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古今后,我养成了未来奸相》 第1章 捲轴成精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苏锦的盒饭又不见了。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丟东西。 除了一幅破旧的捲轴字画外,桌子上根本没法放別的东西。 苏锦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贼能藏在哪里。 她住在研究生宿舍,一人一个单间,除了木板床、老式木桌子和木椅子外,只有一个衣柜。 床底空荡荡。 衣柜里塞满了衣服,根本没法藏人。 为了抓住小偷,苏锦特意在网上买了一个摄像头安装在床头,这个位置可以拍到整个房间。 当自己的水杯也不见了时,苏锦立刻查看视频。 然后她就看到诡异的一幕。 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凭空消失了! 苏锦不敢相信,將视频倒回去看了好几遍,真的是突然消失的! 大白天闹鬼? 苏锦心里发毛,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宿舍,抓著捲轴逃到客厅。 临出门才发现宿舍钥匙忘了拿。 没有钥匙,出去了就回不了宿舍。 苏锦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將捲轴和手机放在餐桌上后,顺势坐在餐椅上。 现在怎么办。 找大师来做法? 还是报警? 苏锦不停地抠著手上的死皮,目光慌乱地往自己宿舍的方向看。 还是报警好了。 苏锦回头去拿手机。 桌子上除了捲轴,哪里还有手机的影子。 苏锦僵硬地看向桌子上的捲轴,眼中的惊恐转变成愕然。 手机呢? 她那么大一个手机呢? 如果水杯盒饭消失会让苏锦害怕,手机的消失却让她愤怒。 这可是她做两个月暑假工才赚来的,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怒极之下,她脑子反而冷静下来。 她的东西莫名其妙不见,是从两天前开始的。 而两天前,正是她从导师那儿带回捲轴的日子。 是了。 每次都是放在捲轴旁边的东西不见,房间別的东西就没问题。 刚刚她也是把手机放在捲轴上才不见。 苏锦怒了,抓起捲轴用力在半空晃:“把手机还给我!” 捲轴毫无动静。 苏锦更气,声音近乎咆哮:“不还手机我就烧了你!” 捲轴好像自己扭动了下,手机莫名出现在餐桌上。 看到这一幕,苏锦惊恐得瞪大双眼,立刻把捲轴丟到一边。 真的是捲轴偷的东西!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捲轴会偷东西啊! …… 沈逾白捂著嘴巴努力克制想要咳嗽的衝动,因为太过难受,原本苍白的脸硬生生被憋红,黑色长髮滑落在肩膀,衣衫因过於用力而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 脆弱的仿佛隨时会破碎。 终於熬过去后,他躺回炕上。 拉过薄被一角盖住肚子,一双冷漠的眼静静审视著再熟悉不过的屋子。 被子已经很旧了,背面上还有两个补丁。 屋樑已经发黑,炕边的墙被一张捲轴贴著,挡住掉落的灰土。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用蓝布包裹著头髮,穿著灰色土布衣服的中年女人端著碗走进来。 沈逾白坐起身:“娘。” 罗氏强撑著笑道:“娘给你煮了碗鸡蛋羹,你吃完身子会好些。” 说著,人已经侧过身坐到炕边。 沈逾白丹凤眼中阴鷙一闪而过:“那些人该心疼了。” “你病成这样,合该吃个鸡蛋补补。”罗氏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舀起满满一调羹鸡蛋,递到沈逾白没什么血色的唇边。 沈逾白刚要开口,喉咙再次痒起来。 他別过头,用拳头抵住唇,又是一番闷哼。 罗氏急得赶忙放下碗,起身去给他拍背。 这次沈逾白却忍不住,疯狂咳嗽起来,他感觉喉咙里卡著痰,难受得紧,等咳出来却是一摊血。 罗氏被嚇得脸色苍白,她慌忙扑上去想要盖住,却被沈逾白的肩膀挡住。 “別沾手,癆病会传染。” 沈逾白喘著粗气道:“你赶紧出去吧。” 罗氏眼圈立时就红了。 “娘这就去找你奶拿钱,明天给你抓药去。” 她不耽搁,转身就跑。 沈逾白伸手,连他娘的衣角都没抓到。 他脸上被一股阴霾笼罩,却有著別样的阴柔俊美。 沈家人若是捨得,早就给他抓药了,何苦拖到他病情越来越严重? 他双手捏紧被褥,眼神忽明忽暗。 “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沈逾白回头看去,絮上静静躺著一个黑色的方形物品。 又来了。 最近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床上。 有奇怪的盒子装著白米饭,上面盖著喷香的菜。 也有琉璃杯。 如今这黑色方形物又不知是什么。 他冷漠地捡起来,隨意翻看了下。 咔一声响,一缕强光刺向他的双眼,让他下意识將黑色方形物丟到墙边。 然后他就看到惊人的一幕:黑色方形物不见了! 他往后挪了几下,却很快脱力。 沈逾白抓起枕头,试探地往黑色方形物消失的地方丟去。 枕头也不见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终於出现了一抹惊愕。 他想往后退,可是手脚软得厉害。 沈逾白自嘲一笑。 已经是將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 如今有这等奇事,倒是让他枯燥的生活多了一丝趣味。 沈逾白慢慢爬到墙边,手从被褥上一直摸到墙上,什么都没有。 难道只有物品会消失,人並不受此影响?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沈逾白拿起琉璃杯。 这是今日刚出现在床上的物品。 他拿起放在床上。 连续换了好几个位置,才在靠近捲轴的位置消失。 沈逾白目光落在空白捲轴上。 这是他爹在他进学堂那日买来送於他,本意是激励他好好学习,將来学有所成后在捲轴上题诗作画。 爹死在任上后,那些所谓的亲人夺了他爹修的青砖大瓦房,田地也尽数被叔伯霸占。 而他臥床三年,生命垂危之时,更將他和娘赶到老宅这土砖房子住。 想到往事,沈逾白垂下眼眸,心中伤感。 他轻轻抚著捲轴:“爹,是你吗?” 捲轴並未回应。 他眼圈泛红:“爹若是在,就来看看我吧,我不怕鬼,我只是想爹了。” 还是没有回应。 许是爹不能说话,若写字给他,捲轴收进去,应该就能看到了吧? 强烈的念想让他咬牙爬起床,扶著墙走到靠墙放著的木桌上。 病弱的少年早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此刻只是一步步往前挪,已是气喘吁吁。 青丝隨意垂在身前,当初他大半张脸,却衬得更为文弱。 这是他以前的书桌,现在被放了一些土茶壶杯子之类的杂物。 沈逾白也不在意,从墙上掛著的布包里拿出砚台和墨块,倒了些茶水细细磨墨。 等墨磨好,再拿出多日未用的毛笔,沾了墨在泛黄的劣质竹纸上写了一行字,一步步挪回床上,將纸条塞到捲轴面前。 手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手中的纸条不见了。 他期待地盯著捲轴。 爹会给他回信吧? …… “啪!” 手机掉到脚边,还在地上翻了一圈。 苏锦大惊,赶紧捡起手机查看,屏幕没碎! 苏锦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哼,算你识相!” 苏锦对著捲轴举起拳头。 “啪!” 一个木枕砸到苏锦脚步,苏锦下意识跳开。 “啪!” 这次是玻璃杯在地上砸碎的声音,杯子里的水溅到她的鞋子上。 她二十块钱买的杯子! 报復,这肯定是捲轴的报復! 第2章 捲轴能连通两个时空? 这个捲轴太记仇了! 苏锦愤恨地想著,却不能真把捲轴烧了。 这捲轴是唯一能证明大越朝存在的物品。 大越朝存在与否,则关乎了苏锦所在的专业会不会被取缔,她还能不能顺利毕业。 她已经是这个专业最后一个学生了。 当年她高考失利,也是衝著985才报的这个专业。 结果一来上课,老师就热泪盈眶地拜託她好好学习。 “大越朝如果真的存在,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就有了实证,西方那些学者再挑不出刺了!” 种家的人,谁没有点家国情怀! 苏锦当场就被感召了! 然后老师才说:“那个……正史里其实没有大越的存在。” “都怪野史里那个奸臣!” “年纪轻轻玩什么把持朝政,连废五个皇帝,让大越朝飞快地亡国了。” “不过为师这里有副捲轴,上面就有『大越』二字,只要我们能修復出来,就有直接证据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么模糊的字跡,年代那么久远的古画。 顏料、笔法和工艺早都灭绝了。 整整三年,苏锦的老师都熬不住了,在病床上还不忘泪眼汪汪交代:“捲轴就交给你了,宝贝徒儿,一定要好好研究!” 苏锦:“……” 想想就生气! 她把捲轴当宝贝带回来,捲轴竟然真的成精了,还偷她的东西! 自己让它还回来,它还报復地把杯子摔碎了。 “你陪我杯子!” 苏锦气的用力晃动著捲轴。 晃晕你,晕死你! 捲轴被晃了几下后终於吐出一张字条。 字条在半空打著旋地飘到地上。 苏锦捡起来一看,上面用繁体字写著“你是何人?” 一个捲轴还写上字了,竟然问她是谁。 难道它没听到老师喊自己的名字吗? 等等! 捲轴就算成精了也不能用毛笔写字条给她吧? 苏锦目光扫向地上的木枕。 之前她在省博物馆见过这样的木枕,只有古人用这种东西。 木枕。 毛笔字。 繁体。 一个离谱的想法从苏锦脑海里升腾而出。 难道这张字条是木枕的主人写的,而捲轴连接了其他时空? 捲轴能偷她的东西,当然也能偷其他时空人的东西。 苏锦瞳孔猛缩,用手捂住差点惊叫出声的嘴巴。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她將地上的东西全捡起来抱在怀里,冲回宿舍。 在抽屉里抓住记事本,撕掉一页,用中性笔在上面写道:“我叫苏锦,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你是谁,什么朝代的人?” 写完,直接放在摊开的捲轴上,纸条瞬间消失。 …… 农家小院。 门外尖锐的女声响起:“咱是什么富贵人家,能把钱往外撒?” 紧隨其后的是罗氏压低声音的哀求。 沈逾白听不清,却能想到他娘弯腰低头的模样。 他手指聚拢,死死抓著被子,整个人散发著阵阵寒气。 “还跟我提他那点月例?族里一个月只给100个大钱,都不够你们母子吃喝嚼用!” 郑氏声音提高了几分,似乎生怕屋子里的人听不到。 沈逾白冷笑。 他爹还在世时,奶奶很和善。 爹去世后,奶奶態度就变了,只是因著他的天资,对他娘並未过多苛责。 他臥床三年,娘彻底无人撑腰,日子越发不好过。 今日竟然特意来到他窗边拿话激他,若他真被气出个好歹,他娘要被这家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已经17岁,族里最多补贴到18岁便不会再管他,到时他就没月例了。 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家子便忍不住了吗? 外面响起罗氏的呜咽,沈逾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两人渐行渐远,渐渐听不到声响。 沈逾白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发黑的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罗氏再次回来时,眼睛是肿的。 她勉强扯了个笑脸,帮沈逾白掖了掖被角,絮絮叨叨说著閒话,绝口不提刚刚的事。 沈逾白静静听了会儿,道:“娘,我死后你改嫁吧。” 罗氏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错愕一阵后,急红了眼眶:“你不会死的,你是咱们族里最聪慧的孩子,族学里的先生都夸你有举人之资,你只是一时病了,等好了你再去读书,定能考中科举当大官!” 沈逾白静静等她说完,继续道:“村里的陈猎户因著没田地,一直娶不到媳妇,可他打猎的本事是实打实的,你跟著不愁吃喝,也没公婆妯娌磋磨。” 外来户在村里会受些冷眼,好在陈猎户住在半山腰,离村里人有些距离。 且陈猎户是个有本事的,总能打到猎物拿到村里卖,人也红光满面。 老光棍过日子,有了今日没明日,尽情吃喝,攒不下钱也就买不了田地。 若成了亲,便会想法子攒钱,省吃俭用置办几亩薄田,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原本他该亲自去找陈猎户,可他实在有心无力,只能交代他娘自己去办。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该给他娘盘算后路了。 罗氏趴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罗氏才坐起身,擦乾泪:“娘不会让你死,娘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抓药!你若是死了,娘便跟你一起死!” 沈逾白心底的戾气越发压不住。 “奶不会给你钱。” 自从他病倒后,族学分派给他的月例钱就被大伯代领了。 这钱自是到不了孤儿寡母的手里。 他娘早就將嫁妆全都拿出来给他抓药续命,如今手上一个大钱都没有。 “我明日回你外祖母家借钱,等你好了,娘再想法子挣钱还给他们。” 沈逾白知道他娘不会放弃。 便是他开口也没用。 或许,他不该再拖累娘了。 娘这几年苦够了。 罗氏並未在屋子里待多久,家里还有一堆事等她去干。 屋子里只剩下沈逾白。 他撑著坐起身,目光落在捲轴上。 眼角余光瞥见一张雪白细腻的纸张。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字时,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这些字怎么缺胳膊少腿? 可惜了这么好的纸张。 沈逾白竟没来由地心疼起来。 他连蒙带猜,大致把这句话理顺。 对面是一个叫苏锦的人。 可21是什么? 世纪又是什么? 沈逾白的好奇心被勾起来,竟没有因为对面不是他爹而难受。 第3章 癆病?好治 他挪到桌边,將笔和砚台拿到床上。 只这么一个来回,他便累得气喘吁吁,冷汗连连。 在雪白纸张的背面写了字,放到捲轴旁边,就坐著等对面人的回信。 没人注意到他一向平静的双眼此时掀起阵阵波澜。 到底是少年心性,对这等怪事好奇。 左右他晚上会寻死,这一下午便与对面聊聊打发时间。 纸张出现在桌子上时,苏锦兴奋得脸颊通红。 抓起纸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自己的字。 光线透过来,纸张后面出现黑色的字体,她立刻翻过来看。 后面又是繁体字:“沈逾白,大越人,你我字跡似乎有所不同?” 大越? 大越! 大越?! 真的有大越朝?! 苏锦呆若木鸡。 隨即就是蹦跳起来欢呼。 真的有大越啊! 他们的研究是有价值的。 她要探秘到一段被掩埋的歷史了,能让那些西方学者闭嘴了! 苏锦累得喘粗气才坐下。 又把纸上的字看了一遍,没错,大越朝的沈逾白。 字写得还好看。 读书人啊。 古时候读书人可不多见。 她太走运了。 苏锦撕了张新纸,正要下笔,想到对面看不懂,就在手机上把字打出来,再转换成繁体字,誊抄到纸上。 她看得懂繁体字,但写不出来。 照著写也很彆扭,字好像是用笔画凑出来的。 拿起来看了看,嗯,丑是丑了点,能认出来。 苏锦厚著脸皮將纸张放到捲轴上,纸条再次消失。 大越朝。 农家小院。 沈逾白这次等的时间久了点,因为这次的字条更多,字也变成繁体。 “我是五千年以后的人!你真的是大越朝的吗,这也太棒了吧!” 五千年以后? 沈逾白漆黑的眼眸里掀起一阵波澜。 这等乱力怪神之事竟发生在他身上! 纯净的琉璃杯、奇怪的黑色板砖、极香的饭菜,还有雪白细腻的纸张。 这些他闻所未闻的奇怪之物全来自未来! 沈逾白抿了抿唇,如画的眉眼有种浓厚的好奇。 很快,他眼底被一抹阴鬱笼罩。 其他人都有未来,他沈逾白没有。 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心里那丝惊喜被压下,沈逾白面容冷下来。 修长泛白的手指捏著毛笔,沾了劣质墨后在字条背面写了一行小楷后放到捲轴附近。 “抱歉,在下已经得了癆病,久臥病榻,帮不了你。” 得知自己不能帮忙后,对面应该不会再写信过来了吧? 沈逾白心底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说不清道不明。 在人生的最后一个下午,他还是对未来有好奇有期待。 五千年后的生活该是什么样? 与他通信之人又是什么身份? 能用琉璃杯喝水,饭菜又如此美味,身份应该不低。 那个黑色的盒子是什么? 沈逾白思索间,一张字条再次飘荡下来。 他立即拿起来查看,在见到上面的字时,他整个人呆愣住。 怎么会? 他不確定地又看了一遍字条上的信息。 “確定是癆病吗?我这就去药店给你买药,你吃完就能好。” 癆病……也能治好? 沈逾白手颤了下,他將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字像是东拼西凑,可意思很明確,对面的人去给他买药了。 他真的能治好吗? 又一张字条传送过来。 “你们的癆病在我们这儿叫肺结核,只要6到9个月的药就能治好,不用担心。先说好,等你好了一定要帮我!我毕业就全靠你了!” 沈逾白髮现自己竟可耻地期待起来。 他忍著咳嗽,在字条后写下四个字:“一言为定。” 字条传送过来后,苏锦很高兴。 先帮沈逾白治好肺结核,大越朝的资料就能哗哗往她怀里钻。 学校外就有药店,苏锦买了一盒利福平,100粒,只要27块钱。 够沈逾白吃很久了。 苏锦將服用方法用繁体字写出来,和药一同传送过去。 沈逾白只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对面就传来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先看了字条,知道了服用方法,然后拿起一个白色的纯白色的奇怪瓶子。 不是瓷的,也不是木的。 很轻。 沈逾白把盖子用力往上提,嗯,弄不开。 往炕沿磕了磕,瓶子只是凹下去一点点,並未有丝毫碎裂的跡象。 这么轻的瓶子,竟然这么坚硬牢固。 沈逾白最后一丝迟疑也没有了,对面人给的药,大抵真能治好他! 少年人原本阴鬱的神情散去,眼底神光奕奕。 “请问该如何拿到里面的药物食用?” 苏锦看到这个问题时有些懵。 要怎么告诉他拧开就好? 面对面教他? 两人也见不到。 拍视频? 他又不会玩手机。 苏锦只能想到最笨的办法,图解。 她在纸上把瓶子完整画出来,然后在瓶盖最上方画了个標记,再画一个旋转箭头。 第二张图是同样的瓶子,只是瓶盖上的標记已经旋转了90度。 连续画了五张这样的瓶子后,苏锦觉得差不多了。 如果还是不懂…… 那她只能把药拿出来每天给他发了。 对啊,自己为什么不把药倒出来用纸包起来给他呢? 太没经验了。 大越朝。 沈逾白拿到纸后认真看了会儿图,试探地抓住瓶盖,用尽力气才將瓶盖拧开。 捻起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在半空看了会儿,心里更好奇。 这么小小一颗药真的能治病吗? 不过他並不怀疑自己被骗。 他没有被骗的价值。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假药。 沈逾白按照苏锦字条上写的服用方法喝了药后,目光落在白色的奇怪瓶子上。 太惹眼了,不好。 沈逾白將药全倒进一张竹纸里包好,藏在床头的絮里,又將药瓶传送给苏锦。 “我大越没这等物品,留在身边过於招摇,还请姑娘收好。” 当然是传送回来更合適,一千年前的大越出现塑料药瓶,这像话吗。 苏锦对沈逾白的情况很好奇。 两人来回传送字条,苏锦差不多把沈逾白那边的情况摸透了。 对面是个17岁的少年,是耕读之家子弟,祖上出过一个三品大员,买下大片田地交给族里打理,收成供族里有资质的孩童读书,期待能多出几个官让家族兴旺。 苏锦立刻在本子上把这些都记下来。 这是典型的宗族文化,通过这些东西能慢慢把大越朝的风土人情摸透。 想到把这些拿出去会造成的轰动,苏锦更兴奋。 一直撕纸太麻烦,苏锦直接拿了本子在上面写字,传送过去后沈逾白在本子下面接著写。 一个下午,两人就写了二十几页的字。 在得知沈逾白要吃晚饭时,苏锦心中一动:“你晚饭吃什么?” “高粱粥。” 苏锦嫌弃地皱了眉:“那个没营养,你身体不好,要吃好的补补,晚饭我给你买。” 沈逾白看到字时,嘴角轻抿。 他不自觉回忆起那好吃的过分的饭菜。 不过他还是拒绝:“米饭与炒菜过於昂贵,我受之有愧。” 很快对面就回信:“在我们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吃得起炒菜和米饭。只要愿意,顿顿都能吃。” 沈逾白震惊不已。 在大越,便是地主也只能逢年过节吃米饭和炒菜。 五千年以后,老百姓竟能顿顿吃这些珍饈? 那该是何等盛世?! 第4章 仙子赏赐饭菜 沈逾白得了癆病后就没和沈家人一起吃饭,都是罗氏单独端进房间给他吃。 今日依旧是高粱粥。 说是高粱粥,实际大多是些高粱水,上面飘著几片碎菜叶。 显然是在上面舀的米汤。 这些吃完只是骗肚子,最多半个时辰后便饿了。 粥底的粥粒应该是被另外几房的人分了。 沈逾白神情晦暗。 罗氏端起碗,拿起调羹搅拌著米汤,勉强挤出一丝笑脸:“今日我求了你奶,多给你舀了一些高粱米,都藏在碗底,把米汤喝完就露出来了。” “娘,我们今晚不用吃这个。” 罗氏神情一僵,想要说什么,却被沈逾白安排去关门。 木门光关上还不行,要將木栓拴起来,还要把窗户也关上。 罗氏忙完坐回床上,就见沈逾白往旁边挪了下,露出四个透明的长盒子,而盒子里装著的竟然白米饭和菜。 她惊骇地看向沈逾白:“这些饭菜从哪儿来的?” “仙子赠予我的。” 沈逾白並不想將捲轴的事告诉他娘。 並未不信任他娘,知道的人足够少才能叫秘密。 况且他並未说谎,苏锦就是仙子。 “这件事万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你我都会没命。” 沈逾白的叮嘱让罗氏嚇了一跳,那到嘴的问话又给咽了回去。 她慌乱地点点头,却双手捂著嘴巴,不敢多说多问。 在大字不识一个的她眼里,读书识字的儿子远远强过她,儿子说什么她听著就是。 按照指示,盖子被揭开后,饭菜的香味在母子二人的鼻尖縈绕。 两人直咽口水。 沈逾白將有蒸鸡蛋的那碗拿了自己吃,另外一碗有肉的给了罗氏。 蒸得细腻光滑的鸡蛋散发著诱人的香味,沈逾白舀了一调羹入口,蛋羹微微颤动,在舌尖极致展示它的鲜嫩。 鸡蛋的香味在味蕾绽放,恰到好处的调味將鸡蛋的鲜香彻底提上来。 他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往嘴里送,心底涌现无尽的满足。 米饭香甜细腻,远远不是高粱米的粗糙可比。 沈逾白胃口大开,竟吃了半碗米饭,蒸蛋和炒的黄瓜尽数吃完。 一旁的罗氏欣喜地將碗里的肉往沈逾白碗里夹,被沈逾白制止:“我身子遭不住这些肉,娘您自己吃吧。” “娘不爱吃肉,娘收起来,等你有胃口了再吃。” 罗氏喜滋滋地將肉全夹出来,放在油纸里包起来,塞进絮底下压著。 看了几回,觉得不会有人发觉后,罗氏端起高粱米汤喝起来。 在沈逾白的坚持下,她吃了一些白米饭,至於炒菜和肉,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吃。 剩下的饭菜依旧装在两个透明饭盒里,藏在床头。 吃完饭,天色已经渐暗。 村户人家捨不得点油灯,天黑看不见时早早上床睡觉。 夜间对沈逾白来说极难熬。 他整夜咳嗽,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罗氏离开后,沈逾白躺在床上,床边的木椅子上放著一杯水还有一块乾净的布巾,全是为咳嗽到天亮做的准备。 许是下午写信费神,他眼皮越发重。 合上眼,不一会儿便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已是日晒三竿了。 沈逾白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错愕,他昨晚竟一觉到天亮? 一晚上没咳嗽,让他胸口轻鬆不少,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逾白將药翻出来死死抓在手里,仿佛在抓著生的希望。 千年后的药竟如此神奇,只吃一次就能让他的咳嗽大大减少。 若长期吃,或许真能將他的癆病治好? 沈逾白漆黑的眸子里掀起风暴。 他抿唇,將药拿出来,按照说明书用量吞了胶囊,就著床边凳子上那杯水喝下去。 水喝得有些急,又呛得一阵咳嗽。 门外面传来小姑沈秀莲的声音:“一回娘家就是一上午,找你说点事都没见著人!” 罗氏略带拘谨的声音响起:“娘家有些远,来迴路上耽误了时间。” 天不亮她就回娘家,赶在午饭前回来,就是怕婆家人不高兴。 紧赶慢赶,还是被小姑子不喜。 沈秀莲冷哼一声,丟下句“爹娘喊你去主屋”后转身离开。 罗氏进屋往沈逾白手里塞了一个油纸包后匆匆跟上去。 沈逾白静静看著罗氏的背影。 往常都是奶奶找娘,今儿爷爷在主屋等著,看来有事衝著他三房来了。 他下了床,扶著墙一步步慢慢往主屋挪去。 进入主屋时,苍白的脸上已经升起两抹异样的红,额头覆著一层细密的汗。 主屋里眾人见到他进来,一个个下意识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几步。 沈逾白便停了脚步。 罗氏慌忙端了椅子过去让沈逾白坐:“你怎么下床了?” 沈逾白缓缓坐下:“我今日感觉好了些,特意来看看爷奶。” 他朝两位坐在上首的老人低了下头,算是行了晚辈礼。 “你有癆病还乱跑,传染给旁人怎么办?” 小姑沈秀莲气呼呼道。 其他人虽没开口,却离沈逾白远远的,还用警惕的目光盯著沈逾白,目光里有著若有似无的嫌弃。 罗氏赶紧道:“我这么久没染上,可见逾白的病不传染。” 沈秀莲还想说什么,被沈老汉呵斥:“行了,老大说正事。” 大伯沈守忠笑著道:“族学里的朱先生看中鸿业,有意收他当弟子。” 到这里便要讲讲沈家的关係。 沈老汉和郑氏一共育有三子一女,老大沈守忠,老二沈守义,老三沈守信便是沈逾白的爹。 最小的是女儿沈秀莲,今年15岁,已有婚约,暂未出嫁。 沈鸿业是老大沈守忠的独子,也就是沈家的长孙,在族学读书。 沈逾白病倒后,沈鸿业就成了沈家再兴起的希望。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沈家眾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朱先生是咱们族学最有学问的先生,还是族长特意从外请来的,若能成他弟子,那是让咱家在族里长脸面。” 沈守忠对眾人夸夸其谈。 郑氏立刻对眾人道:“还是鸿业有本事,族学里那么多学生,朱先生单单看中了鸿业。” “娘说的是,所以我们想著给朱先生的拜师礼不能差了。朱先生的砚台磕破了,恰巧逾白手里有个不错的砚台,我想著能不能赠与朱先生。” 沈家人齐齐盯著沈逾白和罗氏。 沈逾白心如重击。 他们竟是衝著他的砚台来的。 罗氏急忙道:“那是守信送给逾白的十岁生辰礼,逾白当眼珠子一般宝贝……” 郑氏直接打断罗氏:“他能活到哪一日都说不准,根本用不上砚台,还留著干什么?不如送给朱先生,还能为鸿业谋一个前程!” 第5章 都要死的人了还糟蹋好东西! 以前沈逾白是沈家的骄傲,如今已经成了沈家的累赘,大家当然不在意他。 罗氏脸色惨白,瘦弱的身体颤抖著。 “逾白会好起来。” “三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也相信逾白能好起来,可好起来也跟不上族学的进度,往后还是回家种地。现在鸿业是全家的希望,你们要有大局观。” 沈守忠语气不满。 他实在没料到当著爹娘的面,罗氏一个妇人敢拒绝。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罗氏便说不出话。 心里极不情愿。 那砚台是孩子爹特意托人从府城买来的,也是他留给孩子最后一样东西。 孩子爹没了后,逾白每天要把用过的砚台里里外外洗乾净,用布巾擦乾。 平日用著很仔细,就怕有个磕著碰著。 去年没钱买药,她想把砚台拿去换钱,逾白却不肯。 就算日夜咳血,他都捨不得卖掉,如今若是被沈家抢走,逾白那点念想就没了。 见罗氏不说话,沈守忠更不满,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盯著孤儿寡母。 沈守忠的媳妇江氏笑著开口:“三弟妹你想想,逾白如今的身子,往后便是种地也难,咱鸿业若有个好前程,往后也能帮衬逾白不是?” 郑氏连连点头:“他那身子往后就得靠叔伯兄弟。” 罗氏期盼地看向沈老汉:“爹?” 沈老汉垂下眼皮,將旱菸杆在屁股下的长条凳上敲著,那一声声敲得罗氏的心往下沉。 “逾白既然在这儿,便让逾白自己说怎么办吧。” 沈老汉终於开口。 大家將目光齐齐落到沈逾白身上。 沈逾白抬起眸子,对沈老汉道:“鸿业哥能拜朱先生为师是好事。” 沈守忠和江氏露出放鬆的笑容。 孤儿寡母怎么强硬得起来? 看看,这不就乖乖低头了。 沈老汉神情也鬆了不少:“逾白是个识大体的。” 罗氏却担忧地看著面色平静的沈逾白。 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舍慌乱。 沈逾白恭敬道:“家里要出钱去买拜师礼了,我的砚台经过多年使用,有不少磕碰,若送给朱先生,怕朱先生误会我们不重视他。” 沈家眾人当然不信。 家里谁不知道沈逾白宝贝他的砚台,怎么可能捨得磕碰? 沈逾白也不辩解,让罗氏扶著自己回房间拿了砚台过来。 沈守忠一把夺过来。 沉甸甸的砚台是金蟾的造型,非常精致。 哪怕他不懂这个价值,也知道比他儿子用的砚台要好许多。 “我看就挺好,朱先生保准喜欢。” 沈守忠笑著將砚台递给沈老汉。 沈老汉粗糙苍老的手接过砚台,入手沉淀。 “是好料子,磕碰在何处?” 沈逾白恭敬道:“在底部。” 沈老汉將砚台翻了个面,在看到底部的痕跡时神情一僵。 沈守忠预感不好,也凑过来看,看到砚台底部的痕跡时差点骂娘。 “让我瞅瞅。” 郑氏察觉不对,將砚台一把夺过去。 精致的砚台上不知是什么刻了歪歪扭扭很多笔画,跟蜘蛛网似的。 “这是什么?” “沈逾白的名字!” 沈守忠几乎是咬牙切齿回答,双眼死死盯著沈逾白。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要他的砚台送给朱先生,他不愿意就故意把砚台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砚台根本无法送人,连鸿业都不能拿去用! “你个败家子!好好的砚台怎么弄成这样?” 郑氏气得对著沈逾白破口大骂。 江氏也心疼得厉害:“逾白啊,你若实在捨不得,跟我们说清楚就是了,我们也不会强求,实在没必要糟蹋东西。” 沈逾白淡淡道:“我如今连走路都没了力气,如何能在砚台上刻名字?当年我年幼,怕砚台被別人惦记,用刀一点点刻出来,当年字写得不好,字写得鬆散,跟如今的字跡全然不同。” 这话让眾人神色訕訕。 可不就是惦记了他的砚台。 沈守忠脸上满是不忿,想要说什么,却被沈老爷子喝止。 “既然砚台写了逾白的名字,我们再准备其它拜师礼。” 沈老爷子深深看了眼砚台,摆摆手:“还给逾白吧。” 郑氏把砚台重重往罗氏手里一放:“赶紧带他回屋,別出来祸害人。” 罗氏宝贝的抱紧砚台,也顾不上被家里嫌弃,扶起沈逾白就要离开。 沈逾白勉强对著沈老爷子行了个礼,撑著出了屋子。 这么一番折腾,他出了一背的虚汗。 腿也发软,只能扶著墙壁往前挪,速度极慢。 主屋响起沈守忠愤怒的声音:“都要死的人了还糟蹋好东西!” 罗氏死死咬著嘴唇,双眼噙著泪。 沈逾白脚步一顿,抓紧他娘的手,平缓呼吸后回头对著门口道:“大伯莫要过於担忧逾白,逾白必定努力活下去,绝不做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孝之事。” 屋子里响起长条凳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人小声说著什么。 沈逾白掀起嘴唇,对罗氏道:“娘,我们回吧。” “娘背你!” 罗氏欣慰地擦乾泪,蹲到沈逾白前面。 夏季穿的衣服薄,她躬下身,沈逾白能清楚看到她凸起的脊梁骨。 沈逾白笑道:“我能走。” 罗氏拗不过他,只能扶著他一步步往屋子里挪。 几步路却让沈逾白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 回到屋子,沈逾白已经像是从水里捞起来,坐在床上后心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罗氏赶紧找了块布给他擦汗。 汗不擦乾容易著凉。 沈逾白喘著粗气,眼神却越来越亮。 三年来他头次能走这么远的距离。 不过吃了两回药,身子便比以往好了不少。 他从未如此確信自己能活。 罗氏忙完,將砚台拿出来心疼地擦著:“好好的砚台被划了。” “这样才不会有人惦记。” 沈逾白说完又猛咳起来。 整个身子都咳得颤抖,喉咙腥甜,他“哇”一下,吐出一大摊血。 耳边传来听不清的惊呼声。 眼前模糊,意识渐渐消退。 他强撑著摸出枕头底下压著的药,只一个动作却像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一会儿苏锦姑娘传信,自己不能及时回復,会不会惹恼她。 眼前一片漆黑,他再看不见四周,身子歪在床上没了意识。 手里却紧紧用油纸包著的药。 第6章 老头子你要撑住 苏锦提著一袋苹果到1006號病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短髮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学姐?” 苏锦下意识喊出口,脸上有了一抹笑意:“学姐来看老师吗?” “我去年就转到西方史系了,不是你的学姐,別叫得那么亲热。” 短髮女孩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毛。 在越史系那一年多简直就是她的耻辱。 苏锦脸上的笑容淡了:“这位西方史系同学来我老师病房来有什么事吗?” “来劝劝他,都一把年纪了,別天天做不切实际的梦。抱著本野史当正史研究,还收学生,误人子弟。” 苏锦脸上的笑没了:“老师是在探寻被遗忘的歷史,证明种家上下五千年的存在。” “噗!” 刘蕾笑出声,双手抱胸往苏锦面前凑近了些:“靠著那个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捲轴骗了学校几十年,现在专业都要被取消了,你还信他?” 刘蕾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我就这么被骗了一年多,若不是及时醒悟转专业,怕是无法毕业。知道我现即將去哪儿读研究生吗?麻省理工!你的越史系能去哪儿读研?哦忘了,你连本专业的毕业证都拿不到。” 一番阴阳怪气终於让刘蕾心情大好。 苏锦不卑不亢:“不是所有人都对麻省理工有兴趣。” “哈哈!”刘蕾鼓掌:“真信了家国情怀那一套?就是不知道以后你能找到什么工作,能赚多少钱。不过这些与我无关,我有康庄大道要走,就不陪你们这些高尚的人浪费人生了。” 苏锦怒瞪她:“若没那些有家国情怀的烈士们,若没有为了种家默默奉献一生的人,你根本没机会站在这儿与我侃侃而谈。你可以自私,却不能嘲笑他人的爱国情怀!” 刘蕾脸色白了青,青了红,变幻莫测。 良久她才镇定下来,便道:“你们做的那些跟烈士根本不能比。” 苏锦点点头:“是不能比,但我们在儘自己所能去为种家的歷史正名,你是什么立场来嘲笑我们?” 刘蕾最终五官扭曲,她冷哼一声,绕过苏锦大步离开。 苏锦不理她,推开门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六人病房,胡老师住在靠近病房厕所的那个病床上。 胡老师年纪並不大,近五十岁的年纪,住院多日,脸上的鬍子没刮乾净,导致他看起来很颓废。 看到苏锦用刨子把苹果皮削得往垃圾桶里飞,他缩到床角。 熬到苏锦削好苹果递过来,他小心地“嘿嘿”笑了两声,乾巴巴道:“其实我不爱吃苹果。” 苏锦拿回苹果,一口咬下一大块。 “她来你面前耀武扬威,你怎么不骂她一顿?” 苏锦吃著苹果问胡明。 生气了。 乖徒儿肯定是生气了。 胡明更怂了:“她也没说错,学校已经决定撤销我们系,咱们什么也干不了。” 刘蕾一直觉得被他骗了,导致她报了个没前途的专业。 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过来显摆一番。 “不会撤销。” 苏锦咽下苹果,正色看向胡明:“捲轴有希望修復。” 胡明猛地衝到她面前,整个人激动到颤抖:“你找到办法了?怎么修復?” 苏锦也不知道该如何修復。 联繫上沈逾白后应该能找到方法。 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胡老师安心养病。 乾脆卖了个关子:“秘密。” 苏锦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反正下个月的听证会,我一定会拿出进度给学校看的。” 余光瞥到门口鬼鬼祟祟没走的影子,苏锦故意放大了声音。 “老头子你要撑住,到时候跟我一起,啪啪给那些数典忘祖的人好看!” 门“啪”的一声响。 足见那人被气走有多怨懟。 苏锦才不在乎,她只要导师好好的,再带她一起研究就好了。 “撑住,我肯定撑住,我还要看到大越史被挖掘出来,让全世界承认!” 胡明一扫之前的颓废,整个人好似年轻了五岁。 他想起自己这大半生的付出,只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兴奋、激动。 不过在看到苏锦提著苹果离开时,他所有的情绪转为不敢置信:“你怎么把苹果带 走了?” “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吗?”“我可以留给我老婆吃。” 苏锦很遗憾地把苹果又放回去。 要是师娘也不喜欢吃苹果就好了,她就能带回去给沈逾白尝尝。 …… 江城大学门口有不少精致小店,女生们最喜欢的还是门口的蛋糕店。 每日现做,香味往外飘时,能勾得人腿脚转弯。 不过里面的各种麵包价格不算便宜,王琪琪虽然很喜欢,却捨不得买多了。 当刘蕾给她一张蛋糕店的充值卡时,她第一时间抓在手里。 “知道苏锦最近有什么新进展吗?” 刘蕾不绕弯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王琪琪回答没什么异常时,刘蕾根本不信。 那日在医院,她明明听到苏锦提到捲轴修復有望。 “你是她室友,竟然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异常,那我还找你干什么!” 刘蕾难看的脸色让王琪琪心头一跳,扣紧手上的储蓄卡。 里面有1000块,足够她吃一个学期的麵包。 她绝不能失去刘蕾的资助。 她要和別的同学一样买新衣服新鞋子,她也要有最新款的手机,吃著香甜的麵包! 她努力回想苏锦最近的日常。 越著急越想不出来。 刘蕾已经没了耐心,拿了包站起身就要走,王琪琪慌得赶忙喊住她:“有……有发现!” 见刘蕾停下,王琪琪慌的眼神四处乱瞄,在看到玻璃柜上面一个白色瓶子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垃圾桶里的一个药瓶。 王琪琪欣喜道:“她最近在吃药!” 刘蕾脸上的烦躁根本压不住。 她不在乎苏锦吃了什么药得了什么病,她只在乎捲轴修復情况。 她只想该死的越史系赶紧被学校取缔,证明姓胡的就是骗子,证明她选择转入西方史系是正確的选择! 王琪琪心往下沉,不过她现在只有这根救命稻草,她只能不停说著相关信息来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利福平!我查过,是治疗肺结核的病,苏锦可能得了肺结核,这个病会传染……” “等等!” 刘蕾打断她:“苏锦得了肺结核?” 第7章 出门 “还不確定,只知道她在吃这个药。” 