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质(包子)下》 分卷阅读1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 第四十二章:暗战 卓天屹被他这一番浑话说得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放下笔,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我倒是真想当回商纣周幽,可他不肯做妲己褒姒,我想当个昏君都不得机会。 怎么,那晚沈青岚没对你回眸一笑?那你哪来的芙蓉帐暖春宵一度?顾清扬扬眉奇道,看卓天屹神色暗淡,试探道:又来强的? 卓天屹被他说中心事,恨恨抬头,顾清扬,别来奚落我了好么?! 顾清扬笑起来,那沈青岚,一看就不是妲己褒姒之流,你要想当昏君,还得找江墨洇这样的。 江墨洇那种,跟谁谁都能当上昏君,我才不要!卓天屹气恼不已,我现在就想要沈青岚!只想要沈青岚! 那他想要当什么?你由着他当,再投其所好,挑讨他喜欢的当,不就行了? 卓天屹没说话,想了好久,才涩声道:他要当的是西施。停了停,又轻声加了句:硬逼着我做夫差。 哈哈顾清扬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渗出了泪。 卓天屹气得额上青筋爆起,一掌拍在案上,切齿道:顾清扬!你要笑就滚出去一个人笑个够,别在我眼前晃悠! 顾清扬看他动了真怒,才停下笑声,你呀,他让你当什么你就当什么,那你就真成了什么。这不就是石其明所说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么? 卓天屹听他这么一说,才稍稍平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把这段时间跟沈青岚相处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顾清扬听完道:你就是沉不住气,他说你是强盗,你就把强盗做给他看,不就证明你真是强盗了么? 可要是不做强盗,我就什么都落不着!卓天屹不耐,做强盗还好歹有些好处! 那你这强盗的帽子可就戴定了再也摘不下来喽。顾清扬笑了,你不是想洗白强盗的恶名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卓天屹烦躁起来,现在沈青岚是把这强盗的帽子扣死在我头上,我想摘都摘不掉!摇摇头,苦恼无比,他好像知道我的死穴在哪里,次次都往那里点! 那是你自己次次把死穴送到他面前让他点!顾清扬哀其不幸,谈买卖你比老头子还精,这点上怎么就这么犯糊涂?你之前所做,全是白费力气,为孟怀渊作嫁衣裳! 什么意思? 你每次一对上他,就抢着把坏人做了,那孟怀渊什么都不做,好人的帽子就到手了。顾清扬一针见血。,再加上你先天不足,可不就只能做夫差了么? 那,我该 沉住气,做好人呗。顾清扬眉梢一扬,沈青岚性子再烈,也是人,是人总有缺点,总有软弱的时候。那孟怀渊再怎么好也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你可是近在眼前的大活人一个,再说还有那一纸和盟在你这边,可别把自己的大好优势浪费在把他往孟怀渊怀里推上面。 你是说 别让沈青岚在你身上借到任何往孟怀渊那边靠的力气,你之前的强盗行径,可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对孟怀渊死心塌地。顾清扬说得意味深长,沈青岚现在可是在替你做事,你抢着把勾践做了,孟怀渊就只能做夫差了,何况,那孟夫差身边还真有个妲己褒姒 卓天屹不说话了,靠进椅背里,将眼光投到那份请柬上,若有所思。半晌。面上露出丝笑意,九师叔,你这负尽天下美人的风流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顾清扬闻言面上一颓,别寒碜我了,就因为这风流二字,思过三年,不值得。摇摇头,又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主意帮你出了,我也该提我的要求了。 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卓天屹豪爽道。 你什么时候把账房先生给我安排来?顾清扬脸色沉下来,南街分号的事情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摁我头上了,到现在为止却连账房都不给我弄一个,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当掌柜又当账房,你这是想把我累死啊?! 稍安勿躁,这两天几个账房还在青岚那边帮忙,等他忙完了,我立刻让管家给你调一个。卓天屹安抚道。 什么?!你要等他忙完了再调给我?!顾清扬一听就冒了火,好啊,卓天屹,你可真是见色忘义啊,亏我还是你师叔,你就这么待我?一掌挥出直攻面门。 顾清扬,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说不给你,不过让你等几天!卓天屹伸臂格住。 不等了!我现在就要!你给不给?!又是一掌。 不给!你又能怎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 书房里乒乒乓乓动起了手,门外卓世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送个请柬都能打起来,少当家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九师叔,我对不住你啊 卓天屹晚间回到东厢,沈青岚已经坐在书案前备课,半湿的头发披散着,看他回来,也只是漠然地抬头瞥了一眼,跟看见件东西差不多。 卓天屹不动声色,顾自走进内间洗漱。穿衣服的时候,透过内间的房门看向书桌前的人影。 几天不见,沈青岚好像瘦了点,卓天屹不知道是他真瘦了还是自己的感觉,在背后看他,总觉得看不够,眼神也会变柔,当面却非得摆出跟他一样的冷漠姿势,也许这就是顾清扬所说的他被沈青岚牵着鼻子走的情况。 可叹自己这个从来都是别人看自己脸色受自己摆布的人,竟然一夕之间沦落到要看他人脸色听他人摆布的地步,真是当局者迷。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了,竟然会那么糊涂。 好在,借了顾清扬一双旁观者清的慧眼,总算看清了眼下的形势,如梦初醒。 这样想着,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卓天屹从屏风上取了条干布巾,走到沈青岚身后,挽起他的长发裹到布巾里,轻轻拍拧着,累不累? 沈青岚往前挣了挣,你做什么?语气冷淡。 让你头发干得快些。 我自己来。沈青岚伸手拉过布巾,自己轻拍着。 趁这时候,卓天屹收起他桌上的课本纸张,将笔挂上笔架,熄了灯。 我还没备好。沈青岚道。 今天不备了,早点睡。 听他这么说,沈青岚住了口。那事是避不过去的,他也早已经把这当作换取目前这种平衡状态必须付出的代价,不再抗拒了。况且空了这些天,今晚必是要把之前那些天欠下的都还上了。 卓天屹看他一眼,猜到他心里所想,也不点破,揽着他往内室走去。 上了床,卓天屹坐在床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从后面抱着他,用木梳轻轻理着他快干的头发。 这样的亲昵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沈青岚很不习惯,往前挣脱出去,回头道:你要不要?不要我睡了。 卓天屹把他揽回怀里,急什么,你头发还没干透,现在先说说话儿。 不由分说,拉过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2 他的头发,用梳子慢慢梳开,再拿把扇子轻轻扇着。 他这么一说沈青岚倒还真不能说什么了,总不能直说你要来快来,我好早点还上欠账。只是在床上这样亲昵恩爱的姿势,他实在很不适应,感觉又回到一个多月前他对身后这个男人防不胜防的时候。 沈青岚从他手里接过扇子,自己扇着头发。 卓天屹看他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也有些感叹,之前一段时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床上就只想着跟他办事,结果掉进他划出的道道里,被动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去,像之前在内室看他的时候一样,左手在沈青岚背上轻轻抚着,瘦了。 隔着衣料的这种轻抚不同于脱光了做那事时赤、裸裸的抚摸,不含情、色,只含情意,配上柔声说出的瘦了两个字,爱人间柔情似水的感觉就出来了。 沈青岚向前一挺身,躲了开去,放下扇子回头道:干了。 等于是跟他说可以办了,办完了我就完成任务了这话了。 卓天屹一笑,把他拉过来,不急,先说说话。 沈青岚被他硬拉进怀里,背靠在他胸口,心里不是没有反抗,但卓天屹说的是不急,不是不要,他也只能忍着。 最近辛苦你了,卓天屹把脸埋到他发丝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觉得累的话,就开口,我让管家请个先生来教习,你早上也能多睡会儿。 不必了,我能行。沈青岚飞快地说着。 那,要不要拨一个账房先生给你,听你调配,替你分担一些账务。卓天屹并不气馁,在他耳边轻道。 不用,那些账目我已经熟悉了,吃得消。沈青岚把脸移开一些,躲开他喷在耳边的热气。 卓天屹正看着他的侧脸,思索着能跟他继续说的话题,便见沈青岚再次回头,你今晚还要 那天的事,对不起,卓天屹低头拉过他的手,轻轻握着,是我脾气不好,惹你生气了。 这种主动道歉的姿态真是见所未见,沈青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又觉得卓天屹这种姿态有说不出来的奇怪,不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卓天屹任他看着,目光中一片坦然。 沈青岚避开他的手,转过头去,你不要,那我睡了。 等等,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卓天屹再次拉住他的胳膊,从案上取过之前从书房带来的那张请柬,翻开,递到他面前,这是今天正天盟送来的请柬,十天后,六月十八,在落影山庄召开武林大会,邀我去观礼。他仔细观察着沈青岚看请柬时的表情,你,跟我一起去吧。 第四十三章:攻防 请柬上的字端正庄重,语气严谨有礼,意思与卓天屹说得丝毫不差。 沈青岚愣在当场,落影山庄这几个字一从卓天屹嘴里说出来他就已经心绪不稳,再听到要他一起去,根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卓孟两家是正天盟最大的支持者,武林大会这种江湖盛事,两家必然会被邀请作为座上贵宾出席,卓天屹要去,那孟怀渊,必然也会去。 没想到仅仅隔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又有机会去落影山庄。可是这次再去,跟上次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什么都变了,就连心情都变了。 他回过身去,努力平复着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问道:为什么叫我去? 这个问题卓天屹早就料到了,沈青岚此刻的心思也能猜到大半,避实就虚不是不可以,但最多只是掩耳盗铃,要想真正解决问题,还是只能摆出坦然的态度正面应对。 他笑了笑,一来是趁此机会带你出去游玩一下,你每天闷在府里做那么多事也太累了,让你轻松一下;二来,上次去落影山庄,因为我的缘故,你都没跟你师兄好好聊聊,这次去,也是让你们有机会见个面,叙叙旧。 这话说得体贴之极,听在沈青岚耳朵里,自然也是虚伪之极。他猛然转头,盯着身后的人警惕道:卓天屹,你想做什么?你在搞什么鬼? 卓天屹看他那竖起硬刺准备战斗的模样,心里一阵酸疼。虽然这个问题是他一步步诱导的结果,但真的看到他为了孟家对自己随时怀疑防备的态度,还是禁不住难受郁闷。 他拍拍沈青岚的手背,别这么紧张,我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搞什么鬼,真的只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让你跟你师兄见一面。 别虚伪了!沈青岚愤然道:你不是总想着要对付孟怀渊吗?你会有这么好心,让我跟他见面?!他侧过脸,极其怀疑地看着他,还是,你想借着这次见面的机会对付他?! 卓天屹心里一阵疼似一阵,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之前我也确实用这个要挟过你,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做出过对付孟怀渊的事情,是吧? 他看着沈青岚依旧怀疑的脸,又道:我毕竟是卓家的当家人,卓孟两家又有和盟,弃盟毁约的事情,对双方没有任何好处,我也不是天生嗜杀的残暴之人,我是个生意人,没好处的事情,我也不想做。相信我,好不好? 沈青岚脸色略略松缓了些,却仍是毫无信任的,那你就不怕,我会告诉他你想暗算他的事情? 卓天屹坦然一笑,我总归什么都没做出来,不是吗?将身体往床背上靠了靠,又道:当然,你师兄肯定是信任你的,你跟他说了,让他提防着我一些,也是有道理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里面的意思却是面面俱到。既用自己什么都没做的事实把自己指摘干净了,又大方坦然地表示理解沈青岚提醒孟怀渊提防自己的做法,还将孟怀渊对沈青岚的信任问题提了出来,意犹未尽。 沈青岚觉出了里面的味道,冷哼一声,心想这个人果然是心机叵测,城府太深。 只是这么一来,问题便被卓天屹抛到了自己身上,真要是去了,提醒了孟怀渊,那么势必牵扯到目前跟卓天屹的关系的问题,还有江墨洇孟怀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好像两把越迫越紧的剑,将他夹在中间,哪把他现在都没有真正做好准备去面对与抗衡。 沈青岚心头烦闷起来,低下眼神,两手握在一起,手指绞拧着。 卓天屹自然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纠结,却装作无知无觉,转头笑看着他,怎么样,想好了吗? 沈青岚被他那种轻松的口气刺激到,抬头看他,你真的这么好心,让我跟孟怀渊见面? 第二次问这个问题,意思很明显了,自然是指除了利害交关的提醒暗算之外,情感纠葛的方面。卓天屹心里暗道,终于来了。他思虑了很久的这个问题,终于到了实战解决的时候,他必须要在这当中抓回主动权。 卓天屹轻轻一笑,叹口气,看着床顶的红帐,我想过了,虽然我要你的人,要你的心,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3 不假,可孟怀渊毕竟是你师兄,师兄弟见面叙旧也是正常,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你们正常的见面都要阻止,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话说的好听,卓天屹心里却全不如话里所讲的那么豁达通情,沈青岚对孟怀渊的刻骨铭心比比皆是,他是怎么样都做不到云淡风轻的。只是,目前他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上过于被动,逼得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心里的酸涩疼痛,做出牺牲。 沈青岚眼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你就不怕,我 卓天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必须要让沈青岚认清的现实,我当然怕,可是怕没用,这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他叹了口气,看向沈青岚,我知道你的心愿,可是,两家的和盟在那,限制的不光是卓家,还有孟家。也许孟怀渊,也有许多难处。 沈青岚脸色暗淡下去,卓天屹的举动再反常,这几句话可都是说在了他的心事上。他跟孟怀渊之间,就算没有卓天屹和江墨洇,也有那重如泰山深似银河的一纸盟约阻隔着,早就已经万水千山,远隔天涯了。 原本以为上次去落影山庄已是此生最后一次,在门口远远见到的孟怀渊的背影,大约也是最后一面,不见了也就不见了,他会把那一面当作永诀,永远藏在心里。 可是在物是人非了之后,再见面,这其中咫尺天涯的残酷远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那是把他好不容易在心里建立起来的平衡重新打破打乱的过程。 卓天屹看了看他默然不语的神色,又轻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说的很多事情,你也不信。与其闷在心里总是神伤,不如亲自去看一看,问一问,你说呢? 这话说的是什么,沈青岚轻易就听明白了,心里那种像被小刀不经意地一刀一刀刻划而过的疼痛蔓延开来,原本烦乱焦灼的心被翻搅地得更乱,他摇着头, 卓天屹,我真不觉得你有这么好心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我告诉你,别借机用什么阴谋诡计去害孟怀渊,我就留在这里,什么事都随你 这等于是又把强盗的帽子祭起在空中等着他自动来戴了,卓天屹心头像被塞进一大把黄连苦瓜,苦涩郁闷得不得了。明明是沈青岚承受不了面对事实的痛苦,却把这个压力换个形式转移到他头上。若非顾清扬的提醒,他恐怕又要掉入彀中。 卓天屹强自压下心里的郁闷,苦笑道:我要真想趁此机会害他,就不会事先跟你来说了。 叹口气,又道:要说我没有私心,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我是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情势,别钻牛角尖,你跟孟怀渊,也许只能是师兄弟。当然,这话由我来说,你必然不信服,是我我也不服。所以,由你自己去看,恐怕是最好的。 他说完便仔细地察看沈青岚的神情,沈青岚脸转过去,夏衣下的胸口起伏着,神色纠结痛苦。卓天屹道:你要是现在无法决定,就考虑一下,我三日后出发,到那时再告诉我吧。 他伸手扶过沈青岚的肩,让他面对着自己,凑过去在他低垂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睡吧,别想太多。 沈青岚默然回身躺下,面朝床里。 卓天屹熄了灯,放下纱帐,并排躺下。 夏夜的风穿窗而入,吹得纱帐在昏暗的光线中轻轻飘动,笼罩着帐内的一片沉默。 卓天屹看一眼沈青岚的背影,不动,也没发出声音,他知道,沈青岚此刻内心必然是百念丛生,烦乱不堪。 这让他心里有了很大的欣慰之感,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之间的主动权他是抓回来了,现在问题在沈青岚那边。 欣慰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适才他心中的苦涩郁愤有多强烈,差一点又坠入过去的老套子里。 这一夜,卓天屹听到沈青岚的呼吸声时长时短,时轻时重,如此连续大半夜。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沈青岚很难得地起迟了,卓天屹看着他明显没休息好的脸色,关切道:要不,还是让卓清代你一天? 沈青岚摇摇头,硬撑着起床洗漱,吃了早膳后去习文厅。卓天屹深知此时不能过于急迫,一路上替他拿着书本,把他送到习文厅后就去了演武堂。 之后的两天也是如此,卓天屹忍住了,什么都没提,只是如从前一样,关心爱护一样不少,却保持着距离,晚上也都只是抱着沈青岚亲吻几下,不再有进一步动作。 第四十四章:独吟 沈青岚表面平静安然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内心的挣扎却远非激烈所能形容。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在那前后两把越夹越紧的剑之间来回爬动,却始终爬不出一条生路。 毫无疑问,他想去。思念像把刻骨铭心的刀,一天一天地在心里刻着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整颗心磨穿磨烂。他需要真真切切的感受,来让那把刀刻得轻一点慢一些。 可是如果去了,真的见到了孟怀渊,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孟怀渊与江墨洇的事情,他不光不敢问,他甚至都怕见到江墨洇。也许江墨洇只要在他面前对着孟怀渊露出那个落影山庄前的笑容,他就已经崩溃了。 还有他与卓天屹的关系,如果他去了,在孟怀渊面前,以卓天屹的脾性,必然是要把这层关系捅出来向他示威的。就算孟怀渊并不知道他对他这么多年刻骨铭心的暗恋,他是为了孟怀渊才委身,他也是不敢面对让孟怀渊知情这个现实的。 这种情形,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样,疼痛无比。他曾经是那么一心一意地想着要把完璧洁净的自己献给孟怀渊啊。 说到底,他现在不是不想见不愿见,而是害怕见,不敢见。 现实太残酷,不过五个月的功夫,咫尺变成了天涯,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岂是一个撕心裂肺所能形容? 回东厢的路上,沈青岚沿着回廊,一路看着池塘的景色行去。日影西沉,斜晖在莲叶田田的池塘里投下一层朦胧的光影,看过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正如他此时的心境。 