当年发生了那档子事,这掌门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白寒的身上,想必得知李木已死后鬆了口气的反而是他才对。那李玄鹤看起来风度翻翻绝非常人,如今他既已参与调查书院中发生的血案,那老夫倒是希望他能將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白道话还没说完,楼梯处便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副院主,收到院主的消息了,院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听到此等消息,白道的苍老脸庞上一瞬间显得有些不自然。 这么久都联繫不上,突然就联繫上了? 如今案件尚未查明真相,身死魂消之人已有十二之数,院主在此时回来,他的脸面肯定是掛不住的。 “希望那李玄鹤能儘早查清案件吧” 白道口中感嘆了一句,旋即衝著不远处的两人摆了摆手,两人便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百闻书院位於一见山之內,月明星稀之时,让人恍若身处山林之中,与鸟兽为伴。 万仁不知从何处弄了坛酒,三个碗各自放在三人身前,在客人居住的小院里,他也终於有了借酒浇愁的机会。 李自归的调查並非毫无进展,在极短的时间內已经有很大突破了。 只是万仁从小在百闻书院里长大,百闻书院对他来说就是家一样的存在,如今百闻书院內部发生了这么多桩无头血案,受害者里还有他的好兄弟,於情於理他都无法摆脱这种忧伤苦闷的情绪。 李自归和冷红楼也明白他的心情,酒碗中的清酒一碗接著一碗下肚,直到某一刻李自归忽然伸手阻拦了万仁想要继续给自己倒酒的动作。 “不能再喝了,等会儿还有事呢。” 天色已晚,万仁不清楚李自归口中说的还有事指的是什么。 李自归也不跟方仁解释,他做什么事情都心里有数。 “你先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来找我们。” “李玄鹤,我是外生,又升到了队长,平日里在书院中没什么事情做,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李自归一脸嫌弃地下了逐客令,万仁这才看了看手里的酒罈,红彤彤的脸庞上带著醉意笑著起身,却並未將酒罈带走。 “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们喝,你们喝———” 万仁搓了搓手转身朝外走去,院中便只剩下了李自归和冷红楼两个人。 “冷姑娘,你说这百闻书院中死的十二个人有没有必然联繫呢?换句话说, 凶手是无差別杀人吗?” 冷红楼仰头將碗中残酒饮尽,放下酒碗以后才回答了李自归的问话。 “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就算日常相处里和旁人生出了些许仇怨,那也不至於要连续杀十二个人。” “那你说,这个凶手有没有可能想要杀我们呢?” 李自归以手掌摩著下巴,嘴角露出了狡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 “夜深人静之时才最適合行凶杀人。今夜我们就试试能不能將这个杀人凶手钓出来,我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就全靠你了,冷姑娘。” 不久之后,李自归独自一人朝外走去。 夜色茫茫,冷红楼隱於黑夜之中,时刻观察著李自归的动向。 第266章 排查 第266章 排查 近些日子百闻书院內部发生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无头血案搞得人心惶惶,更不必说夜间会有人在书院內行走了,就连负责轮换打更的人都得鼓起万分勇气才敢结伴同行。 李自归也是心大,他一个人在百闻书院內的路面上走看,很快就到了男女院生住宿的区域。 虽然百闻书院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但是书院內部的院生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如今人人都有地方住,可是普通院生只能住在四人一间的通铺里,肯定是不如独居轻鬆愜意的。 夜深人静,李自归的嘴里哼著莫名的小调,他的步伐並不快,但是脚步前进的速度特別稳定,就这般穿梭於住宿区。 一到晚上,各处房间都已经熄灭了烛火,其中的院生们睡没睡著李自归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肯定有人裹看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来到百闻书院以后的各种画面,无论是在停尸房里看到那些户体时的可怖场景还是院生们因为惊嚇过度睡眠不足生无可恋的模样。 顾舟已死,死无对证。 假定杀死洛红並且將他的户体掛在书院外某棵大树上的凶手就是顾舟,那作为凶手,他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白白丟了性命,成为继洛红之后被割掉头颅的第二具无头户体呢洛红不可能是自杀的,更不可能自己斩下自己的头颅,更何况那十二具无头户体的头颅如今尚未寻得,一点踪跡都没有。 洛红脖颈间的伤口与其他户体都不一致,也就说明切下洛红头颅之人和切下顾舟头颅之人並非同一人,可是从外表来看,两人的死亡確实有相同之处,都变成了无头户体。 如果切下洛红头颅的人就是顾舟,那么杀害顾舟的人为什么要切下顾舟的头颅呢,难道是得知了洛红为他所害,以此以牙还牙报仇雪恨? 可是就算如此,顾舟已死,事情本该了结,之后怎会又连续有十人死亡? 这些人除了同为百闻书院院生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相同的联繫? 除了死者都是男性以外,就连李自归也想不到那些人的共同点。 他现在一个人在夜间出门行走,就是假定那个杀人凶手是无差別选择杀害对象的。 这样一来,在如今眾人夜不出户的情况下,那蛰伏於黑夜之中的杀人凶手似乎只剩下了李自归这个暴露在外的明显目標。 这对凶手而言应当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至少李自归是这么认为的。 他曾经听说过江湖中有穷凶极恶之徒专门以杀人为乐,若是这样的人一直藏身於百闻书院之中,那这一系列的凶案就都能解释了。 “李玄鹤,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不回房间睡觉?” 前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李自归抬头一看,百闻书院的副院主白道正好提著灯笼朝他走来。 “晚上睡不著四处走走,倒是副院主您怎么在此?” “近日以来书院內部频发血案,老夫也是替院生们的生命安危著想,这才每晚都过来巡视一番。只是如今尚未找到凶手是何人,院主不在,老夫身为副院主难辞其咎,哎·—.“ 白道长嘆一声,伸手將了授用墨须草染黑的鬍鬚,语气中满是惆悵。 “確实不该发生这么多命案的,按照常理来说,发生一起命案以后,人的警戒心理就会显著提高。更何况大多数院生都住在四人一间的通铺里,彼此之间都能起到看守的作用,长此以往,只要核对发生凶案的时间內都有谁不在房间里睡觉不就行了吗?” 最开始得知百闻书院中发生了十二起无头凶案的时候,李自归的心中就有这样的疑问出现。 人的潜意识总是会规避危险的,就像现在几乎没人会在半夜出门。 “老夫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核对一番过后,书院內住在四人通铺房间內的院生们彼此之间都能证明对方在案发之时未曾离开,而独居的高级院生文因为独自居住,所以无人能做证明。书院內的高级院生虽然人数照普通院生要少些, 但也足足有上百人之多,排查来排查去,最后也只能是无疾而终。” “那为什么不让高级院生们都统一住在四人通铺之中呢?此一时彼一时,即便找不出凶手是谁,最起码能让凶手犯案艰难,藉此变相减少死者的数量。” “我也想过,也確实安排了。即便如此,也並未让命案就此停止。最后一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六天前的夜里,据和他同居一室的其他院生所言,当日他起夜以后便未曾归来,隔日便被发现户体被去在了书院正门外,头颅也已消失不见了。” “那当时您就应该排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才对啊,如果当时高级院生们也都住在一起了,彼此之间肯定对於当时谁不在现场有所了解。” “当晚有过起夜记录者有十数人之多,由於不清楚被害者的准確遇害时间, 所以这十余人都有可能是作案凶手。” “结合之前几起命案发生的夜里都有谁依旧起夜了,不就能排除其他人了吗?” “排除不了。每个人在有死者出现的夜晚里都有没起夜的记录,如果犯下这些命案的凶手都只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所以老夫之前一直在推测,是不是..” 白道手上提著的灯笼散发著暖黄色的亮光,他看向眼前的李自归,话到末尾却並未说完。 李自归知道白道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您猜测,犯下这些命案之人並非同一人?” “对。老夫听闻小友已去停尸房查验过尸体,还到死者住处对其他院生进行过询问,可发现什么线索?” “在下猜测杀害第一名死者的凶手和杀害第二名死者的凶手並非同一人,如今听到您后续已安排高级院生们同居一室,却仍旧无法排除筛查出这犯下多起命案的凶手是谁,那恐怕这犯下一系列命案的凶手,至少是由三人组成的。” “小友果然心细如髮,此间事宜便全倚仗你了。”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白道提著灯笼与李自归擦肩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267章 线索 第267章 线索 李自归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白道, 自道是来巡逻的,他是来碰瓷的,他们的自的不同,自然不该相遇交谈浪费时间。 这么喜欢巡逻,为什么不顺便把打更的差事接下来,免得那些负责打更的院生们在结伴同行的情况下依旧担惊受怕瑟瑟发抖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斜警向一旁不远处的屋檐之上,冷红楼正蹲在屋脊之上隱於夜色之中,时刻观察著周围的动静。 他依旧朝前走去,步伐有条不素,像是经过了某种训练一样总能保持平稳缓和的速度前进。 李自归和冷红楼进入百闻书院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李自归也见过了这里面的许多人。 其中没几个人能引起他的注意,毕竟这些人確实都如方仁一般武功平平,甚至內力比他如今的外表看起来都强不了几分。 但是这些院生们都脚步轻盈,在轻功上確实下了不少功夫,这也正如之前方仁所说,百闻书院的武功教学是偏重於轻功而薄弱於拳脚刀兵的。 关於这一点,李自归之前在东厅附近遇到的那个武师教头身上也看得出来, 即便当时他只是路过,也敏锐觉察到了那人来回步时的步伐与常人不同,光从轻功这一点来看,江湖之中能胜过他的人並不多。 能担任百闻书院里的武师教头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有个朋友轻功就很好,可惜是个误入歧途的贼。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颤巍巍的高声里有著掩盖不住的胆怯畏惧,李自归循著声音朝前望去,发现两个负责今夜打更的女院生正从后方走来。 他的脚步並不快,打更之人能从后方跟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李自归不理解的是,如今对於百闻书院的院生们而言,这所谓的百闻书院已经是四面楚歌,处处都有可能隱藏看致命的风险,在这等情况下人心中的警戒也会相应提升到最高,完全可以在近些日子放弃派人打更,最起码还能避免这些负责打更的院生们比他人更多一分丟了性命的风险。 那两个女院生身体靠拢在一起快步行走看,看到眼前的李玄鹤时犹如惊弓之鸟,顿时被嚇了一跳。 李自归转过身来面带歉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在下名为李玄鹤,是今日才来百闻书院的,绝非那杀人凶手,二位姑娘儘管放心。” 二人借著手上的灯笼看清了李自归那张英俊和善的面庞,心中的惊恐也消散了大半。 这二人的装束打扮和万仁平日里身著的那种统一男装虽然有所不同,但是同样头戴黑色方帽,彷佛这黑色方帽便是身为百闻书院院生的標誌。 其中一人显然早就听说过眼前这个自称为李玄鹤的青年的名號,在此等人心惶惶的处境中,她並未著急和同伴离开,反而是接起了李自归的话来。 “嗯——-我叫白珊,她叫齐怡,关於您的到来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了,书院里近些日子以来早就不接待客人了,能让您进来负责调查案件,是您的本事。我之前还看过万仁带回来的关於您调查鄞州穆家庄庄主之死的详细记录,您很聪明, 我很佩服您。” “侥倖而已。在下比两位姑娘也大不了几岁,就不必用尊称了,这样显得在下很老。” “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儘管问我。不过可能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万仁是你的朋友,你想知道什么事情他肯定都能告知你,身亡的院生和他一样也都是男子——— “既然如此,二位姑娘就无须害怕了,也许那杀人凶手只喜欢杀男人,不喜欢杀女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的人並不多,李自归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如此,可是大家都很担心成为第一个被杀的女院生—— 白珊身旁的齐怡忍不住开口插话,刚说了一句却又躲在了白珊身后,胆小性格剎那尽显。 “贪生怕死是眾生相,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確实有些事情想跟白姑娘打听一番,还望白姑娘不吝赐教。” “你儘管说,我肯定知无不言。” “方才两位打更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人等?” “未曾遇到。男女院生打更时各自负责书院內部的半片区域,我们这边没有遇到你说的可疑人等,男院生那边我就不知道了。” “死者之一的顾舟曾经被打更之人抓到现形,他当时正戳破窗纸窥视其中衣著清凉且处於熟睡状態的女院生,其中的女院生都有谁,相貌身姿如何?” 换成別人,肯定对於李自归的问话之以鼻,甚至凭此认为他是下流之辈。 齐怡就是这么想的,她刚想出声痛斥眼前的轻薄之徒一番,却被白珊拦住了“那间房中只有一名高级女院生,她是百闻楼二楼的管事,名字叫许枫。许枫在女院生中是公认的体態轻盈容顏姣好,纵然放在整座书院之中,也能称之为依依者。” “那这个许枫平日里肯定让不少男院生牵肠掛肚吧?” “是这样的。据说平日里她收到的表达爱慕之情的书信络绎不绝,但是都被她丟掉了。” “她是否有情投意合之人?” “我与她私交不多,但是女院生们之前都在传她与一名叫安和的武师往来密切,也有人当面询问过她,她未曾否认。 安和武师. 李自归心中默念著,联想到之前方仁说过的那个叫安麟的武师教头,安和和安麟都姓安,又同为武师,这二人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繫? “白姑娘可清楚这个叫安和的武师和叫安麟的武师教头之间是什么关係?” “安和是安教头的养子,两人虽无血缘关係,但是比亲生父子还要亲近。” “原来是这样,多谢姑娘赐教。” 李自归朝著白珊拱手行礼,白珊笑了笑后便和齐怡一同离开了。 这世间大多数凶杀案的凶手都是有作案原因的,多半都逃不过利益、仇恨以及情感。 李自归决定先从这几个方面入手,如果一无所获,再確定凶手是否是无差別杀人,只以杀人为乐的凶恶之徒。 毕竟他现在就是在测试凶手是不是一个单纯的杀人魔头,那个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如果只是趁著对方起夜外出去茅房时下手,那肯定得提前在外面蹲守才能精准把握住这短暂的作案时间。 他抬头望去,乌云不知何时已然尽数遮蔽月光,周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寂静深邃的夜晚里,李自归身陷无边黑暗之中。 第268章 择偶需慎重 第268章 择偶需慎重 有很多时候人总会在失去某些东西以后才会后知后觉,所以才有后悔这个词现在的李自归就很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提著灯笼出来,如果那个凶手此时正在夜间游荡,那凶手该如何发现他呢· 就在李自归站在原地长嘆一口气的时候,已经走远的白珊又拉著齐怡跑回来了。 “李公子,月黑风高,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珊留下一句话后便將手上的灯笼塞给了李自归,旋即拉著身旁的齐怡跑开了。 李自归满脸错站在原地,看著手上金鱼款式的灯笼,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屋檐之上,那里正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在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李自归朝看冷红楼的方向抬了抬手上的灯笼,旋即继续朝前走去,冷红楼身姿轻盈隱於夜色,在附近的屋顶上穿梭著,时刻观察著周围的动静。 如此下去,等李自归在百闻书院里按照自己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路线晃荡了一圈,最终返回自己住处的时候,他也未曾见到那个意图索取他的头颅的凶手出现。 冷红楼从屋顶上纵身一跃轻盈落地,站在了李自归的身边。 “冷姑娘可有何发现?” “没有。除了你在路上遇到的那几人以外,我並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黑夜中出没。有可能是那凶手的轻功比我还要高,所以我发现不了。” “不太可能吧,冷姑娘你的轻功已经很好了。” 李自归嘴上如此说著,其实还是在变相夸自己。 当初在那本他交给冷灵童的小册子上同样写明了他对於轻功的感悟以及常用的练习方法,只是如两茫茫这等世间难寻的顶尖轻功,他是肯定不会记载在上面的就是了。 冷红楼低头看向李自归手上的灯笼,金鱼款式的灯笼看上去做工精美榻榻如生,远非寻常人家所用的普通灯笼可比。 “这灯笼还挺好看的。” “是那个叫白珊的女院生折返回来送给我的“我看见了。” 灯笼中的烛火安静燃烧著,李自归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玄鹤,你好像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江湖游医,手无缚鸡之力,冷姑娘多虑了—— “还好你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你若是才智过人且文武双全,想与你相好的女孩子得从天涯排到海角。不过你年纪大了,早就到了该娶亲生子的年纪了。你如此聪明,择偶之时亦要擦亮双眼,避免后悔一生。” 被冷红楼这么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一番,李自归一脸错愣站在原地,茫然点了点头。 冷红楼转身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隨后推门进入其中关上了房门,全程动作一气呵成,直接將李自归晾在了院中。 李自归伸手挠了挠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鱼灯笼,將其吹灭放在面前石桌上以后也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与冷红楼的房间彼此相邻,回房以后他躺在床上想著方才冷红楼告诫他的话语,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想与他相好的女孩子很多么? 李自归回忆起从前自己惊才绝艷意气风发的过往,那时的他確实没想过与人结下男女之情,记忆里也没什么关係要好的女性,除了大师姐尤未晚从来不和別人一起在背地里排挤孤立他以外,还真没有女孩子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按理来说,三清山也有许多女弟子,有人对他表露过心仪爱慕之情吗? 李自归忘了,他总觉得就算有这种事情发生过他也记不起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子然祖师座下一共有七名亲传弟子,除此之外的大部分三清山弟子都是由他的师姐和师兄们代为教导的。 如此一来,若是这些人不看好他,被教导的那些弟子们自然也不敢逾矩向他表达爱意,唯恐被借题发挥从重处罚了。 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岁,以前每每他对施无常加以询问的时候,后者都敷衍了事,想必情况不容乐观。 娶妻生子什么的李自归以前也没想过,无论是从家境出身还是自身条件来说,他都觉得这天下应该没什么他配不上的女子。 准確地说,只有別人配不上他的可能,没有他配不上別人的可能。 但是这个人选一落在冷红楼的身上,李自归的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於情,他杀了冷灵童,和冷红楼有不共戴天之仇。 於理,他骗了冷红楼,隱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人往往会在自己不確定的事情上瞎琢磨,越琢磨越想不通。 等李自归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以后,他还是无法確定冷红楼到底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 要说冷红楼不喜欢他吧,她正值季,没必要跟他一起同行江湖浪费时间, 那百两银子的银票她分文未取他亦心知肚明,如此一来这护卫之事就更显得像是一种说辞了。 可要说冷红楼喜欢他吧,他还不太能確定,因为冷红楼一向心性率真坦荡, 不是那种委婉含蓄的女子,方一她真的只是拿他当生死之交的好朋友,他却会错意了,到头来岂不是很尷尬? 翻来覆去如同烙饼般犹豫许久后,李自归仍觉自己难以入梦。 思来想去,他从床上坐起身子,略作犹豫以后忽然伸手敲了敲侧面的墙壁。 之前方仁带他们查看客房的时候,他去过冷红楼的房间,所以知晓两个房间虽然彼此相邻,但是布局是呈中心对称状態的,他的床榻旁边的墙壁对面就是冷红楼房间床榻的位置。 “冷姑娘,你说我以后要是討不到老婆,你与我鸞凤和鸣白头偕老如何?如此一来,我便不用担心择偶时出现差错后悔一生了!” 李自归壮著胆子提高音量高声喊道,但是还没到他能喊出的最大声。 毕竟他也心虚纠结,他既怕冷红楼听到,又怕冷红楼听不到只不过他呼喊过后,墙壁那头却並未传来任何回应。 看来这屋子墙壁做得很挺厚,隔音效果这么好—— 李自归心里如此想著,莫名感到有些失落。 第269章 两情相悦 第269章 两情相悦 夜深人静,一个人的內心深处纵然掀起无数次狂风骤雨,也总有归於平静的时刻。 眼见自己鼓起勇气示爱未果,李自归平躺在床上將双手枕在脑后,心中感慨万千。 这天下本就没有杀了人家哥哥还要跟人家永结同心的道理,李自归此刻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自私无耻,恨不得即刻散去体內的十里清风,乾脆让那融合了千年雪蛤寒气的肝肠寸断直接侵入他的心脉,也算是一了百了。 就在李自归心中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的时候,他的房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一脚端开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自归只觉猝不及防,他还以为是那杀人凶手胆大包天上门招惹他来了,待他转过头来借著亮光看清来人面貌之时,脸上表情尽显尷尬。 身穿一袭红衣的冷红楼一手拿著烛台,另一只手端著笔墨纸砚,暖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她那张动人的绝美容顏上,她脸上的神色专注认真到了极点,一时间让李自归紧张到喉咙滚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冷姑娘,还没睡啊— 李自归心虚搭话,冷红楼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径直走到李自归床边,双手上的东西甚至都没有暂时放在屋內的圆桌上。 她轻眨美眸,在与李自归的对视中轻咬红唇略微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 “李玄鹤,你方才所言我全听见了,你可是在与我说笑?” 被冷红楼这么一问,李自归就知道方才他鼓起勇气的高声呼喊已经尽数传进冷红楼的耳朵里了。 一时间这位曾经叱吒江湖意气风发的天下剑主面红耳赤,羞愧之余不知该如何是好。 “並非说笑,皆是肺腑之言——“” “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你且留书与我为凭。日后你我沉沦於江湖之间,无论发生何等变故,我自会以此为凭证寻你至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李自归算是明白为什么冷红楼是端著笔墨纸砚过来的了。 不愧是他所熟识的冷姑娘,办事效率极高,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 “冷姑娘,留书作为凭证自然可以,只是我还想问一句,你我之间,是我一厢情愿,还是—” “你我之间,自是两情相悦。” 冷红楼回答得毫不犹豫,口中话语虽然平静却斩钉截铁。 李自归的心中有阵阵暖流涌过,他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接过冷红楼手上端著的笔墨纸砚后来到了桌边。 冷红楼原本想要在旁为李自归掌灯,他却只是抿嘴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 “那个————冷姑娘,我现在就写,写好了我明早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夜长梦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冷红楼虽然性情率真,但是也算善解人意,她看出了李自归的窘迫,所以提出了其他的解决办法。 “如果你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觉得写不出来的话,我去外面的院子里等你, 你写好了就叫我。” “夏夜蚊虫多,这百闻书院又在深山老林之中,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等我, 我写完便给你送过去—.” “好。” 真正的沟通本就不需要浪费太多口舌。 冷红楼用手上的烛台將李自归房中的蜡烛点燃,隨后便拿著烛台离开了,还贴心地帮李自归关好了房门。 李自归哪里会想到他一时上头鼓足勇气的一番话会有如此巨大的收穫,整个人甚至还沉浸在震惊里有些愣神。 不过话是他说的,要是不认帐,別说冷红楼会不会和他拔剑相对,就算是九泉之下的冷灵童都得手持那杆標誌性的金翼破魔枪闯入他的梦境之中,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看著桌上安静燃烧的烛火,李自归整具单薄身躯都笼罩在温暖的光圈里,他提笔蘸墨,略作思考,还是决定將这封重要的留书写给冷红楼早已身死魂消的家人们,毕竟有很多事情都是逃避不了的,与其说是留书作为凭证,不如说是往后冷红楼发现了他便是自己的杀兄仇人,还能將这封书信撕个粉碎以宣泄情绪。 冷氏尊长见信如面: 在下生於江南长於江南,年近三旬自觉飘零落寞,胸中纷扰难解,困於苟延残喘之躯。 得一朝因缘际会,恰与贵府千金相识於红尘之中,遂结伴同行於江湖之间。 蒙佳人不弃,同生死,共患难。 心意相通,日久生情。 在下本为命薄福浅之人,幸识红楼,亦以卿为余生牵掛,方觉来日方长,不敢相忘。 今留书一封,拳拳之心天地可鑑。 如有违誓,五雷轰顶万劫不復。 李自归写完,在烛光下端详一番,看著看著眼晴就红了。 他知道,自己这封信就是写给当年本该与他在逍遥海同归於尽的冷灵童的。 若是冷灵童仍在人世,得见此信必会之以鼻,嘲笑他是癩蛤想吃天鹅肉。 李自归拿信的手微微颤抖,胸中情绪起伏不定,难以抑制。 另一边,冷红楼虽身在房中,却一刻未曾停下脚步。 她在房中来回行走,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掌彼此揉搓,只觉心跳极快,紧张到了极点。 她在思考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强势,是否有威逼之嫌,若是换成寻常女子必然柔情似水,怎会如她一般必要寻个结果留个凭证才肯罢休。 她本无心於情情爱爱,只是无论是失忆之时还是恢復记忆以后,那个儒雅隨和的青年总会被她掛在心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既做出了选择,就断然不会后悔。 此生此世,唯他一人可得真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冷姑娘—我写好了—” 李自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冷红楼连忙转身开门。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皆有些尷尬,这种感觉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李自归恭敬弯腰,將写好的书信双手奉上,他这一拜拜的不是冷红楼,而是冷红楼早亡的父母兄长。 冷红楼郑重接过李自归手上的信件后他才起身,也只是笑笑便转身落荒而逃了。 冷红楼望著李自归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 她关好房门,在烛光里仔细阅读著李自归留给她的凭证,她能看得出其中的情真意切。 “日后去斑斕岭见到了兄长,我要將此信交给他看看才好。纵然李玄鹤不以武学见长,可他师承白雾山的怪医施无常因而精通医术,也许能帮助药尊早日治好兄长的身体呢—“ 夜半三更之时,冷红楼独坐房中轻声喃喃自语,唇角笑意丝毫未减。 第270章 同一夜 第270章 同一夜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自归就已经起床了。 等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冷红楼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他並未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端详著她灵活多变的精妙剑法,从其中看出了从前的自己,偶尔还会点头表示讚赏。 等冷红楼一套剑法施展结束,她看向站在屋檐下的李自归,两人彼此对视之时,李自归衝著她笑了笑,但是笑容看上去不太自然。 “李玄鹤,你怎么会醒这么早?莫非是昨晚没睡好?” 冷红楼主动开口发问,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从中感受不到半点语气变化。 李自归心想昨夜我都写了那个,这就等同於在没有父母之命媒之言的情况下与你私定终身了,你还问我昨晚为什么没睡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將这个问题换了个说法重新拋给了冷红楼。 “冷姑娘呢,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李自归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就不该问。 冷红楼心大,他可比不了。 两人正说著话的工夫,万仁拎著两个大食盒走进了院中。 他总觉得带著李自归和冷红楼去东厅吃饭太浪费时间,索性就直接將早餐用食盒带过来了。 李自归也没想到万仁的服务態度如此周到,不过一想到自己和冷红楼是来这里拜访的客人,心中也就释怀了。 “早啊两位,来吃饭吧。” 万仁昨晚喝了很多酒,今日身上全无半分酒气,整个人看上去也清爽多了, 就连眼眶上的黑眼圈都浅了许多。 “看来你昨晚睡得还不错。” 李自归回了一句,方仁笑得没心没肺。 “有你在,我知道案子一定会破的,所以也就没那么担心了。你呢,昨晚没睡好?” 李自归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冷红楼也將手上的软剑收回了腰间,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准备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她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一度让李自归觉得昨晚自己那所谓的留书凭证不过是一场幻梦,若非他一夜都没怎么睡著,醒来时又发现笔墨纸砚都被放在桌上,他还真会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他在做梦罢了。 “让你破费了。我们不是客人吗,怎么吃饭还得收钱?” 这个问题李自归昨天就想问来著,虽然他不缺钱,而且吃饭都是万仁在自掏腰包,但是有钱不等於可以隨便打水漂,毫无意义的多钱是大傻子才会做出的行为。 “因为你们没钱买消息啊。” “好傢伙,你们这百闻书院里都是什么势利眼?” “规矩是这样的,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你也看到了,书院在这一见山之中, 远离了世俗繁华。其实很多院生都只是因为这里发的工钱多,日常工作还算轻鬆,所以才留在这里的。不然谁愿意年纪轻轻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干活,这和虚度年华也没什么区別。” “那如果院生不干了,你们百闻书院就会立刻批准吗?” “普通院生一定会批准,高级院生只有经过院主才能脱离书院。因为普通院生是接触不到什么值钱的江湖秘闻的,高级院生则不然,高级院生都在百闻书院里负责整理归纳外生们收集而来的江湖秘闻以及尘封多年的旧日往事。外生不一定是高级院生,但是都是从小在书院里长大的孩子,所以院主才会放心放我们出门查探消息,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会回家的。” “那如果高级院生非要脱离百闻书院呢?得不到批准,他就偷偷离开呢?” “院主会联繫江湖上的黑道组织布下天罗地网,將此人抓回来,从此以后他將永远活在百闻书院的看管之下。” “听上去挺嚇人的—哎,还有口水鸡,我还以为早餐你会从別的餐厅拿便宜的食物来呢。” “怎么可能。只要你们在百闻书院待一天,我就供你们一天东厅的饭菜。” “你这小子够讲义气的,放心,这饭钱我肯定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李自归一向不吃亏,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吃亏。 他要是帮著百闻书院解决了这么大的连环杀人案,百闻书院还不出饭钱,给他惹急了他真会一把火烧了那什么百闻楼,他可什么都不怕。 万仁只是笑笑,他其实不在乎钱財,他住在书院里,平日里衣食住行只有吃饭才会多些钱,他又不怎么挑食,所以攒下了不少银子。 將两个食盒中的饭菜全部摆在面前石桌上的时候,三人也开始共进早餐了。 只是在那食盒內侧最底部垫著一个本子,在拿起筷子吃饭之前,万仁先將手上的本子递给了李自归。 “这上面记录著你昨天让我整理的十二名死者的姓名、年龄、主要负责工作以及大概死亡时间,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看看。” 李自归伸手接过本子翻开扫了几眼,其中记载的內容还算详细,虽然不能確定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但是户体基本都是第二天发现的,由此可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前一天的夜里,只是死於儿更无法得知。 第一名死者叫洛红,第二名死者叫顾舟,第三名死者叫刘年。 其中第一名死者和第二名死者李自归之前都有所了解,对於这个刘年他虽然不了解,但是他在手上的本子里发现了一个对他来说很有意思的点。 “这个刘年和顾舟死在了同一天夜里?” “对。但是两人的户体是在不同的地方发现的,顾舟的尸体被丟在了马既附近,刘年的户体则被丟在了百闻楼门口。” “能確定他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吗?我的意思是说,路上可曾发现死者血跡之类的作案痕跡?” “没有。时至今日,除了十二名死者尸体所处的位置以外,其他地点均未发现任何血跡。” “也就是说,凶手不是在见面之时趁其不备將其一刀斩首的,有可能是先將死者打晕,再带到別的地方用工具割下头颅李自归嘴里小声嘀咕著,但是看著眼前的一桌丰盛早餐,他很快就闭上了嘴 第271章 万世 第271章 万世 “许枫?嗯,她確实是个大美人,长得漂亮极了。虽然和冷姑娘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但是放眼整座书院之內都没有几个女院生能与之匹敌。你怎么会提起许枫的?” 吃早饭的时候,李自归跟方仁提到了许枫。 “据说当时顾舟戳破窗纸偷窥的女院生就是她,还传闻她和一名叫做安和的武师走得很近,二人之间可否互生情?”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说你连你们书院里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呢,还出去打探什么消息?” “年轻男女日久生情本就在情理之中,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见万仁的回答,李自归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是还未等巧舌如簧的他想著如何还击的时候,一旁始终在安静吃饭没有出声的冷红楼却在此时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万仁说得很对。” ““......” 李自归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再也提不起半分精神了。 讲道理,他只是写了一封留书作为凭证交到了冷红楼的手上,怎么好像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 一顿饭吃完,万仁很快便遵从李自归的吩附,带著两人沿著百闻书院外围来到了扩建的校武场。 这里是武师教院生们武功的地方,只是教学场面看上去要比大部分江湖门派鬆散许多。 之前方仁也说过,百闻书院的武师更为注重轻功而非拳脚刀剑这样与人近身搏斗的功夫。 李自归一眼望去,一群院生聚在一起扎著马步隨著武师的口令出拳,一个个看上去东倒西歪,就像是在狂风侵袭下苟延残喘的大葱。 “你们这里的武师一个月给开多少工钱,我觉得我也可以教他们武功。” 李自归一脸认真看向身旁的万仁,万仁表情错聘摊了摊手。 就在这时,正在教学的武师安和看到了三人,他的面色忽然变得非常紧张, 脚步亦连连后退。 “安师父,这二位是来调查书院里的连环血案的,希望你能配合———” 万仁面带笑意,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和打断了。 “人不是我杀的!” 他此言一出转身便要逃,冷红楼与李自归对视一眼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她即刻拔剑飞身上前稳稳落在了安和面前,手持软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场的院生们面面相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都听到了方才安和的喊声,一时间眾人面色惊恐,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一阵破风之声传来,兵器架上的一把横刀也被隨手抄起。 “冷姑娘,小心!” 李自归话音刚落,冷红楼便敏锐察觉到了袭来的危险,侧身堪堪躲过纵劈刀势,与此同时皓腕翻转,手中软剑盪起层层浪,势要给那来人点顏色瞧瞧。 李自归也在此时看清了那来人面貌,正是之前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武师教头安麟。 刀剑激烈碰撞溅起火,安麟手握横刀出手迅捷,眨眼之间便与冷红楼交手十余招,二者之间不分胜负,形势看起来也十分焦灼。 李自归了解冷红楼的实力,他倒是不担心她会陷入危险,只是他双眼微眯仔细观察著那名为安麟的武师教头的刀法,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李玄鹤,冷姑娘和安教头都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情笑?” “那你上去劝架啊,我又不会武功,万一误伤到我怎么办?” “我的拳脚功夫也非常有限的— “万仁,我问你,这个安教头在书院里待了多少年了?” “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是被院主抚养长大的。但是从我记事之时起, 安教头就在书院里了。其实书院里只有他这个武师教头和安和这个武师两个人负责教学武功,因为他是武师教头所以拿到的工钱要比安和多很多,有人从帐房记录的工钱簿上看到过他的工钱,他每年竟然能拿到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啊———確实不是小数目,看来你们的院主对他还真好啊——” 冷红楼和安麟打得难捨难分,她黛眉微皱出手动作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安麟同样面庞紧绷,似乎是没想到眼前女子如此年纪便能將剑法施展到如此地步, 其剑法精妙出神入化,就连他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取胜。 院生们各自向后退避唯恐被误伤,其中有眼尖之人望向天空,却见一人一头灰白长发身穿蓝色长袍踏空而来。 “院主来了!是院主!” 其余人闻声望去,李自归自然早就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好在为了保险起见,他在这百闻书院中一直戴著那黑金面具未曾在人前摘下,如此一来两人十年未曾见面,那老傢伙应当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他才对. “二位可否卖老夫一个面子,暂且罢手?” 以一波內力气息强行將正处於酣战之中的冷红楼和安麟分开之后,那老者安静站在两人之中,挺拔如巍峨高山,气质堪称仙风道骨,他轻抚鬍鬚面带微笑, 慈眉善目之態让人见了便觉得心安。 他正是百闻书院的院主,以一己之力在江湖中创建出如此庞大的秘闻组织的万世。 冷红楼因方世的出现被迫收手,她抬眸看向李自归的方向,在后者微微点头以后,她才將手中软剑收回腰间,快步走到了李自归的身边。 百闻书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院主却迟迟联繫不上,这本就让困於层层阴霾中的院生们失去信心,如今得见院主归来,一时间在场的院生们聚在一起欢呼雀跃,这百闻书院里可是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这般光景了。 万世拍了拍安麟的肩膀以安抚后者的情绪,旋即走到了冷红楼面前。 “姑娘的剑法当真是精妙无双,不知出身於何门何派?” 冷红楼没有回答,转而看向身旁的李玄鹤。 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所以从来不曾在人前暴露身份,她的真实姓名也只告知过李自归一个人。 “在下李玄鹤,见过院主。” 李自归选择了主动出击。 他倒要看看这老傢伙能不能看穿自己的身份。 第272章 口不能言 第272章 口不能言 面对年轻人的问好万世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他只是微笑点头示意,旋即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冷红楼的身上。 以冷红楼这个年龄能使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不可能在江湖上毫无一点名声,他这个百闻书院的院主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只是万世刚將视线转移到冷红楼的身上以后,脑海中却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下意识看向方才主动对他搭话的李玄鹤,总觉得面前这个带著黑金面具的儒雅青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玄鹤?我外出时曾经在江湖小报上看到过你的经歷,你还挺厉害的。” “院主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李自归以微笑回应,心想当年自己和这老傢伙也只有一面之缘,连天上最初见面时都没认出他来,这傢伙怎么可能认出他,看来是他多虑了。 隨著万世的出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隨即烟消云散了。 安和跟在安麟身旁不敢抬头,却也並未再试图逃离现场。 父子二人就这样站在一起,与院生们以及李自归等人形成了彼此隔离的画面。 安麟要比安和矮上许多,即便如此,身旁的养父带给他的安全感也是无与伦比的。 “老安,人家毕竟是客人,怎么能上来就动手呢。若非这位姑娘剑法高超,你若是伤了人家,传出去我们百闻书院多丟脸呀—” 万世回头跟安麟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並没有半分责怪埋怨,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安麟这位武师教头在百闻书院里的地位很高,他的武功也配得上这种地位。 “二位莫怪,老安性格就是如此,他口不能言,容老夫代他向二位赔个不是。” 万世充当起了和事老的角色,李自归和冷红楼自然不会借题发挥,毕竟是他们主动找过来的。 不过李自归从万世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讯息,那就是安麟竟然是个哑巴。 怪不得他一言不发,见冷红楼拦住安和去路从兵器架上抽刀便砍毫不留情,对於这种人而言,恐怕真的將这个养子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旁人欺负不得。 他们也確实没想欺负安和,要不是后者还没等別人开口发问就先行解释的行为看上去太过可疑,李自归也不会以眼神示意冷红楼拦住安和的去路。 “老夫刚刚归来,对其中內情尚不了解,各位请隨我一同到百闻楼来,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在万世的带领下,一行人等便跟在他身后朝著百闻楼的方向走去。 院主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书院里传开了,人心难得为之振奋。 百闻楼的最高层便是第七层,这里是院主万世的住所,他平日里的工作休息基本都在此处,平日里閒杂人等是不可踏上第七层的。 百闻楼內部的空间本就广阔,这第七层更是让人觉得別有洞天,李自归刚一踏上第七层便发现这里的空间被各种柜子遮挡住了视线,这些柜子同样有將空间隔离开来的作用, 这里的整体布局构造与副院主白道所在的第六层看起来有些相似,但是多了这些柜子,这里便增添了私密性。 而且那些柜子上的卷宗甚至可以用少得可怜来形容,与楼下几层动輒堆成小山需要有人整理的卷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得知院主归来,书院里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副院主白道自然也就跟著眾人一同上了楼。 他的神色看上去忐忑不安,毕竟死了十二条人命还未曾找到凶手是谁,他这个副院主难辞其咎。 在场之人除了身为院主的万世以及副院主白道以外,安麟和安和这对父子也在场,剩下的便是李自归、冷红楼以及万仁这个三人组合了。 白道將书院里发生的连环杀人案详细跟万世匯报了一遍,其他人只在旁边安静听著, 全程没有任何人插嘴。 万世缓缓收敛起脸上的和善笑容,整张苍老面庞也因此显得更为严肃了。 “那可是十二条性命啊—照你这么说,你將此事全权交由这位李玄鹤负责,但是李玄鹤他们是昨天才来的,在此之前你这个副院主就任由那杀人凶手在书院中为非作歹,只用一句无能为力就將老夫搪塞过去了?” “院主,我—哎—” 面对万世的询问,白道本就心虚,老脸憋得通红,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道毕竟是百闻书院的副院主,更何况李自归和冷红楼这些外人在场,万世也不好对他过多斥责,总要给他留几分薄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如今查明连环凶案的重任交到了李玄鹤的身上,万世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他与安麟关係匪浅,安和是安麟的养子,所以平日里纵然是他这个院主也会高看安和一眼,若是李自归等人意图对安和发难,总要给个说法才行。 “李玄鹤,你既然负责查案,为什么找到安和的头上去了?” 面对万世的询问,李自归泰然自若。 “只是刚好调查到这个阶段而已。我等本无意对其发难,只因他一见到我们便惊恐高喊人不是我杀的,这实在太过诡异了,很难让人不去想他跟那么多起凶案究竟有什么联繫—” 光是从安和当时被嚇得差点尿裤子的表现来看,李自归就知道这傢伙是没胆量杀人再砍头的。 但是他既然一见到眾人来调查自己便格外惊慌,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李自归这一番话出口,矛头几乎已经直指安和与这十二起连环凶杀案的关係密不可分了。 “真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係的!院主,真不是我杀的!” 安和躲在安麟身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態看起来都不太好。 安麟口不能言,自然不会为养子开口辩解,但他持刀上楼,在眾人將视线匯聚在安和身上时便手握横刀立於胸前,儼然已经摆出了一副谁敢上前抓他儿子他便与谁拼命的架势。 一时间这百闻楼的顶层气氛剑拔弩张,压抑到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第273章 你怎么知道的 第273章 你怎么知道的 李自归是很擅长破坏气氛的,毕竟他又不担心自己会被安麟砍死。 退一方步讲,就算冷红楼没能及时出手相助· 算了,没必要退,这种可能性比他体內的肝肠寸断不治而愈还要低。 李自归走到身材矮小的安麟身前,安和则依旧缩在安麟背后,不敢与他直视安麟的目光看上去十分阴冷,他手上的横刀亦十分明亮锋利。 若是使用这把刀的话,恐怕轻而易举就能斩下任何人的头颅来。 李自归將双手负在腰后,身体微微前倾,面带笑意看向安麟身后的安和。 “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你现在在怕什么?” “我—我·—” 安和结结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安麟则是个哑巴,根本就说不了话。 冷红楼上前伸出手臂將李自归挡在了身后。 “李玄鹤,退后些。” 她担心安麟又突然暴起挥刀想要伤人,她总会以李自归的人身安全作为主要考虑的事情。 李自归却並不害怕,他知道安和一定知道些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也一定是破案的关键。 “你这么胆小,恐怕许枫看到你都会忍不住笑话你的。” 李自归一提到许枫,安和的情绪明显受到触动,他涨红著脸庞,立刻就从安麟的身后站了出来。 “许枫才不会笑话我呢!她是我的好妹妹!” “哦,原来你们私下里以兄妹相称啊。所以呢,你知道顾舟在夜里戳破窗纸偷窥了许枫,你这个当哥哥的怒火中烧,旋即趁著夜色找准机会出手解决了顾舟的性命?” “顾舟不是我杀的!” “那顾舟是谁杀的?你看见了?” 李自归的一句句追问没有给安和一丁点儿的喘息机会与思考时间。 安和也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的大脑先是陷入了一片空白,旋即开始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天夜里的场景。 安麟却在这时伸出手来试图去捂安和的嘴巴,同时面露凶光,就要带著安和往楼梯的方向退去。 李自归也不著急,他不怕到嘴的鸭子飞掉,因为眼前的鸭子翅膀已经折断了。 “你看吧,你不说清楚,就连与你最亲近的养父到现在还以为顾舟是你的杀的呢。” 其实当李自归从万世口中听到安麟不能说话的那一刻,他大概就明白了,这对养父子之间肯定也是有误会的。 如果安麟明知安和没有杀人,他的情绪就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激动,甚至想要包庇自己的养子,肯定是安麟也以为安和杀了人,而安和一直都没跟养父提过这件事。 “—您—.” 安和看向挡在身前手持横刀矮小乾瘦的养父,不禁悲从中来。 “爹,我真没杀过人—— 听他这么说,安麟愣了愣,先是神情茫然,旋即整个人都鬆了一口气,不再如先前一般紧绷。 事已至此,安和意识到就连养父都误会了自己,他也就不想再隱瞒下去了。 “顾舟—·顾舟是被刘年杀的—— 他嘴里嘟囊著,儘管声音並不大,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眾人面面相,脸上皆浮现出疑惑神情,但是李自归却並未对此感到意外, 与其他人相反,安和的话反而让他確信了心中所想。 “你是亲眼看到顾舟被刘年杀掉的吗?” “嗯—.” 安和低下头来,原本就无光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你平时与许枫兄妹相称私交甚密,得知了顾舟戳破窗纸偷窥许枫的行为, 你觉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得找机会好好教训顾舟一顿。那夜你蹲守在顾舟的住处外准备趁著他外出起夜时揍他一顿,却没想到他出门以后並未往茅房的方向走, 而是一路向外。你心觉有异便悄悄跟在他身后,结果发现他去马跟刘年见了面。怎么,我说得对吗?” 李自归这一番话刚一说出口,安和已然是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你也在?” “我是昨天才来百闻书院的,前些日子我还在洛城呢。” 李自归摊了摊手,看了看眼前的安麟和安和,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向自己投来的惊异目光,他知道这些人都在想既然他那时並不在现场,为什么会將当时发生的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能是他的脑子转得比別人稍微快一点。 “你並未靠近,离得很远,夜晚光线又相对幽暗,所以你並未听清楚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你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爭执,因为他们说了几句话以后忽然打了起来,最后顾舟不敌刘年,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由於书院里刚发生过洛红离奇身亡的案件,你当即以为死了人嚇得去了魂,在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態下逃跑了,我说得对吗?” “对—全对” 安和茫然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青年为什么对那夜的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但是他知道这对他来说肯定是有利的,因为李自归知道当晚发生的案件经过,也就会证明他的清白。 白道却在这时皱著眉头提出了疑问。 “你既然看到了顾舟被刘年杀害的情景,为何不上报书院,甚至隱瞒至现在?””