王琪琪不敢撒谎,得罪刘蕾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刘蕾態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你给我继续盯著她,最好能弄一些证据证明苏锦在吃利福平。” 既然无法得知苏锦手上有什么东西,从苏锦自身出发也能让苏锦无功而返。 越史系必须撤销。 …… 沈逾白將用纸包著的三包药一一拿起来看。 上面详细写了服用方法。 连同这些药一起送来的还有苏锦的信。 修长的手指將信撑开,上面歪歪捏捏的字让沈逾白扶额。 “我问过小姨,癆病联合用药好得更快,你按照这些药吃著,下个月就能好很多。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我小姨以为是我得了癆病,非要开单子让我去做检查,还要让你也去检查,我说你不能来,我小姨还骂你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检查? 单子? 这些词闻所未闻。 沈逾白更好奇上面的描述,將字条看了几遍后,小心地放到炕桌上,提笔,端正的小楷在雪白的纸张上浮现:“小姨会治癆病?” 將信放到捲轴旁边,他静静等著。 很快回信就来了。 “我小姨是眼鼻喉科的副主任,也就是你们府城医馆的老大夫,医术高明,只要你好好吃她开的药,不出一个月必定大有好转。” 沈逾白好看的眼中波光瀲灩,眼底溢出一丝异色。 女子竟也能当大夫? 那些病人能相信吗? “我们这里女子可以从事任何行业,大夫、商人、先生……” 沈逾白心头震颤。 他捨不得將这些信传送给苏锦,另外拿了廉价刀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困惑。 很快,对面又传来雪白的纸张:“我们女子可以考科举,还能当大官!” 沈逾白心头巨震。 女子竟也能考科举! 这全然打破了他的认知。 从大越朝往前,从未有女子能考科举的先例。 女子大多被束在家中,一生命运与三名男子息息相关。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如是三人俱有所成,女子一世生活美满,凡三人中有一人不可靠,女子一生便是悽惨落魄。 若是女子能考科举,能与男子一般从事各行各业,女子岂不是能主宰自己人生? 沈逾白心中翻涌,他埋头奋笔疾书,將种种疑惑都宣泄在纸上。 粗糙难用的竹纸传送过去后,这一次却许久没得到回信,他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他对千年之后的世界实在好奇。 为了缓解心中焦躁,他拿了他爹做了註解的《论语》来看。 书上的內容早就滚瓜烂熟,註解也早就融会贯通,他更看不下去,目光时时往捲轴方向瞥。 终於,一个书册形状的东西出现了。 他摊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他靠坐在床上,逐字逐句地看著。 未来的女子竟与男子地位平等。 竟有不少女子比男子更强。 女子可终生不嫁,也能养活自己过得瀟洒。 便是女子也能出去做工,赚钱养家。 沈逾白合上本子,心潮澎湃。 那该是何等璀璨的世界? 若他娘也能活在那个世界,该多么逍遥自在。 就算他爹没了,娘也照样能出去赚钱养家,不用看公婆叔伯和族里的眼色。 哪怕他治不好病死了,娘也能独自活得很好。 也许娘也能如苏锦的小姨一般当上女大夫,或是与苏锦一般读书研究学问。 沈逾白垂下眼眸,轻抚著本子。 未来究竟是个什么世界? 沈逾白想提笔再写,墨已经干了。 將竹筒装著的水倒进砚台上,拿了墨锭慢慢研磨。 待磨好,毛笔沾墨,写下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何要研究越朝?” 竹纸传走后,他又捧著本子看起来。 …… 苏锦收到回信时,正拿著竹纸在半空透光看著。 竹纸厚度很不均匀,薄的地方几乎可以完全透光,厚的地方却完全遮挡住光芒,一点都看不出来。 难怪墨会透出来。 她小心地把没写字的部分撕下来保存。 等证明大越朝存在后把这些竹纸拿出来,肯定嚇死那些专家。 苏锦正高兴,沈逾白的信过来了。 苏锦用手指点点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用中性笔在本子后面简单把现在的情况写了一下。 对面的沈逾白显然有些急切:“大越已经建朝四十多年,为何正史没有记载?” 苏锦:“这就是我们要探寻的秘密。” 沈逾白:“我能帮你什么?” 苏锦兴奋地搓手手。 来了,她终於可以为所欲为地提要求了! 先让沈逾白给她找顏料、找工艺修復捲轴,然后让他去寻捲轴上画的各处地点,再然后…… 再然后苏锦肩膀垮下来了,脸上的笑也没了。 沈逾白病得下不了床,怎么帮她干这些呢。 还是要把沈逾白的身体养好才行。 苏锦很快又提起精神,既然大事不能做,那就做一些现在能做的事。 她“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要求:“你家有越朝的史书吗?” “我家的书全捐给族学了,你若是要,我可以去族学的藏书室借一本来抄给你。” 苏锦毫不犹豫:“要!” 她马上就能知道越朝前四十年的歷史啊。 傻子才不要。 虽然史书也不能证明大越的存在,但可以和现存的其他朝代歷史互相印证,也能有推进。 “你赶紧吃药,最近我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给你补身体,你一定会健步如飞!” 沈逾白笑了下,將纸张放到枕头底下的被褥压著,又拿出四种药分別吞下去。 未来的药实在好用,他刚吃下去就觉得精神比之前好了些。 接下来十来天,苏锦天天又是鱼又是肉地往这边传,顿顿白米饭、麵条。 沈逾白被养得气血都好了不少,人也渐渐有了力气。 得知还有十几天苏锦就要去参加听证会,他准备去族学借书。 虽不知道听证会是什么,不过他从字里行间猜测这对苏锦很重要。 九月虽谈不上冷,沈逾白还是比他人多穿了一件外衣。 族学在祠堂附近,离家里有个一里地。 这点距离对庄户人家来说就是几脚的事,对沈逾白却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去厨房挑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当拐棍,撑著往外走。 正餵猪的罗氏见状,赶紧跑过来:“你要去哪儿?” “我去族学借本书回来看看。” 罗氏不放心:“我送你去。” 主屋传来郑氏的刻薄的怒喊:“猪都饿得哼唧半天了,还站著晒太阳吶!” 罗氏身子一僵:“我……我先餵了猪再送你去。” 沈逾白神色如常,:“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去。” 说完还晃了晃手中的木棍子。 罗氏犹豫著看了眼主屋,又看向沈逾白。 经过这些天好饭好菜的滋养,沈逾白的脸上总算了血色,应该是好了不少。 “出去走走人也能精神些,你若是累了就在路边坐著,等我把活儿干完就去寻你。” 第8章 领笔墨与纸张 在罗氏的担忧中,沈逾白拄著木棍出门了。 九月並不是农忙的时候,不过庄户人家閒不住,男人们得空就去田地里转悠,除个草,捉个虫,或者施肥。 留在家里的女人们忙著伺候家里的鸡啊狗啊。 沈逾白去族学是不需要经过田地的,也就遇见一些村里的妇人姑娘。 走得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村里人请他去屋里坐他也是拒绝的。 没得把癆病惹给旁人。 沈家湾没有外姓人,整个村子都沾亲带故。 不少人瞧见沈逾白出来还要问可是好些了的话,沈逾白一一应著。 因为族学的存在,沈家湾文风极盛,也极崇敬读书人。 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礼仪气度,你若是不与村里人打招呼,就是不讲礼,就是忘了宗族情谊。 村里人会骂读书读到狗肚子里。 名节受损,对以后考科举极不利。 沈逾白这一里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虽没像之前一般浑身虚汗,却也出了一些热汗。 族学是四间青砖大瓦房合成,其中三间是教室,最靠近祠堂那间是族学的藏书室。 沈氏一族除了祖上的三品大官外,也出过一些小官。当了官就想回报族里的栽培,捐银子捐书之类的,所以族学里的藏书很多,还分门別类放好。 守门的是沈氏一个老童生,整日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守著藏书室,便是上课没学生来借书他也坐在门口。 沈逾白走到他近前,行了个学生礼,恭敬喊道:“二爷。” 按照辈分,沈逾白合该喊他一声二爷。 二爷撩起松垮的眼皮,睁著浑浊的双眼看著沈逾白:“身子可是好些了?” “小子好多了,多谢二爷记掛,今日前来是想借本书回去看看。” 对面前的老人,沈逾白没有一丝不敬。 这位老人常年守著藏书室,里面的书放在什么位置他隨口说出。 当年爹在族学读书都是从老人这儿借书。 二爷点了下头:“你臥床三年,如今是该捡起学业。以你的天资,落后的课业能赶上,就是晚些罢了。不过你癆病未好全,我万万不能让你进藏书室,若是让其他学生惹上,我这差事就保不住了。” 沈逾白並不强闯,態度谦恭问道:“小子不便进屋,能否劳烦二爷拿本书出来?” 二爷惊诧地看了沈逾白一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何书?” “《越实录》。” 二爷很快將书拿出来递给沈逾白,又將一本册子打开,让沈逾白签下书名与自己的名字后摆摆手。 沈逾白再次行礼,一手书本一手木棍,慢慢往回走。 正值中午,不少男人从地里回来午休,瞧见沈逾白又是一番招呼。 等沈逾白到家时,沈家的午饭已经吃完了。 罗氏侷促道:“咱还有肉,我给你热热。” 说的是之前苏锦送给他们的饭菜,她没捨得吃,全包起来藏在褥子里了。 沈逾白道:“都这些日子过去了,早坏了。” 罗氏拿出来一闻,果然酸臭难忍。 她心疼的手都在颤。 这可是肉啊。 她捨不得吃的肉全放坏了。 沈逾白早有预料,九月的天虽不至於炎热,可也不能让吃食放十来天。 他娘捨不得吃,反倒白费了这些肉。 不过沈逾白当日並未阻止,要的就是今日让他娘亲自体会心痛才会有所改变。 沈逾白坐在炕上歇了会儿,再次拄著木棍起身。 罗氏以为他去要吃的,有心阻拦,却想到他身子弱不能受饿,只好闭嘴不言。 这次母子俩还未踏进主屋的大门就被主屋的郑氏阻拦。 “別进屋,有事在外说!” 沈逾白的脚步顿住,便站在了院子里。 他恭敬喊了声:“奶。” 郑氏並不给好脸色:“咱们家什么时候用午饭你是知道的,你既不在家,就不会给你留饭,如今这个时辰也没做饭的道理。” 农户通常一日只吃两顿饭,沈家虽是农户,家境颇为殷实,一日三顿饭。 沈家人吃完午饭会在家里睡个午觉,躲避最毒辣的日头,等天凉快些了再各干各事。 这会儿沈老爷子也在家。 只是屋里並未有他的声音。 沈逾白眸子沉了沉,却还是一派温和谦恭:“孙儿饿一顿並无关係。” 郑氏颇为得意。 到底还是治住了这个孙儿。 上回因为砚台升起的怒火此刻倒是消了不少。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如今已好了不少,可以將落下的学业捡起来。刚刚孙儿已去了族学借了书回来,如今想从爷爷奶奶手里领笔墨与纸张,好重新练字。” 沈逾白不疾不徐地说著,郑氏却炸开了:“家里的笔墨和纸张都是鸿业的,哪有你的份?” “族学没发我的月例钱?娘,你扶我再去一趟族学。” 郑氏浑身汗毛竖起:“去什么族学!” 沈逾白转头看向她:“我並未被族学退学,族学每个月该给我100个大钱的月例,如今家中没收到,孙儿该去问清楚,以免他们弄错了。” 屋里一直没作声的沈老汉终於开口:“族里发了月例,都填了你这些年喝的药。你病得重,也没法读书写字,便没买你的笔墨纸张。” 沈逾白垂下眸子,掩盖眼底的冷意。 这些年他吃的药並不多,且都是他娘自己的嫁妆买的。 沈家的银钱都要在刀刃上。 沈鸿业就是刀刃。 在沈家眼里註定会死的沈逾白怎么能浪费沈家一个大钱? 哪怕这个钱是族里拨给学子的月例,用来买笔墨纸张的月例,也只会被大房拿来谋前程。 可爷爷是长辈,无论心中如何想都不能与之爭辩,不然会落得不孝的名头,与科举一途无望。 沈逾白恭顺道:“即如此,我先去別家借些笔墨纸张用著,等族学下个月发了例钱我再还便是。” 嘴上这般说著,沈逾白的脚步並未有一丝移动。 屋子里响起旱菸杆用力敲桌子的声音,显然是沈老爷子怒极了。 闹出的动静过大,把罗氏嚇得脸色惨白。 沈逾白面上毫无波澜,只是如青松般站著,傲然挺立。 仿佛屋子里沈老汉的怒火全然与他无关。 郑氏却是一声惊呼:“把鸿业的东西给他?咱鸿业用什么?老头子你是不是糊涂了?鸿业才是长孙!鸿业才有前程!” 第9章 看你能有什么出息! 沈老汉脸色难看地压低声音:“小点声!” 他当然知道鸿业是家里的希望,他也捨不得將鸿业的东西给逾白。 可逾白若是真去別家借笔墨纸张,他们家的面子真就丟光了。 族学发的月例是给学子买笔墨的,治病本就该家里拿钱。 拿沈逾白的读书钱去抓药治病的话能用来堵三房的嘴,却堵不住族里的嘴。 沈老汉很要脸。 他当过县令的爹,如今还想当县令的爷爷。 若以后传出这些事,对鸿业考科举不利。 沈老汉並不想跟郑氏解释太多,只狠狠道:“你若还想大孙子能考科举,就將逾白要的东西给他。” 郑氏气得跺脚,还是去大房屋里要来了笔墨纸张,一股脑往罗氏怀里塞。 一双三角眼却是狠狠瞪著沈逾白:“看你能有什么出息!” 沈逾白对郑氏拱拱手:“逾白定不负奶奶期盼。” 郑氏被气得差点仰倒,回屋时把门摔得一声巨响。 大房窗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沈逾白一张尚显稚嫩的脸平静无波,带著他娘再次回了屋子。 罗氏將手往衣服两侧擦,心有余悸道:“下次莫要惹恼了你爷爷奶奶。” “我只是要回一些本属於我的东西,爷爷奶奶怎会恼怒。” 沈逾白盘膝坐在床上。 虽然身子好了不少,今日走这么远的路终究有些累人。 罗氏將被子叠好放在他后背让他靠著舒服些。 她自知自己说不过儿子,心里却慌得厉害。 沈家並未分家,家里一应钱財物品都是公婆掌管,惹恼了他们,隨意一个念头就能让孤儿寡母过不好。 比如今日,逾白即便不在家,也可以留些饭菜出来,可婆婆却说逾白去了族学,定是在族学吃饭,家里不用留饭。 她也是饿著的。 给沈逾白倒好茶水放在床边后,罗氏悄然退出屋子。 沈逾白摊开书籍,粗略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一会儿抄写便不易犯错。 正要提笔,一个透明盒子出现在捲轴旁边的床上。 “这叫蛋糕,我们学校对面的铺子卖的,你肯定没吃过,送给你尝尝。 沈逾白將透明盒子放到炕桌上,里面是个扇形的糕点,上面有著一层白色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包裹著,还裱了粉色的儿。 沈逾白仔细观察了会儿,发现盒子底部还有两个勺子。 苏锦告诉过他,这材质叫塑料。 他试探地將盒子打开,香甜的气味瞬间瀰漫鼻腔,让他肚子“咕咕”叫。 沈逾白盯著手上的塑料勺子看了会儿,心里琢磨这勺子能挖得动蛋糕么。 用勺子一探,勺尖竟整个插进蛋糕里。 沈逾白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顺著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蛋糕的香甜在舌尖瀰漫,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沈逾白目光灼灼地盯著蛋糕。 將蛋糕一分为二后,他尽情享用自己那份。 最后一勺时,他心中涌出一股不舍。 吃完便將盒子盖好,放到一旁后郑重给苏锦写了感谢信,並著重夸讚蛋糕属於人间美味。 苏锦看乐了。 这十来天她和沈逾白閒聊很多,知道他爱吃甜食,今天经过学校外的蛋糕店时,她费38元重金买了这份蛋糕。 虽然学校的人都喜欢这家蛋糕,也没沈逾白这么夸张。 两人又聊了几句,苏锦就得知沈逾白没吃午饭的事。 “你是病人,他们怎么忍心连饭都不给你吃?” “不过是上回他们要砚台我没给,今日给我个小小的教训。” 苏锦光是看到沈逾白平静的讲述都很生气。 沈家把沈逾白三年的月钱全领走不说,竟然还惦记沈逾白的宝贝砚台?! 一家奇葩! “他们一直这么欺负你们?你们能不能搬出去住?” 很快她就得到了回覆:“大越没有断亲一说,对长辈不敬,前途尽毁,就算回家种地也会被人戳脊梁骨,在族里难以立足。” 苏锦憋得难受。 在古代,一个孝字便能压死人。 所谓父为子纲。 这里的父就代表沈逾白的爷爷。 都是什么破事! “你娘就这么默默忍受吗?” 苏锦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问出的这句话。 或许她心里也是想她妈妈能护著她。 妈妈有自己得生活,分不出多少精力到她身上。 想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苏锦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很快被她丟到一边。 因为沈逾白的信来了。 “大越与你们朝代不同,女子没有话语权,从我爹去世后,她能指望的就是我,等我长大考中科举,她才有出头之日。可我病重,她在沈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苏锦看得五味杂陈。 早死的爹,包子的娘,破碎的他。 “你娘可以偷偷给你藏饭。” 沈逾白看到这句话时笑了下。 后世对女子果真好,竟能有如此想法。 他提笔道:“我都没午饭吃,她又哪儿来的饭吃?” 苏锦收到这封信时,双眼死死盯著上面的字,像是要把信盯穿。 竟然连罗氏都饿著肚子? 母子俩一个要从早到晚地干活,一个还病歪歪的。 沈家竟然好意思不给这样的两个人吃饭? 呵。 沈家不给饭吃,她给! 苏锦当即点了两份外卖给对面传送过去,还气呼呼地写了满满一封信过去。 鼻尖是诱人的饭香,手里是苏锦的信。 光看文字,沈逾白都能想像苏锦有多生气。 “我要给你传送什么东西才能让你收拾瀋家出口恶气?” 摩挲著手里的纸张,沈逾白的唇角往上勾了勾。 只这一笑,仿若昏暗的屋子里光芒万丈。 再拿起毛笔,眼底的笑意更深:“其他不用,只是药物还需劳烦姑娘。” 他已经欠她一条命,又如何能再向她索要? 只抄史无法报答苏锦姑娘的恩情,待他养好身子后,必竭尽全力为苏锦姑娘找寻修復捲轴之法! 她只是个学生,应该没多少银钱,最近这般帮他,怕是也捉襟见肘。 沈逾白再次提笔:“近日得了姑娘不少药物与吃食,该是费了不少银钱吧?姑娘银钱可还充足?我这儿还有些大钱,不知能否在姑娘世界使用?” 这封信传到苏锦面前时,苏锦仰头哀嚎。 钱。 她真的不多了。 平时她一个月只有一千块钱的生活费,以往自己节省一点够用,可现在是三个人吃饭,她的钱跟长了脚一样偷偷溜走了。 第10章 先踏踏实实做人吧 苏锦正想著怎么回信,桌子上已经多出三枚外圆內方的铜钱。 其中一枚字跡模糊,已有不少磨损。 另外两枚要新一些,还印有“大越通宝”四个字。 她研究越史一年多,还是头一回看到越朝的铜钱。 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苏锦不舍地放下,给沈逾白写了封信:“钱都给我了,你手上没钱了吧?我留一个研究就可以了。” 將两枚铜钱合著信一同传送过去。 几分钟后,两枚铜钱和回信一同传送过来。 “娘去外祖家借了六个大钱给我买药,吃了姑娘的药已经好了许多,不用额外买药,留三个大钱应急足矣。姑娘研究越史,想来大越通宝也有研究价值,姑娘可试著售卖,或许能换些钱財。” 苏锦被信里的內容惊到了。 一个千年前的古人竟然还懂得售卖古董? 如果这个铜钱真能当古董卖,她这个月生活费就不用愁了,还能接济沈逾白母子两。 苏锦决定去古董店试试。 將其中两枚装进兜里,打开宿舍门,正好看到室友王琪琪慌张地站在客厅,好像没料到自己会突然打开门。 苏锦笑著打了声招呼:“下午没有课吗?” 王琪琪乾笑一下,不自然地拨弄著刘海:“我请了假。” 苏锦没有多问。 虽然是舍友,平时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间,没有深交。 锁上宿舍门,挥手告別后离开宿舍。 等苏锦一走,王琪琪就衝到苏锦房间门口,用力將把手往下压了压。 打不开。 “竟然防著我!” 王琪琪愤懣。 江城大学分为老校区和新校区。 老校区的研究生宿舍多是四人间,到处破破烂烂。 新校区就不同了。 本科生虽然还是四人间,研究生却是住的单间,而且还是两室一厅的单间。 这个宿舍只住了苏锦和王琪琪两个人,王琪琪理所当然认为苏锦是在防备她。 进不去房间,她就找不到证据。 王琪琪本以为今天会一无所获,却在客厅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各种药盒药瓶。 她几乎是飞扑过去,拿著药盒药瓶拍了又拍。 …… 江城有不少古董店,最出名的就是“小潘家园”,不过那儿离学校太远,苏锦在地图上找了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古董店就去了。 古董店里是个穿著淡蓝色旗袍的年轻女鑑定师,二十出头的年纪,头上別著一根木簪。 听到门铃响起,她抬头露出甜甜的笑:“欢迎光临。” 等看清进来的是个学生打扮的女孩时,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学生可买不起店里的古董。 苏锦走上前:“请问你们这儿收古董吗?” 女鑑定师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冷淡了问道:“什么古董?给我看看。” 苏锦从兜里掏出塑胶袋,当著女鑑定师的面从廉价的装水果用的塑胶袋里拿出两枚铜钱。 女鑑定师已经不想看了。 不过碍於职业素养,她还是接过去看了下。 隨即嗤笑一声,看向苏锦的目光透著一股轻蔑和厌恶:“小妹妹胆子很大,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 苏锦不乐意了:“我骗你什么了?” “大越通宝?歷史上根本没有什么大越,你们做假也不对著实物去做。” 女鑑定师把两个铜钱往面前的桌子上一丟,嫌弃道:“快拿走!” 苏锦拿起铜钱放在塑胶袋里装好,揣在兜里,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女鑑定师的嗤笑:“先踏踏实实做人吧,別天天想走捷径。” 苏锦不想走了。 她回头:“你说谁不踏踏实实做人?” 见苏锦还敢在店里囂张,女鑑定师脸上的轻蔑毫不掩饰:“谁拿假货骗人谁就是不踏实做人。” 苏锦心里窝著一团火。 她来卖铜钱,对方不收就算了,可对方一个劲嘲讽是什么意思。 觉得她好欺负唄。 苏锦可不是个窝火的性格。 她“噔噔噔”走回来。 “你没眼力可以找有眼力的人来看,我就在这儿等著。” 女鑑定师被她的气势嚇了一跳,转瞬又恼怒起来。 骗人还理直气壮? “还装上癮了是吧?行,一会儿被当面拆穿你別哭。” 苏锦“哦”一声:“快摇人吧,这么大个店別一个识货的人都没有。” 她不傻,从进门开始,女鑑定师目光就在打量她,肯定是她的穿著让对方轻视。 就算换一家店,还是会被看不起。 不如故意激女鑑定师把有眼力的老鑑定师都摇过来,也许就有知道越朝的鑑定师,那她的铜钱就有可能卖出去。 实在没人能认出,她就换一家继续试。 没等多久,一个戴著老镜,穿著中山服的老人进了店子。 女鑑定师一见到来人,如一阵风般迎上去:“外公!” 老人拍拍她的手背问道:“什么东西看不准?” 女鑑定师往苏锦一指:“她带来两枚假铜钱,我不收她就赖在店里不走,说我没眼力,非得找眼力好的人,我只能把您给摇来了。” 老人看过来时,苏锦已经站起身:“我有两枚铜钱,想您能掌掌眼。” “假货,她就是觉得我年轻想骗我。” 女鑑定师赶紧提醒老人。 老人制止她开口,扬起笑脸问苏锦:“给我看看?” 然后就见苏锦从揉得皱巴巴的塑胶袋子里拿出两枚黑漆漆的铜钱放到桌子上。 老人不禁失笑。 他做了多年的古董鑑定,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放古董。 哪怕是假货也会拿精致的盒子装著。 难怪宝贝外孙女怀疑是假货。 老人走上前,隨意从桌子上拿起铜钱,隨意看过去。 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 “瑶瑶,拿手电筒和放大镜过来!” 被叫瑶瑶的女鑑定师觉得根本没必要,可外公开口了她还是去拿了过来。 老人一把夺过手电筒,对著铜钱仔细照了一圈,又拿著放大镜一点点看。 “跟书上记载的制式一模一样!” 老人激动得发抖,双眼却捨不得移开。 不是土里挖出来的。 “没想到我会碰上大越朝的铜钱!” 苏锦心中一动:“您对大越朝有研究?” 老人不舍地將目光从铜钱上移到苏锦身上:“我一直在研究越朝歷史,可惜从未碰上实物。姑娘你拿来的这个铜钱,很有可能帮我们揭露大越神秘的面纱。” “外公你別被骗她骗了!” 第11章 奸臣?忠臣? 女鑑定师很著急。 “如果真有大越,为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文物出现?” 老人把铜钱往她面前一晃:“这不就出现了吗。” 女鑑定师不甘心:“也许是造假。” “我干了一辈子鑑定,是不是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人悠悠嘆口气:“要不是你学艺不精,我们可能早就发现越朝的古董了。” 女鑑定师脸色青了白,白了红。 老人不理她,而是笑著问苏锦:“你这个铜钱想卖多少钱?” “您能开多少钱?” 老人目光又落在铜钱上。 大越唯一一枚铜钱出现在面前,如果能收下来,意义重大。 这已经不仅仅是赚钱了,更是提高他在古董鑑定这一行的地位。 必须拿下! 老人沉吟片刻后开口:“一万块怎么样?” “我还是先去別家看看吧。” 苏锦对老人伸出手。 老人却攥紧了铜钱不鬆手。 “五万!这是我能给的最高价,別家绝对给不了这个价,知道越朝歷史的人不多,给价的人更少” 老人似乎有些肉疼。 苏锦心里暗喜。 她刚刚只是诈一下,价钱竟然翻了五倍。 不过她觉得价格还没到顶。 苏锦笑著朝老人道:“我先去转转,若没更高价我再来你家。” “做生意是这样的,多问几家也没事。” 老人把铜钱放到苏锦手里,巴巴看著苏锦放进塑胶袋里。 转身,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 苏锦拉开门就要出去,身后的老人终於忍不住再次喊住她:“等等!” 苏锦狡黠一笑。 她不懂古董,但懂得讲价。 从小就在各种服装市场买衣服鞋子的她深諳其道,只要看老鑑定师的表情就知道价钱还能往上涨。 转头,脸上已经换上疑惑的表情。 老人一咬牙,好像是下定决心:“20万!这真的是我给的最高价了。” 女鑑定师惊呼一声:“外公,这太高了!越朝不存在,古董根本无法流通!” 这次老人並未反驳,而是真诚对苏锦道:“我外甥女说得不错,深入研究越朝的人不多,收藏的人更少,我买下来更多是想自己收藏,20万的价格绝对不低。” 苏锦心里乐开了。 她原本还怕卖不出去,结果一枚铜钱能卖20万的高价。 她笑得灿烂:“我这儿有两枚,你都要吗?” 两枚! 老人第一反应就是惊喜。 他可以留一枚卖一枚,那是再好不过。 两枚铜钱都检查没问题后,老人当场把钱打给苏锦,邀请苏锦喝茶,还让女鑑定师给他们泡茶。 女鑑定师跺脚,还是不甘愿地拿起茶壶。 “先生贵姓?” “免贵姓杜。” 姓杜。 苏锦一惊:“您是越史大家杜语堂杜老?” “哦?苏小友知道我?” 当然知道。 越史总协会的成员之一,江城分会的副会长,比她老师还有名。 “我也在研究越史系。” 苏锦激动道。 两人越聊越尽兴,赵瑶几次都没插进话,只能撇著嘴把两杯泡好的茶放在一老一少面前。 苏锦喝了口茶,很香。 跟她平时喝的碎茶叶不同。 “野史记载,大越朝文风昌盛,本该国富民强,可惜大奸臣把持朝纲,令朝堂动盪,一个繁荣盛世竟连正史都进不了。” 苏锦感慨。 杜老笑著摇摇头:“你看的资料有失偏颇,那位可说是权势滔天,却不算奸臣。” “不是他频繁废立皇帝,残害忠良吗?” 苏锦不解。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权势滔天,为的是实现心中的抱负。你可知越朝以前南北阻隔,影响贸易往来,那位查抄各路贪官,几乎掀翻整个朝堂,筹集银两修建南北大运河?” “南北大运河竟然是大奸……”苏锦差点咬到舌头,再开口就换了称呼:“那位修的?” “我这辈子潜心研究,做了诸多调研,可確定南北大运河是那位首辅权势鼎沸时所修。” 杜老格外肯定:“南北大运河修建完成,大大促进了南北交流与贸易,直接开创后几朝盛世。这等大工程註定劳民伤財,反对者庞大,为了办成心中所想之事,只能將权势牢牢掌握在手中。” 苏锦茫然了。 这番话大大顛覆了她对那位大奸臣的认知。 杜老並未就此停歇,还讲了一些那位首辅所做大工程,比如士族交税。 士农工商,排在第一位的士族是王朝真正的统治者,歷朝歷代都不用交税不用服兵役。 可到那位首辅时就要缴税。 动了士族利益的人自古没好下场,更没好名声。 笔桿子一动,声誉就被毁了。 至於手收上来的钱?当然投入几个大工程里去了。 苏锦出来时,脑子糊成一团。 风一吹,人清醒过来。 她坐公交去了市图书馆,找到歷史书查了一圈,南北大运河的修建没有记载,前朝根本没有,后朝已经繁荣起来。 按照时间来算,南北大运河的修建就是在野史记载的大越朝。 “不是大奸臣,他做的都是民生工程。” 苏锦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以前的认知太狭隘了,资料看得也不够。 最重要的是,她用来当依据那本野史连那位首辅的名字都没写,只用“奸臣”代替。 带著明显个人情绪的评价怎么能信。 如果有很多人帮那位首辅,他推行改革时会不会更容易? 等沈逾白养好身体参加科举,进入官场后也许能帮那位首辅呢。 想到沈逾白,苏锦心情又轻鬆起来。 回到宿舍,立刻把自己买的蛋糕和两人份的晚饭传送过去。 沈逾白书写端正的字条很快传来:“中午的蛋糕还吃完,苏姑娘莫要破费。” 苏锦一笔一划对著手机歪歪扭扭写著字条。 “下午把你的铜板卖了很多钱,可以买很多好吃的给你们。” 传送过去后,苏锦两只手合在一块儿,手指互相点啊点。 字条一出现,她立刻拿起来看。 这次沈逾白的字龙飞凤舞,只能依稀看出他的笔跡。 “能否告知可用多久?” 苏锦估算了下:“我们三人尽情吃喝也能有好几年。” 沈逾白:“我们的大钱在你们时代竟如此值钱?剩余三个也给苏姑娘,你可买些布料裁製衣物,或买些金银玉器佩戴。” 隨信而来的是另外三个大钱。 第12章 罗家二舅乱杀 苏锦攥著三枚铜钱,心微颤了下。 这下沈逾白把所有的铜钱都给她了。 从来没人对她如此无保留过。 苏锦用纸张包好铜钱,又给沈逾白传送回去。 “我手上的钱很够用,要不要帮你也赚一点铜钱?以后我再卖铜钱还能赚。” 沈逾白眉眼舒展。 既然苏姑娘不愿意要,他便不强求。 不过苏姑娘提议帮赚铜钱让他心中一动。 这些年娘跟他过了太多苦日子,嫁妆全部搭进去,还从外祖家借了不少钱。 若能让娘还清外祖家的债,手上再有些银钱傍身,她或许也能踏实些,更不用过於受主事之人的掣肘。 沈逾白思索片刻后,便有了主意。 “苏姑娘上回传送来的琉璃杯贵否?” 看到“琉璃杯”三个字时,苏锦第一反应是这名字可比“玻璃杯”高端多了。 原来沈逾白想卖玻璃杯啊。 “我现在的资產能买得起一万个琉璃杯!” 沈逾白小小吃了一惊。 他虽料想到琉璃杯在未来不会贵,却没想到如此便宜。 苏姑娘一个学生,竟买得起一万个琉璃杯。 沈逾白轻笑一声,精致的锁骨隨之起伏。 苏锦的信隨之而来:“你要几个?” “一个足矣。” 苏锦当即打开淘宝挑了一套精致的玻璃壶和玻璃杯。 321块。 没事,她现在有钱。 谁让这套好看呢。 买! 包裹两天后寄到。 拆开后一一放在捲轴面前。 沈逾白正抄书,一个与紫砂壶茶杯差不多大的琉璃杯出现在炕上。 他刚捡起来,第二个杯子出现。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沈逾白怕被摔了,將杯子捡开。 再回头,炕上多了盏琉璃壶。 便是镇定如沈逾白对著整套琉璃茶具也是目露震惊。 不过想到上次苏锦说的能买上万个,想来价钱不算贵。 若是把这些卖了,能换不少大钱给苏姑娘。 沈逾白漆黑的眸子里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將东西用布包好,回信“已收到”后,继续埋头抄书。 这几日他吃了抄书,累了睡觉,醒后在屋子里走一圈,醒神后继续抄书。 《越实录》不算厚,这些日子他已抄了一大半,估摸著再有两日就该抄完了。 苏锦得知消息后,天天好饭好菜往沈逾白这边送。 她有钱,肉蛋鱼顿顿有。 起先罗氏还想著少吃些都留给沈逾白吃,后来见仙子顿顿都赏下不少饭菜,沈逾白实在吃不完,剩下的又容易坏,她也就放开肚皮吃。 反倒是沈家的糙米粥吃得少。 这一日中午,罗氏忙完家里的活后,端著两碗米汤去了沈逾白的屋子。 推开屋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咽了口水后,赶忙將门关上,又去关了窗子,小声问沈逾白:“仙子今日赏了什么饭菜给我们?” 沈逾白挪开身子,露出两菜一汤。 红烧鯽鱼,素炒苕尖,还有一个丝瓜蛋汤,旁边並著两大碗白米饭。 罗氏急匆匆將米汤放到一旁,准备下午渴了当水喝。 又帮著收拾桌子,將饭菜都端到炕桌上。 “若是你大伯他们知道我们吃得这般好,怕是要生气了。” 罗氏心有余悸。 “他们不敢来我的屋子。” 从他病倒到现如今,除了他娘,没人来过这间屋子。 就算迫不得已要经过,也是隔得远远的快速通过。 也是因此,他没有急著將那套琉璃茶具出售。 “娘,我觉得自己好了不少,能否去县里找个大夫看看?” 沈逾白状似隨意道。 罗氏心中一喜:“我也是觉得你好了许多,整夜都没咳嗽,脸上也有了血色,虚汗也出得少了。” 转瞬又为难起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法带你出门。” 这便是为难之处。 虽然乡下农妇没那些夫人小姐的规矩,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不能独自去太远的地方。 且不说女子出门少不认识路,若是在路上遇上歹人,那就不得了。 至於沈家人,他们是根本不能指望的。 沈逾白往碗里夹了块鱼,道:“可找人给外祖家带个话,哪位舅舅若有空,可以带我去县城看看。” “我下午去问问,看谁要去罗家村。” 罗家村与沈家湾离得不远,婚嫁很多,常常有人走亲戚,同村人便会求著帮忙带个话。 罗氏不能隨意回娘家,会被婆家不喜。 趁著午休时,她去相熟的人家走了一圈。 第二日,罗家二舅来了。 还推了个手推车过来,上面放了不少晒乾了的稻草。 亲家来人,沈家要做面子情。 沈老汉亲自陪著坐了会儿后,问起罗二舅的来意。 罗家也是耕读之家,罗家大舅更是秀才公。 不过罗二舅是庄稼汉,性子直,早对沈家的种种不满,也就不客气起来:“我那可怜的外甥病了这许多年,也没去医馆看过。上回小妹回来借钱,说是外甥好了不少,我想著怎么也得送去县城瞧瞧。逾白虽是你们沈家的子孙,也是我妹子唯一的依靠,总不能看著他出事。” 这就是当场说沈家不管生病的子孙,还要他罗家来管。 无异於当场打了沈家的脸。 沈老汉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罗二舅还加了句:“咱性子直,话不好听,理是这么个理,老爷子您说是吧?” 沈老汉应付了两句,赶紧把罗二舅打发走了。 罗氏又在乾草上放了一床褥子,让沈逾白坐上去后,往他身上盖了个薄被。 还帮著带了水喝高粱。 沈逾白手里提著个布袋子,从床上走到车上坐著,由著罗二舅推车走。 等人离开沈家后,沈守忠跳起来了。 “他罗家手伸得太长了,逾白是咱们沈家的人,他跑来把人送去医馆干什么?还是去县城的医馆!这是骂咱们吶!” “娘你怎么能把罗氏也放走?” 郑氏心里也正憋著火,这会儿也不满道:“还不是老头子开了口,家里一大堆活儿等著人干,她倒好,跑去县城玩了。” 沈老汉吐出一口烟雾:“罗家来人送外甥去治病,咱们怎么拦?” 让外祖家治病已经是落了沈家的脸,若沈家还拦著,这要传出去名声更不好听。 郑氏气道:“我看他病好了许多,还去什么医馆,白费钱。” 沈老汉眼前就迴荡著坐在手推车上的沈逾白。 人確实精神不少,咳嗽也少了。 好像最近都没听到多少咳嗽声。 “肯定是日日吃好的,把身子养起来了,最近我总闻到肉香。” 跟郑氏一块儿坐在炕上的沈秀莲插话。 第13章 谁敢去癆病屋子? 沈守忠恍然:“原来每日的香味都是从三房飘出来的。” 沈逾白虽是在屋子里吃饭,香味却是往外飘的。 哪怕是沈家还算宽裕,肉也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尝。也是如此,大家的鼻子格外灵,只要一点肉味儿都能闻到。 沈守忠一直以为是別家吃肉飘进屋里来,沈秀莲是顺著肉香找过去的,只是沈逾白的屋子她不敢进。 她才不要染上癆病。 不过她想吃肉,今儿特意趁著大哥不满时把事儿挑出来。 “上回三弟妹回了趟娘家,肉香就没断过,肯定是从罗家拿了不少肉过来,日日做给逾白吃,把一个癆病都给养好了。” 沈秀莲继续添油加醋。 沈守忠眼珠子转了转:“给个癆病吃不是白费吗,若是给我鸿业吃,保准能中个秀才回来!” 郑氏一拍桌子:“去搜出来!” “罗家给逾白补身子的肉,你去抢,传出去多难听。” 便是沈家没分家,娘家补贴的东西也不能抢,不然要被村里戳脊梁骨。 郑氏却不干休:“她有好东西,就该孝敬咱们长辈。” 沈老汉不想与她爭辩,乾脆道:“你去?”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谁敢去癆病屋子? 可明知道那屋有肉又不能去拿,几人心里猫爪挠似的难受。 另一头的沈逾白被推出村子后,不顾罗二舅和罗氏的劝阻,无论如何也要下车自己走。 两人拗不过他,只能由著。 三人往前走了一段,罗二舅说起自己与沈家人的对话。 罗氏有些慌:“爹娘该不高兴了。” “他们做得出这些事还怕人说?” 罗二舅颇愤懣。 他当然知道孤儿寡母会受欺负,可也不该这般过分。 逾白怎么说也是三房唯一的血脉,沈家只要念著沈守信,也该帮著逾白治病。 可沈家就是能一毛不拔。 这些年若不是有罗家帮衬著,母子俩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说起来罗家並没有沈家宽裕。 沈家孩子读书有族学,罗家是举全家之力供著罗家大舅去私塾读书。 从地里刨食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更別提再供一个读书人。 罗家老爷子本想著让大儿子试试,若不是读书的料也就算了。 偏偏罗大舅20岁便中了童生,26岁那年又中了秀才。 这就是读书的料了,砸锅卖铁也要供。 便是在罗家大舅中秀才那一年,沈守信也中了秀才。 两人年岁虽差得有些远,关係却极好,也就说了亲,將罗氏嫁给沈守信。 打这之后,两人命运截然不同。 沈守信一路中举中进士,正式走入官场。 而罗大舅次次名落孙山。 渐渐地,罗家与沈家的差距越发大了。 后来沈守信死在任上,罗氏带著沈逾白回了沈家。 以往的官夫人如今成了寡妇,沈逾白又一直不在爷奶身边,有沈鸿业这个受宠的长孙在,沈逾白越发被忽视。 好在沈逾白天资聪慧,在族学颇受重视,沈家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母子俩。 沈逾白得了癆病后,沈家就知他活不长久,態度变了。 家里的活儿尽数推到罗氏身上不说,两人的吃食也越发差,眾人连三房的屋子都不进,躲沈逾白如同躲瘟神。 罗家已是尽力帮助,对母子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罗大舅虽在村里办了个私塾赚些束脩钱,可往常买笔墨纸张的销不少,又要请名师指点,还要凑钱去赶考,罗家一直不宽裕。 昨天下午罗家得到消息后,罗老爷子去村里相熟人家借了些钱,让罗二舅一早带来。 揣著百来个大钱的罗二舅很心虚。 听说县城医馆看诊很贵,再加上药钱,百来个大钱怕是不够。 可这时候肯定不能让小妹和逾白担心,只能强撑著不说。 沈逾白身子到底还没好全,走一段路就累了。 罗二舅让他坐在推车上,推著他走一路,等歇好了再下来走在。 就这么走会儿坐会儿车,三人在巳时(10点)到了县城。 沈逾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精神却很好,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城门卒將三人拦下:“进城所为何事?” 罗二舅赶紧抱拳弓腰:“回差爷的话,家里孩子病了,想去医馆看看。” 