回想起来,三年前订盟的那一天,好像就是自己生活的分水岭。那一天把他的人生分为了两半,一半明媚,一半凄苦。身在凄苦之中,久了也就习惯了,可是一旦有机会在凄苦中重新审视明媚,而那明媚已经无法企及的时候,那种生生被割裂的痛苦,他实在无法承受。 他偏离了回廊的方向,沿着池塘边的小径走了一段路,在廊边绿荫掩映中的石栏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荷塘。抬头的时候,看见天上的月亮,太阳没下山的时候,月亮是苍白的,像个薄薄的影子。 沈青岚忽然想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词句,又想起从前与孟怀渊下了孟氏学堂后去街上买糖人看花市的情景。那时候,孟怀渊对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4 他说了这两句某著名文人新作的词。他一直以为这两句词形容的是幸福快乐的情景,正如那天他跟孟怀渊在街市上畅游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样。 几年后,在卓家西厢的小院子里,翻最新词书的时候,才看到,原来这两句在整首词中,根本就只是一个片断而已,幸福快乐的片断,而整首词所叙的,是一个追忆往昔幸福的失意故事。 脑海中不由又想起前些年在江南流传很广的两首《钗头凤》,跟孟怀渊一起欣赏过,据说一首题在山阴沉园的照壁上,是本朝一位著名词人所写,另一首是其已休前妻所和,说的是他们自己的悲情故事。 沈青岚没到过山阴,更没去过沈园,只是自己姓沈,对沈园便先入为主地有了个好印象。及至读到那两首词的时候,除了觉得词作上佳,表情深刻之外,别感不多。 此刻面对着这满塘荷色,这两首词作却是自然而然地从记忆里流泻出来。沈青岚不由得轻念出声,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世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念出来之后,心里感思较多的,还是第二首,那个悲情女子所和的那一首。将那首词在口中反复吟诵了几遍,眼泪终于漫眶而出,他弯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低低地啜泣起来。 压抑的哭声闷在衣袖里,好像仍旧堵在胸腔里一样,有低低的震颤,还有钝钝的疼痛。 此刻的他,躲在池塘边这个少有人来的地方,咀嚼着别人的词句,品尝着自己的心事,流着自己的眼泪。 有那么几个瞬间,沈青岚觉得自己附身到了那个女子身上,真实地体会着她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和今宵非昨物是人非的刻骨遗憾。 沈青岚不知道,作为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接过那一纸休书之时,她对前夫,在那山似高海样深的情意里有没有一丝埋怨,但此刻,他却在自己的心里品尝到了那么一点点夹杂在苦涩抽痛里的异味。 但也只是一瞬间,那点异味便被稀释在苦涩里,消失不见。如果那个女子还能有一些埋怨的话,那也是因为她与前夫曾经有过的两情相悦恩爱弥深的美好岁月,那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与抹煞的。 而他对孟怀渊,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来不及说出口的暗恋。那些美好都只存在于想象里,还来不及变成现实,就已经失去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点异味也便如无根的浮萍,根本无所可依,无处可托。 只能怨造化弄人,只可怪人生无常。 那么多的爱恋与思念,都只存在于自己心里,孟怀渊毫不知情。两个人的遗憾,也许最终都只在他一个人心里,两份撕心裂肺,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承受,没有人能替他担上分毫。 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 两首钗头凤在心里反复吟诵,他浑身无力地滑坐在岸边的石板上,手捂着胸口,俯下、身去,痛彻心肺。 真愿如那女子一般,写下滴血的心事之后,就此香消玉殒,用死亡来彻底洗去一身风尘,满心遗恨,重新开始下一个轮回。 可是在他而言,连这都成了不能够的愿望。 只能继续背负下去。 只是,原本清晰坚定的心,如今却被这还没成为现实的情景切割得片片碎裂,翻搅成一团乱麻,要怎样才能继续背负着走下去,已经成为一个难题。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灌木丛边响起脚步声,片刻后,一双手从背后穿过腋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沈青岚浑身无力,跟随那双手的力量靠进一个强健的怀抱。 他闭着眼睛,彻底不想再去理会身外的世界。 卓天屹把沈青岚抱进院门,卓世安带着一众下人赶上来,看见他怀里的沈青岚,松了口气,正欲说什么,卓天屹开口,公子找到了,都退下吧。 卓世安道了声是之后,带着众人散去。卓天屹把沈青岚放在椅子上,拧来布巾替他擦了把脸,之后在一边的位置上落座。 吃饭吧。他把碗筷推到沈青岚面前。 沈青岚如同刚才他给他擦脸的时候一样,无知无觉,没有任何反应。 卓天屹叹了口气,那我喂你? 沈青岚不置可否,卓天屹捏起汤匙,舀了一口饭菜,递到他嘴边,张口。 沈青岚木然地张开嘴巴,把那口饭含了进去。卓天屹有些意外,眼前的沈青岚,眼睛红肿,神情落寞,找到他的时候脸上遍布泪痕。他自然知道他的眼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流,但此刻对自己这样的举动都能接受,他此时的心境可想而知,遭受了多大的冲击。 卓天屹心里五味杂陈,既酸涩失落又有欣慰庆幸,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是心疼,或者其他的什么。 他把碗里的饭一口一口喂给他,沈青岚始终都沉默着,眼睛看着桌上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无声地配合着。 一碗饭喂完,卓天屹把碗放回桌上。沈青岚始终一语不发,木然得好像变成了一个人偶,呆滞,无力。 卓天屹起身抱起他,走进内间,到了屏风后,才把他放下来,去洗个澡吧。 沈青岚不动,卓天屹停了停,伸手解开他的衣襟,一件件将他的衣裳脱去,而后抱起来进浴房放进浴桶里。 沈青岚靠在桶壁上,卓天屹站在他身后,拔掉他头上的簪子,将头发散下来,用浴勺舀起一瓢水,淋湿了,涂上猪苓,轻轻用手揉搓。 从后上方望下去,看不清沈青岚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低垂的挂着几滴水珠的侧脸。卓天屹斟酌着怎么开口。 这两三天里,他的心里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没有半分忐忑。事实上,他对沈青岚去还是不去的结果的关心,或许超过沈青岚自己。 内心里,他半点都不希望沈青岚去。沈青岚的心一直都在孟怀渊身上,这种情况下见到孟怀渊,只怕会更加难忘。但是顾清扬说的也有道理,沈青岚和孟怀渊之间,有他还有个江墨洇,还有那天堑一般的两家和盟在,要在一起,比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还难上百倍。 只是之前由于他的强力胁迫,让沈青岚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与他对抗上,无形中淡化了对与孟怀渊之间其他阻隔的认识,造成他的被动局面。 所以这次兵行险招,算是博了一把,冒的风险也不可谓小。如果沈青岚欣然表示愿意前往,他不知道自己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5 会不会当场破功,强硬把他留下。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这场主动权的争夺战中,他又将再次落败,强盗的帽子就又往自己头上扣紧了一分。 还好,沈青岚对孟怀渊够痴情,正因为够痴情,才心甘情愿回来卓家受苦,落入他手里,也才更难以面对眼下这种物是人非的场面。他才得以从中扭转乾坤,把自己从被动中解救出来。 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这种情况下,沈青岚就算还是表示要去,也已经不足为虑,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内心对事实的恐惧与挣扎。 卓天屹伸手将洗净的发丝盘起,又从瓷罐中捞了皂角,掺水涂在沈青岚背上,轻轻按揉着。 不管怎么样,他卓天屹都已经在这场搏杀中胜出。只不过,是宣胜还是受降,尚有待商榷。 卓天屹在心里慢慢地想着,这个时候也不是不奇怪,按照自己的脾性,他早就第一时间宣示胜利了,对失败者的掠夺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不会有半点犹豫。 可是现在,在眼前这个被激烈的内心挣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人,在他无言的痛苦和伤感面前,他忽然觉得那胜利来得没有多少喜悦,甚至在松了口气的欣慰之中,还感觉到了丝丝心痛,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从他等到天黑还没有看到那个瘦削孤单的身影回来,到命令下人去找,最后自己在荷塘少有人去的石栏下找到他跪伏在地的身影,他就觉得胸口某个地方在悄悄地产生一种感觉,直到现在,他才明确感受到,那种感觉,叫做心痛。 只是,这心痛到底是对他的怜悯,还是为自己的失落,尚是雾里看花,辨不清楚。 卓天屹拔掉浴桶底部的软木塞,用木勺从一边的木桶中舀水,一勺勺浇在沈青岚身上,冲洗干净,之后把他扶起来,拉过布巾擦他头发和身上。 擦到脸的时候,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有低低的声音发出,落影山庄,我不想去。 卓天屹看他一眼,沈青岚低着脸,下垂的睫毛盖住了眼里所有情绪。 好。他应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抬手继续擦他身上。 等他把他身上擦干,抱到床上正要离开时,听到一声轻问:你要吗? 第四十五章:难瞒 卓天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沈青岚还会反手一记回马枪,抛过来一个难题。 这个问题如果在三天前听到,他会不动声色地避过去,不是不想,而是现在不能,一要他等于是再次接了他给出的规则,把把柄塞到他手里,坐实自己强盗的罪名。在夺过他刺过来的刀剑,反手回去彻底打垮他自己之前,他不能一个忍不住自毁城墙。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沈青岚再问出来,他短时间内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低头看沈青岚,他垂着眼睛,看着床尾,脸上没有之前一段时间那种无所不在的冷漠抗拒,与把这事仅仅当作习惯的必须付出的代价那样的按部就班与不再在意,而是一种带着落寞与脆弱的平静,却也不是没有犹豫与伤感。 卓天屹把布巾放在椅背上,在床边坐下来,低头叹了口气,沈青岚 你想吗?沈青岚打断他,顾自问道。 想。卓天屹抬眼看他,可我不想再做强盗,尤其是趁火打劫的强盗。 沈青岚低头看身上丝被上的绣锦纹样,好半晌,才轻声道:这次,不是强盗这句话说得极轻,后面几个字好像气声,却足够让卓天屹听清。 卓天屹凝神看过去,沈青岚的眼睛依旧低着,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大半视线,他想把他的脸抬起来好好看看他的神情,可还是在伸手之前忍住了。 他站起来,脱了上衣晾在屏风上,我去洗浴。 拐过屏风的时候,卓天屹向后看了一眼,沈青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连眼睛看的方向都没有一丝变化,样子孤单又脆弱。 走进浴房的卓天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犹豫,无论怎么想,这都不会是沈青岚如他所愿把心放到他身上的表现,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要说这是为了延续之前对他的抗拒态度,而不自觉地用这事作为代价,也不可能。沈青岚已经被这事击垮,自顾不暇,哪有力气再来抗拒他?而且沈青岚再怎么说都是不愿意的,只要他没说要,他是不可能主动送上门来的。 难道说,他是打算面对现实了? 卓天屹坐在浴桶里,想到了这层可能。眼前又浮现出沈青岚孤单脆弱的样子,虽然这是他之前一直想要让沈青岚面对的一点,但却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动醒悟过来。 脑海中忽然响起顾清扬那日的话,别让沈青岚在你身上借到任何往孟怀渊那边靠的力气,你之前的强盗行径,可都是在助他一臂之力,对孟怀渊死心塌地。 难道说,他还想要借着他的反力,延续对孟怀渊无止境的爱恋?还是想要借着他的力量帮助自己面对现实? 看起来,不管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今晚要他都不是好的选择。经过前一阵子不间断的挫折打击,卓天屹已经看得够清楚,无论他采用强力逼迫的还是好意引导的,哪种方式对沈青岚都没有收到半点效果,只让他对自己更加抗拒反感。所以,只有让他自己去面对去顺应,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对对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可不能因小失大断送前程。今晚,怎么样都要忍住,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 打定主意,他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穿好上下内衣裤回到内间。 床上,沈青岚靠坐在床头,脸向下看着自己交叠在身上的手,瘦削的颈项连着线条分明的锁骨,薄薄的丝被盖到胸口,两条腿一伸一曲,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伤怀。 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卓天屹心里不免有些迟疑,适才在浴房里做出决定时的坚决去了两分。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妇人之仁,才走过去坐到床上,伸手臂把沈青岚揽进怀里。 沈青岚很顺从,随着他的力度靠进他怀里的样子,好像他们真是相互爱恋的情人。 沈青岚,卓天屹左手在他肩上握了握,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但是,这个时候,我真不想趁人之 你不要吗?肩膀上的脸动了动,低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卓天屹侧脸看过去,沈青岚看着他胸前,眼睛因为哭过,还有些红。摇曳的灯火下,眼底似乎有光在闪烁,这让他心里的犹豫多了两分。 他不是没见人哭过,娇弱的江墨洇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样子也还没全忘记,只是沈青岚,却真真正正是第一次。从来都是坚强淡然的人,在他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半真半假的反手打击之下,终于露出这样柔弱伤感的样子,太难得太稀有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6 ,也太令他难以就此放弃。 卓天屹紧了紧手臂,思虑再三决定反守为攻,你是,真的愿意吗?我不想再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怀中的人一时无言,良久,才呼出口气,轻道:何必问那么多? 这样的回答,卓天屹郁闷得真想大喊:你把我当什么了,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要我来承担你想转嫁压力的责任? 可是面对肩上这张低垂的难得柔顺的脸,那泛着点点光亮的眼角,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叹了口气,才艰难道:沈青岚,别这样虽然我很想,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做强盗了,不想 我说了,这次不是强盗声音复又低下去,末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那是 别问那么多了话音里含着无限痛苦,沈青岚摇着头,闭上眼睛,一滴泪直直地坠下眼角,落在卓天屹握着他手的手背上。 温热的一滴水,碎在手背上,迸溅开来,像几枝利箭,一举射中了卓天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之前做出的决定土崩瓦解,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里传来的轰隆声。 也许此时此刻任何的心软都是为将来埋下的隐患,他可以对他温柔关怀体贴爱护,却不能为他承担他自己该承担的压力。 一旦承担了,那就是主动把自己的胜利成果与敌人分享,让对方得以喘过口气,将养生息,给将来的自己造成威胁。 可是,眼前脆弱无依的敌人献出他想要的战利品,如此高姿态地向他这个胜利者提着不该提的要求,却令他实实在在地难以拒绝。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昏君! 卓天屹一边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一边伸出手去,抹去他眼角剩余的泪水,别哭。 他说着转过身去,把他抱到胸前,轻柔地覆上双唇。沈青岚仰着头,闭着眼睛,安静柔顺地接受着,带着泪花的睫毛轻轻颤动,好像被露水沾湿的蝴蝶翅膀。 他们在亲吻,不是以前的对战。 卓天屹脑海里闪过这个认识,心里开朗了不少,也许沈青岚真的只是想要一些安慰,是他想得太多太复杂了。 或许现在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卓天屹这样想着,更加温柔地吻着沈青岚,舌头从两片嘴唇中伸进去,灵巧地启开牙齿,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沈青岚没有回应,但也不再是从前僵硬的忍受,而是配合的接受。卓天屹信心增强,抱着他的双手在他光裸的背后轻轻抚摸。 把我衣带解了。想了想,他借着吻他耳垂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命令道。 沈青岚蓦然睁开眼睛,身体一僵,本来垂着的手抬起,却在碰到他的衣带之前握紧,迟迟不动作。 卓天屹苦笑了一下,果然还是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收回一只手,解开衣带迅速脱了上衣。 把沈青岚放倒在枕上,卓天屹嘴向下,吻到他胸前,在那两个小突起上反复吸吮,轻揉。 沈青岚身体紧张起来,战栗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在身上涌动,心里与之相应的,却是蔓延四起的伤痛。 世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耳边又响起那首钗头凤,他不知道,那女子在沈园墙上看见前夫留下的手笔,心神俱碎之后,该怎样回去面对后夫,咽泪装欢吗?瞒得过别人,瞒得过自己吗? 心口疼得好像立时要碎裂开来,眼泪疯狂地涌出眼眶。卓天屹的手已经伸到他下面,握住了,轻轻动着。沈青岚再也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喘着气,摇头道:别这样,我不要! 卓天屹抬头,大红的缎枕上,沈青岚心碎神伤的眼神映入眼帘,让他的心也跟着疼痛,为什么?我希望你也能快乐。 我不要沈青岚用力摇头,眼睛睁得很大,眼泪滴滴流入鬓边发丝里,你来吧。 卓天屹立刻就明白了,整颗心好像被一阵突然从天而降的箭雨穿透,又痛又冷的感觉传遍全身,你就是想把我钉死在一个只会从你身上得到快活的强盗的牌子上,好让你心里永远存着孟怀渊一个人的好,是不是?! 他涩声说着,眼睛盯着下方沈青岚慢慢变得失神的眼睛,苍白的脸。泄了力的身体躺在他身下,好像只是一具没有神气的,已经被痛苦凌迟处死的人偶。 半晌后,卓天屹点点头,好,我成全你一回。 沈青岚一动不动地躺着,卓天屹从案头抽屉里取了脂膏,做着准备事宜。 虽然话说得决绝,但手上的事情还是细之又细,实在不忍在给这个人带来太多的伤害,也是为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只是,说到底这还是助纣为虐的事情,不仅违背了自己的心意,还带来了丝丝屈辱的感觉,可他却没有办法拒绝。 之前每次做强盗都是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大力量推动着,现在,却是被一股细小却同样难以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进入的时候,沈青岚皱紧了眉头,嘴唇紧咬着。