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因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本想第二天就上报书院, 结果天一亮就有人看到了刘年的户体出现在了百闻楼外面。顾舟若是被刘年杀的,那刘年又是怎么死的呢?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许枫出口气才在深夜蹲守在顾舟住处外面准备教训他一顿的,本就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如今真正的凶手也死了,在这种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他纵然有几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李自归將安和的心里话尽数说了出来,安和嘴角抽动,眨眼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你·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多担惊受怕我怕我怕有人看到我——我怕有人以为我是凶手—” 安和泣不成声,口中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满是委屈。 他是个心性脆弱的人,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李自归不免在心中轻声嘆息,还好这傢伙当日没有暴露自己的存在,否则恐怕他也会成为那些冰冷的无头户体之一了 第274章 结果 第274章 结果 到目前为止,李自归掌握的线索跟其他人是不同步的。 他也没想跟其他人同步。 他让方仁带他去找安和,本质上也並非是怀疑安和便是那连环杀人案的区手,他只是想在排除安和是凶手的同时,还能从安和口中確定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教头,您可以带安和离开了。” 李自归温声开口,安麟下意识看了万世一眼,在后者轻轻点头以后便抓著安和的手腕一路下了楼。 如此一来,仍留在百闻楼第七层的人就只剩下院主万世、副院主白道、万仁、李自归以及冷红楼了。 “李玄鹤,看来你对於案件的调查已经有所进展了。” 万世对李自归开口说道,后者转身看向他並未立刻回话,只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从眾人来到这独属於院主方世的百闻楼七层以后,主导者就儼然变为了李自归。 若以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一介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的身份来说,他是不该越短代的。 如今院主方世已然归来,其中案情便应当由方世亲自查明,他没必要再出这种风头。 只不过李自归隱隱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十二桩无头凶案看上去好像只是书院內部院生之间发生的爭端摩擦导致的,可若真是如此,就不会蔓延至十二桩案件这么多了。 “李玄鹤,院主在问你话呢。” 万仁在旁小声提醒,李自归却仿佛没听见一样。 他只是伸手从怀里再度取出了那块羊皮地图递向方世,毕竟这才是他和冷红楼来此的主要目的。 “院主,在下此番前来只为打听这地图的来歷,是副院主先前允诺我帮忙查案便儘量帮我调查一番。如今您已归来,在下亦不便继续行事,所以想问问院主可知晓此图来歷,有个结果最好,没有结果也无所谓,我等即刻离去,便不再停留了。” 万世接过那块羊皮地图打量了一番,他微微皱眉,以余光打量起身旁鬚髮皆被墨须草染黑的白道。 “白道,你知道这地图的来歷?” 被万世这么一问,白道愣了一下,旋即手授鬍鬚强强装镇定。 “老夫只能看出这地图是完整地图的一部分,其余的老夫倒是看不出来....” “这用你说,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你既不知其来歷,又不了解相关消息, 就这般贸然应下了李玄鹤,倘若李玄鹤真的揪出了那杀人凶手是谁,你又当如何?” 白道哑口无言。 “李玄鹤,你要走了?案件尚未水落石出,如今你已查到许多线索,为何不继续查下去?” 万仁面色焦急在旁询问,他不知道李自归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很清楚李自归若是就此走了,恐怕这百闻书院里的无头血案就再难有个结果了。 李自归咧嘴一笑,双眼明亮澄澈。 “我何时查到许多线索了?我对於这无头血案,也是一头雾水啊———” 李自归表现得很反常,没人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万世將手上的羊皮地图还给了李自归,他没说这地图的来歷,李自归也没继续问。 万世抬眼打量起眼前戴著黑金面具的儒雅青年,他之前也只不过在江湖小报上偶尔看到了江湖游医李玄鹤的事跡,如今亲眼见到本人,他只觉这个李玄鹤比他心中所想的还要聪明。 “冷姑娘,看来我们此行是白来一趟了。” 李自归朝看冷红楼笑看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便要离开,冷红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在轻轻点头以后跟在了他身后。 万仁心中清楚若是李自归就此离开百闻楼,恐怕下一步就是离开这身处於一见山之中的百闻书院了,当即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態度坚决,就是不让李自归走。 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本不欲掺和这百闻书院里的事情,奈何万仁非要求个结果。 “万仁,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有结果的。” “李玄鹤,就算如此,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万仁年轻的脸庞上神情坚定,李自归警向站在不远处的方世和白道,两人一言不发。 方才李玄鹤说自己想要就此离去的时候,其实也就表明他不会再查下去了, 但是万世和白道都並未加以阻拦。 无头凶案已然恐怖方分,背后的真相若是真的浮出水面,恐怕到那时便无法收场了。 “李玄鹤,我们不是朋友吗?算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好兄弟, 行吗?” 万仁双臂抓著李自归的手臂,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对后者说著话。 这般场景,任谁见了都不可能无动於衷,更何况李自归是个很重视友情的男人,就算眼前的万仁不如他从前的那些朋友们一个个威震江湖,可凭藉李玄鹤这个身份,能结识方仁这样的一个朋友,他並不感到后悔。 “好,我就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玄鹤,你当真已然查清其中真相?事关我百闻书院声誉,你若是信口雌黄胡编乱造,老夫可不会相信。” 万世皱眉在旁沉声问道,李自归併未理会,他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身旁的四人暂且坐下,听他將他来到百闻书院以后的所见所闻说个一清二楚。 四人各自落座,李自归望了一眼脚下深绿色的华贵地毯,一边步一边开口“其实这个凶手最开始是没想犯案的。一切的起因,都是从洛红因为外出购买物资的工作被怀疑中饱私囊,从而被书院调查开始的。洛红如果是中饱私囊的那个人,他就不会死。而真正私下扣除购物资金为己所用的人,是比他这个普通院生高一等的顾舟。” “按理来说,学院的资金是交给高级院生顾舟,顾舟再分发给每个人的,每个人负责购买的物品种类各不相同,到最后发现帐目不对劲,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应该是顾舟。但是洛红却被调查了,说明顾舟一定是通过某种手段,將中饱私囊这件事栽赃给了洛红。” 当日调查洛红的人是白道,听李自归这么说,他当即开口插话。 “可是当日我叫洛红来调查他的时候,他根本解释不清楚啊。” “他当然解释不清楚。因为顾舟既然敢栽赃他,那就证明负责外出购物的那几个院生当时已经联合在一起了。想必除了洛红以外的其他人手脚都不乾净,所以东窗事发之际,他们才將罪责尽数推给了洛红。” 李自归轻声嘆了口气,他的心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院生之死感到十分惋惜。 “当一粒白米落入墨汁中的时候,除了同流合污以外,只剩下被排挤孤立这一条道路了。” 第275章 经过 第275章 经过 “洛红是第一个死者,若是他未曾身亡,就根本不会有这场连环凶杀案出现,也不会有任何人死去。洛红不是傻子,被冤枉了以后虽然一时间无法自证清白,但是他既然已经发了毒誓说做了这种事就不得好死,那他下一步肯定是试图收集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中饱私囊的败类另有其人。 3 李自归试图让眾人从死者的角度来思考,这样就更能理解死者当时的想法以及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做法。 “顾舟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一点。洛红后来应该找到了能证明顾舟才是中饱私囊的最大蛀虫的证据,顾舟得知以后在夜晚叫出洛红,威逼利诱一番无果之后, 便心下一横杀害了洛红。轻功是百闻书院的院生们最看重的功夫,所以对於顾舟而言,扛著一具户体翻出书院再將其吊在附近的树上並非难事。如此一来,还能营造出洛红畏罪自杀的假象。” “处理完洛红的户体以后,顾舟趁著夜色进入洛红的房间,假装是外出起夜归来的洛红躺下睡觉,黑暗中与洛红同居一室的其他院生看不清他的面貌,又听到了五更时负责打更的院生发出的声音,也就能作证洛红死在五更之后。之后他再趁著身旁院生睡著偷偷跑出去,到女院生居住的房间外偷窥以让自己被发现, 从而证明自己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如此一来,就算中途有些许时间上的误差,但是没人会想到有人杀了人以后还有心情去偷窥女院生睡觉时的模样,顾舟用一个与杀人相比更小的错误掩盖了自己的罪恶行径,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內就能將事情做到几乎滴水不漏的程度。之后有人调查洛红的死因时一定会將其与顾舟联繫在一起,顾舟正是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將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做得如此周全。” “当日他因为偷窥被抓现行以后肯定一直被人看管准备清晨上报给副院主,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作案时间了。这是他的想法,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扛著洛红的户体翻出墙外的过程有人看见了,而且那人还一路追踪到了他悬掛户体的树下,待他离去以后,那人略微思索想通了顾舟杀害洛红的原因,於是故意將洛红的头颅割下,以营造更为恐怖的氛围。” “因为洛红的户体是顾舟亲手掛在树上的,那时为了偽造洛红是畏罪自杀的假象,他一定会將绳子套在洛红的脖子上。可是后来顾舟听说有人发现了洛红的无头户体,他这个始作俑者一瞬间就明白了,有人知道他杀了人。而那颗被藏起来的头颅,就是那人对他的警告。” “当时我在停户房观察那些户体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出了洛红的户体与其他人的户体不太一样,他脖颈间的细小伤口太过密集繁多,那明显是用小刀割下头颅时身体由於太过紧张手掌忍不住开始颤抖导致的,其他户体脖颈处的切口却光滑平整,那时我就猜测切下洛红头颅的凶手与切下其他死者头颅的凶手並非同一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可能你们之中有人会觉得,有可能是凶手第一次行凶时太过紧张,后来习惯了所以做得更完美了。我想说的是,一个没杀过人的凶手就算后续多次重复同一行为导致结果因此优化了,但是呈现出的结果和受过训练的专业杀手相比还是能看出明显差距的。说得再简单点,没杀过猪的人割下一个猪头所下刀的部位, 跟一个专业的屠夫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李自归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联想起方才安和表述的关於顾舟死亡当夜所见的场景,万仁顿时恍然大悟。 “李玄鹤,我明白了,那个割下洛红头颅的人,其实就是第三名死者刘年.—.” “没错。顾舟不知道是谁割下了洛红的头颅,所以肯定是那个人后来主动找上他的。刘年以要向书院告发顾舟是杀害洛红的凶手作为要挟,要顾舟给他一大笔钱作为封口费。其实从刘年会选择亲手割下洛红头颅这一点就不难判断,他当时就认定顾舟一定会认栽掏钱,否则这颗消失的头颅就会成为顾舟心中的梦魔再也无法消散。” 冷红楼略微迟疑,旋即轻声出言。 “可是从方才安和的话里能听得出来,顾舟应该並不准备乖乖就范。” “所以我才说顾舟这个人胆大心细,按照常理来说,他当然可以先给钱稳住刘年,但是如此一来刘年必定如同吸血蝙蝠一样从这一刻起一直纠缠上他。既然他已经杀了洛红,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刘年一起干掉不就行了。” “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结果他却被刘年反杀了—” “是这样的。所以说人再聪明也只是聪明在脑子上,真要准备与人搏斗,还是要小心谨慎衡量一番外在实力的,脑子肯定是没有拳头硬的。顾舟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他以为他可以像偷袭洛红那样杀了刘年,殊不知刘年作为一个要挟对方的身份,肯定早就想到了顾舟不愿乖乖听话准备將他灭口的可能性。” 李自归朝著眾人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模样。 坐於首位的方世见李自归將其中缘由描述得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为之信服,也就一直没有开口插话。 但是李自归所讲述的案件经过到这一步为止,肯定不算结束。 “李玄鹤,方才你也听安和说了,当时他看到了刘年杀害顾舟的经过,那你说刘年杀了人以后,为什么第二天他的户体又会在百闻楼门口被人发现?而他和顾舟的尸体,又为什么被人割下了头颅?” 这不只是身为百闻书院院主的方世心中的疑惑,更是在场其他人心中的疑惑李自归望著万世,四目相对之际,他忽然抿嘴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轻蔑,唇角的笑容也更偏向於一种特別的讥笑。 “院主,对於顾舟和刘年的尸体,甚至是后续的九具尸体为什么会被人割下头颅,我想你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吧。” 第276章 就凭你 第276章 就凭你 李自归此言一出,其余人等纷纷看向了院主万世。 万世显然也未曾料想到这样一个后辈会在自己面前如此说话,更想不到对方竟然將矛头直指自己。 “李玄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眾位试想一番,前三名死者之间是互有交集的,顾舟杀了洛红,刘年杀了顾舟,最后刘年就理应活下来。但是最后刘年不仅死了,刘年和顾舟的头颅也被人像刘年对洛红所做的那样割了下来,我们从凶手的角度考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为洛红报仇?” 冷红楼略微沉吟,旋即开口猜测,语气有些迟疑。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此一来,他便应当已经为洛红报了斩首之仇,为什么还要杀后续的那九名院生呢?” 冷红楼皱眉思考,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並非是想要为洛红报仇才这么做的。他杀害刘年以及后续的所有院生,並且割下包括顾舟与刘年在內的所有院生的头颅,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书院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连环凶杀案。” 李自归负手而立,气定神閒。 “对於所谓的无头凶案,从前也发生过许多起,但是凶手对於將死者斩下首级这种行为都是有原因的。有些人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有些人是为了掩盖死者的死亡原因,甚至有些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將他人斩首的乐趣。但是这许多起杀人案的凶手將那些无辜院生们斩首的目的,都不符合这些原因。” “那他是为什么要割下那些人的头颅的?” 万仁根本坐不住了,感觉到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的这一刻,他神色激动站起身来,就连对李自归的问话中都带著几分颤抖。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要站在凶手的角度考虑案件。原本我也想过这名凶手或许只是以杀人为乐,甚至是为了在书院內部製造恐慌。但是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交给我的那个本子上面记录的內容,我就知道,这並不是一起无差別杀人案件,死者之间是有相同之处的。除了洛红和顾舟以外,包括刘年在內的十名死者的年龄是相同的。这十人都是凶手所杀,头颅也是被凶手割下来的,他们的性別年龄都相同,这绝对不是巧合———” 李自归说到此处再度抬眸看向坐於首位上的方世,此时方世那张苍老面庞上也难以再保持镇定,那不由自主浮现出的震惊已经说明了一切,更印证了李自归心中的猜想。 “这个凶手借著无头尸体洛红之死,在书院中不断杀人,就是因为他根本不確定他要杀的人是谁。他只知道那人是男性,而且出生於丙寅年。我说得没错吧,副院主?”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李自归斜臀向白道的那一刻,后者一脸惊恐,登时站起身来。 “李玄鹤!你休要在此顛倒黑白妖言惑眾!老夫身为百闻书院副院主,怎会对院生痛下杀手?!”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你究竟在书院里找什么人始终未果,近些日子却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加快进程,这才出此下策,不得已而为之。恰好院主不在,你也算孤注一掷了。” “你—老夫今日便撕烂你的嘴,让你毙命於此!” 白道袖袍一挥举起双掌,看向李自归时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眼眶欲裂,已是陷入极度愤怒的状態之中。 “就凭你?” 李自归笑了。 他稍微挪步侧身,与此同时,冷红楼已然拔剑立於他身前。 长久相处以来保持的默契,让两人在陷入任何处境之中时都能心照不宣。 冷红楼並不清楚为何形势变化如此之快,白道是百闻书院的副院主,身为院主的万世还在旁边没有出手。 她的目光与剑锋同样冷冽,余光却在警向两侧墙上的窗户,心中思索著一会儿若是真打起来,她该带著李自归从哪边逃脱,毕竟他们身处这百闻楼內部,地形本就不利。 气氛顿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状態,万仁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白道和冷红楼已经拉开架势,隨时准备动手了。 “两位暂且停手,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呢万仁迅速站在冷红楼和白道的中间,平日里面对各种江湖纷爭总是持观望態度的他这一刻陷入了无名漩涡之中,而他直到这一刻为止,还並未理解这是何等险境。 就在此时,身为百闻书院院主的万世终於站起身来,他脸上神情严肃冷峻, 不怒自威。 “李玄鹤,空口无凭,你既然说白道是那杀人凶手,总要拿出证据才行。” “院主,我且问你一句,你对於方才我所说的那凶手所找寻的欲杀之人是谁,是否早已瞭然於胸?你这个院主知情,他这个副院主却並不知晓,足以说明其中隱藏著天大的秘密。正是你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我之前试探著说要就此离去的时候,你明知案件调查已有进展,但是仍旧並未对我的离去加以阻拦,也並未询问我调查到了哪一步,这其中是否有家丑不可外扬之嫌?还是说,你很怕我查到这百闻书院里藏著个如此重要之人?” “你在说什么,老夫根本听不懂,这都是你的妄想罢了——— 眼见方世仍旧在嘴硬,李自归也知道继续说下去都是浪费口舌,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就算猜到了其中另有玄机,人家不承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获得了方世的支持,白道亦无所畏惧,他早就知道这李玄鹤並不会武功,若只靠他身旁这红衣女子一人,他们要想活著走出百闻书院几乎是不可能的。 “院主,此人居心回测,让我出手將其诛杀,以免日后危害江湖!” 万仁一脸茫然看向白道,他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副院主怎么会以这副嘴脸说出这般话来。 百闻楼外,安麟並未带著安和立刻离去,反而手持横刀望向身后的百闻楼若有所思。 天空中不知何时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 第277章 金丝雀 第277章 金丝雀 李自归其实最开始就没想掺和百闻书院里的繁琐事情。 他文不是官府中人,聪明归聪明,这不是他该乾的活。 若非受万仁这个朋友之託,再加上他需要前来打听一番那羊皮地图的下落, 不然完整地图一共有四块,就算他们目前已经有了其中的两块,依然搞不清其中的奥秘。 李自归得搞清那神秘的地图究竟是何来歷,才能避免未来冷红楼被捲入尚且未知的险境之中,如果那地图跟万劫门有所关联,那以冷红楼的身份,她是绝对逃避不了的。 “副院主,我在其中一位死者的手指上看到了漆黑的痕跡,那並非是灰尘所致,联想到他身死之夜下起了小雨,想必你那时刚用墨须草染了鬍鬚不久,他临死之前伸手碰到了你的鬍鬚,手指这才被染黑了,留下了证据。” 听李自归这么说,白道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鬍鬚。 “副院主若是不信,大可与我一同前往停户房,到时证据確凿,谁是凶手便可盖棺定论了。” “你胡说!他当时並未触及老夫鬍鬚,怎会在手指上留下证据!” 白道大声喊道,李自作恍然大悟状,旋即笑个不停。 “原来如此。”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白道慌乱看向周围,万世也在这时投来了冰冷的视线,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冷姑娘,我们该走了。” 李自归叫了一声冷红楼,旋即转身朝著楼梯的方向走去。 冷红楼闻声点头持剑断后,万仁则仍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万仁,过来。” 李自归喊了万仁一声,万仁这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楼。 三人离开以后,这百闻楼七层就剩下了方世和百道两个人。 气氛沉默得令人室息,白道放下双掌,却不由自主握紧又鬆开。 他始终低著头不敢与方世对视,此刻心乱如麻。 “白道,你在找谁?” 万世的声音传入耳中,白道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大哥,我你——你心知肚明—” “咱们兄弟如今在外头过得不比从前自由瀟洒?你何故又要惦记那金丝雀?” “自由?瀟洒?这百闻书院被你建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我等纵然守著金山银山,又和乡野村夫有何区別?在外你是院主,坐拥名声財富,还能手写武林风云榜的排名,你当然能当这隱世高人!我们呢?这百闻书院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將这里当做牢狱!”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那些孩子都是我们亲眼看著长大的,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你以为我想吗?上头催得急,你又从来没告诉我那金丝雀是谁,我只能出此下策!要怪就怪你,他们是因为你死的!” 白道口中高声嘶吼,整个人已经到了近乎癲狂的状態。 人在极度愤怒亦或是恐惧的状態里总会利用提高音量这种方式来宣泄情绪, 此时的白道便是如此。 “哎——?白道,你我兄弟相称多年,我不忍对你下手,你自裁吧。” 万世神色悲悯,白道看在眼中只觉得他是在悍悍作態,对此之以鼻。 “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当年你便是正的,我就是副的,如今我非得证明我比你强!只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否告诉我被你藏在书院里的金丝雀究竟是谁?” “你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知道了。” 万世神色淡漠,眼见百道死到临头仍旧执迷不悟,他双掌皆立隨后握紧成拳,在电光火石之间率先对白道发难。 他並不想亲手杀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但是事態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白道不死,对於那些死去的院生们来说,便没有公道可言。 百闻楼外,李自归双手背后抬头望天,像极了刚吃完晚饭在屋外散步的老头子。 “这天阴得这么邪乎,看样子要下雨了。” 他口中轻声念叻著,上一秒他还在百闻楼里气定神閒讲述凶手杀人的恶行, 下一秒就跟旁人聊起天气,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现在就走么?” 冷红楼站在李自归身旁与他一同抬头望天,如果一会儿要下雨的话,赶路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若是继续在此处停留,她担心万世会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生出將他们杀人灭口的念头来。 李自归偏头看向身旁的绝美容顏,仔细打量著她好看的眉眼,他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我们还是儘快离开吧。” “那地图?” “冷姑娘,我希望你能记住,行走江湖再没有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李自归语重心长地说道,余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仍旧未曾离去的安麟与安和父子俩。 经歷过之前发生的事情,此时安麟已经不再对李自归抱有敌意,安和也不再害怕了。 李自归衝著两人笑了笑。 就在这时,百闻楼顶层的窗户突然破裂开来,白道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箏一般从眾人头顶坠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眨眼间便失去了生机。 天空之上忽然开始下起濛濛细雨,滴滴点点落在白道的户体上,他的脑后渗出大片的鲜血,染红地面的同时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在地面上豌前行。 眾人站在百闻楼门口的屋檐下躲雨,竟无一人去管白道的户身。 安和眨著眼睛不知所措偏头看向身旁的养父安麟,安麟的视线落在白道的尺身上,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复杂,仿佛回想起了当年与其共事的过往。 李自归察觉到了安麟看向白道时的表情与眼神,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百闻楼里正在工作的院生听到动静也纷纷朝外张望,很快就发现了躺在雨中的白道的户体,一时间眾人满脸震惊议论纷纷。 放眼整个百闻书院里,白道都称得上是德高望重,敢於出手將其杀掉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隨著杀人凶手白道身死,百闻书院里的无头连环杀人案也至此落下惟幕。 只不过对於百道的杀人动机,眾人並不清楚。 就连李自归也只是猜到了个大概,並不能確定。 空中细雨绵绵,却打不散百闻书院里的重重迷雾。 第278章 你可以试试 第278章 你可以试试 自从出了百闻楼,万仁整个人就精神恍。 李自归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了他无声的安慰。 他心里清楚方仁年纪还小,以后要经歷的事情还有很多。 “李玄鹤,那些死者的头颅都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冷红楼轻声询问,李自归摊了摊手。 “恐怕这要成为永远的谜团了。” 他的视线落在雨中白道的户体上,如今知晓那些户体头颅所在位置的人已死,纵然是他也无法知晓白道將那些头颅藏在了什么地方。 一见山太大了,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想要寻找一处秘密的藏头地点,无异於大海捞针。 雨势渐大,从绵绵细雨转变为瓢泼大雨仿佛只用了一瞬间。 原本想著在屋檐下躲雨的眾人也只能暂时退入百闻楼內避雨,附近的院生们拿来几把椅子让自己坐下休息,眾人於是成排坐在一起,享受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寧。 如今罪魁祸首已死,百闻书院里的连环凶杀案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自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的呼吸平稳神色自然,一如他初次进入被层层雾霾笼罩的百闻书院时一样。 他原本想著事不关己高高掛起,脑海中却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此次事件的本质以白道这百闻书院副院主的身份来讲,在他这个年纪原本也算是功成名就吃喝不愁了,他原本犯不著做出这种叛徒行径,恐怕方世觉得白道这个副院主一直是跟他心连心的,事实却並非如此。 如此看来,这以收集天下秘闻而闻名的百闻书院內部也是动盪不安。 冷红楼偏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李自归,她心中对於此案尚有疑惑,最大的疑惑便是白道的杀人动机。 白道一直在寻找的人是谁,为什么他身为副院主却还不知晓那人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他会採用寧可杀错不可放过这种下策,也要杀了那人不可。 丙寅年算算年月的话,如今应当刚好是二十岁。 冷红楼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她便是丙寅年出生的。 “万仁,你是哪年出生的?” 冷红楼偏头看向坐在李自归另一侧的万仁,轻声开口询问。 平日里冷红楼在除了李自归以外的旁人面前很少言语,更何况是主动开口问话了。 万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於是老老实实回答。 “丁卯年。” “那你才十九岁,比我还小一岁。” “这样么?那我还得称呼冷姑娘为姐姐了。” 万仁面带微笑,耳朵很灵的李自归却在这时睁开了一只左眼瞪了身旁的方仁一眼。 “你跟谁套近乎呢?照这么说,你还得叫我一声好大哥才对。” 万仁扁了扁嘴,没理会李自归。 李自归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他斜警著万仁,见后者情绪並未有所不对, 这才放下心来。 “你看你,非得让我帮你查清真相,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吧。这么多年以来,副院主对我们这些院生来说就是很熟悉的长辈,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让人想不通。” “这世上让人想不通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想不通就不要想,这样不至於钻牛角尖。” 李自归表现得很豁达。 他本就比方仁要年长些,正如他所说,如果他们不是朋友的话,方仁怎么也要称呼他一声好大哥。 “李玄鹤,谢了。” 万仁的表情十分认真,只是真正的朋友之间本就不必如此客套。 “谢什么谢,没完事呢。” “没完事呢?什么意思?” 万仁表情疑惑,就在这时有个年轻院生朝著几人所坐的位置走了过来。 “李大夫,院主说想见你,此刻他就在七层等你。” “你看吧,我就说没完事呢吧?这么大一个百闻书院,平时售卖消息赚那么多钱,不把我们的伙食费报销了肯定不好使。你等著,我去找你们院主把饭钱要回来去。” 万仁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自归站起身来就要上楼,冷红楼则习惯性跟在了他身后。 “院主说了,只想单独见李大夫一个人。” 那名年轻院生笑著提醒,冷红楼却不为所动。 “不行。他若是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年轻院生笑得十分尷尬,李自归知道不过冷红楼,所以也就没多说什么, 带著她就一起上楼了。 百闻楼七层。 万世站在窗边一言不发,静静望著窗外的沱大雨。 李自归和冷红楼来到他身后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李自归身旁的冷红楼时微微皱了皱眉。 “我记得我跟他说了,让他叫你一个人上来。” “有话就说,不说我们走了。” 李自归的回答丝毫不客气,本来就是方世叫他上来的,他可不是让人呼来唤去的小角色,更何况方世想跟他说什么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肯定是让他別到外面到处乱说百闻书院里发生的事情,他本来就没閒心管这些破事。 李自归的转变让万世猝不及防,他也想不明白眼前这傢伙怎么突然就不再如之前那般儒雅隨和了,下意识便以为李自归是想藉机要挟。 “李玄鹤,此番你助我百闻书院查明连环血案真相功不可没,你若心有所求,可以儘管跟老夫讲,老夫会儘量答应你,只望你日后离开此地到了江湖上不要到处乱说,有损我百闻书院的形象。” “我们到这里以后吃饭一直都是方仁在东厅掏的钱,你把我们的饭费报销了吧。” 李自归的回答十分接地气,开门见山毫不遮掩,就连万世都没想到他会来要饭钱.·— “就这个?没別的了?” “还有,你要想让我们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你就得把那地图的来歷告诉我们。別想著隱瞒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你一个百闻书院的院主,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那你直接把这百闻书院解散算了。” “你是在威胁老夫?” “你可以这么理解。” “小子,做人別太狂妄。” “不好意思,我从前比现在还要狂妄。” 李自归立於万世面前,此刻锋芒毕露。 他心里非常清楚,他要是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万世这个老狐狸肯定会继续跟他打马虎眼,关於那羊皮地图也不会泄露哪怕一丁点儿消息。 “你当真觉得你身旁这位姑娘能在老夫手下护你周全?如今白道已死,老夫若是要將你们杀人灭口,你又当如何?” 李自归淡然一笑。 “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第279章 死生契阔 第279章 死生契阔 万世这辈子见过猖狂的人很多,但是猖狂到李自归这个程度的人並不多。 他不明百眼前这个连武功都不会的青年为什么敢如此对他说话,他能感受到对方体內十分微弱的內力流动,也就篤定这个人確实不会武功。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冷红楼的身上,冷红楼年纪轻轻剑术已然如此精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按照常理来说,江湖中哪个门派里出现了此等天之骄子,他这个百闻书院的院主都不可能不知情。 可今日得见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他却对於这两人的底细毫不清楚。 “不知冷姑娘师承何门何派?” 李自归咧嘴一乐,在旁插话的同时对冷红楼出谋划策。 “你不是百闻书院的院主吗,理应什么事情都知道才对。冷姑娘,就不告诉他,让他自己猜。” 万世想掐死李自归的心都有了。 重点是李自归这么一说,冷红楼还真就乖乖听话没有回话。 万世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位拥有如此绝美容顏的同时,剑术还精妙无双的红衣女子为什么如此听身旁男人的话。 “冷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儘管可以告诉老夫,老夫一定为你做主。” “少废话,赶紧把地图的消息告诉我们,不然我出了一见山就到处说百闻书院里死了好多人,连头颅都被割下了,都是院主杀的,是我亲眼所见。” 李自归懒得跟万世继续说下去,他和这位百闻书院的院主从前也就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没什么交情可言,所以也就不想继续在此地浪费时间。 “老夫何时杀人了?!” “副院主也是院主。” 谁能想到当年名动江湖的天下剑主如今的所作所为竟然跟经常出没於街头巷尾的地皮无赖完全一致,也不怪万世没有將眼前的青年和当初三清山的天才少年联想到一起,更何况就算是当年,他也只见过年少时的李自归一面而已。 方世不是杀人狂魔,更何况到了他这个岁数,不是高人也得装出副高人之姿,张口闭口那都得是江湖道义,肯定做不出来杀人灭口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將那地图的消息如实告知李自归了。 万世略微沉吟,旋即衝著李自归伸手示意。 李自归旋即会意,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图文递了过去。 万世將地图展开,却並未对李自归讲解其上的路线,而是將地图翻了过来, 给李自归看起了后方某一角上如同装饰一般的细致图案。 “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李自归和冷红楼朝方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边角处的图案应当只是完整图案的四分之一,最初李自归也是凭藉这个图案才认定这块羊皮地图只是完整地图的四分之一的。 “还请院主赐教。” 眼见提到地图李自归又变得客气了起来,万世冷哼一声后却並未立刻解释, 而是卖起了关子。 “你可知道想要在书院里买到关於这地图的消息,要多少钱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一个月之內整座江湖都会知道百闻书院的院主已经陷入癲狂状態,残忍屠杀书院里的院生们。” 1 李自归根本不讲武德,万世原本想著找回些面子,结果又被李自归嘻了一回,只觉得自己快背过气了。 “这是临圣国的圣徽,代表著王族至高无上的权力。” “临圣国?那是什么地方?” 冷红楼皱眉问道,对此李自归倒是略有耳闻。 “临圣国曾经是西域最大的国家,国土广无垠,財力更是雄厚,甚至一度挤压得周围的小国喘不过气来。后来临圣国因为国王驾崩,继承人爭夺王位发生了內乱,其余小国趁机结盟联合发难,从四面八方同时对临圣国发起进攻。在这种內忧外患之下,临圣国没坚持儿年便土崩瓦解,国土也被这些西域小国尽数瓜分,其中获利最大的便是波斯。据说如今波斯国的王宫,正是当年临圣国的旧址改建的。” “你这小子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百闻书院? ” “算了吧,我在这里都吃不起饭,活著都费劲。” 李自归光明正大对著方世收取高额饭钱的行为阴阳怪气,方世当然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对他抱有的最后一丝爱惜人才的幻想也隨之破灭了。 “这个临圣国既然都已经亡国了,这地图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这是临圣图,完整地图所指示的最终地点,便是圣语密卷的所在。所谓的圣语,指的是一种临圣国王族先辈所创造的特殊语言,世代相传,只在王族之间流通。当时临圣国遭逢大难,王后便將圣语密卷交给了国王的一位好友带往中原,以求日后有望復国。据说圣语密卷中记录著临圣国八处宝藏的具体位置,一旦找到这八处宝藏,便能招兵买马,復国亦有望。” “也就是说,这地图是藏宝图,也不是藏宝图。那所谓的圣语密卷必须得掌握临圣国圣语的王族之人才能破解,普通人拿到也没用,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这个意思。” “那留著也没用,冷姑娘,回头我们就把它烧了。” 李自归拿过地图转身就要离开,方世连忙將他喊住。 李自归回过头来装出一副憨相,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临圣图肯定並非如此简单,万劫门里又没人想当皇帝,如果只是为了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八处宝藏,那根本没必要惦记这临圣图。 “临圣国王的那位好友是个中原人,所以才会將临圣图带回中原。他叫一念道人,是个云游四海的江湖散人。相传一念道人自创了一门至高无上的武功,他將其命名为死生契阔。当初他回到中原以后便绘製了这张临圣图,將临圣密卷和死生契阔都放在了其中—.” 万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李自归手上的羊皮地图隨手滑落掉在了地面上。 黑金面具之下,李自归面色剧变,胸中掀起惊涛骇浪。 第280章 下落 第280章 下落 冷红楼弯腰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羊皮地图递给了李自归,即便后者此时戴著面具,凭藉长久以来的相处,她还是能察觉到后者的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玄鹤,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李自归很快便平復了情绪,为了避免让方世看出异样,他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那院主可知晓其余几块地图的下落?” 万世伸手授了一把鬍鬚,白了李自归一眼。 若非今日李自归耍起无赖,用百闻书院中发生的连环血案威胁於他,这临圣图的消息能卖出的价钱一定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就让这傢伙白白听去了,万世的心里当然觉得有些不平衡。 不过事已至此,他除了保持豁达態度以外也別无选择。 “相传临圣图曾经出现在三清山子然祖师手中,子然祖师知晓此图事关重大,便將其分为四份,分別由四位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掌管。据我所知,其中一份在三清山子然祖师手中,子然祖师仙逝以后,三清山不久之后又遭逢大难,那份地图也就下落不明了。” 听方世这么说,李自归立刻想到他们获取到的第一块地图就是当初冷红楼在勤州穆家庄穆离的棺材里发现的,穆离的真实身份是他的六师兄李木,同样身为子然祖师座下亲传弟子,李木手中的这块地图想必便是他从子然祖师房中偷来的。 “还有一份在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刀圣韩登手中,只是韩登此人视刀如命,对其他事物从不关心,他又是当年那位兔王爷韩喜的孙子,所以老夫猜测他会將此图放在兔王爷的墓中。” 李自归心想你这老傢伙还真会猜,他们还真就是在兔王爷的陵墓里找到的第二块地图。 “老夫还曾经听白道说过,他曾在神秀派前任掌门枯叶师太房中的抽屉里见过这块地图,如今枯叶师太也已仙逝,神秀派又並未发生何等重大变故,所以老夫猜测那块地图想必仍旧在神秀派之中。”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等等·院主,神秀派掌门枯叶师太的房间,白道是如何能进去,还在里面发现了这块地图的?” 李自归发现了万世话语里的关键点,万世却並未立刻开口解释,只是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回应了李自归的问题。 一瞬间,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李自归从前可是见过枯叶师太的,身为神秀派的掌门她武功高强德高望重, 就连他这个三清山的天之骄子都很敬重她。 今日从方世口中得到的信息不难推测出,枯叶师太私底下跟白道之间这一刻,李自归意识到了真正的江湖和他从前眼中的江湖是有很大差別的。 “莫非白道从前是小偷?他是去枯叶师太的房间里偷东西时才发现那块地图的?” 冷红楼在旁適时发出疑问,李自归笑得尷尬,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冷红楼这份难能可贵的单纯率真。 关於神秀派里发生的事情,上次乔伯来洛城的时候,三人已经聚在一起討论过了。 那时冷红楼得知了云笑歌为了掌门之位无情拋弃苏音离的行为后,义愤填膺之下甚至说出过要上神秀峰杀了云笑歌,虽然最后没有落实到行动上,但是李自归併不排斥她这种从內心中涌出的正义感。 “那第四块地图的下落呢,院主可否知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临圣图本就和中原没什么关係,其中那所谓的死生契阔究竟是否存在也无人知晓,並没有人亲眼见识过这门武功,所以很有可能只是江湖传说罢了。若是拋开死生契阔不谈,光是想要解开那临圣密卷就得需要圣语,更何况那八处宝藏都远在西域,中原人士应该是没必要惦记的。” “確实如此,多谢院主不吝赐教。” “你小子不觉得客气得有些晚了吗?” 李自归只以微笑回应,並不接茬。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在书院中久留了,待雨过天晴以后便即刻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去神秀派吗?” “不一定。” “就算神秀派的枯叶师太已然作古,现任掌门云笑歌也算是得了掌门真传, 你们想要硬抢云笑歌手里的那块地图肯定是不现实的。 1 “怎么可能硬抢,我和冷姑娘都是好人,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们从来都不做。 行了,在下告辞,临別之际,祝院主万事顺遂。对了,饭钱报销一下,万仁是在下的好朋友,在下的朋友从来都是不吃亏的。” 万世无言以对,李自归就这么摊开手掌站在原地硬是要钱,不给不走。 万世活了大半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人,他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小钱跟李自归计较,有损他这个院主的顏面。 於是方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了银子交到了李自归的手上。 李自归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分量,旋即转身带著冷红楼瀟洒离去。 万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他原本是想提醒李自归离开百闻书院以后不要到处乱说,却没想到自己反被李自归將了一军,透露了不少消息。 李自归和冷红楼一路下楼来到一楼的时候,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 安和与安麟已经离开,万仁仍旧坐在那里等著他们回来。 李自归的脚步並未停留,径直朝著百闻楼外面走去,冷红楼和万仁跟在他左右。 雨过天晴,地面上刚下过雨,所以还残留著水跡。 白道的尸体已经被其他院生搬走了,方才的大雨也將地面上残留的血跡冲洗得干千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玄鹤,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清楚。我还得跟冷姑娘商量一番再行事,不过眼前肯定是要儘快离开这里。对了,饭钱我找你们院主要回来了,剩下的都给你,平日里你也多去东厅吃饭,吃点好的心情也好。” 李自归掏出银子交给方仁,临別之际这最后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让万仁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 “李玄鹤,日后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算了吧,你能在屋顶上大树上看看热闹不惹火烧身,我就烧高香了。” 77 第281章 帽子 第281章 帽子 李自归和冷红楼回住处收拾好了行李,万仁去马既为他们牵来了马车。 来时百闻书院乌云密布,走时百闻书院晴空万里。 虽然李自归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谈不上成就感,他只是觉得能帮到朋友的忙还是很开心的。 他是真把万仁当成朋友看待。 李自归的朋友都是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但是李玄鹤的朋友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李自归都觉得朋友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弥足珍贵的马车出了百闻书院的大门,万仁跟李自归併肩走著,冷红楼牵著马车,突然又想到了白道杀害那些院生的原因。 李自归表述得其实很明显,她听明白了白道在寻找百闻书院里的一个人,但是她不明白白道身为副院主为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最后甚至出此下策丟了性命。 “李玄鹤,白道为什么要割掉那些人的脑袋呢,真的只是为了单纯给其他人营造出一种这是连环杀人案的错觉吗?” “当然不是。如果他只是为了这个完全可以省些力气,毕竟在此之前只有洛红自己作为无头户体出现在眾人眼前,其余人只要死亡就行,有没有脑袋其实也只不过是恐怖氛围的差別罢了。” “那他为什么—” “你注意到没,这个百闻书院里的院生们都统一强制要求戴著帽子,之前万仁还说过被发现不戴帽子还要遭受处罚。这就让人感到很奇怪了,夏季本就炎热,戴不戴帽子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强加要求,更何况百闻书院本就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罕有人至。所以啊,搞不好是这黑色方帽之下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伸手扯下万仁头上的帽子,万仁下意识摸向头顶,又想伸手从李自归的手中抢回来,李自归却將其举得很高,同时伸手扶著万仁的肩膀让他背对著自己。 “你想啊,冷姑娘,百道割下死者的脑袋很有可能是因为死者的脑袋上有什么特殊標记,但是平日里所有院生都戴著这黑色方帽,他根本无从下手没办法辨別,所以每次杀人以后他都割下首级带走。一是为了给其他人营造出这是连环无头凶案的错觉,二是他要拿著正確的头颅交差復命,只是他始终没找到罢了。”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伸手拨开万仁的头髮给冷红楼做著讲解,冷红楼认真点头,万仁却无可奈何。 “哎呀,李玄鹤,別闹了——“” 李自归原本在和冷红楼说笑,手指拨弄到万仁头髮的右侧脑后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 虽然这块胎记並不算大,平日里长发遮盖纵然不戴帽子应当也看不出来,但是李自归拨开方仁头髮的这一刻,他和冷红楼都將这块红色胎记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面面相,剎那间彼此心中都明白了什么,甚至感到有些后怕。 “哎呀,別闹了,帽子还我!” 万仁转过身来夺回李自归手上属於自己的黑色方帽,重新戴好以后,这才站在原地准备跟两人道別。 冷红楼眨著眼睛微微张口,李自归却对著她轻轻摇头,旋即上了马车。 “万仁,我们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好,你们也保重。山高路远,有缘自会重逢。” 分別之际,冷红楼亦衝著万仁点了点头,这才驾车离去。 看著马车载著两人远去的背影,万仁的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落寞。 马车奔跑在林间小路上,一路朝看一见山外而去。 “李玄鹤,万仁头上的那个胎记——— “搞不好白道想杀的人就是他。只是白道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他只知道他要杀的人是丙寅年出生的,却没想过万世有可能为了那人的安全起见,更改了他在院生簿上的出生年份。” 李自归坐在靠近冷红楼的那一侧,他掀起车帘,这样方便两人对话。 “临行之时你为何不提醒他一声呢?” “没这个必要,告诉他只会让他想太多,搞不好他还会因此整日懦懦不安。 百道已死,能看得出来方世是想保护他的,百道这个副院主应当是百闻书院的二把手,那方仁如今的处境便相对安全了。只是据万仁所说,他从小便在百闻书院里长大,他既然是孤儿,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別人惦记起他的性命呢?总不可能是因为看热闹的次数太多了—. “万仁有没有可能跟临圣国有关?”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万世既然知道我们手上的地图是临圣图的一部分,从商人的角度来讲,他就算做不到杀人夺图,也应该想著钱买来以后高价卖出去,这样最起码还能赚一大笔钱呢,但是他提都没提,而且照他的说法,那临圣密卷还得靠圣语才能打开,临圣国都亡国了,搞不好都没人懂圣语了。更何况那八处宝藏远在西域,想要將其完整发掘以后再千里迢迢运回中原,无异於痴人说梦。” “你连饭钱都得找他要回来,他要是跟你说想买你手上的地图,你得狮子大开口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就没有自討没趣。” “確实如此。搞不好真就如你所言,万仁的身体里就流淌著临圣国的血脉, 要是他懂圣语,那指使白道杀他的人肯定就是西域那边的人,为了防止他復国。 不过说实话,完全没这个必要,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没必要牺牲这么大精力吧——算了,想不通,不想了。” 李自归靠在马车內打了个哈欠,他昨晚没睡好,只是山路顛簸,也不方便补一觉。 “对了,李玄鹤,你是什么时候怀疑白道就是杀人凶手的?” “昨天夜里,我一个人出门吸引凶手时遇到他了。后来白珊和齐怡明明是从他离开的那条路过来的,我询问白珊是否见到可疑人等时,她却连提都没提见到了白道。按理来说就算她不將白道视为可疑人等,也总该说出路上遇见了他这件事。由此我就想到,白道即便在夜里四处游荡撞见了外出起夜的院生,那些院生也绝不会怀疑他,甚至一定会跟他打声招呼。如果他想要下手杀人,实在是太方便了。” “可是他毕竟是副院主,你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呢?” “正是因为他是副院主,如果那些死者是他下的手,那原因绝对不简单。