城门卒看到沈逾白有些病態的脸色,便没多问:“一人三个大钱的进城费。” 罗二舅连连应声,摸出九个大钱递过去。 三人这就进了县城。 入了城门,便是直直的街道。 路边有不少人摆摊,多是家里吃不完的菜拉到县城来卖。 沈逾白拦住要直接去医馆的罗二舅:“我最近閒著无事抄了书,想拿去卖了换些钱。” 罗二舅一喜:“行,我们去书铺看看。” 他当然知道抄书能赚些钱,往常大哥就会接一些抄书的活儿挣钱贴补家用。 只是这活需字写得好,赚得不多还很费时,耽误大哥读书,家里人都不愿意大哥接太多。 不过逾白若是能把书卖些钱,今日去医馆的钱应该就够了。 罗二舅送罗大舅来县城考了许多次试,对县城很熟悉,很快就送沈逾白到一个书铺门口。 沈逾白拦住想要跟进去的两人:“书肆大多喜静,咱们去的人太多恐会让掌柜不喜,还是我一人进去为好。” 都到书肆门口,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罗二舅和罗氏叮嘱沈逾白一番后由著他一个人进去。 此书肆颇大,书籍摆放整齐,里面点了檀香,闻之內心平静。 想来东家也是文雅之人。 沈逾白便想碰碰运气。 小廝迎上来,客气问道:“老爷想要什么书?小的可给您找来。” 沈逾白笑道:“请问掌柜何在,我有东西想卖与他。” 小廝便知是来卖书的读书人。 书肆卖书,也需要买书。 不过书肆收书要求高,需掌柜亲自看过才行。 小廝很快找来掌柜。 掌柜三十多的年纪,头戴黑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衫,留著八字鬍,颇有文气。 “我们书肆收书需字好,无任何错漏,不能有墨点、保持整洁。” 沈逾白行了一礼:“小子此次不是卖书,而是卖一套茶具。” 掌柜一愣:“若卖茶具,该去茶馆才好,我们这儿是书肆。” 去茶馆是好,可他有什么话能瞒过二舅和娘? 倒不是不信任两人,只是捲轴的事不適合让两人知晓。 知道的人少才叫秘密。 若是人尽皆知,离灾难也就不远了。 沈逾白笑道:“书肆是清幽之地,想来掌柜也是文雅之人,更懂文雅之物,若是送到茶馆反倒俗了。” 掌柜轻抚鬍鬚,看向沈逾白的目光多了些讚赏。 是个妙人。 “既如此,便拿出来瞧瞧吧。” 掌柜颇为隨意,只是当看到沈逾白从布包里拿出来的晶莹透亮的琉璃杯,他脑子“嗡”一下。 第14章 癆病竟能自行好转 待看到沈逾白连续拿出四个琉璃杯后,竟又拿出一个琉璃壶时,他脑中一片空白。 “一整套琉璃茶具?” 掌柜失態道。 沈逾白对掌柜拱拱手:“劳烦掌柜掌眼。” 掌柜鬍子抖啊抖,手心也全是汗。 不动声色在后背擦了下,伸手轻轻触碰茶壶。 入手温润,竟一丝杂质也没有。 不过这一看,掌柜却连连摇头:“可惜啊,如此好的材质,器型却不够精美,不然可卖上高价。” 掌柜一向自詡文雅之士,对茶具一类当然也有所研究。 粗略看过去,这套茶具確实唬人。 全套琉璃材质的茶具真是见所未见。 可惜製作之人缺了些技术积累,若能请来大师烧制,必定价格高昂。 只是那样一来,也轮不到他来评论这套茶具。 平日里他的书肆有不少文人雅士来閒聚,到时拿出这样一幅茶具,该是如何长脸。 掌柜有心留下,开的价格也不低:“我也不与你绕弯子,这一套茶具材质极好,只是器型笨拙,落了下乘,若你真心想卖,我可给50两白银。” 价格超出沈逾白的预期,也看出掌柜说的是良心价,也就不再多还价。 沈逾白將书肆里一些关於大越的史书都买下来,又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杂七杂八算下来,竟了23两。 剩余27两,沈逾白特意要求换了两贯钱,剩余25两拿的碎银子。 將钱塞进布袋子里后,只能再装些笔墨砚台,纸张和书是在怀里抱著出来的。 等他出来后,罗二舅和罗氏赶紧跑过来將东西都放到手推车里。 “卖出去了?” 罗氏惊喜问道。 沈逾白道:“掌柜觉得我字写得不错,给我布置了一些活,还付了定钱。” 这次卖琉璃茶具赚的钱需要找个来处,抄书便是很好的由头。 他们也只会当他买的史书是要抄写的內容,往后就算家里没找到,会猜想是还给书肆。 罗氏和罗二舅如何高兴不必赘述。 三人一同来到县城最大的医馆同济堂。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总算轮到一位坐堂的老大夫。 老大夫得知沈逾白是癆病,还咯血后,赶紧把三人带到一间单独的屋子。 屋子里有浓重的艾草气味。 “多久了?” “三年多了,他光是臥床就有三年,不过最近好了不少。” 罗氏抢著应道。 老大夫眉头紧紧皱起。 咳血已经很严重了,还臥床三年,怕是必死之人。 可病人瞧著挺精神,难不成是迴光返照? “左手拿出来。” 沈逾白依言將手放在布枕上,老大夫搭了会儿脉,眉头皱了更紧,眼皮也垂下来。 罗氏嚇得脸都白了,又见老大夫让沈逾白换只手继续把脉。 “不对啊!” 老大夫满脸困惑。 罗氏身子抖如筛糠:“我孩子怎么样?” 老大夫满脸困惑,又是看沈逾白的舌头,又是看喉咙。 “稀奇了,你的癆病竟然大好了。” 沈逾白早有预料,听到老大夫的话还是心中喜悦。 罗氏一颗悬著的心放下后,整个人无力瘫坐在地上,情绪上涌,竟放声大哭。 “孩子好多了你还哭什么?” 罗二舅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说上一句。 罗氏点点头,却哽咽道:“我儿子好多了,我儿子活了!” “娘,大夫说的是好多了,还未全好。” 沈逾白提醒道。 罗氏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追问大夫:“还未好全吗?会不会再严重?我要如何照料他?” 老大夫抚抚鬍鬚,脸上也带了笑意:“只要坚持吃药调理,往常好饭好菜伺候著,不会有大碍。” 得到准確答覆,罗氏哭中带笑,又是对大夫一通感激。 老大夫摆摆手:“我没做什么,该感谢给他医治的大夫,臥床咯血的癆病竟也能治好,不知是哪位神医出手?” 罗氏擦著眼泪道:“没请大夫,自己好的。” 老大夫惊愕不已:“奇事,真是奇事!” 癆病竟能自己好? 罗氏已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罗二舅只得让老大夫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 沈逾白並未拒绝。 有药的遮掩,他病好了也自然些。 “他这病需要开些好药,一幅120个大钱,能负担吗。” 罗二舅脸色一白,手不自觉捂著口袋。 老爷子一共给了他一百个大钱,进城就了九个大钱,如今他只有91个大钱,连一副药都抓不起。 村户人家吃的药大多是几个大钱一副,怎么逾白吃的药这般贵? 沈逾白看出罗二舅的窘迫,对老大夫道:“不用这般好的药,您给开便宜些的。” 老大夫看了眼三人的穿著,在心底嘆了口气,將那些贵药都去掉,变成便宜的药替换,一副药13个大钱。 还是比他人喝的药贵。 “癆病不比其他,需好好养著,这些药效已是比不得上一副,不能再更改了。” 老大夫无奈提醒。 沈逾白客气道:“劳烦您多开几副药,我们住在乡下,来一趟不易。” 老大夫边开了十副,一日一副,喝完再来复诊。 罗二舅大大鬆了口气。 还好钱够用。 要去交钱抓药时却被沈逾白拽住,手里还被塞了一粒碎银子。 罗二舅本要推辞,见沈逾白坚持,也只能收下。 抓了药,带著沈逾白出门后,罗二舅將找回的大钱还给沈逾白。 “你赚些钱也不容易,好生收著,往后吃药的销大。” 沈逾白將钱收下,交给罗氏:“娘,您从外祖家借了多少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有近5贯钱了。” 罗氏很羞愧。 这些年全靠娘家接济。 5贯钱就是5两银子。 沈逾白摸出一两银子递给罗二舅:“这次先还一两,往后我慢慢还。” 罗二舅不肯收,沈逾白好一番劝他才勉强收下,並承诺往后沈逾白若是缺钱了再来家里借。 沈逾白一一应下。 他手上虽有钱,却不好一下拿出来惹人眼。 如今有了抄书这个由头,往后隔些时日就还一些,很快能还完。 这么一耽搁,出城时已经过了午时,在沈逾白的坚持下,三人吃了面才回家。 到家时已是半下午,罗二舅急匆匆赶回家,罗氏则是拎著药去厨房熬。 沈逾白给苏锦传了封信过去,告知自己回来了。 只是这次迟迟没回信。 想来是昨晚告知她自己今日要去县城后,她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逾白继续拿著笔抄书。 还剩下的这点一个时辰就能抄完。 与沈逾白的猜测截然不同,苏锦不是忙自己的事,而是遇上了麻烦。 第15章 被迫休学? 沈逾白要去县城的事苏锦昨天就知道,她今天閒下来,背上书包想去找杜老请教越史。 自从老师病倒后,她就没人给上课了。 上次跟杜老一聊,打破了她很多原本的认知,让她觉得还是要多跟这些懂越史的人交流才能进步。 吃完早餐,走到学校门口时,又被教务处一通电话叫了回来。 走进教务处办公室,发现除了教务处的人外,王琪琪也在。 而王琪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更诡异的是教务处的老师们集体戴著口罩。 靠近门口的男老师看到她要进来,赶忙嫌弃地摆手:“就站门外!” 苏锦跨进办公室的脚又退了出来。 刚刚的男老师拿著个小巧的塑料喷壶,在门口喷了好几下,著重喷了苏锦刚刚踩过的地方。 门口瀰漫著浓重的酒精味。 男老师又对著苏锦身上喷了几下,才厌恶地责问苏锦:“为什么不跟学校说?” 苏锦眼皮跳了下:“说什么?” “都到教务处了你还装吗?” 王琪琪跳出来,把一个白色的药瓶放到桌子上:“这是在你的垃圾桶找到的,你有肺结核竟然不说,肯定是想传染给我!” 又扭头对著老师们道:“老师,我要求换宿舍!” 门口的男老师看著年纪不大,嘴却很碎:“她哪是想传染给你啊,她是怕被人知道了不能代替胡明参加研討会。研討会当天会有很多校领导,你苏锦要是把肺结核传染给校领导,你担得起责任吗?” 最后一句声音高高扬起,变成了怒喝。 其他老师戴著口罩,看不清脸色,就更突出眼底的不满和恼怒。 真要是传染给校领导,他们这些人都不好过。 其中一名烫著捲髮的五十出头的女老师开口:“研討会你就不用参加了,先休学半年治病。” 显然这位女老师说话很有分量,她一开口,那个男老师还狗腿地捧著她臭脚:“徐姐您啊就是太心软了,她这种完全可以记大过!” 捲髮女老师摆摆手:“咱们是老师,对学生还是教育为主。” 其他老师都吹捧起捲髮女老师,完全不顾走廊站著的苏锦解释自己没得肺结核的话。 王琪琪高兴得差点笑出来。 她把瓶子找到之后就去找了刘蕾,过了几天刘蕾又找到她,还让她来教务处告发苏锦。 要不是刘蕾答应给她买个驴包,她肯定不来。 校规又没规定学生得病还要报告学校。 刘蕾教她找老师换教室,把苏锦得了肺结核的消息告诉老师们,老师们肯定会害怕。 因为研討会是校领导参加。 他们肯定怕校领导知道这事儿后怪他们,会主动拦著苏锦。 她来教务处把事说了,一开始老师们不在意,后来知道苏锦是越史系还要代替越史系老师参加研討会后,马上就打电话把苏锦叫过来。 不用她多说什么,老师们先把苏锦给休学了。 “都被我捡到瓶子了还撒谎,你看老师们信你吗?” 王琪琪好像炫耀一样嘲讽了苏锦一句。 苏锦看老师们说著閒话,也不白费劲了。 不过她也不理王琪琪,只是在外面站著。 里面的老师说了几分钟,话才渐渐停下。 男老师一扭头,看到外面的苏锦,不耐烦怒吼:“让你休学回家治病没听到吗?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苏锦压著脾气道:“我没病。” 老师们纷纷不赞同地看向苏锦,就连捲髮女老师也不满起来。 男老师尖叫起来:“证据都在这儿了,你还敢不承认?!” 这下苏锦没再说车軲轆话,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来翻找。 上次她去医院找小姨开治疗肺结核的药,小姨怕她得了肺结核,拉著她做了一堆检查。 当时的检查报告被她塞进书包里,一直没拿出来,现在刚好找出来证明自己。 那一堆报告很快把她找到,苏锦拿著报告跨进办公室。 男老师尖锐的怒吼在办公室响起:“你进来干嘛?快出去!” 边喊还边拿著喷壶对著苏锦喷酒精,好像苏锦是个行走的病原体。 苏锦把检查报告放到捲髮女老师面前:“这是我的检查报告,我根本没有得肺结核,老师更不该污衊学生吧?” 这捲髮女老师一看就是教务处的领导,找她最直接。 不等捲髮女老师动手,男老师已经拿著喷壶对著报告一通喷:“什么东西都往领导面前送,你是想害领导也生病吗?” 苏锦恼了。 她可太討厌这个男老师了。 一把抓起报告,她气呼呼道:“你们不愿意看,那就给愿意看的人看。” 她转身就走。 捲髮女老师看著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锦,把报告拿过来。” 苏锦转过身,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询问地看向捲髮老师:“你真要看?” 捲髮女老师知道自己没猜错,如果真让苏锦走了,肯定能给自己惹大麻烦。 “拿过来吧。” 苏锦又把报告交还到桌子上,这次捲髮女老师拿起报告一张张看过去,確实没问题,上面还有时间,检查时间是这个月。 “你確实是健康的,不用休学。” 捲髮女老师轻飘飘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王琪琪急得上前一步:“她都吃药了,肯定有肺结核,检查报告可能是假的,对了,我晚上还听到她咳嗽!” 苏锦一点不客气:“我还说听到你吐血呢,你怎么还好好站在这儿?” “你胡说,我根本没吐血!” “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些药搞不好就是你买的,故意赖我身上,信不信我告你誹谤?” 苏锦可不会惯著这种害她的人。 她一扭头,对捲髮女老师道:“老师,我要求把她赶出我的宿舍。” “苏锦你凭什么?” 王琪琪气疯了。 “凭你污衊我!凭我们系本来就该有单独的宿舍。你敢不搬走,我就说找院长、副校长、校长,再不行就打电话教育局,我就不信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学生可以隨意被污衊,可以隨意被停学!” 办公室寂静无声。 捲髮女老师取下口罩,露出一张凝重的脸。 “污衊同学该受到惩罚,王琪琪你儘快搬出宿舍。” 苏锦打断女老师:“今天就搬。” “学校给她安排別的宿舍需要时间。” 女老师沉声道。 反正已经得罪这个女老师了,苏锦也不介意再多得罪一点:“我怕被她下毒。” 第16章 那位没有名字 女老师的脸色很难看。 苏锦这个月才做过检查,身体健康得很。 只要王琪琪没搬出宿舍,有一点意外都麻烦。 女老师语气很差:“王琪琪今天搬出宿舍!” 王琪琪不敢置信:“我搬出去了住哪儿?是老师你要让她休学,凭什么要怪到我身上!” 她根本不想搬。 现在住的宿舍本来就是越史系的,因为越史系学生不够,她又报到太晚没宿舍了才让她住进来。 在这里她可以住单间,到自己的宿舍很可能是两人一间。 那个条件比现在差远了。 只是这话惹怒了女老师。 女老师对苏锦的怒火因为这句话全发泄在王琪琪身上。 “隨便污衊同学,欺骗老师,给她记大过处分,你们今天就给她安排宿舍让她搬走!” 王琪琪脸色一白。 记大过? 她有污点了! “谢谢老师。” 苏锦把报告塞回书包里,转身离开教务办公室,完全不理会身后王琪琪的哭声。 经过今天这一遭,她终於把王琪琪平时的种种异样想明白了。 经常在她门口晃,还翻她的垃圾,经常找藉口来她房间。 如果是普通室友,找到药瓶后应该先来问她,而不是来教务处把事闹大。 还好最近她总锁门,也许捲轴的秘密已经被王琪琪发现了。 宿舍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更安全。 要不是今天她隨身带著检查报告,教务处轻飘飘一句“休学”,她就会错过研討会。等她休完学回来,谁还在意她能不能毕业? 这么一耽搁,等她坐公交去古董店已经是下午。 刚进门,一身粉色旗袍的赵瑶热情迎上来:“今天又有铜钱来卖吗?” 苏锦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眼,赵瑶笑容不变:“你那两枚铜钱被几个老前辈哄抢,外公捨不得卖,我们都等著你再拿铜钱来卖。” 赵瑶的坦陈让苏锦对她多了些好感。 “今天没铜钱,我想找杜老討教。” 前几天才卖过一次铜钱,苏锦今天不打算卖,不然太扎眼了。 赵瑶虽有些遗憾,不过还是打电话把外公喊过来。 杜老一见到苏锦就高兴道:“最近我靠著你的铜钱可是大大涨了脸啊!” 研究越史的人並不在少数,只是苦於没有材料。 当杜老拿出两枚铜钱时,那些研究了一辈子越史的大家们纷纷求上门。 这几天杜老被一眾人捧得飘飘然。 不过任由別人怎么吹捧开高价,杜老都捨不得把那两枚铜钱交出去。 苏锦一喜:“铜钱已经能证明越史的存在了吧?” 杜老的情绪低落不少。 “只是铜钱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只是增加了可能性。时至今日,我们对大越的歷史知道得太少了,连越史如何建立都不知道,野史记载不全,想要復原一个王朝,难啊。” “如果我们能得到越史,可以证明越朝的存在吗?” 苏锦急切问道。 杜老摇摇头:“根本没有流传下来的史书。” 她马上就有了! 沈逾白正在帮她誊抄! 苏锦內心激动,只能费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如果能找到呢?” “那就能初步揭开大越朝的神秘面纱,能为我们增加一个拼图,不过史书上记载的东西要证实是真实的,还要费很多时间心力。” 还要证明真实性啊,那史书的作用没有她想的大。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正常。 那些不用证明真实性的史书都是经过多年传承下来的,被所有人承认。 突然冒出来,或者没有被正统承认的史书会被当成野史对待。 沈逾白抄写的史书在被证实之前,也只能当野史对待。 苏锦心里的兴奋少了一些。 杜老却兴奋异常:“我们对大越的了解太少,哪怕是无法证明真实性的史书,对我们这些研究大越的人来说也是宝藏。哪朝哪代的歷史都是靠著这样一个个小的拼图这么探索出来的。” 苏锦有点羞愧。 杜老说得对,证明王朝的存在,揭秘王朝的各种政治、文化、饮食等,需要很多人歷经千辛万苦的努力才能办到。 现在她有了捲轴,可以大大缩短这个时间。 苏锦再次高兴起来,又向杜老请教了一些问题后,她问出了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我看的那本野史一直用大奸臣代替那位首辅,那位首辅究竟叫什么?” “不止你那本野史未记载,所有的野史都未记载那位的名字。” 苏锦惊讶:“怎么会这样?” “我们几个老傢伙提出过一个猜想,或许写了那位名字的书籍全被销毁了,留下的书籍没点名道姓,反而侥倖传下来了。” 苏锦隱隱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跟那位首辅有仇,也该是让史官把首辅写成歷史罪人,不至於销毁一切关於那位首辅的记录吧? 杜老苦笑著摇头:“没经歷那个时代,也没史料记载,我们无从得知。” 苏锦从古董店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从杜老那儿学到很多东西让她心情很好,她去了一家有名的饭店,点了一桌子菜,把自己要吃的留出来,其余全部打包。 这一顿了她六百多块。 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有钱,大方。 没钱了再卖铜钱嘛,很多人想买。 一顿饭吃完,苏锦还给自己买了个草莓圣代,这才打车回了学校。 回到宿舍时,王琪琪已经搬走了。 苏锦哼著歌,回到自己房间,看到桌子上的字条后,把饭菜传送过去,拿起笔回信。 沈逾白正埋头抄书,炕上多了许多饭菜。 他嘴角微勾。 苏姑娘回来了。 將饭菜拿到一旁,提笔写下今日卖琉璃壶的详情。 写完將字条传送过去后,苏锦的字条正好传送过来。 沈逾白心情颇好地看起来,渐渐地,脸上的笑意淡了。 被室友污衊得了肺结核,还差点被老师要求休学? 苏姑娘今日过得竟如此惊心动魄。 沈逾白胸口有一股鬱气。 定定心神,他在纸上奋笔疾书,一个个圆润小字跃於纸上。 “怕是有人妄图阻拦苏姑娘参加研討会。” 苏锦的字条很快传来:“对吧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著上面潦草的字跡,沈逾白失笑,心底那丝鬱气竟消失了。 “是在下连累苏姑娘了。” “不连累不连累,我还指望你帮我找资料证明越朝的存在,你还能帮我赚钱。我今天又去古董店了,那家店的老板还想买铜钱,琉璃茶具卖了那么多钱,全换成铜钱我们就发了!” 沈逾白把上面的字连著看了两遍,把今天换的大钱全给苏锦传送过去。 又把买的史书和文房四宝也传送给苏锦。 “这些史书和文房四宝都是今日在店里买的,该是苏姑娘急需之物。” 第17章 肉香到处飘 看著成堆的史书和文房四宝,苏锦笑得双眼眯起来。 一贯铜钱有1000个,两贯就是2000。 按照之前一个20万的价钱来算,这么多铜钱可以赚4个亿。 不过苏锦也只是美美地想一下。 她知道不可能卖这么多钱。 物以稀为贵,那两个铜钱能卖40万,是因为市场上没有出现过越朝的钱,所以价格高。 如果真把两贯钱都投入市场,价格不知道会跌成什么样。 更让苏锦高兴的是堆成小山的史书。 她终於可以好好研究越朝的歷史。 如果让杜老知道有这些的存在,肯定高兴坏了。 至於文房四宝,也是越朝的工艺,可以留下来慢慢研究。 她把书抱到床上,盘腿坐下后,把书粗略扫了一遍。 “没有《越实录》?” “快抄完了,就没买。” 苏锦决定先看沈逾白买的那些书。 不过她看一会儿就开始头疼了。 因为很多东西她没听过,根本不清楚规制,只能写小纸条问沈逾白。 沈逾白帮她解答。 空閒时候就是苏锦看书沈逾白抄书。 或许是跑了一天,又或许是那些史书语句过於晦涩难懂,苏锦盘坐在床上,头却搁在书堆上睡著了。 沈逾白抄完一页,发现一直没纸条送过来,他便写了个字条传过去。 “有何不同之处吗?” 又抄完一页,沈逾白眸子扫向捲轴,还是没有回信。 他顿了下,再次写了个字条过去:“睡著了?” 依旧没有动静。 沈逾白失笑。 刚刚还信誓旦旦要看完一本,如今怕是只看了四五页。 拿笔在竹纸上写下两个字:“好梦。” 纸张传送到苏锦头上,睡梦中的苏锦可能是痒了,把纸张扒拉开,翻个身趴到床上,人离那堆史书远远的,好像再也不想看到那堆史书。 沈逾白稳了稳心神,安心抄书。 罗氏是天擦黑的时候回的屋子。 將门窗关起来,炕桌上的油灯光亮照满整间屋子。 等看到沈逾白拿出来的饭菜,罗氏目瞪口呆。 竟是四菜一汤,外加两大碗米饭。 “这许多我们怎么吃得完?” “仙子今日高兴,娘您今晚放开肚子吃吧,吃不完就只能餿了。” 罗氏赶紧道:“吃得完,我全吃得完!” 今晚郑氏以他们去了县城,肯定已经吃过为由没给罗氏和沈逾白准备晚饭。 罗氏干完家里的活儿,这会儿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等沈逾白吃饱了,她才正式开吃。 他们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人闻著味儿过来了。 沈秀莲吸吸鼻子,想过去看看,又不敢,只能远远看著。 直到里面的香味消失,她才跺脚,冷哼一声回了主屋。 这事儿自然传到郑氏耳朵里。 郑氏气道:“我就知道他们去县城保准买了好吃的,却不知来孝敬长辈,还关进门窗躲在屋里偷吃!” “娘,我也想吃肉。” 沈秀莲咽著口水。 郑氏拽起她:“把你二嫂叫过来,我要问问她知不知道啥叫孝顺!” 沈秀莲喜滋滋要往外走,却被沈老汉制止。 “娘家给他们买的你们也好意思去要!” 上午刚被罗家人拿话刺了,这会儿又去问他们要吃的,传出去脸就要被丟光了。 沈秀莲巴巴跑到郑氏身边撒娇。 郑氏一拍炕桌,理直气壮:“罗家是什么大户啊,还能又是给治病又是给买肉的,我看就是那个老三媳妇把咱老三的银子藏起来没给咱,如今拿著钱偷吃。” 村户人家只要父母在,多半都不分家。 沈家的当家人是沈老汉,管银子的却是郑氏。 “三哥当了大官,死后却没银子。” 沈秀莲嘀咕了一句。 这话算是勾起郑氏的疑心了。 郑氏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当然不知道清官和贪官的区別。 对她来说,县令就是大官。 大官怎么会没钱? 官老爷都没钱,还有谁有钱。 郑氏一直觉得她三儿的钱都被罗氏私藏了,对罗氏更记恨,天天变著法的磋磨,还指望罗氏累了怕了把钱拿出来。 “去把你三嫂喊过来,我要问问她银子都去哪儿了。” 郑氏对沈秀莲一开口,又被沈老汉拦住。 沈老汉不比郑氏,他是个要脸的人。 若罗氏真私藏了银子,这么多年没拿出来,现在问她也不会认。 你一个当婆婆的总不能去搜儿媳的屋子吧? 何况还是个寡妇。 人被拦下了,沈秀莲却不甘心。 一想到那肉香她就睡不著,躺在炕上跟煎饼一样翻来翻去。 第二日碰到罗氏打招呼,她“哼”一声,扭头就走。 一转头,就见大嫂江氏正含笑地看著她:“谁惹咱秀莲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 沈秀莲往罗氏那边白了一眼,让罗氏侷促的双手搅在一块儿。 江氏看在眼里,笑著將沈秀莲拉到自己屋子。 作为沈家的长媳,江氏很会做人,婆婆小姑子跟她推心置腹。 所以被江氏套两下,沈秀莲就把昨晚的事儿全说了。 江氏却惊愕起来:“你也闻著肉味儿了?” 沈秀莲:“天天那么大的肉味儿往外飘,谁能闻不到,我就说她藏了三哥的银子。” 江氏深深嘆口气:“三弟妹若有银子,应该早就拿出来给逾白治病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里捨得看她受苦?” 这话看著是劝说,实际把沈秀莲的火气挑得更旺。 “这些年她请大夫少了?屋子里到处都是药味儿,这些都要大把的银钱。” “这……” 江氏犹豫了会儿,好像被沈秀莲劝服了,只得感嘆一句:“要是真有银子拿出来,鸿业走科举的路子要轻鬆许多,你的嫁妆也能多不少,往后嫁出去在夫家也有脸面。” 说到嫁妆和在夫家的脸面,沈秀莲心思活络起来。 回去跟郑氏嘀咕。 “她不肯把钱拿出来,咱有什么办法?” “知道她有钱就逼她拿出来!” 沈秀莲一心想弄嫁妆银子,当然不会管什么沈家脸面。 “自从三哥死后,咱家就落了下来,跟陈家不能比。要是我嫁妆都少,以后嫁到陈家没脸面,就算想帮鸿业也说不上话。” 这话是拿住了郑氏的七寸。 郑氏最疼的人一个是长孙沈鸿业,还有一个就是小女儿沈秀莲。 当年郑氏逼著三儿去跟陈家结了亲。 可自从三儿去世后,沈家彻底落了下来,而陈家的大爷还在外任县令。 这些年,陈家跟沈家来往少了。 秀莲十五了也不见来娶亲,郑氏心里也急,又不敢主动去问。 万一惹恼了人家可怎么办? 第18章 吵死你们! 秀莲嫁得好,她这个当娘的能跟著享福,鸿业也能受陈家提拔,多好的事儿。 要给嫁妆,给多多的嫁妆。 中午沈逾白拿到饭菜后一直在等他娘来吃饭。 可一直等未时(下午一点)还没人。 沈逾白眸子晦涩暗涌。 將饭菜传送回去给苏锦,连所有的银子都传送过去,写了个信说明情况,这才出了门。 虽知道沈家人不敢来他屋子,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沈逾白並未找多久就在主屋边听到郑氏使唤他娘的声音。 一会儿渴了,一会儿腿麻了要捶,一会儿头疼要按一按。 每次的要求之后,就会传来训斥,如“没吃饭么这么没劲”“你想按死我啊”。 紧隨其后的是罗氏小声的道歉。 沈逾白冷笑一声。 光是骂人的声音就不像得了病。 他在屋下连著咳嗽了两声,担忧道:“奶奶竟病得这般重,能让孙儿进来看看吗?” “別进来!” 沈秀莲一声尖叫。 沈逾白走到窗边,用拳头抵著嘴唇连著几声咳嗽:“孙儿有病不能在奶奶面前尽孝道,孙儿愧疚难当。” 郑氏和沈秀莲见沈逾白对著窗子里面咳,嚇得脸都白了。 而且沈逾白咳起来就没完。 罗氏顾不得其他赶紧衝到窗边,满心满眼全是担忧:“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明明好了的,怎么就咳成这样了?”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沈逾白抓著罗氏的手捏了下,整个人却趴在窗户上咳。 罗氏就被郑氏打发出去了。 “娘扶你回去歇著,再去给你煎药。” 罗氏胡乱安慰沈逾白,自己却慌得不知道怎么好。 沈逾白本想对他娘说没事,抬眼就看到东厢有人影一闪而过,就住了嘴。 一直到回屋里关了门,他才道:“娘我没事。” 罗氏见他不咳了,赶紧把窗户关起来,把事儿说了一遍。 沈秀莲把罗氏叫进屋后,就要她交出所有的钱,她解释没有,郑氏就捂著胸口喊疼,一直折腾了她两个时辰。 “你爹在任时一个月俸禄只有七石米,除去我们销和人情往来外,全寄回老家,根本没余钱,可你奶不信,觉得是我私藏了。” 罗氏心里满是愁苦。 丧夫后儿子又得了病,公婆疑心。 沈守信是在任上死的,属於殉职,朝廷发了抚恤金和丧葬费。 一大笔银钱带回沈家后,她就交给了沈老汉。 沈家也是靠著这些银钱修了青砖大瓦房,剩余的钱都在郑氏手里攥著。 可也就是这些钱,让郑氏觉得当官真的有钱,而且肯定还有不少被罗氏私藏。 罗氏怎么说,公婆都不信。 沈逾白又病重了,只能靠著罗氏照料,沈家其他人谁也不敢走这一边。 郑氏在另外两个儿媳的侍奉下,当天下午就好起来了。 趁著罗氏去熬药时,沈逾白將这事儿告诉了苏锦。 苏锦都被气笑了:“你娘要是有钱,早把你送县城医馆去治病了。” 沈逾白轻笑一声。 连旁人都看得明白,亲人却想不到。 “你就这么一直装病下去?喉咙受得了吗?” “咳久了喉咙有些疼。” “你等著,我给你买个好东西去。” 苏锦留下这张字条后就没影儿了。 沈逾白继续在炕桌上抄史书。 这本书昨天就抄完了,现在正在做註解。 经过昨晚那一遭,沈逾白髮现苏锦看这些史书很费劲,还是註解清楚好,以免她没看几页又睡著。 傍晚时,一个像蜗牛的东西出现了。 他拿起来打量了会儿,蜗牛壳上有很多排列整齐的孔洞,触角上贴著字条。 “按下去。” 沈逾白顺著指示用力按下去,瞬间屋子响起一个男人的咳嗽声,一会儿咳得连续密集,一会儿又变成偶尔咳嗽两声。 他惊奇地把蜗牛看了又看。 赶紧將东西放到一边,提笔写下自己的询问:“这是何物?” “蓝牙音响,我特意去店里买的,音质很好,有了它你就不用装咳嗽了。” “它为何会咳嗽?” “我给它下载了咳嗽的音频,就是咳嗽声,它会按照指令一直咳嗽,直到没电。哦对了,它不咳了就是没电了,到时你再传过来我给你充电。” 沈逾白眼闪过异色。 未来实在令人嚮往,竟连此等神器都有。 沈逾白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將音响放下。 伴隨著咳嗽声,他继续给史书做批註。 从这一日起,咳嗽声就没停过,白天吵晚上吵,吵得沈家人个个休息不好。 沈家人精神萎靡,不禁在心底埋怨起郑氏来。 尤其是沈老汉。 他就认为是郑氏磋磨罗氏,把沈逾白给气到了,这才让沈逾白病情加重。 不管怎么说,沈逾白始终是沈家的孙子,郑氏也不敢说太过分的话,只是小声嘀咕几句“这么咳能撑到什么时候”之类的话, 自此,沈家人更不敢靠近沈逾白的房间。 就连三房的饭菜都不敢剋扣。 苏锦从沈逾白那儿得到消息后大喜,还特意去店里又买了个青蛙造型的音响替换著用。 让你们欺负孤儿寡母,吵死你们! 这期间,苏锦又去了两次古董店找杜老。 只是在她离开后,两个身影从角落走出来。 “我没说错吧,她经常来这个古董店。” 王琪琪討好地对刘蕾道。 刘蕾打量著店铺,整个铺子装修古色古香,木质的柵栏里夹杂著厚实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货架上摆放著物品。 “知道她来古董店干嘛吗?” 王琪琪当然不知道。 自从搬出苏锦那个宿舍后,刘蕾连见都不愿意见她。 她又过回一个月只有两千块生活费的日子。 至於名牌包和名牌衣服,她根本不可能再拥有。 为了重新取得刘蕾的信任,她连续跟踪苏锦三天,才终於找到这里。 今天看苏锦要出学校,她赶紧把刘蕾喊出来。 机会终於来了,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 “我不敢进去打草惊蛇,想等你一块儿进去,不过这个古董店肯定有问题。你想啊,古董都贵得嚇人,她苏锦怎么可能买得起,所以我猜测是这里的人包养了她!” 刘蕾心中闪过一抹喜色。 要是苏锦真被包养,到时候只要她闹大,苏锦在学校根本抬不起头,更別提参加研討会。 让王琪琪留在外面,她自己进了古董店。 第19章 刘蕾的发现 刚走进去,一个穿著紫色旗袍的女人踩著紫色高跟鞋迎上来。 “客人有什么需求吗?” 刘蕾好奇地扫了眼四周:“这儿只有你一个人吗?” 赵瑶不动声色打量刘蕾一会儿,就知道她不是来买古董,更不是来卖古董的。 不过上回苏锦的教训还在眼前,赵瑶还是客气道:“还有著名鑑定师杜老在,您有什么事吗?” “那我找杜老。” 刘蕾赶紧道。 赵瑶当著刘蕾的面按了桌上的铃,很快里面就出来一个头髮白,穿著中山装的男人出来。 看到来人,刘蕾心里对苏锦一阵鄙夷。 为了钱什么人都能下得去嘴啊。 这老头看著有七八十了吧,肯定都有老人味了。 刘蕾语气都带了嫌恶:“你就是杜老?苏锦来找你有什么事?” 她的神情被杜老尽收眼底,他面色不改:“找我聊些越朝的事。” 原来不是包养。 一股失落无法遏制地从心底升腾而起。 很快她又意识到什么:“她为什么找你聊越史?” 这態度让赵瑶很不喜,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杜老拦住。 杜老也不隱瞒,淡淡道:“我喜爱研究越史,她老师住院了,只能过来与我交流一番。这位女士是何人,为什么来打探苏锦的消息?” 刘蕾“哼”一声,白了杜老一眼:“你管得著吗?” 丟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赵瑶气得要上前跟她理论,却被杜老拦住:“你和她能理论出什么结果来?” “她什么態度!” 赵瑶气得指著门口跟杜老告状。 杜老摇摇头,双手摆在身后:“你忘了我教过的,鑑定之人若被惹恼,容易看走眼。” “她那么没礼貌,您还告诉她苏锦的事干什么?” 之前苏锦来店子里,赵瑶对她一通嘲讽,后来因为苏锦卖的铜钱让爷爷在越史圈子的地位都抬高了不少,她就暗暗后悔自己门缝里看人,决心要改。 谁知道今天客客气气对待別人,却遇上个给外公甩脸子的人,她能不气吗。 “她来查苏锦,如果我不说,她就会一直跟踪苏锦。倒不如半真半假告诉她,让她相信,也能给苏锦提个醒。” 杜老单手背在身后,笑得和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爷爷您……” “苏锦卖铜钱和拿史书过来的事我一样都没说。” 杜老说著竟对外孙女眨了下眼。 赵瑶恍然,原来外公在误导那人。 “薑还是老的辣啊!” 赵瑶感慨一句。 杜老笑容一凝,隨即瞪了赵瑶一眼:“还不快去给苏锦提个醒?” 最近苏锦总来店里,跟赵瑶早就混熟了,微信当然也是加了的。 一条微信发过去就搞定了。 赵瑶往门外看去,就见一名女子卑微地迎上刚刚来店里那个不讲理的女客人。 她顺势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苏锦。 外面的刘蕾和王琪琪毫无察觉。 “最近苏锦都是来这个古董店学越史。” 王琪琪一喜,这说明她提供的信息有价值。 她赶紧把事情往严重了说:“研討会快到了,苏锦却频繁往这边跑,不会真让她从古董店里拿到什么重要资料吧?” “越史都被研究多少年了,除了一堆野史外,根本没什么证据资料,苏锦应该是想从这家古董店拿到新的野史去研討会做证据。” 刘蕾很不屑苏锦的做法。 看来苏锦已经没招了。 就让她再蹦躂几天,等研討会当天,自己可以一一反驳野史,让苏锦无功而返。 两人聊了一会儿正要走,就见苏锦又回来了,还径直进了古董店。 刘蕾察觉不对劲,那个杜老对苏锦很热情,竟然还带著她去一个货架前拿了什么东西在看。 “怎么好像在买东西?” 王琪琪嘀咕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蕾见苏锦拿著一个什么东西在跟杜老说话,杜老又从苏锦手里拿下来,又说著什么。 好像在討价还价。 一个研究越史的学生会对什么古董感兴趣? 难道是越朝的东西? 刘蕾在外待不住了,再次进了古董店。 刚进门就听到苏锦恳求道:“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您就便宜卖给我吧!” 果然在买东西。 刘蕾探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个古朴的巴掌大的小鼎,看模样有年头了。 “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苏锦好像才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刘蕾后,立刻把小鼎放到后背藏起来,满脸警惕:“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惊慌的模样更让刘蕾惊疑不定。 她目光不可遏制地往苏锦背后飘。 这么紧张,不会真是越朝的东西吧。 赵瑶笑著打圆场:“这位也是我们店的客人。” 刘蕾正好用上赵瑶的藉口:“听到了吗?我来买东西的!” 苏锦满脸戒备:“你一个研究西方史的人来逛古董店?当我是傻子吗!” “我想逛哪儿就逛哪儿,你管得著吗。” 刘蕾“哼”一声,扭头问赵瑶:“她手里拿的什么?” “一个仿製品你也想要,没见过好东西吗。” 苏锦抢先回答,赵瑶无奈:“苏小姐,我们店里卖的都是真品。” 苏锦扁著嘴,好像受了大委屈。 “我们不能坏了店里的名声。” 赵瑶很肉疼道:“这样吧,只要你出19999块,我就卖给你,不能再便宜了。” “我没这么多钱,你能不能租给我?只要租一天就行,用完我保证还回来。” 刘蕾的眼皮直跳。 她不傻,现在对苏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即將到来的听证会,那么现在苦苦哀求想租的东西就是要去听证会用的。 那个小鼎极有可能就是大越朝的东西。 刘蕾脸皮蹦得很紧:“那个什么鼎给我看看。” “就是个菸灰炉子,古人祭拜时插香用的。” 杜老开口讲解。 刘蕾才不管是干什么用的,反正不能被苏锦拿到手。 “19999是吧?我买了。” 苏锦惊慌的怒吼:“你故意的是不是?” 光是这个表情就让刘蕾肯定自己的猜想没错。 刘蕾心情大好:“我故意买下来,就是不让你租。” 古董店当然不可能放著生意不做,苏锦手里的香炉被赵瑶要走卖给了刘蕾。 刘蕾刷了卡,得意地把包装精致的盒子在苏锦面前晃。 苏锦狠狠瞪她一眼,扭头去拿旁边一个古朴的陶碗。 可惜手刚碰到,刘蕾的声音隨之而来:“那个陶碗我也买了。” 第20章 高价买垃圾 接下来就是苏锦摸到什么,刘蕾就会瀟洒地拿出卡来刷。 一直到赵瑶告诉刘蕾卡被刷爆,刘蕾还惊讶:“不可能啊,这是我妈的副卡,额度有六十万,怎么会刷爆?” 赵瑶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您已经买了超过60万的物品。” 刘蕾心没来由地抽了下。 就算她家里有钱,60万也不算一个小数目。 竟然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原来额度才60万啊,我还以为你能把整个古董店所有的货都买下来。” 苏锦一改刚刚的悲愤委屈,双手抱胸,语气很挑衅。 刘蕾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是嘴硬道:“我买下你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墙上的字画,旁边的瓶,还有那块玉……” 苏锦白嫩的手胡乱在店里点了五六件物品后,才“哎”一声:“可惜那些东西都太贵了,我怕你买不起。” 刘蕾再克制不住的恼怒:“你骗我?” 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不是把脸伸到苏锦面前让打吗? 既然钱已经了,就该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不能露怯。 果然,苏锦“哎呀”一声,语气轻快地问:“我骗你什么了?” 那副求知若渴的表情让刘蕾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 可她手里提满了东西,根本没法打,只能转头问赵瑶:“我手里这些是不是大越的东西。” 如果是大越的古董,她钱买下就不亏。 哪怕心里隱隱有个猜测,还是抱著一丝幻想。 可赵瑶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懵圈:“真要有越朝的东西就不是这个价了,您买的这些都是明清民窑出品,肯定都是真货。” 