只是,身体上的疼痛神奇地缓解了胸口不显于外的撕心裂肺,好像把那痛苦从心里导引到了身上,再慢慢释放了出去。 随着那痛一点一点从平缓变得激烈,从震颤趋向麻木,沈青岚放松了身体,随着卓天屹的动作上下摇晃着。心口那种一直持续的尖锐痛楚,渐渐松弛,平缓,像被巨石激起的千层水浪,扩散到边缘,慢慢变得平静。 眼泪无声地流出眼眶,没入苍白面颊旁散乱的黑发里。卓天屹紧紧抱着他,一边动作,一边看着他的脸,而后低下头去吻他,吻那些不是为他而流,他也无能为力的水滴。 我成全了你,什么时候,你也能成全我一回?他喘息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沈青岚默然无语地流着自己的眼泪,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话,卓天屹不甘起来,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拿他的力气贴补什么都不做的孟怀渊! 太过不公! 他伸手把沈青岚两条手臂拉过来,放到自己肩颈上,命令道:搂着我! 这次沈青岚没有违背,两条手臂软软地挂在卓天屹颈后,只是眼泪流得更快了一些。 卓天屹低下脸去,热烈深沉地吻他,舌头进入他口中,像要把自己心里那种炽热浓烈的情绪一点一点传递给他一样,舔遍了里面的每一寸土地。 他把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沈青岚的,试图直接用自己滚烫炽烈的心把他心上坚硬冰冷的外壳烧化,把自己的火种撒进去。 沈青岚,看看我,我是卓天屹。卓天屹品尝着沈青岚脸上咸涩的泪水,再次来到他耳边,天底下,不是只有一个孟怀渊,还有我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7 卓天屹。看看我,感受一下我,好不好? 他喘息着在沈青岚耳边重复着这些话,放弃了去察看沈青岚的表情,只是一刻不停地说着。 沈青岚闭着眼睛,像一叶被狂风暴雨包围的小舟,在卓天屹的怀抱和自己环着他脖子的双臂组成的狭小空间里激烈动荡。 耳边惊涛拍岸,心里排浪滔天,里外夹击之下,一颗心飘摇得好像随时会被浪头扑没的落叶。只是再怎么样,那丝铭心刻骨的疼痛依旧如影随形,哪怕已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却仍是清晰可辨。 卓天屹紧紧地抱着怀里软若无骨的人,像要把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倾注给他一样,投入又用力地动作着。 释放的一刻来临的时候,他的汗水已经把两个人紧贴的身体都湿透了。他猛烈喘息着,一口咬在沈青岚肩头上,把自己最炽热的心血投射给他。 烛影摇曳,红帐低垂,被这场欢爱耗尽了所有心力的两个人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沉入睡眠。 第四十六章:对面 第二天早上,卓天屹醒来的时候,沈青岚还在睡。他穿好衣服打来水,为沈青岚清理了一下。 收拾行装的时候沈青岚醒了,卓天屹转身的时候,正对上他的视线。沈青岚眼里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那么看着他,无喜无悲。 卓天屹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俯下、身,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沈青岚默然地移开视线。 我去青州了,卓天屹握着他的手轻轻揉捏着,大约十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不要去习文厅了。 沈青岚沉默了一会,无声地点点头。 他一直看着席子上一点,卓天屹看了他半晌,虽然猜不透他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直觉此刻的他是这么久以来最柔软的,那些硬刺不见了,眼前的人像个亟需保护的孩子。 这让卓天屹十分地迈不动脚步,真想留下来一直陪着他,可是作为正天盟最有影响力的两大支持者之一,卓家不能缺席武林大会这样的盛举,所以他也只能抽身暂时离开这个越来越让他留恋的地方。 他俯身,张开手臂把沈青岚连人带被子抱住,低头在他唇上温柔的吻着。沈青岚闭上眼睛接受了。 这温顺的模样让卓天屹更加走不动路,他把脸埋到沈青岚肩窝里,轻吻他的发丝,沈青岚,他闭着眼睛在他耳边轻叹着,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想想我,好不好? 卓天屹说完了便睁眼看着他。沈青岚面向里,眼睛看着帐子,稍稍眨了眨之后,便闭上了。 卓天屹叹气,这回必须得走了。 我走了。他在他裸着的肩头留下一吻,而后放开他,起身离去。 沈青岚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才轻吁口气,完全地放松了身体。 卓天屹带着几个卓家弟子,一行人赶到青州落影山庄的时候,已是武林大会前一天晚上。 在上次住过的厢房安顿下来之后,陆续有几个门派首领熟门熟路地登门来拜会,这种套交情的事是必不可少的,他驾轻就熟地应付着,顺便初步地谈妥了几桩生意。 等把他们都打发走,已经快夜深。走到门口向外看,诺大的落影山庄比上次热闹了不少,毕竟是武林大会,进出的三山五岳的门人比上次仅仅是各门派首领来祝寿自然是多了很多。 安静下来的时候,脑中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沈青岚来,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想起来,境遇真是很奇妙,不过五个多月,前后两次来这里,自己的心情竟然大为不同,实在不可思议。 作为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世家,他每次来落影山庄住的厢房院子是固定的。上次来的时候,沈青岚住的应该就是他旁边那间,由周云雷守着。 那次他竟然对这个跟他出去过几次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他见到孟怀渊时的激动与难以自持。那次,他看出来了,沈青岚对孟怀渊一往情深,就跟那时候的他对江墨洇一样。 那天晚上他跟孟怀渊打了个时间差,把江墨洇和沈青岚都带走了,之后又都放了。结果,该是他的还是来了。 想起来,真是玄妙得紧,要不是江墨洇的变心,他也不会为了争口气去要挟沈青岚;而要不是沈青岚对孟怀渊的一往情深与甘愿付出,他也不会有机会把他弄到手里。 好像拥有他,都是他们成全的一样。所不同的是,一个是变心与背叛,另一个是真心与执着,虽然不是对自己。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他夺过来,让他把真心与执着用在自己身上,那才是值得一生一世的人。 不过,孟怀渊,是个太大的坎,要让沈青岚迈过去,除了尽量让他直面之外,还得用点别的小招数敲敲边鼓烘托烘托气氛。 卓天屹慢慢地思索着,走到床边,安然躺下。 第二天早上辰时,武林大会开始。 落影山庄前院的空地上搭起了高大的台子,台下面搭了占地很宽的凉棚,参加角逐的武林各家门派按照事先排定的座次按序进棚就座。 卓家与孟家作为武林大会的座上宾,被安排在台前视野最佳的两个单独的小棚子里,这两个小棚子高出地面两三个台阶,上面设了桌案椅子,凉茶水果。 在众人的目光中上台就座之后,卓天屹看了眼台前,武林盟主莫千城和少林武当等一众名门大派的宗师都在前排就座,他们不仅是这场武林大会的操办者,也是新的盟主继承人产生的见证人。 身后各家参与角逐的门派就座的地方,许多跟他年龄不相上下的少年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台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不公平啊,卓天屹在心里叹着,自己年纪轻轻,功夫也是勤学苦练,从未怠惰,竟然被安排在这个看起来地位超然的地方,却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前面那帮老头子呢,虽然日薄西山,但好歹已经成名,还能指点一下江山,显显派头。 卓天屹在心里懒懒地骂着,坐在椅子上,看向台上。莫千城一番场面话客套下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眼看着一个个少年人前赴后继上台竞武,又一个个铩羽而归,卓天屹的心思也越来越不在这上面,扭头看向右边,不远处跟他这里陈设得一模一样的棚子里,一身蓝衣的孟怀渊坐得稳如泰山,看向台上的眼神也很是专注。 他的身侧稍后方,坐着一身浅黄衣衫的江墨洇,此时江墨洇正抬头跟孟怀渊说着什么,弯弯的眼角挂着似曾相识的笑意,一派温软似水的模样。 察觉到卓天屹的视线,江墨洇朝他看过来一眼,目光一接触,脸上原本的明媚笑容立时敛去,心虚一般低下眼,转回头去。 真是个妲己一样的人物。 想起那三年他为江墨洇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8 做过的那么多事情,卓天屹心里划过一丝冷意。眼光又回到孟怀渊身上,孟怀渊似乎是听江墨洇说起,正转头望过来,看到他,笑了笑,凌空施了一礼。 卓天屹还了一礼。孟怀渊回过头去的时候似乎又跟江墨洇说了句什么,江墨洇脸色有些惶然纠结,对着孟怀渊却又立时露出微笑,还点着头,看得卓天屹在心里冷笑不止。 这样的妲己,送到孟怀渊身边,让他做成商纣,倒真是好事一件。他回过头去,在心里慢悠悠地想着。 不过,要说褒姒,倒还是自己家里那位更像,这么久以来,连个笑都不曾给过,真是够令人伤脑筋,也更叫人欲罢不能。 想起沈青岚凝霜驻雪的脸,心里又是一阵柔软无奈,看了看自己身边,连个空椅子都没设,孤家寡人一个。 什么时候,他一回头,也能看到一张温柔微笑的脸呢? 台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上去,也不断有人下来,卓天屹眼睛看着,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那些人的功夫,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的。 中午在棚子里用过仆人送上来的午膳,稍事休息,比武又正式开始。越到后面,上去的竞争者实力越强,终于把卓天屹的心思拉了回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胜局被当今武林盟主莫千城的高徒,苍云派的齐铮越锁定。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武功内外兼修,又有师父莫千城搭桥铺路,前途无量。 莫千城一脸赞许欣慰地宣布下届盟主继承人,之后便与齐铮越一起请所有人到正厅入座用膳。 卓天屹出了棚子,莫千城携齐铮越走上前来,卓家与孟家对正天盟的影响很大,在这种场合之下,为爱徒修好人脉铺设道路是必要的。一番寒暄过后,卓天屹笑看着齐铮越,齐贤弟身手果然不凡,愚兄有意讨教一下,还请贤弟赐教。 莫千城面色稍变,虽然齐铮越与卓天屹年岁相差不大,辈分也相近,但资历上,明显不在一个等级,要是有什么冲撞之处,恐怕今后难以相处。 正要出声阻止,齐铮越已是朗声一笑,卓大哥太客气了,应该是小弟向大哥讨教才对。 如此,那就开始吧。卓天屹笑着说完,便向齐铮越胸前攻出一掌。 齐铮越举臂格挡,两人你来我往地交起了手。 台下的场地本就比台上大,施展开来很是惬意。两人从招式到内力,一来一去地渐渐使出了身家绝学,本来已经去了正厅的客人都回转过来,驻足观看。 交手之后,卓天屹才发现,齐铮越功力比之前在台上看到的还要深厚,也许是那些对手实力都不够让他使出最高层的武功的缘故。心里这么想着,手上更奋起了千钧力度,两个人较量得很是尽兴,彼此都用上了全副心神。 最后一招过后,卓天屹与齐铮越同时退后几步,心口都有些翻涌。 好功夫,果然不愧盟主之名! 侥幸而已!要是大哥出手,小弟已经落败!两人双掌在空中一击,真心相赞。 莫千城放下了心,卓天屹这个人他是看得出来的,雄心野心一个不少,要不是卓家的世家地位限制着,这个盟主的位置他是一定不肯放过的。眼下两人称兄道弟,倒是让他颇感欣喜。 一行人到正厅落座,经此一事,酒桌上,来结交拜会的人多了不少,卓天屹喝了一圈酒之后,才终于如愿地等来了孟怀渊和江墨洇。 寒暄的时候,江墨洇只轻叫了声卓当家,就垂下眼。卓天屹扫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孟怀渊举杯与他干了一杯,之后便问道:青岚呢,来了吗?口气有些热切,不太符合他一向成熟稳重的形象。 卓天屹微微一笑,三个月前我把卓家账目都交给了青岚,平时他又在府中学堂教书,这次他手上事务太多,走不开,就主动跟我说不来了。 孟怀渊的眼神顿时变得失望又失落,点点头,神情明显落寞不少。 卓天屹看得既愤然又欣然。愤的是孟怀渊有了江墨洇还惦记着沈青岚,真是贪心不足;喜的是幸亏没让沈青岚来,要是来了,孟怀渊这热乎乎的眼神一过来,沈青岚那颗对他念念不忘的心,怕是更要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江墨洇在旁边抬眼看了看孟怀渊,神情也低落下去,眼中似乎含着失意。 卓天屹嘴角挂着笑意,目光从他面上扫过。江墨洇顿时收敛了适才的神情,复又低眼看着手中的杯子。 卓天屹又笑着道:说起来,上次真是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散席后遇上点急事,就带着青岚匆匆赶回去了,都没让你们师兄弟好好叙叙,孟兄,不会见怪吧?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江墨洇忍不住向他看过来,他毫不心虚地回望过去,将江墨洇的眼光逼退。 孟怀渊了然地笑笑,客气道:不会,卓兄不必挂怀。停了停,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卓兄,墨洇,你们是故交,要是想叙旧,不必拘礼,随意就好。他指了指自己那边的桌子,我先过去了。 江墨洇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皱眉望着孟怀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在卓天屹面前也不敢明确表露出什么。孟怀渊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卓天屹冷眼旁观,这样子的江墨洇让他心里很是畅快,没想到江墨洇移情别恋跟了孟怀渊之后,却根本没本事收住他的心,这也算是报应了。 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笑容,不必了,看了江墨洇一眼后复向孟怀渊,我义弟墨洇早已是你孟家人,他能为你孟家出力,我也很是欣慰。说起来,你师弟青岚真是德才兼备,这段时间为我分了不少忧,我可真是越来越少不了他了。 说着提起酒壶,为孟怀渊和自己的杯子倒满,而后举杯与他一碰,孟兄,为这一件,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干! 几句话说得客气之至又自然而然,孟怀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与酸涩,但随即掩饰了,举杯与卓天屹干了。 江墨洇看了卓天屹一眼,眼中带着怀疑之色。卓天屹笑而不语。 几杯过后,他伸手向偏厅的方向一指,孟兄,难得见面,有桩买卖想跟你谈一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怀渊道了声好,又回头对江墨洇道:墨洇,一会儿你先回厢房去,我跟卓兄谈一谈。 江墨洇点点头,目送两人走进偏厅,面上浮起一丝疑惑。 卓天屹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回程,路上还要耽误七八天,本来沿途几个城里的店铺也可以顺便去巡视一下,但想起临别时沈青岚难得的没有冷漠和戒备的样子,他就归心似箭,无法忍耐,直想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 落影山庄门前,孟怀渊上了马,向门口投去沉默又失落的一瞥,之后扬鞭拍马而去。 同样向前奔驰的马车里,江墨洇将他的神色收进眼底,放下车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9 帘之后,神情垮下来,无奈地闭上了伤感的眼。 第四十七章:和平 沈青岚每天忙着手上的事情,心情虽然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激烈动荡,但也并不平静。卓天屹不在,这让他放松不少,一旦放松,心思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必须用放在事务上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有了自由,便也有了很多独处的时间来想一些事情。 玉佩不在了,之前想起来便觉得疼痛欲裂,充满了对卓天屹的恨意。现在看来,或许很多东西注定了是留不住的,能留住的大概也就是一些回忆。 可惜的是,那些回忆之后,又多了太多新的回忆,沈青岚不知道,那些想起来就觉得像是金子在闪光的回忆,会不会被后来的那些所湮没,就像前方渺远之处的潜龙江,奔腾的江流里,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被后浪盖过的前浪,还会留下什么痕迹。是不是就像那些一闪即逝的浪花,到头来什么都不会剩下? 也许前浪根本不甘心被后浪盖过,如果那样的话,那些浪花,会一直浮在水面上,永不消退吗? 很多问题像是一个一个的迷局,套得他钻不出来。其实心里明白,不去落影山庄,不过是闭上眼睛不去面对而已,事实上,那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不去面对而不存在。 武林大会,孟怀渊肯定会去,而且还是会带着江墨洇。他还会牵着他的手扶他上车下车,与他同进同出,他们会相互说话、微笑,一起吃饭、喝茶、喝酒,酒也许就是醉春风,总之孟怀渊会跟江墨洇做很多过去的岁月里与他一起做过的事。 他想起那年在潜龙江上,他奉师父孟立仁的命令把立盟信物送去竹亭前,孟怀渊答应他的回来之后为他温一壶醉春风。结果,一别三年多,那壶酒一直没有喝到,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也许那壶酒,早就被江墨洇喝掉了,也许他就像前浪一样,在孟怀渊记忆里被江墨洇这个后浪盖过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想的同时,他还是会找出很多理由来否定。他跟江墨洇,必然是不一样的,在孟怀渊心里。 好吧,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一个师弟而已,孟怀渊一点都不知道他爱他那么久那么深。而江墨洇,卓天屹说他已经跟了孟怀渊了。就算这是卓天屹的一面之词,但江墨洇能为了孟怀渊放弃为他谋划三年的卓天屹,恐怕他对孟怀渊,早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两个人天天相处,就跟过去他与孟怀渊那么多年的相处一样,产生感情,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孟怀渊,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宽厚温暖怜惜弱小的人啊。 沈青岚就是再不愿去看,那也是事实,不由他否认而改变,就像就算孟怀渊不知情,他也已经失身于卓天屹一样,不再是怀揣着羊皮书,一门心思的恋着孟怀渊的干干净净的他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由人的意志改变。潜龙江的水不会倒流,再多的痛、恨,和委屈,也只能像浪花溅起的飞沫一样,消散在水天之际,再不为江流所铭记。 他站在后山的山巅,望着青州的方向遥遥眺望,青州地处苏州和晋阳中间,这一天,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此时的孟怀渊,也许是这三年来离他最近的。 可是再近,与他之间还是隔着一个从青州到晋阳的距离,卓天屹的距离。就算孟怀渊跟江墨洇什么事都没有,他跟卓天屹也已经是无法抹煞的事实了。 他慢慢地在山顶的大石上坐下来,人往后仰,遥望天空。立秋过后,天气已经有了几分凉爽的感觉,山顶的风拂过面上,带着干燥的热度。 头顶的天空上,浮着几丝云,浅淡,渺远,遥不可及,不是记忆中与孟怀渊一起躺在草坡上仰望天空的时候那样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脸边也不再有那令人安心和无限留恋的手臂的温度,只有漫卷而来的秋风和凉意。 孤独漫上心头,沈青岚闭上眼睛,久久地回忆着记忆中草坡上的阳光和暖意。 余下的日子里,心情渐渐平静,人也有了一些变化。每天穿行在府中的脚步不再匆匆,神色也不再紧绷,连那总是挺得直直的脊背和肩膀也松垮了不少,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萧索淡漠,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顾清扬有一次在路上碰见他,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卓天屹不在的缘故,沈青岚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叫了声顾师叔后就擦身而过,看得顾清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那个在南街分号跟石其明针锋相对,听到他调侃的玩笑后能把面皮绷得几乎要破裂的沈青岚。 