所以我才联想到他有可能並不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杀对了才能確定,因此才不停杀人的。” “除了你,恐怕没人会想到这一点。李玄鹤,你真的很聪明。” “再聪明有什么用,大晚上房门被人一脚端开,也是无能为力。” 冷红楼没回话。 她假装没听见。 第282章 求一 第282章 求一 一见山的大雨停了,其他地方的雨水却並未停止。 当雨水匯聚成细密如银线般的水珠顺著屋檐滴落下来的时候,乔伯正坐在寧山寺的某间禪房內喝茶。 檀香,从旁边摆放的香炉內渗透出来。 房门大开,从天而降的水珠落在地面上的青石板上炸裂开来弹向四面八方。 乔伯自千兵山庄来,千兵山庄最不缺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铁,一样是钱。 乔伯身为千兵山庄的管家,这普天之下的千般好茶都曾品尝过,但是手中青瓷杯中的清茶入口时却有异香迴转,让人如入仙境流连忘返。 “乔施主,此茶如何?” 问话之人是个瘦骨鳞的老僧,甚至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 他身上披著件褐色的袈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甚至还打著补丁。 “当为人间上品,想来求一大师这寧山寺中定是香火鼎盛。” 乔伯点头回应,他盘腿坐在矮桌前,身旁放著那把用黑布包裹的黄泉。 “此茶名为陀罗香茶,原產於爪哇国,由於生长条件苛刻,所以產量本就不多,也就极少经由贸易来到中原,所以纵然是见多识广的乔施主,想必也未曾品尝过。” “求一大师以如此珍贵之茶待客,亦是心胸豁达,让人不得不佩服。” “此茶是我师弟上次来看我时带给我的,他虽因违犯寺规被师父逐出了寺门,但是以往便与我私交甚好。如今他远在京城,已有了自己的寺院寒烟寺,还当上了住持,老訥也替他高兴。 ” “谦辞和尚如今已在百闻书院院主亲笔所写的武林风云榜上排名第一位,想必求一大师也替他感到高兴。” “不然。这所谓的天下第一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当的,遥想当年李自归李施主学艺於三清山,青出於蓝而胜於蓝,被奉为天下剑主,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可最后为报师门之仇,终究在逍遥海英年早逝。哎,真是令人可悲可嘆啊—.“” 乔伯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低头小口抿茶,本意却並不在茶上。 眼见乔伯並不接茬,求一这才再度开口,他的音色沙哑沉重,配合上他枯瘦的面相,总让人觉得他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乔施主此番前来,想必所为之事定是与李施主有关吧?” 求一知晓乔伯退隱江湖之后便在千兵山庄做了管家,也知晓千兵山庄与李自归的关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与此,他自然便想到了乔伯此行有可能是因李自归而来。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此番前来寧山寺,是带来一物想要交由求一大师代为保管。” 乔伯伸手拿过身边被黑布包裹住剑身的黄泉双手递给求一,求一见他如此郑重亦双手接过。 他解开黑布,黄泉深紫色的剑身映入眼帘之际,恍惚间他仿佛也见到了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 “黄泉——” 求一的声音中都在颤抖著,今朝得见此剑,如同旧友会面。 “当年我家少爷与求一大师在这寧山寺中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这黄泉放在寧山寺,想必少爷也安心了。” 求一那双浑浊老眼中似有光彩流动,他以黑布再度將黄泉罩住,抬眼看向乔伯时满脸笑意。 “不知乔施主准备何时来取?还是说,到那时来取剑之人—已经並非乔施主了?” “佛曰,不可说。” 乔伯打了个哑谜,旋即罕见地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 求一看见乔伯唇角展露出的笑容,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老訥也有一物想与乔施主共赏。” 求一伸手拉开旁边矮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一只木马。 那只木马前蹄撑地,后身则坐在地面上,犹如老僧坐定,看上去有些好笑。 马背上刻著求一两个字,那是求一的法號。 乔伯伸手接过木马打量了一番,便知道这木雕出自於李自归之手。 “少爷亲手雕刻的木雕从不轻易送人,想必少爷真的將求一大师视为知己好友了。” “李施主亦是老訥的至交好友啊—— 乔伯將手上的木马还给了求一,求一以衣袖小心擦拭,对其爱不释手。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百胜盟內,副盟主伍据率领一眾手下回到了盟中。 担架上琴殤老人和鬼娃的户体经过这几日高温之下的长途跋涉已经有些腐烂,再加上两人本就死状可怖,如此一来看上去更加让人感到触目惊心,一阵风吹过拂起尸身上的白布之时,百胜盟內的部分胆小之人甚至开始忍不住转身面壁呕吐。 “没用的东西—盟主回来了吗?” 伍据对著一旁的一个盟眾问道,后者恭敬弯腰行礼,语气听起来十分谦卑。 “盟主收到飞鸽传书后已於昨夜回盟,此刻正在正厅中等待您归来,是否由属下先行通稟一声?” “不必了。抬著尸体与我直奔正厅,让盟主看了以后再决定。” “是。” 百胜盟是近些年在江湖中兴起的最大的帮派势力,盟主名为沈无悔,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盟中大小事宜皆由伍据定夺,许多江湖之事也是由他出面参与。 正厅之中,一身黑衣的沈无悔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就看到伍据快步走了进来。 沈无悔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他的鹰鉤鼻,虽然看上去只不过人到中年可是两鬢已然斑白。 “盟主,属下回来了。” “东西带回来了吗?” “没有。” “琴殤老人和鬼娃呢?让他们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让他们进来见我。” 听沈无悔这么说,伍据侧身朝著外面挥手,手下便將两人的户体抬了进来。 “琴殤老人和鬼娃折在洛城了。” 伍据再抬了抬手,手下便將覆在尸身上的白布掀开,露出了两人死状悽惨的尸身。 沈无悔扫了两人的尸身一眼,隨后微微皱眉以手掩鼻阻挡尸臭。 “什么人干的?” “不清楚只是有人看到盗主胡友轩出现在了洛城內,至於是否是他下的手仍未可知。不过胡友轩毕竟是个贼,极有可能对於兔王爷的陵墓有所企图,若是琴殤老人和鬼娃遇见的人是他,折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第283章 你不知道吗 第283章 你不知道吗 “胡友轩?他堂堂盗主早已功成名就,怎么可能会对兔王爷一个异姓王的陵墓感兴趣?更何况据我所知,胡友轩以盗贼身份自居,认为贼的目的是偷东西不是杀人,所以极少伤人性命。更何况这二人死状如此悽惨,不像是胡友轩这种久负盛名的大人物所为。除了胡友轩呢,洛城还有什么高手出现?韩登呢?他没去?” 虽然对於琴殤老人和鬼娃之死心存疑惑,但是沈无悔也明白两人虽然武功高强,联手之下已至江湖顶尖高手之列,却並非无人能敌。 只是能轻易出手杀掉这二人的高手应当不会轻易出手,而且肯定是在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存在。 胡友轩这个盗主有可能做到,但是他的骨子里毕竟只是个贼,手段绝不会残忍到如此地步。 “除了胡友轩以外,並没有这种身份的高手出现,韩登更是从始至终未曾露面。不过有人看到胡友轩在一间破旧客栈中与人喝酒,相谈甚欢——.” “与人喝酒?那人是谁?” “李玄鹤。” “李玄鹤?干什么的?” “据说是个不会武功的江湖游医,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近些日子在百闻书院的江湖小报上出现过很多次,据说此人极其聪明,擅长破获案件。” “那他就应该去当捕快,而不是当大夫。” “盟主,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按原计划行事,快到四象无间举办的日子了。日后留个心眼,看看七叶火灵芝在谁手上,便知是谁杀了他们了。再派人去查一查那个李玄鹤的底细,胡友轩为人一向心高气傲,他会与这个李玄鹤把酒言欢,想必此人不会像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好,那属下先去办事了。” “去吧。” 伍据朝著沈无悔行了一礼,旋即带著眾人抬著尸体离去了。 正厅內只剩下沈无悔一人,他转过身来坐於首位,拿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你既然能杀了琴殤老人和鬼娃,想必兔王爷陵墓里的那块地图也在你手上吧·....” 沈无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最初沈无悔以练功走火入魔被千年玄冰寒气反噬为由,让琴殤老人和鬼娃去兔王爷的陵墓里將七叶火灵芝带回来,顺便找找有没有藏宝图之类的东西。 琴殤老人至死都以为七叶火灵芝才是沈无悔需要的东西,却没想到那所谓的藏宝图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不久之后,李自归和冷红楼的马车就出了一见山。 本来他们是要思索一番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的,却没想到阵雨再度来袭,他们只能在距离一见山最近的雨更镇里找了间客栈暂时歇脚。 两人找了处靠近窗户的位置相对而坐,雨天阴冷,就应该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了,要不然今天就暂且在客栈中休息,明日再继续赶路吧,反正我们又不著急。” 李自归给出了提议,冷红楼没有理由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手上已经拥有了能组成完整临圣图的四块地图中的两块,要说谁最有可能拿到临圣图指引的最终地点的东西,那肯定是他们。 “我们要去神秀派拿到神秀派的地图吗?” “冷姑娘你怎么想?” “我都听你的。只不过就算我们拿到了临圣密卷,不懂圣语也打不开,我们对远在西域的宝藏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你又不会武功,更不会对那里面的绝世武功感兴趣。更何况方世也说了,那个什么死生契阔有可能只是江湖传闻,都没见人使用过,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我们可以去神秀派杀了云笑歌,苏音离为了她离开师门无法回头,她却为了自身利益將其拋弃,她真的很该死。” “死生契阔是真实存在的。” 李自归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冷红楼听清楚了。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自归,此刻后者略微低头神色凝重,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李玄鹤,你怎么知道死生契阔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冷红楼的问题,李自归不仅没有回答,反而是以反问的形式將这个问题拋回去了。 “冷姑娘,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在万世告诉我们之前,我听都没听过这种武功。” “原来如此我是瞎猜的,我又不会武功,但是我很喜欢听那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所以我觉得这种武功有可能也是存在的吧。” “你身子这么弱,又不会武功,估计练不成了。要是我们集齐地图以后真的找到了死生契阔,我就把它学会,以后无论面对什么对手,我都能好好保护你了。” “还是算了。冷姑娘,那种武功不適合你。” “为什么?” “它叫死生契阔,沾著生死,总觉得不太吉利,所以你还是別碰了。 2 “死生契阔不是出自《诗经》吗?我记得原句应该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冷红楼眨眼看向李自归,口中轻声念著诗经里的句子。 以前她对这些没有太多的感悟,如今和眼前之人相处久了,提及这些句子的时候,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些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 气氛稍显暖味之时,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店小二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 “两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店小二端来了一壶热茶,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说著。 凡是客栈,其实菜品都相差无几,只是有些客栈厨子的手艺不同,擅长的菜系也有所不同。 李自归不知道这里的厨子擅长做什么,也就准备隨便问问。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吗?” “客官,您是外地人吧?我们客栈里的招牌菜叫锅包肉,保证您没吃过。” “哦?还有这道菜?我还真没吃过。” 李自归从小在千兵山庄长大,算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还真没听说过这道菜。 “这是以前一个姓唐的小哥来我们这里点名要买给他妻子的,结果厨子不会做,他就教了厨子怎么做,后来我们就掛出了招牌,让过往食客尝个新鲜。” “行,那就来一道锅包肉,再来几碟你们厨子的拿手好菜,还有一壶热酒。” “好嘞,二位稍等。” 热情洋溢的店小二笑著离开了。 李自归看向眼前的冷红楼,隨著身著一袭红衣的她的出现,这座普通的雨中小镇似乎也充满了色彩。 她不知道死生契阔·· 那冷灵童呢,冷灵童知道么— 李自归心里这般想著,一时间感慨万千。 可惜没机会再当面问问那傢伙了。 第284章 垃圾 第284章 垃圾 两人等著上菜的工夫,店小二怕两人无聊,便特意拿来了由百闻书院定期发布的江湖小报。 雨更镇距离一见山最近,自然也是能掌握江湖小报上的一手消息的地方。 之前李自归还想著那百闻楼里怎么有那么多的院生在忙碌著,如今想来他们除了整理分类收集而来的各种江湖秘闻之外,恐怕都在忙著製作这种江湖小报。 只不过李自归对於各种江湖传闻並不感兴趣,能被百闻书院拿来写在江湖小报上的內容恐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然肯定就单独拎出来卖钱了。 他怕冷红楼感到无聊,索性看都没看就將店小二拿来的江湖小报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冷红楼。 江湖小报是一种做工精美的小册子,里面的內容都是一段时间里江湖人土茶余饭后的谈资。 冷红楼翻开手上的江湖小报看了几眼,很快几个熟悉的字眼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李玄鹤,你还记得之前乔伯提到的四大门派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四象无间吗?” “记得啊,怎么了?” 李自归当然记得,他以前还参加过呢·· “这个江湖小报上说,下一届四象无间马上就要举行了,这一次的比赛东道主轮到了神秀派,要在神秀峰上举行,时间就在半个月以后。” 冷红楼將江湖小报上记载的內容展示给李自归看,李自归扫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今年轮到神秀派了吗—” 他口中轻声念叨著,旋即再度抬眸看向冷红楼,唇角也重新掛上了和煦的笑容。 “冷姑娘,我们还去神秀派吗?” “如果是为了拿到神秀派的那块地图,那我们肯定是要去的。只不过一旦神秀派要举行四象无间,那前往神秀派观战的江湖人士肯定很多,人多眼杂,我们怎么下手?” “怎么,难不成冷姑娘你是想用偷的?” “不然呢?” “你可別忘了你之前在洛城时前往府衙送银子,跳墙落地后直接站在了在树下吃西瓜的捕快们面前,还好你没做什么坏事,不然这种行为和自投罗网可没什么区別.. 冷红楼还想辩解,但是无力反驳。 她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確实不擅长做这种鬼鬼的事情,除非是在李自归的带领下。 问题是李自归堂堂天下剑主,肯定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是剑主又不是盗主,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还真干不了胡友轩的老本行要是胡友轩那傢伙在就好了,那傢伙在哪里偷东西都如同探囊取物·— “算了,临圣图对我们来说也不是特別重要,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就是了。四象无间三年才举办一次,冷姑娘你肯定没看过这种比赛,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热闹。” “好,到时候若是有机会的话,再杀掉神秀派的掌门云笑歌。” 好傢伙,她心里还想看这件事呢李自归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只不过他虽然未曾有过如苏音离被云笑歌拋弃这样的经歷,但是代入进苏音离的视角之时,就连一向自谢脾气很好的李自归都觉得有些火大。 “好好好,有机会就杀了她。不过四象无间可不比寻常江湖活动,四大门派同时在场,且不论单打独斗冷姑娘你能否在云笑歌手中取胜,单凭四大门派之间的关係,其余门派的掌门到时都会到场,若是被他们撞见,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那四大门派的掌门很厉害吗?” “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和神秀派的枯叶师太已然仙逝,如今这两个门派的掌门都是上任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实力与各自师父相比肯定相去甚远。最厉害的应该是两仪派掌门叶怡君,相传他的阴阳游龙体已臻至化境,世间罕逢敌手。若非近些年不问世事退隱江湖,门派事宜全由弟子打理,也不至於都没有被排在武林风云榜上,毕竟苏音离这个两仪派从前的大师兄还能排到天下第二呢。” “那还有最后一个门派呢?” “哦,你说青华派?青华派的掌门黄清就是垃圾,掌门不行,弟子更不行。” 李自归的评价堪称一针见血,但是从他的角度看来这番评价已经相当中肯了以他的身份,对这些江湖中顶尖门派势力的点评肯定是很有说服力的,更何况黄清从前就是他的手下败將,还是在大庭广眾之下,四象无间之中,没过多久这件事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江湖。 那时子然祖师尚在人世,可想而知黄清这个青华派掌门的含金量有多低了。 甚至李自归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以黄清为首的青华派是怎么做到跟其他三个门派相提並论的,与前任掌门在世时的其余门派相比,青华派就像是凑数的·—— 听著李自归对四大门派品头论足,冷红楼手肘撑桌手掌托腮,安静注视著他那张一向和善平易近人的脸庞。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很喜欢听李自归讲关於江湖的那些事,就像是在听故事。 察觉到冷红楼的温柔视线,李自归也不再点评那早已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四大门派。 “冷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你说这些的样子,总是看上去气定神閒,好像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一样,即便那些人都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也对,我又不会武功,这样確实看上去有些过分狂妄自大了吧———” “不是,你让我想起了我哥哥。他也是这样,好像总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从前就是万劫门的少主,后来接任了门主之位以后,所有人都对他心悦诚服言听计从,一时间风头无两。” “冷门主当然有狂妄的资格,他確实很厉害。手持一桿金翼破魔枪,也算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李自归笑著摊了摊手,他虽然不想夸奖那傢伙,但他说的是实话。 除了他这个天下剑主以外,当年的冷灵童確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要是冷灵童能参加四象无间·· 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残暴. 第285章 飞仙台 第285章 飞仙台 客栈中瀰漫起一股特殊的香味,带著酸甜的味道。 店小二將那道招牌菜端上桌,李自归以眼神示意冷红楼先尝,后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口中,双眼瞬间睁大,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容也在此时破冰。 欣喜之色浮现於冷红楼的绝美容顏上时,李自归就知道这道菜点得没错。 “李玄鹤,你快尝尝看,这个锅包肉好好吃!” “真有这么好吃?” 李自归不信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稍作咀嚼以后確实品尝到了一番別样的感觉。 “还真挺好吃— 7 “两位客官喜欢就多吃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店小二对於两人尝菜之后的反应非常满意,在陆续端上其他菜餚之后,转身哼著小曲离开了。 李自归拿起温热的酒壶放在鼻下嗅了嗅,辨酒能力也是一流。 “竹叶青——还不错。”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將酒壶中的清酒为冷红楼斟了一杯,酒水冒著热气,尚未入喉就让人心生暖意。 雨天与热酒自是相配。 三清山,飞仙台。 眾弟子齐聚於此,男女分组而立,各自身著统一服装昂首挺胸看向前方。 身为大师兄的郑立站在最前方,他的身躯笔直目光坚定,浑身上下都透著股与眾不同的自信。 台阶之上,现任三清山掌门白寒身著黑色道袍负手而立。 “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半月后的四象无间对三清山而言有著多么重要的意义。十余年以来,每一届四象无间皆由旁人夺魁,这一次,我希望你们能振兴师门,扬眉吐气。” 白寒此言一出,眾人目光火热,群情振奋。 “振兴师门,扬眉吐气!” 许多不同的声音整齐交织在一起卷上天际,蓝天白云之下,三清山的年轻一辈狂热激动,都期待著自己能在四象无间上一战成名。 “郑立,按照之前的分组筛选前往神秀峰参加四象无间的弟子吧。” “是,师父!” 郑立转过身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本子,上面记载著三清山內部的比武名单。 “林峰、谢曲出列!” 隨著郑立点到名字,其余眾人纷纷向后退去,仅留两个持剑少年相对而立。 飞仙台是筛选参加四象无间的弟子之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隨著师父一起前往神秀派参加四象无间,成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就如那位他们从未见过,却听过许多关於他的传说的小师叔一般。 李自归这个名字,就是所有三清山弟子不言自明的信念。 “请!” “请!” 隨著两人持剑行礼后,两道手持长剑的白衣身影隨即碰撞在一起。 白寒站在台阶上静静凝望著弟子们的比武,在他的眼中,这些年轻弟子的三清剑法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看似迅捷灵巧,实际上却如风中柳絮柔弱无主。 不过他却並未因此生气,看著眼前飞仙台上比武的年轻弟子,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思绪回到从前,年轻时的他也曾在师父的注视下与同门切精进武艺。 那时没人怀疑过三清山下一任掌门的人选另有其人,就连他自己都从未敢想过他会成为三清山下一任掌门。 三清山之变发生后,整座三清山被尽数血洗,若非他当时正好不在山上这才逃过一劫,今日也不会站在此处受眾位弟子尊崇爱戴。 百寒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如今能成为三清山掌门,完全只是因为与其他人相比,他的运气要更好一些。 他更清楚即便他当上三清山掌门已长达十年光景,在江湖中提起三清山之时,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都不是他。 若是那个小师弟还活著,凭他的惊才绝艷举世无双,纵然要让三清山问鼎江湖也绝非难事。 想到此处,白寒缓缓握紧袖袍下的手掌。 他不甘心。 三清山能够得以重建,招收眾多弟子,山上香火鼎盛,全是他耗费心力一手所为。 他自认已做到能做的一切,却终究比不过一个死去多年之人。 想到这里,白寒亦没了兴致,无视了围观人群中的熙熙攘攘,转身便迈步离去了。 郑立望著师父离去的身影,脸庞之上满是担忧。 身为白寒座下亲传大弟子,也是这三清山如今当之无愧的大师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师父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落日西沉之际,飞仙台上的比武也已有了结果。 胜者欢呼雀跃,败者垂头丧气。 至於大师兄郑立,他本就是三清山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自是没有参与比武山筛选。 他站在飞仙台边缘眺望著远山与落日,心情忽然就变得十分迫切。 他迫切地想要在四象无间中夺得魁首,他想要证明自李自归之后,三清山中的年轻一辈亦能在四象无间中取胜。 李自归是三清山普通弟子心中的憧憬对象,可对於郑立这样將振兴师门的重任一肩挑之的大师兄来说,李自归无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是一座连他们的师父白寒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山。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凑到郑立身边,她有一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圆脸虽不符合美人的特徵,笑起来却很甜。 她叫艾鸥,在年轻一辈弟子中武功虽然平平,但是性格很好,很討人喜欢。 以她的武功原本是去不了四象无间的,只是今日她的运气似乎很好,对手都不怎么厉害,最后竟然取得了隨行参赛的资格。 “师妹,你说我们此行前往神秀派参加四象无间,是否仍会无功而返?” “不会啊。师兄你的剑法这么厉害,肯定能打贏所有人的,我相信你。” “若是我真的很厉害,之前我参加过的那三次四象无间就不会全都无力取胜了-.-当年小师叔在青华峰的四象无间上技压群雄,以一己之力独战眾人而立於不败之地,甚至连青华派的掌门都在其手下落败。我等虽无缘得见,可那该是何等的威风啊——” 郑立双眼低垂,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夕阳洒在他的身上,他却只觉淒凉。 艾鸥眨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站在他身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86章 何处话淒凉 第286章 何处话淒凉 郑立的消沉被艾鸥看在眼中,她入门时间与郑立相比並不算久,最初也是因为那位名动江湖的小师叔出身於三清山才来三清山拜师的。 没有人不对传闻中的天下剑主心生崇拜之情,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三清山生活的长久时光里,她逐渐意识到身为三清山年轻一辈中最出色弟子的郑立可能並没有她想像中那般快乐。 如今郑立对於即將到来的四象无间表现出的不安,与其说是不自信,不如说是一种绝望。 郑立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他代表三清山在四象无间中夺得魁首,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振兴了师门。 三清山早就跟李自归掛鉤了,和勤勤恳恳努力拼搏向上攀登的普通人相比, 人们更喜欢李自归那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 “可是世间只有一位小师叔啊。小师叔固然是脾世间的剑道天才,不是普通人能够相提並论的存在,即便如此,难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从此意志消沉放弃学剑的动力了吗?我虽然武功平平,但是也清楚师父第一天教我们三清剑法的时候,告诉我们三清剑道意在修身养性,学剑本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如若一再去追赶小师叔那等天才的脚步,一定会活得很累的。更何况就算大师兄你比不上小师叔也无所谓啊,就连师父他老人家— 艾鸥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所有人都清楚,那位小师叔在世之时,他们如今的这位师尊也只不过是眾多弟子中不起眼的存在。 即便白寒是子然祖师座下的二弟子,放眼三清山也算是顶尖弟子,可是在李自归那等天才的光芒照耀下也黯然失色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师父他老人家听见,就算他表面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郑立语重心长告诫艾鸥,后者轻轻点头。 “大师兄,你说我们所学的清风诀,与那传闻中的十里清风有什么不同呢? ?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十里清风。” “我听外面的人说,师父也不会十里清风,难道是真的吗?师父不是子然祖师的二弟子吗?小师叔都会,他应该会的吧?” 艾鸥眨眼问话一脸天真模样,郑立喉咙滚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从未听白寒提起过十里清风的事情,好似这门无上內功从未存在过一般。 “大师兄你这么出色,以后师父肯定会把三清山的掌门之位传给你的。加油,我看好你呦!” 艾鸥再度起脚尖拍了拍郑立的肩膀,隨即活蹦乱跳地跑开了,与其他弟子欢闹在了一起。 与三清山弟子同心协力备战四象无间不同,两仪山上,此刻两仪派的弟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师父!师父!” “师父!你在哪里!” 漫山遍野全是两仪派弟子们的呼喊声,全因四象无间在即,他们却找不到他们的师父了———· 看守山门的弟子確定师父並未下山,所有弟子也就漫山遍野找起了他们的师父两仪派掌门叶怡君。 “二师兄,师父有可能只是找个幽静的地方喝酒睡觉去了,我们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么—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又不可能被山林中的野兽叼走——“ 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皱眉衝著眼前的二师兄陌將问道,却被旁边的其他师兄伸手敲了脑壳。 “你懂个屁,你不知道每年四象无间左右的时间,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心情最难受的时候。饮酒过量本就伤身,他老人家又年事已高,咱们这些做弟子的怎么能不担心?” 那年轻弟子被敲了脑壳满脸委屈伸手捂头,陌將以眼神责备了身旁的师弟, 隨后伸出手掌揉了揉眼前年轻弟子的脑袋。 自苏音离叛离师门后,陌將便成为了两仪派眾第子之长。 他原本该顺替苏音离的位置,成为两仪派的大师兄,但是他始终都只接受二师兄的称呼,就是因为他知道师父叶怡君的心里从来都没放下过那位天资过人的大师兄,他也不想让两仪派的弟子忘记这位两仪派的骄傲。 “二师兄,我们找到师父了,他在无涯涧旁边的竹林里喝酒,我们找到他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我们原本想要將他扶回去,可是他並不让我们近身,还耍起了酒疯” 旁边的弟子前来稟告,听到有了师父的下落,陌將心中也鬆了口气。 “让其他师弟师妹们回去吧,我独自一人前往无涯涧去寻师父。” “二师兄,师父喝醉了,见人就打,你当心点—” “嗯,我知道了。” 陌將踩在林间落叶上,数步过后纵身一跃身姿灵动,脚掌藉由树干发力在空中几番轻踏,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眾人视线之中。 “二师兄的武功越来越高了,想必此次四象无间他定能再夺魁首!” “就是,有二师兄在,那四象无间的魁首就一定会是我们两仪派的!” 两仪派弟子中传出讚嘆之声,几个较之更为年长些的弟子们却聚在一起默不作声。 所有人都知道陌將的武功在两仪派弟子中是断崖式的领先地位,但是在他们的师父叶怡君的心中,却远远比不过那位叛徒。 无涯涧在两仪山东南方向,地势险峻,因此平日里罕有人至。 陌將找到叶怡君的时候,后者正四仰八叉躺在一块巨石上,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酒水浸湿了一大片,连带著白鬍鬚都粘连在了一起,看上去狼狐不堪,哪里还有世外高人该有的仙风道骨之態。 “师父—” 陌將走到近前,刚叫了一声,叶怡君袖袍一挥,一股强大內劲便如暴雨疾风般朝著陌將涌来。 陌將侧身躲避,那內劲却如有灵性一般直奔他胸口而来。 他却丝毫不慌,翻掌向地之时內力自掌中流动不息,旋即便以双掌將叶怡君的內劲尽数包裹,几番顺力过后朝著侧面的无涯涧拋去,眨眼间便激起千层浪。 与此同时,陌將已经来到了叶怡君的面前。 “师父。” 叶怡君闭著双眼满脸醉意,似笑非笑。 “陌將,你的两仪归玄愈发精进了。四象无间过后,为师便將两仪派掌门之位传给你” 第287章 以后 第287章 以后 “师父,您喝醉了。隨我回去吧,傍晚风凉,您又喝了那么多酒,当心著凉, 陌將根本没接叶怡君的话茬。 他没想过当两仪派的掌门,如今这个二师兄的身份都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了。 “陌將,为师没跟你开玩笑。为师老了,你还年轻,振兴师门的重任早晚得落在你肩上,你逃不掉的。” 叶怡君睁眼偏头看向恭敬站在身边的陌將,后者一向成熟稳重最让他放心, 两仪派能在他当了多年甩手掌柜后依旧有条不素髮展下去,也多亏了他这个二弟子。 “怎么,你怎么不声?莫非你也想叛出师门? “弟子不敢。” “为师倒是巴不得你敢呢。你幼时便跟为师习武,从不曾偷懒取巧。所有弟子之中,你是最让为师放心的那一个。你虽天资平平,奈何勤能补拙,能有今日这般功力,为师甚是欣慰。” “若非遇到师父,徒儿早已冻死街头了。在徒儿心中,您为师,亦为父。徒儿別无所求,只愿长伴师父左右。” 陌將拱手低头语气真诚谦和,任谁听了都难免为之触动。 “陌將,你隨为师三十载,为师將其余武功尽数传授於你,唯独不曾传给你阴阳游龙体,你说心里话,你可曾怪过为师?” “徒儿天资愚钝,自知与阴阳游龙体无缘。” “你若想学,为师一定教你,再传你掌门之位,你这两仪派掌门便当得理所当然,与那三清山的白寒定然不同。他连十里清风都不会,可怜子然祖师风光一世,到头来最好的弟子死在报仇路上,让这么个平庸弟子当了掌门—哎———” “师父,我背您回去。” 陌將没有理会叶怡君的醉酒言语,只是將他如以往那般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准备背他回去。 “陌將,你当真不想学阴阳游龙体?” 满身酒气的叶怡君在陌將背后衝著他耳边低声言语,陌將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趴在他背上的师父哑口无言。 “师父,当年您传大师兄阴阳游龙体的时候,可曾问过他想不想学么?” ■ 叶怡君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陌將心中却並无半分低落气,他一向活得通透,不爭不抢,也从未对虚无縹緲的事物抱有任何期待。 而作为本次四象无间东道主的神秀派,也在落日西沉之际完成了紧锣密鼓做准备的一天。 四象无间是四大名门正派弟子的论武大赛,届时一定会有许多江湖人土前来参观,到时人多眼杂,若是有什么居心回测之人图谋不轨,神秀派也好早些提防。 与其余三大门派不同,神秀派只招收女弟子,这些年轻女子中姿色出眾者不在少数,所以就算四象无间没有吸引到江湖中人,踏上神秀峰一睹神秀派女弟子的芳容,也是这些江湖人士的重要目的。 “哎—要是能轮到其他门派举行就好了,我们也不至於这么辛苦了— “是啊,就算我们准备得再好,到时也是为別人做嫁衣。如今的四大门派弟子中,哪有人能打得过两仪派的陌將啊—.—” “哎,我们神秀派与两仪派的关係本就不好,要是神秀派在我们两仪派的地盘上夺魁,想想就难受—“ “那也没办法啊-而且说破大天去也是我们神秀派理亏,你见过与人私奔以后还拋弃对方独自回家的女子么?而且对方是谁啊,那可是两仪派的大师兄苏音离,不仅曾经在四象无间上轻鬆夺魁,如今更是天下第二,要换成我啊,死也得死在他怀里·” “嘘,燕巧笑,这话你也敢说,想被逐出师门?” 神秀派的女弟子聚在一起,忙碌了一天过后大家都精疲力尽,坐在石阶上发起了牢骚。 燕巧笑撇了撇嘴,表情上仍旧有些不满,但是並未继续说下去。 后方传来脚步声,眾人循声望去,身穿青裙的女子的衣袂飘飘脚步轻盈,唇角带著浅浅笑容,一双明眸中似有光彩流动,双侧梨涡亦显得十分可爱。 “小师叔,您来啦?” “你们莫要在背后说掌门坏话了,当心被她听到,你们就要挨罚了。” 女子无奈看著眾人,她方才听到了燕巧笑所言,便知任由她们继续说下去影响便太差了。 她叫冷凝霜,是枯叶师太的关门弟子,从小便在神秀派长大。 “小师叔,你说,掌门当年是不是为了继承这掌门之位拋弃了苏音离,那苏音离原本是两仪派的大师兄,成为下一任两仪派掌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为了与她私奔甘愿叛出师门,她却行如此之事,搞得苏音离最后连两仪派都回不去, 成为了叛徒。” 燕巧笑据理力爭,冷凝霜却並未直接回答。 “掌门的所作所为是她个人的私事,並未对神秀派造成影响,或许她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小师叔,你可曾喜欢过男子?” 冷凝霜被燕巧笑这么一问证了证,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她自小丧父被枯叶师太收为关门弟子,这神秀派又全都是女性,她平日里连男子都极少见到,自然也没机会感受情爱之事。 “小师叔,等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男子,你就知道掌门的所作所为是不能被容忍的。” 燕巧笑认真看向冷凝霜,语重心长地说道。 冷凝霜莞尔一笑,目光温柔看向眼前的晚辈。 “你这么清楚,是喜欢上哪家的少年了?” “哎呀,小师叔!” 被冷凝霜这么一问,燕巧笑似被说中心事,满脸涨红,害羞到不知所措。 其他人见状也就明白了大概,纷纷开始起鬨。 “巧笑,你到底喜欢上谁了?” “说啊,该不会是四大门派里的人吧?怪不得你干起活来这么积极,原来是因为即將就要见到心上人了所以高兴啊—— “呦呦呦,脸红嘍!” 燕巧笑双手摸著火热泛红的面颊,尽显少女娇羞。 “他—他不是少年—” “那是谁?快说快说!” “是—是两仪派的陌將.他要是想带我私奔,我肯定头都不回地跟他一起离开听到两仪派这三个字,眾人面面相,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第288章 什么都没有 第288章 什么都没有 陌將是谁,四大门派的眾人都心知肚明。 他是两仪派除苏音离之外的最强弟子,在参加过的两次四象无间中均夺得魁首,被誉为是继李自归与苏音离之后,四大门派中最杰出的弟子。 燕巧笑会喜欢陌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神秀派中暗恋陌將之人不在少数,只是敢於像她一样直抒胸臆者实在是太少了。 自从出了云笑歌与苏音离那档子事,神秀派虽然自云笑歌接管掌门之位以后並未多加严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云笑歌所为谈不上前车之鑑,她更不会允许其他人做出和她当年一样的行为,再反过来拿她的所作所为当做例子,这是她绝对不会容忍的。 “你们这样看我干嘛?难道你们之中就没人喜欢陌將?” “喜欢不喜欢倒是另说,人家陌將也不可能看得上你啊——— “怎么可能,这次四象无间上我一定要让他注意到我,然后为了我心甘情愿脱离两仪派—..想想就好激动. “陌將不会那么做的。” 冷凝霜適时开口,她依旧和顏悦色,並未对这些懵懂无知憧憬爱情的少女情怀多加苛责。 “小师叔,你跟陌將是旧相识了吧?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陌將喜欢的肯定是小师叔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啊。” “如果是输给小师叔的话,那我倒是也能接受—— 燕巧笑双臂抱在胸前重重点头,冷凝霜哑然失笑。 “陌將心中怎会有女子?” “那他心中都有什么?” “他心中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不再理会眾人的窃窃私语,冷凝霜抬头看了看天边暮色,在神秀派生活的这许多年光景里,如这般的落日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陌將他也快接任两仪派的掌门之位了吧· 冷凝霜微微頷首轻闭双眸,想到那个总是带著些胡茬的温和男人时,恰逢清风扑面而来,犹如在两仪山上初见他时那般。 他们確实是旧相识了。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入夜,青华峰上,山崖旁的一座小木屋內,青华派掌门黄清在屋中来回步,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旁边的桌上摆放著许多瓶瓶罐罐,里面都是各种名贵药材製成的养身药丸, 即便如此,他的旧伤仍旧未曾痊癒。 “池渊—老夫与你—不共戴天咳咳咳—咳咳— 从小与黄清一同长大,与他关係最好的师弟黄海死於万劫门剑尊池渊手中, 他之前曾经找到池渊想要报仇,只是一身武功尽数施展过后,还是险些丧命於池渊手下。 如今想想,黄清还觉得有些后怕。 万劫门剑尊池渊生性淡漠江湖中人尽皆知,那日他原本以为自己即將去九泉之下与师弟黄海相见,却没想到生死关头,池渊竟然收剑放了他一马。 此事已过许久,他却被剑尊的凌厉剑劲伤了血肉经脉,虽然不至於行动不便,但是对他的武功修为多少也造成了影响,所以他才急於让身体恢復。 这间山崖边的小木屋是他养身之所,平日里罕有人至,夜晚山风呼啸,黑夜之中寂静无人,若是有皎洁月光倾泻而下还能让人感嘆一番岁月美景,若是如今夜这般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只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黄清本想吹灭烛火就此歇息,木屋的门却在此时被外力猛然推开。 黄清转过头来看向门边,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著个全身罩在一件宽大黑袍之中的神秘人,黑色斗篷之下面容亦被黑纱遮住,让人看不清其面貌。 黄清双眼陡然睁大,下意识伸手去摸桌上佩剑。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雨更镇客栈之內,冷红楼坐在床边整理著自己的包。 她左手拿著李自归上次写给她的留书凭证仔细端详,右手则拿著一个木雕人偶。 未雕人偶是李自归之前送给她的,那时她尚未恢復记忆。 本来他说想刻她的样子,她却说让他刻成自己的模样,这样以后再失忆的话就能看著它想起他了。 那时她的记忆尚未恢復,他们之间的相处虽平淡如水,却总是透著点点温馨当初李自归交给她的那一百两银票就放在旁边,她从来没打算用过。 其实冷红楼也不在意那所谓的临圣图,她只是觉得临圣图能够作为她和李自归一直同游江湖的藉口,已经是它存在的最大意义了。 倒是李自归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睡不著,他的脑子里始终有四个字挥之不去,那就是死生契阔。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这世间没有死生契阔,那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苟延残喘的地步。 恍间,李自归又想到了记忆中那位鬚髮皆白,一一笑皆具仙风道骨的老人。 “师父——” 次日清晨,李自归自睡梦中醒来之时,冷红楼已经坐在桌边等待他了。 “早啊,冷姑娘。” “李玄鹤,你想你师父了吗?刚才你说了梦话,一直在叫师父。” “啊———可能是梦到了师父,但是我忘了梦到什么了—— 李自归坐起身来挠了挠头,將话题岔过去了。 他们该赶路了,昨日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四象无间即將在神秀派举行,他们也去看看热闹,要是能拿到神秀派的那块地图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赶路之前,先吃个早饭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今日的早餐是两屉小笼包,两碗清粥,再加一盘锅包肉锅包肉是冷红楼特意单独点的,色泽金黄入口酥脆唇齿留香。 “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就吃不到了。” “以后冷姑娘若是想吃,我们再来就好。” 冷红楼咀嚼著口中的锅包肉,唇角笑意盈盈。 “好。” “冷姑娘,你如今笑的时候变多了。我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冷冰冰的。不过你笑不笑都好看,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冷红楼以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望向眼前始终被她放在心上之人,口中所言一如既往,充斥著不假思索发自肺腑的炽热真诚。 “在你身边,我便开心。” 第289章 碰瓷 第289章 碰瓷 四象无间三年才举行一次,四大名门正派又在江湖中有看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一时间江湖人士纷纷前往神秀派,只是四象无间的东道主也只会为其余三大门派的人员提供饮食住宿,所以这些想要观战的江湖人土只能聚集在神秀派山脚下最近的镇子中,安静等待四象无间的开始。 冷红楼驾著马车由远及近出现在神秀镇附近时,距离四象无间开始还有七天。 由於时间宽裕,两人一路上並不著急赶路,李自归又颇具雅兴,见到山水鸟总要停车欣赏一番,这才导致他们此时才到神秀镇。 “李玄鹤,我们到神秀镇了。” 听到冷红楼的声音,李自归手拿茶杯掀开车帘,看著神秀镇三个大字,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他来这里,还是受枯叶师太所邀,隨师父子然祖师一同前往神秀派观礼时。 此时的神秀镇內已经相当热闹,大街小巷几乎被各路江湖人士塞到水泄不通,而且与之前在洛城时他们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士不同,前往神秀派当观眾者不乏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里也有收到神秀派请帖的,手里有请帖,跟其他人待在一起自然也是脸上有光的。 只是如今距离四象无间举行时间尚早,总不可能现在就拿著请帖上神秀峰白吃白住,那就太丟人了。 来得早又没事情做,江湖人士聚在一起自然总会引起些江湖纷爭来,李自归和冷红楼的马车在神秀镇的街道上缓慢前行的时候,前方已经有人打到头破血流,旁人无人敢拦。 “看服饰应该是部山派和轩辕宫的人,他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可算是老黄历了。” “什么恩怨?” “部山派的掌门墨轩在千灯集会上第一次见到轩辕宫的宫主王盼君时就看上人家了,之后苦苦追求未果,却未曾料到某一日王盼君忽然问他是否仍旧一往情深,他当然即刻表明心意,王盼君还真就同意了。两人大婚当日,青华派的黄海忽然不请自来要带王盼君走,那墨轩肯定不能同意啊,两边就打起来了。结果打看打看,王盼君跟看黄海走了,墨轩后来才知道,王盼君早就怀了黄海的骨肉, 只是发现黄海在外面还跟別的女人有染,一气之下这才要嫁给墨轩的。结果黄海几句甜言蜜语过后,王盼君又愿意跟他走了.” “那这个部山派的掌门好可怜,换成谁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吧? “墨轩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但是黄海出身於青华派,青华派的掌门黄清又是他师兄,以部山派的弟子数量想要跟四大名门正派之一的青华派硬碰硬,那和鸡蛋碰石头也没什么区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部山派掌门墨轩打不过青华派掌门黄清,这才是黄海敢去部山派抢人的原因。而且这件事发生以后,青华派掌门黄清也没有前往部山派跟墨轩赔礼道歉,说明白点,就是黄清根本瞧不上他们部山派。”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就有意思了。这个墨轩虽然武功平平,但是他跟方劫门的剑尊池渊有些交情,据说好像是因为他少时曾对池渊有恩。墨轩打不过黄清,就写信把这件事告诉池渊了。池渊得知此事的七天后,青华派的黄海和轩辕宫的宫主王盼君就被人发现死於非命,两人死在了一起,都是一剑封喉,乾脆利落。” 李自归摊了摊手,眼神玩味。 “所以说,之前乔伯说的黄清去找池渊寻仇,因为池渊杀了他师弟黄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你们方劫门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在门主的带领下,整个万劫门总是给人一种做事雷厉风行,人狠话不多的感觉。” “剑尊池渊·—-据说在我父兄这两任门主之下,剑尊池渊是万劫门里的第一高手。” “確实名副其实,不然也不会在万劫门在江湖中销声匿跡的现状下,仍旧排在天下第四。” 两人说著话的工夫,马车也在打斗的两人身旁徐徐经过,还好围观眾人怕惹上是非让出了一条道路,不然在之前拥挤的路面上他们还真就没办法顺利经过。 只不过好巧不巧的是,那正在打斗的两人中忽然有一人被另一人一掌击中胸口,身体如断线风箏般倒飞而出,一头就扎进了马车下面。 黑马拉车向前,后方车轮在那人的身体上轧过,那人口吐鲜血发出一声闷哼,只觉胸口发闷动弹不得。 冷红楼向后看去,原本坐在马车內的李自归也向后张望,两人同时看到了后方躺在大街上的可怜男子。 “李玄鹤,他刚才好像被我们的马车轧到了。” “好傢伙,这是最新的碰瓷套路吗?难道想化我们? d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回去再轧他一下,让他以后都不敢碰瓷。” “好。” 眼看冷红楼就要调转马头,李自归连忙伸手將她拦住。 “冷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 李自归无奈地笑了,这场面隨便想想都能知道这傢伙是为什么跑到马车下面的— 就在这时,街道拐角处忽然出现了六七人,那些人与躺在地上的部山派弟子穿著同样的服装,而方才將那部山派弟子一掌打到马车下的轩辕宫弟子见对方来人了迅速遛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刘师弟,你怎么了?!”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抬眼看向了前方那辆方才从自己身上轧过去的精致马车,旋即便昏死了过去。 “你们站住!撞了人就想跑?” 后方传来喊声的时候,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是一脸茫然。 “李玄鹤,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回真是碰瓷的,胖揍他们一顿再说。” “这次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我都恨不得亲自动手了,这些门派里的人总是不分皂白,一点脸都不要的。” 李自归擼胳膊挽袖子,作势就要下车打架。 “不用,我来。” 冷红楼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径直朝著后方几人走去。 第290章 与日俱增 第290章 与日俱增 那些邙山派弟子一见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禁两眼放光。 只是出门在外,气势不能丟,自己的人受了欺负是肯定要出头的。 郑山派弟子看著逐渐朝著眾人走来的冷红楼,其中一人仗著身旁师门中的各位师兄弟都在,一时间趾高气昂。 “驾车不长眼睛的?你们的车撞了人就想逃之天天?我告诉你,你別以为我们看你是一介女流之辈就·” 他的话並未说完,冷红楼已经拔出腰间软剑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剑锋微侧,距离他的脖颈不过寸许距离,那出声的部山派弟子顿时嚇得额头直冒冷汗,喉咙滚动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其余部山派之人面面相,旋即咬牙切齿,纷纷拔出腰间佩剑。 “放开赵师弟!” 一声厉喝之后,眾人整齐动手,猛烈剑势自四面八方而来將冷红楼团团围住,可她却丝毫不慌,手中软剑似有灵性一般隨著皓腕翻转灵活闪动,在一群部山派弟子的攻势中轻挪莲步游刃有余。 李自归也下了车,他靠在马车边看著热闹,对於冷红楼的安危丝毫不担心。 邱山派和四大门派相比只能算是小门派,正如他之前对冷红楼所言的那样, 郑山派的掌门墨轩连青华派的掌门黄清都打不过,那黄清是什么人,在李自归的眼中就是个计量单位— 连黄清都打不过的选手,那就根本不配称为高手· 没过多久,隨著几声哀豪传出,几名前来助战的部山派弟子各自被冷红楼掀翻在地,一个个在地上打滚,看起来颇为狼狈。 冷红楼並未持剑伤人,对这些人造成的伤害也都是拳脚所致,她虽然杀过很多人,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些人罪不至死,只是没搞清楚状况这才聚眾对他们发难而已。 她一边走向李自归的方向一边將手中软剑收回腰间,李自归的手上仍旧拿著茶杯小口抿著,这种小打小闹入不了他的眼,他自然也不会將其放在心上。 “打得好啊,冷姑娘。” “你又不会武功,怎知我打得好不好?” “那不会唱戏的也会看戏啊。” 李自归摊了摊手,手中茶杯中的清茶也在此时一饮而尽了。 “走吧,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四象无间开始之前,我们得在神秀镇住几天呢。” “好。” 两人各自上车,马车悠哉在街道上行过,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独留围观群眾看著倒在地上的一眾部山派弟子各自发出惊嘆。 “那姑娘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高强?莫非是四大门派里的人?” “不可能,四大门派里的人都是一起行动的,而且你没看到那姑娘是跟那个喝茶的男子一起来的吗,就他们两个人。” “此等实力纵然放在四象无间之中,也是其中的顶尖之辈了吧?” “谁知道呢。要我说就应该把四象无间改成武林大会,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土都可以参加,那样就有意思了。” “你说得对,那样確实有意思,哈哈——“” 在眾人的高谈阔论之中,部山派的弟子们各自扶著艰难站起身来,一个个神色尷尬。