真货有什么用,民窑出品的东西保存量太多,根本不值钱! 刘蕾以前学越史时对古董有涉猎,只有官窑之类的官方组织出品,直供王公大臣使用的东西才值钱。 她手里这堆垃圾根本卖不起价! 60万打了水漂。 如果现在她还不明白刚刚是苏锦装的,她就是个傻子。 刘蕾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红,死死咬著牙,最后还是被苏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得半死:“你给我等著!” 苏锦嗤笑一声,都懒得反驳她。 刘蕾气得还要骂她时,她妈的电话来了。 刘蕾不想接,可电话一遍一遍响起,她只能把东西放下腾出一只手接通手机。 指关节不小心碰到免提,对面尖锐的怒喝传来:“你到底买了什么?为什么卡被刷爆了?” 刘蕾脸色更难看了,看一眼苏锦,她硬著头皮吼回去:“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能不能別吵,听到就烦!” 对面安静了下,可能是没想到会被吼回来。 然后就是滔天怒火:“你再说一遍?” 刘蕾毫不犹豫掛断电话, 又对著门外喊:“王琪琪你还站外面干什么,赶紧来给我提东西!” 躲在停路边车子后面的王琪琪很不情愿地进了古董店,手里被塞了各种袋子,提著特別沉。 她刚刚没有跟著刘蕾进来,就是不想在苏锦面前暴露自己。 果然现在刘蕾对她吆五喝六,苏锦一直嘲笑地看著她,让她很不爽。 “看什么看?” 王琪琪不敢得罪刘蕾,对苏锦就不怕。 而且她还记恨苏锦,要不是苏锦把她赶出宿舍,她根本不用去挤四人间。 她搬家的时候学校的宿舍早就都安排好了,新校区只剩下一个本科宿舍还有空位。 宿舍的条件跟之前住的没法比不说,宿舍原本的三个人还把空床位拿来放她们的东西,宿舍空閒的地方都被他们塞满了。 王琪琪看不惯,第一天就跟她们吵了一架。 三个人是同班同学,又一起住了一年多,现在联合起来排挤王琪琪,王琪琪在宿舍过得很难受,这些仇全记在苏锦的头上。 苏锦根本不惯她:“我现在知道你那些名牌包和名牌衣服是怎么来的了。” 明明没说什么嘲讽的话,王琪琪却要被气死了。 刘蕾吃了大亏,多待一秒就是多让苏锦笑话一秒。 她根本不想吃这个亏,催著王琪琪赶紧走。 两个人大包小包地离开,刘蕾用力踩著地面,好像水泥地是苏锦的脸一样。 赵瑶笑著把两人送走,回来就对苏锦竖起大拇指:“咱们店这些破烂七八年没卖出去,这回全清空了。” “你赚钱,我出口恶气,咱们这是双贏。” 苏锦这会儿心情很好。 她离开不久就收到了赵瑶的微信。 看到王琪琪和刘蕾的照片时她真的很气。 这两个人阴魂不散,竟然还跟著她跑到古董店。 苏锦立刻叫了网约车回到店子,隔得远远的就看到两人还在门口。 不是想知道她在干嘛吗,行啊,就照著杜老那些误导自由发挥唄。 於是她请了杜老和赵瑶演一齣戏。 赵瑶正愁有些货卖不出去,当场答应。 杜老无奈地摇摇头:“那些古董都是几百块钱的东西,卖不了这么高的价。” “她愿意买啊,我也没骗她,还告诉她都是明清两个朝代的民间东西了,不值钱。” 杜老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话她还真说了,不过是在东西卖出去之后。 如果刘蕾当时要退货,他们也给退,但是刘蕾没开口,应该是不想在苏锦面前丟第二次脸,所以硬熬著。 苏锦想到什么,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杜老。 “您给看看。” 杜老笑著道:“又有好东西了?” 本来只是隨便开个玩笑,揭开看了一页,他大惊:“这是大越建国歷史,之前的野史从无记录!” 这本书是沈逾白抄写的《越实录》,里面有详细批註让她能大致看懂,本来想自己看完了再拿出来,今天被刘蕾刺激了下,她决定先拿出来给杜老看看。 刘蕾竟然都想到跟踪她,肯定不会在听证会上轻易放过她,她要为听证会做更充足的准备。 “里面还记录了一些关於大越都城的位置和建筑,如果能根据这些去实地考古,是不是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这部史书的真实性?” 杜老苦笑:“难啊,数千年的地貌变迁,哪怕確定了具体位置,也要很长时间考古发现才行。” 第21章 捲轴有望修復 “总比瞎子摸象好多了对吧?” 苏锦的话让杜老一愣,隨即大笑起来:“对,现在至少有个目標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如一个年轻女孩有眼力。 古董店有复印机,苏锦將《越实录》复印了一份留给杜老,沈逾白抄写那本又放回书包里。 哪怕是复印本,杜老都爱不释手。 “这一手字写得真好,標註得也详细。” 杜老边翻看边感慨。 哪怕看了不少手抄本,这本书的字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苏锦高兴附和:“跟印刷上去的一样。” “按照歷史上来分析,越朝应该还没有印刷技术,这本书只能是手抄本,可惜暂时没法验证真实性。” 杜老很惋惜。 苏锦笑容黯淡下来:“没法验证真实性,听证会我就无法用这本书去说服校领导。” 江城大学要取缔越史系的消息杜老听苏锦聊过,他光看著手上复印的纸张就能想像苏锦有多大付出。 他们一群老傢伙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这么有价值的书籍。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要承担这么重的担子,杜老都於心不忍。 “你知道为什么学校要取消越史系吗?” 苏锦:“因为越朝没法被证明真的存在,学校收不到学生就取消了。” 谁知杜老却笑著摇摇头:“以前越史也没有被证明,为什么学校会开设这个课程?” 苏锦答不上来。 杜老和蔼道:“那些年陆续出现不同的野史,从不同角度记录了越朝。从史书上抽丝剥茧,会发现如果没有被掩埋的越史存在,很多东西是说不通的。” “江城大学就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开设的这个系,为的是研究越史。可惜多年过去,越史的研究陷入停滯,这个系就没有存在意义了。” 苏锦认真听了会儿,恍然:“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研究有进展,越史系就不会被取缔?” 杜老含笑著看向苏锦:“对。” 这女孩年纪不大,悟性是真好。 要是他这么跟瑶瑶说话,瑶瑶肯定会告诉他听不懂,让他说清楚点。 苏锦激动地道別杜老,打车回了学校。 衝进宿舍后,苏锦锁上门,高兴地在里面蹦了两下,手在半空用力一握。 她明白了。 她终於全都明白了。 她根本不用考虑怎么把捲轴全部修復完。 苏锦迫不及待衝进屋子,写了七八百个字给沈逾白。 沈逾白喝完一小杯茶后,终於在她激动的文字里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只要修復捲轴一部分,哪怕一个角落也属於有进展,研究越朝的专业就不会被取缔,苏姑娘就能有书读。 “可否告知在下捲轴的材质?” 苏锦急得挠头。 捲轴材质、用料她都不清楚。 不只她,就连老师也不知道。 苏锦一拍脑门,她不懂不代表沈逾白不懂啊。 苏锦迅速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拍照给沈逾白看。 手机拍照肯定不行,沈逾白不会玩手机。 苏锦翻找出一个拍立得。 这是去年为了给家里人拍照特意买的,只是最后也没用上,现在正好拿来拍捲轴。 苏锦连著拍了两张,一张捲轴合起来的照片,一张摊开的照片。 两张一起传送给沈逾白。 哪怕已经见过许多次未来之物,在看到照片时沈逾白还是惊奇了一番。 他將照片拿到墙上对比了下,竟跟他的捲轴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捲轴是空白的,而照片里的捲轴有图画,可惜被污了一大片。 黑丝滑落,遮挡住沈逾白微勾起的唇角。 低头,在竹纸上细细写下一个个圆润小字。 密密麻麻写完,如玉般的手指捻起放在捲轴旁边。 苏锦正等得焦急,见纸条来了后第一时间展开。 “此捲轴乃是云水纸,是越朝十大名纸之一,在县城便有,明日我可帮苏姑娘买来。顏料不像我们日常所用,在下也有所不知。” 能知道用的纸张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苏锦並未因为沈逾白没认出顏料就气馁。 她接著往下看,后面是详细的古画修復过程。 第一步是凝洗,也就是用特殊手法將画上的污渍和霉斑祛除。 第二步要揭裱,通俗来讲就是將作品正反面的残留物和命纸等揭掉。 第三步才到补命纸,就是在画面上出现破损的裂口处,用相同材质或者相同眼色的纸补上。这一步需要极大的耐心,换命纸、修补纸张小漏洞、还要帖断纹。 第四步被称为全色,在画面上没有眼色的地方添上顏色。这就需要画作原本的顏料来补才不显突兀。 顏色完成后还要接笔,画面因破洞造成的断笔部分需接起来,这一步也需要接画人对画家笔法深入了解,做到浑然天成才行。 苏锦看得头皮发麻。 这些太需要技巧,她自己肯定无法完成。 第一步和第二步可以找到专业的人来完成,第三步也可以努努力,沈逾白可以帮她买纸。 可第四步就太难了。 她连是什么顏料都不知道,更別说熟悉这副画作者的笔法了。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 杜老不是说了吗,只要有所进展就行。 她完全可以把捲轴的修復办法整理出来,再配合那个云水纸一起去听证会嘛。 不过沈逾白在装病,要是去县城会不会被沈家人发现? 看到苏锦的担忧,沈逾白轻笑,提笔写下:“明日也该去县城医馆看病了。” 写完,又回復道:“我该好起来去族学上课了,过完年二月要下场参加春闈。” 他已经耽误太久了,久到大家快將他遗忘了。 沈逾白俊美的脸上被一层寒霜覆盖。 只是无人见到。 第二日一早,罗二舅再次来了沈家。 这次的罗二舅挎著脸,也不去主屋坐,站在院子里就大声道:“前些日子逾白才好了许多,怎么这几日又严重了?你们沈家到底做了什么?” 罗氏来拉罗二舅,罗二舅甩开她:“你性子弱不敢说话,你二哥可不是好惹的,你没了男人,还有娘家为你撑腰,那些人干得出腌臢事,还怕被人说?” 主屋里,沈老汉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烟,脸色阴沉。 郑氏气得摔摔打打,却又不敢出门跟罗二舅闹,就怕自己装病的事儿被罗家人发现。 至於另外两房人,这时候更是关紧门窗不敢出声。 第22章 恢復得不错 沈逾白將蜗牛音响关了,等二舅骂得差不多了,出了屋子把人喊走。 出了沈家湾后,就是一条蜿蜒的泥路,四周没什么人。 罗二舅这才知道沈逾白装病的事。 他对沈逾白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法子,要是你爹还在世,哪儿用得著你受这委屈。” 罗氏低了头,脸上满是伤感。 娘家能为她出口气,可等娘家人走了,她还是要在沈家生活,沈家受的怨气还是会撒到她和逾白身上。 若是孩子爹还在,她还是官夫人,不会受这些苦。 “我准备明年下场。” 沈逾白的话让罗氏惊愕地抬起头:“你还病著呢。” “我已经好多了,最近抄书练字,精神很好,可以继续读书。” 沈逾白將自己的盘算说出来。 罗氏还想劝,罗二舅先开口:“要是能考中秀才,沈家人也就不敢这么对你们母子。便是他们不怕,你们族里也会压著。” “他臥床三年,一直没读书。离春闈只有四个多月,他如何能考中?倒不如在家多歇歇。” 罗氏忧心忡忡。 实在是孩子病得太重,又多年没读书,功课肯定落下很多。 別人天天熬灯苦读都无法考上,逾白这孩子怎么考得上? 与其到时候考不上受打击,不如先养身体,秀才往后也能考。 “明年我就18了,族里不会再发月例。” 沈逾白的话让罗氏愣住。 沈氏族学可免费让孩童启蒙读书,还发月钱,可每年都有孩子出生,族学不可能负担太多人。 为了保证能世世代代给孩子启蒙,让族学一直办下去,族学严格控制在读人数。 入族学前需考试,要足够聪慧才能考入族学。 一旦入了族学,除了不用束脩外,族学每个月给每个学生发100个大钱用来买笔墨纸张,若有盈余还能贴补家用。 光凭这条,就能让沈氏一族所有孩子都来族学考个试。 只要考上就有钱,多好的事。 族学每年要进人,就必须出人。 年满18岁还未考中秀才,就要离开族学,族里也不会再分月例。 按理说,18岁年纪不大,许多人二三十岁才中秀才。 可族学不会將资源一直耗在这个上面。 族学能做的是儘量给更多人启蒙,至於离开族学后是继续读书还是下地干活,那就看各家自己的选择。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村里不少人读了十几年书,最后在地里刨食。 罗氏不想儿子在地里刨食。 种地辛苦不说,还靠天吃饭。 老天爷甩个脸子,老百姓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再说,沈逾白的身子弱,也干不了重活。 “要是你爹那个名额还能给你就好了。” 罗氏有些悲愤地念叨著。 提起这事,罗二舅忍不住又骂出声:“沈家人真不是东西,连这种名额都好意思抢走!” 罗二舅这么骂是有原因的。 沈守信是因公殉职,死得光荣,朝廷嘉奖不说,沈氏一族也是大大长脸。 按照沈氏一族的规定,对沈氏有大贡献者,其子可不受族学18岁规定,终身享受月例津贴。 沈家人趁著沈逾白病重,让沈鸿业顶替了这一名额。 如今沈鸿业已19岁,却还能在族里读书,而沈逾白即將因为年满18要离开族学。 光是想到这事,罗二舅恨不得骂死沈家人那群不要脸的。 沈逾白淡淡道:“我身子不爭气,他们觉得那名额给我是浪费。” 若不是碰上苏姑娘,他本要死了。 一个濒死之人毫无价值,当然不配浪费家里资源。 “那是你爹用命挣来的,就是你的!” 罗二舅气愤不已,一路上虎著脸。 早上骂沈家那点畅快全没了,只剩下一肚子火。 到县城后,罗二舅先將沈逾白送到医馆。 找的还是上次的大夫。 大夫一摸脉,眉眼舒展:“这些日子恢復得不错,我再给你开些温补的药,回去好生养著。” “大夫,他能读书不?” 罗二舅抓紧问道。 “不过於劳累,可以读书。” 罗二舅笑著对罗氏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他读四个月的书,明年就能下场,给你考个秀才回来,也让你享福。” 罗氏一路担忧的就是读书太操劳,怕沈逾白扛不住。 罗二舅这么一问,她就放心多了。 最近她哪怕知道儿子是装病,听到咳嗽声还是会心里发紧。 沈逾白对老大夫拱手:“小子想去族学上课,老师同学或许会害怕,还望老先生给做个证。” 老大夫惊异不已:“哪一族?” “沈氏。” “沈氏族学名头响啊!” 老大夫连连感嘆。 氏族多得很,可像沈氏这样的大族却不多。 虽说沈氏一族没官了,可人家以前出过啊,族学还办著,保不齐哪天就有人中秀才中举人了。 名声在外带来的好处就是好办事,老大夫帮沈逾白写了个痊癒的证明。 “你如今是好的差不多了,不会再传染给他人,可以读书,就是不要过於操劳。” 老大夫连声叮嘱。 沈逾白一一应下,將证明收好后,等罗二舅抓好药,一行人出了医馆。 进去时怒气冲冲,出来时三人神色轻鬆,罗氏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在沈逾白的要求下,一行人来到上次的书肆。 还是和之前一样,沈逾白单独进了书肆。 伙计迎上来,看到是沈逾白后,立刻兴奋地喊掌柜,掌柜提著裤子迎上来。 一顿热情的寒暄后,掌柜客气问了沈逾白的来意,得知沈逾白是来买云水纸,立刻笑著让伙计去拿。 云水纸贵重,书肆放在仓房,有人要买才去拿。 等待伙计时,掌柜想再买一套琉璃茶具。 经过交谈,沈逾白得知掌柜的茶具被好友夺走。 “你是不知,他那日过来见我,我特意拿出琉璃茶具来招待,谁曾想他看上了,非要抢走,我没办法,只能送给他。最近我一直盼望再跟你买一套。” 沈逾白迟疑道:“那套茶具得来很不容易。” 他没一口拒绝,掌柜就知道还有希望。 “公子放心,只要能弄来一样的东西,价格还能往上提一提。” 掌柜当即表態。 沈逾白还是没鬆口:“我只能帮著问问。” 得不到肯定答覆,掌柜很焦急。 明明看著年纪不大,怎么这么难缠? 第23章 皮包作坊 掌柜之前买琉璃茶具时只是觉得东西稀奇,买下来充门面也行。 等沈逾白离开后,他就用这茶具泡茶给来书肆閒坐的读书人喝。 那些读书人看到这种稀奇东西,一个个也不吟诗作对了,纷纷围著看,连连夸掌柜有品味。 掌柜被捧得飘飘然,只觉得那五十两银子得值。 很快,“墨香书肆”有套琉璃茶具的消息传开。 连著几天,书肆的门槛都快被那群好附庸风雅的人踩烂了。 不知怎么的,这事儿传到了县太爷耳朵里,就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了一趟。 掌柜亲自给泡了茶,县太爷明里暗里夸琉璃茶具稀奇,便是知州大人府上也没有这等稀罕物。 掌柜哪能听不懂县太爷的意思,当即热情大方地將琉璃茶具送给县太爷。 送走这尊大佛后,掌柜的心也跟著被送走了。 来看琉璃茶具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在得知已经没有琉璃茶具后,只能失望离开。 掌柜想著无论如何也要再买一套,可谁也没问过那个后生是谁,还会不会来。 每日吃完饭就午睡的掌柜也不困了,天天坐在柜檯后巴巴看著门外。 刚刚去上一趟茅房,就听找来的伙计喊卖琉璃茶具的书生来了,他提起裤子就跑到前面来,连手都顾不上洗。 “要多少银钱才能再买一套?” 掌柜做了多年生意,当然知道上赶著的不是买卖,那是送上门让人宰。 可这琉璃茶具太稀奇,书生根本不愁卖,反倒是他离了书生就买不到,人也就显得急切了些。 沈逾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手背,目中带著为难:“不瞒掌柜,那套琉璃茶具也是我无意中得到,实在不知能否得到第二套。” 这话让掌柜的心一个劲往下沉。 连价格都不开就拒绝,怕是实在难得一见。 伙计將云水纸拿过来。 这云水纸入手冰凉细腻,是难得一见的好纸。 价格也是一等一的贵。 沈逾白买了两刀,便了十六两。 这么一折腾,他手上的钱又不多了。 在掌柜的目送下,沈逾白出了书肆。 罗氏兄妹以为纸张是为了抄书,就没多问。 反倒是沈逾白塞给罗二舅一锭碎银子。 罗二舅用手捏了下,该有二两以上。 “你如今身子弱,还要考科举,急著还钱做什么!” 罗二舅板著脸。 “等以后缺钱了再找二舅借。” 罗二舅知道沈逾白是铁了心要还钱,也就收下了。 考科举钱的地方多著呢,一大家子供一个人读书都很难,靠著抄书来赚钱考科举就更难了。 “若明年被逐出族学,就让你大舅教你读书,你大舅也是秀才,不比族学里的先生差。” 罗二舅是好心,话里却已经肯定沈逾白明年中不了。 罗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她心里,沈逾白几年没碰书本,哪里就能考上。 听了罗二舅的话,罗氏又高兴又紧张:“大哥会答应吗?” “总不能看著逾白没书读,到时候我跟大哥说。” 罗二舅大包大揽。 等说完才发现沈逾白正看著某处。 他也跟著看过去,是间茶馆。 “想喝茶?” “没有。” 沈逾白脸上无波无澜,刚刚那茶馆里对坐喝茶,相携离去的人,分明是他的好大伯和陈家二房。 两家原本正在议亲,日前才听说有些不顺畅,茶馆里看起来却和睦得紧。 沈逾白眉头一皱,却並不打算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两人。 他身体已经好了,大房再有什么阴谋,不过兵来將挡水来土掩罢了。 回家比来县城快些。 沈逾白回家后,把云水纸先传送过去。 再把自己被掌柜拉著买云水纸的事情告诉了苏锦。 “茶壶我这儿很容易买,你可以答应下来。” 沈逾白:“琉璃在大越很少见,多数都是做成琉璃灯、琉璃盏,琉璃壶实在少见,可以卖高价,不过我先要为它想个出处。” 总不能平白无故就出现。 苏锦想了会儿,给沈逾白出主意:“你要不要弄个琉璃作坊掩人耳目?” “经商之人不可参加科举。” “那就请其他人帮你打理,反正是个假作坊,赚不赚钱是次要的。” 纸条传送过去后,苏锦抱紧云水纸,高兴地把脸贴上去。 她刚刚对比过,捲轴上就是这个纸。 她终於走出修復捲轴的第一步了! 对面又传送来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奇思妙想。” 苏锦:“我们这儿有很多这么做生意的公司,通常被称为皮包公司。” 她特意把“皮包公司”解释了一下。 不过因为字太多,一张纸竟然写不下。 看看自己歪七扭八的字,再看看沈逾白端正秀丽的字,她羞窘了下。 字太丑了好丟人。 她把沈逾白的字条摊开,拿出沈逾白买给她的墨锭,往砚台上倒了点水,细细研磨著。 边研磨,心也静了下来。 拿起笔蘸了墨,临摹著沈逾白的字在纸上练习起来。 临摹完一个字,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苏锦嫌弃地把纸揉成团丟进垃圾桶里。 丑得不忍直视。 一张新的字条出现在手边。 沈逾白:“那我建个皮包作坊。” 苏锦拿著字欣赏了好一会儿,看看人家沈逾白的字写得多好,再看看她的字…… 苏锦赶紧把这可怕的对比甩开。 既然要做作坊,当然要基本的配方。 苏锦去网上搜了下,找到一个玻璃的大致製作方法,誊抄下来给沈逾白髮过去。 沈逾白放下方子时,眼中已经一片晶亮。 这法子倒可一试。 只是他要走科举一途,怕是没太大精力管作坊的事。 “让你娘管作坊呀,赚多多的钱,以后也好帮那位首辅完成各项大的民生工程。” 沈逾白轻笑。 大越可不比未来,女子受约束厉害,真要出门做生意,怕是要出事。 不过苏锦说的那位首辅却让他意动。 最近从苏姑娘处得知不少那位首辅的事跡,样样都在造福百姓,让他敬仰。 他拿出一本书,从里面找到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著一句话:“你当上大官后就可以帮他了,他一个人推动改革,被很多势力攻伐阻拦,非常困难。” 改革吗。 或许这世道是该改改了。 沈逾白將字条小心地夹回书里后,又回信去了。 苏姑娘提醒了他,这事可与外祖家合作。 该让娘找个人去说说了。 罗二舅第二日又来了沈家。 沈家人眼皮直跳,好在这场罗二舅没有再大骂,而是进了沈逾白的屋子。 屋子里,郑氏拉著沈老汉就问:“他又来干什么?家里没活儿让他干吗?” 沈老汉將菸斗在鞋底磕灰:“隨他去。” 第24章 要百亩地当嫁妆 罗二舅捧著方子的手都在抖。 “这种方子你怎么得来的?” 沈逾白道:“我翻看了爹留下的书,方子在里面夹著。” 罗二舅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或许是妹夫当县太爷时別人送的。 极有可能是真的。 谁敢骗县太爷? 在庄户人家眼里,县太爷就是大官。 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学著烧,等烧出来赚钱了,我给你分一半。” 沈逾白当即和罗二舅签了契,获得的收益全给罗氏。 原本沈逾白只想要3成,毕竟这对他来说只是个幌子,其余全交给罗二舅。 可罗二舅说什么都只要5成,最终契书就是一家五成。 建立作坊不是一时的事,罗二舅赶著回去。 沈逾白和罗氏將罗二舅送到门口,遇到沈守忠带著个身穿短褐的人进了院子,直衝主屋而去。 晚饭时,罗氏带了消息回来 沈逾白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天那个穿著短褐的是陈家的人,今天来沈家,一开口就是要沈秀莲名下有百亩地,否则只能退亲。 “他们陈家大爷想往上走一走,需要用到不少银子,他们更看重一个富户家的小姐。” 沈逾白静静听著,好一会儿才问:“爷爷是什么打算?” 大房根本拿不出百亩地。 他已经猜出他的好大伯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罗氏摇摇头:“你爷爷还没开口,你小姑和你奶正抱在一块儿哭。” 只要沈老汉没开口,事情就没定性。 正因为没定性,沈家的气氛很压抑。 就连吃晚饭时,所有人都不说话。 沈秀莲吃著吃著就放下碗筷哭起来。 郑氏抱著沈秀莲又是“闺女”又是“心肝”地喊著,一双老眼一个劲儿地往沈老汉脸上扫。 见他不吭声,郑氏忍不住了,低低喊了一句:“老头子!” 烟雾瀰漫在沈老汉的脸上,让人看不清神情。 郑氏当即看向其他人:“守忠守义你们说怎么办?” 一向少话的沈守义低下头扒拉稀粥,就连沈守忠都没说话。 郑氏大声道:“你们只有这么一个妹子,就狠得下心让她被退亲?” 二房的沈守义被媳妇王氏狠狠掐了下,不得不开口:“百亩地也太多了。” “陈家可是有个县太爷,还能再升官,秀莲要是嫁过去,以后日子好过,还能拉鸿业一把。” 郑氏大声道。 二房的王氏脸上闪过一抹阴鬱。 陈家的大房才是县令,沈秀莲说亲的是二房的孙辈陈生,虽是个读书人,却是连童生都没考中,凭什么要这么多嫁妆? 有上百亩地的嫁妆就算县太爷也嫁得了。 况且说来说去都是沈秀莲和大房得好处,凭什么让二房跟著吃亏? 往后她女儿出嫁又能得多少嫁妆? 二房有两子一女,可惜两个儿子都没考上族学,从四五岁开始就跟著沈守义下地干活。 女儿彩娥才8岁,比沈秀莲还小,要帮著干家里的活。 而15岁的沈秀莲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更重要的是两个儿子,以后分家了,家里的田地两个儿子都有份。 现在给沈秀莲带走,她两个儿子往后日子要苦成什么样? 王氏直起腰杆子,甩开沈守义的手:“娘为女儿考虑,也该为孙子想想,地都没了,一大家子吃什么。” 郑氏抓起桌子上的土陶碗往王氏身上砸,王氏没躲开,脸被擦到,火辣辣的疼。 “我们两个老的还没死呢,你就想要我们的强,做我们的主?” 一旁坐著的江氏跟著劝起来:“娘年纪大了,二弟妹你別跟娘闹,这事儿不是还没定下吗。” 往常王氏就算对家里有什么不满,大多也能忍则忍。 可地是庄户人家的命,子孙后辈都要靠地活,她是绝不会怕得罪的。 “定了就晚了!大嫂你想让鸿业靠著陈家谋前程,可陈家自己人都没安顿好,凭什么安顿外人?我看还是让鸿业用心考学才是真,別把心思都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 王氏这番话让江氏变了脸色。 沈守忠怒了。 不过他是不好朝著弟妹开口,就直接將火撒在沈守义身上:“老二你摸著良心说,我只是为了鸿业吗?我是为了秀莲不用跟咱一样在地里刨食!咱就这么一个妹子,爹娘最疼的就是秀莲,咱们怎么能不让爹娘安心?” 沈守义听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只是老实不是傻。 下午王氏就在自己屋里跟他嘀咕,这事儿不能答应。 鸿业是个读书人,又顶了三房的名额,终身都有族里养著,若是以后能考个功名,也不会在意家里的田地。 三房就不说了,逾白那身子怕是好不了,又是孤儿寡母,这种事根本插不上嘴。 可他二房不同,两小子以后就指著地过活。 这份家业是万万要守住的。 胳膊被王氏摇晃了几下,见王氏眼底的愤怒,沈守义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开了口:“我不同意。” 王氏好像有了靠山,立刻大著嗓门道:“我们二房不同意!” 郑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哭嚎起来:“老二你没心肝,你是逼著人家退秀莲的亲啊,秀莲往后怎么活哟!” 沈秀莲抱著郑氏就哭:“陈家退亲我就不活了。” 母女俩又是哭成一团。 沈守义於心不忍,想要规劝几句,却被王氏拉住。 沈守忠指著沈守义的鼻子就骂:“你就狠得下心看到娘这么哭?你还有没有心!” 眼见自家男人被骂,王氏可不憋著:“我们两个小子要是跟鸿业这么吃喝不愁,也能大方。” “你家两个小子考不上族学能怪谁?” “你们鸿业倒是有本事考上,怎么还要顶替三房的名额?” 这话戳了大房的痛脚,沈守忠当即就要起身发难。 屋子里吵成一团,沈老汉怒喝:“都闹够了没有!” 哭喊最凶的郑氏都悄然停下了,沈秀莲更是嚇得往郑氏怀里钻。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我还没死,这家就要散了?” 沈老汉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两个儿子。 守忠守义两兄弟被盯得抬不起头。 闹这么一场后,晚饭草草结束。 今天轮到王氏干活,彩娥帮著收拾碗筷。 才八岁的孩子,却抱著一大堆碗筷往厨房走,一旁的秀莲狠狠跟上去。 到院子里,一把捏住彩娥的脸颊。 “好疼啊小姑。” 彩娥双眼湿漉漉地求著沈秀莲。 “你娘敢坏我好事,我就收拾你!” 第25章 百亩地的由来 这一幕恰好被送碗筷出来的罗氏撞见。 罗氏是端著吃食去沈逾白屋子吃的,刚刚的事並没有看到,不过主屋的动静她还是听到了。 瞧著彩娥疼得小声呜咽,罗氏心有不忍:“彩娥还是个丫头,不懂事的。” 有事你跟大人吵去,欺负个孩子干什么。 沈秀莲厌烦地撇向罗氏:“要你多管閒事!” 罗氏咽了口水:“事儿还要商量是不?” 沈秀莲这才鬆开手,哼了声回屋去了。 彩娥抱著碗筷衝进厨房,罗氏进去时,就见王氏正气得发抖。 接下来两天,沈家的气氛更低沉。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生怕发生声响。 倒是偶尔能听到主屋传来郑氏的哭声。 沈逾白將这些事说与苏锦听。 没想到苏锦的注意跑偏了:“你们沈家竟有上百亩地?都是大地主了吧?” 很多王朝的百姓都是建朝初期田地最多,也只有十来亩。到中后期,土地兼併严重后,能留下五六亩都算不错了。 可沈家一开口就是上百亩地,不就是地主了吗。 沈逾白耐心解释:“越朝的举人可免500亩田地的税粮,族里人为了逃避赋税,就会给举人投献,名义上田地就是举人的,不过他们需给举人交一定的钱粮作为回报。我爹中举后接了不少投献,后来中进士,族里为了爹有银钱往上打点,做主將那些地彻底给了我爹。” “一共多少亩?” “一百二十亩。” “他们是想將你爹留下的地全给你小姑当嫁妆?太不要脸了吧!” 沈逾白眸中晦暗不明,笔下的话语却很柔和:“爷爷不一定会答应。” “你爷爷没有立刻拒绝就是在犹豫,要不然你也跟你二伯一样去反对。” “那不是去找长辈吵架?” 沈逾白好笑道。 “这是你爹留下的田地,本来是你的,肯定不能让別人抢走啊。就要让大家都评评理,你爷爷奶奶他们有多过分!” 光是看字,沈逾白好像就能看到对面写字的人是如何张牙舞爪。 吵架可解决不了问题。 就算让村里人都知道他爷爷想將他爹留下的地给小姑陪嫁,也只会在背后骂几句失心疯,这些又动不了根本,有什么用。 还有个事情他未確定。 为何沈守忠会跟陈家的人一起出现在茶馆。 罗氏再带来消息是哭著说的。 沈老汉吃完午饭就跟大家宣布,要把沈守信留下的地里划出100亩给沈秀莲当嫁妆。 “是娘没用,保不住你爹留给你的东西。” 罗氏哭成了泪人。 “娘生在这种世道,有什么能力在一大家子手下护东西?” 沈逾白神色淡淡。 罗氏却哭得更凶。 保不住。 她什么都保不住。 王氏倒是闹得凶,躺在床上不起来,家里一应活儿都不管。 罗氏想帮忙干,却被郑氏呵止了。 沈家的活儿是十天轮一次,大房的江氏会织布,不用干家里的活儿。 那就只有二房三房忙活。 如今轮到二房,你王氏不干,你不还有女儿吗。 彩娥都八岁了,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能担起来。 第二天王氏就起了床,眼睛红肿,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沈守义也是苦著一张脸下地干活。 秀莲倒是高兴,还特意拿著眼色鲜亮的布料让江氏给做新衣服。 郑氏则是到村子里各家串门,开口是秀莲往后要当官太太,闭口就是陈家如何如何好。 除了这两人外,沈守忠也是高兴得很,特意从別家借了牛车,一趟趟去县城帮著採买嫁妆。 在沈家一片混乱中,沈逾白拄著木棍出门了。 农历九月已是秋高气爽,出门走一圈,便能闻到路边各种香。 一路閒庭信步打著招呼,沈逾白敲开了族长家的门。 沈氏一族的族长跟沈老汉一个辈分,头髮白,留著八字鬍,穿著长衫,不像庄户人家,反倒像个读书人。 事实也是读书人,老童生,久考不中秀才,年纪渐渐大了后就歇了继续考科举的心思,接了他爹族长的位子。 在院子里看到沈逾白后他面露不喜,也不请沈逾白进屋。 沈逾白当看不到他的冷落,还深深作了个揖:“小子常年臥床,最近去县城医馆医治一番,好得差不多了,得了大夫的话才敢来拜会族长。” “大夫怎么说?” “已无大碍,也不会传染別人,可继续读书了。” 沈族长神情终於放鬆下来,对沈逾白没再咳嗽,心里已经信了他的话。 只是看向沈逾白的目光带了惋惜。 沈守信三岁识字,五岁作诗,精通四书五经,15岁下场就中秀才,19岁中举,20岁中进士,风头一时无两。 沈氏一族靠著沈守信的名头强势崛起。 他原本以为沈守信能带著族里恢復往日荣光,谁知沈守信死在了任上。 沈族长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好在沈逾白回来了。 十来岁的孩子,四书五经竟是背得滚瓜烂熟,连经义都学透了,隨手便可做成一篇锦绣文章,比沈守信还强上不少。 大越朝规定男子成丁后方可参加科举,男子15岁成丁。 沈族长就等著沈逾白15岁以后下场,考中秀才、举人,乃至和他爹一般考中进士。 那沈氏一族復兴有望! 谁曾想,他的梦又碎了。 沈逾白得了癆病,后来更是一病不起。 谁曾想今日竟然又好了。 可惜啊,臥床三年,沈逾白已经17岁,过了年就该18了,上不了族学,沈家也不会供他,怕是没法再读书。 沈族长心里连连嘆气,又问起沈逾白一些近况,得知他已经在抄书练字,准备过些日子回到族学上课,沈族长差点心梗。 好好的怎么就蹉跎了三年多近四年呢? 早知道他能好起来,名额就不该由著沈家给了沈鸿业。 沈族长已经后悔了。 “小子今日前来,是想与族长討教件事。” 等沈族长点了头,沈逾白才恭敬道:“小子想將爹留下的120亩地佃给族里。” 沈族长错愕:“你们不是自家在种著吗?怎么又要佃给族里?” 沈逾白恭敬道:“这些年小子一直病著,劳烦爷爷与伯伯们一直照看田地,如今我已大好,实在不能再劳烦长辈。小子身子弱,自己无法耕种,若能佃出去,收些佃粮,小子便是离开族学也能有个进项继续参加科举。” 第26章 嫁妆没了 沈族长惊诧地打量起沈逾白,见他稚嫩的脸庞上无波无喜,心里却生出惊涛骇浪。 才17岁的少年,他竟然看不透。 最近沈耀宗准备把百来亩地给沈秀莲当嫁妆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作为族长,族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清楚。 不过他能这么快知道,离不开郑氏的到处宣扬。 沈族长心里是有怨气的。 那些地都是族里凑出来送给沈守信,就算沈守信死了,到底为族里大大长脸,族里也没想把地要回来。 可你沈耀宗凭什么把这些地送给外姓人? 你沈耀宗想让闺女嫁得好,可以多出钱陪嫁,没钱可以卖自家的地,沈守信那些地就不能动。 可惜之前他没理由出头。 地都送出去了,那就是人家的,就算是族长也没法阻拦。 现在不同了,逾白准备把地佃给族里,那就是给了族里要地的理由。 守信只有逾白这么一个儿子,守信留下的地自是由逾白继承。 名正言顺。 沈族长也是出了口恶气。 不过这些还不是全部,重要的是逾白这孩子了不得啊。 他竟能如此轻易化解危急,以病弱之躯留下他爹的遗產。 如今他的病好了,凭著这份机智,往后成就必定不弱於守信。 那么沈氏一族又该是何等光景。 沈族长心思百转,再开口时,语气已是极柔和:“难得你有这种周全的法子,族里有些人家劳力多,地却少,忙一年都不够一家子嚼用,以后佃你的地,日子能好过些,只是不知你准备收多少佃租?” 沈逾白拱手道:“族长认为一成如何?” 沈族长笑道:“通常佃租都是两成,你就收两成吧,读书考科举钱的地方多。” “小子知族人生活不易,收一成就够了,若往后小子无钱考科举,收回地来自己种也好开口。” 沈族长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没说什么。 事情既然商定,由族长起草契书,约定由族里每年年末给沈逾白交一成佃粮后,双方签了字。 拿了契书,沈逾白拄著木棍回家。 看著他的背影,沈族长脸上难言挣扎。 族长夫人正在一旁顛簸箕里的黄豆,黄豆高高拋起,她顺势一吹,干壳就被吹离了簸箕。 院子里发出有规律的“噠噠”声。 收拾完一簸箕的黄豆,扭头一看,自家男人还站在门口。 她便道:“你拉著个脸干什么?” “逾白的聪慧在他爹之上,假以时日必定能走远。”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哎,他过了年就要离开族学了,耀宗那一家子定不会养著他,到时他拿什么科举。如此才智,竟要沦落到回家种地吗?” 沈族长被沈逾白那句“收回地来自己种”给激得心里难受。 族长夫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事:“那就族里供他唄,知道他也能考中还不供他,反倒去供那些没希望的,族里不是傻吗。” 沈族长一怔,当即怒喝:“你一个妇道人家攀扯这些作甚,族里的规矩就是如此。” 族长一向威严,他一开口,族长夫人也就闭口不言。 可她的话到底让沈族长难受了。 当晚他在炕上翻过来翻过去,却是怎么都睡不著。 “族里也不宽裕,多供一个人负担大,怕是其他人也有意见。” 他像是说给睡在一旁的夫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次他夫人不耐烦了:“那就让鸿业把名额还给逾白。” 大晚上想这些弯弯绕绕,自己不睡就算了,还打搅得她也不能睡。 这下沈族长终於不动了。 郑氏一大早起床就在屋子里喊二房的王氏做饭。 厨房的青烟飘起来时,沈族长上门了。 沈老汉赶紧把他迎进屋子,又是喊郑氏倒水,又是客气让族长在家吃饭。 沈族长摆摆手:“不用忙活了,我说完事就走。” 於是沈老汉和郑氏就知道地被佃给沈族长了,还有契书。 郑氏急了:“我们要被这些地给秀莲当嫁妆,不能佃给族里!” “谁说要给秀莲当嫁妆?” 族长好像是应郑氏的话,眼睛看向的是沈老汉。 “老头子说了,我也说了。” 郑氏急忙道。 沈族长並不答她的话。 沈老汉就开口:“我做的主。” “这事儿你怕是做不了主,120亩地是守信的,守信死了自是传给独子逾白,没得道理传给妹子。” 沈老汉脸色一僵。 郑氏叫嚷起来:“我们又没分家,守信死了,地就该是家里的,就该我们做主。” 族长面色更是不悦。 沈老汉气急,对著郑氏怒吼:“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出去!” 別看平时郑氏吵得厉害,真到了沈老汉动怒事她是不敢惹的。 出去后,屋子里只留了族长和沈老汉。 谁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聊了什么。 等送走族长,沈老汉已是手脚发软地靠坐在炕上,谁问话也不理。 沈家的一天三顿饭都是在主屋吃。 今天的早饭,沈逾白竟然难得地从自己屋子出来,坐进了主屋饭桌。 沈守忠头一个呵斥他,却被沈老汉拦住。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不自在,一个个的目光往沈逾白身上瞥。 沈逾白波澜不惊地吃完,拦住想去收拾碗筷的罗氏。 沈老汉狠狠抽了一口烟,宣布了一件大事:沈秀莲的嫁妆没了。 沈秀莲呆坐在椅子上,隨即猛地站起身:“爹你答应了的怎么能反悔?” “我是答应了,族里不答应。” 沈老汉几乎是怒吼出声。 沈秀莲扑进郑氏怀里又是放声大哭。 嘴里又念叨著不活了之类的话。 沈守忠怒道:“咱们家的地想怎么处置族里管不著!” “地是族里给守信的,只能传给逾白。” 沈老汉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好像要將这个孙子给看穿。 其他人也是齐齐看向沈逾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都快病死了的沈逾白竟然能得到族长的庇护。 沈秀莲的哭声更大了。 “不能让陈家退亲啊老头子,秀莲的名声要是坏了,以后还怎么活?” 郑氏也跟著哭起来。 母女俩的哭声越发大起来。 沈老汉恼了:“陈家要来退亲就退,难不成秀莲一个大丫头还能嫁不出去?” “那鸿业呢?没点背景,鸿业以后怎么谋前程?” 沈守忠不甘心道。 “鸿业那个终身在族学读书的名额要还给逾白,往后鸿业別想著前程了,学著种地吧!” 沈老汉怒吼完,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再次瘫靠在椅背上。 