只是遇到周云雷的时候,沈青岚始终是沉默的,周云雷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一眼,便低下眼睛,擦肩而过。周云雷弄不清,这沉默里到底有几分是怪责,几分是绝望,还有几分是陌路。他也只能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陷入自己的猜想里。 卓天屹回来的时候,沈青岚正在书房。卓天屹没有第一时间进到他房里,而是先走到花格窗外察看他的动静。 在路上的这几天,真是归心似箭,原本八天的路程,让他缩短到六天半。回到府里,估摸这个时候沈青岚在书房,就先到自己书房,放下行装后,才悄悄去看他,他迫切需要了解沈青岚这些日子来的状态。 从窗口望进去,沈青岚坐在书案后面的身影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穿着一身浅蓝色薄衣,头低着,手里握着笔,似乎正在写东西。只是,那笔尖悬停在离纸面约摸寸许之处,半晌未落下,卓天屹看到那笔尖的墨滴都已经落在纸上洇开了,沈青岚却仍是视而不见。 卓天屹忍不住叹气,转身离开窗口走向门口。推门的时候,他刻意弄出声音,进去的时候,果然看到沈青岚被这声音惊醒,正抬起头来。 看到是他,沈青岚一愣,搁笔的时候发现了纸上的墨滴,便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随后站起来,看他一眼,低声道:回来了? 这种样子,已经比上次从凉州回来的时候好了太多,卓天屹觉得自己该满足了,回来了。 他伸手把沈青岚从书案后拉到身前,细细地端详他的面容,又瘦了,手从垂着视线的脸颊边抚过,很累么?还是没睡好? 沈青岚摇摇头,没有。 卓天屹从上而下看他薄薄的眼皮上细细的血管,和下面微微震颤的眼珠,眼睛下面有两团淡淡的青色,足以证明他此刻说的不是真话。 他伸手把沈青岚圈进怀里,让他的脸靠在自己肩头,低头把唇印在他脑后黑亮的发丝上,沈青岚 叹气声和着呼唤声,撒在凉凉的耳垂边。卓天屹伸手把沈青岚的脸抬起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而后俯下脸去,温柔地吻他,唇在他唇上辗转移动,细致地描过那上面每一个弧度,每一个转角。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0 沈青岚在他吻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温顺地接受着,这是走之前那晚之后第二次,沈青岚对于他的吻的接受,而不是忍受。 这让他心里滑过一丝激动和感怀,唇擦着沈青岚的嘴角脸颊来到耳边,收紧手臂,用整个身心去体会怀里人身体的温热触感,直接地述说着自己的心情,我很想你,回来的路上赶得很急,本来路过随州的时候还想顺便去一下那里的店铺,结果没去,太浪费时间了,我只想快些回到你身边 我想着,以后把巡店的事情让师兄弟们分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那样也可以多一些时间陪你 天气凉起来了,过几天,我们出去游玩一下,散散心,好不好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说起来,自上次在西街买了一树糖人后,还一直没带你正式出去过,下次,我们去连州,海边,卓家在那有个别府,冬暖夏凉,我们去那里住一阵子,怎样? 他絮絮地说着,也不管沈青岚有没有在听,有没有回应,只想抒发自己的心情,希望用自己的心烧热他。 晚上,真正拥他入怀的时候,卓天屹发现,沈青岚还是疏离的。尽管不再有抗拒和忍受,对他的要求也都配合接受了,但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最重要的是,沈青岚还是止住了他伸向他前面的手,闭着眼睛轻轻摇头。这让卓天屹感到失望,也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怀疑沈青岚是否还是想单方面把他放在一个强盗的位置上,尽管这次与走之前那次不一样,不是沈青岚主动提出。 他抱着他,低头看他闭着眼睛静静等待的脸。 他与他云雨,却不想与他共赴巫山。 卓天屹脑海里升起这样的认识,受挫的感觉袭上心头,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类似于将就甚至屈辱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这些感觉在片刻后沈青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重又闭上的时候,便消失无踪了。 能让他收起硬刺不再对着自己已经很好了,能把他这样抱入怀里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而不再只是对抗和妥协的方式,已经很不容易了。 与其颓败沮丧,不如省下力气想办法一步步启开他的心扉,把他卓天屹的情和热渗透进去,浸润他,点燃他。 这么想着,他俯下脸去,更加温柔似水,同时又热情如火地吻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尽量轻柔地对待他。过程中也总是留意他的表情,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动作,不让他感到难受。 沈青岚闭着眼睛,手攀在卓天屹肩上,感受着下、体传来的被硬热之物不断捣弄带起的涩痛与酸麻,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种感觉不好受,但也说不上难受。他只知道,他现在需要这种感觉,这能够让他抵御心里那种时不时还在沉渣泛起的撕心裂肺和不甘,能提醒他面对摆在眼前的不容逃避的现实。 他能妥协,能接受,但不可能做到欣然,开怀。 第四十八章:拟约 第二天午后,沈青岚在书房整理这段时间的巡店记录,卓天屹拿着几张纸稿进来了,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后,便把那几张纸稿放到沈青岚面前,帮我拟份契约吧,主要内容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再整理完善一下就行。 沈青岚低头稍稍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是跟孟家的。 心头泛上难以言说的被割裂般的疼痛,手里捏着的这几张薄薄的纸,似乎都成了三年前潜龙江上立盟当日孟立仁的誓言,不遗余力地在提醒着他现在已经不是孟家人,而是站在孟家对面的卓家人的现实。 他低头看着那几张纸,久久无言。 卓天屹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却视而不见,笑着解释道:岭南的药材本来一直是自家的商队过去运来,一来一去很不方便,花费也太大。孟家的商队南来北往,走的正好是这条道。所以趁这次去落影山庄,跟你师兄当面谈了谈,想着以后岭南的货物都由你师兄他们的商队包运,这样可以省很大一笔开支,也节省时间。你师兄也跟我谈了几笔北方的运货生意,到时候他也会把契约派人送来。以后两家可以合作,互利互惠。 沈青岚仍是捏着那几张纸,眼光停在上面,一语不发。 卓天屹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没跟你说说这次见到你师兄的事情呢。我到的那天没见到他,第二天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才看到他,跟江墨洇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凉棚里,正与他说着话。后来晚宴结束后一起喝了两杯,谈了这桩生意。第三天,你师兄一早就带着江墨洇回去了,我也回来了。 沈青岚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睫毛微颤,捏在手里的纸张有些抖动。 卓天屹看他的神态,知道这一招起了作用,此时已无须多说,站起来道:这事不急,你慢慢拟,好了给我就行。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回望,沈青岚仍旧保持着那个样子,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还是欣然。 这是让沈青岚面对与孟怀渊之间关系的最好方法,既杜绝了让他们见面带来的隐患,又能无形当中隔断他们情感上的联系。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让他一步一步把自己从孟家人摆到卓家人的位置上,他的心也才会从孟怀渊身上摆到他卓天屹身上。 他带上门悄悄离开,留沈青岚一个人去细细琢磨。 室内安静下来,沈青岚缓缓放下那几张纸。抬手往砚台里加了点水,磨好墨。而后从架上取了笔,蘸了墨,移到纸面上,看一眼上方卓天屹写好的内容,落笔下去。 只是那笔尖在离开纸面只剩毫厘之处,轻轻颤抖起来。他的视线也从笔尖移到手上,越来越模糊。 脑海中景物忽换,瞬间让他回到过去。 一只温暖的手掌包着他的右手,执着笔,在纸上来回移动,片刻后,端端正正的一个家字跃然纸上。 来,青岚自己试试。头上方传来清朗的嗓音,和着温热的气息,整个人被环在身后人宽松的怀抱里,耳朵还能碰到他的手臂。这样的环境,温暖,安全,令人安心,整个身心都能静下来。 沈青岚的手把那笔握得稳稳的,在纸面上滑动,不用去看范字,那个字已经在手把手写的过程中刻印在了心里。 稍后,场景转换,身后的人站到了旁边,不再环着他的人,握着他的手,只是看着他写的过程,偶尔指点几下,赞许地点点头。一幅字完成,抬头看到那端正面容上嘉许的目光,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三月的暖阳里。 再然后,场景又换,他看着书桌对面的人一身蓝衣,背着手慢慢踱步,吟诵着古诗词句,偶尔回头望他一眼,故作嗔怪地提醒一句,又走神,还不快练的样子,心里涌上的是阵阵混合着喜悦羞涩与悸动的感觉。 那种感觉在他心头来回激荡,带起一阵阵不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1 能自己的冲动,甚至连喉头都有些哽,只能快快低下眼去,抚着心轻轻吐出口气。待那阵难言的感觉过去,又忍不住悄悄抬头,贪婪又羞涩地看他变得越来越高大的背影,宽广的臂膀,坚定的步伐,有时候一看就是好半晌,直到被他发现,再次遭到斥责。 几番过后,他写下了蒹葭,得到他的赞许,裱装之后,挂在了他书房里桌案的对面。那地方是沈青岚精心挑选的,他要让他伏案操劳之后,抬头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心意。 那次骑马被他救下的过程中不慎碰到了嘴角,之后有了一起成亲的约定,那天深夜,他在被窝里回味了嘴角相擦带起的无限美好之后,怀着一腔快要满溢而出的激动和再不能自己的情绪,写下了一幅桃夭,那八个字,倾注的是自己所有的爱与情意。 送到他面前的时候,沈青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表情,期待他脸上能有自己想要看到的神色出现。结果他看了很久,尤其是灼灼两个字,眼光在那笔画上凝视了很长时间,最终却只是抬头,笑赞道:写得真是越来越好了,青出于蓝,师兄都自愧不如了。之后便把字稿与之前的那些叠在一起小心地卷好,放进字画缸里。 失望涌上心头,不过他并不气馁。又一个深夜,他提笔,将自己的满心情思都倾注在笔尖,凝结成一幅一眼就能看懂的情书,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敲响窗纸的时候,送到他的书房。 眼前水雾弥漫,拭去水雾,一滴大大的已经洇开的墨滴映入眼帘,污点一样染在白色的纸面上,擦不去,洗不掉,唯一的办法是把整张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开始。 沈青岚手一抖,笔颓然落下,在纸面上染出更大的一道墨迹。 他看着那墨迹,伏下身去,趴在桌上,心神俱裂。 身为质子,人身都受到严密的保护,这三年来,除了自己练笔的字画,他一个字都没跟孟怀渊写过,不是不想,而是写了也送不到孟怀渊手上,不如不写,存在心里。 可没想到,现在能写了,也送得到他手上了,写的却将是代表卓家与孟家签订的契约,格式严谨,口气庄重,公事公办。 他带着血和泪的所有爱与思念都将被阻隔在笔尖、纸面,从这几张写好的契约送出的那一刻开始,被斩断在心里。 他的字都是孟怀渊教的,他的笔迹孟怀渊一目了然。他不知道孟怀渊看到他拟写的这份契约,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会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把他像其他卓家人一样看待 心底深处蓦地升起一道尖锐的痛楚,好像把整颗心生生割裂成两半一样,好像整个人都被一只手扼住了,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太难受,比让孟怀渊看到他裸着身子在卓天屹身下辗转承受还要令他痛苦万分。 沈青岚趴在桌上,在心口那仿如锯子来回锯割的疼痛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晚上回到房里,他也只是沉默地吃饭,洗漱,之后躺上床,闭上眼睛,整个人好像梦游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卓天屹看在眼里,不是不难受不愤懑,而是深深地明白,这种时候,只能让沈青岚自己挺过去,走出来。 午后沈青岚在书房对着那几张纸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都在蒙着薄纱的花格窗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再酸再痛也只有忍了。事实摆在眼前,占据沈青岚整颗心的确实只有孟怀渊一个,没有他,由不得他否认。 所以他也只是拍拍沈青岚的肩膀,装作一无所知地样子关切了几句,便躺下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沈青岚也不是不做别的事情,习文厅的功课他一点没耽误,平常别的事情也没拉下,只是到了书房面对着那几张卓天屹交给他的纸稿的时候,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心扑入过去之中,无法自拔。 那杆宝芝林出产的狼毫笔好像有千钧之重,每次提笔都落不下一笔一划;又好像鸿毛般轻,不经意间,便在纸上自如挥洒,待到醒觉时,才发现,那些铭刻在心里的句子,已经跃然纸上。 却又不忍多看,他只能把那些纸稿揉了又揉,扔了又扔。直到第四天天黑,才把那短短三页纸的契约拟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的时候,视线一片模糊,一滴泪漫出眼眶,落在衣襟上,那笔像是受了泪的指引,轻轻地又在最后一个字旁边落下一个小点。 沈青岚不敢再多看,收好笔墨,把契约叠好,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把契约装进信封,熄灭灯火,回东厢而去。 看他的身影离开,卓天屹推开窗子翻身跃入室内,走到他的桌案边坐下来,俯身从下面的字纸篓里捡出几个纸团,摊开了,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细看。 一张张揉皱的纸上写着的都是沈青岚心底最真实的话语,那些词句,卓天屹虽然书读得不算很多,但也完全看得出其中饱含的深情挚爱和遗憾思念。况且,有好几张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细细琢磨的句子,满纸都只是一个名字――孟怀渊。 他坐在椅子上,手攥成拳,紧紧握着那些字纸,直到在五指间奔腾运转的内力把它们都震成了粉末,也没能止住心里说不出除不去的愤懑疼痛与失落。 最后在演武堂用那些兵器狠狠出了身汗,才终于把胸口那阵肆虐全心的情绪宣泄出去。 第四十九章:貌合 回到房里,沈青岚已经上了床,靠在床头两手交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向他指了指床头案上放着的信封,契约拟好了,你看看吧。 我先洗一下,一会儿再看。卓天屹进了浴房。 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沈青岚仍是靠在床头上,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换过。 他上了床,从案头拿过那个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草草看了一下,不错,就是这样。把契约重新装进信封,以后,跟孟家往来的契约就都由你来拟写吧。 沈青岚的脸色顿时白了两分,眉头微蹙地默然看着身上的丝被。 卓天屹心里舒畅了一些,伸手揽在他肩上拍了拍,家里的事务你是越来越熟悉了,真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了,想了想,又笑道:哦,应该是叫贤内助,是吧? 他笑望向肩头沈青岚的脸,沈青岚靠在他怀里,身不由己的样子。卓天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又加了一句,我比孟怀渊幸运呢,有了你。 沈青岚的睫毛明显颤抖了几下,胸口起伏着,目光投向他的衣襟,停了停,左手慢慢伸出,向着卓天屹的右肋伸去。 卓天屹低头看着那只细微颤抖的手缓慢又坚决地伸向自己衣带的样子,心里泛起的却是一股越来越浓烈的疼痛和郁愤屈辱夹杂在一起的感觉。 这种感觉迅速升腾蔓延开来,占领了胸口的每一个角落,在里面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2 肆虐不已。之前在书房看到的那些写在揉皱的纸上的字句也趁乱跳出脑海,越来越清晰活跃。 他在沈青岚的手指捏住那根带子并使力抽动之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有点累,今晚就先放过我吧。 沈青岚有些不堪地低下脸去,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卓天屹把他的手握紧了,按在自己胸前,沈青岚他叹着气强按着心头的情绪,努力找着合适的词句,想了好久却实在找不到,只好作罢,早点睡吧。 他放开手,让沈青岚回过身去,两人各自躺下。 沉默统治了帐内的空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远,方向也相反。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之间过着平静且相敬如宾的日子,哪怕是夜晚在床上,也是如此。 沈青岚自然是疏离淡漠的,那晚之后,也再没有任何主动的靠近,整个人好像蒙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冰层,连跟卓信,话都少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卓信一个人在唧唧喳喳引他说话,他只是沉默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卓天屹表面看起来平和了很多,带沈青岚出去游玩的提议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之后,也没有任何不豫,仍是毫不气馁地想着各种靠近沈青岚的方法。 只是,心里的郁闷愤然和沮丧失落如同黑白无常,前后夹击,如影随形。每当他向着沈青岚使出一分力的时候,总会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被逼着做回以前的强盗,或者被动地做强盗;要么被推到看都看不见的遥远天边。 强盗他自然是坚决不想再做了,也再不想像之前去落影山庄前晚那样,为沈青岚心里的孟怀渊做陪衬而被动地做成强盗,所以对于沈青岚的冷淡和对他毫无回应的样子,他都只有忍住了包容下来,或者不动声色的避开。 可是,他同样不想这样碌碌无为下去。现在这个样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还要遥远。至少那时候他们还能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自己的愤怒,哪怕是刺,也还能刺得到对方身上。 而现在,卓天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好像够不到沈青岚身上一样,那些炽热浓烈的情绪,他根本找不到可以传递到沈青岚身上去的通道。任何的浓情蜜意到了沈青岚身上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进退维谷。 好像陷入了沼泽地,挣扎只会让自己陷入得更快更深,而不挣扎,那结果也是陷入进去,不会有什么两样。 原以为让沈青岚面对现实,彻底看清他跟孟怀渊之间存在的难以逾越的鸿沟之后,他便会在自己的热情导引之下靠近过来,把情感和注意力投射到自己身上。没想到,恨与敌意的外壳剥掉之后,里面竟是一片淡漠和虚空,根本找不到半点火星的影子。 而且之前沈青岚跟他较着劲的时候,还都会用事务的忙碌来作为支撑自己和与他对抗的工具,现在,不再对抗的沈青岚把淡与空发挥到极限,他不再掩饰自己,会经常地走神、发呆,或者陷入沉思。 这种样子让卓天屹非常地受伤和难以忍受,看着他时时刻刻心有所属的样子,他就觉得屈辱和愤恨。 沈青岚的眼里没有他卓天屹,当着他的面都不把他看在眼里,这种认识让他时不时陷入强烈的愤怒和受伤之中。 