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还是被一个年轻姑娘揍的,任谁心里和面子上都过不去。 “师兄,现在应该怎么办?” “回客栈找师父去,让他老人家给我们评理!” 不久之后,李自归和冷红楼就入住了神秀客栈。 这是神秀镇里最大的客栈,若非他们来得早,恐怕临近四象无间举行之时, 这里便没有空房间了。 “两位客官,里面请!马车我稍后给您拉到后院去餵草,二位儘管放心!” 客栈的店小二总是很热情的,两人在店小二的相迎之中进入客栈,此时客栈里的桌位十之七八都已经有人了。 李自归环视四周,只凭一眼便大致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 “准备一桌上好酒菜。” 李自归从钱袋里取出银子放在桌上,店小二接过银子,心里顿时乐开了。 “两位客官稍候,我马上让后厨去做准备。” 店小二离开之后,冷红楼手掌托腮,姣好容顏上的神情有些惆悵。 “可惜吃不到锅包肉了。” “以后我们再去雨更镇就好了。” “李玄鹤,按照你的性格,我觉得你应该会钱把那道菜的製作方法买下来的。” “我確实会这么做,但是我没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想在心中与你有个共同的念想。” 李自归微笑看向眼前的冷红楼,眉眼中尽显温柔。 就在这时,客栈外走进了彼此扶的几人,赫然是方才遭受了冷红楼一顿胖揍的那几名邯山派弟子。 即便李自归和冷红楼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可是对方毕竟人多,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一时间大惊失色。 李自归和冷红楼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只不过揍都揍了,按照江湖规矩,这些部山派弟子肯定要回去找师父告状的。 四象无间是江湖盛事,部山派来了这么多弟子,他们的师父不可能不来的。 李自归和冷红楼坐在原地神態自若,一眾郑山派弟子却贴著楼梯快步朝上走去,直奔他们师父的房间。 “李玄鹤,他们好像去叫人了。” “无妨,他们部山派没有一个能打的,从上到下皆是如此,搞不好他们的掌门连你都打不过.” 李自归对於部山派的实力非常了解,毕竟邯山派的掌门墨轩连青华派的掌门黄清都打不过,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李自归之以鼻。 要知道当年他第一次参加四象无间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把黄清按在地上摩擦了..... “什么叫连我都打不过?” “我的意思是,冷姑娘天资聪颖,值此季便能拥有上等武功,纵然是那在江湖中存在多年的部山派,都不可与冷姑娘相提並论。” 李自归的头脑转得极快,很快就把话圆了回来。 “更何况部山派的掌门就算找剑尊池渊帮忙都没用了池渊要是知道他们惹了你这个万劫门的大小姐,搞不好还得跟墨轩割袍断义呢。” “我不是万劫门的大小姐,万劫门里都没几个人认识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体內流淌著和你父兄相同的血脉。” “和大小姐相比,我更愿意做你的护卫。” “我又没几个仇家——” 两人正说著话的工夫,楼梯上,部山派的几名弟子簇拥著他们的掌门走下来了。 听到一群人走下楼梯的动静,冷红楼偏头望去,唇角微掀。 “现在你有了。” “好好好,在冷姑娘的护卫下,我的仇家数量与日俱增———” 第291章 才俊就是才俊 第291章 才俊就是才俊 有了自家掌门做靠山,部山派的弟子们也有了几分底气,即便之前刚被冷红楼以一已之力打得满地找牙,如今仍旧还能壮著胆子和师父一同来到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身边。 “二位,老夫是部山派掌门墨轩,听闻门中弟子口述之前与你们產生了些许摩擦,特来问询一番。” 墨轩身著一件紫色长袍,其上用丝线绣出了成片的蟒纹,看上去做工极其精巧,配色款式却並不张扬,不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引人注意,足见其性格低调谦逊。 他站在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桌边,並未仗著自己年长且人多势眾便口出狂言, 反而温声问道,整个人都十分和善。 李自归这个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毕竟在打架这件事上他从来没输过,所以从来都不怕。 反倒是墨轩这种看上去就脾气温顺好说话的傢伙,最让他觉得麻烦,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態度良好,他自然也得以礼相待。 “墨掌门请坐。” 李自归微笑开口,墨轩眼神真诚,並未因门下弟子挨打而觉得自己顏面受损。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他笑呵呵坐下,李自归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墨轩倒了杯茶,一边倒茶一边慢条斯理开始解释。 “在下白雾山李玄鹤,与这位冷姑娘前来此地是为了在四象无间上凑个热闹。只因马车在闹市中行过之时恰好遇见贵派弟子与轩辕宫弟子发生打斗,贵派弟子不敌对方,被一掌打到了我们正在前行的马车下,不及停车,车轮这才从他身上轧了过去。而后贵派其余弟子出现,不由分说便要对我们出手,冷姑娘一向人狠话不多,这才把他们打了一顿。”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部山派的弟子打不过轩辕宫的弟子?!” 墨轩身后,一名部山派弟子高声问道。 他的音调很高,以至於其他桌客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毕竟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你们如果真的很能打,也不至於挨了一顿揍以后还得回来找师父了。” “你!” 那部山派弟子被李自归三言两语得说不出话来,脸红脖子粗就要拔剑,却与冷红楼的冰冷视线对上了。 眼见冷红楼玉手已经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之前已经在她手上吃过亏的部山派弟子面面相,终究没有贸然出手。 “原来如此。是我派弟子与轩辕宫弟子之间的纷爭惊扰了二位的行程,容老夫在此向二位赔罪了。” 墨轩双手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旋即面带微笑看向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冷红楼也懵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身为一派掌门,弟子挨了打不帮忙出口气,反倒向对方赔礼道歉,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墨轩的行为不禁让李自归也高看了他一眼,正所谓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江湖中人本就心浮气躁,能够如墨轩一般温润如玉確实难得。 “酒菜来嘍!” 店小二端著酒菜正好过来,墨轩一看人家点的酒菜都上来了,也就不便多留,拱手正欲告辞起身离开之际,李自归却率先开口了。 “墨掌门,既是误会,化解了便无妨。在下李玄鹤,师承白雾山施无常,区区一介江湖游医无名之辈而已,承墨掌门以礼相待,值此良机恰好略备薄酒,权当是交个朋友。小二,再摆一桌酒菜,给墨掌门门下弟子享用。” “好嘞!” 店小二放下酒菜应了一声,又转身回去忙活了。 想要让李自归对谁高看一眼是很难的,但他对於这个传闻中武功平平的部山派掌门確实有些好感。 混跡江湖,並不一定非得武功高才行,不然武功平平者早就被武功高强者屠戮殆尽了。 “好,好。老夫之前曾经在江湖小报上看到过李大夫在鄞州穆家庄解开庄主之死的详细经过,当真是心思縝密,江湖中已少有此等少年才俊了。” “墨掌门,在下已年近三旬,谈不上少年才俊了———“ “那青年才俊也是才俊啊,才俊就是才俊,那到了百旬掛在墙上,还是才俊啊。” “別的不说了,墨掌门,茶就暂且不喝了,在下给您倒酒。” 李自归是真觉得心中亮,怪不得这个部山派实力平平还能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存在这么久,这傢伙说话是真让人爱听啊他还想著剑尊池渊性情淡漠,怎么还能帮墨轩杀人出气,这別说是池渊了, 就连他都顶不住了· “老夫曾经见过施无常施大夫,虽仅是一面之缘,但是承蒙他出手医治,老夫的多年腰病才得以痊癒。李大夫既为白雾山弟子,日后若有相助之处,部山派必定竭力相助。行走江湖,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那在下就多谢墨掌门了。” 看著李自归面带笑容和墨轩说著话,冷红楼对於墨轩这个老好人也没什么敌意了。 墨轩是个讲究人,虽然李自归邀请他一起用餐他欣然接受了,但也只是饮了几杯酒,桌上的菜餚一口没动,片刻后便藉口年纪大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得回房歇息了,所以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看著墨轩离去的背影,冷红楼黛眉微,总觉得有些不理解。 “这个人挺好的,为什么当初那个轩辕宫的宫主王盼君不选择他呢?怀著別人的孩子不告诉他也就算了,最后还逃婚了,真是死有余辜。” “可能大部分女人都更加喜欢坏男人吧。” “那你坏么?” “我当然是极好的男人。” “我也这么认为。” 李自归无奈笑著,拿起筷子將盘中烧鸡的鸡腿像往常一般夹起放入冷红楼的碗中。 “他怎么一口菜都没吃?” “因为他这个人心思实在太过通透了。我们邀请他,他不拒绝,是不想拂了我们的面子。他接受了,但是他毕竟更加年长,也怕他在我们两个觉得不习惯, 所以才饮酒过后便找藉口离开的。他没吃菜,多半是怕你嫌弃他,因为你全程一句话没跟他说,其实他远不必考虑这么多的。”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都是聪明人,所以你才能明白他的想法。” 冷红楼若有所思。 “冷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到了他这个岁数,是不是就跟他一样了。” “怎么可能,我的弟子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必须带著他们找你,让你帮我们討回公道。” 李自归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极其夸张,好像冷红楼就是他毕生的精神支柱一样。 冷红楼被他拙劣的表演逗笑了。 她此刻心情很好。 她喜欢这种被李自归需要的感觉。 第292章 没有灵性 第292章 没有灵性 无论是哪个原本平静的地方,一跟所谓的江湖人士扯上关係,那都会变得嘈杂起来。 吃完饭的李自归和冷红楼閒来无事就在大街上閒逛,可能是因为四象无间即將在神秀派举行的缘故,街面上看起来非常繁华热闹,摆摊的商贩屡见不鲜,但是其中的物件却十分齐全。 李自归站在一处地摊前把玩著此处的木雕,他的雕刻手艺是跟母亲学的,虽然学的时间不算久,但是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就算不用指望雕刻这门手艺养家餬口,偶尔刻个小玩意儿送给朋友留作纪念也是极好的。 “李玄鹤,你怎么又把面具戴上了?” 站在他身旁的冷红楼抬眸看向他脸上熟悉的黑金面具,有些不解地问道。 之前李自归没到神秀镇的时候就將面具戴上了,后来冷红楼先是打了部山派的弟子一顿,又逢李自归因此与邯山派掌门墨轩相识,所以她才一直都没来得及问。 “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坏人盯上了,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装进麻袋里拐走就不好了。” “我会一直盯著你的,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李自归会再度戴上面具,当然是神秀镇近些日子会有许多江湖人士往来。 和去洛城寻找兔王爷陵墓的那些閒散之徒不同,受邀参加四象无间以及主动前来观赛的江湖人士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洛城那些人认不出来他来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在四象无间这种场合,但凡有些年长且在江湖中有些地位的大人物出现,那他被认出来的危险就增加许多了。 甚至是之前遇到的部山派掌门墨轩,他都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掌门了,如果他以前就受邀在四象无间上观赛过,那他就极有可能在当时见到过李自归。 只是四象无间本就人多眼杂,那时的李自归又心高气傲立於无敌之境,所以他也不確定有多少人在四象无间上见过他,如此一来戴上面具也算是保险起见的做法。 “你別看这些木雕了,雕得还没有你好呢。 冷红楼此言一出,李自归和老板面面相,彼此之间都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李自归转身带著冷红楼匆匆离开,不过没走几步他就想到了之前冷红楼在客栈里说的话。 眾所周知,天下剑主不是世外高人,也是会记仇的。 “什么叫雕得还没有我好?” “我是实话实说而已。我觉得如果雕成那样也能摆摊赚钱,那你以后可以开间医馆,没有病人的时候你就做木雕来卖,日子肯定就越过越好了。” 李自归的找茬难敌冷红楼的真诚, 只不过对於冷红楼將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已经规划到如此充实这一点,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 “到那时我就守在你身边,如果有地痞流氓前来闹事,我就把他们都打出去。” 冷红楼还在畅想著她和李自归的未来。 在她的构想里,他们也都只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只要能安稳快乐地生活下去就行了。 她那张绝美容顏上浮现出的一瞬憧憬落在李自归的眼中,让他的整颗心都为之触动。 “李玄鹤,你觉得怎么样?”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眉眼与语气都很温柔。 “都依你。” 李自归不知道他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对於早就该和冷灵童在逍遥海同归於尽的他而言,现在所拥有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垂怜。 身旁生死相依的冷姑娘唤起了他想要活下去的希望,他想为了她活下去。 “公子,京城碧柳轩来的上好胭脂,要不要看看?” 远处卖胭脂水粉的妇人在此时衝著李自归热情招呼了起来,李自归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皙整齐的牙齿。 “上好的胭脂才能配得上冷姑娘,那自然是要看看的。” “李玄鹤,我们平日里行走江湖,用不上那种东西的。” “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李自归在胭脂摊前精挑细选之时,自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者停在了方才他待过的木雕摊前。 他的怀中抱著一把刀鞘通体雪白做工精美,如同泛著冬日落霜的长刀,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那具本该年迈苍老的身体看上去却十分魁梧强壮。 “老爷子,您喜欢木雕?想买一个?” “不怎么喜欢,你这些木雕都没有灵性。” 听他这么一说,之前被冷红楼直言雕刻手艺还没有李自归好的摊贩顿时不乐意了。 “老爷子,木雕本就是木头做的,没有生命,何来灵性一说?” “这你就不懂了,给你看看我的。” 老者取下身上背著的灰色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造型十分精巧的黄牛形状的木雕交给了眼前的摊贩。 摊贩伸手接过,隨即皱起了眉头,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 那黄牛木雕与寻常木雕一眼看上去便不尽相同,毕竟世间的牛没有一只能够在保持站立姿势的同时,还能將两只前蹄交叉放在胸前的。 “老爷子,哪有这样的牛啊——.而且这牛— 摊贩对比了一下眼前老者双臂交叉抱刀於胸前的姿势,跟这黄牛木雕真的是太像了·—..· “所以我说你的木雕没有灵性。” 老者將黄牛木雕从对方手中拿了回来,又重新装进了包袱之中。 “您这木雕这么稀奇,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说出来也让在下见识见识。” 那老者贴脸至摊贩近前,后者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强大威势,让他头皮发麻。 “说出来,嚇死你。” 那卖木雕的摊贩心中也纳了闷,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不过不远处却有眼尖之人认出了这老者的身份,当即便伸手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干什么?” “你看那人——” 同伴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满脸震惊。 “竟然是破骨刀韩登?他也来了?” 第293章 那也可以 第293章 那也可以 入夜,神秀客栈中十分闹腾。 灯火通明筹交错,四象无间尚未开始,属於这些江湖中人的欢庆时刻却已经拉开序幕。 李自归和冷红楼坐在客栈之中,一边喝著酒一边听著那些前来观赛的江湖中人口中的高谈阔论。 客栈是最容易获取江湖信息的来源之一,许多江湖逸闻也是在这种地方传播出去的。 “你们听说了吗?琴殤老人和鬼娃死在洛城了!” “听说倒是听说了,据说是百胜盟的人给他们收的尸。琴殤老人当初也算是手持移声琴靠一己之力在江湖中打出名声的,以前还上过武林风云榜呢,谁能想到他最后在洛城那种地方折了进去。鬼娃也是黑道里出名的杀手,若非有人看到百胜盟的人给他们收了尸,还没人能想到他们加入了百胜盟呢。” “他二人若是一伙的,谁能在他们联手之下仍旧取了他们性命呢?” “不清楚,据说那两人死状悽惨可怖,恐怕是惹恼了江湖中的大人物,这才出手將他二人斩杀。” “对了,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韩登了!韩登是兔王爷的亲孙子,如果是韩登出手的话,他们確实没有一战之力!” “韩登?他一向对於江湖之事不太上心,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也是为了看四象无间?” “怎么可能——对於他那种顶尖高手而言,四象无间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也对,自从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和神秀派的枯叶师太相继作古以后,其实这四象无间的含金量就很低了若是这两位高手还在世,恐怕如今这两大门派的掌门纵然是作为弟子参加四象无间,都不一定能夺得魁首—.” “瞎说什么大实话,哈哈哈—” 李自归小口抿著温酒,將周围那些江湖人士的交谈话语听进了耳中。 这种发言也算是话糙理不糙,现在的神秀派掌门云笑歌虽然以前是神秀派的大弟子,甚至极有可能在四象无间上跟李自归交过手,但是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想必云笑歌的武学造诣与前任掌门枯叶师太相比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倒是他们三清山的现任掌门是他的二师兄白寒,在李自归的印象里,他这个二师兄为人严肃认真,不怎么喜欢跟別人开玩笑,性情也没有那么开朗,是个心事比较重的人。 拋开武学造诣不谈,白寒的性格確实很適合当三清山的掌门。 同为子然祖师的亲传弟子,李自归其实从来没因为白寒接任了掌门之位而心中不平,毕竟他从来没想过当掌门,他的性格也不適合当掌门。 与待在三清山上做受人尊敬的掌门相比,他更喜欢游山玩水浪跡江湖,閒看庭前落与友人把酒言欢。 也不知道韩登那老傢伙来凑什么热闹,他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啊至於那所谓的百胜盟,李自归虽然没听过,但是他也將其记在了心上,毕竟能接纳琴殤老人和鬼娃的势力,想必並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李自归一边喝酒一边思考著的时候,冷红楼忽然將头凑向他这边,同时压低了声音。 “李玄鹤,你说我们要不要趁著夜色上神秀峰?” “上神秀峰干什么——” “去拿神秀派手里的那块羊皮地图,顺手把她们的掌门杀了。” 李自归挑了挑眉,觉得口中的酒忽然有点辣舌头“冷姑娘,有没有可能神秀派是有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的呢—“ “所以我们才要趁著夜晚视线受阻的时候行事啊。” 別说,还真別说,李自归竟然觉得冷红楼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就算是专门干这个的盗贼也有踩点这个说法啊,我们贸然上山,就算没跟神秀派弟子硬碰硬打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云笑歌住在什么地方啊,那块地图和她的性命就都很难拿走了—更何况你带著我这个拖油瓶更没用了,我又不会武功—.” “那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行事更加方便吗?我是觉得如果带上你的话,你肯定能找到云笑歌住在哪里。” “我又不是神仙——” “你就是,什么难事在你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冷姑娘,別夸了,再夸下去我多喝了几杯,我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上山了, 直接从山门杀上去跟整个神秀派硬碰硬了·.. “那也可以。” 冷红楼搓了搓手掌,好似是在做战前的热身准备。 李自归被她这副可爱模样逗笑了。 她倒还真跟冷灵童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冷姑娘,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容我想想。” “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正说著话的工夫,邯山派的掌门墨轩下楼吃饭了。 中午就喝了几杯酒一口菜没动,晚上饿了总得找点吃的。 有了之前的交流,此番见面墨轩与李自归彼此笑著点了点头,墨轩还就坐在了李自归旁边的桌位。 他只要了一碗阳春麵,酒菜什么都没点,部山派的那些弟子们也並不在他身边。 “墨掌门平日里也这般朴素吗?” “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油腻东西,一碗清汤麵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距离四象无间开始还有七日时间,据在下所知,邱山派距离神秀派並不算远,墨掌门何故来得这么早?” “是门中弟子在山上待久了觉得无聊,所以才要我早些带他们出门的。这些弟子都没见过四象无间,所以我就当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原来是这样。墨掌门,在下虽然医术粗浅,但也能看出您面色不佳,不知可否容在下为您號脉,查探一番身体状况?” 李自归面带微笑看向墨轩,后者听他这么说面色一证,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紧绷。 只不过他略微思索后,还是选择了相信眼前的李自归,也就稍微挽起袖子, 让李自归为其號脉。 李自归来到墨轩的桌边伸手为其搭脉,片刻过后,他眉头紧皱,看向眼前脾气温和的墨轩时眼神复杂,甚至带著些许同情。 “墨掌门,將你打伤的人想必武功不弱啊— 第294章 孤立无援 第294章 孤立无援 听李自归这么说,墨轩面色骤然凝重,旋即衝著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李自归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人声喧闹,眾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喜悦的笑容,酒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和店小二適时端上来的一碗清汤寡水的麵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轩似乎有难言之隱,这一点別说是李自归了,冷红楼都能通过墨轩的面色看出来。 墨轩这个人虽然武功平平,但是性格温和为人谦逊,这种人是值得交往的, 再加上李自归深知从前墨轩被轩辕宫宫主王盼君瞒胎逃婚的事情,更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墨掌门,在下住在二楼左手边第三间房,房內药箱里有些药对你的伤势恢復有帮助,一会儿您吃完面可以来找在下,在下在房中等你。” 墨轩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身体伤势时常隱隱作痛,因此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李自归的好意。 “那就有劳李大·夫了· 李自归冲他笑笑,没再说些什么,与冷红楼对视一眼之后,两人便默契地同时站起身来,一前一后上楼回房间去了。 两人回到李自归的房中关上房门以后,便將楼下那些江湖人士的畅谈隔绝了大半。 “李玄鹤,他的伤势很重吗?” “嗯。以他现在的伤势,若是与你交手,恐怕不出二十招便得落败。” “你不是说这个部山派的掌门本来就武功平平吗?也许是他在哪里跟人交手没打过人家,又觉得被你说出来丟了面子,所以才不让你继续说下去的。” 冷红楼坐在桌边偏头提出猜想,李自归在房中步,看向冷红楼时依旧面带微笑眼神温柔。 “冷姑娘,你把这座江湖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墨轩是部山派的掌门,部山派虽然比不上四大门派这种江湖中顶尖的名门正派,但是在二流门派中也算是排的上號的存在。这种正道门派一般是不会与人交恶的,就算是武功比墨轩高上许多的高手也不会轻易对其出手,就算是交手, 肯定也会给墨轩留个面子,不会將他伤得这么重,这就是大部分高手都有的气度。所以伤他的人不仅武功比他高,还根本瞧不上他们部山派这种所谓的武林正道。” “墨轩的性格看上去十分温和,算是个老好人,他会主动惹事的概率是极低的,就算他遇见事情,肯定也会选择以和为贵的处理方式。所以对方对他出手, 使他陷入如此悽惨的境地,一定是以和为贵的处理方式根本无法解决的,而且极有可能他根本无力反抗。” “你看他的衣著虽然低调,但是面料和做工极好,足以说明部山派平日里应当是不缺钱的。他晚上出来吃饭只要了一碗麵条,就算是年纪大了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但是你別忘了,中午的时候我钱让店小二给部山派的弟子备了一桌饭菜,你应当也看到了吧,他们那时吃饭的场景。” 冷红楼回想起之前客栈中部山派弟子进食的一幕,联想到李自归方才所言, 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到了。他们一个个狠吞虎咽,好像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一样....” “不觉得很矛盾吗?如果部山派真的很有钱,掌门年纪大了食慾没那么好情有可原,那些年轻弟子平日里还能吃清水煮菜叶吗? “確实————.可是为什么呢?”“ “我猜测墨轩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事,郑山派距离神秀派並不算远,但他却在七天前就已经到达了神秀峰脚下的神秀镇,他为什么身负伤势还要来得这么早呢?他极有可能是为了避祸,甚至是为了跟其他门派寻求帮助。晚饭时他是一个人出现的,他带来的弟子极有可能已经去神秀派求助了。墨轩这个人是精於人情世故的,他这个掌门要是去了神秀派被拂了面子就太丟人了,所以才让弟子们先去探路,跟神秀派说明部山派目前陷入的困境。两派相距不远,若是能结盟,实力肯定大大提升。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就算神秀派了解了部山派如今的处境,最好的结果是神秀派对部山派施以援手,即便如此,墨轩心里应该也没底。” “因为神秀派的掌门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有可能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敌人?”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神秀派的云笑歌得知了部山派的情况后,肯定不会贸然出手惹火烧身。” “怎会如此?部山派和神秀派不都是名门正派吗?” “冷姑娘啊冷姑娘,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仗著人多势眾以多欺少,让对方强行认同自己行事作风的组织罢了。他们如果真的抱著不惜性命也要为世间扫清邪票的想法,那当初聚眾围攻方劫门的时候,所有掌门就应该都跟你爹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连连败退后从此再不提此事。” 李自归身为三清山弟子本是不该说这种话的。 三清山有子然祖师坐镇之时,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名门正派。 可即便如此,当初有人要聚眾除掉万劫门的时候,三清山却无一人下山相助。 当初李自归也问过师父为何不派人下山前往逍遥海助战,子然祖师只是笑眯眯回了他一句话。 “这世间的正邪,究竟是由谁来定义的呢?” 后来李自归就想明白了。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会生出聚眾除掉方劫门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方劫门中无论是门主还是四尊者,甚至是再往下的十二尊使都各个身怀绝技实力强横,时间一长,必定会影响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在江湖中受人尊崇的地位。 “李玄鹤,可惜你不会武功,不然的话我感觉你还挺適合加入方劫门的。不过雅鼠李数的武功也不怎么好,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在万劫门里起到独一无二的作用。” “是吗?我適合加入万劫门这种话听起来有些熟悉,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看来他的眼光跟我一样好。他是万劫门里的人么?” “是吧。” 李自归笑著回了一句,门外也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第295章 伍据 第295章 伍据 李自归和冷红楼对视一眼,都知道应该是墨轩来了。 他笑著將房门打开,墨轩面色有些困窘,他明明更为年长,看起来却並无一派掌门该有的威严气势。 “李大夫,打扰了—” “无妨。墨掌门请进,我去给您拿药。” 李自归请墨轩坐了下来,后者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冷红楼对別人的態度一向总是冷冰冰的,或许是因为墨轩的遭遇实在让人同情,所以她也同样点头作为回应。 李自归很快就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黄色小瓷瓶,走到墨轩旁边后將手上的药瓶放在了桌上。 “这是家师亲手炼製的清络回阳丹,每日清晨服一粒即可,不出七日墨掌门体內的伤势便可痊癒。” “多谢,多谢了——” 墨轩拱手朝著李自归行了一礼,眼神中满是感激。 李自归其实能看得出来,墨轩的年纪应当尚不及甲,和他爹李凡语的年龄相仿,但是墨轩的发色已经斑驳,其中夹杂的银丝触目惊心。 时至今日,这位部山派掌门被新婚妻子逃婚的悲惨事跡还在江湖中流传著, 成为了许多江湖人土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他本就没有任何过错,非要说的话,最多也就是遇人不淑吧。 “李大夫,这清络回阳丹的药钱——“” “算了吧,既然墨掌门曾与家师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这份缘分由身为弟子的在下延续下去,也算美好。” 墨轩抬头看向眼前即便戴著黑金面具,却仍旧难掩儒雅气质的青衫青年,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他作为一派掌门,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得占小辈便宜,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 “多谢小友馈赠,老夫告辞了—” 墨轩拿过药瓶就要起身离开,李自归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他。 “墨掌门,你我虽不过萍水相逢,可有此番际遇,这份交情也算就此结下了。你我既为朋友,我也不再与您客套,我只想问您一句,是谁將您伤成这样的?” 李自归语气真诚,墨轩握紧手中药瓶,嘴唇都因为情绪的波动有些微微颤抖。 他的朋友本就不多,自从和青华派有了过节以后,便更少了。 “哎是百胜盟的伍据.——” 百胜盟再度传入李自归的耳中,他虽然对其算不上了解,但也没想到这百胜盟里的人会如此飞扬跋扈。 “百胜盟?” “你可能有所不知,百胜盟是近年才冒出来的一个江湖势力,盟主叫沈无悔,据说就连百胜盟內部的盟眾都很少见到。伍据是百胜盟的副盟主,此人行事雷厉风行,武功深不可测——.” “那部山派怎么招惹上这百胜盟的呢?” “三个月前,百胜盟的伍据带人来到部山找到我,说要部山派加入百胜盟, 成为百胜盟的下属组织,从此以后任由百胜盟隨意调动。在此之前,百胜盟已经陆续招收了中原地带大大小小二十几个门派为己所用。我们部山派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直至师父將掌门之位传给我。我资质平平,武功亦难入江湖顶尖之列,然郑山派祖师创立部山派之初便以宽厚待人自在逍遥为宗旨,我不敢忘,亦无法答应伍据提出的此等要求。” “后来他便出手打伤了您?” “嗯,此人武功很高,我不是他的对手。门下弟子为了保全我的性命,答应了他每月交纳千两白银的要求,直至我同意部山派加入百胜盟方才作罢。三月以来,郑山派已经交出了三千两白银,此番愈发临近交银日期,我部山派却已再无如此多的银钱可交.. 墨轩话到末尾,神情愈发泪丧。 被抢夺银钱丟了掌门顏面和让部山派归入百胜盟之中且自己成为部山派的千古罪人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墨掌门,我冒昧问您一句,那个伍据与您交手,大概用了几招才將您重伤的?” “不出十招.” “那您此番前来,果然是为了与神秀派结盟或者寻求庇护吗?” “哎,事已至此,为了保存部山派,我也只能拉下脸来,让弟子上山询问神秀派掌门可否相助了—.他们尚未回来,也不知结果如何我是想著让他们夜间上门,最起码知晓此事者还能少些—”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您不必过分担忧,若是那百胜盟真的如此行事,江湖中那些名门正派肯定会联合在一起给您和部山派一个公道的。” “哎———希望如此吧— 墨轩嘆了口气,將重重心事对李自归诉说一番以后也並无半分缓解,愁绪缠绕心中,不知何去何从。 他没再停留,拿著李自归赠予他的药瓶起身离开了,这一次李自归也没再加以阻拦,一直將其送到了门外。 看著墨轩在走廊上走远,李自归关上房门,转身看向一直坐在桌边静听的冷红楼。 “李玄鹤,果然一切如你所料。” “那你看。” “可是你之前也说了,神秀派的云笑歌不一定会选择出手相助,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说,还有可能惹火烧身。” “是这样没错。所以墨轩会派弟子上神秀峰见云笑歌,一来是为了告诉云笑歌如今部山派陷入困境之中寻求帮助,二来是藉由云笑歌这个四象无间东道主之口,將那百胜盟的所作所为告知即將到来的四大门派中的其他人知晓。神秀派掌门云笑歌和三清山掌门百寒作为新一代掌门武学造诣都不算强横,青华派的掌门黄清之前还因为师弟黄海之死跟邯山派有过节,自然不会出手相助。所以墨轩心中最大的希望,其实是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 “那个叶怡君很厉害吗?” “何止是厉害,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凭藉一手绝学阴阳游龙体纵横江湖数十年,稳居江湖顶尖高手之列,没人会提出质疑的那种。不过叶怡君会不会选择国扶武林正义对部山派出手相助倒是另说,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百胜盟的副盟主竟然能在十招之內將墨轩打成重伤” 李自归略微沉思,他想不起来江湖中有叫伍据的高手出现过。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那个墨轩武功平平,那个伍据能在十招之內將他打成重伤也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但是冷姑娘你换位思考一下,墨轩的武功放在一派掌门之中虽然只能称作武功平平,但是你要是想轻易胜过他还是很困难的。那个伍据既然能在十招內將其打成重伤,纵然是你也不一定能撑得过他十招——“” 冷红楼闻言心下一沉,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李玄鹤,我还是觉得我们得凑齐完整的临圣图,拿到死生契阔才行—” 第296章 碎冰 第296章 碎冰 当冷红楼又將话题转移到那传说中无人见过的死生契阔上时,李自归的心情骤然间便显得无比沉重。 他的师父,江湖中德高望重的顶尖高手子然祖师就是因死生契阔而逝世的。 所以在从百闻书院院主方世口中听到关於死生契阔的消息时,天下无敌的李自归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世间若是有人学会死生契阔是否会超越他的武学造诣,他只是內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对於死生契阔的愤怒与憎恶,若非世间有此等武学,他师父子然祖师就不会死。 子然祖师不死,就不会引发三清山之变,他也不会孤身一人前往逍遥海寻冷灵童为师门復仇,乃至落得今日这般悽惨地步。 人总要在有所成长之后,才能意识到为自己的年轻气盛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冷姑娘,你就算没有死生契阔,也很厉害了。” “我並没有很厉害,上次在百闻书院,我与那里的武师教头交手之时,我甚至无法轻易取胜。” 冷红楼口中的话语听上去有些惆悵,她略微垂首,眼神也因此变得黯淡了几分。 李自归不忍见她这样,听她提起百闻书院的武师教头安麟的时候,他也想起了什么。 “冷姑娘,你就算打不过那个哑巴武师教头也是正常的,你可知道他的身份来歷?” 听李自归这么说,冷红楼抬眸看向他,满脸都写著疑惑, “如果我没看错,他所施展的刀法名为碎冰,是以攻击距离短出手速度快为特点的一种刀法。” “碎冰?这是哪个门派的刀法?” “碎冰並非是哪个门派的刀法,这是从皇宫里御前侍卫中挑选出的精锐人员组成的,被称为龙的小队才能修炼的一种特殊刀法。龙本意为皇帝出行乘坐的马车,寓意为载著帝王前行的组织,其实力可见一斑。” “你是说那个哑巴以前是皇宫里的人?” “我猜应该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明明你又不会武功? “我—.我是以前听別人讲的——冷姑娘你也知道,像我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最爱听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江湖传闻了——.” 李自归支支吾吾回道,这个藉口他自己都数不清用了多少次了事实上他是曾经和韩登在一起饮酒论武时,听那个刀痴所讲的,当时韩登还亲自出手为他演示讲解了碎冰这种刀法的优缺点,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那个哑巴看起来跟百闻书院院主关係匪浅,莫非— 冷红楼试探著对李自归问道,她知道就算她不把话说清楚,李自归也明白她的意思。 “江湖盛传百闻书院內部不仅容纳了许多江湖门派中的秘闻琐事,甚至还有皇宫內院里的不传之秘。如果百闻书院的起家是来源於皇宫,那就说得通了。只不过其中的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为什么有人惦记方仁的性命,甚至不惜收买了百闻书院的副院主白道来痛下杀手也要剷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原因,我们还没搞清楚。” 即便疑云重重,李自归心中也並无多少担忧。 一来是此间事宜跟他这个苟延残喘的天下剑主没什么直接联繫,二来正如他之前对墨轩说的那样,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方仁最终能不能顺利解决围绕著他一个人產生的麻烦,那还得看他的造化。 夜已渐深,神秀派山门处,守夜弟子很快便发现了手持火把趁著夜色上山的几名部山派弟子。 “什么人?!” 神秀派看守山门的四名女弟子纷纷拔剑相对,部山派的几人连忙摆手表明自己並无恶意。 不久之后,神秀派之中,冷凝霜敲响了掌门云笑歌的房门。 “屋外何人?” “掌门,是我。” 听到门外传来的是冷凝霜的声音,云笑歌这才打开房门。 两人同为枯叶师太座下亲传弟子,从前原本是以师姐妹相称的,只是如今云笑歌接任掌门之位后,冷凝霜便十分自觉地改了称呼,云笑歌也曾跟她说过继续称呼自己师姐便好,但是冷凝霜只是点头回应,却並未听从。 人与人之间总得保持一些分寸感的。 云笑歌身著银色纱裙,领口与袖口有云样纹作衬,裙摆之处层次分明宛若层层浪。 她脑后的一头乌黑秀髮同样以一根银簪束起,耳垂上掛著流苏坠饰,虽然年逾三旬但是平日里保养得当,外表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岁。 “师妹怎会深夜前来?” 云笑歌挽著冷凝霜的手臂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冷凝霜是枯叶师太所收的关门弟子,云笑歌从前身为神秀派的大师姐时,便对这个小师妹多加照顾,所以平日里两人的关係倒还算好。 “掌门,部山派来了几名弟子想要求见掌门。” “部山派的?来做什么?” “说是代替他们掌门来的,有要事相商。我看天色已晚,守山门的弟子们本想让他们暂且回去明日再来,他们却执意要见掌门,我这才来通稟一声。” “邱山派与我们神秀派本就相距不远,师父从前也对邯山派颇为照顾,就让他们暂且在松渊厅等候,我隨后便到。你且不用离开,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好。” 冷凝霜转身出门,带著那几名部山派弟子前往云笑歌方才所言的松渊厅等候。 来者便是客,眾人在松渊厅內坐好以后,冷凝霜让身旁的神秀派弟子为几人备了茶。 这几名邯山派弟子本就是从神秀镇一路上山的,夜晚视线受阻山路难行,也算是饥渴难耐,一个个捧著茶杯就著急喝了起来,也不管热茶烫不烫舌头。 “慢些喝,小心烫到。” 冷凝霜暖声提醒著眾人,她只是站在一旁,便一如既往温婉动人。 没过多久,云笑歌便进了门。 邱山派的几名弟子见神秀派的掌门到了,不约而同腾地站起身来。 “拜见云掌门!” 云笑歌面带微笑气定神閒,走到首位旁坐了下来。 “各位不必客气。我们神秀派与部山派素有渊源,不知墨掌门近来可好?” “掌门他——不太好——” 听著部山派弟子的回答,云笑歌黛眉微燮。 第297章 说了你又不听 第297章 说了你又不听 邙山派的弟子很快就將墨轩近几个月以来的遭遇告知了云笑歌,后者与身旁的冷凝霜面面相,惊讶之余却並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回应。 “那你们掌门的意思是?” “掌门想跟神秀派结盟,同仇敌气维护武林公道。过些日子等其余三大门派的人马到了,希望云掌门將此间事宜尽数告知其他门派,儘早商量对策。部山派的选择终止不了百胜盟的野心,只是就算部山派被百胜盟屠戮殆尽,也绝对不会选择成为其下属势力任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嗯,我知道了。你暂且回去稟告墨掌门,事关重大,我要斟酌一番再做抉择。待其他三大门派的掌门尽数到来之时,再请墨掌门上山亲自说清其中利害关係,我四大门派必会秉著维护武林正义的宗旨行事,请墨掌门放宽心。”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告诉掌门,我部山派就静候佳音了。” 郑山派的几名弟子也不久留,夜已渐深,下山的道路並不好走,然而云笑歌没有留他们在神秀派过夜的意思,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最初也没打算留在这里过夜。 好在云笑歌也考虑了这一点,派了几名神秀派弟子带路送几人下山,待眾人陆续离开松渊厅以后,冷凝霜这才站起身来。 “掌门,天色不早了,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师妹,等等。” 云笑歌叫住了冷凝霜,四目相对之际,冷凝霜立刻便猜到了云笑歌为什么让她暂且留下来。 “师妹,关於部山派的请託,你怎么想?” “一切由掌门决定便好。无论掌门如何抉择,我和眾位神秀派弟子必定鼎力相助。” 云笑歌见她如此回答,便知她並不想参与此事,也就只能笑著点了点头。 “好,那你暂且回去休息吧。四象无间快开始了,劳你多费些心思。” “分內之事而已。” 冷凝霜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迈步朝著松渊厅外走去。 她的性情极其通透,既然冰雪聪明,自然知晓不插手便是最好的选择。 冷凝霜出了松渊厅左拐没走出几步,皎洁月色將她的身躯笼罩其中,前方的水池中也倒映出安逸月影。 “我说了你又不会听,又何必要听我说呢——— 她口中轻声念著,任由神秀峰上的凉爽夜风拂面而过。 “这座江湖—恐怕很快就要陷入动盪之中了四日后。 前往神秀镇观赏四象无间的江湖人土越来越多,神秀镇上的几间客栈都已经人满为患。 还好李自归和冷红楼来得够早又一直没有退房,否则搞不好还得像在洛城那时一样无处可去,最后落得住在风月客栈那等破旧住所的地步。 这几日他们也算落得清閒,每天在神秀镇里四处閒逛,偶尔在街边的杂耍艺人和说书先生的围观人群中停下脚步。 在白雾山待了十年,李自归早已习惯清静不喜热闹场合,但是跟冷红楼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总会兴致高昂地与她一起。 近几日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去神秀镇南面的街上听一位说书先生讲江湖往事,以往讲得好的说书先生都会被请进茶楼之类的高雅场所,会有人专门付给其工钱,还能获得观眾单独给予的赏钱, 似这等路边起桌的说书方式,並没有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那般专业,更多的都是以前就喜欢了解各种形式的江湖传闻,如今借己之口再行讲述,观眾若是听得高兴,还能获得些数量不一的赏钱。 这一日,李自归和冷红楼如往常那般,在神秀镇南面街上听说书的老人讲述其记忆中的那些江湖往事。 临近四象无间即將在神秀峰上举行,说书老人所讲的故事也都与参加四象无间的四大门派有关。 “今年的四象无间魁首,老夫猜测仍旧是两仪派的陌將。这陌將是何许人也?他是两仪派继苏音离之后的武道天才,自苏音离叛离两仪派之后,他也被认为是下一任两仪派掌门的最佳人选。上一届四象无间之上,那两仪派的陌將未尝一败,轻轻鬆鬆便夺得魁首。据说如今两仪派掌门叶怡君已经將门派中大小事宜尽数交给他来管理,就差正式將掌门之位传给他嘍—.” 说书老人授著鬍鬚,与围观眾人尽情展开了对於即將召开的四象无间的猜想。 “那陌將已经三十多了吧?这么大年纪还能参加四象无间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四象无间的规定是只要是门派弟子皆可参与,但是与掌门辈分相同者便不可了。举个例子,陌將能参加,但是神秀派的冷凝霜就不能参加。两人虽然年龄相仿,但是神秀派的现任掌门云笑歌从辈分上来说是冷凝霜的师姐,所以便不行了。” “那这规则最有利者肯定是三清山的白寒啊,和他平辈的师门兄弟姐妹人都没了,他们三清山除了他这个掌门以外,是个人都有资格参加四象无间了—“” “切,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別说他们三清山如今没一个能打的,就算他这个掌门亲自下场,难道就能打得过两仪派的陌將了?说句难听话,如果李自归还活著,今年连三十岁都不到。李自归要是接任了三清山掌门之位,谁还敢对如今的三清山之以鼻?” 旁边的李自归將眾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並未因为师门如今被人轻视心生懊恼,反倒是觉得白寒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將三清山苦苦支撑,一定很不容易吧—· 也不知道自己这位二师兄如今过得如何·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看,三清山的人来了!” 隨著一人出声,眾人齐齐朝著东面望去。 只见白寒骑著一匹白色骏马在前带路,身后跟著来参加四象无间的一眾三清山弟子,眾人著装整齐腰间佩剑,一眼望去儘是些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年少女。 戴著黑金面具毫不起眼的李自归静静站在人群里,看著那骑在白马上的熟悉身影昂首挺胸自街面上行过。 “李玄鹤,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没什么—” 第298章 他是谁 第298章 他是谁 冷红楼不在意周围眾人的吵闹声,对於自远处来到面前徐徐经过的三清山人马也並不关心,当她看到戴著黑金面具的李自归双眼泛红之时,她咬著嘴唇,心中莫名开始担忧。 李自归跟白寒的关係从前就算不上好,在李自归的印象里,他和白寒儿乎没有独处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师兄弟两人待在一起閒聊一阵的美好时光。 可即便如此,当他看到白寒的那一刻,知道三清山的故人还有平安无事活在人间者,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白寒还活著,三清山还有人识得他,即便他不与白寒相认,他的心中也足以慰藉了。 身为三清山的大师兄,郑立就骑马跟在白寒的身后。 隨师出门同行江湖,三清山弟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喜悦的笑容,对於那些围观群眾的窃窃私语他们非常受用,也以自己加入了天下闻名的三清山而自豪。 郑立原本因为要在四象无间上取得更好名次之事心事重重,只是他的余光隨意扫向路边的人群之时,其中的一抹红衣倩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他魂牵梦蒙日思夜想的存在,只凭一眼便能確定。 那不是错觉·. 郑立下意识勒住韁绳,后方前进的其他人也因此停下了马蹄。 白寒转过身来看向郑立,微微皱眉不怒自威。 “郑立,怎么回事?” “师父,我遇到个熟人,想过去搭几句话。您还记得吗,我之前跟您说我独自去州穆家庄时的经歷,当初若非那位冷姑娘在关键时刻出手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我等想要打败那方劫门的火豹杜明锐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郑立满脸写著兴奋,白寒见他这般模样,又想到他口中的那位冷姑娘可是个女子,一时心下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白寒这个人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不苟言笑,但是他並非不知通情达理之人。 “既然遇到熟人,你可与为师引见,你毕竟是三清山的大师兄,背靠师门, 也好让人高看一眼。” 郑立显然没想到师父会这么给自己面子,毕竟他本来就是想告知郑立一声他要去见熟人,之后再赶上大家。 听白寒的意思,他是想让郑立带那位冷姑娘见见自己,有了三清山这种名门正派作为后台,任凭谁家江湖女子都会郑重对待。 郑立纵身一跃跳下马,脚步轻盈欢快朝著李自归和冷红楼的方向快步走来。 三清山的其余弟子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队伍停下来的,待他们看到郑立笑容满面来到冷红楼面前之时,眾人窃窃私语,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 “那位红衣姑娘该不会是大师兄的心上人吧?” 梳著双髮髻的艾鸥连音量都没加以控制,转头就对著身后的师妹搭起话来。 十年前的三清山之变中,原本在山上的三清山弟子尽数身亡,因此如今的三清山大多数弟子都是三清山之变后招收入门的,一个个都很年轻,年轻男女对爱情总是心怀憧憬的,见到大师兄有爱慕之人,都想八卦一番凑凑热闹。 只不过当郑立面带微笑站在冷红楼面前,努力控制住自己高昂的情绪,甚至因为心头小鹿乱撞而有些害羞之时,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冷红楼敘旧。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冷姑娘,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冷红楼皱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郑立一番,隨后微微皱眉看向身旁的李自归。 “李玄鹤,他是谁?” 郑立的世界大地震了。 李自归挑了挑眉,他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在下是三清山的郑立啊,曾经与冷姑娘你在勤州穆家庄中相识,还联手对敌捉拿了火豹杜明锐——“ “哦。” 冷红楼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个字,郑立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李自归还在冷红楼旁边,郑立便藉此时机跟李自归打了个招呼。 “李兄—” 李自归以微笑点头回应。 郑立是如今三清山的大师兄,按照辈分来说,是应当叫李自归一声师叔的。 不过李自归不在乎称呼,他现在对郑立只有同情。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冷红楼的性格。 就算冷红楼是块冰,那也只有李自归的双手能够捂热, “冷姑娘,家师就在前面,在下是和家师一同前来参加四象无间的,想必冷姑娘也是为此而来的吧?不如由我来引见,让你见见家师如何?” 郑立仍旧不死心,正如白寒所言,他背靠三清山,出身於名副其实的名门正派,这是他毕生的荣光。 “你的师父,我去见什么?” 冷红楼简单问了一句,郑立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自归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俯身在冷红楼耳边小声对她说了一句。 “他对你有意思—” 听李自归这么说,冷红楼直视眼前的郑立,说话时音调虽然不高,对於郑立而言却犹如晴天霹雳。 “我已与人有婚约了,你若再来叨扰— 冷红楼白皙娇嫩的手掌再度覆盖在腰间软剑剑柄上的那一刻,郑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大庭广眾之下,三清山最出色的弟子在闹市中被心上人拒绝,別说消息还没传出去,郑立光是想想都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的围观群眾都凑到近前看起了热闹,不远处师门中的师父以及一眾师弟师妹也在看著郑立。 “冷姑娘,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与你有婚约之人,可是你身旁的这位李兄?” “只能是他。” 郑立茫然看向李自归,后者虽然没想到冷红楼会以婚约作答,但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任谁都会觉得很有面子的。 所以李自归挠了挠头,郑立就什么都懂了。 “既已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郑立转身灰溜溜离去了,他的脚步很快,比来时还要快。 李自归看著郑立飞身上马,和三清山的一眾人等一同离开,不由得心生感慨。 “冷姑娘,之前我所写的那留书凭证—” “那不就是婚约吗?” 冷红楼抬眸看向身侧的李自归时表情认真目光灼灼,后者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生不妙预感。 “倒也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婚约。” 冷红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李自归重重点头回应。 第299章 自古相思断肠 第299章 自古相思断肠 “是,你说是肯定就是,不是也是——.” “到底是不是?” “是,就是!” 李自归竖起手指对天发誓,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坚定过。 围观群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位三清山的大师兄已经遭人拒绝,恐怕不久之后消息传开,他便会成为眾多江湖中人眼中的笑料。 对於这一点,郑立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相较於外人对自己的看法,冷红楼那句已有婚约算是让他悬著的心此刻终於死透了。 原本等著看大师兄热闹的一眾三清山师弟师妹们面面相颤不敢出声,和刚进神秀镇时昂首挺胸的姿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寒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郑立兴高采烈地过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任谁都能猜到几分原因。 他原本想出声宽慰自己这弟子一番,人在大街上却不好说些什么,眼见日上三竿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一行人便准备暂时找间客栈吃饭,下午再上神秀峰。 神秀客栈是神秀镇里最大的客栈,其余几间客栈都是后来建立的,所以神秀客栈便成为了三清山眾人的第一选择。 虽然如今的神秀客栈已然人满为患,但是三清山一派毕竟是来参加四象无间的,他们吃完饭以后会直接踏上神秀峰,神秀派也早就给他们准备好这段时日居住的房间了。 由於正值饭点,神秀客栈里十之七八的地方都被人占据了,三清山此行前来参加四象无间的人数眾多,所以眾人只好各自分开与人拼桌。 待得一眾弟子在客栈內纷纷坐下,白寒出声给每人要了一碗阳春麵,简单吃一顿便准备前往神秀派了。 即便座位有限,但是白寒跟郑立坐在一起的时候,其他弟子都没有凑上前去。 所有人都知道郑立此时的心情恐怕不太好,让他和师父白寒单独相处,或许来自师父的劝导他更能听进心里。 “怎么,那位冷姑娘不愿见为师?” “她—.她说她已有婚约了—” 郑立苦涩一笑,脸上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別放在心上,世间女子眾多,你尚且年轻,日后还有很多机会。” 百寒伸手想要拍拍郑立的肩膀,即便两人相对而坐行动不便,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做了这个动作。 “师父,你喜欢过女孩子吗?” “当然,师父也年轻过啊。” 郑立一脸异,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父也曾经怀揣爱恋。 “对方是什么人?” “是山上的一个小师妹,名字叫木逢春,那时大家都叫她逢春师妹。她性格很好,特別喜欢笑,还会用山上的桃酿酒分享给大家喝,你的师公最喜欢她酿的桃酒了。她还精通绘画,山上的弟子太多了,大家都想让她给自己画像,所以以前大家就在一起抽籤决定她为谁画像,最后你师父我运气好,抽到了那枚上面標红的竹籤。外界之人都说我这个三清山掌门是靠运气好得来的,但其实这並不是我觉得自己运气最好的一次。” 提起过往,白寒的话变得比平时多了些,在郑立看来整个人也显得慈眉善目。 “她为您绘的画像便是如今掛在您房中的那幅画像吧?” “嗯。” “那您这位逢春师妹—— 郑立话刚出口就想到了什么,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三清山之变里,她倒在山门附近的血泊中,佩剑就落在身旁。她的武功很差,剑法更是差到不行,都能排在倒数的水平里了,更不可能有机会参加四象无间。在此之前,山上的所有弟子都觉得她更適合当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大家闺秀,没必要上山学艺。可谁能想到,武功这么差的她敢持剑立於山“正面迎敌呢·.—.” “......” 郑立保持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知道,逢春师妹喜欢的是天下无敌的小师弟。就算我那时將心意与她表明,也多半换来遗憾收场。可是我將她的尸身葬在山上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后悔,如果我早些向她表明心意就好了,哪怕被她拒绝,只要她知道就好了。自古相思断肠,如今那位冷姑娘会將她已有婚约之事告知於你,自然已是明白了你的心意,与为师相比,你至少没有遗憾了。” “师父——” “你知道吗?你师父我啊,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境里把自己代入到小师弟的身份里。我很想像他一样,靠著天下无敌的武功孤身一人奔赴逍遥海寻仇,哪怕最后落得个身死魂消的地步,至少黄泉彼岸还能与故人重逢。不过与我相比,逢春师妹应该更愿意见到他才对— 郑立心中再无悲伤之情了。 与眼前的师父相比,他对於冷红楼的一厢情愿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了。 世间诸事最大莫过於生死,至少那位冷姑娘仍旧好好活在人世,只要没有阴阳相隔,有缘自会再度相见。 许多碗阳春麵陆续被店小二端上了桌,三清山也算香火鼎盛,本不至於困难到要带弟子吃最便宜的阳春麵的地步,只是白寒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吃完午饭以后踏上神秀峰,按部就班完成今年的四象无间。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以如今三清山弟子的实力,想要在四象无间上夺得魁首无疑是痴人说梦。 既然如此,在这种註定要成为衬托红的绿叶的局面里,他反倒没有对门下弟子施加太多压力,更何况郑立尚未参加四象无间,感情上已输了半分,斗志想必亦有影响。 “白掌门!许久未见,三清山依旧欣欣向荣啊!” “想来此次四象无间,三清山弟子必能技压群雄啊。” 旁边有人见到白寒,便主动过来打个招呼,白寒一一回应,基本都只是寒暄而已。 就在这时,李自归和冷红楼也回客栈吃饭了。 只不过此时的客栈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连一张空桌都没有了。 白寒余光望见进门的红衣女子,知道是让郑立为之心痛不已的心上人,只不过这女子身旁戴著黑金面具,身穿一袭青衫的青年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久不见了,二师兄·——· 李自归心中暗自说道。 与那位容顏出眾的红衣女子相比,白寒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戴著面具的神秘男子的身上。 儘管他以面具覆面,却遮不住他唇角的微笑。 百寒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容,却不知他为何在笑。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的目光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客栈,嘈杂拥挤的画面似乎也在这一刻完全定格。 第300章 少数服从多数 第300章 少数服从多数 “李玄鹤,人这么多,我们没地方坐了。” 冷红楼抬眸看向身侧的李自归,顺著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他与白寒二人的隔空相望。 “你认识那个人吗?” “从前也许在哪里见过吧。” 李自归收回目光四处打量,正好看到一桌客人吃完饭离开,店小二忙著收拾桌面,他就见缝插针带著冷红楼凑了过去。 郑立当然也注意到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到来,只是有了之前街面上那一茬, 如今他也不敢再出声打扰了。 “郑立,那便是你的心上人冷姑娘吧?” 白寒看向郑立轻声问道,后者轻轻点头。 “嗯—...” “她身边那个男人呢?” 郑立没想到百寒的问话重点並未放在冷红楼的身上,不过他那时从勤州回到三清山以后,便將勤州城穆家庄里发生的事件对师父白寒清清楚楚讲了一遍,白寒应当有些印象才对。 “那便是弟子从前跟您说过的江湖游医李玄鹤,勤州城穆家庄內,拨开重重迷雾解开六师叔之死事件的人正是他。” “哦?他便是那个李玄鹤?” 化身穆离,在勤州穆家庄生活多年的李木是子然祖师座下亲传六弟子,当年三清山之变发生之时,李木应当与其他弟子同在山上联手御敌才是,就算侥倖活了下来,也不至於从此放弃三清山弟子的身份,就此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白寒也能察觉到其中事有蹊蹺,基於这层关係,他对於查清穆离真实身份的李自归也多了几分好奇。 郑立原本在无精打采地吃麵,看到坐在他对面的白寒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白寒径直朝著李自归走去,后者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由远及近的脚步。 李自归抬头看向眼前已有十年未见的二师兄,他汹涌澎拜的情绪早已完全平復,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两人再度对视,白寒看著眼前戴著黑金面具的李自归,心中的奇怪感觉丝毫未减。 他確定自己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对方的体態气质却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敢问阁下便是李玄鹤李大夫?” “您是?” 李自归明知故问。 “我是三清山掌门白寒,之前听郑立说李大夫在查明我六师弟死因的事件中大放异彩,特来感谢。” “不过歪打正著罢了,白掌门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李大夫对此事有何见解?” 百寒问话问得滴水不漏,但是李自归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本应死在三清山之变中的李木却改名换姓在鄞州城生活多年,任谁都会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內情。 “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游医,治病救人尚且能力有限,对於江湖门派更是了解甚少,穆家庄之事已了结,在下並没有什么別的想法。在下此番前来此地,也不过是听闻四象无间即將举办,所以前来凑凑热闹瞻仰高手风采而已。祝白掌门率领的三清山弟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就借你吉言了。” 白寒笑笑,隨即也不再打扰,转身回去了。 白寒走后,冷红楼才再度开口。 “李玄鹤,他便是那个郑立的师父?” “对。” “他的武功怎么样?別人都说他是运气好才当上掌门的,若不是三清山的其他人全死绝了,掌门之位才轮不到他。”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自归的评价很中肯。 不多时,他们点的酒菜也送上来了。 李自归持杯抿酒低首垂目,往事浮现心头,纵已歷经多年,却依旧让他难以忘怀。 曾几何时,他也和周围这些三清山弟子们穿著相同的服装,他也以三清山弟子的身份为傲。 一到下午,天空又开始阴云密布了。 好在雨势未起之时,白寒就已经带领三清山的眾弟子踏上神秀峰来到神秀派了。 作为参与四象无间的四大门派之一,三清山自然被神秀派当成贵客优待。 眾人在神秀派弟子的带领下,於正厅见到了神秀派掌门云笑歌。 白寒和云笑歌的处境其实非常相似,都是师父仙逝以后才继承掌门之位的。 又因为各自的师父从前太过厉害,以至於现在承担了不少外界的压力。 “白掌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云笑歌坐於首位,对白寒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 “云掌门不必客气,能让我三清山的眾位弟子有幸观赏神秀峰的世外风光, 是他们的福气。” 两人的寒暄並未进行多久,门外部山派的墨轩便带著门下弟子走了进来。 之前部山派的弟子趁夜前来寻求云笑歌帮助,后者虽然没有明確答覆,但是人家既然开口求助,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所以云笑歌后来让其余弟子拿著请帖追了上去,有了这份请帖,墨轩也就借受邀之名,第二天便上了神秀峰暂且住了下来。 墨轩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在江湖中也是老资歷了,百寒自然认识这位部山派掌门。 云笑歌看到墨轩的出现却不禁微微皱眉,因为她並未让人通知墨轩前来,后者明显是不请自来,想要早些將受百胜盟欺压之事告知白寒,以求得对方帮助。 “白掌门,许久未见了啊—” 墨轩朝著白寒拱了拱手,后者下意识站起身来,同样拱手还礼。 在子然祖师还是三清山掌门时墨轩便是邯山派掌门,墨轩又本就比白寒年长许多,於情於理他都得郑重对待。 只是白寒起身还礼以后不著痕跡地警了身旁的云笑歌一眼,他的心中也在疑惑,按理来说以部山派的实力规模,在四象无间中是不会提前收到请帖被当做贵客迎上山暂且居住的。 只是如今三清山的眾弟子都在场,墨轩也不好明说,所以他只是坐了下来静待最佳时刻,只要三清山同意捍卫武林正义,那他们这些武林正派联合起来一同对百胜盟出手的概率也会增加许多。 四大门派中的青华派因为当年之事与部山派交恶,必定会选择幸灾乐祸冷眼旁观,对於这一点,墨轩心中有数。 四象无间是四大名门正派的主场,只要神秀派和三清山都主张帮助墨轩,那他只要最后说动两仪派相助,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青华派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现在墨轩心中只希望两仪派的人比青华派的人来得更早些,这样等青华派的掌门黄海带人前来之时,木已成舟,他也无法搅局。 只不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世事本就难以预料。 “掌门,青华派到了。” 当门外的神秀派弟子进门稟报的那一刻,墨轩的心也隨之跌落谷底。 第301章 不如亲密无间 第301章 不如亲密无间 听到青华派掌门黄清到了,白寒和云笑歌面面相,又不约而同看了看眼前的墨轩,心中同时想起了部山派和青华派的过节。 还好杀了黄清师弟黄海之人是万劫门四尊者之一的剑尊池渊,黄海在墨轩大婚之日到部山派抢人也不占理,更何况那时轩辕宫的宫主王盼君已经有了黄海的身孕,只有墨轩一人被蒙在鼓里,江湖风气自然一边倒地偏向墨轩,黄清就算心有怒火也没办法对部山派发作,所以两派这么多年才会相安无事。 白寒此时还不知道墨轩上神秀峰的自的,子然祖师尚在人世之时,三清山虽不参与江湖纷爭,但是隱隱间也占据了四大名门正派之首的地位。 如今子然祖师已经仙逝,白寒自然也想秉承师父的行事作风不跟江湖纷爭扯上关係,但是如今他这个三清山掌门无论是从武功还是资歷来说,在四大名门正派之中都没那么重的话语权。 若非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和神秀派的枯叶师太相继离世,原本居於四大门派末流,甚至曾经在某一届四象无间上被李自归打得满地找牙的青华派掌门黄清也不至於还能昂首挺胸。 黄清身穿一袭蓝色锦缎绣袍,带看一眾青华派弟子趾高气昂迈步进入厅內的时候,与其说是来参赛的,更像是来討债的。 “倒是老夫来晚了啊,让各位久等了!” 黄清一开口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更为年轻的云笑歌和白寒就算心中不愿,自然也只能笑脸相迎。 只是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墨轩就显得不太自然了,他们部山派与青华派的过节早已传遍了整座江湖。 黄清又不是瞎子,当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墨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的第一反应和白寒一样,就是部山派一般是不会被邀请提前上山的,不过黄清师弟黄海之死本就与墨轩有关,所以他一看到墨轩就气不打一处来,警了后者一眼冷哼一声后便將其当成了空气,任由墨轩一人独自坐在原地尷尬。 不得不说墨轩这个人的脾气是真的好,即便从前部山派和青华派的过节是由青华派的黄海发起的,但是如今黄海已死,往事已经过去多年,他如今依旧孤身一人,也不想將往事放在心上了。 於是墨轩站起身来,朝看黄清拱了拱手。 “黄掌门,许久未见,別来无恙。” “呦呵,这不是部山派的墨掌门吗?要说別来无恙那肯定是您別来无恙啊, 毕竟我们这些名门正派跟方劫门那种魔教可不曾有所关联,更不可能请魔教中的魔头杀人,我们也请不动啊,两位掌门,你们说老夫说得对不对?” 黄清上来就是一顿阴阳怪气,墨轩早就意料到了这一点。 即便当年自己才是闷声吃亏的人,可是秉著死者为大以及以和为贵的原则, 即便他也不指望到时青华派会站在自已这一边,可是他也不想让两派的予盾继续升级下去了。 面对黄清的挑畔,墨轩选择了隱忍,並未继续出声,即便周围的部山派弟子已然咬牙切齿。 眼见墨轩选择了吃哑巴亏,黄清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环顾四周,发现两仪派的人似乎並没有出现。 “两仪派的人还没来吗?” 黄清出声问道,云笑歌微笑点头。 “许是有事耽搁了,想来这一两天便到了。” “他们两仪派一向如此,好像对四象无间並不关心一样。要我说,两仪派要是不想参加就没必要参加了,以后四象无间改成三象无间,我们这三个门派还有机会夺得魁首,別总让两仪派出风头啊。” 黄清借著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尚未到场,倚老卖老碟碟不休,张口闭口全是埋怨牢骚,全无掌门应有之风度。 “纵然改成三象无间,恐怕青华派也无法夺得魁首啊。自有四象无间以来, 青华派可是从未在其中夺得过魁首啊—”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听起来有些沙哑的声音,直戳黄清痛处。 自从四大门派商议举行三年一度的四象无间以来,从未有青华派的弟子在其中夺得魁首,这也奠定了青华派是四大门派中最弱的一个,再加上黄清曾经在青华峰上自己的地盘举行的四象无间里贸然出手,最后却被崭露锋芒的李自归轻易击败,以至於这许多年中青华派也成为了江湖中人口中的谈资笑料,说他们青华派就是个凑数的。 黄清面色铁青,不知何人不知天高地厚敢拂了自己的面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向门边。 只不过当他看清门口出声之人是谁时,瞬间便没了脾气。 “求一大师,您已来了啊—” 身披褐色带补丁袈裟的求一脚步迈过门槛,苍老面庞上掺著笑意,看上去慈眉善目。 “寧山寺收到了云掌门发来的请帖,老訥便孤身一人前来瞧瞧。” 寧山寺的住持求一大师在江湖中是德高望重的存在,所修的寧山寺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绝不是黄清之流可以碰瓷的存在。 所以方才之言出於求一之口,黄清也只能当成他在开玩笑,並不敢发脾气。 “许久未见,求一大师的轻功造诣未曾消减啊。” 门外再度传来人声之时,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在观道长也来了啊— 求一回头看向紫云观的旧相识,不禁眉开眼笑。 “看来在观道长和求一大师一样,都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紫云观繁琐之事颇多,贫道又习惯了独自出门。只不过贫道本来在半山腰看到求一大师,想与求一大师比试一番轻功,结果略逊一筹,所以未来得及让神秀派弟子通报一声,实属唐突了。” “听在观道长这么说,老訥也未容神秀派弟子通报一声,作为宾客確实唐突。” “两位都是武林巨,能长途跋涉前来,我神秀派已是蓬生辉了。” 作为东道主的云笑歌衝著二人问好,求一和在观亦各自还礼, 要说在场最高兴的还是部山派掌门墨轩,隨著寧山寺的求一和紫云观的在观到场,这两位武林中世外高人般的存在若是得知了百胜盟强迫其他门派加入其摩下,甚至还行勒索钱財之事,恐怕不会袖手旁观,到那时眾人同仇敌气共同应对百胜盟便易如反掌了。 隨著求一和在观的到来,外面的雨势亦越来越大。 李自归慵懒地倚靠在神秀客栈的门边,看著空中的绵绵细雨一时出神。 “李玄鹤,你身子弱,当心著凉,还是回房间去吧。”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李自归偏头笑望身旁的冷红楼,此刻后者正伸手捏著他的衣角。 “好。” 他暖声回应,旋即听话地朝著客栈里走去。 什么四象无间。 不如亲密无间。 第302章 职责 第302章 职责 四象无间即將在三日后於神秀峰举行, 两仪派的弟子早在五日前便出发了,按理来说今日早就该到神秀派了,只不过·—— “师父呢?” “又去买酒了,二师兄跟著呢——— “哎,这都下起雨了,什么时候才能到神秀派啊——“” 两仪派弟子们聚在一处寺院的屋檐下避雨,此刻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神秀峰仅有二十里路。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二十里路还不知道要因为肆意而为的师父走多久临街一处拐角的草棚下,叶怡君正拿著酒罈大口灌酒,弄得衣襟之上满是酒渍。 陌將在旁拿著块深色手帕为他小心擦拭著,他並未抢过师父手中的酒罈,也不曾说明距离四象无间的开启仅有最后三日时间。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帮师父叶怡君整理著衣襟,哪怕后者並不在乎。 草棚外雨声渐浙沥沥,师徒二人本能寻个酒馆坐下小酌怡情的,但是叶怡君非要在这草棚下饮酒,陌將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这两仪派的师徒二人便在这草棚之下待了下来,任谁看到坐在雨中草棚里避雨的二人,都会觉得他们落至极。 “陌將,与为师同饮!痛饮!不醉不归!” 草棚之中,叶怡君坐在地上抱著酒罈,苍老的脸庞因为醉酒浮现出一抹红“师父,您喝吧。若是我们都醉了,就找不到与大家会合的路了。” 陌將没有劝告叶怡君饮酒伤身,也没有催促他早些饮完离开以免耽误了正事。 本质上,陌將自己对四象无间也並不在乎。 能否在四象无间上再夺魁首,向那些江湖中人证明如今四大名门正派里两仪派才是最强的存在,对於陌將而言没有一丁点儿的意义。 陌將就是这样的人。 他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他从小在两仪派长大,和所有人相处得都很好,两仪派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位二师兄有问题。 他更没想过接任两仪派掌门之位,如今他能来参加四象无间都是因为大师兄离开以后,他这个二师兄必须得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若非如此,当初他那个大师兄还在两仪派的时候,他甚至都未曾跟隨叶怡君参加过四象无间。 和在江湖上拋头露面相比,他觉得在两仪派打扫庭院更加实际。 抱著酒罈痴醉的叶怡君看著身旁弟子脸上的凝重神情,不禁觉得有趣,旋即开怀大笑。 “陌將,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啊?” “没有啊。” “陌將,人有七情六慾是人之常情,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会活得很累的。” “师父,我没有任何心事。” “为师当然知道,为师最了解你的性情了。” 叶怡君拿起酒罈再度猛灌一大口,旋即將空空如也的酒罈丟在一旁,隨后跌跌撞撞站起身来,陌將连忙伸手扶。 “酒也喝完了,我们走吧。” “师父,还下雨呢。” “区区小雨,何足惧哉!” 叶怡君高喝一声,旋即双掌平举又迅速压下,周遭空气的流动隨著其掌势迅速发生改变,眨眼间便如有灵性一般围绕在两人周身,隱隱可见雨水凝聚而成的磅礴龙形。 他大步踏进雨中,陌將跟在他身后,两条巨大水龙將两人的身体和空中落下的雨水完全隔离开来,无需撑伞却滴水不沾,甚是奇妙。 陌將边走边抬头看著將自已笼罩其中的高大水龙,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仪派引以为傲的阴阳游龙体。 如今在这世上,只有他身边的师父和叛出师门的大师兄能够使用。 “陌將,回去以后为师便传你阴阳游龙体,再將掌门之位传给你。” 陌將默不作声。 他对於阴阳游龙体和两仪派的掌门之位都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自已对什么能感兴趣。 师徒二人漫步在小镇的雨中,步伐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待得两人走远,角落处的苏音离才现出身形,看著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的手上依旧拿著那个標誌性的酒葫芦,只是全身上下从头到尾都被雨水浸湿,被淋成了落汤鸡,看上去狠狐至极, “师父,您老人家看上去怎么又苍老了许多啊——— 苏音离喃喃自语著,隨后打开酒葫芦的塞子,朝著嘴里大口灌酒。 雨势渐大,苏音离孤身一人站在瓢泼大雨中,並没有使用只有两仪派掌门才能获得传承的阴阳游龙体,也就並未將暴雨隔绝在体外。 雨水和泪水流入他的口中,与酒葫芦里上好的女儿红混合在一起。 他不想当天下第二了。 这天下第二和两仪派的大师兄相比,狗屁都不是。 神秀镇的雨势也越来越大了,眾人围坐在客栈中喝酒聊天,李自归则在冷红楼的建议下回房间里去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吵闹的场合,更何况那些人口中所聊的江湖往事很多他都知情。 他这个天下剑主曾经可是江湖中的顶尖存在,那些江湖中人口中捕风捉影的內容他听后也只是一笑而过。 冷红楼端著两杯热茶推门进屋,放在桌上以后又把门关上了。 “李玄鹤,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冷姑娘还真是贴心啊。” “职责所在。” “谁家护卫还管帮忙泡茶?” “我是说另一个职责。” 李自归一时语塞。 以往感到无语的人都是冷红楼,如今相处时日久了,巧舌如簧的他反倒是在日常言语间落入下风了两人相对而坐听著窗外的雨声饮著热茶,也算是一番別样的自在。 “李玄鹤,客栈里的人好像都很普通,没什么厉害人物。” “厉害的人物这时候如果已经到了,此时应该在山上了。” “大概都有什么人呢?” “我想想啊—” 李自归略作思考,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除了参与四象无间的四大名门正派以外,亏帮和盐帮应该都会收到请帖, 但是这两位帮主应该不会前来。弓帮帮主习惯云游四海,很大可能不在杭州总舵。盐帮则更注重交易赚钱,会收到请帖只是给盐帮个面子。这两个大帮派应该都会派帮內的管事之人前来。” “除此之外,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紫云观的在观道长应该也会受邀前来,寧山寺和紫云观一佛一道底蕴深厚,这二人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素有天下第一鏢局之称的奉天鏢局应当也会收到请帖,天总鏢头是否会前来观赛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其他人会不会收到请帖我也不能確定,毕竟很多人就算没有收到请帖也不会错过此等江湖盛事。这所谓的请帖,其实更像是四大名门正派对於这些门派势力在江湖上所处地位的认可。” 听李自归这么说,冷红楼一双清澈眼眸微微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303章 不是这样的 第303章 不是这样的 “这些人如果同时对某人出手,一拥而上的情况下,那人逃生的可能性有几成?” 冷红楼抬眸看向眼前的李自归,后者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 “有点困难.” “假如那人是我兄长呢?” “那就简单了,可能性为零。” “为什么?” “因为冷灵童不会逃跑。要么那些人把他杀了,要么他把那些人全杀了,只有这两种结果。” 李自归摊了摊手,无奈笑道。 “確实李玄鹤,你对我兄长的脾气秉性好像很了解— “你二人既为兄妹,想来冷门主的性格必定与冷姑娘你有相似之处吧。” “我兄长要比我厉害得多,若是他来护卫你,这普天之下便再没什么人敢对你出手了。” “我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种桥段—” 李自归倒吸一口冷气,想到冷灵童如果背著他那杆破枪整天跟著自己,他就有点不想活了“冷姑娘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我在思考,万一我们到时去神秀派看热闹的时候,四处寻找云笑歌手中的那块羊皮地图之际被发现了,我们会陷入什么样的处境之中。” “主要是我们没办法留在神秀派。等四象无间开启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赛上,那时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但是日落时分本日的四象无间就会暂时停止,没有收到请帖的客人就得陆续下山了,我们要是能留在神秀派的话,还能有更多下手的机会,主要还是我们不確定神秀派的那块羊皮地图在哪里,甚至不確定它究竟在不在云笑歌的手上。” 李自归其实对於那所谓的临圣图並不关心,一方面他保住性命都很困难了, 要宝藏也没什么用。 另一方面,他虽然也不確定临圣图里標註的地点是否有那种名为死生契阔的神秘武功,但是无论有或者没有,他都不想跟死生契阔扯上任何关係。 如果当年子然祖师对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世间就真的存在死生契阔,这也是子然祖师的真正死因。 当时由於被师父告知內情以后情绪过於激动,导致李自归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如果子然祖师当年真的身怀死生契阔,那作为其座下最杰出的弟子, 甚至得了十里清风与两茫茫真传的李自归为什么直到子然祖师临终之前都未曾被他传过死生契阔呢. 可惜冷灵童如今已经身死魂消,不然只要他再见冷灵童一面,向其询问一些事情,大概什么都能授清楚了。 “如果能拿到神秀派的那块羊皮地图的话,我想儘量试一试。李玄鹤,只要我们找到了死生契阔,我学会了那门武功,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打不过別人了。” “你不能学。” 李自归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面前的圆桌上。 杯底与桌面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略显沉闷的声响,即便这声音並不大,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也足够明显了。 “为什么?” 冷红楼一脸疑惑,她想起之前每次她提到死生契阔的时候,李自归总是会持明显的抗拒態度,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李自归心中有事。 四目相对之际,看著冷红楼那双澄澈动人的眼睛,想到她的身份,李自归觉得某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是时候说出来了。 冷红楼有权利知道,拋开他们之间的关係不谈,她也有权利知道。 “冷姑娘,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事情,是我从前偶然得知的小道消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时外面正好下著雨,你权当只是你我之间的雨时閒谈而已。” “好。” 冷红楼察觉到李自归收敛起了一贯保持的笑容,他那张和善的脸庞此刻呈现出无比郑重的神情,以至於屋內的气氛都因为他的变化而显得紧绷起来了。 李自归看向冷红楼,认真开口。 “你知道令尊是怎么死的吗?” “我爹?我爹是跟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同归於尽的,就在逍遥海附近的青山之上。” 冷红楼认真回答道。 冷幽仪身亡时她年纪尚小,只知道失去父亲悲痛万分,再加上冷幽仪与子然祖师是同归於尽的,也就没有为父报仇这个说法了。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冷红楼一字一句重复著李自归的话,她满心疑问,不清楚李自归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冷姑娘,你一定想不到,令尊和三清山的子然祖师非但不是生死仇敌,反而是至交好友。 “什么?” 冷红楼的脑袋顿时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她一向都是无条件选择相信李自归的,但是此时李自归说出的话对她而言犹如晴大霹雳,任谁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万劫门鼎盛时期和江湖中许多门派都產生过许多纷爭,唯独和三清山从未有过任何摩擦,当年其他门派主张由子然祖师出面,带头號召武林中的所有正派势力一同出手扫荡方劫门,但是被子然祖师以修身养性为藉口拒绝了。正是因为少了子然祖师这样一个江湖中近乎於无敌的高手,那些名门正派最后才会大败而归. 桌下,李自归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因为情绪翻涌而微微颤抖。 “子然祖师和令尊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的师父,正是百闻书院院主口中將临圣图带回中原的一念道人因为一念道人行事低调不喜出风头,又不属於任何江湖势力独自隱於深山之中,所以世人都不知道子然祖师和令尊会是他此生仅收过的两名弟子——” 李自归也不想一次性向冷红楼灌输太多信息,但是这种传出去能够让整座江湖为之炸裂的不为人知的秘闻,確实让冷红楼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好在冷红楼並非寻常女子,很快便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顺著李自归方才的话语自然而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会选择同归於尽呢?” 李自归没有立刻回答。 他偏头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回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子然祖师的画面。 第304章 当年 第304章 当年 自李自归在四象无间上轻鬆夺魁天下闻名之后,没过多久他便被百闻书院的院主万世亲笔写入了武林风云榜之中,不仅名列天下第一,还得了天下剑主的美称。 江湖中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出过此等天才少年了,更何况冷幽仪之子同样是少年天才的冷灵童就紧隨其后排在第二位。 武林正道急需一个能与冷灵童对抗的牌面,而李自归的出现恰好就弥补了这部分缺失。 武林风云榜只是个江湖活跃度的参照,就像子然祖师虽然並未上榜,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这位武学宗师的恐怖实力一样。 早在那一届四象无间开始之前,子然祖师便已將毕生所学对李自归这个最杰出的小徒弟倾囊相授,其中就包括了他为人称道的无上內功十里清风以及被誉为天下最快的轻功两茫茫。 四象无间之后,李自归天下闻名,子然祖师便不再將他留於三清山上,而是放任他在江湖中过起了自在逍遥的日子。 他便是在那时结识了许多位比他年长许多的好友的,和他年龄相仿的,只有冷灵童一个人。 冷灵童对於李自归而言是一个很特別的人。 他是李自归见过的唯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武功却不容小的人。 即便他们二人排在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的位置,各自背后所靠势力又是正邪两道中最顶尖的存在,可是李自归从来没在乎过这种事。 他拿冷灵童当朋友,他觉得冷灵童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那段煮酒论剑快意江湖的日子对於李自归而言,是极其快乐的时光。 即便他年少轻狂四处惹事,閒极无聊就追著各大门派里的掌门打,以至於有许多人都跑到三清山上找他师父子然祖师告状,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李自归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位师父,他可是相当护短的。 只要有师父在,李自归觉得自己就算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师父也能护他周全。 直到某一日,他收到了师父的飞鸽传书,让他速回三清山。 他以为是许久未曾回去,师父想念自己了,便马不停蹄赶回了三清山。 只是师徒相见之际,李自归还未来得及將这段时间游歷江湖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眼前的子然祖师,后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自归,师父时日不多嘍。” 李自归至今还记得那时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张慈祥和蔼的面庞上没有半分悲伤,一如既往吩著温暖的笑意。 “呸呸怀————·师父,您说什么呢,多不吉利啊!” “自归,师父有话跟你说。” 子然祖师身穿一袭蓝色衣袍坐在玉京峰半山腰的一处悬崖边,同时伸手拍了拍身旁,示意李自归也坐下来。 日落时分,师徒二人就这般看著晚霞笼罩葱鬱山林,恍若世外桃源的人间美景。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子然祖师给李自归讲了一段很多年前的往事。 “数十年前,西域各国联合起来,建立了同盟军队,意图侵犯中原瓜分土地。中原土地广,军队训练有素,纵使敌军数量远胜於我们,我们的大军也很快就在边境上打退了这些面和心不和的同盟军队。” “可是好景不长,西域地带突然冒出了一个叫黑焚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里的成员每一个人都武功高强,绝非中原任何江湖门派可以相提並论。有了黑焚的加入,西域联合军瞬间实力大增,將守卫边疆的军队杀得溃不成军,隨后大举进攻,很快中原的十二座城池便沦陷了。照这样下去,生灵涂炭,家国不保。” “在此等情形下,很多江湖人士决定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黑焚。有了同样武功高强的中原高手插手,算是化解了黑焚为对方军队提供的优势。然而就在大家因为能將敌人赶出中原而兴高采烈之际,黑焚的头领却在这时出现了。西域人称他为黑陀罗,他总是將身体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再以黑纱覆面,让人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压。许多门派的掌门都死在他手上,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说黑陀罗无人能敌。” 回忆起那段艰辛过往,子然祖师苍老的面庞上也感到有些惆悵。 “那个黑陀罗真有这么厉害?连师父您出手都无法打败他?” 李自归在旁惊讶问道。 如今他虽说在外界被称为天下无敌,但是他比谁都更加清楚,传他武学的子然祖师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我本不问世事,奈何责任在肩,不得不出手相助。我与那黑陀罗从日出大战到傍晚,二人皆耗尽体力疲惫不堪,却难以分出胜负。按照常理而言,內力耗儘自然需要修整一段时间,可是第二日清晨,黑陀罗再度出现在眾人眼前,我虽经过一夜休息也恢復了许多內力,但是內力並不如前一日那般充沛。可是那黑陀罗却完全恢復了状態,让我大为惊异。你既学了为师传给你的十里清风,自然就应该明白十里清风的优势便在於恢復內力的速度更快。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在內力耗尽的隔天便恢復如常..—”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师父您?” 光是听子然祖师谈起那段过往,李自归就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时局势的紧迫。 “我勉强支撑过了第二日,但我心中知晓若是如此下去,到了第三天,若是那黑陀罗仍旧恢復如常,我必定不敌。好在此时冷幽仪及时赶到,那时他还未曾创立方劫门了,所以並未达到与中原武林各大势力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一见他到来,我便放心了。他其实是我的师弟,我们二人的师父叫一念道人。但是他一向不服气,所以从未叫过我师兄,外人也不知我们之间的关係。” “什么—..” 李自归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子然祖师早已料到他会露出这般惊讶的神情,所以也只是笑了笑。 “第三日,冷幽仪代替我出战,果然发现那黑陀罗的內力再度恢復如常了。 自我二人出师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困难的对手。当夜我二人便私下合计了一番,总觉得这个黑陀罗不对劲,好像永远都不需要修整恢復一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亦为了庇佑苍生免遭战爭摧残,我们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便准备趁夜色前往黑焚组织的营地,合我二人之力直接將黑陀罗当场击杀,如此一来中原危机自然可解。” “这確实是个好办法。后来呢?” 李自归追问下去,子然祖师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 “后来—我们两个人差点就有去无回了— 第305章 清风 第305章 清风 “怎会如此?!” 李自归不仅清楚师父子然祖师的实力,同样清楚冷幽仪的武学修为达到了什么地步。 这二人若是同时出手迎敌,恐怕这世间无一人能够抵挡。 “世事难预料啊— 子然祖师长嘆一声,思绪縹緲,恍间又看到了那夜营地內明亮的篝火。 那一夜,他与冷幽仪按照原定计划,准备趁著夜色潜入其中,直接联手將黑焚的首领黑陀罗击杀。 只要黑陀罗一死,纵然黑焚组织里的其他人都武功高强,以他们二人的绝世武功,想要顺利离开並非难事。 只不过两人到了黑焚营地附近之时,子然祖师仍旧未曾想通为什么黑陀罗能做到每天都能以完美的身体状態与人交手,根本不需要修整时间。 直到他们摸到营帐附近,抓住一个黑焚组织內的人並且问清黑陀罗的营帐所在位置时,他们距离真相就越来越近了。 “当时我与冷幽仪来到黑陀罗所在的营帐外,对视一眼之后心照不宣同时掀开映照的帘子准备出手。结果一进入其中,我们谁都没动。” 子然祖师的视线望向远处的连绵远山,岁月流逝光阴似箭,往事种种浮现於眼前,如今想来仍旧让他不由得感慨其中凶险。 “为什么?难道黑陀罗不在营帐內?亦或者是你们中计了?” 李自归坐在师父身旁展开联想,但他並没有猜对。 “因为那一刻,我们终於知道黑陀罗为什么能不用休整每天与我们交手了。” 子然祖师偏头看向身旁最疼爱的小徒弟,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黑陀罗在营帐內,但是是两个黑陀罗。” “两个黑陀罗?” “对。他们两人相貌外形完全相同,是李生兄弟,平日里却轮流出手,並未暴露黑陀罗其实是两个人的事实,就是为了留这一手作为杀招。” “那你们·—” “是的,我们等於是自投罗网了。要面对的不只是两个黑陀罗,还有整个黑焚营地的所有杀手。” 李自归喉咙滚动,皱著眉头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里,夜风吹过篝火时影影绰绰杀气腾腾。 “师父,后来呢?” “我们两个人一进营帐就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有两个黑陀罗。他们两个人也没想到我们会摸到黑焚的营地来自投罗网。为了確保隱秘性,避免人太多暴露行踪,那时就我们两个人来的,也没有帮手。之前我们都和黑陀罗交过手,心里清楚一对一最多打个平手,现在对方有两个黑陀罗,营帐外还有许多黑焚杀手, 我们四目相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子然祖师说完自己都笑了。 他堂堂一代武林宗师,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那还是他第一次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能跑得掉吗?” “肯定跑不掉啊。那两个黑陀罗很快就意识到我们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们同样很忌惮我们的实力,也清楚如果我和冷幽仪折在这里中原气势必定受挫,所以他们同时吹响了哨声,很快营地附近的所有人都警戒了起来。我们刚出营帐准备使用轻功逃跑之时,四面八方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处可逃。”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到冷幽仪刚刚与黑陀罗战了一整天,內力肯定不如调息过的我更加充沛。而且我身怀十里清风,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若是我抱著必死的决心拦住两个黑陀罗,冷幽仪肯定能逃出生天。只是我让他先走我来殿后他不肯,他让我先走他来殿后,我又不肯。容不得我们再过多推辞,对方就已经手持武器朝著我们衝杀了过来。那一夜,我们背靠背,仅凭手中的一剑一枪,打了出师以来最艰难的一场仗。” “还好,你们逃出来了—” 虽然听起来极为凶险,但是想到两人后来都平安无事,李自归也就想到他们肯定杀出重围了,只是他想不到这两人用了什么办法。 也许是有救兵到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们没有选择逃,我们把黑焚营地的所有人全杀了,一个没留。” “嗯?师父,您不是说您和冷幽仪加在一起也就跟两个黑陀罗勉强打成平手吗?对面又高手如云人多势眾,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们使用了死生契阔。” “死生契阔?” “那是一种存在於江湖传闻中的武功,没有人见过,但它確实存在。创造这门武功的人是我们的师父一念道人,也是我们出师之前他教给我们的最后一门武功。这门武功分生死两卷,但是学习以后达到的最终效果是一样的。当年我学的是生卷,冷幽仪学的是死卷,所以我执剑,他持枪。死生契阔能让人的武学实力在短时间之內大幅度提升,代价是体內血肉经脉永久损伤。这种损伤不是瞬间形成的,但是会隨著年月增长愈发剧烈——” “简单点讲,就是用未来的寿命换取此刻的一线生机。” 听到这里,李自归忽然就明白子然祖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所以你说你时日不多了——是因为当年使用了死生契阔吗—— 李自归双眼泛红,咬看嘴唇强忍泪水,大颗的泪珠最终却还是自他的眼眶中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是啊。冷幽仪也跟我一样,他如今估计也感受到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吧。师父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高兴了,以前我听我师父说起死生契阔的时候,还以为用了以后就活不了几年了呢。我也没什么临终心愿,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能最后见你一面,就已是为师的心愿了。” “师父—” “我已经写信约了冷幽仪相见。我这个师弟也是面冷心热,必然不愿意来三清山,只能我去逍遥海了。到时我们找个好地方死在一起,也不枉同门一场。” “师父!” 李自归紧紧抓住子然祖师的手臂,心中瞬间涌现出的悲痛难以抑制。 “为师走了以后,你若不想当这三清山的掌门,不当就是了。为师以前就说过,我们三清山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只是你们这些孩子陪著我这个老人家一同度过几轮四季罢了。其中內情为师只告知於你,是怕你日后因为师之死去方劫门寻仇。为师最了解你的性格,日后天地偌大,你儘管去闯。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 为师都会支持你的。” “师父—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 子然祖师满眼宠溺,轻轻拍了拍李自归的肩膀,一如往常。 “小傢伙,別难过。日后师父会化成一缕清风,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 第306章 我有一个朋友 第306章 我有一个朋友 不久之后,三清山掌门子然祖师与万劫门门主冷幽仪在逍遥海附近的一座青山上同归於尽的消息传遍了整座江湖。 闻讯之人无不为之震动,纷纷谜责方劫门的丧心病狂。 有了之前大举进攻方劫门却落得个仓皇而逃的下场,又碍於方劫门里还有个天赋异稟的继任门主冷灵童以及实力强横的四尊者与十二尊使,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终究选择了只在道德层面上谴责万劫门,並未再敢结伙闹事。 由於子然祖师和冷幽仪的遗体是在逍遥海附近发现的,那里属於万劫门的地盘,当方劫门里的人通知三清山来认领遗体的时候,整座三清山的弟子满脸骇然,没有人会想到那位仙风道骨的师尊会一言不发死在逍遥海附近,还与江湖中最知名的大魔头冷幽仪同归於尽了。 人们都说子然祖师是为江湖剷除了这个大祸害,所以许多人都纷纷前往三清山祭奠这位深受爱戴的武学宗师。 子然祖师被葬在了三清山的三清福地中,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很適合逝者长眠。 隨著子然祖师的逝世,所有人都將希望放在了他最重视的弟子李自归身上。 即便子然祖师生前没有留下遗书,但是所有人都认为李自归作为三清山最杰出的弟子,他一定会顺理成章地接下三清山掌门之位,带著这个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始终屹立不倒的名门正派继续向下走下去。 可是子然祖师的葬礼结束不久之后,李自归便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任谁也寻不见他的踪影。 只有三清山的弟子们心知肚明,子然祖师的离世究竟给李自归带来了什么样的打击。 偶尔三清山的弟子们想起这位天纵奇才的时候,便抬头看看三清宫匾额旁掛著的碧落。 世人皆知天下剑主李自归手持双剑天下无敌,正手碧落会友,反手黄泉对敌,江湖中人称之为上穷碧落下黄泉。 有碧落这把剑留在三清山,三清山的弟子们便觉得有了精神寄託。 即便子然祖师不在了,碧落的主人也能护他们周全。 李自归再度露面的时候,是临近子然祖师忌日的前几天。 这一年以来,他没再去见过任何朋友,没人知道他的踪跡。 他只是云游四海,到处走走看看,想要一个人静静罢了。 再后来,他在三清福地陪伴师父的时候接过了六师兄李木递过来的一壶茉莉茶,不久之后便靠著师父的墓碑沉沉睡去。 等他再度醒来回到三清宫附近的时候,周遭已经是一片户山血海,整座三清山除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以外,无一人生还。 之后李自归在上山的石阶上遇到了一个一息尚存的年轻弟子,对方告诉他是万劫门的冷灵童带人干的,他暴怒之下飞身取下三清宫匾额旁的碧落,隨后直奔逍遥海。 他想见到冷灵童。 他想寻求一个答案。 只有他知道子然祖师和冷幽仪的离世不是正邪两道魁首间的同归於尽,而是师兄弟之间的结伴赴死。 只是师父的死已经让李自归悲痛万分,如今师门弟子被屠戮殆尽,他已经被暴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法再保持理智。 更何况当他在那座子然祖师和冷幽仪相约赴死的青山之上见到冷灵童,询问后者三清山被灭了满门是否是他干的时候,对方以点头回应了。 点头便是肯定。 李自归没有过多思考,他拔出了腰间的碧落。 碧落以往只被他用来与友人切武艺,只是如今黄泉仍在千兵山庄,师门之仇只能靠碧落解决。 最后的结果不久之后便传遍了整座江湖。 万劫门的冷灵童策划了三清山之变,李自归单枪匹马前往逍遥海为师门报仇,两人最后同归於尽。 先是子然祖师和冷幽仪,后是李自归和冷灵童,江湖中人无不睡弃魔教方劫门罪恶滔天,以至於让这对世间最强的师徒接连身死。 只是世人不知,李自归还活著。 只不过这名三清山的天才弟子仍旧活在世间的事实,李自归併未告知身旁的冷红楼。 窗外的倾盆大雨发出噪的声响,让人闻之心乱如麻, 冷红楼听完李自归讲述了这些江湖中的不传之秘,整个人目瞪口呆,一时失神,都没缓过来。 当年的事情发生之时冷红楼年纪尚小,所以她並不了解其中的真相,也没人对她说过。 如今藉助李自归的讲述,她这才后知后觉。 “李玄鹤,这些事既然江湖中罕有人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面对冷红楼的提问,李自归注视著眼前这张绝美的容顏,开口之时玩笑语气一如既往。 “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怪不得你一直不让我学死生契阔,原来是怕我因它折寿。” 冷红楼也算是想通了。 “对啊。这世间厉害的武功多的是,没必要学这种武功。” “我想变得更厉害些,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冷姑娘,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武学造诣,放在哪个门派里都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弟子了·—-假如你是四大门派里的人,你去参加四象无间,估计都有机会一举夺魁的— 李自归说的是肺腑之言。 冷红楼如今才二十岁,能在这个年纪武功达到如此地步,就算有他记录剑法心得的小册子算是快人一步,但是自身天资不够优秀的话,是达不到如今这等地步的。 別的不说,光是冷红楼能在与蔡嘉的交手中取胜,李自归就感觉特別有面子。 蔡嘉是谁,那可是天下第一刀韩登的徒弟。 日后若是他有机会见到韩登,非得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说不可,光是想想就让他心中暗爽。 “可是我兄长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很强了·—— 冷红楼握著茶杯轻咬红唇,看上去心事重重。 李自归见她如此,心中感慨万分。 “身为冷门主的妹妹,对你来说很有压力吧。” 冷红楼轻轻摇头。 “跟我兄长无关,我只是心中时常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日后我们遇到的敌人会更加棘手。我们也许会同时面对很多难缠的对手,你这么聪明,又思虑深远,很容易捲入麻烦之中。我不是说你聪明不好,我只是怕你因为各种事情被坏人盯上。我不想到时候打不过別人,我一定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冷红楼句句发在肺腑,將她的炽热真诚牢牢印刻在了李自归的心臟上。 “冷姑娘,若是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伤害我,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李玄鹤,我就算是死都不会伤害你的。” “那我就是天下无敌。” 李自归没说谎。 他一朝是天下无敌,一生便都是天下无敌。 第307章 贪生怕死 第307章 贪生怕死 入夜。 桌上的烛火安静燃著,墨轩在房中辗转反侧。 他和一眾部山派弟子被安排在了一处供客人居住的院子中,他作为师父自然是独自住一间的,其余弟子则分住其余三间房。 窗外的暴雨始终未曾停止,反而越下越大,就像是特意將他阻拦在外一样。 虽然受邀请的江湖门派还有人未曾到场,但是四大门派里的两仪派仍旧没来,这对於墨轩而言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两仪派掌门叶怡君是个性情豪迈之人,而且从前两仪派和部山派之间的关係虽然算不上好,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差,所以墨轩觉得如果他主动开口,叶怡君是极有可能站在部山派这一边的。 以叶怡君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只要他主导此事,那纵然百胜盟內高手如云实力强横,也绝对不敢和中原武林里的正义联盟为敌。 只是两仪派来得太晚了,墨轩心中也在考虑是否应该將此事提前跟其他人透露一番,至少还能提前拉拢一些人向著自己,毕竟若真到了公开场合將此事拿出来说的时候,曾经和部山派有些恩怨的青华派是绝对会跳出来反对的。 他原本想著今晚先找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紫云观的在观道长说明其中原委, 这两人在武林中都是非常知名的存在,虽然寧山寺和紫云观的规模並不及四大门派那般宏大,但是有这两人开口,想必青华派掌门黄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场大雨实在碍事,他如今出不了门,自然也就无法按照计划行事。 “哎——叶掌门啊叶掌门,您倒是快点来啊— 墨轩著急得在房中来回步,此事若不儘快想办法解决处理,一旦被黄清知道了,他定然会想办法抢先一步从中使坏,到那时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墨轩觉得还是不能打草惊蛇,此事目前只有神秀派掌门云笑歌知情,若是云笑歌不隨意说与旁人听,那別人便都不知晓此事。 此事必定得在四象无间开始之前对眾人提及,不然等到四象无间结束,眾人各自找藉口告辞离开,最后他便会落得个无人相助的悽惨下场。 待两仪派到来之时,他便將百胜盟那个副盟主伍据的恶行尽数说出,让眾人主持公道。 想通以后,墨轩也不再纠结,心中只暗暗希望诸事朝著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就在此时,窗外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惊雷,声响之大让人內心为之一颤抖。 四象无间即將开启,三清山和青华派的弟子已经到了神秀派,由冷凝霜负责安排了提前准备好的住所。 由於两派弟子人数眾多,所以各自居住在一片特定的区域,方便彼此沟通。 这一夜由於外面下著大雨无法外出,青华派的弟子们便聚在房內聊天。 “哎,你们知道住在师父隔壁房间的那傢伙究竟是什么来路吗?他凭什么能来参加四象无间?” “不清楚,但是我看到登记簿上写的名字是云天木。没想到师父会带外人一同来参加四象无间,还是以青华派弟子的名义。” “师父他老人家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想来我们青华派从未在四象无间中夺得魁首,也许此人是师父从別处发现的天才呢。之前我亲眼见到师父將青华剑法的剑谱交给了他,想必是收他为弟子了。” “既然收他为弟子,为何不行拜师礼?” “那就不清楚了——谁知道呢,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那傢伙究竟靠不靠谱,在四象无间上很快就能知道了。” 与此同时,黄清所居住的隔壁房间,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的云天木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白皙到面无血色,近乎病態一般的清秀面容。 他面无表情翻阅著手中那本黄清交给他的剑谱,烛光笼罩著他消瘦的身躯, 他的视线落在剑谱中的文字与图画上,神情专注。 不多时,他合上剑谱,其中的招式他已瞭然於胸。 “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中原武林里所谓的年轻一辈,究竟有多么不堪一击。” 就在此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云天木微微皱眉,坐在桌边只隨手一挥,房门便被打开了。 青华派掌门黄清满脸笑意走入房中,將手中的油纸伞合上以后放在门边,隨后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云天木。 “找我何事?” 云天木的声音非常冷淡,对於眼前这位中原武林中四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他视其如蚁。 “我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此次您以青华派弟子的身份参与四象无间,能够夺得魁首的话自然是我们青华派的荣光,只不过——” 黄清特意拉长了音调。 “趁我还有些耐心的时候,你最好快些把你想说的话说完。”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我以前有个师弟,名字叫黄海,他被万劫门四尊者之一的剑尊池渊所害丟了性命,我曾去找池渊寻仇,怎奈技不如人被他所伤。 您武功盖世,若能助我为师弟报仇,我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就凭你的武功,你是怎么敢去找那个万劫门的剑尊报仇的?我虽没见过他,也知道他如今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在天下第四的位置。你与他交手,无异於以卵击石。” “可是他杀了我师弟。” 黄清认真说道。 “若是让你与剑尊一命换一命,你虽得以为师弟报仇,自己却也丟了性命, 你可愿意?” “我愿意。” “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真的非常愚蠢。你该做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再手刃仇人为师弟报仇。若是为了別人报仇牺牲掉自己的性命,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您不懂。我虽然是青华派有史以来最弱的掌门,但是身为掌门,自当庇佑门下眾生。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然师弟之仇不报,我此生不得安寧。纵然让我与池渊一命换一命,他日九泉之下得见师弟,我亦能昂首挺胸。” 云天木警向黄清那张諂媚笑意尽数消散,仅剩视死如归的面庞,不禁因他所言高看了他一眼。 他不了解中原人土的江湖,但他记得那一夜他出现在青华峰上,將手中剑架在黄清脖颈上的时候,后者眼神中流露出的惶恐惊惧。 那时的惶恐惊惧与如今的视死如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一时间不理解其中的复杂之处。 “剑尊池渊对我还有用,我目前还不能杀他。等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会给你一个杀他的机会。你只需记得,从今日起,你的命归我了。” “好。” 黄清朝著眼前要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诡异青年拱手行礼。 他不在乎对方的身份如何。 他只想为师弟报仇。 不达此愿,至死不休。 第308章 绝对不可能 第308章 绝对不可能 这场大雨连续下了几天几夜,以至於神秀镇里並未收到请帖的一眾江湖人土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因此延迟四象无间举行的时间。 好在明日便是四象无间开启之时的头一天,这场不断纠缠了几天几夜的大雨终於伴隨著两仪派的到来而停止了。 两仪派的实力放在如今的四大门派中是最为强横的存在,但是无论是掌门还是一眾弟子皆行事低调,眾人牵马进了神秀镇的时候,有好事者与为首的叶怡君热情打招呼,后者手拿酒壶略带醉意笑著回应。 陌將就跟在叶怡君身边,他的视线並未落在其他地方,始终注视著身旁的师父,看上去对外界的一切都並不关心,就像是个两仪派里负责打杂的人员。 时间正值午后,雨过天晴,街面上因为大雨许久未曾出来摆摊的商贩们也各自將摊位支了起来。 李自归和冷红楼站在神秀客栈二楼的房间里,由上到下看著自街面上走过的两仪派眾人。 这些人並未想要在神秀镇里过多停留,明日便是四象无间正式举行的日子, 他们总得快些抵达神秀峰才行。 叶怡君是如今江湖中一等一的武学宗师,纵然是四大门派中亦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到来自然成为了许多人的谈资。 尤其是如今排在天下第二的苏音离从前便是两仪派大弟子的身份,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那人便是陌將么?近些日子我们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提到他之前便在参加的两次四象无间中均夺得魁首,是目前四大门派中最强的弟子。” 冷红楼的视线落在叶怡君身旁的陌將身上,后者的年龄看上去要比身后那些年轻弟子要年长许多,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叶怡君身侧偏后的位置,隱隱间领先於眾位弟子。 “应该是吧。” 李自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斜警著自客栈门前经过的两仪派眾人。 陌將要比他还要年长几岁,李自归自小是在千兵山庄长大的,是后来被他爹李凡语送到三清山习武的。 按照两人的年龄推断,陌將进入两仪派的时间要比李自归进入三清山的时间要早得多。 但是李自归能够十分篤定地说,他参加四象无间的时候,从未跟那个叫陌將的两仪派二师兄交过手。 如果说上一届四象无间的魁首,也就是两仪派的苏音离不想再来参加无聊的四象无间倒也有情可原,可是陌將明明是叶怡君的二弟子,苏音离不来,他总该跟著师父一同前来的,可是李自归那时並未见到过陌將,印象里也没有遇到很能打的两仪派弟子。 两仪派对於四象无间的想法和三清山差不多,基本就是凑个热闹,对於是否能有弟子在其中夺魁並不在乎,毕竟各自的掌门已经光芒万丈。 只有青华派这种居於四大门派之末者才想要拼尽全力夺魁,最后却往往无疾而终。 师父不行,弟子不行也是很合理的。 “不知道叶怡君有没有將阴阳游龙体传给这个陌將。” 李自归轻声喃喃自语,冷红楼偏头看向他那张清秀的面庞,这今日连绵阴雨,李自归併未外出,除了下楼吃饭以外一直待在客栈的房间之中,所以並未戴著外出时才会佩戴的黑金面具。 她之前便听乔伯和李自归分別提到过两仪派的阴阳游龙体,但她並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李玄鹤,阴阳游龙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据说是一种以至纯內力改变周遭空气流动,以游龙姿態脾天下的內功。 修炼大成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无敌了?” “厉害归厉害,但是这世间本就没有无敌的武功。这阴阳游龙体虽然看上去无懈可击,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那个得了叶怡君真传的苏音离现在还只是天下第二,而不是天下第一呢?” “总觉得別人的武功都很厉害,我的剑法都没有名字,总觉得非常普通。” “哪里普通了?” 李自归皱眉问道,情绪波动非常剧烈。 冷红楼一脸茫然看向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我所学的剑法是以前兄长送给我的一本小册子上记录的內容,是以前我跟他说我想学武功,他觉得冷家的枪法太过刚猛不適合我,才从別处给我搞来的这本小册子。他又不会用剑,搞不好是从哪个地摊上买来糊弄我的。” 冷红楼以一只柔嫩手掌摩著白皙光洁的下頜,適时给出了自己的猜想。 “李玄鹤,你说我打不过別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学的剑法本身就低人一等呢?” 李自归的世界大地震了。 他此刻气到想要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怎么可能?你哥可是冷灵童,你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会给你地摊货的剑法让你修炼吗?肯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法啊!” “有没有可能是兄长找剑尊池渊要来的,万劫门里除了我的父兄以外,剑尊池渊的武功是最高的,他又擅长用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自归连连摆手。 “为什么?” “剑尊池渊之剑,不配跟你所学之剑相提並论。” 李自归凑近到冷红楼面前,他的表情极其认真,以至於在极近距离之下,冷红楼眨著眼睛,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了—” 她表现得十分乖巧,甚至一时间忘了问为什么李自归会这么觉得。 她也忘了以往一向待人冷若冰霜的她,是从什么时候起逐渐开始发生微妙转变的。 不,她其实没变。 她只是在他面前变了而已。 两仪派的眾人很快便在万眾期待之下登上了神秀峰,来到了此次四象无间的主场地神秀派。 叶怡君大步走入正厅內的时候,其中眾人早已等待许久,毕竟明日便是四象无间正式开始的日子,两仪派的人马今日若是还没到,便来不及了。 “让眾位久等了,哈哈哈!” 看著正厅內的一眾熟悉面孔,叶怡君开怀大笑。 陌將面无表情安静站在他身旁,如入无人之境。 第309章 你怎么看 第309章 你怎么看 正厅內,身为东道主的神秀派掌门云笑歌坐於首位,其余人等皆分坐在两侧见叶怡君带著两仪派的一眾参赛弟子终於到来,墨轩算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了,虽然一时间来不及搭话,但是喜悦之情溢於言表。 青华派掌门黄清就坐在墨轩的对面,將后者脸上的喜悦神色尽数捕捉进视线之內。 之前黄清就很好奇为什么部山派能收到请帖,如今墨轩脸上的表情变化更让他感到疑惑。 “叶掌门,请上坐。凝霜,有劳你带两仪派的眾位弟子先去休息。” 云笑歌笑著请叶怡君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神秀派的弟子也在此时上茶。 凭叶怡君的地位,有这等待遇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陌將原本想跟隨眾位弟子离去,叶怡君却衝著他招了招手,他便又站回了师父的身边。 叶怡君环顾四周,纵然其中有些生面孔,他也能凭对方的服饰分辨出那是盐帮和弓帮派来的代表。 “云掌门,不知受邀的宾客都到齐了吗?” 叶怡君笑著看向身旁的云笑歌,云笑歌身穿一袭银装娇顏略施粉黛,倒也透著几分別样风情。 “除了天下第一鏢局的人没来,也没派人送信过来,其余受邀的宾客都到齐了。” “真奇怪,受邀的人没来,没受邀的人倒是来得比谁都快,真是一把年纪脸都不要了.” 黄清坐在座位上阴阳怪气,显然是在针对墨轩。 眾人都明白黄清的意图,一时间都隱约看向了墨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好在墨轩本就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也就恍若未闻,並未放在心上。 “天上那老傢伙懒得看小孩子打架也就算了,他那宝贝儿子可是很懂事的, 有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吧。反正这四象无间三年举办一次,能有幸和江湖同道在一起聚聚,也算是人间快事啊——” 叶怡君泰然自若,其他人纷纷附和著笑了起来。 虽然明日四象无间便要拉开序幕,但是又不用在场这些掌门们参加,眾人自然极其放鬆。 就在这时,墨轩起身站了起来,面朝叶怡君深深鞠了一躬。 “在下有事相求,请眾位武林同道为在下主持公道。” 墨轩此话一出,厅內眾人顿时面面相。 只有早已知晓其中內情的云笑歌面色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墨轩话中的意思是对著厅內所有人说的,但是他鞠躬的方向已经说明了在场眾人皆以其中江湖资歷最深的叶怡君马首是瞻了。 叶怡君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茬。 他之前自然是认识墨轩的,只不过部山派算不上江湖中的顶尖门派,屈居二流门派之中,原本受邀参加四象无间都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也不清楚墨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余人等皆同时看向叶怡君,叶怡君也不得不在此时开口发问。 “墨掌门,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在场眾人都是老相识了,你儘管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听叶怡君这么说,墨轩就將百胜盟想要將部山派收入魔下,勒索钱財不说, 百胜盟的副盟主伍据还將他打了一顿的事情说了出来。 身为一派掌门,受了此等欺负自然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墨轩心里也明白,只是事关门派生死存亡之际,他只能找其他人寻求帮助。 “百胜盟?” 叶怡君皱眉看向身旁的陌將,近几年他已几乎不问世事,对於百胜盟的事情他並不怎么了解。 “百胜盟是近几年在江湖中兴起的新势力,吞併收纳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为己所用,其中的盟主名叫沈无悔,但是极少在外界露面。伍据是百胜盟的副盟主,如今在武林风云榜上排在第八位。” 近几年两仪派的大小事宜叶怡君几乎尽数甩给了陌將来做主,其实已经算是做好了將掌门之位交给他的打算,陌將也因此对江湖中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百胜盟吞併其他势力时也有人反抗,但是最后大多都选择了归顺到其魔下, 纵然有誓死抵抗者,最后也没有闹到如邱山派这般地步。 而部山派在江湖中所处的位置本就很微妙,虽然在这种场合里部山派排不上號,但是在外面部山派纵然是放在二流门派中,也能排在前列,毕竟部山派曾经也出过天赋绝伦之人,也算是底蕴深厚的门派。 “天下第八?有点意思。” 叶怡君笑望在场眾人。 除了他本人以外,在场的其余人里,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紫云观的在观道长都曾经登上过武林风云榜,只是武林风云榜的上榜原因多半跟江湖活跃度有关, 他们这些高手都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公然出手,不然那武林风云榜上总是他们这一批人,也就没什么存在意义了。 墨轩仍旧站在眾人中间,像个等候发落的犯人。 他希望有人能开口帮他说话,他的心情迫切著急,却文不能表现出来。 很快,他预想中对他最不利的画面出现了。 “百胜盟怎么不欺负別人,就欺负你们部山派?搞不好就是你们部山派因为什么原因惹恼了人家,你却跑到这里来顛倒是非寻求帮助。依我看啊,你还不如修书一封求万劫门的剑尊帮忙,你墨掌门一声令下,就连万劫门的剑尊都得为你出手,你多大的威风啊,用得著我们这些人帮忙?” 青华派的黄清一开口便是碟碟不休,显然还是在因当年师弟黄海被剑尊池渊所杀之事耿耿於怀。 在场其余人里,盐帮和弓帮派来的代表只是来观战的,根本不可能拥有代表各自势力出手相助的资格。 求一大师和在观道长虽然都是世外高人,但是寧山寺和紫云观一个是寺院, 一个是道观,和寻常江湖势力有所区別,也不可能將打打杀杀掛在嘴边。 四大门派里,青华派与邯山派交恶,三清山在当年眾多门派合围方劫门时都未曾插手,枯叶师太仙逝以后云笑歌又实力有限,神秀派如今可以说只剩下个光鲜亮丽的门面。 墨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有两仪派最有可能对部山派出手相助。 在场眾人都未曾开口,所有人都在等待叶怡君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而就在此时,叶怡君却看向了身旁的陌將。 “陌將,你怎么看?” 身为一派掌门,面对如此大事,纵然是想要跟弟子商量一番,也不会如此明显。 叶怡君此举几乎已经是告诉了在场其他人,陌將以后就是两仪派的掌门,关於两仪派的大小事宜,他都可以做主。 陌將也没想到平日里清心寡欲修身养性的自己会在这一刻被师父推到了此等风口浪尖上。 但是他能成为两仪派最可靠的弟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几乎是在眨眼一瞬间,他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第310章 掌门夫人 第310章 掌门夫人 墨轩抬眼望向叶怡君身旁的陌將,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视线与陌將的视线交匯在一起。 其余人都在等待陌將开口,正厅內一时间显得十分寂静,这与墨轩提前预想中的情况不太相符。 中原武林以捍卫正义公道为先,在座眾人又都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中的俊者,就算並没有多少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愿,帮忙说几句话总归是可以的。 也是在这一刻,墨轩才清楚地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部山派如今在江湖中屈居二流地位,纵然这些人出手相助对各自的门派来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既然如此,便无人愿意冒此风险了。 好在陌將在此时开口了,打破了厅內的寂静气氛。 “如今奉天鏢局的人马还未曾赶到,墨掌门大可到时请求天下第一鏢局出手相助。当年以手中苍龙剑纵横江湖的天老前辈纵然如今已是退隱江湖的状態,可是他的儿子天上天总鏢头素来为人仗义,在江湖中深受讚赏。更何况奉天鏢局內高手如云,其中的四大护院更是有机会登上武林风云榜的顶尖高手,若此事得奉天鏢局出手相助,则部山派危机可解。” 陌將此番言论一出,厅內眾人顿时纷纷附和起来。 “这个主意好啊——” “陌將如此心思通透,想必未来接任两仪派掌门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若是得奉天鏢局出手,那百胜盟再想如何乱来也得掂量掂量他们惹不惹得起奉天鏢局。” 正厅內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人们的脸上都掛著轻鬆的笑意,墨轩愣愣站在中央。 这確实是个好办法,只是在此之前他没想到罢了。 他为什么没想到呢? 因为奉天鏢局虽然实力强横,但是鏢局是做生意的地方,想要托鏢是需要银子的。 邱山派赞的那点银子全被百胜盟夺去了,现在就连墨轩这个部山派掌门都沦落到在客栈里吃阳春麵的地步了。 白寒带著三清山一眾弟子们在客栈里吃阳春麵只是因为方便省事,墨轩是只吃得起阳春麵,这意义就不同了— 虽然求人帮忙给人好处是应该的,但是如今墨轩的部山派一穷二白叮噹响, 其他人的江湖地位又都比他高,站在下位者的角度求上位者帮忙办事,他本身就掌不出什么像样的好处来。 原本墨轩的心中对於眼前这些名门正派是有所期待的,只是他忽略了无利不起早的事实。 若是到最后真的到了与百胜盟交手的地步,那可是极有可能造成门下弟子伤亡的,任谁也不想冒这份风险。 陌將算是为墨轩指了一条明路。 而且他特意强调如今奉天鏢局的总鏢头天九为人仗义,就是在告诉陌將即便你现在没钱,但是若是低头求人暂且赊帐,以天九的仁义性格,不一定就不会帮你。 叶怡君看著身旁的陌將,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眾所周知,在所有弟子中,他最喜欢的弟子便是苏音离和陌將。 苏音离天资过人,两仪派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右。 而江湖本就以武论道,武学天赋极佳,才能光耀门。 正是因此,叶怡君才將苏音离定为了下一任两仪派掌门的首要人选,並且传了后者唯有掌门才可获得传承的阴阳游龙体。 只是后来苏音离因为云笑歌叛出师门,间接让原本对其寄予厚望的叶怡君一时间成为了武林笑柄。 此刻虽然叶怡君因为江湖资歷更深而与神秀派掌门云笑歌共同坐在首位上, 但是他恨不得將这个负了弟子心意的女人碎户方段。 弟子因为女人叛出师门是他们两仪派內部的事情,云笑歌为了回神秀派继承掌门之位拋弃了苏音离,叶怡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怒火滔天,若非当时枯叶师太刚刚离世不久,神秀派还在掛白祭奠,否则他真的恨不得掀了神秀峰的山头。 两仪派和神秀派从前许多年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当年若非三清山的子然祖师以冤冤相报何时了为由出面调解,两派这才决定化干戈为玉帛,后来同居四大门派,彼此之间见了面,表面功夫能过得去就行了,想要通婚是肯定不准的。 苏音离完全可以选择暂且隱忍,待得过几年叶怡君將掌门之位传给他以后, 他成了掌门,就算到时想要风光大办,將云笑歌明媒正娶也无人能管。 叶怡君心里便是这么想的,他本意是想要成全弟子的,但他没办法跟苏音离说清楚。 苏音离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他不愿因自己折损了师门顏面,这才揽下叛徒之名毅然决然下山而去。 “此事既已解决,墨掌门只需静待奉天鏢局的人马前来即可。如今四大门派的参赛弟子已经尽数到齐,稍后我会让弟子整理分组,想必各位已將提前制定的名单准备好了。” 云笑歌朗声说道,將墨轩所恼之事一笔带过,提起了明天即將开始的四象无间。 四象无间的比赛规则是很简单的,比武总共持续三天,每个门派选出十五名第子参赛,四大门派的参赛弟子总数加在一起便是六十人。 考虑到公平公正的原则,由东道主统计分组的前提下,其余三大门派可以提前將自己门派参赛的十五名弟子分为普通、中等、高级三个级別,这便是云笑歌口中的提前制定名单。 届时统计分组时,会以各大门派提交的制定名单为准,也就是普通弟子对战普通弟子、中等弟子对战中等弟子、高级弟子对战高级弟子,这样就避免了田忌赛马的出现。 第一日比武会分为四个场地进行,上午比武的胜者將在下午继续与其他胜者比武,黄昏之前抉出最终胜者十五人。 其中两场比武用时最短之人將跳过第二日上午的比武,在下午与余下十四人中的七名胜者组成八人,分四组比武。 第三日上午再从余下的四人之中分出两人,下午便是本届四象无间的魁首之爭。 正厅之外,带人將两仪派前来参赛的一眾弟子安顿好的冷凝霜回来的时候, 看到一群弟子都围在正厅外討论著什么。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小师叔,陌將在里面呢。两仪派的掌门只留了陌將一个人在身边,显然是想让他以后做下一任掌门啊。那个陌將生得实在英俊,任谁见了都移不开眼啊。” “去去去,都別跟我爭,两仪派掌门夫人的位置我燕巧笑势在必得!” 燕巧笑想到陌將之时便两眼放光,忍不住傻笑起来。 冷凝霜莞尔一笑。 “用不用我进去帮你跟叶掌门说一声?” “不是不是,我是要当陌掌门的夫人!” 燕巧笑连连摆手,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第311章 好好把握机会 第311章 好好把握机会 眾多掌门齐聚一堂,吃吃喝喝是少不了的。 神秀派为受邀前来的一眾客人准备了丰盛酒席,除了各位掌门级別的大人物坐在一起饮酒聊天以外,还有单独的餐厅供各个门派的弟子们用餐,其中的菜色极其丰盛,光是从这一点来讲就让千里超迢来到神秀派参加四象无间的眾人讚不绝口。 叶怡君原本想让陌將陪席,但是陌將以还要去管理两仪派的一眾弟子为由早早离开了。 他找了处僻静无人的松树下独自清静,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 他本来也没什么可想的。 他既不想著在四象无间上继续夺魁,也不想著成为两仪派的下任掌门。 未来应该何去何从他也不清楚,无欲无求的状態有些时候確实会让人感到寂廖孤独。 神秀派算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自古有武学宗师创立门派,总会选择这样的地方。 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当初就是选择了三清山作为自己的久居之地,他原本並不想创立门派,只是招收了许多弟子与自己在三清山上作伴,时间久了,弟子们都学会了武功,自然就变成门派了。 所谓的宗门传承大抵都是这样的。 “许是我们神秀派的伙食不如两仪派的好,陌师兄不爱吃啊———“ 一道轻快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陌將转过身来,就看到冷凝霜正笑意盈盈朝著他走来。 “冷师妹?你怎知我在此处?” “自打你进了我们神秀派,可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著你呢。在连续两届四象无间中都能夺得魁首,陌师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这神秀派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的心都为你欢呼雀跃呢。” 冷凝霜站在陌將身边,她身穿一身洁白纱裙,乌黑睫毛扑闪灵动,唇角著淡淡笑意,口中对陌將调笑著。 “冷师妹不也在四象无间中取得过魁首?” “那时陌师兄若是前来,恐怕我便拿不到魁首了。不过陌师兄对世间诸事皆不关心,那一届四象无间明明没来参加,却还知道是我取得魁首,当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我不是冷师妹的对手。” “陌师兄未免过谦了。如今谁不知道,陌师兄在江湖中人口中的地位,已经能够和当年三清山的李自归与贵派的苏音离苏师兄相提並论了。” “我不是师兄的对手,更不可能和三清山的那位天下剑主相提並论。我来参加四象无间,只是因为我不得不来。师兄尚在时,我和师兄都可以不来。师兄不在了,我就不得不来了。” 陌將口中的话语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是冷凝霜明白他的意思。 在极近距离下,她能看到陌將极短的胡茬,像是新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刮掉。 冷凝霜每次见到陌將时,后者总是这样,似乎从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陌师兄,我一直很好奇,你的鬍鬚是故意留成那样的吗?” “长得太快,刮起来又太麻烦,一般我都会在它再长长些才刮掉。” “这样。弟子们说陌师兄生得英俊,若是將鬍子颳得乾净些,估计看上去会更加年轻,也就更討年轻女孩子喜欢了。” “我会考虑的。” 陌將轻声回应,他的视线落在冷凝霜的身上,嘴角的浅笑也是基本礼貌。 冷凝霜知晓他素来如此,算不得不近人情,只能说他若是没加入两仪派,去做个青灯古佛了却余生的和尚或许更適合他。 她斜警向后方,一棵树后露出的衣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於是她唇角微掀,准备暂时离开了。 “陌师兄,我先走了,你好好把握机会。” “好。” 看著冷凝霜离去的背影,陌將並不清楚她口中所谓的好好把握机会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藏於树后的燕巧笑在此时鬼鬼票票现出身形,心中懦懦不安朝著陌將走去。 她的手指不停在身前交叉打转,看起来非常紧张。 陌將的耳朵很灵,自然注意到了燕巧笑极力压低的脚步声。 只不过他没见过燕巧笑,一个素不相识的神秀派弟子朝著自己走来,陌將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所待的地方是不是非神秀派弟子不能靠近的禁地。 不过若真是如此,方才冷凝霜便会告诉他了。 燕巧笑以一副扭捏姿態来到陌將面前,即便故作矜持,却也难耐心头小鹿乱撞,呼吸侷促面颊发烫。 “那个——.—陌师兄你好,我叫燕巧笑。 按理来说,冷凝霜称呼陌將为师兄,燕巧笑就应当称呼陌將为师叔。 但是她觉得师叔的距离太远了,还是师兄听起来更为亲近一些。 更何况神秀派全都是女弟子,她平日里也没有机会叫出师兄这个称呼。 “你好。” 陌將微笑回了一句,燕巧笑咬著嘴唇,只觉得属於自己的爱情已经在此刻生根发芽了。 察觉到燕巧笑並未有离开的意思,陌將又不认识她,直觉告诉他对方找自己一定有事。 “有什么事吗?” “我我仰慕陌师兄已久,找个机会跟你说几句话而已——哈哈— 燕巧笑伸手挠了挠头,平日里在其他神秀派女弟子面前巧舌如簧洋洋得意, 势必要將两仪派的陌將拿下的她此刻见了本尊,也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仰慕这个用词以及燕巧笑此时的表现似乎足以说明一切了。 陌將看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想跟我发展感情?” 燕巧笑哪里会想到陌將会如此直截了当,当下愣在了原地。 “啊?我—我確实有这个意思—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燕巧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现在是什么状况? 怎么跟他脑海中想像的画面相比出现了重大偏差? 陌將怎么仅仅在三言两语之间便把她拒绝了? 她当然没想过,两仪派也是有女弟子的。 拒绝女孩子这种事对於陌將而言,已经十分有经验了。 “你別多想。我只是怕你继续惦念下去,耽误了你的大好时光。” “陌师兄—你” 燕巧笑本就身材娇小,如今抬眸看向眼前的陌將时更显楚楚可怜。 第312章 不会来了 第312章 不会来了 以陌將的经验之谈,他觉得这时候对方很可能快哭了。 但是他不擅长安慰別人,他也没办法。 “你竟然会为我著想你好会心疼人,我就知道我没选错男人—— 燕巧笑一脸感动模样,眼里哪有一滴热泪出现。 “嗯?” 陌將皱起眉头,一时间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发展感情的。” “你怎么知道,你们两仪派的人还会算命?” 燕巧笑偏头髮问,陌將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以前也拒绝过很多两仪派女弟子的示好,对方要么故作洒脱离开,要么梨带雨离开,肯定不会问他会不会算命—— “也就是我武功不高,掳不走你而已,不然我就不做神秀派弟子了,直接带著你私奔。虽然我武功不高,但是你的武功很高啊,你完全可以跑到神秀派来掳走我啊,反正我又不会跟你私奔了还半路跑回来当掌门。” 燕巧笑尝试著跟眼前面无表情的陌將沟通,以一种很新奇的方式。 ” 陌將不知道眼前这个神秀派弟子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大为震撼。 “走啊,陌师兄,我带你吃晚饭去。你若是不喜欢吵闹,我便找个食盒把饭菜尽数装起来,再寻个无人的僻静场所与你一同进食,你看如何?”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目前没有与人谈婚论嫁的打算。” “那是你没认识我,早认识我早就有了。” “我对你也没什么特別的想法。” “陌师兄,这世上不只有一见钟情的,二见三见都有机会的。没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没准你哪天想不开,为了我杀上神秀峰,誓要带走我呢?” “那这个可能性未免太低了—” “行了,走吧走吧,我带你找地方吃饭去!” 燕巧笑生拉硬拽自来熟,直接把陌將给整不会了。 不过无论是冷凝霜的出现还是燕巧笑的出现,確实都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陌將这种无欲无求带来的孤独。 毕竟人身处吵闹的环境之中时,大多时候都是没办法思考的。 这一日是神秀峰上少有的热闹时刻,自云笑歌接任神秀派掌门以来,由於那段她和苏音离眾人皆知的过往,许多神秀派弟子心中对於枯叶师太將掌门之位留给云笑歌是颇有微词的,这一点从神秀派弟子们聚集在一起討论的內容里也能看得出来。 燕巧笑只是心直口快,將很多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很多人虽然不敢说出来,但是心里多半也都是这么想的。 四大门派弟子齐聚神秀派的时刻,即將到来的四象无间也已是一触即发了。 夜幕降临,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在门中弟子的扶下回房歇息去了。 明日的赛程已经被神秀派弟子统计出来分发到各个门派弟子的手上了,所有人都能从上面清楚地看到明日自己的对手是谁。 虽然很多弟子心里都清楚自己无法在这四象无间上取得什么优异的成绩,但是第一轮比赛就被淘汰和第二轮比赛才被淘汰也是有很大区別的。 所有人都不想给自己的心中留下遗憾,都做好了尽力而为的准备。 在这种万事俱备的时刻,神秀派掌门云笑歌却在自己的房中展开了一张纸条,看完上面的內容之后,將其丟在了一旁的香炉中焚烧殆尽。 不久之后,她便使用轻功在夜色中潜行,最后身形落在了问月峰半山腰处的一块平地上。 “你来得太慢了。” 云天木形如鬼魅自其身后出现,声音里不掺杂丝毫的感情,简直比问月峰上的夜风还要阴寒刺骨。 “我如今是神秀派的掌门,本次四象无间又在神秀派举行,我若不做到八面玲瓏面面俱到,恐怕其他人会觉得神秀派招待不周,日后难免会落人口舌。” 云笑歌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云天木,口中轻声解释道。 在清冷月光的沐浴下,云天木苍白的皮肤更加明显,与其说是毫无血色不似常人,用一具仍有行走能力的户身来形容似乎更为合適。 “哦?你这个神秀派掌门还真开始为神秀派著想了?別忘了,你只是个因为男人叛出师门的弃徒罢了,没有我的帮助,你师父枯叶师太如何会暴毙身亡,你又如何能凭藉她那偽造的遗书回来接任神秀派掌门之位?这些年里,为了稳住你的掌门之位不受影响,你派出去办事的那些师妹可是有好几人都在外面被岁人所害呢—..” 云笑歌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和怜悯, 夜风拂动她鬢边的髮丝,不久前还在宴席上与各位受邀前来的掌门谈笑风生的她,此刻紧紧咬著嘴唇,仿佛將颓败二字刻在了精心勾勒过的面庞上。 “我都是因为音离才这么做的我如果不答应你回来接任掌门之位,音离便会音离便会—” “算了吧,別假惺地矇骗自己了。你以为苏音离这个两仪派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跟你这个投机取巧当上掌门的女人一样?你以为枯叶师太真的会在江湖中不断追杀他?你以为枯叶师太若真有此做法,两仪派的叶怡君会袖手旁观?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慾罢了。因为你是枯叶师太座下的大弟子,你是最有机会接任神秀派掌门之位的弟子。和苏音离私奔,就等於放弃了这个让人受人尊崇的机会,我只不过是再一次把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罢了——” “別说了,別再说下去了— 云笑歌面露痛苦之色,她以手掌掩面,整个人心如死灰。 “我问你,那个墨轩提出来的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由两仪派的陌將起头,说让他找奉天鏢局的人寻求庇护,只是奉天鏢局的人还没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云天木解开黑袍,夜风吹得宽大的黑袍鼓动开来,露出了他身上的青华派弟子服饰以及腰间的一把佩剑。 他的佩剑很特別,整个剑柄呈现出鲜艷的血色,好似吸了人血般诡异至极。 再结合云天木外表看上去面无血色,甚至让人觉得他的血气都被腰侧的这把诡异之剑吸走了。 “奉天鏢局的人不会来了。” 第313章 还有高手 第313章 还有高手 云天木说话的语气极其平静,好似那素有天下第一鏢局之称的奉天鏢局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你—你还敢派人对奉天鏢局出手?” “这普天之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更何况我还真想看看奉天鏢局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云天木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偏头看向云笑歌,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那个两仪派的陌將很厉害吗?” “嗯。別说四大门派中的普通弟子,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还真想看看,他能在我的剑下撑过几招———.” 云天木的面色原本十分轻鬆,某一刻却忽然紧绷了起来。 他在空气中听到了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即便那声响並不算大,但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此时此刻,冷凝霜就躲在他们不远处,藏身於树林中某棵粗壮树木的背后听著二人的对话。 她知道靠得太近会容易让对方察觉,但是不保持到这个距离的话,她就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內容。 也正是因为她此番键而走险,才让她得知了师父枯叶师太的真正死因以及叛出师门的云笑歌为什么能接任掌门之位她早就觉得平日里总是面庞冷峻的师父不会选择传位给叛出师门之人,只是那封遗书中的內容和枯叶师太的笔跡完全一致,再加上云笑歌是神秀派的大师姐,她便相信了。 云天木没有再继续说话。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抽出腰侧佩剑,手腕翻转之间血红色的剑刃斜劈而出,带起一道凌厉迅猛的劲气直奔冷凝霜而来。 冷凝霜没想到自己被发现了,更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察觉到有人的一瞬间便是杀人灭口。 而且她察觉到这道扑面而来的迅猛剑气之时已经来不及闪躲,纵然她將身体躲藏在树干后方,眼前葱鬱的大树也註定难逃此劫。 在这种情况下,她下意识想要拔剑出招硬抗,却有人从后方將手掌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下一瞬间,林间传来了一声磅礴炸响恍若惊雷。 云天木隨后形如鬼魅欺身而至,方才冷凝霜所站之处已经空空如也。 他能感受到,有人出手以浑厚內力硬扛了他这一记猛烈剑势,而且对方显然游刃有余平安无事。 “怎么了?” 云笑歌来到云天木身旁,面色凝重皱眉问道。 她比云天木还担心事情败露。 “神秀派还有此等高手?” 云天木冷声问道,云笑歌一脸茫然。 他们会面的地方极其隱蔽,若非对地形十分了解的神秀派之人,是极难寻找到此处的。 “如今神秀派最强之人应当是我的小师妹冷凝霜——” “不是她。她带领我和一眾青华派弟子前往住处的时候我曾见过她,她的內力绝对没有如此浑厚..“ 云天木口中话语忽然停止了。 他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很特別的味道,不过伴隨夜风飘荡开来,很快便尽数消散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好像是酒味.·· 翌日。 天刚蒙蒙亮,神秀镇里便沸腾了起来。 窗外的吵闹人声即便关上窗户也无济於事,李自归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最后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 冷红楼正坐在桌边喝茶。 她用的是他们之前採购后放在马车里的上好茶叶,因为李自归说这种茶叶泡出来的茶水要比神秀客栈里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口感更好。 冷红楼不懂这些,她喝起来觉得都没什么区別。 与各种名贵茶叶沏出的茶水相比,她更喜欢清冽的泉水,甘甜清凉,最適合用来止渴。 李自归抱著被子看向冷红楼,后者放下茶杯轻抿红唇,坐得笔直端正。 “李玄鹤,今天是四象无间开启的日子,我们该出发了。” “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应该也可以吧—— 李自归打了个哈欠,睡眼悍的状態下,他试图继续赖床。 “那我们就不去了。” “来都来了——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动— “没关係,我可以背你上山。” 冷红楼给出了脚踏实地且非常靠谱的建议,她完全能够做到。 就是搞不好李自归会成为比四象无间里的参赛弟子还要显眼的存在准確地说,是丟人—— 李自归堂堂天下剑主,不可能丟人现眼到这种程度的“算了,我还是起床吧——” “好,我在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吃完早饭就过去。” “嗯。” 冷红楼出门下楼去了。 她在楼下跟店小二要了早餐,等李自归洗漱完毕走下楼梯的时候,原本前几日还热闹非凡的神秀客栈此时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身穿一袭红衣的冷红楼坐在桌边等他。 “冷姑娘,你又穿红衣了。” 李自归面带微笑朝著冷红楼走去,前些日子冷红楼穿了好几天的黑色衣裙, 今天倒是换回来了。 “前几日总是下雨,洗好了没晾乾。” “原来是这样。” “李玄鹤,你喜欢红衣?为何我从未见你穿过?” 李自归的衣衫大多都是青白两色的,他更喜欢青衫,所以总以一袭青衫示人“我更喜欢冷姑娘穿红衣的样子。我一般只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穿红衣,你早晚会见到的。” “是这样么—” 看著冷红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懵懂模样,李自归只觉得眼前的佳人可爱极了。 “快吃饭吧李玄鹤,吃完我背你上山。” “我吃饱了你还能背得动我吗—.” “轻而易举。” “你早晚会被我背在背上的。” “不可能。” 李自归断然拒绝,隨后咬了一口肉包子。 神秀镇里的江湖人土已经在前往神秀峰的路上了,四象无间举行期间,神秀峰不限制通行,任何人都可以上山下山,只是在特定的门派区域有人负责看守。 第一日比武的四个场地已经划分出来,彼此相距並不算远。 整个比赛的流程也被张贴在山门处,便於参赛弟子的熟人前来助威。 吃过早饭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就这样跟著江湖人土组成的濡流人群踏上了神秀峰。 放眼望去,阳光和煦晴空万里,这是个扬名立万的绝佳日子。 万眾瞩目的四象无间,即將开启。 第314章 德才兼备 第314章 德才兼备 神秀峰上人头攒赞动,四大门派的参赛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各自要参与比赛的场地做好了准备。 郑立被分配到了天字场地进行比武,以他三清山大师兄的身份自然被归类於高级弟子之列,要对战的对手也是其他门派的高级弟子。 好在他要对战的是两仪派的一名高级弟子,看到不是陌將的时候,他的心里下意识鬆了口气,即便他早就想到自己不太可能在第一轮便与陌將交手。 “为了让四象无间更有看头,分组对战时纵然有普通、中等以及高级之分, 但是大多都不会让各个门派的顶尖弟子在最初比武时便发生碰撞,那样对於四大门派而言都少了很多期待感。这所谓的顶尖弟子便是各个门派里比较出名的弟子,举个例子,由神秀派弟子负责分组时,她们並不会將两仪派的陌將和三清山的郑立分到一组,因为这两人都是各自门派里最厉害的弟子,如果有一方被淘汰了,那对於这个门派而言为期三日的四象无间基本也就提前结束了。” 观眾里一个戴著圆帽围幣猎人装扮的壮汉对著围观的眾人一脸得意地解释道,围观的眾人里,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身影赫然在列。 这天学场地名为临上台,是上山以后距离山门最近的比赛地点,李自归和冷红楼在山门附近看过了张贴出来的四象无间告示后,也就图方便隨眾人来到了这里。 “难道就没有那种名不见经传的高级弟子暴揍对面已经出名的顶尖弟子的事跡吗?” 一名好事者好奇问道,那猎人装扮的大汉撇了撇嘴,虽然没说话,但是已经用表情嘲笑了对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怎么可能没有?现在神秀派的掌门叫云笑歌,以前是枯叶师太座下的大弟子。当年在青华峰上举行的四象无间里,在上一次四象无间中夺得魁首的苏音离觉得太过无聊没来参加,他师弟陌將本就不在乎名声,所以也留在两仪派没来。 两仪派这两人都没到的情况下,云笑歌就被认为是神秀派里最有可能夺得魁首的人选。结果呢?这神秀派的现任掌门,在当年的四象无间中第一轮便被淘汰了。” “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分组时照例没有將各派的顶尖弟子分在一起,所以云笑歌的对手是三清山高级弟子中的一人。在此之前,三清山弟子皆武功平平,全仰仗师尊子然祖师的庇护才能来四象无间做他人绿叶。云笑歌做梦也没想到,她最有机会夺得四象无间魁首的那年,对方仅出了一招就將她打败了。” “有这么厉害?那人是谁?” 问话之人话刚出口,忽然想到壮汉口中说对方是三清山的人眾所周知,三清山弟子里只有一个能打的,却是所有门派中最能打的———· “莫非是李自归?!” “除了李自归,还能有谁?” 猎人眯眼笑道,其余眾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是李自归就不稀奇嘍!” “云掌门还真倒霉啊!估计开打之前还以为对方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呢!” 李自归將眾人的谈论声听进耳中,他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记不得云笑歌这个人。 当年的四象无间中,第一轮上场时他只出了一剑,这一剑就正好搭在了云笑歌的雪白脖颈旁。 他当时还在想,他明明看到师父將他放在了高级弟子的名单中,怎么对手这么平庸,好没意思原来当时那人就是云笑歌么·— “李玄鹤,三清山的李自归真有那么厉害?” “那肯定啊。李自归可是天下第一,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不仅仪表堂堂相貌英俊,武功更是天下无双,真可谓是德才兼备啊——” 冷红楼以前也听李自归承认过別人厉害,例如提到两仪派的叶怡君时,李自归就说了叶怡君確实很厉害。 但是他从来没形容到这种程度“那李自归与我兄长比呢?” “你哥算个—不是,我的意思是冷门主对上李自归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但是李自归要是认真起来,冷门主可能还要略逊一筹” “若真是如此,李自归为何会葬身逍遥海呢?” “搞不好是被小人提前下了毒—” 李自归小声嘀咕著,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嘴都快瞬到人家比赛场地里去了。 “各位观眾,四象无间天字场比武正式开始!” 隨著神秀派弟子的一声高喊,外围观眾都不再吵闹,兴致勃勃將目光聚焦在眾人身上。 “第一场由三清山的普通弟子艾鸥对战青华派的普通弟子洛晚风!” 被点到名以后,分组在天字场的两人各自出列,持剑行礼。 李自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眾人皆被很粗的麻绳挡在了场外,以便给场內比武之人更多施展空间。 一上来就能看到三清山弟子,身为小师叔的李自归自然得好好观赏一番后辈的三清剑法。 艾鸥身材娇小,又是一张包子脸,看起来非常可爱。 对方显然没將她当回事,各自行礼之后並未率先发起攻势,显然是想让其先行动手。 艾鸥又何尝意识不到这一点,她可以在门派之內被人当成资质平庸的弟子, 打不过谁都可以。 但是如今出门在外,就该拼尽全力为师门爭光。 “得罪了!” 一声娇喝出口,艾鸥脚掌踏地纵身而出,手中佩剑倒映日光向前平行突刺。 洛晚风侧身躲过,看上去游刃有余。 身体前倾的艾鸥却在此刻剑锋迴转上提,凭藉身姿娇小的优势自下向上刺出一剑,洛晚风持剑斜劈化解攻势,转而手腕翻转盪起一串漂亮剑,眨眼间反守为攻。 艾鸥双手握住剑柄,视线专注锁定在对方的剑刃之上,纵然连连后退之时有些狼狈,却终究还是脚掌向后撑地稳住了身形。 “艾鸥好像要输了。对方自觉实力在她之上,明显在戏耍她。” 冷红楼观看著场中形势,同时跟身旁的李自归搭著话。 李自归笑而不语。 第315章 十成 第315章 十成 见李自归只是笑笑不说话,冷红楼就知道他的想法定然跟自己不一样。 “你觉得艾鸥能贏?” “嗯。” “你喜欢圆脸的女子?” “嗯?” 李自归满脸错看向身旁的冷红楼,后者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別的变化。 “你又不会武功,在明知艾鸥不敌对方的情况下还是觉得她能贏,我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觉得轻敌是任何比赛中的大忌,我觉得洛晚风会败在他的轻敌上。” 李自归话音刚落,始终在洛晚风剑中狼狐躲避的艾鸥骤然下蹲回身托剑, 剑刃自额前朝后掠过,她身如拱桥韧性极好,眨眼间剑尖已经抵在了洛晚风的脖颈上。 看著近在哭尺剑锋,洛晚风喉咙滚动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不甘地开口了。 “我输了—” 见洛晚风败局已定,一旁充当裁判角色的神秀派弟子高声喊出了比武结果。 “三清山艾鸥胜!” 尚未开始比武的三清山弟子们口中发出高声喝彩,艾鸥却只是收剑甜甜一笑,表情有些困窘羞涩。 冷红楼依旧眨眼看著场中的艾鸥,满脸写著不可置信。 李自归见她如此,还以为是结局出乎了她的意料所致。 “李玄鹤,方才那名三清山弟子使用出的剑招和我在兄长送给我的剑法册子上学到的招式很像,但是又有些区別,感觉我所学的剑招更精妙一些,册子上的招式名称应该叫托风送雪” 李自归闻言挑了挑眉,头脑飞快运转。 那本由他交给冷灵童,后者又转交给冷红楼的小册子上记录的是他自创的剑招心得,他本就是三清山弟子,其中的部分內容自然跟三清剑法溯源同流“莫非我所学的是三清山的剑法?” 冷红楼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在过往的很多时刻,她都提出过许多猜想,只是跟大部分普通人的想法一致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猜对了一部分— 李自归握拳掩口轻咳两声,面不改色心不跳,准备开始撒谎。 “那肯定不是啊天下剑法大多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些相似之处也实属正常。你也说了你所学剑招更为精妙,想必那本册子的主人肯定也是一名用剑高手..-而且你想啊,你跟艾鸥年纪相仿,你的武功却要高出她很多,除了你天资过人以外,想必所学剑法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你所学的剑法肯定跟三清剑法不同的” “好吧。