第27章 有价值才有公道 哭声戛然而止。 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当沈鸿业的筷子落地时,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往常家里的事他根本不关心,可是此刻他知道那个名额没了,他的前程也没了。 沈逾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起身將罗氏带走了。 跨出主屋那一刻,屋子里响起沈守忠的咆哮。 哭声再次响起,吵吵嚷嚷。 沈逾白脚步不停。 只是他身子弱,想走快也不行,后面的声音全被他收入耳中。 回到屋子后,忍了一路的罗氏终於问起沈逾白是怎么回事。 沈逾白將事情大致说了。 罗氏高兴地笑起来,笑著笑著又哭了。 “还好族长为人公道,愿意为你出头。” 沈逾白神情微闪。 公道? 若是公道,以前就不会將任由沈家如此欺负他们母子。 不过都是利益使然。 他病好了,又適当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再许给族里一些好处,族长自然来做这个公道事了。 那些地佃租少,很快就会成族里的香餑餑。 族长除了能从中获得声望外,还能收取不小的好处。 不过他並不会为此感到愤懣。 若是生病前,他还有书生意气,总想討公道。 臥病三年,看透世事炎凉,也对世间多了许多感悟,这些必然影响他后续处理事情的手段。 他脸上闪过一抹远超年龄的老辣,只是罗氏並未察觉。 主屋一直吵闹了半个时辰才停歇。 只是接下来的沈家乌云密布。 沈守忠更是时常在沈逾白窗外转悠,还刻意加重脚步声。 沈逾白並不在意,还閒適淡然地將这件事的发展说给苏锦听。 “你脑子怎么长的?沈逾白你怎么这么聪明?怎么能想到请族长呢?” 虽是看字条,沈逾白却好似能听到苏锦兴奋地大呼小叫。 沈逾白故作矜持地写道:“我们的宗族观念重,族长比县太爷的话还管用。” 所谓皇权不下县,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村里大事小情,都是由宗族、各村村长、里正或是乡绅来共同处置。 便是死了人也都是村里族里自行解决。 等字条传过去他才想起苏锦看不见,便恢復了以往的神情。 这次苏锦的字条来得很快:“你们族长怎么就愿意帮你呢?” 沈逾白简单解释了一遍,苏锦就懂了:“他能拿著你的地去收拢人心,还能赚好处,你保住了地,还能有佃租收,这是双贏的局面,只有你小姑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她自己不醒悟,受了伤也怨不得旁人。” 在沈逾白看来,陈家能拿退亲威胁,根本不是良配。 最好就是拿回庚帖退亲,再择一好人家。 可沈秀莲舍不下那份富贵想往上凑,甚至拿他爹的地去凑,他定不会同意。 “不对,还有你堂哥沈鸿业也受伤了,族长肯定是看到你的潜力比你堂哥好,才將名额还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明年离开族学了。” 苏锦的话让沈逾白眸光微闪。 他確实拿了话刺族长。 爹留给他的东西,哪怕他不要,也该是他给出去,旁人不能来抢。 只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不便说与苏姑娘听。 沈逾白的文字依旧纯净:“族长或许是看中了我的潜力。” “算你们族长有眼光,你肯定能当官,还要当大官,跟著那位首辅已经建设全新的大越,到时候你要把所有细节都告知我。” 沈逾白胸口涌出一股豪气:“必定如此。” 光是听苏姑娘说起那位首辅所做之事,他就嚮往至极。 修大运河,推行税收改革…… 聊完自己的事,沈逾白就问起苏锦:“修复方案准备得怎么样?” 苏锦:“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带著云水纸和修复方案去探望老师,给老师一个惊喜,也让老师快快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锦把东西都收到双肩包里,打车去医院。 到病房时发现师母也在。 师母接过苏锦买来的苹果笑道:“你来看看老胡就行了,不用买水果。” 苏锦对著师母眨眨眼:“不是买给老师的,是买给师母吃的,师母高兴了,老师就高兴,病也能快点好起来。” 师母虽然四十出头,保养得却很好,烫得微卷的头髮隨意绑成马尾,慵懒中带著一股知性的味道。 总而言之,气质很好。 师母被苏锦的话逗笑了,转头对胡老师道:“你都跟苏锦说什么了?” “我只说了我不喜欢苹果,你喜欢,其余的话都是她自己想的。” 胡老师说得一本正经,转眼自己笑出声。 师母没忍住跟著笑,还招呼苏锦坐在陪床的椅子上,自己坐到床边。 苏锦觉得两个人怪怪的。 虽然在笑,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愁绪。 “老师你笑得很勉强。” 在师母面前,苏锦很给老胡面子,一口一个老师。 师母背脊一僵,隨即若无其事地拿了个苹果专心削皮。 胡老师嘆口气:“老丈人知道越史系要被撤销的消息,又听说我生病了,要求我和你师母离婚。” 苏锦很震惊:“老师最艰难的时候还逼著你们离婚?太过分了!” 胡老师无奈地笑了下:“也不怪老爷子,他有心结。” 很快苏锦就了解了背后的真相。 师母的爸爸许学林是位考古教授,年轻时选错了研究方向,耗费十几年时间,经费不够就自己贴钱,把家底掏空。 这么努力並没有换来成果,妻子得了重病都没钱治,最后妻子早逝。 “老爷子含辛茹苦把你师母养大,只想你师母能过得好。可惜我研究一辈子也没出什么成果,现在又病倒了,连累你师母跟著一起受苦。这事儿怪我,是我让你师母跟我过苦日子。” 师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苏锦,又拿了个苹果继续削:“日子不苦,就是没大富大贵而已。” 胡老师苦笑:“我也想开了,老爷子年纪大了,別让他跟著慪气了,咱们俩还是离婚吧。” “你竟然想离婚?” 师母从床上站起来,把苹果往旁边的桌子上用力一放,水果刀狠狠插进削了一半皮的苹果里,把病房其他人都嚇得抖三抖。 胡老师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个被捅的苹果,乾笑著解释:“这不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吗。” “藉口!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比现在还穷,怎么就没想到让我爸安心?我看你就是嫌我老了,找个藉口跟我离婚!” 第28章 后半生的幸福全系在你身上了。 “我冤死了,老婆你自己看看你身材多好,人长得也有韵味,多少男人盯著,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胡明去拉许图南的手,却被甩开。 “那你还捨得离婚?” 许图南眼圈泛红。 “我也捨不得,可你爸天天跟你吵架,你每天要上班,还要来照顾我,我看著心疼。” 胡明的话都带著哽咽。 夫妻俩看著对方,仿佛世上只有对方的存在。 “老师……”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两人。 胡明发现苏锦还在,心里很不满。 这种时候不都是自觉出去,还要帮他把门关上吗? 自己这个学生真没眼力。 没眼力的苏锦还在咬苹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看著两人紧握的手。 许图南羞红了脸拨开胡明的手,假装继续削苹果。 “喊我干嘛?” 胡明没好气问道。 “我有办法帮你说服老爷子。” 胡明立刻坐直身体,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乖徒儿有什么办法?” 苏锦也不跟老师计较,將苹果咬住,拿纸擦乾净手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从中抽出一张裁好的云水纸递过去。 胡明將信將疑地接过纸,一入手,他脸色巨变:“这是……” “云水纸,捲轴原本所有的纸张,大越十大名纸之一。” 苏锦又將文件夹递过去:“这是捲轴修复方案,云水纸就是修復捲轴的重要材料之一。” 胡明惊骇地捧起文件夹翻看起来。 捲轴在他手里三年,他每天都要反覆看反覆摸索,对捲轴的触感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在接到云水纸的瞬间大惊的原因。 再看到详细的修复方案,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回过神,一股狂喜涌遍全身。 “捲轴修復有望了!越史即將被证明,我华夏五千年的歷史即將得到验证!” 胡明手抖得厉害,目光灼灼看向苏锦:“你怎么办到的?” 苏锦狡黠一笑:“老师忘了吗,这是秘密。” 胡明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是苏锦不愿意说他也不勉强,一会儿摸摸云水纸,一会儿看看捲轴修復计划,心中有股复杂的情绪涌动。 “你这辈子没研究错。” 许图南安慰地靠近胡明。 胡明含糊地点点头,在苏锦错愕的目光下抱上许图南的腰,將头埋进她肚子里呜咽起来。 许图南拍拍他的后背,转而歉意对苏锦道:“他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证明越朝的存在,现在终於有重大进展,他高兴。” 苏锦郑重点点头。 老头子怎么努力她是亲眼看到的。 如果没有他坚守,捲轴就无法被发现,也不会落到她手里。 而跟他一样默默无闻努力证明越史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仿佛在追一个炫彩的肥皂泡,也许终其一生都没法追上。 可这样的精神总能鼓舞她。 现在她有捲轴,有沈逾白的帮助,能做很多事。 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听证会上保住越史系不被撤销。 而在此之前,她要先帮帮老师。 “有这些可以说服老爷子吗?” 苏锦巴巴问夫妻两人。 胡明粗糙地抹了把脸,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你这些东西意义重大,证明我的研究方向没错,我不是在浪费生命,肯定可以说服他!” “我爸现在不想见你,你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听。” 许图南没胡明那么乐观。 就算有证据,她爸听不进去也没用。 她又不是研究越史的,自己都搞不懂这些,更別说讲给她爸听。 夫妻俩之间的气氛再次凝滯。 “我可以去啊。” 两人齐齐看向苏锦,就见苏锦双眼亮晶晶的。 “我爸听不进別人劝说。” 许图南犹豫著道。 苏锦根本不犹豫:“我可以先试试,实在听不进去再想办法。” 夫妻俩一商量,觉得让苏锦打个头阵也没什么损失,当即拍板决定由许图南在周末把老爷子约出来。 在苏锦离开时,身后的病房传来胡老师一声呼喊:“乖徒儿,为师后半生的幸福全系在你身上了。” 回到宿舍后,留下自己的午餐后,其余全传送给沈逾白。 阵阵诱人的香味在鼻尖縈绕,沈逾白惊奇的眸光微闪。 “这是何物?” 苏锦:“炸鸡和可乐,你快尝尝。” 沈逾白看了会儿手里的鸡翅,试探地咬一口,炸得酥脆的外表发出“咔”一声响,里面的鸡肉却是鲜嫩多汁,味道在味蕾绽放,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鸡翅吃完,他如玉的手指油光发亮。 拿著帕子擦乾净手,目光落在旁边一个插著塑料管的绿绿的塑料杯上。 苏锦贴心地把吸管插进杯子里,还贴了字条告诉他如何饮用。 沈逾白按照指示,轻啜了口。 入口瞬间,无数气泡在舌头上炸开,带著沁人的甜味,解了炸鸡的油腻。 沈逾白看向炸鸡和可乐的眸光异彩连连。 “极品美味。” 苏锦“咔咔”咬著鸡腿,看到沈逾白的评价后解释:“在我们的朝代,这两样叫垃圾食品。” “如此绝味怎么能是垃圾食品?应该是珍饈才对。” 苏锦“噗”一声,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捂住嘴,鸡肉怕是要喷出来了。 炸鸡和可乐竟然被沈逾白叫珍饈? 真是没吃过好东西啊少年。 最近为了给沈逾白养身体,买的饭菜很清淡,导致他没见过世面。 是她的错,她反思。 给沈逾白详细解释了为什么叫垃圾食品。 沈逾白却更惊奇:“你们不吃油炸食物竟是怕发胖?还要减肥?你们食物如此充裕?” 这实在超乎他的想像。 大越朝的百姓要拼尽全力才能不至於饿肚子,沈氏一族已经算是日子过得丰裕,一天吃三顿,也多是粗粮稀粥,只有农忙时才能吃乾的。 而未来的百姓已经因为吃太饱导致身体肥胖,竟还要节食减肥。 费了大量油炸成的鸡肉成了“垃圾食品”。 差距实在过大。 沈逾白:“未来的世界为何如此富足?” 这么深奥的问题苏锦答不上来。 她只能从自己的认知给他讲,比如“生產力的提高”、“科技发展”、“粮食种子改良后的高產量”之类。 两人一个敢讲一个敢听,一直聊到苏锦困极睡觉,沈逾白还意犹未尽。 翌日一早,沈逾白背上布包,拄著木棍去族学。 到族学时,天蒙蒙亮,族学里已经有一学生比他先到。 第29章 本就是夺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此时天刚刚亮,沈鸿业已经点著油灯坐在甲班教室里背书。 看到沈逾白进来,他站起身,將桌子上的书本收拾进包里,背著布包走到门口。 扫了眼沈逾白拄著的木棍,他开口:“我比你来得早。” 沈逾白“嗯”一声,算是回答。 或许是被他冷淡的態度激到,沈鸿业语气急促起来:“我比你更努力,身体也比你更好,我比你差的地方仅仅是我爹没殉职!” 沈逾白淡淡看向他:“这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名额,別人抢不走。” 沈鸿业脸色极难看。 今日沈逾白来了族学,他就要离开。 可他不甘心。 “你身子弱,根本无法参与科举,你就算抢回去也只是浪费名额。” 沈逾白绕过他,坐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 这是沈鸿业刚刚坐的位子。 沈氏族学一共只有三个班,孩童启蒙在丙班,启蒙结束进入乙班学四书五经,这一阶段多是背诵为主,先生並不讲经意。 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了,升至甲班,学经义,做文章。 沈逾白是十岁才回的沈家湾,同年考进族学甲班。 待他13岁,沈鸿业才考入甲班。 同年他得了癆病,被族学要求回家休养,这一养就是四年。 沈鸿业去年顶了他的名额继续待在甲班,不过年纪最大,个头也就最高,自是坐在最末尾。 既是替换沈鸿业来读书,坐在沈鸿业的位子正合適。 沈鸿业满脸怒容:“我便是不用名额也必定考上秀才!” 沈逾白已是拿出《尚书》来诵读。 门口进来一位先生,从沈鸿业的行礼才知这位姓朱,是沈逾白离开族学后请来的。 这位朱先生年纪很大,穿著灰色长袍,头髮白,面容瘦削清苦,像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之前沈守忠想要夺走沈逾白的砚台赠与这位朱先生。 朱先生是族学里唯一的秀才,深受族里重视。 沈逾白站起身对其行了学生礼。 朱先生扫了眼沈逾白手里的书,双手背在身后开口:“满招损,谦受益,你可有读到?” 这句话出自《尚书·大禹謨》,意为自满会招致损失,谦虚可以得到益处。 朱先生说这话,用意在明显不过。 沈逾白还未到18,能在族学读书,名额完全可以让给沈鸿业,可沈逾白在不需要名额的时候將名额抢走,就是做事不留余地。 沈逾白心中有股怨气,语带讥誚:“《论语》有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本就是夺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处事不公,便是先生又如何。 朱先生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作为堂堂秀才,来到一个乡村族学授课,已是屈尊。 族学一直待他礼遇有加,將他安排教导甲班。 学生们更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毕恭毕敬,还从未有人敢如沈逾白这般顶撞他,让他如何能不恼? 气急之下,他连说三个“好”字。 “若能將用在嘴皮子上的心思在文章上,早该功名在身。” 沈逾白眼中戾气翻涌:“学生臥床三年,如今也不过17有余,先生又如何知道学生在先生这等年纪无法功名在身?” 被学生如此怨懟,朱先生气得隔空点著沈逾白:“你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如此不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的帽子扣出来,平常学生早就瑟瑟发抖,当场败下阵来。 沈逾白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这三年受到的种种白眼早就磨链了他的心性。 连爷爷奶奶等长辈他都敢於反抗,又怎么会对一个还未正式教授他的先生屈服。 沈逾白朗声道:“圣人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学生不过陈述孔圣人的话,何来不尊师重道?” 朱先生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气恼至极,连先生的姿態都顾不上,对沈逾白怒喝:“你对四书五经读得如此透彻,还来上我的课做什么?出去!” 这次沈逾白並没有跟之前一样和朱先生辩解。 也实在没什么好辩解。 將学生赶出教室老师的权利。 沈逾白將书放回布包里,拄著木棍在沈鸿业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不过他並未离开,而是拄著木棍在门口站著。 教室里传来沈鸿业安慰朱老师的声音。 隨即是朱老师刻意提高的音量:“族学的学生比不得我的学生,为师必定倾尽毕生所学,让你高中秀才!” 沈鸿业欣喜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甚至还有磕头声传来。 里面一派师生情深的景象。 再从教室出来时,沈鸿业昂首挺胸,仿佛斗胜的公鸡。 出来时,不屑地睥了沈逾白一眼,背著包离开。 此时天已经大亮,学生们陆续来到族学。 只是在看到门口站著的沈逾白时,下意识绕远了走。 族学的诵读声传出去,引得扛著锄头去地里的人们的目光。 这小小的三个班就是沈氏一族的希望。 那些將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读书的学生中,极有可能会出不得了的人物。 沈家湾的人只要听到诵读声,就会有希望。 当他们看过来时,就见沈逾白撑著木棍站在教室门口。 眾人心里不免好奇这是发生了何事。 不过老师在带孩子读书,他们不敢打搅,也就没和沈逾白打招呼,只是多看几眼后离开。 陆陆续续经过的人多了,便有些人在离开族学后议论几句,隨即也就將这事丟在脑后。 族学里先生时常罚站学生,这事並不稀奇。 九月的太阳任然晒人。 沈逾白大病未愈,身子虚得厉害,又一直站著,还顶著太阳晒,不一会儿就出了满头的汗。 守在藏书室门口的二爷时不时往这边看,见沈逾白往日苍白的脸此刻却被晒得发红,身子微微颤抖著,就知道他熬不住。 极少离开位子的二爷起了身,用豁口的碗给沈逾白端来一碗凉水,被沈逾白拒绝。 二爷站在门外对著屋子里的朱先生作了个揖:“朱先生,逾白臥床三年,学问定然落后不少,还望先生对他多多包涵。” 往常有学生没回答出先生的问题,或者没写完作业,就会被先生罚站,二爷猜想沈逾白肯定是课业落后了许多,被朱先生不喜才赶出来罚站,就帮著求情。 虽然二爷是个老童生,並不被身为秀才的朱先生放在眼里。 朱先生冷笑:“你心疼他,大可以把他带走。” 他早上的气到现在还没消。 第30章 晕倒 二爷脸色一变。 他好歹是个童生,朱先生竟然当著这么多学生的面落他的脸。 “是小子得罪了先生,该我罚站,二爷不用为我担心。” 二爷怔忪了下。 他原本以为朱先生恼怒沈逾白学业落后才罚站,原来不是。 可逾白一个病弱的学子能如何得罪先生? 还未来得及多想,教室里的朱先生又是一声冷哼:“如今说这些晚了,我不会教你。” 沈逾白阻止还想帮他说话的二爷,笑得勉强:“小子在门口旁听即可。” 二爷满腔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坐回他的方桌前。 作为童生,二爷就算做族学里的先生也是够格的。 为了能看书,他主动要求管著藏书室,平时也是手不释卷。 今天这书是怎么都看不下去,目光是不是往沈逾白那儿飘。 就看著沈逾白在太阳的暴晒下湿了衣衫,看著他拄著木棍的手颤抖,心里对朱先生有了怨气。 临近中午,太阳越发毒辣,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的人们纷纷往家走。 看到朱先生站在门口跟沈逾白说什么,然后沈逾白就晕倒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救人啊!” 大家也顾不上回家,一个个衝上来抬著沈逾白往沈家跑。 往常被敬重的朱先生差点被挤得摔倒。 沈逾白被抬到沈家时,罗氏正在厨房做饭。 衝出来瞧见儿子后,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她强撑著从村里人的手里將沈逾白接过来,扶著进了屋子。 再出来,她就衝到主屋哭著求郑氏:“给逾白请个大夫瞧瞧吧!” 郑氏最近恨极了沈逾白,哪里愿意,当场怒骂:“他都病了这些年,身子早废了,还要请什么大夫。” 这话让还没来得及走的村里人神情微变。 罗氏苦苦哀求,郑氏始终不鬆口。 还是沈逾白的咳嗽声打断了这一切。 罗氏擦著泪回屋照顾儿子。 等在地里干活的沈老汉带著儿子们回来时,族长已经来了。 沈族长坐在沈逾白床边的长条凳上,目光落在沈逾白湿透的衣服上移不开眼。 “为什么被朱先生罚站?” 沈族长一早就听说沈逾白被罚站的事。 学生被先生罚站是寻常事,他没在意。 可沈逾白被罚站到晕倒,事情就不小了。 沈逾白苦笑:“朱先生准备收鸿业哥为弟子。” 沈族长先是一喜,转瞬愕然,之后变成瞭然。 坐了会儿,沈族长离开了沈逾白的房间。 不过他並未离开,而是去了沈老汉的屋子坐一会儿。 等族长离开,沈家却是洋溢著喜意。 之前朱先生只是有意收沈鸿业为徒,如今是真的要收为弟子了。 朱先生是秀才,拜师必须隆重才是给他长脸。 大房一扫昨日的阴霾,兴奋地准备起拜师礼。 郑氏特意去村里请了一位先生看日子,最近的好日子就是明日。 “就明日吧!” 沈守忠兴奋道。 江氏有些顾虑:“会不会太急了?” “咱多找几个人来帮忙肯定来得及,不能让朱先生等急了。” 沈老汉也不愿意拖太久:“那就明日办拜师宴。” 沈家人热火朝天地忙起来。 拜师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十条干肉是必不可少的,还要两条鱼、十斤面、两节莲藕等物,还要给先生置办一套新衣新鞋,並文房四宝等。 这些都需要钱採买。 一核算,光是这些东西少说要十两银子。 为了自己的长孙,郑氏当即拿出十两银子让沈守忠去採买。 沈家热热闹闹,与之相反的是三房的冷冷清清。 沈守忠经过时,神情倨傲。 拜师宴设在第二日中午。 村户里办宴席,要从各家借桌椅板凳和盘子碗筷,这些事要请村里人帮忙。 洗菜、做菜也都要人干,那就是村里的媳妇婆子们。 一大早,村里人就来沈家帮忙。 人凑在一块儿,难免就说起閒话。 比如昨日朱先生罚站沈逾白,让沈逾白晕倒的事。 名额被族长还给逾白的事村里早就传开,昨天逾白被罚站晕倒,朱先生又收鸿业为弟子,有心人很快就联想到了。 朱先生不满逾白从鸿业手里抢回名额,故意罚站,让逾白晕倒了。 一边是沈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一边是三房孤儿寡母冷冷清清。 对比之下,大家的心往三房倾斜,说起朱先生也没以前那么恭敬。 朱先生是在宴席都准备好后被请来的。 看到沈家弄出来的排场,朱先生颇为满意。 他堂堂秀才收弟子,就该有这等阵仗。 坐在上首,当著眾人的面,沈鸿业跪拜后,捧著茶给朱先生喝。 朱先生轻抚鬍鬚,接过茶杯啜了口热茶,將杯子放下,藉机不动声色扫了眼一旁两个箩筐的拜师礼,心下很是满意。 一套繁复的流程走完,沈鸿业正式成为朱先生的弟子。 沈家人更是红光满面,喜气腾腾,竟没发觉村里人的眼神不对。 朱先生坐的是首席,陪坐的是沈家请来的族长族老们。 而二爷也坐在其中。 菜过五味,沈二爷开口:“逾白怎么没来吃饭?” 眾人不住拿眼睛往朱先生身上瞧,朱先生不自在地晃了下身子,心里骂了二爷一句。 不过他並未当回事。 先生罚站学生天经地义。 沈氏一族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羸弱的学生怪他这个秀才。 这种自信来源於这几年沈氏一族对他的敬重。 往常还有被罚学生的父母带著学生来给他赔罪,还让他狠狠打孩子,就怕孩子不好好读书。 也因此,他的派头越来越大,这会儿並不理会沈二爷一个小小的童生。 同桌作陪的沈老汉却是不能不出来遮掩:“逾白得了癆病,今儿人多,为了不染给旁人,他在屋里没出来。” 往常用这种话做遮掩,事情就该揭过去了。 可今天的二爷却继续开口:“县城大夫不是说病不会在染给旁人了么,这么多人在热闹,让他孤零零躺在屋子里干什么,叫出来跟大家一块儿吃饭。” 在场眾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朱先生身上扫,朱先生如芒在背。 眼看事情要闹大,沈族长开口:“他身子弱,还是好好歇著,耀宗啊,给逾白留点好饭好菜。” 沈老汉赶紧应下,让沈守忠把桌子上的菜夹了一些送去沈逾白的屋子。 他当然不会进门,而是重重將碗放在窗户上,恶狠狠道:“吃吧!” 第31章 二选一 回应他的是沈逾白激烈的咳嗽声。 沈守忠脸色一变,匆匆离开。 罗氏將饭菜端过来,这么一看,今儿的席面真是丰盛,又是鱼又是肉。 人家的儿子在外风光拜师,她儿子却躺在床上起不来。 她摸了把眼泪,勉强撑著笑脸道:“你爷奶还是掛念你的,送来好饭菜。” 沈逾白边咳边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 因为咳得恨了,一张白净的脸此刻通红一片。 罗氏急得忙帮著拍背,又是给他倒水喝,恨不得自己代替他受这个罪。 好不容易缓过来,沈逾白累极了,沉沉睡过去。 罗氏抹乾眼泪,將饭菜端出去。 她一离开,沈逾白缓缓睁开眼,哪里有半分睡意。 沈家的席面是流水席,这波人吃完换下波人来吃。 拜师礼肯定不能劳烦朱先生一个读书人拿,这活儿就落在沈家二房沈守义身上。 朱先生並不愿意跟个农夫一块儿走,就让沈守义先走,他磨蹭了会儿才双手背在身后踱步离开。 才出沈耀宗家的院子们,就被沈族长喊到了一旁。 “朱先生来我们族学有三年了吧?” 沈族长淡淡问道。 朱先生不將二爷放在眼里,却不敢不將沈氏一族的族长放在眼里,语气也就温和许多:“三年有余。” 三年,正好是逾白病倒后才来。 沈族长继续:“朱先生来我沈氏族学,我们一向以礼相待,月例不曾少过,年节也是按时发放吧?” 朱先生不知族长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沈氏一族最重视读书,给先生们的待遇极好,例钱都比別处多上一两成,三节六礼从来不少,往常村里人这家送把白菜那家送个鸡蛋,连吃的都不少。 別的村也有私塾,却没这么好的待遇。 县学的先生待遇倒是比沈氏族学好,可那儿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地方。 “族里对我们这些先生极为敬重。” 朱先生矜持道。 沈族长板起脸:“族里既礼遇先生,先生也该摒弃个人好恶,安心教导学生。” 往常沈族长见朱先生都是笑容满面,今日突然態度大变,让朱先生恼怒:“我一向尽心尽力教导学生,族长若嫌我教得不好,可另请高明!” 沈族长並未话赶话。 再说下去就没转圜余地,他话风一转,道:“名额是我还给逾白的,先生能收鸿业,必定是觉得鸿业聪慧过人,往后能走仕途,可逾白远在鸿业之上,將来必成大器。” 缓了口气,沈族长继续道:“我沈氏一族可以没有一位先生,却不能舍掉最聪慧有潜质的后生。” 朱先生脸色发青。 沈族长虽没话赶话,意思却很明確:在他和沈逾白之间,族里定然偏向沈逾白。 若他还想留在族学,就要改变以往作风。 朱先生冷笑:“族长怎么知道沈逾白比沈鸿业更有潜质?在我看来,此子虽有小聪明,私德却有亏。” 从他来沈氏族学,沈鸿业就是一眾学子中的佼佼者,不然他也不会起了收徒的心思。 他根本不信沈逾白能比沈鸿业强。 沈族长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副成竹在胸的意味:“朱先生可知逾白如何能得到这个名额?” 朱先生来族学时沈逾白已经病倒,两人毫无交集,当然不知。 直到此刻他才直到沈逾白的爹竟是进士及第。 读书人谁不想进士及第? 想他朱坚四岁启蒙,苦读圣贤书几十年,如今也不过一个秀才,连举人都中不了,更別提进士及第。 都说虎父无犬子,而沈逾白的资质还在沈鸿业之上。 况且沈守信是因公殉职,族里便是养沈逾白一世又如何? 朱先生浑身一个激灵。 难怪族长和沈氏一族眾人今日都用异样目光盯著他。 大家定是在背后把他大骂一通。 朱先生心底涌起无尽的悔意。 他竟然让人晕在教室外! 好在人没事,不然沈氏一族定饶不了他。 若沈氏一族闹大,连官府都可能不会坐视不管。 朱先生脸色白得没了一丝血色。 族长见敲打到位,道了別离去。 朱先生回到族学时,沈守义正守著装满两个箩筐的拜师礼等他。 朱先生將干肉捡出两条让沈守义带回去,沈守义哪里愿意,赶紧道:“这都是给先生您吃的。” “我吃不下这许多,逾白身子弱,该好好补补,这两条都给他吃。” 沈守义提著肉回家,將这事儿跟家里人一说,整个沈家的人都懵了。 朱先生不是为了鸿业出头收拾逾白吗,怎么还送肉给逾白吃? “我和老头子都没吃,凭啥给那个病秧子吃?把肉给我!” 郑氏头叫嚷著把两条干肉夺走。 “朱先生送的肉你也敢截下,让朱先生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咱家怎么想鸿业。” 沈老汉斥道。 涉及沈鸿业,郑氏终於消停下来,肉交给了罗氏。 在一眾或羡慕或愤恨的目光中,罗氏將肉带到沈逾白的屋子。 “怎么就把这么两大条肉给咱们了?” 罗氏不懂。 朱先生不是不喜逾白吗,还害得逾白晕倒了,怎么態度突然就变了。 沈逾白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他並不解释,而是道:“大概是愧疚了吧。” 罗氏又嘀咕了几句“朱先生不坏”之类的话,才紧张道:“你奶对咱们拿肉很不喜。” “那就让她不喜著吧。” 沈逾白根本不在意,而是让他娘將干肉和白菜一块儿燉。 沈家买的干肉其实是燻肉,切成一片片,和地里砍回来的白菜一块儿燉,香味到处飘著。 闻到后,郑氏在屋里敲敲打打。 罗氏虽然怕她,可为了儿子,该用的柴火一点不少用。 將干肉燉白菜端回屋子后,沈逾白给罗氏留了一些,剩下的全传送给苏锦。 苏锦正读著沈逾白给她备註好的史书,热气腾腾的燻肉燉白菜就出现在桌子上。 不是吃饲料长大的猪肉香味特別重。 农家自己种的白菜又甜又嫩,比现代种植棚里种出来的菜好吃多了。 “朱先生给你送肉,是向你示好?他怎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应该是族里出面了,朱先生只能退让,到底族里才是东家,朱先生只是被聘来的,不该插手族里的事。” 苏锦很赞同:“名额本来就是你的,族里把名额给你,朱先生怪你就是他不对。你身体才恢復一点,就让你在太阳底下罚站一上午,害你晕倒,不找他赔钱就不错了。” 第32章 沈逾白的阴暗 沈逾白眸光暗了暗。 他没有告诉苏锦昨日他是故意激怒朱先生,在外罚站也是他自愿的。 甚至最后他晕倒,也是刻意为之。 从朱先生开口,他就知道自己往后在族学的日子不会好过。 先生有无数种办法给学生穿小鞋,还让人挑不出理来。 若是头一次入学,他就因为朱先生为沈鸿业打抱不平而罚站晕倒,情况就大有不同。 朱先生以为自己站在门外是放低姿態求饶,实际只是为了让来来往往的沈家人瞧见。 为此他还特意先去找二爷还书,还將县城医馆大夫的诊治结果给二爷看。 即便族长想睁只眼闭只眼,村里那么多人看著,族长也只能为他出头压制朱先生。 经过这次之后,朱先生但凡对他有一丝压制,就是为了弟子欺负沈氏族人,为人不公正,又怎么教导学生? 名声传出去,十里八乡都不会有私塾聘请朱先生。 这些他並未告诉他娘。 甚至他故意让他娘担忧,让他娘一次次在绝望中认清沈家人的真面目,从而打消所有的幻想。 苏姑娘要是知道他如此卑劣阴暗,或许会厌烦他吧。 沈逾白捏著纸张的手指因为过於用力,导致指关节泛白。 深吸口气,再次提笔,文字又是一片温风和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不该责怪先生。” 苏锦捧著大碗喝了口汤。 白菜的甜味加上肉的烟燻味,只加了盐的汤却非常好喝。 纸条传送过来,她恋恋不捨地放下碗。 看到纸上的文字时,苏锦气得骂了句:“迂腐!” 別人摆明了欺负你,你还不该责怪他? 难道任由別人欺负? 苏锦恨不得沈逾白就在面前,她好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摇醒。 清醒一点啊少年! 被家里人欺负不够,还要被老师欺负? 又不是忍者神龟,哪儿能一直忍著! 苏锦气得抓过笔,拿著本子奋笔疾书。 写完传送过去。 沈逾白抿紧唇,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始终盯著面前纸条总是出现的地方。 不知等了多久,终於一个本子出现,摊开的那一页写满了字。 字跡潦草,却透过纸张印在下一页上,可见书写之人情绪激动。 沈逾白顿了下,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拿起本子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怒气冲冲地训斥,他放鬆下来。 一页看完,他嘴角微勾,眼中含著一抹满足。 翻过一页继续看。 等所有文字都看完,沈逾白又翻回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 苏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回信,心里竟然忐忑起来。 “不会伤心了吧?” 想到沈逾白的处境,苏锦又愧疚起来。 那么多人欺负他,他已经够委屈了,她怎么还能骂他呢。 应该安慰为主啊。 苏锦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太衝动了。 她又写了张纸传送过去。 沈逾白愉悦地拿起新传来的纸条看起来。 看著看著,脸上的笑容淡了,消失了,旋即眼底涌出一股怒气,浑身散发阵阵寒气。 他眸子微眯,纸张上的字比之前好了不少。 “逾白弟弟不要生气,姐姐不该凶你,姐姐给你买蛋糕吃好不好?” 將他当成小孩子哄? 沈逾白冷硬:“你只比我大两岁。” 苏锦挠挠头。 看起来很生气啊。 他还生著病,她怎么能骂他呢? 苏锦暗暗自责一番,拿著手机去校门口的蛋糕店。 他喜欢甜品,那就给他买买买。 提拉米苏、奶油甜馅煎饼卷、果仁蜜饼、麻糬、焦蛋奶、黑森林,全都来一份。 盘子装满了,再拿一个空的盘子继续装。 在营业员声声感谢中,苏锦付了钱,又在旁边买了不少饮料零食,大包小包地提回宿舍,全部传送给沈逾白。 沈逾白看著占了半张床的各种吃食,拿起最上面的纸张看一眼。 “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蛋糕,还有很多好吃的零食可乐,別生气了。” 最后还画了一只猫爪子。 沈逾白被气地咬紧后槽牙。 竟真把他当孩子哄了。 是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太纯良了? 一股戾气从心底升腾,让沈逾白想不顾一切撕开自己的偽装,让她看到他的真面目。 最终他还是將这股衝动压制下去。 沈逾白拆开一个包装精致的黑森林,用勺子挖了一大坨塞进嘴里。 浓郁的巧克力醇厚,伴隨著鲜奶油的丝滑,带来丰富的口感层次。適度的甜味与巧克力的浓郁相互平衡。新鲜的樱桃带来清新的酸甜口感,为蛋糕增添了水果的香气。 甜味总能轻易治癒伤口,也让人彻底平静下来。 沈逾白將巴掌大小一块黑森林吃完,已经恢復平静。 他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弧度。 既然她想当姐姐,想照顾他,那他该满足她,让她將所有心力都掛在他身上。 从此以后,心里想著的,念著的都是他。 沈逾白眉目舒展,过於苍白的脸竟像是生出一抹艷丽。 或许他可以试探著露出獠牙? 拿著墨锭细细研磨,提笔,圆润好字在纸上倾泻而出:“昨日我是装晕。” 字条消失那一刻,沈逾白眼底涌出一抹期待。 不知她看到了是何反应? 苏锦当然是大喜。 太好了啊。 不是真晕就说明他受到的伤害没那么大,他也没有傻傻地任由朱先生折磨,会保护自己。 苏锦將薯片放到桌子上,拍乾净手上沾著的碎末,把纸张看了会儿,高兴道:“原来你是装病啊,朱先生肯定想不到你会来这么一手。我以前也装病,不过老师会送我去医院,一下就被拆穿了。” 字条传送到沈逾白的手里,沈逾白脸上涌现的疯狂就这么僵住。 旋即被一股无力感取代。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装晕背后的含义,只是单纯以为他为了保护自己躲避朱先生的惩罚。 沈逾白突然有些不忍。 这样的纯良,他如何能將她染得与他一般黑? 挣扎间,苏锦的下一张字条传送而来。 上面讲的是她十来岁时因为没写完作业,装肚子疼想逃课,却被老师送到校医院,后来被老师罚將没写完的作业抄写3遍的糗事。 “老师还让我写了检討书,当著全班同学的面朗读。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尷尬得脚指头能在地上抠出一套两室一厅出来。” 沈逾白心中的情绪被抹平,看到她的经歷,眼前好像有个被拆穿后羞红了脸的少女。 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心情莫名平復下来。 第33章 不用离婚了? 在看到沈逾白问的“何为两室一厅”后,苏锦大大鬆了口气。 终於没再生气了。 至於为什么会担心沈逾白生气,苏锦並没有多想。 作为百年学府,江城大学附近有完整的商业圈。 除了最靠近门口的各种美食店和奶茶店外,外围还有不少茶楼,其中品酩轩最出名,学校很多喜欢喝茶的教授经常来这里閒聚。 二楼一个包间里,许图南正在泡茶,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穿著黄色大t恤,扎著马尾的少女。 门被推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进来。 老人穿著布鞋,上半身是件白色衬衫,穿著条黑色的西装裤,头髮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 许图南赶紧站起来:“爸!” 苏锦跟著站起来打招呼:“师公好。” 来的老人正是江城大学考古系赫赫有名的许学林许老。 许老目光从许图南身上落到苏锦身上:“她是谁?” 此时许图南已经绕过桌子走到许老面前:“爸,她是胡明的学生苏锦,越史系的研究有重大突破,我请她过来给您讲讲。” 许图南想去扶许老,却被许老怒气推开。 “你不是请我喝茶,是把我骗过来,好让外人来劝我!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这个婚你必须离!” 许图南白了脸,她慌乱地去拉许学林:“爸……” 许老再次避开她的手。 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女儿一错再错。 “爸!我跟胡明结婚这么多年,他对我有多好您是看到的,就因为他现在事业受阻,您就要我跟他离婚?” “对你好有什么用?越史系被取缔后他连工作都没有了,难道要你养他吗?” 许图南倔强道:“我愿意养他!” 