时间久了,哪怕看到他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卓天屹都会怀疑,沈青岚是否又在想孟怀渊。晚上也是,每次两个人熄灯躺下之后,看沈青岚沉默入睡的样子,他都会想着,他是否期待着在梦里与孟怀渊的相见。 这是之前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恨和敌意消除之后,爱便会在他的努力之下自动从孟怀渊身上转移到他卓天屹身上。 现在看来,他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简直是小儿辩日。原来,恨与爱之间,竟然还有那么广阔无垠的一个不爱存在。 而他,正穿行在这片死灰一样寂静的不爱的沙漠之中,向前走,不知道何时何处是尽头;停下不走,那只会把自己渴死饿死;而向后走回老路,那是不可能的,早前的无数次碰壁已经证明,那是一条死路。 他只能按捺下心里所有的愤恨屈辱不甘受伤,咬牙把这条路走下去,尽管他在这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沈青岚对账册的核算已经很熟练,一个人七八天便可将那两百多本账册算完,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去晋阳城里的各家店铺巡视,自上次卓天屹在堂会上敲山震虎之后,那些掌柜们都变得很配合,沈青岚不用卓世安陪着,一个人也能完成这些事情。 所以之后的店铺巡视,他便只是带上卓信,还有车夫卓全,三个人每天午后便在晋阳城里的各家店铺间穿行。 这天午后,沈青岚带着卓信去东街的卓氏聚宝轩阅帐。聚宝轩专卖一些名贵器物,古董字画,珠宝玉石什么的,平日客人不多,来者都是豪掷千金的贵宾,所以账目笔数不多,但数额都比较大,对于实物的清点也尤为重要。 这天掌柜不在,那姓郭的账房先生在二楼的雅间陪着沈青岚查阅,不到一刻便看完了,清点实物的时候,沈青岚被雅间旁知音阁里陈列着的一张琴吸引了注意。 那琴色泽古朴,木纹自然,绿绮式的琴身上刻着古朴的图案,已有丝丝断纹,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珍品。 郭账房一看沈青岚的目光,就知道他是个懂琴的,笑道:这张琴是上个月刚从越州购进,为琴痴云霄子所制。琴身是一整块桐木所作,下附梓木树龄逾百年,琴音清冷悠远,实为上品啊。沈公子要不要试试? 沈青岚并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他的眼光一直在那张琴上,走到琴桌边坐下的时候,思绪已经飘到了久远之前。 手扶上琴弦的时候,立即为丝弦那种紧绷又有韧性的触感吸引,试弹了几声,琴音清冽动人,袅袅余音将沈青岚脑海中熟悉的曲谱都带了出来。 记忆再次敞开,一个个画面在脑中回放。燃着清香的书房内,琴音绕梁。熟悉的身影坐在桌案之后的椅子上,闭目听音,偶尔出声指点几句。桌上,青花酒盅里盛着的,是甘冽醇香的醉春风。 抚在琴上的手指好像受了蛊惑一般,自动在丝弦上拨弄捻挑起来,耳边听到的声音与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似乎穿过了岁月的长河,回到往昔。 他闭上眼睛,任凭手指在琴弦间翩跹飞舞,心音绕耳。 楼下,卓天屹与聚宝轩掌柜,卓家本代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张鸣远骑着马从南街酒楼那边过来。刚刚谈妥一笔珠宝生意的卓天屹心情不错,远远望见卓全驾的马车停在路边,便翻身下马,想着今天趁沈青岚已经出来了,带他去江边新开的卓氏酒庄吃晚饭。 走到门口的时候,卓信叫了声少爷,卓天屹把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3 马鞭丢给他,随口问道:公子呢? 回少爷,公子在楼上跟郭账房阅帐呢。 卓天屹应了一声,大步穿过聚宝轩正堂,往楼梯走去。 快到楼梯口时,听见楼上传来的琴声,隐隐约约。他猛地收住脚步,脸色不可遏制地沉黯下去。 抬眼望了望,楼梯上口没有人,楼上雅致精美的陈设在穿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下静止着,好像专为了衬托琴声中的孤独清冷一般。 那缕琴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高处如鹤唳鸥鸣,低处似泉流呜咽,有好几处甚至哑涩到几乎要断掉,却在一个转折之后,又柳暗花明起来。听在耳里,让人感觉一颗心都被揪紧了一般,在那长长久久曲曲折折的暗路上踉跄前行。 卓天屹的耳边,除了那一缕勾魂摄魄一般的琴声之外,却还有两个人的对话声。 会弹琴吗?房里那琴是当初从铺子里拿回来的,音质上佳,有空去试试? 我不会弹。 没学过? 嗯。 第五十章:琴争 心坠下去,脚步变得沉重无比,他很想掉头就走,可是那缕琴音却像有魔力一般,推动着拉扯着他一步步往上行去。 明明只有十几级台阶,却好像穿过了一个荒凉冰冷的沙漠。终于上到二楼,卓天屹一眼就看到一丈见方的知音阁里,琴案后面那个清瘦的人影。 而那缕推动着拉扯着他走上楼梯的琴声,正从他此刻在丝弦上飞舞的手指间流泻而出。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闭上眼睛不看蒙上耳朵不听就不存在了。胸口满涨的愤懑疼痛都变成了脚下步子的坚定和手上动作的决然。 琴音戛然而止,沈青岚睁开眼睛,琴弦上按着一只比自己的宽大许多的手掌,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谁。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会和没学过!低沉的声音里含着遮掩不住的愤怒和受伤,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沈青岚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胸口起伏着。 原本已经走开的郭账房一看卓天屹来,正要上前打招呼,猛然看到卓天屹手按着琴弦凑到沈青岚耳边低语的暧昧场景,立刻收住了脚步,避过身去。 卓天屹看沈青岚不声不响的样子,心里怒火更炽,右手一用力,就将他从琴凳上拉起来,我今天一定要弄明白,究竟,你不会弹的是琴,还是我们房里的琴! 话音一落,他原本按在琴上的左手便五指一钩,啪地一声爆响,那张琴在他手下四分五裂,断折的琴身横七竖八地歪在琴桌上,七根丝弦像乱发一样披散下来,兀自震颤不休。 卓天屹右手一拉,沈青岚裹进怀里,提口气脚尖在地上一点,就从窗口跃了出去,从天而降在拴在门口的马背上,把守在下面的卓信吓了一大跳。 卓天屹将沈青岚按坐在身前,左手扯断拴在马桩上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那马昂首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街的一头狂奔而去。 卓信叫了声少爷公子等等我之后,跳上卓全的马车,也向卓府急驰而去。 聚宝轩里,听到响声飞奔上楼的张鸣远,看着满地残琴碎屑讶异不语。郭掌柜蹲在地上,心痛得眼泪汪汪,三万两银子的琴啊,一百多年了,上面的断纹都跟鳞片似的,就这么 卓天屹骑着马一路狂奔,到了大门口也不下马,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慢下多少,沿着府中的路径,直接奔到东厢主院门口,才将沈青岚挟下马,几步跨进房内,将他狠狠按在靠书桌摆着的琴案后,弹!给我弹! 沈青岚被他这一路上的粗暴动作和在马上的颠簸弄得头晕目眩,坐在椅子上气喘不止。 卓天屹扯着他的双手,硬是按到琴弦上,快弹!弹! 沈青岚仍是低头默然无语。 卓天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为什么不弹?为什么?! 因为弹不出来。沈青岚断续道,语气并没有以前的愤怒或者对抗,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卓天屹猛然想起那次在西街夜市旁的河边,沈青岚说过的那句卓天屹,你能强迫我接受你的任何好意,但你不能强迫我给出你想要的任何反应。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暴躁愤怒的心像是滚开的油锅里被猛地泼进一盆冷水般,剧烈的爆炸声冲开这段时间来的许多禁锢和理智约束,让压制其下的所有情绪一下子喷发了出来。 对着我你弹不出来,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弹得出来,不仅弹得出来,还行云流水,是因为你嫌这琴是当初送给江墨洇的,还是你根本只想着孟怀渊?! 他狠狠地揪着沈青岚的衣领,脸凑到他眼前,孟怀渊跟你什么关系?我跟你什么关系?你天天睡在我身边,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跟我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把我放在哪里?你眼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有没有我的存在?! 他凶神恶煞地喊着,眼神凶狠,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扭曲。沈青岚的眼里却连一丝害怕都没有,也没有愤怒,只是淡然与平静,我没有撒谎,我确实弹不出来。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卓天屹剩余的理智,让你去青州跟孟怀渊见面你不肯,你就是怕看到他与江墨洇双宿双飞的样子是不是?!一个人的时候你就躲起来自欺欺人!我告诉你,孟怀渊跟江墨洇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大方极了!他们才不像你,想见又不敢见,只好一个人自怨自伤!他咬牙切齿地一口气说着,看着沈青岚变得苍白但依旧默然的脸色,又重重加上一句:你的这些相思,全都是空!空! 沈青岚脸色苍白,却好像没有听到他这些话一样,仍旧无动于衷。卓天屹再也忍不住,一把挟起沈青岚,把他拖进内室,动作粗暴迅速,沈青岚的鞋子都掉了一只。 人被狠狠扔到床上的时候,沈青岚没有起身,也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卓天屹站在床前解自己的衣服,动作急躁,表情凌厉。 沈青岚的心里反而更加平静了,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叹了口气之后,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这种样子强烈地刺激了卓天屹,失败感瞬间盖过了整个心智,衣服还没解完,他就已经忍不住了,扑到沈青岚身上狂吻他的双唇和脸颊,衣襟在他的用力撕扯下发出刺啦啦的破裂声响。 沈青岚有些受不了那种声音,缩回手伸进两个人身体的间隙中,艰难地摸索着。卓天屹已经在啃咬他的耳垂和颈项,沈青岚偏着头,看见内间的门还没有关,卓信急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火爆场面吓得蒙上眼睛立时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沈青岚摸到自己的腰带,扯松,再摸到自己的衣襟解开衣带,之后就闭上眼睛承受着。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4 手下阻力乍然消失的感觉令卓天屹一顿,撑起身一看,沈青岚的胸膛已经整个敞露出来,腰带也开了,而自己的手还抓在他衣襟上部,显然这成果不会是他努力的结果。 好像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次不再有爆裂的声响,整锅油都已经被彻底浇熄了。 他怔怔地停住了手,喘着气在沈青岚身上盯视半晌,而后眼神向上,移到沈青岚脸上,看着他因自己的停手而睁开的眼睛。 好半晌,眸子里重又泛起受伤和愤怒,又想让我做成强盗,好成全你心里跟孟怀渊的天长地久,是不是?! 卓天屹狠狠地说着,从沈青岚身上起身,站起来理好衣衫,我不会再上当了!沈青岚,我绝对不会再成全你!否则我就不是卓天屹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出门去。 沈青岚躺在床上,气喘地看着床顶的纱帐,片刻后,拢上衣襟,侧过身去把身体缩起来,闭上双眼。 卓天屹冲出主院的门,那匹马还在门口,显然是看院门的仆人见他急匆匆带着沈青岚而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所以还没把马牵到马厩去。 卓天屹骑上马,再次冲出卓府的大门。 耳边还有聚宝轩听到的琴声在徘徊,沈青岚那句我没有撒谎,我确实弹不出来也如影随形,不断盘旋,让他整个身心都烦躁得想要发疯。 跑到街上之后,卓天屹没有犹豫,勒转马头径直向北街最大的声色场地――朱碧坊奔去。 朱碧坊他从没去过,来到晋阳三年多,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卓家事务和谋划夺回江墨洇上,根本没有闲暇去声色场所寻欢。 不过在这个先敬罗裳后敬人的地方,就算他不认识,也总会有热心的老鸨和龟公来让他认识。 所以卓天屹在大门口一下马,便立刻有殷勤的小厮赶上来,接过马鞭和缰绳,把马栓到马厩里饮上。 龟公模样的男人从门里小跑出来,将他迎进门去。浓妆艳抹的老鸨迈着小碎步拿着把香气扑鼻的团扇摇了几下,再上下打量了一番,挤出满脸腻笑,这位公子里边请,姑娘们还不快上来招呼客人! 嗲着嗓子一声喊,立时有一群莺莺燕燕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卓天屹在桌边坐下来,掏出一张银票扔在桌上,会弹琴的有吗?都叫上来。 那老鸨接过银票,瞪着两只眼睛在上面印着的卓氏钱铺的卓字上横竖看了好几遍,再对着卓天屹细细一打量,忽然惊喜地媚笑道:这这位公子不就是咱晋阳最有名的,卓天屹卓大当家吗?! 卓天屹没想到这老鸨会认识他,不过既然来了,他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当下应道:是我。 那老鸨得到确认,知道这是本地最有财势的公子哥儿,并且还未曾婚配,更是殷勤得不得了,有有有,卓当家请稍等。 说罢便嗲着快要滴出水来嗓子朝楼上喊了一声,会弹琴的姑娘相公们,都下来,咱晋阳最有名望的卓大当家到了! 稍后,便有十几名男女依次排开在卓天屹面前,男的在左,女的在右,各个的眼光里都带上了期待与希冀。 卓天屹让他们各自弹了一段,屏退了大部分,留下弹得好的,看了看容貌气质之后,留下一个叫碧鸢的相公。 这碧鸢容貌清秀,衣着打扮较为斯文,气质样子与沈青岚有几分相象,透着文雅,不似别的男女那般浓妆艳抹姿态轻佻。 跟随碧鸢来到他房中之后,卓天屹在桌边坐下来。小厮送上茶水,便带上门出去了。 第五十一章:往寻 卓天屹在桌边坐下来,看一眼对面琴桌后坐着的碧鸢,问道:你会什么曲子? 回卓当家,碧鸢会几十支曲子,不知道卓当家想听什么? 卓天屹回忆着沈青岚弹奏的曲子,沉吟道:把你会的,有相思之意的,都弹来。 那碧鸢是了一声,双手抚到琴上,开始弹奏。 卓天屹坐在桌边,眼看着碧鸢弹奏的样子,端起茶杯凝神细听。 那碧鸢在弹奏的时候很是专心,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偶尔还是在弹奏的间隙,略微抬眼,以眼角余光巧妙地瞄自己。 他记得,沈青岚弹奏的时候,是毫不分心的,眼睛甚至是闭着的。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沈青岚闭着眼睛是为了不受外物干扰,与心中的孟怀渊相依相偎。他的眼里,没有自己这个与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人。 也不知道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和容忍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那不是偶尔撞到,自己永远听不到的琴声伤得彻彻底底吗? 他卓天屹,绝对不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啊。 想当初,在京城添香楼,江墨洇也是这样,坐在琴案后面安静地弹着琴,眉头微蹙,睫毛低垂,秀美得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在灯火下闪着光。 偶尔的一抬头,便将他的注意力全抓去了,江墨洇的眼睛蕴满愁苦,梨花带雨,柔弱娇美得好像三月里被风雨无情摧折的花。 他的心立刻就柔软下来,那一刻,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他毫不犹豫就将在京城开酒楼的银票连同另四家客栈的地契,总共二十万两银子,交到喜笑颜开的老鸨手中,为江墨洇赎了身。 江墨洇眼里的愁苦终于散去,无需他挑明,他便不言自明,含羞带怯地表示愿意以身相许,从此后必相依相随,白头到老。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好像不会有任何疑问一般。 他拖着身受暴怒的父亲十成功力的三掌,废去三重内力,在床上养了三个多月才痊愈的身体,四处为江墨洇寻良方觅灵药,医治他的病根,并且在晋阳卓府落成之后,带了江墨洇来到这里,彻底与老头子划清界线。 为了给江墨洇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更是忍下了气血方刚的冲动,硬是不动他一根手指,只为留到水到渠成花开并蒂的时候。 一纸和盟和歃血之誓将之隔断三年,他并不气馁,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进行的,他坚定地相信着自己。 做这些的时候也从不觉得付出得太多太辛苦,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是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做到的。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错,只除了算漏了一点―人心,江墨洇变心了。 不是不气愤,不是不失望,但是,却从没有后悔。他只做自己想做的,自己认为对的。至于别的,那跟他无关,都是他们的错。 现在想来,江墨洇会变心,也是命中注定。太聪明的一个人,知道哪有顺风哪是高枝,绝对不会为难自己。也许当年在添香楼里偶然抬头的那一眼,便是在为自己分辨风向与寻觅高枝,正如眼前这个自以为巧妙地偷眼瞄着自己的碧鸢一样。 一个个全是江墨洇! 没有沈青岚。 沈青岚,沈青岚,沈青岚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5 这个名字好像是自己的魔咒一样,在心上绕来绕去,挥之不去,正如他的琴声。 他的琴声,让人过耳难忘,不是因为他的琴技有多高超,而是因为那琴声中所含的情绪太过缠人。 那种情绪像根丝线,紧紧地揪着他的心,又像把刀子,在上面缓缓地来回磨砺切割,让他的心也跟着那琴声,时起时伏,时快时慢,难以摆脱。 而现在耳边所听到的,空有花哨的技巧,美则美矣,没有灵魂,不过只是手指拨动琴弦发出的声响而已。 而沈青岚的,却能拨动他的心弦。明明他卓天屹不是附庸风雅,精通音律的人呀。 沈青岚,真像是上天派来专门打击他折损他的,把他从一个做事从不瞻前顾后的人,弄成了现在这样动不动气急败坏时不时哀怨神伤的人,而他却对他无能为力。 沈青岚,沈青岚,沈青岚 卓天屹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浸在一种不知名的酒里,那酒的味道不时地在变,一会儿酸,一会儿苦,一会儿咸,一会儿辣,一会儿涩,几种味道轮番凌迟,把他的一颗心都像泡得不成样子了。 明明他不是这样伤春悲秋的人啊,沈青岚真是他命里的克星。难道他还要在这克星上继续毫不留情地被打击下去? 想起来,沈青岚也真没什么好的,长得不算好,最多也就是清秀,人又太瘦,性格死硬,硌手又硌心。 江墨洇,江墨洇至少是柔软娇美的,还知情解趣,懂得进退,绝对不会硌到自己。 何苦来? 可是江墨洇变心了,轻轻巧巧,没有半点犹豫的。而沈青岚,那么多手段下去,还死撑着,太不容易变心。 想来自己也真是糊涂,竟然希望在沈青岚身上找到江墨洇的好处,又竟然会跑到出产江墨洇的地方来寻求沈青岚,全是缘木求鱼! 只是沈青岚,沈青岚实在是太打击人,连撒谎都不知道撒到底,太伤人!真不知道他卓天屹还是不是卓天屹了,一次次热脸贴冷屁股不说,还被他那种横眉冷对的样子弄得时不时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仔细想来,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错。明明他对他那么好,他那么多发自内心的好意却总是被他无情地拒绝,他何错之有? 卓天屹恨恨地想着,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 碧鸢停了弹奏,从琴桌后面起身,走到一边靠墙摆放的酒案上取了两个杯子和一壶酒,放在托盘里,走到卓天屹坐的桌案边,卓当家听累了吧?碧鸢这里有上好的清酒,提神醒脑的,卓当家要来一杯吗? 他带着微笑礼貌地说着,神情气质虽然跟沈青岚有些相象,却比他温软可人得多。卓天屹放下空的茶杯,那就多谢了。 碧鸢把托盘放在桌上,取出杯子并排放好,一手执酒瓶,一手抚着袖子倒酒。样子文雅又舒缓,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合沈青岚与江墨洇于一身的人,如果有,那就完美了。