你觉得我天资过人?” “那肯定啊,冷姑娘在如此年纪便能有此等武学造诣,假以时日就算是成为江湖中的剑道魁首也在意料之中。” 李自归极力吹捧,他知道冷红楼跟这世间的大多数女子都不同。 但是相同的是,女子都是喜欢听漂亮话的。 “那你说,我也能成为像三清山的李自归那样的天下剑主吗?有朝一日,我能达到他的成就甚至超越他吗?” “別人我不敢说,李自归肯定打不过你。” “你为什么能这么篤定?你之前不是还说李自归很厉害吗?” “厉害归厉害,那是对別人——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冷姑娘你看·..” 李自归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掌,掌心朝上。 冷红楼顺著他的动作望去,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你看啊,假如冷门主跟李自归四六开,你是冷门主的妹妹,与其有著相同的血脉且同样天资过人,你对上李自归就也是四六开。但是你学了很精妙的剑法,这一点是冷门主不具备的,你的胜算比起冷门主还要多两成,所以最终结果就是你和李自归是六四开的。” 李自归著手指跟冷红楼讲得头头是道,昔日的天下剑主今朝化身江湖骗子,靠著三言两语蛊惑人心。 “是这样么” “这还是保守估计的呢。” “那如果不保守的情况下呢?” “冷姑娘你的胜算有十成,李自归连你的一招都抵挡不住。” 李自归表情认真严肃,冷姑娘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李玄鹤,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当真以为能哄骗於我?” 冷红楼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绝美容顏上也掀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神秀峰上的微风拂动她鬢边乌黑柔软的髮丝向后荡漾,鲜红的衣领与雪白的后颈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角度。 李自归一时移不开时间,只觉得整颗心都放在了冷红楼的身上,再也取不走了。 “冷姑娘冰雪聪明,我只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他的语气柔和眼神宠溺,和周围正在滔滔不绝討论战况的观眾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比於普通弟子之间的比武,人们更喜欢看高级弟子之间的对决。 李自归和冷红楼並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他们还有別的事情要做,而且在上山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好了。 还是那句话,无论他们在不在乎临圣图指引的最终地点里的宝藏以及死生契阔,如今他们手里已经有两块羊皮地图残片,若是真能拿到神秀派手中的那块羊皮地图残片,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李自归早已跟冷红楼说好了,今日的四象无间顶多只能算作是初赛,正如那些围观人群口中所言一样,並不算是特別精彩。 如此一来,神秀派的管理还没到最为鬆懈的程度,只有到了第三日进行最后的魁首之爭时,神秀派的弟子们才会因为不愿错过此等精彩时刻而鬆懈下来。 “我再强调一遍,冷姑娘,因为白天不方便行事,所以我无法与你一同行动,你一个人也要注意安全。你今天的目標就是踩点,只要找到云笑歌房间的所在位置就算成功。若非方无一失的情况,不要做一些危险举动,我们现在在別人的地盘上,人多眼杂,一旦出了事情,我们不好顺利脱身的。” “嗯,我知道了。” 冷红楼与李自归对视一眼,隨后缓缓退出了人群,留下李自归一个人站在原地观看比武。 这所谓的四象无间在李自归眼中看来和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也没什么区別,所以他很快便准备转身离开。 以前李自归来过神秀峰,不过是跟师父子然祖师一起来的,所以他对神秀派的地形还算有些了解。 他本就不太喜欢吵闹的场合,趁著冷红楼去寻找云笑歌住处的时候,他便一个人朝著一条僻静的山路走去,就当是四处閒逛散散心了。 不过很快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一位故人。 第316章 以心观世 第316章 以心观世 身披褐色袈裟的僧人在亭中閒坐,偏头望著大好山色。 戴著黑金面具的李自归停下脚步,望著凉亭中熟悉的身影。 那是寧山寺的求一大师,是他的昔日故友。 算算时间,求一大师从寧山寺出发之前,乔伯就应当已经將他的黄泉送到了寧山寺交由求一大师保管了。 李自归从不怀疑乔伯的办事能力,也不怀疑黄泉在寧山寺是否能保管得当。 察觉到有人前来,求一大师转头看向前方的李自归,衝著他微笑点了点头, 他便就此迈步来到了亭中。 人字亭中无茶,只有石凳石桌。 石桌上刻著神秀二字,旁边的四根柱子是红漆刷的,时隔多年风吹日晒,顏色早已不似从前鲜艷。 李自归坐在了求一的对面,他面带微笑淡定从容,虽然心中因为仍在世间与故友相见而澎湃汹涌,然而他已经当了很久的李玄鹤了,他觉得李玄鹤这个身份其实也挺不错的。 他料定求一大师看到乔伯將黄泉送到寧山寺的时候,应当就能猜到他这个师出三清山的天下剑主仍旧存活於世。 他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倒是想看看这位佛门大师能不能识別出自己这位故人。 “今日四象无间开启,本是热闹场合,施主不去观赛,怎会在此閒逛?” “大师不也如此?或许晚辈与大师是同样的人。” “老訥求一,既见施主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必定与常人不同,还未请教施主姓名?” “晚辈戴著面具,大师又如何看出我神采奕奕的呢?” “以心观世,即可见万物通明。” “原来如此,受教了。晚辈李玄鹤,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 “原来是李玄鹤李施主。近些日子江湖中有许多关於李施主的传说,李施主医术过人又明察秋毫,实乃江湖中少见的人中龙凤。” “大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李自归仍旧只是面带微笑看向眼前的求一,他想起当年两人初见时他已年少成名,尚且在游歷江湖。 他曾听说寧山寺的和尚武功高强,所修习的武学至刚至猛自成一派。 刚巧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寧山寺不远,便登门拜访,想要看看寧山寺的武功是否如江湖传闻中那般厉害。 那一日,寺门紧闭,身为寧山寺住持的求一將一身武学尽数施展开来,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李自归也不得不感慨其中的精妙之处。 他从未想过这个瘦骨鳞的和尚竟然身怀这世间最强硬的外功,他很想试试他手中的碧落能否破了对方坚硬如铁的外功入定袈裟,但是他最后並没有这么做。 子然祖师虽然身居三清山,在外界眼中他是世外高人,但他並非道土,却对和尚道士都以礼相待。 在此等薰陶下,李自归併未真正出手与求一在武学上分个高低。 也正是因此,求一才觉得李自归年纪轻轻,虽武功高强身怀傲气,却心细如尘颇具慧根。 山路附近的凉亭內,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气中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高声喝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四象无间好似与他们二人並没有任何关係。 求一老了。 李自归一见到他,便觉得他老了。 他初识求一时便觉得对方是个有意思的老和尚,如今那个记忆中的老和尚似乎更加苍老了。 他不知道求一为什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著他。 他想起了求一方才所言。 以心观世,即可见万物通明。 然后李自归就觉得脸上戴著的黑金面具好像並不能阻挡住眼前的这位得道高僧。 他愈发觉得心虚,以至於在凉亭中如坐针毡,再不能跟求一共处哪怕片刻时间。 他不知道求一若是看穿了他的身份,为何不直接点明。 或许他们都觉得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李自归站起身来,朝著求一拱手行了一礼。 “大师,晚辈告辞了。” 求一微笑点头,李自归便原路返回了。 他本可以朝前走去,或许是担心回程时再度与求一相遇。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明明这位寧山寺的求一大师是他的知心好友之看著李自归逐渐远去的背影,求一站起身来,莫名嘆了口气。 有人自上方纵身一跃脚踩地面,赫然便是天下第一刀韩登。 韩登一如既往抱著那把破骨刀,坐在了方才李自归所坐的石凳上。 “他走了?没跟你说他是谁?” 韩登沉声开口问道,对於他的出现,求一併不感到意外。 “说了。他说他叫李玄鹤,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 “放屁。在洛城的那一日我虽然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但我敢肯定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贼祖宗胡友轩。那个贼祖宗跟他一样年少成名,若非是因为他,会惦记我那兔爷爷的墓?更何况琴殤老人和鬼娃就死在墓外,这种货色死就死了,问题是谁杀的他们?现在想想,那一日他怀中抱著个红衣姑娘,搞不好是那两个傢伙伤了那姑娘,这小子才衝冠一怒为红顏的。” “他不想暴露身份,老訥自然不能强求。倒是刀圣脾气暴躁,竟能按下性子不与他相认,实在是让老訥没想到。” 察觉到求一话语中的调笑之意,韩登顿时变得支支吾吾。 “老夫—老夫是怕坏了他什么大事“所以你我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我们都知道他既已沉寂於江湖多年,不可能凭空再度露面。至於他想做什么,我们如今尚且不得而知。” “他还能想做什么?他要是想当三清山掌门,只要露个面就行了。莫非是因为当年的三清山之变?我也觉得姓冷的小子不至於这么不要脸,能干出偷袭人家门派的事情来。” “有这个可能,但是绝对不仅是为了报师门之仇这么简单。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迷茫与不安,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或许也正是担心被我看穿。” “连我都打不过他,他还能有什么迷茫不安的———“ “不清楚,想必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第317章 顺手的事 第317章 顺手的事 冷红楼没做过小偷,但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些天赋的,如果之前她去洛城府衙跳墙送银子,把聚眾吃西瓜的捕快们嚇了一大跳这件事不算的话。 她其实是有过这种经歷的,最初她和李自归相遇的勤州城里,他们共同前往穆家庄,中途李自归拜託她帮了不少忙,其中就包括提前取出了穆离藏在棺材暗格里的那块羊皮地图。 但是穆家庄顶多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这神秀派可是正儿八经的江湖门派, 里面的人各个都会武功,如果她贸然行事的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发现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 冷红楼照之前李自归告诉她的那样,一路沿著正確的路线来到了神秀派的大殿之中。 这里面供奉著菩萨像,前方摆著香炉和蒲团,平日里附近的居民都会山上拜佛祈福,这些香火钱是神秀派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毕竟这么大的一个门派,里面这么多弟子,大家都得吃饭的。 这几日要举行四象无间,所以山门处贴了告示,四象无间结束之前谢绝敬香,因此大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冷红楼一个人看看眼前宏伟庄严的菩萨像出神。 冷红楼一向是不相信世上有神明的。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只要首已行得端做得正,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夫,求神拜佛只能求得个心理慰籍罢了。 但是还是那句话— 来都来了冷红楼想了想,拿起三根香在旁边点燃,隨后插在了香炉上。 “保佑李玄鹤的寒症能早日康復——“ 她双手合十轻声念著,睁开双眼之时,就看到了掀开帘子自另一边走来的冷凝霜。 冷凝霜身著纯洁无瑕的白衣,与冷红楼色彩鲜艷的一袭红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姑娘,近些日子已经谢绝香客前来敬香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如果是为別人祈福的话,最好是行跪拜之礼,这样显得更为诚心。” 冷凝霜看向菩萨像前的蒲团,她面带微笑语气温和,任谁都会觉得她是个脾气极好的女子。 只不过她本就比冷红楼年长许多,看上去也更加成熟一些。 冷红楼自然看到那些蒲团了,她的眼睛又不瞎。 “我不想跪,觉得没必要。” “既然觉得没必要,为什么要上香呢?” “我方才说过了,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如果能灵验的话最好,而且香就放在旁边,顺手的事。” “那姑娘的香火钱?” “我没钱。” 冷红楼回答得理直气壮,冷凝霜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神秀派的弟子纵然也並非人人都知书达礼,但也不会如她眼前的红衣女子这般行事。 冷红楼確实没想到上香是要收钱的,她也確实没钱,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看到那个功德箱了,但是香就放在旁边,又没人看守,功德箱看上去是要往里面放钱的。 她上香是为了帮李自归祈福,往功德箱里放钱是为了积赞功德。 那她的本意不就是祈福么? 她不需要这份功德,所以不就不需要往功德箱里放钱了么? 如此一来,只烧香不放钱便能达成所愿。 可惜李自归不在旁边,不然非要为冷红楼的想法鼓鼓掌。 冷凝霜注意到了冷红楼腰间的软剑,再加上此时正值四象无间开启之时,上山观赛之人基本都是江湖中人。 就在冷凝霜皱眉思考眼前这红衣女子是何身份的时候,冷红楼同样在思考冷凝霜是从何处出现的。 在来这里之前,李自归曾经跟冷红楼说过,神秀派之人居住的房间都是在外墙之內的,但是从大殿后方可以直接来到住所之中,如此一来就免去了翻墙的麻烦,如果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就以迷路作为藉口,想来同为女子,神秀派之人並不会为难於她。 冷红楼已经上过香了,她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她在等,等冷凝霜离开,她好从冷凝霜过来的那处帘子直接前往神秀派的后院住所。 冷凝霜也没动,她在等冷红楼这个不速之客离开,因为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 正值四象无间开启之时,神秀峰上鱼龙混杂,以防心怀不轨之人趁此时机萌生岁念,她这个神秀派的小师叔肯定要多费些心思。 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谁也不动,偌大的正殿內只有她们两个人,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诡异。 最后仍旧是冷凝霜主动开口,她觉得眼前的红衣女子有些异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想让其儘快离开。 “姑娘,你既然已经上完香了,也该儘早离开此地了。” “我还没上完香。” 冷红楼当然不能走,她还没完成李自归交给她的任务呢。 “可是我刚看你已经上过香了—— “你不是说不放香火钱不算吗?” “那你倒是放—” “我没钱。” 冷红楼神色平静看著冷凝霜,后者只觉得多年好脾气今朝就要毁於一旦了。 “姑娘,既然如此,我只好动手请你离开了。” “你可以试试。” 冷红楼伸手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她本就看眼前的冷凝霜很不顺眼。 如果对方通情达理,她自然不会如此。 想嚇嘘她,她可不怕。 冷凝霜原本只是想出言威镊冷红楼一番,岂料后者根本不怕但是话她已经放出来了,此时若是不出手,无论是身为神秀派弟子的面子还是身为女子的面子都要丟了。 冷凝霜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与他人动手了。 她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冷红楼,后者也拔出腰间软剑以剑尖回应。 大殿內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若是旁人得见,一定会觉得这可比外面的四象无间要精彩多了。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际,担心冷红楼独自一人行事容易发生意外的李自归赶过来了。 见此情形,他不用想都知道要出事了。 无论冷红楼能不能打得贏冷凝霜,在人家正殿里动手,菩萨会不会生气他不知道,神秀派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倒也不是害怕神秀派,完全是没有必要打草惊蛇。 “哎哎哎,等下,等下——” 他满脸堆笑连连摆手,两人这才各自放下手中兵器。 眼见两人相识,冷凝霜便也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虽然眼前身穿一袭青衫的青年戴著面具颇显神秘,但是既然是来劝架的,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能带走这红衣女子便再好不过了。 “李玄鹤,你怎么来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李自归,冷红楼感到有些意外,这跟两人提前说好的计划有些不符。 “冷姑娘,我遍寻你不见踪影,你怎么跑到此处来了,快跟我走吧——— 李自归轻轻拽著冷红楼的手臂,一边说著一边就要带她离开这里。 只不过,冷红楼却在此时出声了。 “她先拔剑的,她想对我出手。” 冷红楼的音调並不高,却清楚传进了李自归的耳朵里。 她只是想解释一下,不是自己要动手的。 李自归闻言,原本將要离去的步伐滯留在了原地。 他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冷凝霜,唇角一贯带著的和煦笑容在这一刻缓缓消失了。 第318章 揍她 第318章 揍她 冷凝霜从未见过如此冰寒刺骨的眼神这个上一秒还在面带微笑充当和事老的男人,此刻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冷凝霜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庞,但是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她便知晓事情似乎並没有这么简单便可解决。 冷红楼也不清楚李自归为什么不走了,如果他想带她走,她是一定会听话离开的,她一向如此。 “阁下所在的神秀派想来是挺擅长仗势欺人的,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这便是神秀派的待客之道么?” 李自归冷冷说道,冷凝霜一时语塞。 “我·—.” “我姑且问问,我身旁这位姑娘可曾冒犯於你?” “並未如此。” “那你为何要拔剑相对?” “近几日山上本就谢绝香客来访,她在此上香,结束后却並未离开,而且並未供奉香火,我这才——.“” “哦?原来你们神秀派的菩萨是限制上香时间的,想多跟菩萨在心里说几句话都不行,我等今日可真是受教了。” 李自归再度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满是不加遮掩的讥讽之意。 “你——你们可是要在此地闹事?我先提醒你们一句,这里可是神秀派的正殿,外面的四象无间还在举行,你们要想顺利下山,此刻离去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冷凝霜手掌握紧剑柄,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细细想来,冷红楼只不过是上香过后並未对菩萨行跪拜之礼,但是这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至於那所谓的香火钱,先不说求神拜佛本就全凭自愿,如今正值四象无间举行阶段,神秀派作为东道主自然成为了视线焦点,就算不求神秀派尽些地主之谊,最起码不该因为三支香跟来客发生摩擦才对。 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也有些欠妥之处,但是冷凝霜心知自己身为如今神秀派眾位弟子的师叔,若是就此服软,恐怕伤及的不仅是神秀派的顏面。 她在心中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派两名弟子看守正殿,只因已经谢绝了香客来访,所以她料定平日里居住在附近偶尔登山上香的百姓们不会前来,这才没有特意派人看守。 冷红楼更不清楚为什么李自归之前进殿时还面带笑容,如今却態度强硬。 “哦?嚇唬我?此地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还就不信了,你们神秀派今日能將我二人留在山上。” 冷红楼在旁愣愣看著身旁的李自归,在她心里,李自归一向脾气极好温和待人,今日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好,那便得罪了。我倒想看看,二位是何等人物,敢在我神秀派撒野。” 冷凝霜再度举起手中长剑,她面色冰寒带著怒意,此刻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势必要给眼前的不速之客几分顏色瞧瞧。 眼见对方再度准备动武,此刻李自归在旁边,冷红楼便以他马首是瞻了。 “李玄鹤,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自归毫不犹豫,回復了冷红楼两个字。 “揍她。”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儘量不要把事情闹大— “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 “哦。” 三言两语间沟通完毕,冷红楼皓腕发力將手中软剑一抖,旋即脚踩光滑地面,借力飞身而起。 冷凝霜同样纵身一跃持剑迎来,眨眼之间两把剑便碰撞在了一起,在菩萨像前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李自归靠在殿內的红柱上,看著两人你来我往身影交错。 他对冷红楼是有自信的。 他警向一旁的菩萨像,又看了看正在持剑打斗的两人,走过去拿了盘中的一个苹果用袖子隨便擦了擦,隨后张嘴就咬了一口。 菩萨有慈悲之心,肯定见不得凡人受口渴之苦的· 这神秀派的苹果还真甜· 苹果都这么甜,平时肯定没少收香火钱下回叫胡友轩把你们神秀派的功德箱偷走,大家就都不用投香火钱了什么盗主,连功德箱都没偷过,那能叫盗主么? 没关係,胡友轩命硬,他不怕———· 李自归心中思索著,隨后又咬起了手上的苹果。 殿內的打斗声很快就吸引来了附近的其他人,神秀派弟子聚集在殿外,一个个惊讶地看著殿內正在与人交手的冷凝霜。 冷凝霜是神秀派的小师叔,又是上一任神秀派掌门枯叶师太的关门弟子,天资聪慧深受枯叶师太喜爱,还取得过四象无间的魁首。 若非当初枯叶师太的遗书中写到让已经与苏音离弃师门而私奔的云笑歌接任掌门之位,恐怕冷凝霜一定会被眾人推举为新任掌门,將神秀派发扬光大。 “小师叔怎么与人打起来了?” “还是在正殿里,若是打坏了东西可如何是好?” “刘师妹已经去找掌门了,如今四象无间正如火如茶举行著,这么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哎,平日里神秀派的大小事情小师叔都处理得並井有条,今日怎会有人交手?而且与她交手的那红衣女子年龄与我们相仿,却能和小师傅打个旗鼓相当, 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你们看,那个人他吃贡果!” 一人忽然惊异出声,眾人循著她的视线望去,就看见李自归背靠殿內红柱大快朵颐的场景。 “哎,你是谁?干嘛吃我们殿里的贡果?” 李自归闻声偏头,若无其事继续吃著苹果。 “这不是你们殿里的贡果,是我自己带来的。” “你说谎!你明明就是从前面的盘子里拿的!” “苹果又没写名字,你叫它它能答应?还是你抓到我偷吃你们贡果的现行了?” “你!” 那神秀派弟子气得咬牙切齿,正欲衝进殿內將这偷吃贡果的小偷抓起来交由掌门发落的时候,冷红楼和冷凝霜的交手也在此时告一段落。 两人各自后退之际,冷红楼下意识挡在了李自归身前,手中软剑直指门外一眾神秀派弟子。 “冷姑娘,这苹果又大又甜,这边我还没咬过,你尝尝。” 无视两人面临的危急时刻,李自归从后方將手上的苹果送到了冷红楼嘴边。 眾目之下,冷红楼张嘴咬了一口李自归递过来的苹果。 “確实好甜。” “一会儿找个麻袋,都装走。” “好。” 第319章 进退两难 第319章 进退两难 冷凝霜手握长剑身处大殿另一侧,她的面色紧绷,握剑的手都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曾几何时,她是神秀派里最杰出的弟子,否则也不会在四象无间上夺得魁首。 可是如今眼前这年纪轻轻的红衣女子竟让她与之交手时一时间无法取胜,要知道,对方的年纪看上去至少要比她年轻十岁见两人各自停手,神秀派的一眾弟子皆涌入殿內聚集在冷凝霜身旁,看向李自归和冷红楼的眼神之中不怀好意。 “小师叔,没事吧?” “你傻啊,小师叔怎么可能有事啊!” “对,是我说错话了— 无视身旁眾人的话语,冷凝霜望著不远处挡在李自归面前的冷红楼,四目相对之际,冷红楼面色平静,並未因为诸多神秀派弟子出现,自己和李自归因此陷入敌眾我寡境地中而显出半分慌乱神色。 他们一同度过的生死时刻並不少,每一次都要比现在的处境要更加凶险。 “小师叔,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把他们抓起来吗?” 一旁弟子开口询问,冷凝霜一时间没有回应。 她並未胜过冷红楼,如今让眾人一拥而上,即便贏了也不光彩。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闹得这么僵硬,而且方才两人虽然出手打斗, 好在並未伤及殿內陈设,所以从结果来说造成的影响並不算严重。 很快一个苹果就被李自归和冷红楼一人一口吃光了。 李自归將苹果核隨意一丟,这才心满意足迈步朝外走去。 他並未將眼前的一眾神秀派弟子放在眼中,纵然他如今已是苟延残喘强弩之末的状態,想要以一己之力荡平整座神秀峰也並非难事。 冷红楼持剑跟在他身侧,淡淡警了神秀派的眾人一眼。 两人就这般迈过正殿的红木门槛,任凭上午的暖阳洒在脸上。 正殿內的神秀派眾人看著地面上孤零零的苹果核,一个个脸庞上皆是不知所措。 眨眼之间,一眾神秀派弟子又急又气,觉得师门权威受到了挑战。 “小师叔,为什么不让我们拦住他们?” “你们拦不住她。” 冷凝霜身处神秀派这样的江湖门派中多年,自然知晓在冷红楼这般年龄,能达到与她不分胜负的武学造谐是什么概念。 凭冷红楼的武功,纵然是要去参加四象无间,想必也能轻鬆通过层层筛选。 如此年纪便能达到此等武学造诣,普通人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背后要么有门派背景,要么有高手为师。 冷凝霜如今尚且不知晓冷红楼的身份,也就不知道她有什么背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想就此了事,权当方才无事发生。 只不过李自归和冷红楼並未就此离去。 他们走不了,因为听到消息的云笑歌带人前来了。 云笑歌原本与其余宾客走动观赛,由於还未到最后一日,所以还不用如此郑重,即便如此,在弟子匯报有人在神秀宫正殿闹事,还跟冷凝霜打起来了的时候,不光是云笑歌一人听到,其他人都听到了。 神秀派举行的四象无间之中有人在正殿闹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日后会成为江湖笑柄。 李自归和冷红楼刚下了外面的石阶落在平地之上,就看到云笑歌带著眾人气势汹汹前来了。 冷红楼手上的软剑尚未收起,纵然她一向心思纯粹,也知道此事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收场。 戴著黑金面具的李自归站在原地,看著以云笑歌为首的一眾人等。 云笑歌的身旁有许多李自归的熟面孔,他儿乎都认识。 “有意思。” 他口中轻声笑道,冷红楼抬眸看向他,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持剑將他挡在了身侧。 身后,一眾神秀派弟子此时也从正殿走了出来,与前方来人呈两麵包夹之势,眨眼间便让李自归和冷红楼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来者何人?胆敢在我神秀派闹事?” 云笑歌身披华贵银袍高声喝道,光是这人多势眾的气势,换作普通人便不免为之胆寒。 但是李自归从来都不是普通人。 “吾名李玄鹤,师承白雾山施无常。此番前来神秀峰不过是凑个热闹顺便上香,岂料遭神秀派之人拔剑相对,如今又號令眾人气势汹汹前来,好一个待客之道。” 云笑歌眉头紧皱,她没想到陷入此等境地之中,眼前之人还能气定神閒。 而且他身旁的红衣女子面对眾人的到来面不改色,似乎时刻准备动手,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人群里还是有人认识李自归的,其中就包括三清山掌门白寒和部山派掌门墨轩。 只不过看眼下情形,云笑歌肯定要拿两人示威,如今若是出言相助,等於是站在了神秀派的对立面上,违背了四大门派同仇敌气的宗旨,所以白寒微微张口,最终却並未出声。 墨轩本就是上神秀派求人办事的,又没提前收到请柬,算是不请自来,按理来说更难开口。 但是墨轩得李自归以清络回阳丹相赠用以疗伤,纵然他这个部山派掌门与身旁的诸多掌门代表相比堪称人微言轻,他也知道此时他必须开口。 身在江湖,自当以义气当先。 “云掌门,这位李大夫与我是旧识,他和同伴应当只是前来观赛的,想必其中必有误会。” 墨轩此言一出,怒的云笑歌当即冷眼相对。 许多人纷纷看向墨轩,都在为他愚蠢的行为感到幸灾乐祸。 李自归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墨轩还敢出声为自己说话,这傢伙虽然武功平平,但是做人確实没得说,值得深交。 只不过他知晓墨轩此行的来意,也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墨轩的事情,旋即出声划清界限,示意墨轩不要再开口。 “墨掌门不必多言,我倒要看看神秀派今日要如何顛倒黑白拨弄是非。”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神秀派眾弟子听令,速速將这二人拿下!” “是!” 一眾神秀派弟子共同回应之声响彻云霄。 冷红楼面无表情持剑抬手,正准备与眾人决一死战的时候,李自归却在这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冷红楼愣了一下,旋即看向手持兵器前后夹击如潮水般朝著他们涌来的一眾神秀派弟子,不明白李自归这是何意。 “冷姑娘,没事的。” 他的嘴角带著温暖的笑意,目光也一如既往的柔和。 无论何时身陷如何险境,他一贯如此。 冷红楼轻眨美眸,以同样的温柔目光回应著李自归。 只要在他身边,她便方分安心生死无惧。 第320章 无人能拦 第320章 无人能拦 和煦的阳光洒在整座神秀峰上,四象无间举办的场地內,四大门派的参赛弟子各自交手,围观眾人中也接二连三爆发出喝彩之声。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神秀宫正殿前方,正发生著与四象无间相比无疑要精彩百倍的一幕。 诸多掌门並排站在一起,神秀派弟子们蜂拥而出,將李自归和冷红楼围困在当中,一眼望去已是水泄不通。 李自归让冷红楼放下了兵器,这在眾人眼中和放弃抵抗也没什么区別。 云笑歌点缀著精致妆容的面庞上虽仍有怒之色,但她內心中其实特別享受这一时刻。 能够以神秀派掌门的身份在其他门派的诸多掌门面前发声立威,为其內心增添了许多成就感。 只不过世事难预料。 她低估了眼前之人的实力,也高估了以她为首的神秀派,早已在江湖中人眼中失去了昔日枯叶师太为掌门时的那份大气庄重。 就在手持兵器前后涌来的神秀派弟子即將接近李自归和冷红楼的周身之时, 一尊金色佛身巨像在李自归身旁骤然炸裂开来。 凶猛如潮水般的外力顷刻间向著四周扩散而出,强劲的金色光芒击在一眾神秀派弟子的胸口之上,眾人猝不及防避之不及,身体几乎在一瞬间便如断线风箏般朝著四面八方甩了出去。 其余人皆面露惊讶神色,唯独站在云笑歌身旁的两仪派掌门叶怡君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可太有意思了待得尘埃落定,神秀派弟子牙咧嘴的叫痛声纷纷响起,眾人这才见到李自归身旁的求一全身散发著金色的光芒,身上带著补丁的褐色袈裟无风鼓动,看上去颇为奇异。 求一的双眸中有金光隱隱闪烁,片刻后便自眼角逐渐消散,如同在空气中拉出两条极其耀眼的金色丝带。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也在此时缓缓消散,身上打了许多补丁的褐色旧裂裟再度贴在身上之时,他文变回了寧山寺中那位与人为善的得道高僧。 “喷,寧山寺金刚渡玄功里的怒目金刚,就连老夫都有多少年未曾得见嘍—.” 叶怡君在旁悠哉开口,他虽然站在云笑歌身旁,看上去像是一副与其同仇敌的架势,实际上因为苏音离的关係,他巴不得看著云笑歌吃个大亏。 只不过他此言一出,云笑歌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若论江湖地位,寧山寺住持求一就算和她师父枯叶师太相比都不湟多让,今日若是求一执意插手,那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求一大师这是为何?难道慈悲佛门要庇护穷凶极恶之徒?” 面对云笑歌的质问,求一没有解释她口中穷凶极恶之徒实在是扭曲了李自归的身份,也並未试图出声劝阻,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他只是双掌合十,一双浑浊老眼望向前方眾人。 “阿弥陀佛。” 佛號一出,眾人面面相,皆是表情微妙。 如若求一开口解释一番,也算是给了云笑歌一个台阶下,若是看在求一的面子上,云笑歌也不是不能放这两人离开。 但是求一太了解李自归了。 李自归寧愿隱瞒身份这么多年,今朝却明目张胆在神秀峰之上闹这么一出, 他想要的绝不是云笑歌的大人有大量。 求一抬头看向身旁的李自归,即使隔著一个黑金面具,后者脾天下的眼神却一如既往。 四目相对之际,李自归强忍笑意,只是趁著別人没有察觉之时,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求一的后背。 “本掌门敬寧山寺为江湖巨擎,这才发出请帖,將大师相邀而来。今日之举,恐伤及两派情谊,大师切要三思而后行。” 云笑歌再度出声,音色中已带著几分冷厉。 她以余光看向其余眾人,包括白寒和黄清在內,谁也没有出声。 若是换成旁人出手,他们可能还会秉持著以四大门派一致对外的理念出言相助·—.—. 对方是谁,那可是寧山寺的求一大师—— 求一在这江湖中说一句话,可比他们这些人分量要重多了“哎,叶掌门,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老和尚一向与人为善,怎会替人出头到这个份上?” 叶怡君身旁,紫云观的在观道长小声询问道。 “搞不好旁边那戴面具的青年是他在寺院外面的私生子— “不会吧?” “当然不会了,老夫与你开玩笑呢,你这个牛鼻子老道可真蠢。” 两人的閒聊传进云笑歌耳中,她忍无可忍,这才偏头看向了如今四大门派中资歷最深的两仪派掌门叶怡君。 “叶掌门,家师虽已过世多年,晚辈亦自知能力有限难挑大樑,可如今对方欺人太甚,还望叶掌门为在下做主。” 叶怡君心说好傢伙,冲我来了? “嗯-老和尚出手一次不容易,就当是用这极其罕见的怒目金刚为四象无间助兴了。” 助兴二字一出,其余人面色皆是绷不住了,但是考虑到云笑歌依旧在场,都咬紧牙关没有笑出声。 冷红楼站在李自归身侧,一脸茫然看向那些被怒目金刚震出很远的神秀派弟子们。 她听云笑歌话里的意思,这个老和尚就是上山之前李自归跟她说的那个寧山寺的求一大师。 只是她觉得这些正派掌门应该是流一气的,没想到紧要关头这个老和尚会出手相助。 此等情形,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求一和这戴著黑金面具的青衫青年关係匪浅云笑歌本就想藉此立威,谁料如今隨著求一的出手,事情便麻烦起来了。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诸多神秀派弟子日后私底下谈论起关於她的閒言碎语, 她已经受够了。 “求一大师,若您一意孤行,恐怕本掌门今日便要得罪了!此二人,本掌门绝不会放任他们下山!神秀派弟子听令,发信號,闭山门,结神秀清心阵!” 云笑歌是铁了心要將李自归和冷红楼留在神秀派,她料定求一就算出手,也不会打死打伤神秀派的一眾弟子,借人数优势,她信心十足。 只不过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李自归的帮手不只有寧山寺求一一人。 “小妮子,老和尚的意思是,他们要下山,无人能拦。” 怀抱破骨刀的韩登从天而降,脚掌重重踏在地面之上,光滑的石板瞬间便產生了几道裂纹。 韩登现身之际,眾人脸上更是惊讶万分。 一个寧山寺的求一大师作为靠山已经引人猜想了,如今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刀圣韩登又隨后入场,更加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叶怡君满脸笑意,只觉得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此番前来神秀派,就算是为了看这场热闹,都算不虚此行了。 “陌將,去给为师弄点瓜子—“ 第321章 一念之间 第321章 一念之间 叶怡君一边说著一边向后望去,却並未看到时刻站在自己身后的二弟子陌將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陌將去参加四象无间的比武了.— 不光是陌將,其余弟子全都去参加四象无间了,这瓜子肯定是吃不上了如今有了求一和韩登左右护卫,云笑歌手掌紧握咬牙切齿,心中仅存的自信却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寧山寺的求一尚且会因为江湖之谊不忍对神秀派弟子下手,韩登可不一样...—· 若是神秀派弟子受她號令一拥而上,韩登拔出他抱著的那把通体雪白如冬日落霜的破骨刀,那神秀派弟子必然死伤惨重· 而且从韩登出现的那一刻,云笑歌就清楚地知道,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將这两人留下了。 “韩登,没想到连你也来了啊!” 叶怡君笑著冲韩登挥了挥手,后者一吹鬍鬚撇了撇嘴。 “云掌门,我看大家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僵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青华派掌门黄清在此时发声了。 如今的情形,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有求一和韩登保驾护航,纵然是叶怡君出手,都挡不住这两人的离去。 更何况叶怡君笑呵呵看热闹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苏音离和云笑歌的过往江湖中人尽皆知,叶怡君又怎会对这个负了弟子的女子出手相助呢。 黄清是聪明人,此时出声也算是卖了求一和韩登一个面子,就算他和这二人之间亦有差距,但是正如他所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都在一座江湖中混,日后指不定谁求到谁呢·. 当然,如果黄清知道那戴著黑金面具的青年就是当年在青华峰举办的四象无间中,將他按在地上摩擦的三清山李自归,他是绝对不可能出声的。 李自归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觉得如果黄清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 “威风也耍完了,该走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平了他们神秀派?” 鬚髮皆白的韩登衝著一旁的李自归小声说道。 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被人拉出来充门面,若非是为了李自归,他是断然不会现身的。 “我確实有这个想法。” “那速战速决。老和尚你毕竟是佛门中人,你先在这里顶住,我去后面把那什么神秀宫里的东西砸了再说。” 韩登说罢转身就要走,李自归连忙伸手將其拦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的气也消了,就算是因为昔日枯叶师太对他的几句夸讚,他也不可能真平了神秀派。 “走吧。” 李自归无奈说道,韩登见状咧嘴一笑。 “你小子年纪大了,做事倒是懂得分寸了。” 冷红楼听著两人的小声嘀咕,又看了看旁边正满脸笑意看著自己的求一。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將手中的软剑收回了腰间。 她心里很清楚,这两人肯定都与李玄鹤有交情,不然不可能在此时出手相助。 她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落寞。 原来李玄鹤认识这么多厉害的武林高手她的武功与这些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冷姑娘,我们走吧。” 李自归微笑衝著冷红楼说道,后者轻轻点头。 求一和韩登分列两人左右,四人就这般径直朝著下山的路走去。 正应了韩登那句话,他们要下山,无人能拦。 路上也有其余人看到了这个阵容,一个个皆是面露惊嘆神色。 云笑歌回身看著走下阶梯的四人,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她拂袖一挥,愤愤离去,將其余人留在了原地。 四人一路下山,没走多远,韩登原本想要跟李自归搭话,却只见其摇了摇头,又警向身旁的冷红楼。 韩登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也就没主动开口。 不过李自归率先停下了脚步,他停下脚步,其余人也都跟著站在了原地。 李自归忽然附耳在韩登身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表情惊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你小子?我什么身份,你让我去干这种事?” “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怎么不行呢,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更牛的人了。皇宫里的皇帝都管不了我,你比皇帝还厉害呢。” 韩登不情不愿转身离去,临走之前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其余人见他这副样子,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姑娘,老訥有些话想与李玄鹤单独说,可否行个方便?” 冷红楼闻言朝著求一轻轻点头,旋即迈步走向了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 “你今日发火,应当是为了这位姑娘吧?』 “是又如何?” 李自归以笑容回应,坦然承认。 “你早便觉得老訥知晓了你的身份,闹这么一出,不光是为了这位姑娘出气,想必更是为了试探老訥是否会为你出手吧。这一箭双鵰之计,亏你想得出来。” 李自归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他的想法倒是被求一尽数看穿了。 “大师也可以不出手。今朝出手相助,恐怕对您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嘍·——” 李自归的话语中没有半分担忧,反而语气里透著几分调笑之意。 “李施主与老訥是至交好友,既为朋友,自当出手相助。” “大师的金刚渡玄功要比当年更为精纯了。” “那李施主呢?” 求一伸手摸向李自归的手腕,后者並未抗拒。 “李施主你——” “中了万劫门药尊的肝肠寸断,无药可解。若非我身怀十里清风,施无常又以千年雪蛤融入毒素延缓了毒素侵蚀心脉的速度,恐怕我如今已是个死人了。” 求一黯然,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师不必心疼我,天下第一的李自归早就在逍遥海与冷灵童同归於尽了, 现在的我是江湖游医李玄鹤,师承白雾山怪医施无常,也挺好。”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看向了远处松树下安静等待的红衣佳人。 “为了她,我可以在余生不多的时日里都做李玄鹤。为了她,我也可以在一念之间重新成为天下无敌的李自归。” “看来十年之后,李施主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 李自归面带笑意,负手而立。 “嗯。” 第322章 就这么简单 第322章 就这么简单 韩登气鼓鼓回来的时候,肩上多了个麻袋“老夫都一把年纪这么大岁数了,这就是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他將肩上的麻袋丟在正在敘旧的李自归和求一的面前,脸庞红彤彤的,看上去很有活力,远没有这个年纪容易出现的苍老颓败之意。 李自归笑呵呵打开麻袋,看著里面和韩登的脸庞同样红彤彤的大苹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让老和尚去呢?” “人家求一大师是出家人,肯定不方便做这种事情啊。” “哦?你的意思是老夫就適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叫偷吗,这就叫捡。行了,也不白让你帮忙, 来,尝一个,相当甜。” 李自归从麻袋里拿出了两个苹果分別递给求一大师和韩登,两人对视一眼, 嘴角同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这就开始分赃了·— 李自归朝著不远处的冷红楼招了招手,后者便快步走了过来。 看著韩登带回来的一麻袋苹果,冷红楼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就是把我徒儿蔡嘉打贏了的那个冷姑娘?” 韩登看向冷红楼开口问道,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倒是有个性,面对那么多人毫无慌乱神色,不错,不错———” 面对韩登的夸讚,依照冷红楼的性格,她原本不会出声理会。 但是她想到方才韩登和求一同时出手相助,这两人又与李玄鹤关係匪浅,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前辈过奖了。” 韩登授著鬍鬚,看样子对冷红楼非常满意。 “丫头,有没有弃剑用刀的想法?你若想学刀,老夫可以教你——” 韩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自归瞪了一眼后硬生生咽了回去。 “冷姑娘的剑法都是自学的,还能打贏前辈的亲传弟子,看来这刀法啊,不学也罢。” 李自归唇角带笑,终於得以见到韩登,这一刻他可是等了很久了。 “咳咳——蔡嘉她———.输了也好,让那丫头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然总仗著老夫是她师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韩登极力想要为自己挽回些顏面,但是蔡嘉输了就是输了,而且蔡嘉天资聪慧,又得了其跑马破骨刀的真传,按理来说在同龄人中肯定罕逢敌手。 既然冷红楼与蔡嘉年纪相仿,又能凭藉手中软剑將其战胜,那对於冷红楼所学剑法的来源,韩登光是看了看与其站在一起的李自归,便能明白个大概。 “此事一出,老訥也不便在神秀峰久留了,稍后返回住处收拾好行李,便该主动离去了。” 求一早就想到了后果,不过他也並不在乎这种事。 “让大师为难了。 1 李自归面带歉意。 “哎,谈什么为难?那所谓的四象无间,跟小孩子的嬉笑打闹一样,老和尚本来对那种事情就不感兴趣,能早点离开也好。老夫正好无事可做,跟著他去寧山寺溜达一圈,就当是散心了。至於这神秀派,枯叶老尼姑一死,日渐衰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韩登虽然一向独来独往游戏人间,但是对於神秀派的现状看得很通透。 出了之前负了苏音离那档子事,云笑歌本身就指望不上两仪派掌门叶怡君能给她任何帮助,三清山掌门百寒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当上掌门的,和云笑歌的实力也就五五开,谈不上帮衬,至於青华派掌门黄清,除了岁数大擅长倚老卖老以外,也確实没什么能力。 “刀圣若能隨老訥同归,寺蓬生辉。” 求一面带笑意,有韩登作伴,归途想必並不孤单了。 “那李施主与这位冷姑娘呢?往后有何打算?” “暂且回去休息,之后再上山观看四象无间的比武。” 求一和韩登闻言面面相,都不明白李自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出了这档子事,他还要上山,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情来,那不是打云笑歌的脸吗·. 只不过看著李自归嘴角露出的和煦笑容,两人也没再说些什么。 毕竟他们都很了解李自归的性格,也知道他会来神秀派,绝非仅仅只是为了观看四象无间的比武这么简单。 四人就此別过,韩登隨求一一同上山收拾行李,李自归和冷红楼就此下山。 看著两人往山上行去渐行渐远的背影,李自归看了看面前的一麻袋苹果,伸手去拎,还挺重· 韩登这老傢伙还真是个实诚人,让他去弄一麻袋苹果回来,还真就弄了一麻袋——· 李自归心里这么想著的时候,冷红楼將手递了过来。 “我来。” 她只轻轻一提,一麻袋苹果便被她拎了起来,看上去十分轻巧。 “冷姑娘真是天生神力啊—··” “所以我是能背你上下山的。” “大可不必—” 好在麻袋其实也並不算大,冷红楼抓住袋口隨手一甩便扛在了肩上。 “冷姑娘,还是让我来—” “让你来的话,你和麻袋就都得在我背上了。” “当我没说—” 两人就这般慢悠悠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此行也並非全无收穫,至少多了一袋苹果。 到时候將这袋苹果放进马车里当赶路时的物资,也挺好的。 “李玄鹤,明明之前上山时你都叮嘱过我让我小心行事儘量不要与人发生矛盾了,怎么你自已还要把事情闹大呢?莫非你是想藉机找到云笑歌的住处在哪里,方便我们拿到神秀派手中的那块羊皮地图?” 冷红楼还在思考李自归此举意欲何为,毕竟在她眼中,李自归行事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不是啊,我只是怕你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已。” “我会觉得不舒服?” 冷红楼轻眨美眸不明何意。 “你想啊,你都跟我说了,当时是那个人先对你拔的剑,你又不是打不过她,如果我非要拉著你离开,你万一气不过心里难受怎么办?” “就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李自归双手对插放入袖中,此刻远没了方才在神秀宫殿外脾天下的气势。 “这哪里简单了,冷姑娘的喜怒哀乐对我来说,可比天气的阴晴冷暖重要多了。” 第323章 三层江湖 第323章 三层江湖 冷红楼虽然习武多年,但是却並未涉足江湖。 久居红楼之中,亦不通人情世故。 她与李自归在鄞州城初见之时,正是她因药尊的一封信前往方劫门,却在其中遭遇变故,隨行之人尽数遇难,唯独她一人杀出重围之后,她也正是在那时因夺心草失去了记忆。 所以在对待江湖的看法这方面,冷红楼的经验是远没有李自归丰富的。 回去的路上,李自归伸手从后面托著冷红楼背在肩上的麻袋,里面装著满满当当的苹果。 两人一前一后走著,看上去有点不协调。 李自归有些后悔了,他让韩登弄几个回来就行了,就算这个麻袋不大,但是一麻袋苹果確实有些多了。 冷红楼不愿意把肩上装满苹果的麻袋交给李自归,怕他累著,但是又怕走太快辜负了李自归在后面托著麻袋的一片心意,所以两人前进的速度並不快。 偶尔旁边的路人会將奇异的视线投过来,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样。 “冷姑娘,你听过一句话吗,是这么说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李自归开口跟冷红楼搭著话,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听过。” “但是这句话的前提是,两者之间的实力地位最起码得是旗鼓相当的程度, 否则就不成立了。假如当时我直接將你拉走了,对方心里下意识就会觉得是因为我们怕了她们神秀派。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做出忍辱负重的行为,你武功那么好, 就算是对上神秀派如今的掌门想必都有一战之力。若是因为別人拔剑相对就暂避锋芒,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冷姑娘了。” 李自归一边说著一边试图將冷红楼扛在肩上的麻袋往自己这边拽拽以抢过来,然而麻袋在冷红楼的肩上不动如山,这一招根本没用。 “如果把整座江湖简单分为三个层次,下层的江湖人士想的都是利益和保命,他们的想法就这么简单,他们心里也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成为这座江湖里的顶尖高手,所以遇见强者就规避,遇见弱者就欺负,就像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山贼一样。中层的江湖人士都自视清高注重名声,满口都是仁义道德,实际上背地里都是以满足一已私慾为先。就像方才神秀派的掌门云笑歌一样。她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们做了些什么,她只是为了捍卫她口中的威严,满足她心中的成就感。” “那上层的江湖人士呢?” “上层的江湖人士就简单多了,只用八个字就能概括,那就是隨心所欲,无愧於心。到了这个境界,基本上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地步。既得万人敬仰,又无需为生计性命担忧,所行之事皆凭心而为。他们不会將所谓的江湖风气天下苍生掛在嘴边上,不会为了利益纠葛隨便站队,但是如果这座江湖需要他们出手相助的时候,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最后的代价是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性命。” “李玄鹤,还好你不会武功。”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么聪明,懂的事情这么多,要是会武功的话肯定是这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心里的正义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冷姑娘,你太高估我了。我这个人其实很自私,也很怕死。我心里的愿望啊,就是能有冷姑娘一直陪在我身边,能活多久活多久,这就行了。” 前方看到神秀客栈招牌的时候,李自归扶看装苹果的麻袋,为防她扭到身子,小心翼翼从冷红楼的肩膀上放了下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两人共同拎著一麻袋的苹果进入客栈之中,店小二正在里面忙活著擦桌子。 