许老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此时显得更老了一些。 “你不嫌丟人我嫌丟人!” 他再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一秒。 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跟他爭吵,甚至要养那个男人。 这让他对胡明厌恶至极。 早在十年前,他就让胡明更改研究方向,可胡明不愿意,现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胡明活该! 如果胡明真为了图南好,就该主动跟图南离婚,而不是让图南跟他吵。 许老推开门,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如果师婆在这儿,会支持师公您逼著师母离婚吗?” 他手一顿,想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僵在原地。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学林,能为梦想坚持的人是最勇敢的。” 当他想放弃时,那个温柔的人却愤怒起来:“如果你为了更好的生活放弃你的研究,那你第一个对不起的是自己,第二个对不起的人是我。” 当他的研究陷入瓶颈看不到未来时,耳边又传来她的轻声安慰:“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哪怕失败了,也会给后人留下宝贵的失败经验。” 声声切切。 世人都说他许学林为了考古奉献一生,是他研究领域的权威,却不知道这一切的荣誉有他妻子的一半。 如果不是他妻子的鼓励和支持,他早就为了生活放弃研究,彻底沦为庸人。 面对被病痛折磨的妻子,他却连手术费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著妻子逝世。 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是妻子奉献所有,甚至包括生命换来的。 深深的愧疚再次袭来,將这个冷硬的老人击溃,让他浑身颤抖。 苏锦察觉到他的异样,迅速衝过来扶住他:“许老您没事吧?” 许老刚硬的脸上被茫然取代,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而不是领域里的权威。 许图南在苏锦的呼喊中回过神,赶紧和苏锦一左一右將许老扶到座位上,给许老一下下顺背。 苏锦倒了杯热茶递给许老喝了,见他渐渐缓过劲才放心。 “刚刚是我冒犯了您,我在这儿给您郑重道歉。” 许老古板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讚赏:“你比胡明强多了,你比他有勇气,咱们做研究最重要的就是对抗权威的勇气。你们越史系要被取缔了,苏锦你可以转来考古系,我帮你打个招呼。” “我们的研究有突破,专业不会被取缔。” 苏锦將书包里的资料一一拿出来给许老看。 许老根本不信,多年未有突破,在研討会即將开启时就突破了? 许老隨手拿起最上面的资料扫了眼。 標题倒是唬人:捲轴修復办法详解。 胡明得到捲轴后,第一时间找到他,让他帮忙修復。缺少原材料和早就失传的工艺,又对捲轴原作者的笔法知之甚少,根本无法修復。 看到標题后,他的將信將疑彻底变成愤怒。 胡明竟然敢学术造假! 恼怒之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必须找出所有破绽,然后狠狠砸在胡明脸上! 包间安静下来,只有许老翻看资料的声音。 五分钟后,许老脸色的愤怒转为惊讶。 十分钟后,惊讶又转为惊喜。 二十分钟后,惊喜彻底变成狂喜。 竟然可行! 没有学术造假。 他们竟然找到了画作原本所用的纸! “好!很好!” 许老欣喜地用力拍了下桌子:“越史的研究终於有重大突破了。” 作为考古系老教授,他同样对歷史很痴迷。 从野史记载里可以看出大越实在太精彩了,其文明程度远远超过隨后几千年。 如果能证明其存在,种家的歷史將完全被顛覆。 许图南下意识问道:“那我和胡明不用离婚了?” 苏锦也期待地等著许老的回覆。 “你们这个修复方案处处都是漏洞,就算找到原材料的云水纸,画卷也根本不可能完全修復,那些早已失传的顏料你们找不到。捲轴的原画师其它作品都没留存下来,別说你一个学生,就算业內顶尖的画作修復大师都无法完全修復!” 许老一改之前的兴奋,对著苏锦写的计划一顿狠批,恨不得把这个方案贬低得一无是处。 他都没提离婚的事了,这两人竟然非要让他亲口说不离婚,成心不给他留面子。 那就別怪他找事。 苏锦“啊”一声:“我的计划不可行吗?” “整个就是一外行人的想法,你这个计划拿到听证会,非得被西方史的蔡文博批死!” 许老双眼瞪向苏锦:“还不赶紧拿纸笔来记?” 许图南高兴地催促苏锦:“我爸是文物修复方面的专家,你赶紧把他说的记下来。” 苏锦大喜,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放到许老面前,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好好学生一般坐直身体,双眼亮晶晶道:“我准备好了,许老您可以开始了。” 许老看看面前正在读秒的手机录音界面,又看眼苏锦,刻板的脸上终於出现一丝裂缝:“你不用纸笔做笔记?” “这样更高效。” 许老:“……” 他可是许学林! 就连院长来上他的课都是拿著小本本记录,这丫头就拿个手机录音机来应付他? 第34章 何苦惹一个病秧子 半个小时后,苏锦將手机拿回来,保存好录音。 “许老您放心,我今晚就根据您的提议做出修改。” 她的动作让许老眼皮跳了跳。 “这只是修復计划,在找到完整材料之前,你轻易不要动捲轴,一旦损毁就再无修復可能。” 苏锦郑重地答应下来。 她当然知道捲轴的重要性——拥有五千年歷史的捲轴。 目前考古出来最早出现纸张是在西汉时期,东汉时期的蔡伦改进了造纸术。 可这个捲轴的化验结果竟然有五千年,而且除了画面外,纸张保存完整,实在是无价之宝。 许老不放心地又提醒一句:“一旦找到材料,你送到我这儿来,我找大师帮你修復。” 画作修復是个很繁琐的过程,不能有一点失误。 在得到苏锦的连连保证后,许老终於放心,再次看起苏锦写的修復计划。 作为一个行外人,能將修復计划写得如此详细,足以自傲了,比他手下不少研究生都强。 只是因为对最先进的一些修復技术不了解,导致上述用的是很古老的修復手法,容易出现意外,效果也会差一些。 不过拿去研討会足够了。 再加上他的修改,研討会那些老傢伙绝对挑不出刺来。 最近西方史的蔡文博跳得特別欢。 从学校放出风可能要取消越史系以来,蔡文博每天早上会去他打太极拳的公园找他,还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好像越史系取消了,他的西方史就高大上起来了一样。 要不是姓蔡的天天来惹他,他也不会天天晚上睡不著觉担心女儿的未来,逼著女儿离婚。 等研討会,蔡文博彻底否认越史系存在的价值时,苏锦这个徒孙拿出这份报告,蔡文博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想到那个场景,许老喜不自胜。 他简直迫不及待想看蔡文博被打脸了。 许老拿出手机,对著泡茶的桌子拍了好几张照片都不满意,把手机递给苏锦:“你帮我拍一张有意境的照片。” “我来吧。” 许图南想伸手去接,却被许老嫌弃地瞪一眼:“你拍照还不如我,这事儿就得小年轻才干得好。” 把手机塞进已经站起来的苏锦手里:“拍好点,我要发朋友圈。” 苏锦特意將许老的笑脸也拍进去,给许老看时,许老很满意。 发了朋友圈,还配文:悠然自得。 某栋健身房里,一个脑门鋥亮,戴著半框眼镜的六十多岁老者只穿了件白色背心擼铁。 只要一用力,两块硕大的胸肌就凸起。 不少人经过时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一幕衝击实在太大。 消息响起,老人停手,拿起巨大的水壶喝了好几口水后才拿出手机。 点进朋友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许学林笑容满面的照片。 背景一看就是茶楼。 姓许的现在不该焦头烂额吗,怎么还会有心情喝茶? 他女婿马上要被学校扫地出门了,他最近天天板著个脸,今天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两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蔡文博第一时间察觉到许老笑容底下的挑衅。 他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刘蕾,越史系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老师,胡明已经住院,代替他参加研討会的是他唯一的学生苏锦,最近苏锦一直往古董店跑,我去看过,那家古董店卖的全是垃圾。” 蔡文博好像听到对面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刘蕾从拜入他门下后,对他一直恭敬有加,简直隨叫隨到,不然他也不会把出国留学的名额给她。 “那个叫苏锦的学生大概是想在古董店找到一些文物,现在做这些都是徒劳。” 要是有越朝的文物,早就流传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大局已定,你不用盯著那边了,好好准备西方学者访华的接待工作。” 对面传来刘蕾兴奋的声音:“什么时候?” “时间暂时未定,最快应该是年后。这次我会安排你们近距离和西方学者交流学习,在他们面前露脸了,以后你出国留学,能得到很多机会。” “老师放心,我一定把接待准备都做好!” …… 沈逾白在朱先生送干肉的第二日回的族学。 朱先生根本不敢再惹他,只顾著自己讲经义。 偶尔看到沈逾白动一下,他就会冒出一背的汗,生怕沈逾白再晕过去。 要是沈逾白再晕,沈氏一族绝对会认为他又把沈逾白逼晕了。 他不想失去这份高月例的活。 为了不刺激沈逾白,他在课堂上都不敢与沈鸿业说话。 作为朱老师的弟子,沈鸿业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课堂上,作为旁听生,没有族学各项优待。 沈氏族学每五日休沐一下午,在沈逾白来族学的第三日下午,终於轮到休沐日了。 朱先生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隨即又愤愤不平,他堂堂一个秀才先生,竟会害怕一个毫无功名的学生,成何体统! 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他应该富贵不能淫,贫富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还是算了,他何苦惹一个病秧子。 沈逾白自是不用在意这些,他来到藏书室门口,將一个油纸包放在二爷面前。 二爷抬起头,笑道:“这次又是什么?” “一把生,二爷可以拿回去下酒。” 沈逾白笑道。 二爷將油纸包放进桌子抽屉里,不动声色道:“进去吧。” 沈逾白行了个晚辈礼,拄著木棍推开藏书室的门。 看著他的背影,二爷点点头。 每日放学后,其他孩子都匆匆赶回家,或写先生留下的作业,或帮家里干农活,只有逾白天天来藏书室看书。 还会带些零嘴给他。 今日休沐,他竟不回家,又来了藏书室。 族学各位先生虽认定逾白是最有天资之人,却没注意到他的勤勉。 族学的藏书室就是一个普通的青砖大瓦房,一排排打了许多书架,书按照类型分门別类摆放。 进入藏书阁,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味道。 为了防止书本被虫蛀,二爷特意在书架各处撒了雄黄粉。 也因为这股味儿,学生们根本不愿意进藏书室。 沈逾白很愿意来这里,这里的书多是捐献,其中最差的捐献人也有举人头衔,他们读过的书里有许多批註,都是他们对四书五经的理解。 最近他在看他爹以前用过的旧书,里面的註解给了他许多启发,仿若是他爹在亲自教导他。 这些註解比朱先生讲得更深刻细致。 第35章 再卖茶壶 在藏书室的角落里有把椅子,沈逾白拿了本他爹捐献的《大学》坐过去,坐下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彩娥来敲门说二舅来了,沈逾白放下书本赶回家。 自从罗二舅在沈家骂了一次后,沈家人就不待见他。 尤其最近他来得勤,这次再过来,沈家人连面都不露。 罗氏心里为自己二哥难堪,不敢再跟罗二舅说沈逾白又晕倒的事。在罗二舅问起来时,她只含含糊糊说一切都好。 心里藏著事,便觉得时间难熬,也就觉得逾白回来得格外慢。 实际沈逾白是紧赶慢赶回来的。 因为走得快,苍白的脸上还有了血色,倒是没多少虚汗。 罗二舅看得高兴:“这些日子养得不错。” 心里暗暗觉得自己上回在沈家骂一顿果然是有用的。 往后更要多来沈家走动。 “在族学可还跟得上?” 沈逾白坐到他身旁,笑著应道:“还行,便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可去族学的藏书阁看先辈们留下的书。” 罗二舅並未读过书,对这些事不懂,知道沈逾白能跟上也就放心了。 今天他过来是因为琉璃作坊已经建起来,还烧制好了第一批成品。 原本昨天烧好就想来,却被罗大舅拦住,不让他打搅沈逾白读书。 便想著今儿休沐再过来。 只是家里有点事耽搁了,等他过来已经是半下午。 “这么快?” 沈逾白惊讶。 这才几日,竟烧好了琉璃? 等罗二舅拿出所谓“琉璃”时,他又觉得这么快也没什么稀奇。 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灰扑扑的石子被罗二舅宝贝般捧著。 沈逾白拿起来对著太阳光,那光线竟透不过来,跟苏姑娘澄澈透亮的琉璃全然无法比擬。 “怎么样?” 罗二舅搓著手,语气里颇为期待。 沈逾白答道:“杂质过多,怕是卖不出去。” 罗二舅脸上的笑容僵住,隨即面露失望。 果然琉璃不是那般好烧制的。 沈逾白宽慰道:“中间定有步骤没做到位,可以慢慢尝试改进。琉璃若只试一次就能烧得,也就不配如今的高价了。” 罗二舅本就不是纠结的人,被沈逾白一点拨,又燃起斗志。 虽然有了方子,他自己到底不熟练。 须知就算有师父教导的学徒也需要多加练习才能学到真本事。 况且烧制琉璃的沙子、石灰都是隨处可见的,不用钱。 至於草木灰,家里更不缺,也就是费点柴火。 是他著急了。 “读书就是好啊,逾白你年纪轻轻就比舅舅想得透彻。等家里有钱了,我也送家里那些兔崽子读书去!” 沈逾白本就是把这个作坊当做幌子,当然不会过於患得患失。 只要二舅能再精进一些,能换些钱也就是了。 方子是苏姑娘给的,定然没问题。 如今二舅已经开始烧制琉璃,罗家村的人也知晓,不怕那些人打听,他也就可以拿出苏姑娘给的琉璃茶具去卖了。 既然二舅来了,便去县城走一趟。 理由也是现成的,罗二舅接他去医馆复诊。 与罗二舅商议好后,沈逾白回了自己屋子,给苏锦去了张纸条。 不过须臾,一副比上次还精致的茶具出现在破旧的屋子里。 沈逾白装好后,带著罗二舅与罗氏去县城。 为了赶路,沈逾白包了族长儿子沈泽的牛车去县城。 沈泽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浓眉大眼,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勤快人。 平时地里没活儿,他就赶牛车接送別人赚点钱贴补生活。 “怎的这个时候去县城?” 通常这种时候罗氏是不开口的,罗二舅插话:“他也就今儿休沐,我带他去县城医馆复诊。” 沈泽面露尷尬。 让外祖家来帮忙治病,实在说不过去。 沈耀宗不怕丟人,同族的他却觉得面上无光。 虽然知道沈逾白只是想活命,可家丑不可外扬,难免心里对沈逾白有三分怨懟。 这时沈逾白接话:“我已经大好了,今日是想去书肆看书,恰好舅舅来看我,不放心想带我去找大夫再看看。” 虽然同样要去医馆,著重点却在看书上。 亲戚不放心要带著去看看大夫,不是沈家捨不得钱治病,这意义就不一样,至少有块遮羞布,也免了沈氏一族的尷尬。 瞧见沈泽脸色好看起来,沈逾白就知自己想的没错。 他已经连续两次將沈家对他不好的事拆穿,再多来几次,就该惹人生厌了。 甚至族里人还会怪他怨天尤人。 这种事只要族里人知道也就是了,关键时刻拿出来用才有效果。 沈泽回家后將这事告知沈族长,沈族长感慨沈逾白的不易,心里对沈老汉的不满又加了几分。 如此孝顺懂事的孙辈,竟薄待到外祖家都看不下去。 被薄待的孩子竟还费力遮掩,更衬得沈老汉不懂事。 族长又找了沈老汉一阵敲打。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牛车停在书肆后,沈逾白独自提著布包进入书肆。 掌柜瞧见他来了,热情將他迎进內室。 好茶好果子全上来,目光直直落在沈逾白手里的布袋子上。 上回的琉璃茶具就是装在这个布袋子里,今日鼓鼓囊囊,定然有货。 东拉西扯几句,发现沈逾白不急不躁,掌柜终於忍不住先开口了:“公子可是得到新茶具了?” “幸不辱命。” 沈逾白將茶具一一拿出。 还是一个茶壶四个杯子。 只是这次的茶壶是个南瓜形状,盖子把手还是金色南瓜蒂,比之上次的茶壶更显灵动。 四个茶杯也都是南瓜形状,拿一个放到手上,精致小巧。 掌柜捧著看了又看,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按照做生意的规矩,他需好好挑这套茶具的毛病才好后续压价。 可这套茶具实在精致,让他爱不释手,挑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回的茶具比上回精美许多,虽不至於与大家製作相比,胜在材料精贵,別有一番趣味,不知公子想卖何价?” 他的如实夸奖让沈逾白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开口也不再犹豫:“200两。” 掌柜神情纠结。 单纯从材质和有趣造型来看,这个价格便不算贵。 只是二百两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不舍地捧著茶壶摇头:“可惜啊可惜,我没这么多现银。” 若硬凑也凑得出来,只是让卖家一直等著实在不算厚道。 “掌柜若愿意,可用书籍抵银钱。” 第36章 赚钱不上交视为不孝 掌柜大喜,当即答应下来。 沈逾白要的多是史书、各种地誌、风土人情相关书籍。 掌柜规劝:“书店有许多四书五经相关註解书籍,以及科举所用的《通关十则》等工具书,实在不该拿太多杂书耽误前程。” 大越朝的科举以八股文为制式文体,字数、声韵平仄均有要求。 八股文从四书五经中取题,多年发展下来,直接引用原文出的题目已出尽,后续发展为截搭题,將四书五经中的不同句子截断、搭配成一个题目。这种出题难度极大,学生们需对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才可。 考生们为了写出出彩的文章,几乎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本身,亦或者是能快速得到各种考试需要用到信息的相关工具书。 至於沈逾白买的这些书,在考生中一律被视为杂书。 倒也能丰富见闻,让文章言之有物,只是时间费过多,远不如看工具书来得便利。 沈逾白知晓掌柜是好意,便道:“小子想让文章写得言之有物,团锦簇,要对各类书籍有所涉猎。” 掌柜便不好多说什么。 这类杂书买的人少,价格比其他书也便宜些,多是一两左右一本。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只是书肆卖这等书少,只找出来92本,剩下的便折算成银子给了沈逾白。 伙计帮著將成捆的书搬到牛车上时,沈泽实实在在惊了下。 得知沈逾白是为了抄书卖,沈泽欲言又止。 除了书籍外,还买了砚台、瓷器茶具。 当然这些都被沈逾白放进布包里,並未让人瞧见。 一行人回到家门口时,沈秀莲正坐在院子门口张望。 瞧见是他们后,哼一声进了屋子。 东西搬到沈逾白屋子门口时,郑氏带著沈秀莲急匆匆过来。 “你们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书?咱们没分家你们就偷藏私房钱,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了?” 沈秀莲怒道:“这么多书要上百两银子,罗家肯定不会拿这么多钱来贴补他们。” 罗氏浑身颤抖。 没分家,赚的钱都要上交。 一旦没上交就是不孝,若这个帽子被扣到逾白头上,科举之路便被堵死了。 罗二舅气得牙痒痒,这老婆子忒歹毒的心肠,竟然这般害自己孙儿。 他怒道:“逾白是將书拿回来抄写赚些钱读书,你们別胡乱攀扯!” “抄书赚钱?我怎么没瞧见你们把钱交上来?” 郑氏將头髮梳到脑后挽成一个髮髻,怒容之下露出三角眼,瞧著就是一股刻薄相。 若换了平时,沈秀莲早就跳起来帮腔,这会儿有沈泽和罗二舅两个外人在,她有所收敛,目光却紧紧盯著车上带书。 罗二舅还要开口,却被沈逾白拦住。 沈逾白道:“我的月例被大伯领走后没给我,我没钱买笔墨纸张,只能给书肆抄书赚钱供自己读书。” 这番话很简单就將事情解释清楚。 沈泽看向郑氏的目光变了。 族学发月例给学生是给他们读书所用,不是给一大家子吃喝的。 沈耀宗一家竟然连这份钱都贪,还要逾白自己抄书赚钱买笔墨纸张。 考科举本就该不为俗事所累,浪费了时间,课业必定落后他人。 哪怕如此,沈逾白也从未在外提起过,甚至为其遮掩。 如此艰难之下,郑氏竟还要把沈逾白抄书的钱拿走,这是不给人活路了。 郑氏並未留意到沈泽异样的目光,而是怒气道:“你將一百二十亩地都佃出去,那些佃租你都没上交,跟我装什么!” 沈逾白恍然,原来是记著这件事。 自从他將地佃出去后,陈家又没了动静,沈秀莲和郑氏应该是急得厉害,想將气往他身上撒,或者逼他娘拿钱出来。 “奶,地才佃出去,要一年后收成了才有租子收。” 沈逾白不闪不避地回应。 沈泽不自觉点了头,地是他爹经手的,確实还未收租子,郑氏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终於开口:“这些都是杂书,我们庄户子买不起,也不会买。” 郑氏一双三角眼盯著沈泽看了会儿,到底没呛声。 这可是族长的儿子,得罪不起。 不过她不甘心,总觉得沈泽收了沈逾白好处才为他说话。 让沈秀莲去把大房的沈鸿业叫出来看看是不是杂书。 沈鸿业被叫出来时一脸不耐烦。 他早就听到外面的爭吵,可他並不想掺和浪费时间,有精力多看会儿书写篇文章岂不是更好。 只是当他看到那整捆的书本时,他瞳孔猛缩。 几乎是飞奔过去,拆开用稻草绑著的书本,一本本看书名。 歷史、地理、各地风俗…… 杂书,全是杂书。 看完这些杂书必然要浪费大量时间。 而沈逾白不止要看,还要抄写,那就更费时间了。 沈鸿业心里升起一股怒气。 明明沈逾白有那个名额可以无忧地读书,却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些閒事上。 既然无法全身心投入举业,为何要抢走他的名额? 原本朱先生对他极好,如今却有意避开他,课堂上连点他回答问题都不愿意。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沈逾白! 沈鸿业强忍著怒火问沈逾白:“別人都是一本一本拿书回来抄,你一下拿这么多回来,还有多少时间精力放在学业上?” “我去一趟县城不容易,多拿些回来省时省力。” 沈逾白的话让沈鸿业更恼怒。 他几乎是颤抖著身子对上沈逾白:“你如此托大,便是天赋好又如何?我比你更努力,比你更专心。都说你天赋在我之上,我不服,我要与你比试!” 小时比他聪慧不代表长大了还比他聪慧。 在沈逾白生病这四年,他努力勤勉,早就超过沈逾白了。 郑氏面露喜色:“咱跟他比,咱鸿业定然比他强!” 鸿业还能比一个病秧子差吗? “若你输了,要把名额还给鸿业!” 郑氏很理直气壮。 沈鸿业双眼发亮,心底涌起一股志在必得的意气。 终生无忧虑被族学供读书的诱惑实在太大。 罗二舅被气得不行:“不比!名额本就该是逾白的。” 沈鸿业不理会罗二舅,而是直直看向沈逾白:“你不敢吗?” “他肯定怕输。” 沈秀莲没忍住插话。 少年意气,最禁不住激將。 沈鸿业料定沈逾白会受不住嘲讽接受挑战。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跟你比试,於我有何益处?” 第37章 月例佃租我都要 沈鸿业愣愣看著沈逾白。 “向世人证明才学还不够吗?” 沈逾白轻笑:“唯有下场参加科举並高中方能证明才学。” 他不再理会沈鸿业,而是转身抱起书本往屋子走。 他身子还弱,一次只能抱五六本,不过比前些日子走路都出一身虚汗已强了不少。 罗二舅喜笑顏开地上前帮忙搬书,边搬边道:“说得好,我就怕你答应这个不公平的比试。” 沈逾白笑了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心底却淡漠地想,若他轻易答应这等不平比试,也就枉顾自己多日的筹谋。 沈鸿业却是心中越发偏执。 越是被拒,他越觉得沈逾白是不敢。 心中的不甘如同野草肆意蔓延,他对著沈逾白忙碌的身影大呼出声:“你要如何才愿意比试?” 沈逾白回头轻笑:“我並不想与堂哥比试,以免伤了兄弟情。” 沈鸿业心里暗骂沈逾白睁眼说瞎话。 他们有什么兄弟情。 “你要怎样才肯与我比试?” 见沈鸿业开口问了,沈逾白回头看向他,应道:“若我贏了,往后由我自行领族学月例,田地的佃租也需全由我娘管著给我买笔墨纸砚。” “不行!” 郑氏一口否决。 一个月100文,一年有1200文,大越铜钱与银子的兑换比例为1000比1,也就是一年有一两二钱银子。 这对农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还有佃租,里外里加起来不少。 她指著沈逾白怒骂:“我早说了你这个小崽子不安分,竟想自己管钱,这是想分家不成?” 沈逾白眸光一暗。 他確有这个想法。 如今他与娘不用担心吃食,读书所用一应销也都能凑出来,可一日不分家,他娘一日在沈家人的威压下被磋磨。 只是这等话並不適合由他提出来,也不適合在今日提出,不然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落在他头上了。 “孙儿並未如此想,孙儿只是想安心读书。” 沈逾白言辞恳切,竟让一旁的沈泽心中伤感。 谁家孩童考进族学,不是举全家之力供著,就盼著家里能出一个秀才光耀门楣。 逾白明明天资最好,却处处被掣肘,连族学里补贴买笔墨纸砚的钱都被郑氏扣著不给,还要自行抄书赚钱买笔墨,心中有多少委屈,又是如何耽误时间精力? 沈泽开口:“不知婶子將族学发的月钱用於何处了?” 若是旁人,郑氏还可以耍无赖,可这是族长的儿子,她不敢惹,只得道:“都给他买了学习用的东西,他读书费钱得很。” 这话出口,院中一片安静。 眾人纷纷將目光落在沈逾白手里抱著的书上。 若真全在逾白身上,逾白何苦还要干抄书这等苦差? 沈泽心里对郑氏越发不满。 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都是给逾白读书了,为何婶子不肯將月钱让逾白自行保管?也免得次次向婶子討要。” 郑氏脸拉下来:“侄子你还不是族长,就要来逼著我们分家吗?” 一口一个“分家”把沈泽气得不行。 他何时要他们分家了。 这沈耀宗的媳妇实在有理说不通。 “行了,说什么分家,我们还活著便不能分家!你个老婆子非要把好好的一个家弄散了才甘心吗?” 主屋门口一声怒喝,是沈老汉出来了。 在地里忙活一下午的他在主屋躺椅歇息,外面的动静他一早就听到了,却不想管。 若是真让三房闹起来要分家,那就丟人丟大发了。 族里还不知要怎么编排他们一家苛待孤儿寡母。 沈逾白暗道可惜。 虽早就知晓今日分不了家,当沈老爷子出来,这事儿就彻底没了希望。 別看郑氏在別人面前跳的欢,对沈老爷子还是畏惧的,当即消了声。 沈老爷子不喜地瞥了眼沈逾白,这才走向沈泽:“家里供著两个孙子读书实属不易,总会有缺了这个短了那个的时候,孩子多心,就觉得我们做爷爷奶奶的偏心,他们是不知当家的难处。” 这话出口,沈泽就不好接了。 人家说了是家境不好,外人还能怎么说,只能隨声附和读书不易。 事情本该就此揭过,沈鸿业却一步上前,抬头挺胸:“爷爷,我要与逾白比一场。” 沈老汉怒喝:“鸿业別胡闹!” 作为长孙,沈鸿业一向受宠爱,並不怕沈老爷子发火,当即怒道:“村里人都说逾白比我强,没比过又怎么知道?爷爷说过,这名额本就该给最有希望考取功名之人,我相信三叔也是想咱们家能振兴。” 这几日沈鸿业在族学借读,听多了閒话,心底憋著一股气。 今日他就想向世人证明他比沈逾白强。 他是凭实力拿到的名额,让那些閒言碎语都消失。 这番话也让沈老爷子动容。 逾白虽说才智在鸿业之上,可逾白身子弱,三天两头病,如何能有精力学习? 须知下场后,学子比拼的不止才学,还有身体。 身子太弱,根本熬不住。 在他心中,鸿业远比逾白更有前途。 他对上沈鸿业倔强的双眼,实在不忍心自己最喜爱的长孙受委屈,当即道:“比吧。” 沈逾白垂眸,心中冷笑。 罗二舅“呵”一声,嘲讽道:“你们家打的好主意啊,若逾白输了,你们就把名额弄走,若逾白贏了,也没什么好处,你们一家的心怎么歪成这样?沈老爷子,你这么干对得起你三儿子吗?” 这番话把沈老爷子激得脸一阵红一阵青。 沈泽也摇摇头:“確实不妥。” 沈老爷子拦住要蹦起来的郑氏,咬牙对罗二舅道:“若鸿业输了,往后月例钱和佃租都由逾白自行掌管,这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 既然是比试,总要有裁判。 族长总要请,族学里的先生们都有功名在身,或秀才或童生,足够为两人做裁判。 沈泽赶著牛车,不一会儿便將族长和族学里三位先生都请来。 族学里除了朱先生一个秀才,另外还有两位姓梁和姓刘的童生。 守著藏书室的沈二爷也跟著来了。 五人一番推辞,由朱先生坐最中间,其他人围在两边。 此时五人面前已经摆了两张方桌,两个少年分站其后。 一边的少年意气风发,脸上身上无不带著倨傲。 另一边的少年脸色苍白,手上还撑著一根木棍,偶尔掩面轻咳。只是气度从容,颇有种不骄不躁的意味。 五人扫向两人,最终齐齐將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暗道可惜。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度,將来必定有所成,可惜身子弱,又四年未在族学,落后太多,今日考试怕是要输。 沈族长更是暗嘆沈逾白太衝动,好不容易將名额拿回去,如何能答应这等比试? 若输了,就算他这个族长也不能再干涉了。 第38章 比试 率先开口的是朱先生:“既然要比试,须知你们二人学习进度。” 沈鸿业自信开口:“我已作了两年文章,先生们大可考校。” 朱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正是因为沈鸿业文章做得不错,他才收其为弟子。 见他点头,沈二爷赶紧道:“逾白病了多年耽误读书进度,如今才入族学学四书经义,考校的应该是两人都会的东西。” 朱先生对沈逾白多了几分轻视,话也就不甚好听:“我们可以按照落后之人的学问考校,县试可不会为了个人单独出题。” 这话属实是当面打沈二爷的脸,让二爷脸色难看起来。 另外两个童生对视一眼,均是默不作声。 他们不过是童生,虽也算有功名在身,跟秀才比还是低一等。 往常在学堂里,他们多是以朱先生为尊,这会儿当然不会为了沈二爷驳了朱秀才的脸面。 若他们考中秀才,也就能与朱秀才平起平坐,也就不用如此受制於人。 这也是眾多童生终其一生想要考中秀才的缘由。 族长在心底暗暗嘆口气。 今日逾白的名额要保不住了。 沈家其他人更是神色各异,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沈逾白沉声开口:“先生们可考校文章。” 沈二爷急了:“逾白小子別衝动,文章不是那般好做的。” 最近朱先生一直在將经义,没讲过文章,逾白小子没学过如何能做。 沈逾白对沈二爷拱手:“二爷如此为小子著想,小子不敢丟了二爷的脸面。四年前小子便跟著张先生学做八股文,虽这几年无力书写,却也在脑中日日琢磨,不敢遗忘。” 眾人闻言皆是一惊。 沈逾白所说的张先生在族学教授多年,才学过人。沈守信便是其一手教导出来,也是这位张先生与族长大力推崇沈逾白,並夸讚他聪慧犹在沈守信之上。 只是后来年事过高,从族学请辞,换了朱先生前来。 那时沈逾白不过13岁,该是背诵四书五经的年纪,老先生竟已经教导沈逾白做文章了? 若不是张先觉得时机已到,定然不会拔苗助长。 也就是说,四年前张先生就已经断定沈逾白对四书五经理解透彻,该往下一步走了。 在场眾人除了朱先生,其余都知晓张先生的为人。 无人怀疑张先生教书育人的能耐。 一时间眾人眼中惊骇连连。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族长更是目露狂喜,他仿佛已经看到沈氏一族重新振兴。 朱先生心头大震,气势萎靡不少,与另外四位童生商议题目时,也没了往日的高傲。 五人商议一通,最终还是以朱先生开题。 “你们年岁不大,做文章也少,今日题目不宜过难,便以君子不器为题,做一篇文章。” “君子不器”出自《论语·为政》,意思是君子不像器具那样,作用仅仅局限於某一方面。 直接引用原文为考题,已是极为简单。 沈鸿业心里记下后,看了沈逾白一眼,只觉势在必得。 便是沈逾白四年前学过如何做文章又如何,四年未练习,他还记得八股文的制式吗? 蘸了墨后,沈鸿业迫不及待写起来。 沈逾白往砚台倒了水,拿墨锭细细研磨。 静心,凝神。 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等部分组成,其中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又要用排比句、还要做到押韵。 制式繁琐,想写成已是不易,写得出彩更难,还需长久训练。 磨好墨,沈逾白收了手,静静站定,闭目打腹稿。 郑氏等人见状以为他写不出,纷纷大喜。 罗氏紧张得指甲扣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一边是奋笔疾书,一边是不落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沈二爷无奈地长长嘆口气。 这场比试结果已出了。 朱先生却是欣喜地捏著鬍鬚,只觉得这几日的鬱气在此刻尽数吐出。 就在此时,沈逾白动了。 他拿起笔,在纸上破题:君子者,德才兼备之人也,“不器”者,不拘於一用,有广大之能与德之谓也。 承题:夫君子於世间,非若器之限於一途…… 见他动笔后毫不停顿,而沈鸿业书写片刻就要停顿思索,郑氏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在一眾秀才童生面前说话,只能干著急。 朱先生脸上的笑也淡了许多。 今日比试,两人均是站著答题。 不过片刻,沈逾白额头布满汗珠,显然是有些熬不住。 他咬紧牙关,馆陶体小字在笔下倾斜而出。 只是熬得越久,他身子颤得越厉害。 对面的沈鸿业倒是纹风不动,只是时常挠头表明他做这篇文章实属不易。 渐渐地,沈鸿业急躁起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的沈逾白,见沈逾白未有丝毫停顿,忍不住猜想沈逾白究竟是胡写还是真能做文章。 想得多了,心更浮躁,竟一句也想不出来。 目光更多集中在沈逾白身上,就看出沈逾白的异常。 他竟盼望沈逾白能晕过去,这场比试他就能不战而胜。 对面的沈逾白摇摇欲坠,却始终强撑著。 这样一篇文章多是三百字左右,沈逾白半个时辰內写完,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连身子都在摇晃。 放下笔,沈逾白勉强道:“学生已写完。” 眼看他双腿打颤,怕是连一步都走不动,族长赶紧让儿子沈泽端了把椅子给他坐,又將文章捧给朱先生。 朱先生拿到试卷扫一眼,立即变了脸色,不由得坐直身子细细研读。 文章一气呵成,虽辞藻不算华丽,却端庄秀美。 朱先生一拍大腿,惊呼一声“好”,隨即传递给沈族长。 沈族长看得抚须点头,脸上笑意再止不住。 等五人都看完,大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沈二爷欣喜道:“光凭这篇文章,便是县试与府试也能过了!” “小小年纪便能写出如此文章,实在出色。” 朱先生也是连连讚嘆,也总算明白沈族长为何会为了这个后生来敲打他这个秀才。 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言论,朱先生脸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单凭这篇文章,便是远远胜过沈鸿业了。 朱先生看向沈鸿业:“鸿业文章可写成了?” 沈鸿业压紧了面前的纸张,大汗淋漓。 第39章 一切都是你的意愿,不是吗 沈老爷子著急道:“鸿业,朱先生问你话吶!” 沈鸿业嘴巴张了张,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还是沈老爷子看不下去,將他桌子上的文章抽走,递给朱先生。 朱先生只扫了破题,眉头便皱了起来。 破题偏了,文章便是再团锦簇也没什么用处,更何况这篇文章並未写完。 朱先生看了会儿,气恼地將文章递给沈族长。 五人传阅一圈后,一致认为沈逾白胜过沈鸿业。 “鸿业怎么会输给逾白?” 沈老爷子不敢置信出声。 朱先生大怒:“你不信我们五人的文章品鑑能力?” 沈老爷子一时惴惴,只含糊道:“逾白四年没写文章,能写多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话简直戳到朱先生的痛脚。 沈鸿业是他的弟子,他悉心教导多年,竟还不如臥床没碰书本的沈逾白。 而他之前还以为族长偏心,如今才知道族长看得通透,沈逾白的聪慧才能远在沈鸿业之上。 若当初收的是沈逾白,將来沈逾白中秀才,他作为老师也能面上有光。 可惜啊,已经几次为了鸿业对付逾白,便已经没了缘分。 “鸿业的文章未写完,语句空泛,词不达意,比逾白的文章相去甚远。” 朱先生的点评让沈鸿业眼前发黑。 见其他四位也是连连点头,就知道自己输了。 郑氏跳出来:“刚刚鸿业没准备好!” 五人均是面露不喜。 他们都是有功名在身之人,便是沈老爷子都没资格与他们平等说话,一个妇人竟敢在他们面前大喊大叫,实在不知所谓。 沈逾白扫了眼五位裁判的脸色,低下头默不作声。 沈族长冷著脸问:“你想怎么办?” “再比一场。” 沈二爷讥誚对沈老爷子道:“就算下一局是鸿业贏了,那也只能打个平手。” “那就比三场!朱先生您可不能看著鸿业输啊!” 郑氏嘴快应道。 沈逾白心中暗自冷笑。 若郑氏不说这句倒也罢了,既开了口,这一局他贏定了。 果然朱先生大怒:“荒谬!难不成我是那等徇私舞弊之人?罢了罢了,这场比试我不参加便是了,也免得辱没了我的名声!” 沈族长赶紧哄他:“朱先生公正是我们都看见的,莫要与无知妇孺动怒。沈耀宗,你再任由你婆娘对朱先生不敬,我就不客气了!” 最后一句如晴天炸雷,嚇得沈老爷子肝胆欲裂。 沈老爷子赶紧將郑氏拉走。 罗氏激动地抓著罗二舅的胳膊用力晃了两下,罗二舅“嘿嘿”乐著。 沈逾白上前对著五位裁判作揖行礼:“小子谢五位先生。” “是你自己爭气,我们只是实话实说。” 沈二爷讚赏地应著,还扭头问朱先生:“您说是吧?” 朱先生定定看著沈逾白:“你跟著张先生学了多久文章?” “小子学了一年。” 就是12岁开始做文章。 之前以为13岁学做文章已经够惊人,12岁更骇人。 可单看文章,如何也不敢相信只学了一年。 这等天资简直是他平生见到的眾学子之最! 朱先生將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好好努力,莫要辜负了过人的天资。” 沈逾白道:“学生谨记朱先生的教诲。” 朱先生心情复杂。 是他狭隘了,险些因为偏见耽误一个好苗子。 他真是……有违师表。 沈族长笑道:“往后我会让族学將银钱直接发与你,佃租也会换成银钱给你,你就莫要抄书耽误时间了。” 沈逾白看向沈泽,见沈泽笑著朝他点点头,知道沈泽已经將话说与族长听,当即感激地又朝著沈泽作揖。 族长看他身子弱,吩咐沈泽將几位先生送回族学,自己则去了主屋。 他到门口时,主屋里还有郑氏愤怒的呼喊,进去后,里面没了声响。 罗氏赶过来扶著沈逾白,又是哭又是笑:“快回屋歇著。” 沈逾白笑道:“娘,我没事。” “你都出了多少汗了,还说没事。”