卓天屹看着那酒液从瓶口流泻进杯子泛起的酒花,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碧鸢放下酒瓶,宽大的袍袖碰掉了放在桌上的纸扇,他弯下腰身去捡拾。起身的时候,松垮的领口敞开一道宽宽的沟,露出里面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真的有那样的人吗?还是说,根本只是自己在白日做梦?卓天屹把眼光从碧鸢身上移开时想到。 碧鸢把一个杯子递到他手中,端起另一个杯子,卓当家,碧鸢才疏学浅,也不知道所弹之曲合不合当家的心意,要是弹得不好,碧鸢就用这杯酒,跟当家的告罪了。 卓天屹微微一笑,你琴技够好了,不必过谦。 言毕,与他的杯子轻轻一碰,仰头喝干。碧鸢得他一赞,面上笑意深了几分,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之后,放在桌上,又为卓天屹和自己倒满。 卓当家要是觉得碧鸢弹得还可以,以后就请常来坐坐,听碧鸢弹上几曲,喝上几杯,碧鸢也就心满意足了。他的话说得很亲和,透着体贴,让人听来很是受用。说完了再次举杯与卓天屹一碰,一口喝干。 卓天屹笑着点头,这个好说。陪他又喝完一杯,你这酒味道不错,是叫清酒么? 是的,清酒,清淡的清。许是两杯下肚的缘故,碧鸢脸有些红,眉梢眼角都好像被酒意所染,带上了点点水色与风情。他站起来,执起酒瓶再次为卓天屹倒满,清情音近,所以清酒,也叫情酒。 情酒?卓天屹一笑,不错的名字。 碧鸢为自己的杯子倒满酒,也不再回座位,站在卓天屹身边,轻笑道:既然名字不错,那卓当家,就请赏脸再喝一杯吧。 卓天屹哈哈一笑,好!与他一碰,再次喝干。 碧鸢很高兴,看着他的眼睛含着笑意,把酒杯递到自己嘴边,慢慢饮下。之后闭了闭眼睛,放下酒杯抚着自己有些烫热的脸,轻道:碧鸢觉得有点晕,好像是醉了,卓当家,你可要 话未说完,他便身子一软,倒在卓天屹臂膀上 卓天屹一夜没回来。沈青岚起床穿衣的时候,看到自己耳朵下面的颈项上有几块红痕,那是卓天屹留下的。 天气还不凉,夏日的衣裳领口都低,根本挡不住,沈青岚只好把头发放下来一些,勉强遮一下。 上午在习文厅的课上,有孩子关心地问他是不是被蚊子咬了,看着孩子纯真的小脸,他只好说是。 话音一落便有另一个孩子大声说这肯定不是蚊子咬的,蚊子的嘴巴哪有那么大,应该是牛虻咬的。 第三个孩子说牛虻的嘴也没这么大,应该是猫咬的,还信誓旦旦地说在他娘脖子上也发现过,他娘说是被猫咬的。 沈青岚看孩子们讨论的问题直往匪夷所思的方向而去,只好用教他们叠纸的方法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午后他打算去西街卓氏酒楼。别的店铺前些天已经都去过了,甚至离酒楼很近的南街分号都去过了,却唯独剩下那里没去。 离堂会的日子不远了,早晚要去的,沈青岚便带了卓信,坐着卓全的马车去了西街。 周云雷与他打过招呼后,便将他领到二楼自己的书房,随后叫帐房先生取来了,小厮送了茶上来,他接过,放在沈青岚面前,自己也坐在对面。 沈青岚看得很快速,低着头眼光放在账册上的样子很专注,翻动书册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拈起纸页的动作透着优雅。 扭头取笔记录的时候,他脸一侧,脖子上的痕迹便映入眼帘,周云雷怔了怔,随后移开视线。 等沈青岚把该记录的记下,合上账册推到他面前时,周云雷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第五十二章:携扶 沈青岚没有回答,这也就是他拖到今天才来这里阅帐的原因。与周云雷在府里碰到的时候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6 ,他的沉默也是出于他实在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跟他关系不算深,却在他的境遇转折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人。 之前在后山上被周云雷和卓信找到的时候,他说的是自己要回来,与任何人都无关的话没有忘记,可是在那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的他,在放下了跟卓天屹的针锋相对之后,才发现,要真正做到心甘情愿四字,有多么艰难。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是有不甘的,就算能够接受现在的境遇,可那些美好的过往,那几个与美好的过往失之交臂的关键瞬间,毕竟都还没有忘记。 周云雷看他沉默不语地收拾着手上东西的样子,心里泛起苦涩,再小心翼翼都必然要触碰到,痛也是没办法的。 他看着沈青岚前额那几丝在风里微微飘动的碎发,艰难道:我知道,这种问题很虚伪,你不想回答,我也确实帮不了你分毫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其实师兄这个人不坏,就是霸道强硬惯了,不会体贴人,如果如果你能顺着他一些,他会对你很好的 沈青岚低头不语,手上收拾册本笔墨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周云雷终于说不下去,这种话由他来说,很不合适,也明知道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可是不说,他却实在做不到。 这段时间沈青岚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无论是前一阵子绷得像一支箭一样的沈青岚,还是现在在府里碰到时总是以沉默和冷淡应对自己的沈青岚,或是眼前这个疏离木讷的沈青岚,都与之前三年里他看到的那个沉静淡然又坚强的样子差了太多。 碍于身份,他不能跟他太过接近,也根本找不到与他说这些话的机会,只有这一月一度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可以让他表达自己的关心。沈青岚的态度他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也许对沈青岚来说,这些话听不听都一样,可是对于他来说,这些话说不说差别就太大了。 沈青岚沉默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很是不忍,也很难过,好像他是在为卓天屹做说客一样。卓天屹对沈青岚的态度,私底下他不知道,但大庭广众之下那粗暴强硬的几次,他可是都看到了,沈青岚的不快乐也看到了,所以,再这么劝他,就跟在苦主面前为杀人犯说情一样,满是罪恶感。 可是不说,又过意不去,因为这个苦主还在继续受苦,杀人犯也还在继续逍遥。 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很自私,因为我是卓家人。他看着桌上的账册,轻轻摇着头,又道:可是,请你相信,我说的这些话都是从你的立场出发,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当然我知道,这样的好,对你来说,肯定不能跟回到孟家去相比,可是,现在的情况下,也许这已是最好的了。 周云雷说得很慢,口气也很真诚。沈青岚透出口气,沉默良久,才哑声道:谢谢你跟我说的这些,我心领了。 别说谢这个字,是我欠你的。周云雷垂眼看着沈青岚垂在肩前的发梢,轻道:对不起。 沈青岚摇摇头,别这么说。我说过,你是卓家人,但凭这一条,你就不必说对不起。 可我也周云雷语气有些急促地抬头,看到沈青岚抬眼望过来的目光,忽然察觉到什么,愣生生刹住话头。 四目交投,相对无言。 稍停,沈青岚转开视线,收拾好手中自己带来的东西,站起来道:我该走了。 周云雷目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话可以在这种时候出口,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挽留。他只能站起来,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瘦削又文弱的人,道了声好。 沈青岚下了楼,卓信跑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册本,两人上了马车的时候,周云雷取了剑和马鞭走上来,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一起走吧。 他从小厮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跟在沈青岚坐的车旁边,像过去三年里沈青岚出门的那几次一样,骑在车外,离沈青岚很近的地方。 一路无言。 马车的帘子在车行走的震动中时不时地会掀开一条缝,沈青岚略侧的背影便会出现在那条缝中,偶尔能看到他沉静的脸,半隐在脸边的发丝下,好像秋日黄昏的天际,那明暗交替的光影中惟一不变的一抹色彩。 只是,那抹色彩如今是蒙着灰暗的,本来,他应该是最明亮的一抹。 周云雷心里再次涌上那么多日子以来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夹杂着遗憾和后悔的复杂感觉,而在这个瞬间,似乎又增添了许多新的感觉,酸涩的,伤感的。 也许他与他之间最合适的距离,就是现在这样,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到了府门口,就分开,维持在一个更远的距离之上。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希望,这条回府的路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让他有时间把心里这阵子新生的感觉弄清楚。 周云雷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卓府门口。 门房把大门打开,让沈青岚的马车进去。卓全喝住马把脚踏递在车门口的时候,周云雷已经下了马。 卓信从卓全身边的位置上下来,跑到车门口要给沈青岚掀车帘,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高还只能勉强够到门帘,正当他踮着脚尖困难地掀起车帘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他的手前方,掀开了车帘。 是周云雷,像过去做过的那样,把另一只空着的手递到门内正要起身的沈青岚面前。 那只手稳稳的,透着信任与无私,过去的三年里,也就只有这只手会出现在每一次他要下车时的车帘外,让他把起身与下车的那几步路走得安全而平稳。 沈青岚没有多想,像从前那样伸出自己的手放到那只手中。那只手随即使上了力,让他把自己从座位上拉起来,随后扶住他让他迈步走出车厢,踩上脚踏。 周云雷做得很仔细,也许这是他能为沈青岚做到的最体贴的举动了,虽然只有几步路,微不足道。 可也正是因为几个月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那一段路,彻底改变了沈青岚的命运。如果现在可以补偿,那么他只能让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多为他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即使那只有微不足道的几步路。 沈青岚抬脚正要踩上脚踏的时候,周云雷看着他脚下的眼角余光里,瞥见前方几丈开外,站着一个笔直高大的身影。他一抬头,便看见卓天屹背负双手,立在正厅前的空地上,目光正落在他与沈青岚交握的手上。 周云雷瞪大了眼睛,这一刻,好像听见心里传来轰的一声响,许许多多复杂无比的感觉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把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连带扶着沈青岚的手都有一丝颤抖。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短到握着他手的沈青岚都没有察觉出来,周云雷便稳住了自己的手和心。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7 无论如何,他不能在沈青岚信任他的这个时候撒手,那会让他摔倒,伤上加伤。 卓天屹,应该也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撒手,如果他真希望沈青岚安好的话。 沈青岚双脚都踏上地面的时候,卓天屹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师兄。周云雷放开沈青岚的手,叫了一声。 老六。卓天屹眼光从他脸上扫过,语气沉稳,听不出波澜。 沈青岚站在两人中间,默然。卓天屹伸手拉过他的手,转身向后院走去。 周云雷握着手心,看两人远去的背影,默默不语,心里冷冷清清,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卓天屹拉着沈青岚,刚走到离膳房不远的地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卓世安着急忙慌的喊声,少当家,少当家,不好了! 卓天屹停住脚步回头,看卓世安跑得摇头晃脑热汗都爬上额头的狼狈样,不耐道:什么事? 卓世安看了一边的沈青岚一眼,神色明显地迟疑起来,嗯,这个他一边嗫嚅一边使劲朝着卓天屹挤眉弄眼。 沈青岚见状识趣地撇开脸,迈动脚步想要走开,手却被卓天屹紧拉着,只好转开视线等在原地。 卓世安还在装神弄鬼,卓天屹被他这种样子弄得烦不胜烦,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给我滚! 卓世安急得抓耳挠腮,少当家,不是世安故意,实在是,世安不敢说啊一边说,一边还在用嘴努着沈青岚的背影向卓天屹使着眼色。 卓天屹怒上心头,暴喝道:沈公子又不是外人,你这个扭扭捏捏的样子做给谁看?!我饶你不死!快给我说! 我说我说,我马上说!卓世安哭丧着脸,是这样,门外朱碧坊的老鸨金喜媚带着一个叫做碧鸢的相公求见少当家,说是 他抹了把汗,抬头看看卓天屹越来越紧绷的脸,一咬牙,说那碧鸢卖艺不卖身,少当家昨日坏了他们的规矩现在那碧鸢不能再在朱碧坊待下去,只好来投奔少当家 第五十三章:洗冤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卓天屹瞪大了眼睛,吃人似地看着卓世安。卓世安吓得连连告饶,少当家,是你让我说的,不怪我啊 卓天屹脑门上青筋爆起,暴喝道:叫他们到书房,我马上去! 卓世安忙不迭地应着,看了沈青岚一眼,飞快地跑向大门。 卓天屹喘着粗气在地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手里牵着的人,语气小心起来,沈青岚,你 还没说完,便见沈青岚转头看过来,你有事,我先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语气也是波澜不惊。卓天屹却是心神俱焦,我没事!他大喊着,瞪着双眼,气急又无奈,我有什么事啊我?! 沈青岚不语,只是看着他,稍后,又转过脸去,淡然无波的样子令卓天屹着急又愤恨。 他干脆地一拉沈青岚的手,跟我来!迈开大步朝书房走去。 沈青岚挣了挣,做什么? 去书房!卓天屹断然说着,脚下步子不停。 我去做什么?你放开手,我不去!沈青岚用力挣着他铁钳似的手里自己的手腕,却是蜻蜓撼石柱。 不行,这事你必须在场!卓天屹斩钉截铁,见他还想挣扎,干脆伸臂一揽,将他两条手臂都箍在自己臂弯里,连拥带推地弄进书房。 坐到书桌后自己的位置上,他让沈青岚坐在一边,沈青岚不肯,他便使了个巧力,突然地把沈青岚双臂扭到他背后,用左手牢牢控制住,让他靠着自己站着。 沈青岚终于冷下脸来,卓天屹,你这是做什么?这跟我没关系,你不用 这当然跟你有关系!卓天屹沉声打断,别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在场,唯独这事不行! 沈青岚还想挣扎,卓天屹急了,用空着的右手一抱他的腰,抬头威胁道:再动就让你坐我腿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急躁不已,沈青岚终于不动了,昨天午后的事情还在眼前,就算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相敬如宾,但卓天屹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此时再跟他硬拧,势必要重演几个月前膳房那一幕。 见他听话了,卓天屹才放开右手,撑在自己膝上,转头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卓世安领着浓妆艳抹的朱碧坊老鸨金喜媚和一身浅色华衫明显精心装扮过的碧鸢进了门,少当家,人来了。 碧鸢进门后便将脉脉含情的目光投向卓天屹,深深望了一眼后,盈盈一笑,接着眼光从他脸上转移到跟他挨得很近的沈青岚脸上,一阵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后,唇角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沈青岚被那种没来由的视他为情敌的眼光弄得满心不耐,背在身后的手又挣了两下,却还是被卓天屹镇压了,只好将脸撇向一边,一眼不看。可惜一耳不听是不可能的,毕竟身在此室中。 卓天屹鹰隼似犀利的眼光在金喜媚和碧鸢脸上一阵盯扫,而后沉声道:听管家说,有人来投奔我,是你么?他向碧鸢抬了抬下巴。 碧鸢眼神回到他脸上,稍一停顿后,转开视线,很是不好意思。 金喜媚扭着粉脸看了碧鸢一眼,摇摇香风扑鼻的团扇,尖着嗓子媚笑道:卓当家,您是爽快人,那咱也就说爽快话了。碧鸢可是我朱碧坊碧楼的头牌,向来是千金之体,卖艺不卖身的。您昨儿晚上留宿碧鸢房中要了他,可是坏了咱朱碧坊的规矩了,也让碧鸢没法做人。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自己亲儿子还亲。既然卓当家对碧鸢有意,那喜媚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放他来投奔您了。只是这么多年,为了教他那么些才情技艺,我在他身上费的银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所以这个孝敬么她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话头,朝卓天屹投过来贪婪的一瞥。 卓天屹呵呵一笑,转向碧鸢,是这样么? 碧鸢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不堪他这么直白的询问般,深深低下脸去,羞涩不已,半晌才轻声道了个是。 卓天屹唇角挂上笑意,你说我昨晚留宿你房中,那么,你可看到我身上有什么印记没有? 卓天屹左肩下有一个形意的鹰式刺青,半个手掌大小,略有凹凸,很是明显,沈青岚看到过,也摸到过。此刻听他这样问碧鸢,登时想起那个刺青的样子和摸到时的手感,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他跟他之间的亲密关系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一般,有些不堪忍受。 他两手在身后用力挣动起来,卓天屹用左手压制着他,使劲扣着,书桌后两人的动作扩散到上身,吸引了房内其他三人的注意。 碧鸢把眼光从沈青岚与卓天屹挨着的身侧移到卓天屹脸上,含羞带怯地一望,便深深低下头去,碧鸢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8 情,没看清。 卓天屹看着他欲语还羞的样子,冷冷一笑,你喝了下了药的酒,不会连我的脸都没看清吧?! 此话一出,碧鸢的脸色登时变了变,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卓天屹,卓当家 一旁的金喜媚一听这话,狐疑地望了卓天屹一眼,之后看向碧鸢,你不是说 卓当家,请听我说,碧鸢语气稍有急促,却并不慌张,碧鸢是在酒里下了点药,可那也是因为碧鸢仰慕卓当家已久,昨日得以为卓当家抚琴,更是情难自禁,出此下策,也是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卓当家恕罪吧。他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暧昧起来,眼神也重又低下去,不胜娇羞一般。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对我的厚爱?!卓天屹侧脸眯眼问道。 这碧鸢不敢。碧鸢面色稍变,抬头望他一眼,碧鸢听闻,卓当家素有怜香惜玉之名,当年曾豪掷二十万金,为江墨洇赎身,成就一段佳话。论样貌气质,才情技艺,碧鸢自问不比江墨洇差上分毫,身价也不必二十万金。要是卓当家能让碧鸢长侍左右,碧鸢自当倾心尽力,为君解语分忧。他说着飞快地扫了旁边撇头低眉一脸不合作的沈青岚一眼,低下头去,面上露出一丝自信自得的神情。 好一个倾心尽力,解语分忧!卓天屹大声说着,呵呵笑起来。碧鸢听到他的话,以为他为自己说动,正自欣喜,蓦然抬头,看到他冷凝似铁的脸色,顿时又心惊起来。 正想着,卓天屹已经把眼睛瞪得铜铃般,怒喝出口:你当我是傻的?!在一个地方摔倒一次,还会去摔第二次第三次?! 复眯眼看他瞬间变白的脸色,点头骂道:你可真是巧舌如簧,恬不知耻!你口口声声说仰慕我,却原来是想把我当傻子耍! 碧鸢脸色苍白,惶急摇头,正欲辩解,手臂上便被那觉出不妙的金喜媚狠狠拧了一把,个小贱人,原来你骗我啊?!这下可害死我了!金喜媚看了怒火中烧的卓天屹一眼,陪笑道:卓当家请息怒啊,碧鸢鬼迷心窍,敢对当家的不敬,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碧鸢推开金喜媚,着急地辩解道:不是的,碧鸢真只是仰慕卓当家少年英雄,豪气干云,想要常伴 住口!