客栈里没有一个客人,今天是四象无间开启的日子,所有人都到神秀峰上去看热闹了。 “两位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啊?怎么还买了这么一大袋子苹果?別怪我没提醒你们,今天神秀峰上举办四象无间,那些江湖人土都去了,你们不去凑凑热闹? ” “我们就是从那边回来的。” 李自归一边伸手请冷红楼坐下,一边给她倒茶,服务態度十分良好。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神秀派免费供应午饭呢,这眼看著还没到中午,二位回来这么早,可是太不应该了啊。” 客栈里也没什么人,店小二是个外向性格,忙不选跟李自归搭著话。 “客官,那四象无间怎么样?都是会武功的四大门派弟子之间进行比武,是不是很精彩?” 店小二满脸希冀开口问道,李自归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就看了那么一场。 “还行。不过你若是这么想看,为什么不隨別人一同上山观看?我看山上有很多人,不都是武林中人,还有附近的居民呢。我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大夫,不照样去看个乐呵了。” “害,我一个跑堂的店小二,老板哪能让我去啊。除非是自己做生意当老板,不然给人家打工,这世间的很多喜怒哀乐就都与你无关嘍——.” 店小二说这话时是笑著的,看上去十分释怀,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的不公。 李自归看他跟四象无间上参赛的弟子们年纪相仿,若是早些找个门派拜师, 搞不好今日站在场中与人比武的就是他了。 错过了生命中的某些事物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遗憾了,若是再失去了心中的信念,那对於未来的日子也就少了许多盼头。 “你去吧。客栈我帮你看著,你在傍晚时分四象无间结束之前比別人早些回来就行,不然我怕我经验不足,到时候手忙脚乱就顶不了了。” 听李自归这么说,店小二眼前一亮,但是目光旋即文黯淡了下来。 “客官说笑了,就算您愿意体验一天当店小二的日子,我们老板恐怕也不会同意呀。” “无妨,我去找他说。” 李自归起身朝著客栈里面走去,客栈老板正站在柜檯里面手持算盘精打细算。 “这—” 店小二一脸茫然看了看朝著老板走去的李自归,又看了看坐在长凳上喝茶的冷红楼,年轻脸庞上隱隱显出几分担忧。 “放心,相信他吧。” 冷红楼轻声开口。 她极少主动对除李自归之外的人开口说话,但是此时她並不觉得李自归心血来潮想要顶替店小二工作的行为幼稚可笑。 李自归將一锭银子放在客栈老板面前,说明原因之后,秉著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原则,客栈老板笑意盈盈答应了下来。 李自归回头看向店小二,面带微笑手掌外翻摆了摆手。 店小二瞬间满脸喜悦,朝著李自归深深鞠了一躬以后,放下肩膀上的白毛巾就朝外跑去。 李自归回到原位,將店小二的白毛幣搭在肩膀上,面带微笑看向冷红楼。 “这位客官,还需要点什么?” 第324章 回答错误 第324章 回答错误 西川府,奉天鏢局正厅之內,总鏢头天九正在其中来回步。 做鏢局这行生意,天九什么大风大浪都经歷过,奉天鏢局在天上退居幕后至今还能稳住天下第一鏢局的地位,他坚韧豁达的心性功不可没。 饶是如此,今日的天九满脸儘是焦虑神色,目光始终朝著门外看去。 天夫人坐在一旁,轻轻揉著儿子天机的小脑袋。 她想出声安慰丈夫,微微张口后却並未说出任何话来, 她知道丈夫的担忧是什么就在这时,一名鏢师快步走了进来,衝著天九行了一礼。 “总鏢头。” “还没有收到回信吗?” “嗯。” 听到来人肯定的答覆,天九的面色逐渐凝重,紧咬牙关。 “总鏢头,我们合计了一下,有可能是中途信鸽出了差错,或者是忘记放了。咱们奉天鏢局在江湖上的威信自然不必多说,更何况这趟鏢押的虽说是量槓,但是有咱们老爷子亲自出马,有可能是他老人家气定神閒觉得太过无聊,所以连信鸽都懒得放了” “不可能。我爹他虽然有时像个老顽童一样,但是在走鏢这件事上绝对不可能出任何差错。当年我爹尚且年轻,受当时的部山派掌门所託,將一根竹笛送到南面大漠深处,几近西域地界。结果他不知道,这根竹笛是邯山派掌门那个过目不忘的师弟特別製作的,內部藏有机关,是开启藏有诸多金银珠宝的大漠密藏的钥匙。他一骑独行千里,连战路上理伏的黑百两道共计三十二名顶尖高手,最后成功將他以为的这根普通竹笛交到了独居大漠深处的部山派掌门师弟的手上。” 天九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位老爹,正是因此,他如今才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爹常说鏢在人在我都不在乎那皇槓如何,只要他老人家不出什么事情就行.—哎,早知道就该多派些人手—” “老爷子武功盖世,放眼整座江湖,又有谁能保证稳胜於他呢?皇槓这趟鏢的路线咱们鏢局以前都走过多少次了,路上黑白两道早都打点过了,从来没出过岔子。更何况这回走鏢的可是咱们老爷子,凭他老人家那张脸,但凡这条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可能认不出来,哪个不要命的敢招惹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爹肯定不会忘记放信鸽报平安的—” “许是老爷子太久没走鏢,喝多了忘记了也不一定呢— “不可能。派出去沿路寻找的人还没回来吗?” “没,不过应该快了。总鏢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也得提醒您一句,今日在神秀派举行的四象无间应当已经开启了,咱们鏢局早都收到了请帖,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昨日清晨就该出发的-—-若是现在前往,还能赶得上最后一日的魁首之爭的” “不管了,如今老爷子都寻不见,谁在乎那等破事?更何况江湖上人尽皆知,那神秀派掌门云笑歌是个背信弃义之人,此等邀请,我奉天鏢局不去也罢!” 天九因为情绪激动高声说道,他眼前站看的鏢师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 天九的脾气秉性一向柔软隨和,就算是奉天鏢局的人都极少见到他发火,如今是真因为天上的失联而心中焦虑不安。 “娘,爷爷应该没事吧?” 天机抬头看向娘亲,稚嫩的小脸上亦掛满了担忧。 “爷爷可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之一,他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天夫人以宠溺目光看著眼前的儿子,手掌轻轻抚摸著他的小脑袋。 听天夫人这么说,思虑纯真的天机立刻展开了笑顏。 他摆出架势,口中喊著的是之前他经常用来夸讚爷爷的话。 “手执苍龙剑,无人敢爭先!” 天九回头看著尚且年幼的儿子,眼睛忽然有些发酸,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 爹,您老人家可千万別出事啊———· 另一边,神秀镇客栈之中,顶替了店小二工作的李自归迎来了人生中的新体验。 自小他便是千兵山庄里的少爷,千兵山庄里有两样东西最不缺,一样是铁, 一样是钱。 正是因此,李自归从小便过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来拜师於三清山子然祖师,十六七岁的年纪便成为了天下剑主,名列百闻书院院主亲笔写下的武林风云榜,在其中排名天下第一,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后二十八岁在客栈里当上店小二了— “李玄鹤,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店小二。 2 望著站在桌边强行將自己代入店小二身份的李自归,冷红楼只觉得他和他肩膀上的那条白毛幣在这一刻显得与这个客栈格格不入。 “那確实,一般的店小二肯定没有我这般英俊瀟洒,主要是气质-喷,这种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后天其实很难获得——— 李自归搓看手自夸,如今客栈里没有其他客人,还用不上他这个店小二千些什么,如此一来,也就只有冷红楼这么一位客人可以享受他的贴心服务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奇怪的,敢在神秀峰上和神秀派掌门叫板,如今却为了让一个店小二能去看热闹,自掏腰包还帮忙工作。” “我也不清楚。” “还好你不会武功。” “冷姑娘,你之前说过了——” “那我就再说一遍。” 冷红楼喝完杯中茶后站起身来,在李自归异的视线中站在了他身边。 “所以店小二就是需要招呼客人、帮忙上菜还有打扫卫生吗?我负责哪个环节?” “冷姑娘,你坐著就行,我一个人当店小二就行。” “那不行。就算你是店小二,我也得陪在你身边才行。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冷红楼眨眼看向李自归,后者略微思索,旋即试探著开口。 “一根绳上的蚂蚱?” 冷红楼唇角微掀,像是在笑李自归从前明明那么聪明,如今却迟钝起来了。 她取下李自归肩上的白毛巾,背对著他开始擦拭起周围的桌凳。 安静的客栈之中,她的回答字字清晰。 “不,是嫁鸡隨鸡嫁狗隨狗。” 第325章 每人二两 第325章 每人二两 李自归有一瞬间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冷姑娘,可是我们还没—” “先欠著。” “那我欠冷姑娘的可就太多了啊—” 李自归无奈地摇了摇头,强忍心中激盪,走到冷红楼身边將她手中的白毛巾强行抢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顶替店小二的工作也算是他一意孤行,怎么能让冷红楼那双纤纤玉手做这种事呢。 为了避免冷红楼再与自己爭抢,李自归给冷红楼安排了別的事做。 “冷姑娘,劳烦你將这袋苹果暂时放到马车上去吧。” “好。” 看著冷红楼拎著苹果朝著后院走去,李自归回想起她方才口中的话语,一时间面红耳赤。 看来冷姑娘早已做好了觉悟啊· 我李自归纵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又何德何能·—— 李自归心里这么想著的时候,门外走进了客人。 是两个文弱青年,看上去和李自归年纪相仿。 两人看了李自归一眼,旋即无视了他,朝著空荡荡的店內开口呼喊。 “小二!” 李自归闻声凑到近前,面带笑意。 “两位客官,我就是这里的店小二。 “不对,我们之前经常来这里吃饭,这里的店小二我们认识。” “他去山上看热闹了,我顶替他帮会儿忙。” “原来是这样。我看仁兄你仪表堂堂,绝非等閒之辈。” 李自归心说我戴著面具你还能看出我仪表堂堂,也不知道谁绝非等閒之辈不过这两人看上去便是读书人,身姿顾长瘦弱,不然也不至於不去神秀峰上凑热闹。 李自归好岁是被夸了一句,今日心情还算良好,警了那与自己搭话的青年一眼,未等两人点菜,便率先开口了。 “兄台面色泛黄目染血丝,脚步虚浮,是否偶尔感到头晕目眩胸闷气短?” 被李自归这么一问,那人满脸错,眼神中带著明显的不可置信。 “这位仁兄如何得知?” “实不相瞒,在下略通医术。” “既是如此,还请仁兄不吝赐教。” 李自归伸手为其探脉,很快便收回了手。 “如何? “兄台脉象虚浮,自是气血不足。阴阳顛倒,乾坤逆转,夜不宿,昼而眠, 气血透支,乃至如此。” 李自归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身为店小二,他得站著。 但是化身了李大夫,他就得坐下了。 “阁下果然是神医啊,在下確实为了赴京赶考夜夜挑灯苦读,唯愿苍天不负有心人·近来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呼吸急促,烦请阁下出手相助。” “简单,我且与你写下一副药方,你早晚各服一次,连服七日,身体自然会有所好转。” “那就多谢阁下了。” 青年拱手行礼,李自归以眼神对其示意,青年当即起身主动前往柜檯取来笔墨纸砚。 李自归这时又再度看向与方才青年同行之人,看著对方看热闹的脸色,他悠悠开口。 “你是否时觉亢奋异常,深夜难以入眠,如厕痛苦不堪,日日胡思乱想?” “大夫救我—” “你也跑不了,拿著药方找地方抓药去吧。” 冷红楼將那袋苹果整理好放进马车中,隨后返回客栈里时,就发现李自归正在桌前提笔写著什么,身旁两人恭敬站在身侧,拿到药方以后对其连连道谢。 “诊费每人二两。” “好,大夫您收好。” 两人各自掏出银子放在李自归面前,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拿著药方就出门找药铺抓药去了。 看著两人快步离去的身影,李自归只觉得有些好笑,待得他收回视线之时, 就看到冷红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李自归面带微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桌上的四两银子放在她的手掌之中。 “先还一部分,余下的日后慢慢还。” 冷红楼握住掌心中的碎银,朝著他认真点头回应。 温暖的阳光透过客栈的正门洒在两人的身上,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以后一起经营医馆的美好场景。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自归给冷红楼展示了身为大夫的特別能力。 进入客栈准备吃饭的所有客人,无论性別年龄,李自归都能通过望闻问切迅速判断出这些人最近身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无一例外。 冷红楼负责在一旁帮李自归开药方,將李自归所说的药物种类数量以及如何服用记载下来后交给对方。 夕阳西沉,绚丽柔和的晚霞將整座神秀镇笼罩其中。 冷红楼数著今天李自归给人看病收到的银子,一共三十六两。 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她数了好几遍。 “为什么每一个人你都能看出他们的身体有什么毛病呢?” “人吃五穀杂粮,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很多人不在乎小病,时间久了就发展成顽疾了。” “那我呢?我看上去怎么样?” “冷姑娘看上去美丽动人。” 李自归回答的速度飞快,冷红楼咬著红唇没再说话。 想来也是,若是她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与她朝夕相处的江湖游医李玄鹤早就告诉她了。 客栈老板拿著茶杯慢悠悠在两人身后走过,看著两人面前桌上摆放的银子, 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艷羡。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收了李自归的银子,虽说李自归本来是想替代原本店小二的工作,但是凭藉著精准看病这一手,原本来这里吃饭的食客都变成来看病的病人了。 而且李自归之前给的银子本就很多,客栈老板也不好张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路下山快速奔跑回来的店小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 李自归心里对其生出几分讚许,言而有信確实是极其美好的品质。 “不用著急。” “今日的四象无间结束了客人们——客人们要回来了—— 店小二靠著门框大口喘著粗气,冷红楼也在这时將桌上的银子小心收好了。 李自归给店小二倒了杯茶,后者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对两人讲起了在神秀峰上的所见所闻。 “客官,您是没看见,无论是上午的比武还是下午的比武,青华派的一名弟子都只出了一招就打败了对手!如今啊,所有人都觉得那傢伙有机会夺魁呢!” 第326章 八卦 第326章 八卦 “哦?青华派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李自归饶有兴致看向意犹未尽的店小二,连他都感到有些惊讶。 毕竟眾所周知,青华派的实力以前在四大门派中最弱,就连掌门黄清都只能堪堪算作一流高手,若非青华派底蕴深厚这才传承至今,否则估计早就被剔除出去了。 当然,这一点也可以用来形容如今的三清山和神秀派,如今这两个门派隨著前任掌门仙逝,其门派实力也已经是名不副实。 “对啊,都没人会想到青华派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他贏得比赛用时最短, 按照四象无间的规则,已经提前晋级到明天下午的比武中了。” “那还挺有意思的。” “那名青华派弟子叫云天木,明日客官您若是有兴趣,可以过去瞧瞧。” “明日你不去了?不让我帮你当店小二了?” “不用了不用了—” 店小二面带羞涩笑容,脑袋摇晃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今日已经够尽兴了,我还在神秀派吃了那里提供的免费午餐,特別丰盛。 能有这么一次机会,已经足够了。不瞒您说,我虽然在山上看比武,但是心里一直惦记著客栈呢。倒也不是信不过您,可能我就是劳苦命,亲力亲为惯了,嘿嘿·—..” 望著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李自归轻轻点头,这才想到他们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还真別说,当店小二和顾客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午李自归问了冷红楼想吃什么以后,直接就钻进了厨房里告诉了做饭的厨子,还当著厨子的面以帮忙的名义见什么拿什么,搞得厨子满脸横肉的面庞忍不住开始抽动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顾客还是店小二,亦或是强盗日薄西山,店小二回来以后,上山观赛的那些江湖中人也都回到客栈里来了。 眾人谈论的內容都是围绕神秀峰上的四象无间展开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回来得早,又在客栈里坐诊大半天,跟看听了个热闹。 “哎,那青华派的云天木究竟是什么来路?真就那么厉害?” “对啊,和他交手的也是其他门派的高级弟子,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弱, 怎么可能一招都扛不住?” “不清楚,之前也没听过这个人。那傢伙看上去面无血色,有点嚇人,而且贏了以后也没什么反应,青华派的弟子们也没人帮他欢呼喝彩,就好像跟他根本不熟一样不过他虽然两次都只出了一招,用的確实是青华派的剑法,只不过速度极快,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说这个青华派的云天木要是碰上两仪派的陌將,谁能贏?” “以前我肯定相信陌將,今天看到了那个云天木,我还真不好说。” “难道青华派要在这届的四象无间里站起来了?” “要真是这样,青华派掌门黄清的嘴巴都得笑得咧到耳朵根了。” 眾人的谈论声被正在吃饭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听进耳中,李自归更觉其中有异。 古往今来,放眼整座江湖的诸多门派,大多数优秀的弟子必定有一个本身实力很强的师父,然而黄清肯定不是这样的师父,更何况青华派已经在四象无间中垫底多年,怎么可能就突然有一个此等天才横空出世? 更何况方才那些人的谈话中说到那人似乎和其他的青华派弟子之间有些隔,这就更让人感到奇怪了,按理来说,青华派的一眾弟子应当巴不得师门中出现这样一个角色让整个青华派在四大名门正派中扬眉吐气呢。 “李玄鹤,你在想什么?” 正在咬著李自归夹进自己碗中的鸡腿的冷红楼轻声开口问道,李自归便也顺势回答。 “我在想那个青华派弟子是否真的有他们说的那样厉害。” “你之前不是说过青华派很弱吗?” “对啊,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李自归以手掌摩著下巴,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 “下次我们亲眼看看那傢伙是不是和这些人口中一样厉害就是了。” “发生了今天那档子事,你还想上神秀峰?不怕云笑歌找我们麻烦?” “她要是找我们麻烦更好,冷姑娘你之前不就说过想要杀了她吗,这確实是个好机会。” 李自归衝著冷红楼微笑摊手,待得看到后者皱眉认真思考的模样时,他这才连忙补充了一句。 “冷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神秀派那么多人,要是能让你杀了她们的掌门,那神秀派就可以当场解散了—“” “你觉得那个云笑歌的武功怎么样?我能打得过她吗?” “嗯——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倒是之前在神秀宫殿內与你交手那人的实力反倒不俗,甚至极有可能武功还在云笑歌之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当是枯叶师太所收的亲传关门弟子,名字叫冷凝霜。她爹是夺命锤冷期,当年在江湖上挺有名的,后来死於江湖纷爭之中。那时冷凝霜尚且年幼,自小丧父实在可怜,所以枯叶师太便將她收入了神秀派,並且宣称冷凝霜是她的关门弟子。” 李自归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是因为他想起师父子然祖师带他来神秀派办事的路上曾经提起过这件事。 子然祖师说那女子天赋极佳,是习武的好苗子,但是李自归也只是隨口一听那时的他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也不会轻易將人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参加过四象无间还隨师父一同去过神秀派,却记不起云笑歌和冷凝霜这两名枯叶师太座下最优秀的弟子。 “冷凝霜?她也姓冷?” “应该是的,不过不出意外,你跟她应该是没有任何亲戚关係的——“ 李自归眉毛一挑,赶快想要跳过这个话题这天下还有数不清的姓李的呢,姓氏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怎么可能天下就你一个人姓这个姓氏·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上午四象无间正在举行的工夫,神秀派出事了,掌门云笑歌碰了一鼻子灰。” “什么事?” “说是有一男一女在神秀派闹事,云笑歌本来想將他们留下,但是突然冒出了两人为他们保驾护航,结果云笑歌被逼无奈就这样放这一男一女离开了,你们猜猜这为他们保驾护航的两人是谁?” “是谁?这和砸场子有什么区別?云笑歌就能硬生生吃下这个亏?” “她不想吃亏也不行啊。这两人一个是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另一个是天下第一刀韩登—” 此话一出,客栈內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第327章 你很会说话 第327章 你很会说话 “能被求一大师和韩登同时罩著,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据说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的弟子李玄鹤,还有他身旁那位形影不离的冷姑娘,你们应当都在江湖小报上看到过他们共同经歷的事件吧。这消息还是部山派弟子传出来的,因为部山派的弟子不用参加四象无间,所以跟著那些掌门们在一起,他们亲眼见到李玄鹤带著那位冷姑娘在求一和韩登的庇护下大摇大摆走下神秀峰,云笑歌根本不敢出手阻拦。她要是敢主动让人出手,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尚且还能慈悲为怀,韩登可不管那么多事,恐怕结果就是神秀派弟子死伤惨重.” “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呢?以他的江湖威望,没帮云笑歌说两句好话?” “叶怡君巴不得云笑歌碰一鼻子灰呢。要不是因为云笑歌,两仪派上有叶怡君下有苏音离,想要成为天下最强的门派都指日可待。” “哎,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两人再强,还能有三清山的子然祖师和李自归这对师徒组合强?” “这俩人不是死得早么“不过就是不知道那李玄鹤怎么有这么大的排面,能让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天下第一刀韩登为其保驾护航。据说那李玄鹤戴看黑金面具,他身旁的那位冷姑娘一袭红衣娇艷似火,看上去就不同寻常——” 那人正与他人侃侃而谈,一偏头正看到坐在不远处角落中的李玄鹤正在笑望自己。 眼见其口中话语戛然而止,客栈中的眾人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最终都定格在了李自归和冷红楼的身上。 李自归毫无半点困窘,大方地朝著眾人拱了拱手,这些巴不得能跟大人物扯上关係的江湖人士也纷纷朝著李自归拱手行礼。 “李大夫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魄力,实在是让我等心生佩服。” “是啊,能与那等人物深交,想必李大夫日后的名声也会响彻江湖啊。” “各位过奖了.” 隨意出口敷衍过眾人以后,李自归收回目光,再度看向眼前的冷红楼时,却觉得后者的面色显得有些微妙。 因为每日形影不离的缘故,所以冷红楼那张绝美容顏上哪怕出现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李自归都能將其精准捕捉进视线之中。 “冷姑娘,怎么了?” “李玄鹤,你和那两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为什么在那等情形下还会对我们出手相助?” “啊?你说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天下第一刀韩登前辈吗?” “嗯。” “他们啊他们冷姑娘你也知道,我师父是白雾山的怪医施无常,行医治病可是一把老手,这普天之下哪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正常老死的? 你看那两人都那把年纪了,身体肯定没有年轻时好了啊。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跟我搞好关係,以后找我师父治病不也方便?” “你的医术確实很厉害,我也亲眼见识过了。我只是觉得,那么厉害的顶尖高手都会对你出手相助,你好像也並没有那么需要我在你身边保护你——” “哎,怎么不需要呢?他们两人都那么大年纪了,搞不好哪天就与世长辞了。更何况他们都是为了以后方便找我师父看病,不是冲我来的,只有冷姑娘是一心一意只想对我一个人好,对於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冷姑娘在我心中是极其特別无可替代的,能与冷姑娘相识相知,是我三生有幸。” “李玄鹤,你很会说话。” “与其油嘴滑舌,不如情投意合。” 李自归以宠溺视线看向冷红楼,如今他还想活下去,完全是还想与她一起活他能理解冷红楼的心情,毕竟无论是求一还是韩登,从武学造诣上都比她强太多太多了,她会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也是人之常情。 他如此强调,正是为了告诉她,她对他而言是无可替代的。 与其让她得知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李自归因此黯然神伤,就算为了她当一辈子李玄鹤受她保护也无所谓了。 “对了,之前我帮你写药方的时候,听到有一味药叫重楼,跟我的名字很像。” “重楼啊,味苦微寒,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作用。”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写在药方上。” “怎么可能?冷姑娘是我一个人的药,早便解了我的不治之毒。” “我不喜你这样说。等我们忙完了,就早点回白雾山找到你师父,让他用七叶火灵芝解了你体內的寒症,那又並非不治之毒。” “好。” 李自归微笑应著,视线却始终定格在冷红楼那张好看的容顏上。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好看。 “李玄鹤。” “嗯?” “你看那人— 听冷红楼这么说,李自归回头望去,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客栈內。 那人额前缠著黑带,身穿一身黑衣,形容消瘦枯稿,双腮凹陷好似行走骨髏。 腰后一对银色钢叉分外显眼,更说明了他的身份。 “寇甲?他怎么来了?他不是给时三当商队护卫呢吗?” 李自归有些疑惑,但是见到寇甲出现之时,他的心中莫名就生出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没错,来人正是在洛城时李自归在时府见过的山西第一高手寇甲。 李自归与寇甲接触的时间並不多,但是也能凭此看得出来后者似乎对於所谓的江湖名声並不看重。 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太可能会对四象无间產生兴趣的,更何况寇甲与正在客栈中饮酒閒谈的诸多江湖人土最大的区別就是,他如今已经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了,凭藉手中那对钢叉,到许多地方都能被奉为座上宾。 冷红楼曾经在洛城的时府內与寇甲短暂交手过,对於他的武功身手自然心知肚明。 “也许他和我们一样,也是来办事的。” 李自归说完抿嘴一笑,冷红楼微微皱眉,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难不成他也对神秀派手里的那块羊皮地图感兴趣?” “自前还不清楚,但是我们现在能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是为了观看四象无间的比武才千里超超来到这里的。” 第328章 找到李玄鹤 第328章 找到李玄鹤 寇甲是一个人来的。 他消瘦枯稿的身形和融入喧闹快活气氛里的眾人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注意到他,或许是因为他平日里行事低调,亦或许是他的名气只在山西,如果没能出现在武林风云榜上,那也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只不过虽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后面的排名很多人的武功造诣是很相似的,就像李自归见到寇甲的时候,光是从后者的动作气息他便能看得出来,这位山西第一高手倒是比那个在绿柳镇郊外死在他手下的,自称天下第十的千机铁扇朱昇的武功要高些。 所谓的武林风云榜,也只不过是凭藉平日里在庙堂江湖中的活跃度排序的, 否则的话无论是两仪派的掌门叶怡君还是寧山寺住持求一大师,凭这些人的武功,是不可能上不了榜的。 准確地说,就是因为这些武林泰斗都曾出现在武林风云榜上,所以更加不在乎这些。 窗外夜色深邃,客栈內灯火通明。 寇甲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处的李自归和冷红楼,只不过在相隔一段距离的注视中,他却並未表现出任何反应。 他並未走到两人的桌旁打个招呼,也没有微笑点头示意,他只是看似隨意的望了两人的方向一眼,如同从来都不曾相识那般,旋即便径直走向了店小二,不知在与他说些什么。 “他怎么没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收回视线,冷红楼看向眼前的李自归轻声说道。 李自归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毕竟我们本来就不熟。” 他说得也没错,他与寇甲也只不过是在洛城时府偶然相识而已,他是一介江湖游医,寇甲是武林中人,若非那次因调查案件偶然相识,他们之间很可能这辈子都没什么联繫。 寇甲並未在客栈內停留太久。 他只是靠在楼梯旁稍作等待,很快店小二便將一个大布袋从后厨拎了出来, 寇甲付过银子以后便將其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见他离开,李自归伸手叫来店小二,饶有兴致地跟他打听了起来。 “方才那位客官要的是什么食物?” “三十个大馒头,十五斤酱牛肉。” 有了之前李自归代职店小二的交集,店小二满脸堆笑如实相告。 “没事了,你去忙吧。” 待得店小二转身离开,冷红楼一脸疑惑看向李自归。 “他一个人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 “那肯定就代表他不是一个人吃,而且那些人只能身在暗中现在还不便现身。习武之人的食量通常更多些,按照每人两个馒头一斤牛肉来算的话,对方的人数都得在十五人左右,更何况这还是保守估计。” “他不是山西第一高手吗,什么时候变成跑腿的了?” “正是因为他是山西第一高手,所以他绝不可能只是跑腿帮忙这么简单。这些人极有可能都在他的带领下,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这些人的首领。” “既然是首领,为什么不派下面的人过来买食物?还要亲力亲为?” 李自归没有回答。 他眯眼看向客栈门口的方向,脑海中思索著寇甲有可能出现在神秀镇的各种原因。 西川府,奉天鏢局內。 天泽快步走进灯火通明的鏢局內,要进正厅的时候一个跟跑差点摔倒。 他便是白天被天九吩附追查鏢局人马下落的鏢师,与天家是远房亲戚,因此才得以进入奉天鏢局担任鏢师。 也正是因为这层亲戚关係,许多事情天九都会让天泽去办,后者也都不负所托,办事能力极强,让人放心。 “总鏢头,派出去的人马找到老爷子了!” 他高声大喊著,在正厅內著急步的天九闻言眼前一亮。 “在哪儿呢?我爹在哪儿呢?” 他此话刚出,天泽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门外,两名鏢师抬著担架,天上正躺在上面,手边还放著隨身携带的苍龙剑。 他白的鬍鬚此刻已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浸染,衣衫上也有数道鲜明的血痕, 大片血跡隨著伤口扩散开来,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爹!您怎么了?!爹!快去叫大夫!” 天九跪伏在地上,眼见天上竟受伤至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天上手持苍龙剑走鏢数十年,凭藉一身武艺几乎未曾受过什么伤, 这普天之下能出手让天上受伤之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们是在黑松林找到老爷子的—当时老爷子手中紧握苍龙剑倒在地上, 咱们鏢局走这趟鏢的三十名兄弟都死光了,周围还有二十几具身穿黑衣的尸体, 应当是被老爷子所杀,装著四十万两黄金的鏢车也不知去向.” 一旁將天上送回来的鏢师名为李曲,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年轻鏢师,他哪里见过那等人间惨剧,整个人当场就被嚇哭了,几乎是屁滚尿流將天上带回来的。 “黑松林这趟鏢的路线走的明明是坤盪山那条道,鏢队怎么会出现在黑松林?” “我也不知道—.天哥派我们几个外出寻人,我走的就是黑松林那条道—— 》 “总鏢头,您別著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天泽在旁出声安慰,天九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好在如今天色已晚,天夫人带著天机回房歇息了,不然让他们看到天上这样肯定要著急一番。 收回自光,天九忽然注意到天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天上將拇指放进了食指与中指之间,天九明白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顿时眉头紧皱,旋即纵臂一挥。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外面接大夫啊!” “是!” 天泽和李曲对视一眼,连忙退出了正厅,在旁隨时准备服侍的两名侍女也跟著退了出去。 待两人离开以后,天九跪伏下身子,將耳朵靠近天上嘴边。 “爹,人都走了,您想说什么?” “钥匙顺序是黄红蓝打开明月夜你带著里面的东西找到李玄鹤——交给他—” 天上轻声说完,旋即便失去了意识, “爹!爹您醒醒!爹!” 天九高声呼喊著,眨眼间已是泪流满面。 第329章 是我 第329章 是我 这一夜,李自归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噩梦般的场景,仿佛闭上双眼,便能看到三清山之变时的尸山血海。 自睡梦中睁开双眼之时,他呼吸急促周身寒冷,连忙拿过放在枕边由冷红楼亲手缝製,装有七叶火灵芝的锦囊放在胸口处。 他並非害怕,他也知道三清山之变既已发生,他又並非罪魁祸首,他远不必如此自责。 当年侥倖逃过一劫的白寒如今已经当上了三清山的掌门,无论当年的三清山之变是否是冷灵童带人千的,白寒这个如今三清山的掌门都没有半点想要再找方劫门寻仇的意思,他又何苦揪著当年之事不放呢· 他已经明確在心中告诉过自己了,当年之事隨看他与冷灵童在逍遥海同归於尽已然落幕,如今这世上不需要再有天下剑主李自归,他只要做好他的江湖游医李玄鹤,以后寻一块风水宝地开个医馆,跟冷姑娘过好日子就行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寿终正寢的前提下。 他体內的肝肠寸断一日不解,就终究会成为因此丧命的隱患。 但是肝肠寸断就连施无常都无可奈何,想来无药可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李自归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现在想一切事物都以冷红楼为主,心中却总是隱隱感到不安。 他知道这股不安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李自归从床榻上起身来到窗边,他伸手推开窗户,任由皎洁的月色倾泻在他那张犹如少年般英俊清秀的脸庞上,仔细想著自从他下了白雾山在勤州城中遇到冷红楼为止,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当然希望这是他和冷红楼那妙不可言的缘分。 只是此间诸事若非偶然,而是必然呢·— 晚风扑面而来,带来阵阵清爽。 要是有杯热茶喝就好了··· 他心里这般想看,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更半夜,去哪里弄来一杯热茶呢···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推开了。 冷红楼托著茶盘若无其事走了进来,像是早与他做好约定了一般。 借著洁白的月色將手中茶盘放在桌上,冷红楼点燃了屋內的烛火,温暖的光亮顿时笼罩了整个房间。 李自归眉毛一挑,眼神中带著明显的不可置信。 “冷姑娘?” “是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你真不用睡觉的吗?” 冷红楼平日总比李自归醒得早,以至於他甚至不清楚冷红楼每天只睡几个时辰·— “要睡觉的。只是我听到你开窗的动静了,猜到你夜半梦醒。深夜泛凉,你又有寒症,平日里就喜欢坐在马车里煮茶喝,此刻一定是想要一杯热茶的吧。於是我便起身去厨房烧水了,又去马车里取了一些你喜欢的茶叶来。” 冷红楼端著茶杯来到李自归面前,伸手將手中茶杯递向他。 “小心烫。” 她口中所说的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一样,让李自归一时间感到精神恍惚。 “就算冷姑娘的房间只在我的隔壁,我开窗的动静並不算大,睡著的你却能听到·——” “因为我不是用耳朵听的,而是用心听的。我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它会让我顺从你的心意,永远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准时出现。” 李自归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伸手接过茶杯时不小心碰触到了冷红楼光洁白皙的手背,下意识便脱离开来,又后知后觉,伸手握住了她娇嫩的手掌。 冷红楼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女子在此时该显露出的娇羞困窘, 亦没有为两人看似不確定的未来心生担忧。 她只是轻声重复著方才说过的话,字字都透出了对眼前之人的关怀。 “小心茶杯烫。” 李自归接过茶杯掀开盖子抿了一口杯中茶,视线却小心翼翼在眼前之人那张平静的绝美容顏上掠过。 “冷姑娘,我” “做噩梦了?” “嗯——..” “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身。” “我知道。” 冷红楼背靠窗户,似乎在有意为李自归挡住窗外微凉的夜风。 她知道李自归刚打开窗户不久,她不想扫了他的兴让他因为身体原因再立刻关上。 “李玄鹤,我们明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上神秀峰,借著看比武的机会,寻觅神秀派里的那块羊皮地图的踪跡。” “你不是说学了死生契阔会早死,不让我学吗?既然如此,我们对於那远在西域的八处宝藏又不感兴趣,为什么我们还要拿到神秀派手里的那块羊皮地图呢?更何况以如今这等情形,云笑歌心胸狭隘,我们如果再上神秀峰,恐怕她会想方设法刁难我们。” “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我们就上山观赛而已,她云笑歌若是不招惹我们还好,若是招惹我们,有她好果子吃。” 李自归口中话语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他想到了百闻书院院主方世当时对他们说的话。 完整的临圣图最初在子然祖师手上,是后来被分割成四份散落於江湖各处的关於这件事,李自归没听师父说过,但他觉得临圣图既然从前在师父手中, 那想必自有原因。 而且在子然祖师告知他当年与冷幽仪联手对敌这件事之前,意气风发的李自归原本以为子然祖师已经將毕生武学对他这个最疼爱的小徒弟倾囊相授了。 李自归不会死生契阔,他没从子然祖师那里学过。 现在想来,可能是师父了解他的性格,怕他意气用事之下因为钻牛角尖强行使用死生契阔。 李自归对於死生契阔的定义很模糊,他也没见过这种武功,但是他觉得既然临圣图从前是从师父手上分出去的,如今由自己这个弟子拼凑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求一大师和韩登前辈不是已经离开神秀派了吗?” 冷红楼虽然无所畏惧,但她心里清楚,之前云笑歌会不情不愿放他们离开, 主要还是因为寧山寺的求一大师和被誉为天下第一刀的韩登在场,云笑歌忌惮这两人的实力,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没有此二人在场,云笑歌一定会肆无忌禪放纵门下弟子对他们出手的。 “我身边还有冷姑娘你啊。冷姑娘你有所不知,你的存在对我而言,犹如千军万马。” 夜空深邃,明月高悬。 站在窗边的李自归沐浴著月华光辉,双眼之中满是宠溺。 他伸出手掌想要轻抚冷红楼的乌黑秀髮,却一时间因为有些生疏而下不去手冷红楼看出了他的动作,主动將头髮靠近了他的手掌。 至於她的心,早便与他在一起了。 第330章 悬壶济世 第330章 悬壶济世 翌日。 李自归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茫然看向自己所住的客房。 冷红楼不在房中。 以往无论他什么时间起床,她总会在房间里安静等著他,从不出声將他叫醒。 恍愧间,李自归坐在床边,脑海中忽然有一种十分不妙的念头出现。 也许冷红楼从未存在过,是他身中剧毒拋弃名利太过孤独,所以在脑海中为自己想像了这样一个红顏知己的存在当这种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李自归此生极其罕见的开始感到害怕。 他换好衣服,用一旁盆中的清水隨意洗了把脸后便推开房门准备开始寻找冷红楼的身影。 只是房门开启的一瞬间,让他魂牵梦蒙的那道绝美倩影立刻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英姿讽爽的冷红楼背对著李自归的房门,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回过头来,正好与李自归四目相对。 “你醒了?” “嗯——冷姑娘,这是—· 李自归眉毛一挑脸庞抽动,一脸茫然地看著楼梯上排得整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人们。 “都是来找你看病的。这个神秀镇里以前只有一个老大夫,上个月因病去世了,老大夫的弟子医术不精,只能看一些比较简单的病症。他们听说神秀镇里来了个神医,都想来找你看病。我说你还没醒,谁要是因为过於吵闹影响了你睡觉,你就不帮他看病了,所以他们都不敢说话。” “这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你如果不想帮他们看病,我即刻將他们遣散。” “那倒也不用——医者本该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来都来了,那都看看吧—— 当然,还是老样子,二两一位,一个一个来。” “好。” 李自归和冷红楼之间的默契自然不必言语,考虑到客栈还要正常营业,李自归便就地將自己所居住的客房当成了诊室。 还是老样子,一人一诊,其他人必须在屋外排队等候,不能发出嘈杂声音影响客栈生意。 李自归坐在桌边为患者诊脉,冷红楼在旁拿著纸笔按照李自归所说写下药方供病人拿去开药。 来客栈里吃饭的客人们对於楼梯上排成队的长龙都有些不明所以,待稍微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客栈里有神医坐诊。 不仅如此,神秀镇客栈里的老板还將招牌掛了出去,上面写看內有神医坐诊,酒菜限时八折.——· 这十年以来,李自归虽然在白雾山上受怪医施无常影响,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精妙医术,但是他极少出手为人诊病,毕竟去白雾山的病人都是去找施无常的,也用不上他。 以他千兵山庄少爷的优渥家境,就算没有中毒安然无恙,想要做到一生衣食无忧也並不困难,这治病救人的江湖游医身份对於天下无敌的李自归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说得更简单些,跟著施无常看医书学医术,完全是李自归在白雾山隱居时百无聊赖之下的选择。 可是这两日完全不一样。 不同於以往偶尔大发善心帮人治病,这些病人一个个前来之时,李自归为他们诊病並未费多少力气,却换来了一张张欢乐笑顏。 尤其是冷红楼还在旁帮忙写药方,她明明不必这么做的,可还是主动站出来想要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此一来,李自归觉得以后要是真开个医馆做大夫,想来倒是也挺不错只要有冷红楼在旁边,他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能干劲满满。 “李大夫,你可真是神医啊——” “过奖了,慢走。” 又面带笑意送走一位客人之后,李自归招了招手,下一人便走了进来。 李自归抬头一看,竟是客栈老板。 他与旁边的冷红楼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满脸堆笑的老板,一时间表情显得有些微妙。 “您也来瞧病?” “嗯—对——” “您看上去身体挺健康的。” “就是吧人到中年,刚娶亲不久,时觉腰膝酸软头晕目眩,又想求得一子延续香火,还望李大夫给想想办法———” “那你这得上神秀峰去看看了—那里有观音像,但是是否是送子观音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大夫,您看有没有从身体上给我调理调理的可能呢?” “那得看你怕不怕死了。” “什么意思?” “不怕死我就给你添几味虎狼之药,就怕你身体扛不住,到时候英年早逝, 落得娇妻守寡,搞不好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客栈都得落到別人手里——“” 李自归说到一半没忍住笑出了声,但他很快克制住了。 客栈老板面色有些尷尬,连连摆手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去。 “罢了罢了,我便给你开一副性情温和的药。你只需每日清晨饭后服用一副便可,连服十五日便可停药,之后能否得偿所愿,便全看你的体质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多谢李大夫,多谢李大夫—” “只是十五日內需克欲,克欲方可修身。” “啊?这—” “爱听不听。” “听,肯定听,克欲,我肯定克欲——” 冷红楼按照李自归所言写了药方,將其交到了客栈老板的手上,后者双手接过笑意盈盈转身离去了。 “对了,我忙了一阵,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让店小二给我备桌饭菜。” “一定,一定!我亲自去告诉厨子!此后李大夫的食宿费用全免,您之前给我的银子和诊费我稍后便给您送回来!” “哎,老板太客气了。” 李自归手肘拄著桌面,手掌托腮,眼见门外再无前来看病之人,这才鬆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看向正將手中笔放下的冷红楼,连忙主动伸手为其倒了杯水。 “冷姑娘,喝口水,累坏了吧?” “还好,不算累。李玄鹤,你怎么什么病都会治?” “我就是学这个的,当然会治了。” “所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医不自医呢?” 冷红楼的问话让李自归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怪医施无常费整整十年时间,用了无数珍稀药材反覆尝试都没办法化解的剧毒,他文如何能做到呢 第331章 我认为他会贏 第331章 我认为他会贏 由於临近中午才醒,又忙著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病,等李自归和冷红楼吃上饭的时候,今日神秀峰上的四象无间也快结束了,只得明日再上山了。 李自归对此不以为意,冷红楼却不这么想。 “李玄鹤,我们今日若是没能上山,就只有明日最后一次机会了。” 李自归知道冷红楼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了,只有四象无间的魁首之日是神秀派负责巡逻守卫的弟子最鬆懈的时刻,也是我们最容易得手的时刻。” “可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云笑歌住在哪里—. “之前我们在神秀宫外面顺利离开的时候,云笑歌后来拂袖而去,你回头之时应当看见了吧?” “嗯。” “她所居住的房间一定就在那个方向,而且为了避免其他弟子走错进入其中,她所居住的房间一定是独立的,而且相当特別。有了这些线索,找起来就容易了。” 李自归的嘴角带著不怀好意的笑容,听他这么说,冷红楼心中也有了数。 “我明白了。” “到时还是低调行事,儘量不要与神秀派弟子发生摩擦。” “如果对方还是先行拔剑呢?” “那就揍她。” 李自归的逻辑一向如此。 一方面是他了解冷红楼的性格,知道后者不是会忍气吞声的类型,他自然不会让她为了自己受委屈。 另一方面是他堂堂天下剑主,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隨意拔剑,他最不惯別人这个毛病。 由於两人今日並未登上神秀峰,所以对於今日四象无间的比武详情並不了解,只能从下山归来后在客栈中高谈阔论的一眾江湖人士口中得知。 李自归参加过四象无间,自然清楚今天结束以后,能够普级到明日比赛中的只有四人。 昨日上午和下午的比武中,那个青华派的神秘弟子云天木用时皆是最短,所以在第一天结束后,从六十名弟子中脱颖而出的十五名弟子组成七对的同时便多出了一人,作为在第一日中取胜用时最短的云天未享受的便是这个跳过第二日上午比武的待遇,他会与上午胜出的七名胜者组成八人,在下午的比赛中再抉出四名胜者。 李自归没见过云天木,但是能在同级別弟子中轻鬆取胜,这样的人出现在第三日的比武中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明日便是整个四象无间之中的重头戏,既然李自归和冷红楼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那无论能不能拿到神秀派手中的那块临圣图碎片,李自归都是不可能错过此等盛事的。 毕竟天下无敌的李自归可能不会在乎这个层次的比武,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游医李玄鹤倒是愿意带著与之形影不离的冷姑娘看个乐呵。 不过李自归现在更为在意的,是明日晋级的四人都是谁—. 这种事情不用他来开口打听,对於江湖心生嚮往的店小二就主动对著其他客人开口发问了。 “这位客官,您受累说说,明日晋级的四人都是谁啊?” 借著送菜的工夫,店小二就主动对著正与人滔滔不绝的客人打听了起来。 “这四人分別是两仪派的陌將、青华派的云天木、三清山的郑立以及神秀派的燕巧笑。那个神秀派的燕巧笑是真的运气好,经子里拔大个,被分到了神秀派的高级弟子中,碰到的还都是跟她一样的混子选手,结果竟然歪打正著作为神秀派唯一的弟子普级到第三日的四象无间之中了。否则的话,神秀派作为举办此次四象无间的东道主,要是没有一名弟子进入最后一日的比武,那面子上可真就掛不住嘍。” 听客人这么说,店小二也附和著点了点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店小二是亲眼见到云天木一招制敌的,此等威风之举对於一贯对江湖心生嚮往的他而言,实在是令他不得不心生崇拜敬佩之情。 “云天木果然进入第三天的比武了啊——— “对啊,你是不知道,青华派的那个云天木夺魁的呼声现在是最高的,甚至比两仪派的陌將还高呢。我看这回啊,陌將是真悬嘍——. 那人撇了撇嘴,显然是同样见识了云天木出手时的乾脆利落,导致心中对於四象无间魁首之爭的想法也因此发生了改变。 “对啊,说来也怪,那个云天木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用的確实是青华派的剑法,但是碰见谁好像都能在一招之间秒杀对方,若非四象无间的比武有明確规则点到为止,恐怕谁遇上他啊,都得双腿打颤为性命担忧。这种压制力,纵然是两仪派的陌將都並不具备。”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陌將的性情就是那样的,他这个人本来就对名声不太在乎,就算能一招制敌,也不会像云天木一样下不来台,我看陌將倒並非就不如那个云天木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意义,明天的比武分组不是已经分出来了吗,明天上午陌將的对手就是云天木,我看就这一场比试结束,基本就能分出谁是本届四象无间的魁首嘍·—.” 李自归一边小口抿酒一边听著眾人的谈论声,心中感慨万千。 不是,怎么没一个人支持三清山郑立的? 虽然当初在勤州城见到郑立出手的时候,李自归就觉得他的剑法尽显瑕疵漏洞百出,但是好岁他和郑立都同属三清山,他文没被逐出师门,按照辈分来讲那就是郑立的小师叔,这一点就算是郑立本人都不可能不承认。 至於感情方面的受挫李自归只能对郑立这个自己的师侄深表同情了“哎,李大夫,您觉得明天谁能贏啊?” 旁边一人忽然对著李自归开口搭话,毕竟之前李自归携美硬踏神秀峰的壮举已经迅速流传开来,虽然其余人並不知晓李自归与求一韩登之间的关係,但是能拥有此等关係网之人,总是会令人对其高看一眼心生敬畏的。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江湖游医,又不会武功,堪称眼拙至极,怎能看得出这种事来。” 李自归微笑摇头,在外人看来句句恳切发自肺腑。 “哎,咱们就是喝酒閒聊嘛,又不赌钱,您隨便说一个,就当解闷了。” “那我就选三清山的郑立吧,我认为他会贏。” 李自归此言一出,眾人脸上纷纷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李大夫的想法真是让我等意想不到啊,何以见得呢?” 李自归伸手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们四个人中,我只认识郑立——— 眾人见状纷纷笑出声,一时间客栈中瀰漫起欢快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