罗氏心疼地拿出布巾给他擦汗,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欣喜:“逾白你贏了,大家都夸你的文章写得好。” 沈逾白笑著点点头,由著他娘扶著往屋子走。 经过沈鸿业的桌前,一道不甘的声音传来:“你早就会做文章,为何不说?” 沈逾白转头看向双眼通红盯著他的沈鸿业,反问:“我为何要说?” 说了沈家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只要他身子一日不好,沈家便会肆无忌惮。 倒不如藏有底牌,在今日这种合適时机打出来,能拿回一些原本就属於他的东西。 “一切都是你的意愿,不是吗?” 沈逾白的声音轻飘飘,却让沈鸿业愣住当场。 不再多话,沈逾白回了自己屋子。 待沈逾白回到自己屋子躺下后,罗二舅心满意足地离开,罗氏也去忙著干家里的活。 足足躺了一刻钟,沈逾白才缓过劲。 他无奈自嘲,就算自己文章做得比沈鸿业好,光是这副病弱的身子就无法与沈鸿业比。 撑著坐直身子,將摆在炕边的书一一往炕上搬。 九十二本书全部传送走后,又將布袋打开,把自己买的瓷器茶具和砚台一併传送过去。 很快对面来了苏锦的回信:“好多书!沈逾白你上回买的好多书这回又买了,原来你也跟我一样记忆差。” 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对面的得意。 沈逾白心情轻快起来:“这些书你都可拿去卖,重复也不要紧。” 苏锦正整理堆满桌子的书,看到字条时第一反应是將书抱紧。 卖书? 她还没看全,怎么捨得卖? 沈逾白下一张字条做了详细的解释:“想在研討会保下专业,光凭你一己之力实属艰难,不如將这些书卖与那些研究越史之大家,让越史研究有所推进,也能有许多大家为你保驾,借力打力更为省事。” 苏锦高兴地把字看了又看。 好主意啊。 苏锦兴致勃勃地回信:“这些书如果送出去,肯定会引起眾多研究越史的大家哄抢。” 还是要先挑一波,把重复的书籍送出去,只有一本的她都要留下来自己看。 这些古书还是要把原本拿出去才有可信度,如果是复印本,大家不会相信。 “愈费重金,世人愈会珍惜,古籍只苏姑娘一人有,卖高价才更易让人信服追捧,姑娘也可收穫些许名望与银钱。” 第40章 家丑外扬 苏锦愣怔住,定定看著眼前的圆润小字。 这种字体叫做馆陶体,参加科举的考生必链字体,她特意拿了沈逾白的字与流传下来的状元们的字跡做过对比,沈逾白的字完全不输给他们。 “沈逾白你真的只有17岁?怎么这么会拿捏人心?” 字条发过去后,苏锦並不整理书籍,而是静静等著。 没多久,沈逾白的回信便来了:“见了世態炎凉便懂了,並非好事,只盼姑娘永远天真烂漫,莫要碰到那些腌臢事。” 苏锦定定看著这句话,生出一丝心疼。 她之前虽然听了沈逾白的身世,只气愤与那一大家子,却没想过孤儿寡母在那种环境里要受多少委屈。 如今看来,他经歷的一切远比她想像的黑暗。 他没黑化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锦咬紧唇,想了会儿,再次落笔:“你们以前把苦都吃尽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以后我供你读书考科举,让你当大官,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沈逾白抿著唇,眼中荡漾著笑意。 心情愉悦,笔触也轻快起来:“那就多谢苏姑娘仗义之举。” “你这些书能让我卖好多钱,不用为生活忧心,我也要谢谢你,谢来谢去多麻烦,我们两免了吧,互相帮助。” 沈逾白眼底笑意加深。 不再执著於之前的事,而是將今日比试的事与苏锦说了。 “那你以后能自己管钱?跟分家区別不大了呀!” “只是有钱买笔墨,若要分家,还需筹谋。”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办法分家,那一家人又偏心又狠毒,过得糟心。” 沈逾白手指轻轻摩挲著纸张,目光在“分家”二字上凝住。 分了家,娘便不用被奶奶日日训斥,更不用像如今这般辛劳。 这次沈逾白只回了一个字:“好。” 一个家想凝聚不易,想拆散並不难。 临近傍晚,沈守忠回来了。 主屋热闹起来,就连待在自己屋子里的沈逾白都听到了动静。 不久后,沈守忠气冲衝到沈逾白窗边怒声道:“光惦著自己的月钱和佃租,就没想过自己吃的喝的是谁出的?钱自己拿著,地让我们种,我们这些人就得吃这哑巴亏是吧?” 他並不指名道姓,却句句朝著沈逾白去了。 郑氏跟在一旁哭嚎:“连钱都让他自己拿了,我还管的什么家啊!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 母子俩一唱一和,吵闹声倒是引来附近好几家人看热闹。 大家互相一打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就有村民道:“是鸿业输给逾白的,守忠你这么骂人可就不对了。” 沈守忠理直气壮道:“我没同意,鸿业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主?不过是被某些人激怒了胡乱答应下来,谁知道人家早就准备好了文章,就等著鸿业上套。” 郑氏立刻附和:“对,肯定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文章!那点阴狠的心思全用在自家身上了!” 今日的比试有人看了,这会儿也就道:“题目是朱先生和族长他们一同出的,你们意思是五位秀才童生老爷都帮鸿业作弊?” 这话若是接了,就是同时得罪五位秀才童生老爷。 况且朱先生还是沈鸿业的先生,怎么可能偏帮沈逾白? 这母子俩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沈守忠却不是那轻易服软的人:“他一个小辈天天惦记將钱捞进自己怀里,眼里没长辈!” 族长不是替沈逾白撑腰吗,那况且搞臭沈逾白的名声,让沈逾白根本参加不了科举,看族长还护不护他。 反正是將死之人,霸占那些东西干什么,不如全给鸿业。 罗氏再躲不了,跑出来双手在半空胡乱摆动,著急地解释:“不是,逾白是个孝顺孩子,逾白很敬重长辈……” “我们大老爷们说话有你一个女人什么事?” 沈守忠一句话就將罗氏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郑氏恶狠狠盯著罗氏:“还不去做晚饭?” 罗氏浑身一颤,却不肯走,嘴里反覆念叨:“逾白很孝顺懂事……” 沈守忠给郑氏使了个眼色,郑氏怒喝:“我说的话都不听,你还知道什么是敬重婆母吗?我看那小子全是被攛掇的!” 说到最后,郑氏几乎是拿手指戳著罗氏的太阳穴。 罗氏被戳得太阳穴发红也不敢躲。 即便如此动静,主屋里的沈老汉也没出来制止。 沈逾白心中藏著一团火。 既然沈老爷子这当家人不在乎脸面了,那就莫要怪他家丑外扬了。 沈逾白拄著木棍走到院子。 只是下午累极,这会儿又是一番折腾,边走已经边咳起来。 待他靠近罗氏,郑氏已是脸色大变地避开。 罗氏赶忙上去扶著他,担忧道:“你快进去,別出来!” 她就算是一妇人也知道逾白一个晚辈对上长辈必定吃亏,若是真让他们把不孝的帽子按在头上,往后与科举一途再无可能。 沈逾白並未答话,而是將罗氏拽於身后,缓口气后,朗声问道:“比试是鸿业哥提出,阿爷开口让小子应战,莫不是大伯觉得阿爷做不了您的主?” 沈守忠脸色微变,一声冷哼:“你若不想拿回银钱,为何要提出这等要求?摆明了就是你闹得家里不安寧!” “逾白不知为何鸿业哥可以提出要我的名额,而我想保住父亲用命换来的名额和地有何错处,还请大伯赐教。” 態度恭敬,明著是请教,却句句在说沈守忠欺负孤儿寡母。 一时间,围观的村民们看向沈守忠的目光多是不屑轻视。 这里面还有人家是从族长手里佃了沈逾白的地耕种,当即道:“当然是想把地做嫁妆去求著陈家娶秀莲,生怕自家妹子嫁不出去。” “到底是为了妹子,还是大方的。” “是守信用命换来的地,要留给逾白的,他有什么捨不得的,若是巴结上陈家,保不齐还能为鸿业谋个差事做,多好的事。” “侄子活得好好的,就想著吃绝户,守忠这大伯当得真让人不齿。” “守忠你这么欺负侄子,晚上睡得著觉吗?就不怕你弟弟守信来找你?” 这话一出,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沈守信在世时,沈氏一族是何等风光,如今沈守信死了,大家也愿意帮逾白说句公道话。 沈守忠面上掛不住,再次对沈逾白髮难:“你竟是当著他人的面编排起大伯,果真是没教养!” 第41章 罗氏爆发 沈逾白背脊挺得笔直,消瘦的身子却带著一股倔强:“侄儿臥床三年,往常不见家中长辈,如今身子大好,大伯可对侄儿多加教导。” 村里人对沈守忠更鄙夷。 平常都见不到家中长辈,便是没教养也是沈守忠这个长辈做得不到位,如今哪有脸来骂逾白。 沈氏一族自詡书香门第,一向注重礼仪传家。 若父不在,便该由叔伯担起教化之职。 而这三年,沈守忠对沈逾白不闻不问,是伯父的大大失职。 况且他们看逾白谦虚有礼,句句恭敬,明明就是不卑不亢,长得极好。 再想到其身世,大家的心不免更偏向沈逾白。 在一阵对沈守忠的指责声中,郑氏哑声了。 沈老爷子似乎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出来,脸色极不好看:“都来主屋。” 沈逾白心中讥讽。 大伯与阿奶毁他名声时,阿爷避而不出,如今他占据上风,阿爷便迫不及待出来调停,果真是一片苦心。 三房的人尽数站在主屋。 沈逾白进屋后,坐在了门口。 其他人站在中间,而炕上坐著沈老汉与郑氏。 眾人纷纷瞥向沈逾白,尤其是沈守忠,气得眼皮直突突,正要开口训斥,沈老汉率先开口:“老婆子,拿出100个大钱给逾白。” “老头子!” 郑氏气得大喊。 沈老汉將烟杆往炕上一拍,怒声呵斥:“拿出来!” 郑氏不甘愿地拿出钱袋子,在眾人眼巴巴的目光下数著大钱。 郑氏並不识字,但往常要管家,也就学会了简单的数数,不过也就能数到一百,再多就不会了。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可以数一百个大钱后用麻线串成一吊,她再数有多少吊钱就成。 一旁的沈守忠仿佛那被气急了的蟾蜍,整个脸都鼓胀起来,仿若是在数他的钱。 江氏脸色也极不好看。 二房的王氏羡慕地连连掐沈守义,恨不能自己也去摸摸那些钱。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郑氏一连数了三遍,没有多一个大钱,提起那吊钱走到沈逾白跟前,气冲冲道:“钻钱眼里的东西,给你!” 將钱狠狠往沈逾白身上一砸。 沈逾白双手抱住,旋即就是连连咳嗽,惊得郑氏连连后退,指著沈逾白就道:“你別装病嚇我。” 回答她的是更猛烈的咳嗽,沈逾白苍白的脸都咳红了。 眾人齐齐往炕边挤。 谁不知道癆病会传染。 谁又能不知道癆病治不好。 沈鸿业倒是没动,在江氏去拉他时,他道:“逾白的病已经不传染,有县城医馆的大夫作保,不然他也回不来族学上学。 眾人瞬间醒悟。 转瞬郑氏便更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咳,都这样了还天天要这要那,生怕好了兄弟,你怎么就贪心成这样!” 罗氏怒气攻心,终於抬起头对上郑氏:“娘说得好没道理,逾白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抢得过谁?” 她孩子最近身子养好了不少,今儿折腾一番,身子又差了许多,让她早就破碎的心更是稀碎。 她的突然发难让屋子里眾人纷纷惊讶地看向她。 就连想狠狠磋磨罗氏的郑氏都忘了后头的话。 沈逾白也惊诧地看向他娘。 罗氏显然是气急了,眼泪边往下掉边看向沈老汉:“爹娘好狠的心,逾白是你们的亲孙儿,你们怎么能由著大哥辱他清白?你们这是存心要毁了他!” 沈老汉神情一僵。 郑氏回过神,更是怒火中烧:“你胡说什么?” 罗氏心里又怕又恼,眼泪也是越流越凶,竟让她看不清屋子里的人。 她抹著眼泪,声音都是哭腔:“若守信活著,你们还会如此对逾白吗?” 沈老汉颤抖地將旱菸杆往嘴里塞,吸了好几口才发现还没点火。 若守信还在…… 他们家何至於沦落至此。 一时间,心中想的那些话竟都说不出来。 他悵然地摆摆手:“你们都走吧。” 沈守忠还想说什么,江氏再次拉住他连连摇头。 沈逾白正要起身,一双粗糙的大手抓住他的胳膊,竟是二伯沈守义。 王氏大惊:“他有癆病!” “没听鸿业说不传染了吗,我送他回屋。” 沈守义瓮声瓮气应了句。 沈逾白连著看了这个二伯几眼,任由他扶著自己到门口。 沈守义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离开。 坐在床边的罗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这些年受的苦楚全都哭出来。 沈逾白也不劝她,只是给她拿了条布巾擦泪。 不知哭了多久,罗氏才开口:“他们怎么能毁了你?” 她的心寒透了。 相公去世后,她带著孩子回沈家时便想好了,孤儿寡母难免受委屈。 只要她熬到逾白长大考取功名,將来为儿子选一个好媳妇,也就熬出头了。 后来逾白病倒,她苦苦支撑,至少在沈家有片瓦遮风挡雨,有口吃的不至於饿死。 便是被磋磨得心碎,夜深人静时自己默默將心缝缝补补。 如今逾白大好,她的心又活过来了,可公爹公婆连毁名声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是不给逾白一点活路。 怎么狠得下心! 沈逾白笑得温和:“若我死了,我便是孝子贤孙。但凡活著,与他们就是肉中刺眼中钉。” 罗氏错愕地看向沈逾白。 “这是说的什么话?” “娘还没看明白?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一个爭字。” 沈逾白笑容不变,却能让人看出几分讥讽:“你心善不爭,別人只会以为你柔弱可欺,你便是那块肥肉,人人想来分而食之。” “可他们是你的亲爷奶啊!” 罗氏脸色惨白,显然被嚇得不轻。 “我不过他们眾多孙子中的一个,身子孱弱,能为他们带来多少益处?今日若不是娘用爹来震住他们,我们没这般好脱身,可爹的余威能挡得住多久?真如此有用,我们这几年也不用过得如履薄冰。” 沈逾白笑容减淡,声音带了一丝冷意。 罗氏一把抓住沈逾白的胳膊:“这可如何是好?” 沈逾白苍白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分家。” 这一晚,沈家静悄悄。 王氏主动出来做了晚饭,还送到沈逾白的屋子门口。 眾人吃得心不在焉。 收拾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王氏小声道:“爹娘的心太狠了,竟连守信唯一的根儿都要给毁了。” 沈守义闷声道:“我对不起守信,这几年都没帮他们母子一把。” “家里那么多田地全指望你干,你哪有那个心力。癆病会传染,你就算想管也不能管吶。老三当了大官,死后爹娘都那样对他妻儿,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娘几个还不得被你爹娘和你哥嫂拆骨吃肉。” 沈守义想为爹娘反驳,实实在在的例子摆在眼前让他哑口无言,他只能闷著不吭声。 “爹娘太偏心大房了,你也別傻干,要多为孩子想想。” 王氏嘀嘀咕咕,沈守义蔫头耷脑,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第42章 拍卖会 次日天不亮,沈秀莲亲自过来喊沈逾白去主屋吃早饭。 自从田地被沈逾白佃出去后,沈秀莲对他没个好脸色,见他去拿木棍,故意几步走过去把木棍踢倒在地,转身离开。 沈逾白弯腰捡起木棍,撑著慢慢去了主屋。 主屋里眾人早就落座,罗氏正在一旁忙著摆放碗筷。 沈守忠狠狠瞪沈逾白一眼,却並未如往常一般开口嘲讽。 沈逾白对沈老爷子和郑氏问好后,缓缓坐下。 这是沈逾白多年来头一次跟沈家人吃早饭,吃得从容不迫,倒是其他人频频用复杂的眼神看过来。 早饭是糙米萝卜粥,外加一大盆萝卜乾和一盆玉米饼子当。 所谓玉米饼子,就是將玉米晒乾磨成粉,再烙成饼。 虽口感粗糙,却经饿,已经比寻常人家强上不少。 沈家的家境不算差,可沈老汉节俭惯了,只要不是农忙日,一大家子都是吃的粗茶淡饭。 怕是只有等家里出下一个举人老爷,才敢放开了吃喝。 玉米饼子由郑氏分配,女人孩子一人一个玉米饼子,男人两个。 家里唯一例外的是沈鸿业,因为每天要早早去族学晨读,沈鸿业不在家中吃早饭,而是带一个煮鸡蛋和两个白麵饼子去学堂。 一顿饭安安静静吃完,沈老汉才开口:“往后逾白一日三餐也来主屋吃。” 其他人神色各异,可见到沈老爷子神態与往日不同,眼底还泛著乌青,想来昨晚没睡好,谁也不敢多话。 沈逾白回到屋子,给苏锦写了字条传送过去后,方才去族学。 纸条落到桌面上,床上熟睡的苏锦毫无所觉。 等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到苏锦的眼皮上,苏锦终於打著哈欠醒了。 看到沈逾白的字条后,她就知道他今天一天都不会有消息。 把昨天她把重复的书都整理起来,除了塞进书包里的12本外,又往帆布包里塞了6本,打车到古董店。 进入古董店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赵瑶正忙著给那些客人们端茶,见到苏锦过来,她赶紧忙完手里的事迎上来:“都带来了?” 苏锦拍拍自己的布包:“都在这儿了,怎么这么多人?” “昨天你给外公打完电话,他就在一个小群里发了消息,说是有越朝典籍卖,群里四十多號人全要买,外公不想得罪人,乾脆办个拍卖会,价高者得。” 赵瑶用手给自己扇风。 还好她昨晚就让人把店子搬空了,不然这么多人都没地方坐。 苏锦惊喜地看向里面的人。 她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上过电视的歷史系大拿! 没想到他们也都在研究越史。 能跟他们坐在一起的,肯定都不简单。 原来有这么多人在研究越史。 “这些人我以前做梦都见不到。” 苏锦感慨。 赵瑶笑道:“一会儿他们就该求著跟你结交了,走吧,我带你去见外公,让他先验验书。” 这些来古董店买东西的人都是衝著杜老的信誉来的,杜老肯定要保证东西的真实性。 苏锦跟著赵瑶穿过人群时,不少人看到。 底下人小声议论起来:“那个年轻女孩是什么来头?” “能让杜老的外孙女亲自招待,应该不简单,或许是替家里长辈来买越朝古籍的。” 聊到越朝古籍,说话之人情绪高涨起来:“五千年前的越朝真的有古籍流传下来吗?” “越朝那么璀璨的歷史,如果有古籍流传下来,绝对震惊中外!” “我对此持怀疑態度,越朝的古籍真要出世该多珍贵,怎么可能出现在一家小小的古董店。” 有人附和:“昨天下午杜老发消息,我第一反应是怀疑,不过还是想先来看看情况再说。” 大家虽然都来了,都是半信半疑。 这些人都是交头接耳,声音並没有传出来。 苏锦被带到第一排时,杜老正坐在一个戴著茶色眼镜,瘦长脸的老人身边,显然两人相谈甚欢。 “杜老。” 苏锦刚喊了人,杜老就笑著站起身:“苏锦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栋樑李老,咱们越史研究的专家,当年就是他找到第一本有关越朝记录的野史书。” 苏锦一惊。 这位可称得上学科祖师爷了。 苏锦立刻恭敬喊了声“李老”。 李老笑著点点头,询问杜老:“这位是?” 杜老咳嗽一声,双手背在身上,做足了派头:“她叫苏锦,今天你们会出现在这儿,全是为了她!” “你別跟我说古籍在她手里。” 李老开玩笑地说了句,谁知杜老点了头:“你猜对了,古籍就在她手里。” 场中一片譁然。 李老脸上的笑消失了,厚实的茶色镜片后,一双小眼睛透著精光:“老杜你可別被骗了,她看著不过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有越朝的古籍?” 有李老开口,第一排坐著的几位自认跟杜老关係不错的人纷纷开口。 “老杜你可別阴沟里翻船了。” “我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越朝离现在已经五千年了,连存在都被人遗忘了,怎么可能还有古籍留存。” “哎,白高兴一场。” “老杜你研究越史多年,怎么被一个小年轻给骗了?” 见大家都不信,杜老急得大声道:“各位,她手里的都是真东西!” 可惜没人听得进去,甚至规劝他的声音更大。 在各种或怀疑或探究的目光下,苏锦从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递到李老面前,不卑不亢道:“李老是研究越史的大拿,应该能分辨出书的真偽吧。” 李老根本不想看。 明知道是假的,何必浪费时间。 只是目光在扫到封面时啥,他目光一凝。 他看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封面的纸。 虽然是蓝色封皮,却能清晰看到纸张带有明显的凹凸感,在灯光照射下,如同蜘蛛网。 他的手不自觉摸上去,那特殊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 “是苧麻所做的纸!” 李老惊呼出声。 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苧麻造纸的工艺早就失传,难道这真是古籍?” “就算是古籍,也不一定是越朝吧?” 不知谁反驳一句,李老颤抖著声音道:“若加上越朝早就失传的造纸技术呢?” 第43章 越史研究人的狂欢 场中一片寂静,隨后就是一阵阵椅子在地上移动发出的“吱吱”声。 原本坐著的大家们纷纷围过来,一个个著急地要看。 李老心急下,一把夺过苏锦手里的书,紧紧抱在怀里。 立刻有人不满:“李老您又没买,不能一个人霸占,快给我鑑別一下。” 有人还直接动手抢,被李老发现后一把推开:“我还没看,你们抢什么?” “您不拿出来,我只能动手了。” 李老把书抱得紧紧的,厚重的镜片反著光:“我有心臟病。” 旁边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老者不屑道:“心臟病怎么了?我有高血压,你再不给我,小心我直接中风躺地上!” 现场最年轻的人都有六十来岁,谁身上还没点病,於是整个现场变成报病大会。 期间还夹杂著杜老“都別挤”的呼喊。 苏锦硬生生被一群“老弱病”们挤了出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看到眼前跟菜市场般吵闹的场景,对大家的滤镜碎了一地。 赵瑶急得团团转,看到苏锦也在外围,几步走过来:“这么推搡,万一谁真的发病就完了!” 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一身的病,哪儿能禁得住这么折腾。 苏锦將背著的布包里剩下五本书都拿出来举到半空,大声道:“我这儿还有,谁要验证真假,来我这儿拿!” 话音落下,那些外围的老人齐齐看过来,再看到高举到半空的书籍时,一个个双眼冒绿光,朝著苏锦就涌过来。 “我年纪最大,先给我看!” “我还年轻,眼神好,我替老大哥们先验证一下。” 苏锦大声道:“一共有18本书,都排好队依次发放,领到书的人看十分钟后再给后面人看。” 刚刚还乱糟糟的老人们赶紧规规矩矩排队。 苏锦拿了一本奖励给最先招呼大家排队的老人,他也是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老人。 老人一手捧著书,另一只手在纸上摩挲:“是了是了,跟书上记载一模一样,入手凹凸,还是苧麻製作而成,是大越特有的纸啊!” 翻开书,里面是一样的纸,字跡工整,虽是馆陶体,却能隱隱见到笔锋,依稀能看到抄书之人未隱藏的风骨,这是现代的印刷所没有的意气。 老人难掩激动,粗糙的苍老的大手一遍遍抚摸著,好像在摸稀世珍宝。 “这就是真本!” 正排队的人早就眼热了,可他们又不想离开队伍,只能对著老人喊:“杨老看完了给我看看吧?” 被称为杨老的老人立刻宝贝般把书压在胸口,不满道:“自己不会领吗?” 他研究越史这么多年,第一次拿到真本,还没仔细看怎么可能捨得拿出去给別人看。 其他老人气得咬牙切齿,乾脆不求他,等著苏锦分书。 之前他们都怀疑是假的,可李老杨老两位研究越史的大家都说是真本,那就肯定是真本。 越朝古籍现世啊! 这是他们越史研究人的狂欢。 他们的心都跟猫爪挠一样,恨不得立刻看到摸到。 苏锦一个个发书,很快带来的书就全发出去。 拿到书的老人们或笑或高兴得连连感嘆。 五分钟一到,苏锦收书,那些老人扼腕长嘆,纷纷憋著口劲要多买几本回家慢慢研究。 拍卖会由赵瑶主持,第一本书拿出来,也不介绍:“起拍价一万,每次加价不得少於一千。” 李老气的站起身:“我不允许你这么羞辱越朝古籍!今天所有书起拍价十万,每次加价不能少於一万,这本书我出价十万!” 赵瑶:“啊?” 起拍价定低点只是为了气氛活跃,怎么就成侮辱古籍了? 其他老人也纷纷用叫价表示支持。 第一本书以332万的高价成交时,苏锦惊得眼睛瞪得滚圆。 接下来的书竟然全都在百万以上价格。 最后一本更是被杜老以500万的高价拿下。 拍卖结束,苏锦上台,对著底下的大家们鞠躬:“教授老师们好,我叫苏锦。” 底下大家们慈爱笑出声。 从今天开始,他们没人会忘记苏锦的名字。 李老笑著隔空点点苏锦:“你这孩子今天从我们身上赚了不少钱走啊。” 又是哄堂大笑。 苏锦无奈:“老师们,今天我把书拿出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推进越朝歷史的研究,保住我们越史系不被取缔。” 在大家们的询问下,苏锦把江城大学要取缔越史系的事说了。 “越朝古籍都出来了,摆明了越朝是存在的,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加大扩招,怎么能取缔这个专业?” “西方一直不愿意承认咱们有五千年歷史,咱们要是自己放弃了,种家五千年歷史真就要变成四千年歷史了,这是我们史学家的耻辱!” “越史系要是被取消,就断了以后的人学越史的路了。” 大家们义愤填膺。 这些年他们受了西方学者多少污衊,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把手伸到学校,来对付一个小女孩。 李老当场表示:“苏锦你不用怕,明天研討会我亲自去跟你们校领导辩上一辩!” 苏锦对李老鞠躬:“谢谢李老!” “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动一动了,明天的研討会给我留一个位子。” 杨老爽朗一笑。 “你们两个老傢伙肯定不够,再加我一个。” “还一个个加什么,只要有空的都去!你们今天得了古籍的更要去,谁不去就把书交出来。” “当然要去,这么重的担子不能让一个小女孩担著。” 苏锦一一看过去,四十多位大家竟然全都表態要去研討会。 一股暖流涌向苏锦胸口,她抓起话筒,郑重道:“谢谢老师们的支持,我一定会保住越史系,给越史留下输送新鲜血液的路径。” 大家们看向苏锦的目光纷纷露出讚赏之意。 等大佬们离开,赵瑶拿著一张金卡在苏锦面前晃,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你这次赚大了!” 18本书,一共卖了6300万,扣除给赵瑶的一成佣金,苏锦到手5670万。 苏锦被嚇了一跳。 一天进帐5670万! “我成富婆了!” 沈逾白好奇:“何为富婆?” 在苏锦的解释下,沈逾白知道原是女子成了富户。 难怪如此高兴。 “剩余书籍若都卖了,岂不是能成更大女富户?” “我才不卖!我自己都没看完呢。” 沈逾白笑著摇摇头。 不过是些普通书籍,並非孤本,隨时可买,竟如此不舍,可见苏姑娘也是爱书之人。 第44章 正式取缔越史系 苏锦兴奋地把今天的事说给沈逾白听。 比如他们如何爭抢拍书,又比如他们对越史系要被取消的愤懣。 “就是因为种家世世代代人对歷史的执著和情怀,种家的歷史得以完整留存,我们在千年之后还能窥探到古人的智慧与生活。” 沈逾白看著字条上的字跡,猜测苏锦心中激盪。 落笔。 “明日研討会可会紧张?” 很快,沈逾白收到了回信,展开一看,上面字跡张牙舞爪:“那么多大佬帮我,正是我为越史做贡献的时候,我等著大展拳脚,紧张只会影响我的发挥!” 沈逾白嘴角上扬。 正要落笔,又一张字条传送过来。 “我要睡了,养足精神明天大战一场。” 沈逾白提笔:“好梦。” 字条传送走后,他静静心,捧著书本读起书。 苏锦已经爬到床上,关灯,睡觉。 研討会的地点布置在综合大楼17层的大会议室里。 一个月前,教务处就发出了公告,所以今天来参加研討会的除了校领导,还有很多教授。 在场人多,许多人会找到自己熟悉要好的閒聊。 窗边就有两位教授聊起来。 端著玻璃保温杯喝枸杞茶的教授惊讶道:“主持今天研討会的竟然是刘副院长?他去年不是退休了吗?” 站在他旁边端著搪瓷杯子的教授道:“虽然业內对越史不抱希望,可校领导还是很慎重的。” “越史系招不到学生,存在意义不大。” 玻璃保温杯教授目光四处寻找:“研討会都要开始了,怎么没看到越史系的胡教授?” 搪瓷杯教授:“胡教授在住院来不了,今天的研討会交给他的学生苏锦,诺,角落那个就是。” 玻璃保温杯教授顺著看过去,会议室角落里一个扎著高马尾,穿著件牛仔外套的女学生背著双肩包,手上抱著个文件夹在背著什么。 “一个学生来参加研討会,还想保住越史系?这不是开玩笑吗?” 玻璃杯教授连连摇头,心里很惋惜。 既然学校开了研討会,就是想群力群策,如果越史系的胡教授能拿出让人信服的观点,也许有机会说服大家投票把越史系留下来。 现在派个学生来,几乎相当於已经放弃了。 教授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同情与可怜。 取消派今天必定会极力攻击越史,她一个女孩不能可能承担得住。 “也许胡明只是为了给越史系被取消找个替罪羊?” 身旁响起一个突兀的嘲弄声。 两位教授顺著声音看过去,面前的人一米九以上,头髮白,哪怕穿著外套,也掩不住坚挺的胸肌,浑身的力量带有十足的压迫感。 整个学校除了西方史系教授蔡文博外,没人有这个身材。 眾人看到蔡文博后,纷纷住嘴。 谁都知道蔡文博是坚定的取消派,不止一次提出要取消越史系。 蔡文博也不在意,带著刘蕾大步走到苏锦面前。 苏锦正背著一早准备好的演讲稿,面前突然出现一大团阴影。 仰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人如大山一般挡在她面前,气势迫人。 她看了眼这位硕大的拳头,毫不怀疑自己能被这人一拳打死。 “越史系都快被取消了,背那些还有什么用。” 一个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锦扭头看去,这才看到大山旁边快看不见身影的刘蕾。 苏锦瞬间知道这座“肉山”是谁了。 她转过身不看两人,继续默背稿子。 蔡文博见她这反应,心里越发得意,嘲讽道:“胡明这缩头乌龟竟然连研討会都不来,你一个学生再怎么努力也翻不了盘。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给自己想想出路,看在你学姐的面子上,如果你毕不了业,可以转到我西方史系来。” 多年的目標终於要在今天实现,蔡文博心情很好。 可惜的是不能当场奚落胡明。 不过有个胡明的学生笑话一番也不错。 “听到了没有,我们蔡教授可怜你,主动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抓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刘蕾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玻璃杯教授听不下去,想上前帮苏锦,胳膊却被搪瓷杯教授抓住。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各处。 苏锦把文件夹用力一合,扭头怒瞪师生两人。 她不理他们,他们还越说越过分,真当她是病猫啊!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去学西方史学,毕竟你们最近刚挖出来的10500年前的竹篮子还带毛刺,我在拼夕夕买的都没你们挖出来的新。” 她的声音不小,今天人又多,站得都不远,附近不少人听到,想笑又不好意思,只能极力憋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 刘蕾气得咬牙切齿,指著苏锦:“你敢污衊我们西方史?” 苏锦嗤笑一声:“用得著我污衊?你们挖出来的文物连铁锈都没有,看著不尷尬吗?” 蔡文博脸色沉下来,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主持人刘副院长的声音:“研討会即將正式开始,大家都回各自位子坐好。” 蔡文博拳头捏得紧紧的,最终还是狠狠瞪了眼苏锦,转身离开。 再让她得意一次,等研討会开始,有她哭的时候! 校长坐在方桌的主座,其余领导依次坐於下首。 因为是关于越史系的研討会,胡明的位子就在副院长旁边,於是一通校领导和老教授中间坐了个年轻女学生。 眾人目光齐齐往苏锦那边看去,苏锦紧张得手心冒汗。 好在这种情况並没有持续多久,主持人在台上介绍起越史系的成立以及发展。 “越史因为一直没有办法证明其真实性,导致常年没有推进,我们学校的越史系也常年无法招收学生。经过校领导的商议决定,正式取缔越史系。” 苏锦脑子嗡嗡响。 不是研討会商量越史系是否被取缔吗?怎么直接决定要取缔了? 主持人继续道:“好在越史系只有师生二人,胡教授可转为后勤岗,至於学生苏锦,学校给你几个专业选择,可转去考古系、文物保护系以及西方史系继续学习,你没意见吧?” 蔡文博面露得意,看向苏锦的目光带了几分嘲弄。 苏锦深吸口气站起来,朗声道:“我有意见,越史的研究已经有推进了,越史系不该被取缔!” 第45章 拿出证据 眾领导教授齐齐转头看向苏锦,好像在惊讶一个学生胆子竟然这么大。 又一道女声打破沉静:“你不会想用古董店掏来的古董当证据吧?” 刘蕾坐在旁听椅子上大声反驳。 办公室除了大会议桌,还有一些放在桌子附近旁听的塑料椅子。 作为学生,刘蕾也只能坐在旁听椅子上。 蔡文博询问:“怎么回事?” 刘蕾道:“老师,苏锦之前去了古董店,买一些不知道年份的古董说是越朝的。” “连年份都无法確定的古董更没法证明越朝的存在,怎么能算研究有进展?” 蔡文博心情很好地靠在椅背上,有种猫戏耍老鼠的爽感。 刘蕾更得意。 她早就看穿苏锦的意图,就等著今天发难,看苏锦还能怎么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校领导们神情各异,互相小声商量起来。 本来都已经定了的事,开这个研討会其实也是为了给越史界一个交代,没想到走个过场还出了意外。 玻璃杯教授深深嘆口气,目前没有被国际国內承认的越朝古董,苏锦想要以这种为证据,根本无法说服所有人。 主持人刘老开口:“苏锦啊,你如果没有別的有力证据,就別耽误研討会的进程了。” 领导们微微頷首。 大家都忙得很,並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 苏锦举起手上一个银色u盘道:“老师,我有证据,我们马上就能揭开越朝的神秘面纱。” 主持人刘老一愣,扭头去看其他校领导。 考古学的许教授开口:“各位校领导,苏锦同学拿出证据,我们不如先看看?” “如果有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今天这么多人在场,她要是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示眾,对学校造成名誉损失怎么办。” 蔡文博压著跳动的眼皮,第一时间反对。 之前的淡然嘲讽在苏锦拿出u盘时荡然无存。 能让苏锦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有点价值。 他不能让苏锦坏了好事。 “我可以先给刘老检验。” 苏锦不避不让,言辞恳切:“各位领导老师,这份证据关係到越史系是否被取缔,请给学生一点点时间!” 蔡文博还想阻拦,许教授再次开口:“各位领导,既然是越史系的研討会,我们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苏锦向许老爷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经过校领导简单商议后,苏锦的u盘交到主持人刘老手里。 当刘老看到笔记本电脑里出现的內容时,瞳孔猛缩,满脸骇然。 校长笑道:“什么內容让刘老这么惊讶?” 刘老並未就著校长的话继续玩笑,而是正色道:“各位领导,这份文件我要投屏了。” 很少见到刘老如此郑重,领导们也都来了兴致,走过场的研討会也多了一点趣味。 投影仪被打开,刘老看到的一切正缓缓在各位领导教授们眼前一一展现。 投影仪的光打在眾人脸上,半明半暗,让眾人的惊愕无所遁形。 “啪”一声响。 是蔡文博杯子落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可惜除了许教授外,没有其他人在意。 所有人心上只有一个念头:那副捲轴能被修復! 许教授手指轻轻敲著胳膊,欣赏著蔡文博的惊诧。 震惊吧? 他第一次看到这份计划时也是这么震惊,不过那次他还能靠著自己多年的经验挑出一堆刺。现在这版本,蔡文博那老小子要是还能挑出刺,他许字倒著写! 欣赏完蔡文博的脸色,他的目光又一一扫向那些校领导。 之前不是急著开完会走人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跟长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了? 嘖嘖嘖,一个个脸色真好看。 许学林教授翘起二郎腿,恨不得哼歌。 过癮啊! 投影仪上的內容播放完,校长已经看向歷史、考古相关的领导教授们:“幻灯片里的捲轴修复方案能不能操作?” 校长是理科出身,对这种文物修復不太了解。 几年前胡明得到捲轴时拿去检测过,確定是五千年前的物品。 这件事在考古界引起了轰动,不少学者来让江城大学考察,甚至当时有人断言,一旦捲轴修復,就是越朝被承认之时。 当时江城大学狠狠出了一波名。 后来虽然沉寂下来,校长却记住了这些事。 如果不是这个捲轴的突然出现,越史系早就被取消,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研討会。 考古系的教授们纷纷出声:“从方案来看,修復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份方案非常详细,可操作性强,我挑不出毛病。” “一旦找到原材料云水纸和相关顏料,捲轴修復工作就可进行。” 这些议论让蔡文博很刺耳,话也就刻薄起来:“要是能找到什么云水纸和顏料,捲轴早就修復了,用得著等到现在?” 討论热闹的考古文物教授们都尷尬地住了嘴。 虽然方案写得好,没有这两样原材料,一切都没用。 蔡文博心情终於舒畅起来:“方案谁都会写,这就能改变校领导的决定吗?” 校领导们期待的神情渐渐消失。 没有原材料,修復无法完成,还是一个破损的捲轴。 “有云水纸。” 苏锦的话炸响在所有人耳边,將目光全吸引过去,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个捲轴和几张泛著点点黄色的纸张。 蔡文博嗤笑:“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这是云水纸?” “有办法可以慢慢说,蔡教授这么大的攻击力干什么。” 许教授悠哉游哉道。 蔡文博怒道:“我不能容许某些人为了保住没任何价值的越史系,编造谎言欺瞒领导。” 许教授撩起眼皮看他:“就你能分辨真假,领导教授们都看不出来?” 蔡文博被懟得没了话。 校长问苏锦:“蔡教授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你如何证明桌上的是云水纸?” 苏锦先將捲轴提起来,指著作画部分的纸张道:“所谓云水纸,就是像云水一般柔软,却又带著一丝冰凉。从侧光看,纸张却是布的光泽。” 放下捲轴,又將云水纸放到半空:“这张纸也是如布一般,却滴墨不散,入手冰凉。” 两样一对比,特性完全一样。 会议室一片譁然。 眾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难掩震惊与惊喜。 蔡博文眼皮抽搐一下,立刻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有极强的压迫感:“你为了留住越史系,竟然公开学术造假!” 第46章 歷史大佬们齐聚 苏锦俏脸一沉:“我没有。” “那你的云水纸从何而来?” 蔡文博指著苏锦手里的云水纸怒问。 