卓天屹大喝一声,而后盯着他的双眼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给我下药!我生平最恨人暗算我,你可真是不知死活!你那点小伎俩根本逃不过我的眼睛,原本念你沦落风尘讨个生活不容易,让你喝了自己下了药的酒也算是给你一点教训,不想你鬼迷心窍,不过听了你几首琴曲,你就敢诬我上了你的床,还敢讹上门来毁我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喜媚见状一张原本看不出皮色的粉脸吓得呆了两呆,顾不得再骂碧鸢,悄没声息地直往门口迈步,想溜之大吉。 还有你!卓天屹朝金喜媚一指,冰箭似的目光射在她身上,登时把她吓得顿在门口,不敢再动。 卓天屹凶狠凌厉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眯眼放低声音又道,我待要一掌将你们两人打个半死,再丢出府门去,只怕你们又要说我卓天屹仗势凌人,欺负烟花之人,坏我名声。也罢,我就给你们个公正公平的处置法子。管家! 卓世安往前走了两步,应了声在。 叫人把这两人绑了,送到官府去,控谋害、讹诈之名! 是!卓世安颠颠地跑出去叫人了。 金喜媚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扑通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卓当家饶命啊,都是碧鸢这个小贱人出的鬼主意,喜媚我完全不知情啊 碧鸢原本吃定卓天屹会抱着怜香惜玉的心思,不仅会主动钻了他扔过去的绯色圈套,担了香艳罪名,还会替他赎身,成就一段风流美名,才诓了贪财的金喜媚上门来自荐枕席。 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卓天屹不仅拆穿了他的小把戏,还铁面无情地要将他俩送交官府,急惧交攻之下,仍是心有不甘,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无情?!碧鸢并没有恶意,那药也只是春药,绝非想要谋你性命!碧鸢真只是爱慕当家的,想要长侍左右而已,你为什么不能看在碧鸢对你一片真心,放我们一马?! 真心?!你也好意思说真心?你的真心就是用下药这种不齿手段来表的?!卓天屹冷哼一声,就算你是真心,我就必须要承吗?!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绑架手段!所以,收起你所谓的真心吧,我卓天屹不需要!我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更不是只会怜香惜玉的傻子! 碧鸢面色顿时一片死灰,却抖着嘴唇仍想说什么,卓天屹不耐烦起来,别费口舌了,没用的!还是收起你的力气到官府里去表你的真心吧! 说话间,卓仁卓义卓礼卓智四家丁已经如狼似虎般跟在卓世安身后进来,拎起手中的绳套往瑟瑟发抖的金喜媚和面色灰败的碧鸢身上一套,捆紧了,押着他们出书房去。 等等。卓天屹忽然喊道。 碧鸢顿时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一线生机,两眼期待地看向卓天屹。 卓天屹右手撑在膝上,俯身向前,摇头道:你的琴声,空有技艺,毫无情感,便如靡靡之音,扰人心神。我,极不喜欢! 此话一出,碧鸢眼里的光亮顿时如风中之烛,闪了两闪便暗如黑夜,颓了身体被卓礼卓智推出去了。 卓世安看风波已停,极有眼色地告了退,躬身带上门出去了。 卓天屹畅快地呼出口气,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 沈青岚动了动自己已经被扣得麻木的双手,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第五十四章:江饮 卓天屹一听,连忙放开他的双手,当然。站起身将他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热切道:现在,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我可是什么都没 卓天屹,沈青岚打断他,抬眼平静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做到如此,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卓天屹急道:你当然可以责怪我,我也必须要向你解释。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昨晚我酉时就回来了,就睡在这。他指了指屏风后面,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门房!想了想,要不我现在就叫卓世安把门房叫来,让他给我作证! 卓天屹,沈青岚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冷静道:我真的没有怪你,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么多。你是你,我是我,你怎么做都跟我没有关系,不必在意我的想法,我也没有任何想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没有半点情绪,甚至连被他扣了这么久的气愤都没有,似乎连昨天午后卓天屹在房内的那番粗暴都没有在意,而只是平心静气地述说两人之间的一个事实一般。 卓天屹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心渐渐冷下去,沈青岚,你对我就这么他词穷了,手扶在沈青岚肩臂上,仍是心有不甘般,不肯放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19 手。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沈青岚看他一眼,抹掉他的双手,转身离开。 开门的声音把卓天屹惊醒,望着沈青岚离开的背影,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跳出一句话,媚眼做给瞎子看。 其实也不是瞎子,而是人家根本就不看,视而不见。 一时间心灰意冷,刚才对付碧鸢和金喜媚的气势泄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仿佛又被扔进寂静冰冷的荒漠之中。 内心里,他是多么希望沈青岚能够为这事发一顿脾气,像一般听闻丈夫寻花问柳的妻子那样,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那说明他在意他,对他有要求。他一定什么样的责罚都甘之如饴地受着,甚至,跪搓板都成。 再不济,也可以像前一阵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样,对他冷脸以对,不假辞色,那么他也还能有个借口为着这事向他解释或者做些别的什么,即便知道他的冷脸以对根本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可现在,他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他根本没有生气,也不会生气,却是连个借口都不让他找了。 真是无情得可以。 自己也真是自作多情得可以。 卓天屹神情颓败下来,挺着身体慢慢坐回椅子里,抚住额头。蓦然间,府门口见到的那一幕跳出脑海,那两只交握的手,和沈青岚当时平静淡然的面容在眼前闪现,他猛地睁开眼睛,面色冷峻起来。 片刻后,卓世安被召进书房,抬眼看到他一个人,有些意外,少当家,叫世安来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卓天屹难得地和颜悦色,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少当家但请直问,世安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卓世安立即表着忠心。 卓天屹满意地点点头,说起来,沈公子来咱家有三年半了吧,你也知道,我对他之前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想劳烦你把他前三年在府里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跟我说一遍。 这卓世安没想到是这么宽泛复杂的一个问题,顿时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夸下海口,面有难色道:时间这么长,还事无巨细,世安不知道从何说起啊要不,少当家给个范围,世安也好有的放矢。 卓天屹像是料到他的回答,循循善诱道:比方说,他跟府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卓世安瞧着他的脸色,立刻心领神会,世安明白了,少当家您放心,世安这记性可是过目不忘的好啊 傍晚申时,周云雷在酒楼上自己书房里把帐房先生送来的这一天的账册阅看完毕,收拾了笔墨,正要起身,门口响起脚步声,抬头一看,卓天屹出现在门口,正笑看过来。 师兄,你怎么来了?周云雷起站起身道。 来看看你有没有空跟我去江边酒庄喝酒,卓天屹走到他书桌前,笑道,那边开业半年多了,还没怎么去光顾过,怎么样,一起过去喝两杯? 好啊!周云雷爽快应着,想一想又道:九师叔不知道有没有空,我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他最近忙着南街分号的烂摊子,就不去打扰他了,今晚就我跟你,不醉无归,怎么样?!卓天屹笑着用马鞭戳了戳他的肩头。 行! 见他应声,卓天屹带头走向楼梯口,周云雷笑看着他背影的眼里闪过一丝思虑的神色,随即熄灭了灯火,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两骑人马奔出酒楼的前门,向着城南潜龙江边的卓氏临江酒庄疾驰而去。 临江酒庄坐落在江边宽阔处,面江而建,有三层高,底层外修着栈桥,上两层向江面挑出走廊,春潮夏雨秋霜冬雪尽收眼底,风景极好。 卓天屹和周云雷到了临江酒庄,伙计殷勤地把他们领上三楼,找了个位置最好的雅间。 雅间外连着跟房间几乎差不多大小的走廊,设着桌椅几案,坐在此处饮美酒赏江景,无疑是惬意无比。 跑堂的送上酒菜后就退出去了,卓天屹和周云雷对面坐下,边喝酒吃菜边聊着卓家的事务和武林最近的动向。 酒过三巡,两人弃了桌椅和碗盏,一人提了一坛酒,靠坐在露台的围栏上,快意畅饮。 这地方怎样?卓天屹兴致勃勃地问道。 极好!周云雷迎着江风,看着江面上的点点渔火,当初师父说这块地太荒,买了也是浪费银子,是师兄你坚持买下来,现在看来,你的眼光真的很长远。 不过就是看准了博一把,卓天屹提起坛子喝了口酒,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盈利。 事实证明,你赢了,师兄。周云雷转头看他一眼,又笑道:说起来,我们三个中,你是最有魄力的,敢想敢做,不愧是当家人!九师叔是心思最缜密的,足智多谋,还风流倜傥! 而你是最沉稳可靠的,值得信赖与托付。卓天屹回望向他,微笑的眼神里含着诚心赞赏。 周云雷摇头,我可不能跟你们俩比,你们俩从小就是众人眼里的中心,笑了笑,自嘲道:我就只能给你们打掩护了。你俩要是闯了祸,头一个被师父拎去盘问的肯定是我。 可最后挨打的一定是我。卓天屹笑着接口道,你最实诚,老头子肯定不会打你骂你,九师叔够精,总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就只好是那出头的椽子―-先烂喽! 两人相视一笑,举酒坛在空中一碰,各自仰头喝了一大口。 江上吹来的风带着阵阵湿意,消散了初秋尚存的暑气,让人感觉甚是凉爽。卓天屹抹了把嘴角,酒气蒸得头脑有些轻忽,语气也悠然起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看起来,谁都没变,你,我,九师叔,都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总会变一些的,我们都长大了。周云雷颇有些感概地说着,仰脖又喝了一大口酒,将背向后靠在木栏上,停了停,轻声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卓天屹没有说话,顾自喝着坛子里的酒,像是要用酒把心里郁卒的情绪都浇透一般。 沈青岚,周云雷看了眼廊檐外天空上的点点星光,叹出口气,这三年,在卓家过得很不容易。师兄你也知道,两家百多年的腥风血雨,要在一夕之间靠一纸和盟来消散有多不现实。他这个质子,无疑就是大家对孟家无处发泄的仇恨的靶子 虽然师父严令整个卓家上下必须对他以礼相待,但那只不过不让他受到人身上的伤害而已。事实上,那三年中,隔三差五,总有人给他下绊子让他难堪,言语上的侮辱嘲讽,更是数不胜数就在去落影山庄参加前盟主六十大寿的前一天,石其明还在饭桌上无故冲他发了顿脾气,我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两句,才让他住了口 卓天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紧了,疼痛混合着憋闷的无比难受的感觉从胸腔里扩散开来,让整个人都觉得烦躁无比。他提起酒坛凑到嘴边狠灌了一气,也没能让那种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20 感觉减轻一分。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石其明,早知道 也许此时说什么都太晚,无论再怎么不想面对,都得承认,在他最该出现在沈青岚身边的三年里,在沈青岚最艰难困苦的三年里,确确实实没有他卓天屹的身影。 因为当时的他正把所有的精神头都放在夺回那个根本不值得一分一毫的江墨洇身上! 板上钉钉的事实,由不得他否认! 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 要是能够回到三年前,他真想冲过去给那时的自己头上狠狠拍上两掌,再狠狠骂上几句。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实就是事实。 仰头灌酒的时候发现坛子空了,他气急地扔掉空坛,从桌上又拎了一坛过来,开了封猛灌。 第五十五章:相照 可他都咬牙撑过来了,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气节,不肯为孟家丢脸。我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人,明明很文弱啊周云雷喝了口酒,语气之中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叹息。 他很想回孟家去,他对孟怀渊,用情很深在落影山庄那晚,你让我在孟怀渊来之前把他弄晕了带走,我要点他穴道的时候,他一无所知,还笑着问我孟怀渊是不是已经来了 周云雷的语气变轻,含着明显的矛盾与纠结。卓天屹听在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当时让周云雷把沈青岚带走是为了用他做人质护送他跟江墨洇一程,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江墨洇完全不值得他这么做,可是不让周云雷把沈青岚带走的话,沈青岚很可能当时就跟着孟怀渊走了,再没有后来这些事情。 种种因果,盘根错节,此时回望过去,当真矛盾得可以。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说清。 后来,到了城外小旅店,你让我把他放了,我周云雷的话似是遇上了很大的困难,变得阻滞起来,提起酒坛灌了好几口酒,才呼出口气,继续道:我怕他跑到落影山庄告知孟怀渊江墨洇的下落后,孟怀渊万一追来,会对你不利,所以自作主张地驮着他往远离落影山庄的方向跑了一程,才放了他。等我回到小旅店,才知道,你把江墨洇也放了 他说着又猛喝了一口,才叹气道:很可能就是那多跑的一程,让他没有赶上孟怀渊,而江墨洇赶上了 卓天屹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先放的沈青岚后放的江墨洇,为什么沈青岚会回来。但江墨洇说他跟了孟怀渊,所以一直以为是孟怀渊移情别恋不要沈青岚,或者沈青岚没去见孟怀渊,是他自己要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还有沈青岚被周云雷多拖上一程的情况。 这里面的交相错结太过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理清。不过,如果真的如周云雷所说,沈青岚回来的原因关键在于没赶上孟怀渊的话,那么这实在是他卓天屹的大幸。而周云雷的自作主张,无疑是其中最大的契机。 他转头看向周云雷,正想说什么,便见周云雷仰头喝了一大口,顾自继续道:我一直在内疚,不该多让他跑那一段路,害得他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再也回不去 这话说得卓天屹更不是滋味,好像沈青岚现在的这步田地有多么不堪,他卓天屹对他沈青岚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一样,可事实上,个中是非曲直,明明不仅仅是外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周云雷的做法对沈青岚来说也许是害,可对他卓天屹来说,明显是幸,而且是大幸。 他撇撇嘴,正想反驳,便听周云雷又说道:师兄,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还是要说。你从小好胜心强,江墨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让沈青岚来承担江墨洇跟孟怀渊的错误,对他都太不公平。毕竟,人和人的心,都不是物件啊。 他说着回头看向卓天屹,卓天屹转过头去,仰头又是几口酒。周云雷的说法似曾相识,不知道在谁的嘴里听说过,也许是顾清扬,也许是沈青岚自己。 不管是谁说的,他都承认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有谁能告诉他,如果他真做到了这一点,是不是就只能任由沈青岚离他而去,好好当他的质子,他们之间就完全回到宗主与质子的关系上? 这是他万万做不到的。 师兄,我看得出来,你对沈青岚也不是无意。如果,如果你真想把他留在身边,就对他好些,别再总是逼他,要知道,他跟江墨洇不一样 卓天屹想说他跟江墨洇当然不一样,他比江墨洇好了太多,也让自己伤了太多的脑筋。可听到周云雷带着叹息的劝慰声后,想起小时候被周云雷的沉稳可信衬托出的自己的霸道无理和顾清扬的过于精明,就觉得气短不已。在周云雷对沈青岚比自己多了三年的接触了解,和沈青岚对他的信任依托面前,也实在无话可说。 想为自己辩解的念头消散在惆怅里,卓天屹仰头喝着闷酒。半晌,才放下酒坛,老六,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在周云雷肩头擂了一拳,是好兄弟 周云雷看着酒坛默然无语,半晌才叹出口气,师兄,忠言逆耳,你不怪我就好,而且,我说这些,也不完全是他摇摇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卓天屹沉默半晌,才道:老六,你实话跟我说,你对沈青岚 这不重要,师兄。周云雷打断他,眼望着侧方栏外暗沉沉的江边亮着的点点渔火,重要的是,他现在属于你。如果你能给让他过得快乐,那也算是为我弥补当时不该让他多跑的那一段路了。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些,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 周云雷的话让卓天屹心里酸楚得不像样,不能否认除了质子的身份外,沈青岚现在吃的苦多半是由自己带来。可是那些苦在他施予出去的时候,明明都是发自内心的甜啊,怎么单单到了沈青岚身上,就会自动转成苦呢?! 而且周云雷对沈青岚的这么多体察了解,明明都应该是跟沈青岚同床共枕的他所具有的,可事实上,他一直被沈青岚排除在心门之外,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仅不及周云雷,也许真如顾清扬所说,混得跟石其明差不多,搞不好还不如。 还有周云雷对沈青岚的怜惜,好像把他对沈青岚的粗暴正正反衬出来了一样,可明明他也是那样真心实意地想对他好的呀,为什么他能看得到别人对他的好,单单就是看不到他的呢? 苦涩在心头肆虐,卓天屹拎起酒坛,举到周云雷面前,喝酒!周云雷举起酒坛跟他一碰,干! 两人你一坛我一坛地喝着,地上很快积了一堆空坛。也许是心情郁闷的缘故,卓天屹很快就醉了,乱七八糟地跟周云雷扯着些从小到大的事情,也稀里糊涂地跟周云雷说着与沈青岚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醉意朦胧中,似乎听到周云雷在叹气,也在对他说一些劝慰的话,最后,还似乎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21 听到他说了句师兄,有机会的话,把我调到外地去吧,我不想再待在晋阳了,被他瞪着眼睛一句不行,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得留在我身边辅佐我,哪也不准去给呛了回去。 两个人坐在木栏上喝得东倒西歪,直到午夜,周云雷被一阵冷似一阵的江风冻醒,才挣扎起来,叫伙计备了马车,把卓天屹和自己弄上去,让车夫打马送回府去。 沈青岚被敲门声惊醒,披衣起床,到外间开了门之后,看见周云雷肩上搭着卓天屹的手臂,与一个下人一起扶着他站在门口。 师兄找我去临江酒庄喝酒,他醉了。周云雷解释道。 沈青岚应了一声,看了看卓天屹垂在他肩上的闭着眼睛的脸,让开道,又率先走进房内打开内室的门,让他们把卓天屹扶进去。 周云雷和那个下人把卓天屹扶到床上躺下,沈青岚弯腰替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薄被。 下人告退了,周云雷站在床前,房内的陈设用具还都是新婚的样子,他只觉得满眼的红色,刺得原本就被酒意蒸得模糊的视线更加不清,用手在太阳穴狠狠揉了揉,对站起身来的沈青岚道:那,师兄就交给你了。 嗯。沈青岚应道。 周云雷迈步走出内室,沈青岚跟在后面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他扶着自己脑袋晕沉沉的样子,关切道:你自己,还好吧? 我没事,稍微多了点。周云雷回身,使劲闭了闭眼睛,略微模糊的视野里,沈青岚散着长发,身着夏日短衫长裤的样子是从没见过的,透着温软,亲切。 视线又模糊起来,好像又看到了适才内室里满眼红色映衬中并排而放的两个大红缎枕,他使劲摇了摇头,那,我回去了。 嗯,小心点。沈青岚看了眼他摇着手,脚步略微踉跄地离开的背影,关上房门。 回到内室,发现卓天屹已经把被子踢到地上,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额上身上还冒着汗。 沈青岚把被子捡回床上,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卓天屹,卓天屹! 回答他的只有响亮的鼾声。 沈青岚犹豫着坐到床沿上,替他解开腰带,抽出,又解开衣带,之后一点一点用力把他推成侧向床里,脱下一只袖子,又一点一点把他拉回侧向床外,得以脱下另一只袖子。 喝醉酒的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把卓天屹的衣裳从他身下拽出来,费了沈青岚很大的力气,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这种事情本可以去叫下人帮忙,可此时已是深夜,他也不想再去劳烦那些忙碌了一天的可怜人,门外虽有丫鬟值夜,但自己身为男人,叫几个丫鬟来给卓天屹脱衣总是说不过去的。 眼光投注到他下身的长裤上,想想还是算了,让他穿着长裤光着上身睡一夜吧,酒不是他让他喝醉的。况且,前两天午后那两场粗暴对待还在眼前,就算他懒得与他计较什么,但这并不说明他就还要对他体贴关爱,真如妻子对待丈夫一般。 他跟他毫无关系,除了睡在一张床上。 第五十六章:苦心 爬到床里躺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上次他被卓天屹在荷塘边找到,抱回来喂饭沐浴的事情。 在现在这种相对平静的心境下,沈青岚也想要直面自己再回不了孟家的现实,不想再去细究两人之间从头到尾的所有恩怨。毕竟,卓天屹确实放过他,是他自己选择了回来,才有了后来那些事。这一点是再难都必须要面对的。 不是说感激他曾经的放,也不是说真对他有了什么感情,而是,也许现在,是时候面对自己当时的决定了,无论是周云雷那时的一念之差,还是卓天屹后来的胁迫强占,都不能改变他曾经有机会走到孟怀渊面前的事实。不能因为后来的遭遇,而推卸自己之前做出决定时该付的责任。尽管这样想的时候,心口依旧厉厉生疼。 或许这种疼痛偶尔还会反复,或许偶尔还会需要借用卓天屹占有自己的事实,来帮助自己面对与孟怀渊之间隔着的万难飞渡的情天憾海。所以,跟他在毫无关系的前提下实现和平共处,也许是很现实很有用的一种做法。 想到这里,沈青岚重又起身,解开卓天屹的裤带,照着之前的办法,把他左右推来推去,几番重复后,终于脱下了他的长裤,还有袜子。 把裤袜晾上屏风的时候,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到浴房搓了条布巾,给他脸上身上擦洗了一下,再在胸口搭上个被角。 胸腹内的火烧火燎开始变成刀割剑刺一样的疼痛,沈青岚眉头微蹙,眼中带上丝丝光亮,双脚好像已经踩上了云朵,在回忆与意念里飞驰。 师兄是我一路走来的根,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连话都不敢说,看见生人就觉得害怕,是他一点一点让我放下防备,融入红尘;也是他,让我感受到,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关爱 当年在潜龙江上,师父让我送立盟信物到竹亭,师兄送我上栈桥的时候,曾说等我回去,就为我温一壶醉春风,可没想到呵,说起来,他还欠我一壶醉春风。 沈青岚笑起来,一滴泪滑下眼角,可我已经不想问他要了,我太累了今晚,是最后一次喝醉春风了。 他说着提起酒坛仰头喝掉小半坛,末了闭着眼睛,在疼痛和晕眩中吐出一句,谢谢你陪我,卓天屹。 卓天屹听得肝肠寸断,胸口湿热不已,撑着石桌站起身来,蹒跚走到他面前,别这样,世上不是只有醉春风一种酒,还有别的,你不能一叶障目啊,青岚! 可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喝别的,我放下了。沈青岚摇着头,依旧闭着眼睛。 卓天屹深深地凝视过去,沈青岚的话处处透着乘风归去的意思,让他伤感害怕得不得了,用一只手握着沈青岚的肩膀,不,我求求你,别放弃!你就是能放下孟怀渊欠你的酒,你也不能放下我欠你的,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难道你不想从我身上讨回吗?! 沈青岚睁开眼睛,认真地看了他半晌,笑着反问道:我连孟怀渊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第八十三章:约定 卓天屹愣怔地望着他,一点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恐慌不已,青岚,青岚,你不能一句放下就把什么都扔了,我可是把命都给了你了,你不能这样把我撂在半道上,我对你真的都是好意与真心,我爱你,你不能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沈青岚摇头,卓天屹,我现在相信了你的好意与真心,可我真的累了,很久以前,就已经筋疲力尽,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卓天屹张口结舌,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半晌,才喃喃道:很久以前,你是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之前的一些事情,难道说,那次骑马的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22 时候,还有游水的时候,你就 是的,那时候,我就不想坚持了,太累了。沈青岚转身在月下的石径上走了两步,胸中有一股一股的热液在翻腾,满口腥味,他用力咽下,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后,回头看着地上自己和桂树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一辈子也就是这样,长也好,短也罢,总归要过去,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 卓天屹扶在沈青岚肩上的手落了空,浑身像被使了定身法,呆呆地看沈青岚在月光下形消锁立的背影,感觉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一时间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把命都给了你,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没想到,还真让石其明说中了,我把命给你,你都会嫌脏不要。沈青岚,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硬呢?你能不能别那么固执?! 沈青岚没有回头,叹息不已,卓天屹,其实你也一样硬,一样固执,而且总是喜欢强加于人。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命,不想要。 他摇着头,你给的太多太重,还不容拒绝,我实在承受不起,我已经很累很累,走不下去了放了我,好不好? 卓天屹心头苦涩,胸口的钝痛一阵又一阵,湿热的感觉顺着身体在往下传递,所以你就要用放弃自己的性命这种方法来把我给你的命还给我,是不是? 他看着沈青岚,艰难地向他走出一步,你对我,真够无情的!一句不想要,累了,走不下去了,就把我像没用的东西一样抛到脑后,你怎么不想想,我会有多痛多伤心?你不能这样不顾一切,青岚! 沈青岚提起酒坛嘴对嘴喝了一口,之后向着桂树下的石径迈了两步,长叹道: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就像,当初我也恨你胁迫我一样,可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否认,确实是我自己要回来,也确实是我接受了你用孟怀渊的性命要挟我的要求,把自己给了你 适才的酒液下去之后,在胃内一阵火热的翻腾,他终于忍不住,一股腥热泛上来,涌出嘴角,所以,我不恨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现在,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这几句话像在卓天屹心里塞进一把夹杂着黄连粉的牛毛细针,一时间苦涩疼痛肆虐不已。沈青岚的心甘情愿自然不是委身于自己的心甘情愿,而是为了孟怀渊无尽付出的心甘情愿。 如今他放下了对孟怀渊的爱,那么,连带着,对自己的恨也就随风而逝了。他对自己,别说爱,就连恨都是由对孟怀渊的爱派生的。 此刻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无情,不是凶狠凌厉,不是不假辞色,而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什么都不存在的空。 可叹当初自己还愚蠢地用那种要挟强迫的方式去得到他,后来又沾沾自喜于在自己的强势大步推进面前沈青岚的阵脚大乱,如今他一力承担了所有,放弃了一切之后,自己的进攻也就没了着力点,全部努力付诸东流。 可我放不下!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强迫你。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真的!青岚,你看看我,我的真心就摆在你眼前,你看一眼,也许就能找到继续下去的念头了呢,我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卓天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已经慢慢发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才稳住。 沈青岚仍是望着前方出神,不言不语,良久,才叹出口气,卓天屹,别这样执 青岚!卓天屹打断他,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听沈青岚拒绝的话语了,必须要把心里的所有话都说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人生在世,百载春秋,你才过了区区二十几年,怎么就能说累了倦了呢?还有那么多事情没经历过,那么多的滋味没尝试过,你怎么就能甘心离去?! 他气喘起来,眼前飞舞起了无数雪花,沈青岚的身影变得模糊,为什么不看看你手里的呢,别的不说,你手里有我,有我的命,有我对你的爱与真心这些再怎么不值钱,也是九灵和碧鸢他们想尽了办法也得不到的可我心甘情愿给你,我还要给你孟怀渊没给你,也给不了你的对这些,你再怎么不稀罕,也总该看一眼,试一试吧?!卓天屹一阵晕眩,胸口的衣服早已湿透,他用手扶住石桌,才不至于摔倒。 沈青岚在他跟时间赛跑似的语速里察觉了什么,摇晃着身体转过来,月光下卓天屹的脸白得吓人,胸口一团暗色在向下流淌。 沈青岚嘴角溢出一口黏稠液体,叹息道:卓天屹,你的爱与真心,为什么总是这么重,这么迫人呢?你总是这样,强人所难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害怕,让人想逃? 我不知道,卓天屹缓出一口气,极力睁大眼睛看向沈青岚,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我想给你我能给的所有东西,宠你纵你我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也能爱上我,离不开我 沈青岚轻轻摇头,可我不爱你,也不想爱你本来我也不是不能留在你身边,一直下去可你太过咄咄逼人,你想要的太多,你让我害怕我只想安安静静过完这辈子,不想再爱了你总在逼我,到现在都在掠夺我,卓天屹,你这样会让我一无所有 是我迫得你太紧了吗,对不起,那不是我本意,不最初那是我本意,都是因为因为之前江墨洇与孟怀渊的影响让我只想得到你的心,让你快些爱上我 卓天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身上开始发冷,眼前金星乱舞,可是可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我也想让你爱我这并没有错,可你一直在拒绝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逼你,只求你不要放弃,留下来,试一试,好不好? 他胸前的暗色已经浸透到衣袍下摆,身影左右摇晃,好像随时就会倒下。沈青岚深深地看着他,满心的火热疼痛都仿佛在此时绞扭在一起,堆在胸口往上翻涌,嘴角的稠热液体流得更加快速汹涌。 生命好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沈青岚一直以为,他这条河的最终目的地就跟潜龙江一样,是大海,那是孟怀渊所在的地方。他一直向着这个目的地行进着,可是命运的河道千回百转,四处都充满了逼得河水不得不转弯,不得不改向的起伏坎坷,孟立仁、周云雷,都是。 卓天屹更是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山崖,狠狠地截落在河道中央,让他重重撞在上面,直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再也找不到奔向大海的出路。 如今,他已经放下了奔向大海的目标,他只想停止下来,在烈日炙烤下,化作轻烟,袅袅而去。可卓天屹依旧挡着他,非得让他留下来,化作一个湖泊,环绕在他身边。 他慢慢走过去,轻叹出声,卓天屹,你何必如此 卓天屹使劲闭目,再狠狠睁开,渐渐模糊的视野因为这个动作暂时清晰了一下,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情质(包子)下 作者:青桦 分卷阅读23 明亮的月光下,沈青岚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抚过他瘦削的脸颊,干裂的嘴角,来到那些滴滴落到下巴和胸前的红色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有多心疼?无论我对待你的方式有多粗暴多过分,可我心里,从来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啊 他眼眶发红,声音嘶哑,不停地用手抹着,可那些黏稠的液体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最后,沾了一手的红色,跟之前捂过自己胸口留下的那些红色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青岚,青岚卓天屹俯过身去,凑到沈青岚脸边,去吻那些不断流泻的鲜血,热热的一滴泪落在唇上,溶入鲜血之中,咸涩的感觉漫入唇舌。 沈青岚定定地站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心里淡淡的无奈缓缓扩散全身。 卓天屹环着他的肩膀,染血的双唇轻轻在他唇上吻着。尽管眼前一片黑暗,他仍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青岚,我好歹是卓家的当家人,不算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看在我为你把命都快折腾没了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爱你,不再是掠夺,不再是索取,不会让你一无所有,我会让你快乐,让你幸福;也让我向你证明,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你不是质子,我不是宗主,没有孟怀渊,也没有江墨洇,只有我和你,我们相爱,在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 沈青岚酸涨的心里像有一根细细的丝线在慢慢地抽紧,相爱,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些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他心底里最期盼最渴望从孟怀渊嘴里说出来的词汇,如今在另一个被他视作敌人防备斗争疏远了那么久的人嘴里说出来,已经是人生如戏,太过无常。如果还要答应,他不知道把孟怀渊视作惟一的自己,在经历了那么久的等待,最终落了空的灰烬里面,还能不能够提炼出信心和勇气去接受,去重新开始。 那种情景,想起来都会觉得艰难无比,卓天屹,我累了,不想再遇到山洪,不想再等待,不想再失望了,我害怕很多事情,很多东西 我对你的爱,不是山洪,也不会再让你等待再让你失望,我就在你身边,我想陪着你我们一起走,一起骑马,一起游水不会让你孤单寂寞,不会让你害怕那些事情,那些东西都由我去面对,我去解决,你只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好 你确定,你对我是爱,而不是因为你想要爱我而自以为真的爱上了我?你我之间,只怕 青岚!卓天屹再次打断,他已经快没有力气再说出几句话来了,放下环着他肩膀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便与你做个约定给我一年,一年时间,让你,也让我弄清楚所有事情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是不能爱上我,或者我发现,我不是真的爱你,那我一定放你走!我说话算话!就算就算那时候你想回孟家,我也答应你我把武林各大门派都找来,让他们做见证,白纸黑字写下来,还你自由我亲自把你送回孟家,好不好?好不好? 卓天屹喃喃地说着,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紧握的手带倒了沈青岚,让他扑在自己身上。 卓天屹急促地喘着气,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又低声道:就算那个时候,你还想跟孟怀渊在一起,我也答应你我把江墨洇杀了,让你跟他在一起答应我,别再拒绝我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声音越来越轻,终于陷入昏迷。 卓天屹,卓天屹沈青岚轻声呼唤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卓天屹白得像纸一样的面颊,可惜那上面一点温度都没有,不再是过去那总是生龙活虎热力袭人的样子。 一滴泪落下脸庞,嘴里涌出更多鲜红液体,沈青岚俯下身去,倒在卓天屹身边。 疲倦不已的身体放松下来,让精神散失得更加快速。沈青岚仰面看向天上,银色的月亮周围,绕着几丝多情的纱云,点点星光缀在天幕之中,安宁,静谧。 意识模糊起来,他慢慢闭上眼睛,昏迷过去之前,耳边响起两句词,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苏州,孟家。 孟怀渊出了书房,迈步走向中庭。明亮的月色下,庭中的一切事物都在安静中默默伫立,只有心里的烦躁左冲右撞,没有出路。 眼前不时闪过书房案上那份从卓家带过来的契约,那上面签名的字体,是他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只要看一眼,就能够从万千字海中辨认出来。 他能够想象那双手写下这三个字时的情景,握笔的姿势,运笔的过程,收笔的动作,每一步每一势,都能巨细靡遗地想象出来。 可是,为什么写在那个地方,为什么写的是那三个字?这是怎么也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看了之后,竟然是现在这样一种欲发不发,想忍难忍的局面。 不知道要怎么排解,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将来可能还有的这种局面。 孟怀渊在庭中踟蹰良久,难以释怀,干脆从书房取来剑,在月下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月色清亮柔和,剑光忽闪凌厉。 最后一招收毕,心中的烦躁一丝未去。他将剑掷在地上,走到池塘边,被剑风荡起的涟漪里,圆月碎成片片,久久不能成形。 青岚,青岚 正文完 分卷阅读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