会议室的议论停下,眾人纷纷闪过这样的疑惑。 越朝就算存在,那些造纸的技术也早就失传了,那越朝特有的云水纸从何而来? 总不可能是苏锦穿越到越朝带回来的吧? 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苏锦在造假。 刘蕾立刻跳起来大声附和:“肯定是她从哪儿找到的差不多的纸来骗人的!现代工业社会什么东西都能造假!” 领导教授们脸色变得极难看,对苏锦已经没了耐心。 校长压了压,等底下没有声音后他才道:“苏锦,你要是解释不了纸的来源,我们就不浪费时间討论了。” 不討论就意味著越史系正式被取缔。 苏锦抓紧手里的云水纸,只能道:“別人给我的。” 蔡文博立刻追问:“谁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他怎么会有云水纸?” 即便苏锦隨便说一个名字,他也会当场让打电话,继续追问那个人。 苏锦眼神闪了闪,决定把赵瑶供出来。 昨天李老就问过她古籍来源,她笑笑不语,李老没多问揭过去了。 当时她就在想,如果今天別人问她云水纸的来源怎么办。 於是求赵瑶帮忙。 赵瑶开的是古董店,来源好说,可以是別人卖的,也可以是祖上传下来的,很好开脱,赵瑶当时也答应下来。 没想到现在真的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是我给她的!” 一个苍老又带有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眾人齐齐看去,就见李老、杨老、杜老等人鱼贯入了会议室。 歷史相关的教授们齐齐惊得张大嘴巴,一个个都傻了。 这些全是歷史大家啊! 他们任何一个来江城大学,学校都要拉横幅欢迎,今天一下竟然来了几十人?! 许学林许老几乎是弹跳站起来。 在这些人面前他不配坐著。 隨之而来的是许多歷史系相关教授纷纷起身迎上去。 四十位大家几乎瞬间被簇拥起来。 就连校长都坐不住了,带著一眾领导迎上去,笑著道:“欢迎各位蒞临我们学校,各位先生既然来了,指导我们学校师生一番?” 李老笑道:“我们这些老头子不请自来,还望校领导別嫌弃。” “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们都是我们想请都请不来的大人物。” 校长笑道。 话里虽然带了一点客气的恭维,说的却也是真话。 这些人全是响噹噹的人物,听说官方电视台请了李老、杨老许多回,都被他们拒绝了。 杨老直接道:“老李你別胡说,我们是应邀而来。” 校长笑道:“请问应谁之邀?我这就请人来作陪。” 杨老用拐杖往苏锦的方向一指,道:“苏锦,我们都来了你还躲在人群后面干什么?” 校长惊讶不已。 竟然是被苏锦请来的? 连他这个校长都不一定能请到他们中的一位,她一个学生怎么能同时请到这么多大佬? 苏锦回头看了眼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的蔡文博,笑著应道:“校领导们在前面,我一个学生不好进去。” 校领导们:“……” 突然变得多余了。 想归想,他们还是让苏锦到了李老等人面前。 苏锦一一跟他们打招呼问好。 一下增加四十多个援兵,苏锦气势十足。 李老对校长道:“校领导,能否容我老头子多嘴说几句?” 校长笑得恭敬:“李老您说。” “我们最近发现了大量大越的古籍材料,经过一番研究,越朝真是文脉昌盛啊!” 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校长,校长双手捧过,手一摸就觉得不对。 李老解释了下这本书的纸张,浅显易懂,即便不懂这些,校长也听得明白这是越朝古籍。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昨天刚买的古籍。 校领导们粗略一数,竟然有近二十本。 有人想借来看看时,却遭到严词拒绝。 杨老道:“这些都是宝贝,损坏了就没了,恕不外借!” 被拒绝的校领导赶紧把双手背在身后掩饰尷尬。 李老继续道:“我们研究越史多年,可以肯定越朝是真实存在的。越朝的许多制度,竟然与明朝相似,这个研究实在太有必要了。” “五千年前的制度怎么可能跟明朝相似?也许是你们假借明朝的模板杜撰一个越朝出来。” 蔡文博嗤笑反驳。 他一个西方史教授可不会把这些人当回事。 从校领导们对待这些人的態度,蔡文博就知道不好。 坚决不能让这些老头子坏了他的好事。 一个校领导面露不喜:“李老是国学大师。” 这就是警告蔡文博不能对李老不敬。 李老摆摆手:“我们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別的大目標了,这辈子就是要看到种家的五千年歷史,再不被某些数典忘祖的人质疑。” 苏锦很有高兴地欣赏著蔡文博铁青的脸色。 就喜欢看蔡文博生气还干不掉李老的样子。 “这也是我们歷史相关专业师生的共同追求。” 校长笑道。 杨老也不拐弯抹角:“校长,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贵校为越史的研究留一个火种。” 其他大家也纷纷附和。 这么多大佬齐声开口,效果是卓越的。 校长当场表示让眾人重新投票越史系是否该继续存在。 投票结果出来,同意保留越史系比不同意的多五票。 苏锦高兴地用力鼓掌,几乎要把手拍红了。 刘蕾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保留越史系? 老师努力这么久,竟然失败了? 蔡文博脸色难看到极点,声音如同炸雷:“越史研究一直没进展,学校也要一直开设这个专业?” 说完,看向一个副校长,那位副校长也道:“虽然研究越史非常有意义,可越史系的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对口工作,我们不能不拿学生的前途当回事。” 原本慷慨激昂的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这也是学校想取缔越史系最直接的原因。 李老等人也面露犹豫。 歷史系学生想就业已经不容易,更別提小眾的越史系。 学校领导考虑更多的是就业,而不是情怀。 “越史研究始终没突破,我们就算留下越史系,也没法招收学生。” “给我半年时间!” 苏锦一步上前朗声道:“半年內我肯定会推进越史的研究!” “好大的口气!你们行业多年研究都没法有进展,你竟然想半年就有突破?” 蔡文博嘲讽。 苏锦看向他:“这是我们越史的事,跟你一个西方造假史有什么关係。” 李老等人“哈哈”大笑。 蔡文博额头青筋突突跳。 校长一锤定音道:“那就给你半年,如果半年內研究没有大突破,越史系取消,苏锦你必须转专业。” 第47章 谁家学生做成她这样? 苏锦推开病房门时,胡明几乎是弹跳坐起身。 “怎么样?” 看到胡老师抓紧被子的手,苏锦眼珠子闪了闪,沉默著关门走过来。 胡明很勉强扯了个笑:“没事,我肯定帮你转个好专业。” “我嘴太笨了,蔡文博一逼问,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锦垂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將新买的榴槤放到桌子上。 胡明极力掩饰失落,劝道:“他是有备而来,別说是你,就算我亲自去现场也说不过他。” “但是他被我气得青筋都暴起来,还愤然离场!” 苏锦猛地抬头,双手合十,激动道:“老师,我们越史系被保留下来了!” 胡明嘴巴微张,愣愣看著苏锦,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好一会儿后他才惊醒,旋即双眼迸发夺目的光彩:“留越史系没有被取缔?怎么会没有被取缔?” 在住院前,学校领导已经找他聊过,哪怕不甘心,他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校领导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胡明的追问下,苏锦把研討会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胡明听傻了。 李老、杨老、杜老…… 这些大人物就连他见一面都很难,苏锦竟然能请动他们?! 胡明並没有问苏锦怎么请动的大佬们。 既然苏锦不说,他也就没问。 不过这並不影响他高兴。 胡明在病房里来回走动,脚步轻快,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你有没有拍下蔡文博气急败坏的视频?” 见苏锦摇头,胡明惋惜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太可惜了,这样爽的场景就该拍下来,以后经常拿出来看看。” 苏锦惭愧:“薑还是老的辣啊。” 她当时光顾著懟蔡文博,根本没想到拍视频。 胡明也不计较苏锦说他是老薑,很高兴道:“以前蔡文博在我们面前一直耀武扬威,这次吃了大亏,好几个月都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提到这个,胡明神情一凝,目光躲躲闪闪地扫向苏锦。 正高兴的苏锦瞬间警惕起来:“老师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之前就是这个眼神,然后把研討会交给她。 现在又是这种眼神,不会再来一个研討会吧? 胡明“嘿嘿”笑了两声,走到床边扶著栏杆坐下,一本正经道:“苏锦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 “不,我不好。” 苏锦拒绝被衣炮弹腐蚀。 “你热爱越史,为了保住越史系,你兢兢业业,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胡明越夸,苏锦心里越没底。 她不想再听绕弯子了:“您直接说是什么事吧。” 胡明捏紧病床栏杆:“既然越史系没被取消,几个月后的西方学者来学校,你可能要招待。” 苏锦反手指著自己:“我?招待?” “你看越史系就咱们俩,老师力不从心,剩下的只有你。” 胡明换了副忧心忡忡的神情:“西方一直不承认越史,这次特意早早给我发了访问邮件,肯定是想来打咱们脸,你忍心被人踩在脚下?” 看著老师巴巴的眼神,苏锦:“……” 可恶,谁家学生做成她这样? 苏锦离开前,把带给胡明的榴槤又带走了。 这个榴槤他不配吃。 “这极臭的物品真的能吃?” 苏锦很肯定给沈逾白回信:“特別好吃,就这一盒榴槤了我两百多块,很贵的!” 沈逾白白皙的手捂著鼻尖,浓墨般的眉毛紧紧蹙起,警惕地盯著眼前散发著阵阵异味的黄色物品。 他再三犹豫,还是捻起一块榴槤肉细细查看起来。 苏姑娘庆贺的方式属实特別。 今日苏姑娘写信告知他研討会大获成功。 他为苏姑娘高兴,写了一份庆贺词过去,换来的就是一盒臭极了的黄色之物。 苏姑娘说此物名叫“榴槤”,是种果实,味道极鲜美,还极力劝他尝尝。 沈逾白到底还是把榴槤放了回去,用布巾仔细把手指一根根擦乾净。 新字条已经传送过来:“好吃吧?我以前根本捨不得买,还是昨天靠卖书大赚一笔才实现榴槤自由。” 沈逾白决定转移话题:“越史系留存下来,苏姑娘可顺利毕业了吧?” “越史系只是暂时保存下来,六个月內我还要让越史研究有重大突破才行。” 沈逾白沉吟起来。 若能找到相关顏料,捲轴修復后应该算是取得重大突破。 “县城无法寻得这些顏料,过几日休沐我去州府,帮苏姑娘找寻相关顏料。” 苏锦高兴地咬了一大口榴槤。 还是沈逾白靠谱啊。 先帮她找到云水纸,现在又要去帮她找顏料。 不知道州府的顏料贵不贵,沈逾白手上的钱可能不够。 她要再弄些玻璃製品给他卖了赚点钱才行。 他和沈家住一块儿,很多事情还是不太方便。 苏锦:“你什么时候可以分家?” 沈逾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 作为读书人,他是万万不能在爷爷在世时提分家,否则就是有悖伦常。 大房一向占便宜,定然不会愿意分家。 最適合挑头提分家的,只剩下二房。 沈逾白掩住眸光,將榴槤肉都放进碗里后,拄著木棍出了门。 天已经黑了,主屋里的灯已经被吹灭。 厨房里还亮著火光,二房的女儿彩娥正坐在灶膛前熬猪食。 沈家的猪食多是沈家吃不完的菜和猪草一块儿熬。 猪是农家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沈家湾家家户户都在年初抓个小猪崽子养著,养到年底或者卖给猪肉铺子,或者自己杀了卖肉。 沈耀宗家为了赚钱,每年要养两头猪。 猪能赚钱,却也吃得多。 粮食连人都捨不得吃,更捨不得给猪吃。 沈家的两头猪大多时候吃的是地里多种的菜和猪草。 搂猪草的活儿落在了年纪最小的沈彩娥身上。 猪草和菜要煮熟才能给猪吃,不然猪容易生病。 从去年开始,熬猪草就是二房和三房轮班,今天该轮到二房了。 沈逾白进厨房后,將一碗榴槤递给彩娥。 看到黄色一坨散发异味的东西,彩娥一言难尽道:“逾白哥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装碗粑粑给我吧?” 沈逾白:“……”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彩娥也觉得不对劲。 苏姑娘怎么会喜欢吃这个东西吗? 第48章 要二百两的嫁妆 本著对苏锦的信任,沈逾白循循善诱:“这是果子,闻著臭吃著香,彩娥要不要试试?” 八岁的孩子总归是贪嘴的。 彩娥平常除了粥,也吃不到別的东西,再加上逾白哥一贯信誉极好,她信了他。 在沈逾白將碗伸过来时,彩娥將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伸手去拿时又偷偷看了沈逾白一眼,见其始终笑得和煦,彩娥抓了一个月牙形的榴槤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开始的迟疑全变成欣喜。 沈逾白看著她吃完一块榴槤后,巴巴盯碗里的榴槤,就將整个碗塞进她怀里。 看来確如苏姑娘所说,此果实极美味。 等沈逾白离开,彩娥抱著碗去找爹娘。 王氏起先说什么都不愿意吃,彩娥塞进她嘴里,尝到滋味后她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逾白自己有钱了,吃的都是咱没见过的东西。” 话语里难掩羡慕:“要是咱也有那么多钱,日子也能过这么好。” 以前逾白手上没钱,连吃饭读书都要看人脸色。 现在拿到钱了,都捨得买吃的了。 “那些钱是族学给他读书用的,买完笔墨纸张也就不剩什么了。” 沈守义老实巴交解释道。 “你只知道带著儿子们在地里傻干,一点不知道为两儿子打算,他们都多大了?爹娘准备什么时候给他们说亲?” 王氏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骂。 老大肯定是把她男人的心眼也抢走了,让她男人成了缺心眼。 老大想等鸿业中秀才后说门好亲,长孙没说亲,底下的堂弟们全得等著。 二房的大儿子沈正林已经18岁了,沈老汉和郑氏没一点给他说亲的心思。 村户男子过了二十就要被叫光棍了,午夜梦醒,王氏想到两个儿子的婚事就睡不著。 往常倒还能忍,今儿看到沈逾白送来的果子,她那点心思就被勾出来了。 家里出力最多的就是二房,可她手里是一点钱都没有,想为孩子们做点打算也不成。 沈守义訥訥道:“爹会打算的。” “爹的打算全在鸿业和秀莲身上,你这个二儿子就是老黄牛的命!” 王氏气得狠狠拧著沈守义的腰间软肉。 沈守义忍著不吭声,只要媳妇发泄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第二日沈逾白从族学回来时,瞧见二叔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篓。 他打了声招呼后就要回屋子,被沈守义喊住。 “家中虽有些钱,可往后你和鸿业参加科考,路上的钱多,现在省著点用总是好的……” 沈逾白带著得体的笑,静静等著后续的话。 背著满满一篓猪草的彩娥飞奔到沈逾白面前:“逾白哥,昨天的榴槤特別好吃!” 沈逾白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今天的零嘴。” 彩娥兴奋地打开油纸包,里面包著的是炒生。 她兴奋的整张脸变得通红。 “谢谢逾白哥!” 沈逾白温和地笑了笑,回头问沈守义:“二叔刚刚想说什么?” 原本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受苦,想让逾白別把零嘴拿出来。看到彩娥高兴的样子后,话就说不出口了。 沈守义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儿:“没事。” 沈逾白起身回了屋,给苏锦写字条:“二叔没开口阻止我给彩娥零嘴。” 苏锦:“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有私心?” 沈逾白:“谁也不愿意一直为他人当牛做马,现在不过是对父母兄长的敬重压住了不满。” 裂缝已產生,如今要做的只是加大加深裂缝。 “你二叔那叫愚孝。” “他不止有父母兄长,还有妻儿,只要二娘忍不了,此事便能成。” 缺的不过是契机。 陈家来人时,沈逾白在族学里。 沈逾白进屋时,並未见到陈家人,倒是沈家人都坐在主屋,沈老爷子一口接一口吧嗒著旱菸,烟雾瀰漫间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陈家今天带了媒婆过来。” 人齐了,沈老爷子终於开口了。 沈逾白余光扫向沈秀莲,见她倨傲的脸上难掩兴奋,猜想不是坏事。 沈守忠喜道:“都带媒婆上门了,可见陈家这回是真心的。” “陈家老二亲自来的,说两孩子年纪都大了,也该把亲事办了。” 郑氏喜不自胜。 沈逾白注意到沈守忠脸上掛著若有似无的得意,想到上回他跟陈家人在茶楼那一幕,猜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郑氏开口:“秀莲嫁到那么好的人家,肯定要多带点嫁妆才能让婆家看得起。好在咱家有不少银子,二百两也不算太跌份。” “二百两?!这是要把咱家全掏空啊!” 王氏尖叫起来。 “钱在我们手里,我们还做不得主了吗” 郑氏双手掐腰,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上回就是老二媳妇嚎著不给地,这回给银子又不愿意,这是要她的强啊。 “老二你就由著你媳妇跟我们闹?” 郑氏发话,沈守义赶紧去拉王氏。 王氏甩开他的手,尖叫道:“孩子爹带著孩子天天干活挣粮食,现在我们连说句话都不成了吗?秀莲要嫁妆,我两个儿子就不用彩礼?你们是想我两个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养著鸿业?” 王氏虽然没当家,也大致能估摸出家底子。 一般农户家家底子差不多也就十来两。 沈守信当官那两年往家里寄的,加上后来朝廷给的抚恤银子,一共也就二百多两。 扣掉修的四间青砖大瓦房销外,也就剩个二百两齣头。 真让秀莲带走二百两,家底子就被掏空了。 这些年王氏虽然著急两个儿子的婚事,也对公婆种种不公不满,却始终能忍。 因为她知道家里有钱。 只要有钱就不慌。 沈守忠先开口:“秀莲嫁入陈家,往后咱们就有当官的亲家,你们不也跟著沾光吗?” “我们能沾什么光?我们二房都没读书,除了种地也干不了什么差事,她少拿点钱走就是我们沾光了!” 王氏的话夹枪带棒,就差明说是沈守忠能得到好处。 沈秀莲窜起身,指著王氏的鼻尖骂:“等我嫁进陈家,你就算求我帮忙我也不会答应!” “没百亩地陈家能要你吗?” 王氏反唇相讥。 眼看越闹越大,沈老爷子用旱菸杆把炕桌敲得“咚咚”响:“老二媳妇你闹够了没有?” 第49章 二房罢工 沈守义拉住王氏:“你少说两句吧。” “咱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搅家精!” 郑氏大骂王氏。 江氏也责备起王氏:“咱们好歹是书香世家,是出过官老爷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么吵吵嚷嚷传出去让人笑话。” 那端著的姿態比罗氏更像官太太。 王氏一个人哪里说得过这么多张嘴,情急之下把坐在一旁的罗氏拉出来:“那些都是守信的抚恤金,弟妹你得说句话!” 罗氏越过王氏看了眼沈逾白,壮著胆子道:“爹娘,那个钱是留给逾白考科举的,不能动。” “那是我儿子的抚恤金,怎么,逾白要了地还想把银子也抢走?” 郑氏要上前,却被江氏拉住。 江氏又发挥自己一贯的识大体作风,规劝道:“娘年纪大了,三弟妹还是莫要跟娘吵。” 往常软弱的罗氏这次並未妥协,她不吵不闹,却声音坚定:“我嘴笨,没大嫂会哄人,也不懂我什么时候与娘爭吵,还请大嫂教教我。” 一向以这招无往不利的江氏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罗氏並不退让,而是直直看向沈老爷子:“那是守信的买命钱,爹以前说这钱不能,要留著兴家用,怎么现在要便宜陈家人?” 沈老爷子手一抖,菸灰撒到垂著的手背上,將他的手背烫红了一大片。 耳边的沈守忠叫嚷了两句,他不耐烦地喝止。 “守信媳妇,你是女人不懂里面的门道。陈家大伯是县令,与咱们县令相熟,秀莲嫁过去,鸿业和逾白明年下场,咱们县太爷会抬下手,鸿业和逾白至少是童生。” 这次要动用抚恤银子,沈老爷子对罗氏还是缓和了语气。 屋子里突然出现一道笑声,不刺耳,却让人觉得带了嘲讽。 眾人齐齐看去,就见坐在角落里的沈逾白淡淡道:“一旦捷径走惯了,又怎么愿意脚踏实地去拼功名?” 他继续道:“二百两买个童生,多少钱买秀才?又要多少钱买举人?” 沈老爷子恼怒:“我们给你们铺好了路,往后你们自己走,能走多远全凭本事!我们也只有扒上陈家的本事。” 沈逾白並不与沈老爷子纠缠,而是反问:“二百两银子当嫁妆是陈家提出还是爷爷奶奶自愿的。” 话直指核心。 “陈家提出来的又怎么样?” 郑氏蛮横道。 沈老爷子本想拦著老妻,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说陈家索要,他们的女儿秀莲成了什么?求著陈家娶的女子? 他也捨不得將儿子的抚恤银全给秀莲当嫁妆。 可他不甘心。 当年守信当官时,他们沈家多么风光。 守信死后,秀莲与陈家的婚事就成了沈家的遮羞布,时时提醒沈老汉曾经的辉煌。 守忠说的很在理,一旦和陈家联姻,陈大伯就会跟县太爷打招呼,到时候鸿业和逾白都是童生。 两个童生老爷在族里也足够风光。 沈守义不敢置信:“若我们不给,他们还能悔婚不成?” 悔婚对陈家的名声影响很大,当然不能直接这么干。 不过可以一直拖著,將沈秀莲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想害得你妹子嫁不出去吗?” 郑氏色厉內荏,恨不得戳著沈守义的鼻子骂。 沈守义双手抱著头蹲在地上。 郑氏愈发囂张地扫视眾人。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毫无对策。 二百两就这么被糟践了。 她恨啊。 怎么就遇到这么一家子偏心的。 这个家要空了。 往后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她儿子们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怎么好说亲? 王氏瘫软坐下,双手捂著脸痛哭起来。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嘈杂中清晰的传来:“陈家为何能清楚知道我们的家底?上回是百亩地,这回是二百两银子。” 沈逾白眼角余光始终落在沈守忠脸上,並未错过他不自然的神情。 看来家里有只大老鼠在往陈家递消息。 沈守忠率先发怒:“你说那些不相关的做什么,家中如今是爹娘做主,他们说给多少陪嫁就是多少陪嫁。” 这话终於刺激到痛哭的王氏,她一抹眼泪:“我不同意!就算说破天我也不同意!” “我也……” 沈逾白打断她的话:“我们三房不同意。” 沈老爷子猛地扭头看向沈逾白,许是因为过於用力,脖子“咔咔”响。 三房不同意…… 是了,逾白是三房唯一的男丁。 王氏受到启发,整个人扑到沈守义面前,抓住他的两边胳膊:“他爹,想想两个儿子,想想彩娥,想想和榴槤!” 在王氏期待的目光中,沈守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我们二房……也不同意。” 沈老爷子身子晃了下,只觉得眼前都是黑的。 他失去了对二房三房的绝对掌控。 这一瞬他仿佛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气。 “都出去。” 眾人从主屋退出来,事情却並未结束。 沈逾白从学堂回来才知道二伯没去地里干活,晚上的猪也没人餵。 二房罢工了。 好在最近是罗氏做饭,做完后送去二房,二房倒是照吃不误。 沈守忠气得衝进二房问罪时,王氏一开口就是:“大哥有点事就往外跑,把地里的活儿丟给守义,守义累了就不能歇歇吗?” 沈守忠被气得跑回自己屋子歇著。 二房都歇著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干活吧? 虽然他平时总把地里的活儿丟给二房,自己跑去县城,不过他都是有理由的。 二房罢工就不对。 “地里的活儿没人干了。” 罗氏跟沈逾白说著自己的担忧。 “既然二房罢工了,我们肯定要紧隨其后,娘明天不用做饭了。” 罗氏被嚇了一跳:“不做饭大家吃什么?” “这是当家人该考虑的事。” 沈逾白笑得和善,仿佛他是最纯良的贵公子。 还很贴心地让罗氏明天送去给王氏,以免二房没饭吃饿著。 二房只躺了半天,沈老汉就急得一夜睡不著。 第二天一直熬到日晒三竿,他眼冒金星也没看到早饭。 郑氏一只脚站在门槛里,一只脚站在外面,对著三房方向一通骂。 骂得累了,她只能自己去厨房煮粥。 这还是娶了儿媳妇后头一回上厨房干活。 第50章 分家? 外面的骂声让二房的沈守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咱这么躺著总不是个事吧?” 王氏坐在炕上帮沈守义补衣服。 常年挑担子,肩膀容易磨破,每次破了加块布补上,经年下来,肩膀是补丁叠补丁。 “你现在出去,我就带著孩子们出去要饭,也不耽误你跟爹娘兄弟过好日子!” 沈守义挪起来的屁股又坐回炕上。 他干活惯了,猛得閒下来浑身不舒坦。 罗氏端著盘子进屋,王氏让彩娥把门拴起来。 “上回去县城带回来的绿豆糕,给你们也尝尝,別饿坏了。” 罗氏捡了一块塞进彩娥嘴里,彩娥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眼底全是欣喜。 王氏给两个儿子和沈守义一人分了一块,最后一块她捨不得吃,包起来塞进旁边的柜子里。 “这次你不能退缩,钱都是守信留下来的,本也该是你们的,我们不过沾沾光。只要你不鬆口,我们闹也闹得有理。” “我知道的二嫂,正林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罗氏拍拍王氏的手:“逾白今晚回来会找他爷爷说话。” 王氏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又有了精神。 上回为了把地留下,她大闹一场,一点水都没溅起来。 后来是逾白把地佃给族里,悄默声把事儿给解决了。 前些日子逾白又把自己的月钱和佃租攥在手里,王氏就对沈逾白彻底信服。 “有逾白出手,钱保准能留下。咱要给逾白打好配合,今天谁也別想出去干活!” 二房不出工,地里的活儿总得有人干。 沈老爷子把沈守忠喊出门,扛著锄头出去一干就是一天。 就连午饭都是江氏送到地头吃的。 傍晚回来时,沈守忠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江氏帮他捏腿:“二房不干活,光你和爹两个人干家里那些地也不是个事。” “我要是不去,秀莲就带不走那些钱,咱靠不上陈家,鸿业明年下场肯定被县太爷为难,考不上秀才还怎么考举人当大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沈守忠想得明白,只要靠著陈家,鸿业保底是个秀才。 有了功名,还怕没钱吗?当年守信考上举人,大把人抢著送钱送地。 “陈家也说了,只要这事儿能办成,给咱这个数!” 沈守忠伸出五根手指,江氏算了下,如果分家,他们也只能拿到这么多,也就是他们没吃亏还能卖陈家一个好,这是天大的好事。 外面响起动静,江氏往外看去,就见是沈逾白背著布包回来,两人立刻噤声。 沈逾白好似没注意到这边的窥探,直接进了主屋。 沈老爷子躺在床上,苍老乾瘦的大手端著旱菸杆一口口抽著,两边裤腿被撩到膝盖处,小腿肌肉抽搐著,显然是累狠了。 郑氏坐在一旁骂著什么,见沈逾白进来立刻闭上嘴。 自从老爷子让沈逾白来主屋吃饭后,大家並没有惹上癆病,对沈逾白也不像以前那样躲闪排挤。 沈逾白恭敬地给两人行完礼,才道:“家里田地多,阿爷与大伯两人辛苦了。” 沈老爷子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看向沈逾白。 这两日家里闹得厉害,他抓了老大一起下地,为的就是维持住他当爹的脸面。 只是除了逾白,没人对他说一句辛苦。 郑氏只会一直骂骂咧咧,秀莲跟著她娘一唱一和。 他神情缓和了些:“总不能都撂挑子。” 沈逾白垂眸:“光靠阿爷和大伯,地里的活必定忙不过来,怕是会影响收成。” 沈老爷子烦闷得厉害。 这正是他急的地儿。 除了沈守信的120亩地外,沈家还有27亩地。 平常二房三个壮劳力加上大房的沈守忠和老爷子,才能维持庄稼长得不差,一旦农忙,就要找短工。 也是这两天,沈老爷子才发现二房三个壮劳力每天要干多少活。 心里除了恼怒外,对二房也多了些愧疚。 “有本事你娘和二房天天不吃饭,看能顶得过几天!” 郑氏怒道。 “爹请短工吧,有钱还怕没人干活吗。” 沈秀莲蛮横道。 沈老爷子被烟呛得咳了两声。 一个短工一天要20个大钱,三个就是60个大钱。 这还是农閒的价,农忙时要再往上涨五到十个大钱。 一年下来得多少钱。 家里就算有点钱也遭不住这么。 沈逾白道:“地里的活儿可以多钱请人来干,父子离心就难修復了。” 沈老爷子又抽起旱菸。 这也是他担忧的。 “你有什么主意?” 沈逾白道:“分家。” 沈老爷子愣住:“分了还是一家人吗?” “树大分支,才能各个长得好。大家心散了,爷爷强行把大家捏在一块儿,也不过是让矛盾加深,兄弟嫌隙加重。” 沈逾白直直对上沈老爷子的双眼:“莫到以后做不了家人,反倒成了仇人。” 沈老爷子浑身僵硬。 以往他定然不信,可二房为了反对他把钱给秀莲当嫁妆闹的这一场,是跟他离心了。 还有三房的罗氏,家里的活儿全都不管。 两房与他对抗,他还能如何? 真要跟两房彻底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吗? “老头子,不能分家!秀莲还没成亲,分家了就没嫁妆了,陈家要退亲啊!” 郑氏急忙阻拦。 沈秀莲又捂著脸哭起来。 沈老爷子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沈逾白道:“若分了家,谁想沾小姑的光,必定会拿钱出来给小姑当嫁妆,小姑只管记下情分,待以后过上好日子了按出钱数额帮忙。” 歇口气,他继续道:“陈家为了名声不可能退亲,便是退了亲,想要找小姑这样长相端正,秀外慧中的女子是极难的。若真要退亲,上回没要到地就该退亲。” 一番话针对屋里三人有三个重点。 沈老爷子听到的是沈家家风清正,也出过官,陈家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郑氏听到的是陈家不敢退亲。 当初陈家如何言词犀利,一定要百亩地当嫁妆,否则退婚,后来怎么样?没退。 现如今又是要二百两银子当嫁妆,便是不给也捨不得退亲,她女儿秀莲长得盘靚条顺,村里没人比得了。 最高兴的莫过於沈秀莲。 她想拿到嫁妆,却也对二房诸多阻挠厌烦了。 不如乾脆甩开二房,只让大房沾光。 大哥大嫂对她最好,肯定会把所有钱都给她,再加上爹娘的,她的嫁妆也不会很少。 这一刻,她成了最想分家的人。 第51章 分家! “分家吧爹。” 沈秀莲攛掇起来。 郑氏想反对,被沈秀莲凑到耳边一阵嘀咕,脸上显出犹豫之色。 在沈秀莲的撒娇下,郑氏转过风向劝沈老汉分家。 沈老汉始终不鬆口。 在他心里,一家人就该劲儿往一处使,同吃一锅饭。 郑氏劝了会儿就恼了:“二房三房不愿,秀莲不成亲了?地里的活儿不用人干了?” 沈老爷子脸色黑得嚇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逾白就该退出去了。 出了主屋,他直接去了二房屋子。 王氏热情把他迎到炕上坐著,让彩娥去倒了散茶。 “你跟你爷爷怎么说?事儿要怎么解决?” “我提议分家。” 沈逾白隨口一句话却让二房炸开了锅。 三个孩子姑且不论,沈守义慌了:“好好的怎么就要分家?” “若分家,咱拿著自己的银子,也就不管主屋给秀莲多少嫁妆,你们也不用继续在家躺著。” 王氏越想越觉得分家好。 分了家,她手头就有钱了,能自己做主,不用求著婆婆。 王氏左想右想全是好处,得知沈老爷子还在犹豫,她又著急起来。 老爷子不答应,这事儿成不了。 “逾白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氏觉得逾白肯定有法子。 果然,逾白开口:“与今日一样即可。” 王氏心里大定。 沈老爷子又是一晚难眠。 翌日一早,他在二房门口转了一圈。 往常这个时候沈守义已经准备好出门干活,今天还没起,看来今儿也不下地。 沈老爷子心里憋著一股火,还没吃早饭就把沈守忠叫去干活。 午饭是江氏做的,玉米粥,上面飘著些菜叶子。 吃饭的除了大房和主屋的人外,只有一个沈逾白。 沈老爷子把筷子往桌子一拍:“把二房叫过来!” 二房全家过来时,看著桌上的粥直咽口水,却没人动。 沈老爷子心里的火烧得更旺:“好好好,要闹是吧?今儿我就如你们的愿分家!” 江氏再顾不得平时的夫人做派,第一时间跳出来:“爹娘把家管得井井有条,为什么要分家?谁这么不孝想分家?” “有些人见不得我好,非要拦著我的亲事,不如分家来得乾净!” 沈秀莲狠狠瞪向二房的方向,摆明了这话说给二房听。 “秀莲你糊涂啊!分了家你的嫁妆怎么办?” 沈守忠简直是苦口婆心,可惜沈秀莲根本听不进去:“大哥把分到的钱都给我做嫁妆,加上爹娘准备的就够了。” 沈守忠跟吞了苍蝇一样噁心。 当他傻了不成? “我能分到几个钱,哪里够当你嫁妆。” 沈秀莲没察觉异样,道:“大哥再卖几块地就够了。” 沈守忠差点跳起来骂人,最终还是耐著性子反驳。 “哪家爹娘在世都不分家,咱要是这么干了,脸面往哪儿搁。” 沈逾白不让沈守忠话题带偏,终於开口:“大伯不愿意卖地给小姑攒嫁妆吗?”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沈秀莲怀疑起沈守忠。 只要分家就能让她拿著嫁妆安然嫁到陈家去,大哥却多番推辞,与往常不同,不会被逾白说中了吧。 沈守忠暴跳如雷。 他当然捨不得,可他还要靠著陈家拉鸿业一把,肯定不能得罪沈秀莲。 那就只有祸水东引。 “你一直挑拨,就是为了把我们家搞散!” 沈逾白笑得无奈:“大伯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孙子,做不了爷爷伯伯们的主。” “大哥你不想分家,那就说说要怎么解决问题。” 王氏双手掐腰,颇有一副要跟沈守忠吵到底的架势。 “那还不简单,你们答应把钱给秀莲做嫁妆就行了。” 沈守忠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要二哥家的钱,以后二哥也別想来沾我的光!” 沈秀莲开口,王氏很有骨气道:“我们就是地里刨食的,靠天靠地靠自己,绝不会想靠陈家人!” “你们是兄弟还是仇人,要闹成这样?是不是等我死了你们就不往来了?” 沈老爷子额头青筋暴起,脑子里反覆想起逾白昨晚说的兄弟成仇人的话。 与其到那个程度,不如提早分家,还能保留一点兄弟情分。 “分家,现在就分!” 沈老爷子扭头吩咐郑氏:“把家里的地契和银子都拿过来。” 沈家的地东边一亩西边半亩,反正是没连成片,地契也散碎。 这会儿拿出来,叠得老高。 “家里一共27亩地,该分成四份,三房各得六亩,剩余九亩给我和老婆子养老,將来按照顾我们出力多寡再分。” 得知才六亩地,王氏露出失望神色。 家里田地看著不少,平分后落到自己手里的却很少。 “银子一共有232两,二百两是守信的抚恤银,还有32两是家里攒的。既然分家,逾白自是要拿大头,我做主给他100两,其余的再分成三分,一家四十四两。” 郑氏尖锐的声音紧隨其后:“沈逾白都得了那么多田地,不能再给他银子。守信是我生我养的,抚恤银子大头该给我!” “娘就该拿所有的银子。” 沈秀莲与郑氏一唱一和起来。 沈老爷子用钱袋將桌子敲得“砰砰”响,整个人处於暴怒之下。 可郑氏根本不听他的,还哭著道:“我生的儿子一天都没尽孝就死了,我这个当娘的想拿点银子养老也不成吗?” 罗氏双手搅在一块儿,又气又急。 孩子爹都死了,还要被婆婆爭没尽孝,这不是让孩子爹死都不安稳吗? 娘这是摆明了抢钱给秀莲。 沈逾白给了罗氏一个安抚的笑,正色对沈老爷子道:“既是分家,便该公平分发。” 昨晚他问过苏姑娘,在未来遇到这种情况,父母妻儿具有相同的继承权。 也就是说,他本就只能得四份中的一份。 沈老爷子张了张嘴,目光在落到沈秀莲时,到嘴的话咽回去。 每户58两。 离嫁妆的200两目標相差甚远。 “房子、鸡鸭那些都怎么分?” 江氏终於露出了她的獠牙。 “一家分几只,若不想养也可以赶集时卖掉。两头猪等年底卖了分钱。地里的庄稼也是一样处置,一共八间青砖大瓦房,正好一户两间……” 第52章 要把老子逼死才甘心吗? 沈老爷子顿住,脑子里全是沈守信熬夜苦读的场景。 深吸口气,將旱菸杆放下,再抬头时好像已经做了重大决定:“咱们家业大多是守信挣下来的,大头要还给三房。其他不变,银子还是分一百两给三房。” “三房把地都拿走了,怎么还能拿银子?我白生养守信一场吗?” 郑氏几乎是跳起来反对。 银子她是绝不会退让的。 “老子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沈老爷子一掌拍在桌子上,郑氏颓然无力地坐在炕上。 大房的沈守忠道:“爹,逾白有族里养著,鸿业呢?鸿业以后读书怎么办?” 提到鸿业,沈老爷子颓然。 “我不分家了。” 沈秀莲想劝她,却被郑氏拉住:“分了家更凑不出银子给你当嫁妆了。” 王氏怎么肯让他们缩回去,当即道:“弟弟读书是族里出的钱,后来当官兴家,咱已经沾光了,没那么大的脸跟三房抢钱。抚恤银有二百多两,建房子了一些,除了给三房的一百两,剩余一百块给爹娘养老足够了。” 钱留在沈逾白手里,总比带去陈家强。 她算是看透了,陈家根本没拿秀莲当回事,往后也不会把沈家当回事,他们这些人想沾光也沾不了。 “家里要是想著供鸿业读书多分给大房钱,那我们二房两个孩子也要读书,也要多分钱。” 沈守忠怒道:“你们家那两个连族学都考不进去,读什么书?” “鸿业也离开族学了,家里能供他读书为什么不能供玉林读书?” 沈秀莲简直恨透了二房:“你们二房脑子愚钝,就算读十年书也考不上秀才。” “鸿业读了十几年书也没考中秀才。” 王氏丝毫不退缩。 沈守忠指著王氏问沈守义:“你就由著你媳妇这么闹?鸿业是玉林兄弟两能比的吗?” 沈守义恼得很,语气也不客气:“孩子娘说得有什么不对?” 玉林兄弟俩是没考中族学,还没锄头高就跟著他下地干活,种粮食养活全家,也养著鸿业,怎么还要被瞧不起? “你们要把老子逼死才甘心吗?” 沈老爷子一脚踢翻空著的长条凳,屋子再次安静下来。 他眼中含泪,看著两个儿子,浑浊的眼中满是悲切。 妇人们吵闹倒也罢了,两兄弟怎么能吵成这样,真要成仇人吗。 沈老爷子將地契一张张狠狠拍在桌子上,变成四堆:“拿去,都拿去!” 银子更是直接倒出来。 四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子之后是一些散碎银子。 捡了两个大银锭子压在三房那堆地契上,把散碎银子搂进自己怀里,又將两个银锭子分別放在大房二房的地契上,怒吼:“都给我滚!” 在沈秀莲和郑氏的哭声中,江氏和王氏拿了东西急急忙忙离开。 罗氏上前,小心地將东西放进自己怀里,走到沈逾白面前:“咱们也走吧。” 沈逾白“嗯”了声,静静看了会儿沈老爷子,转身离开。 哪怕回到屋子,还是能听到主屋的哭声。 二房父子扛著锄头出了门,王氏將门锁上了, 大房始终静悄悄,不知在干什么。 沈逾白一抬眼,就看到他娘提著桶猪食进了猪圈。 如愿分了家,沈逾白心里並不好受。 下午休沐,他之前是想去趟府城,经过分家这遭后是去不成了。 他给苏锦写了字条说明缘由。 苏锦在宿舍看书,今日的字条比往常字数多。 她看出沈逾白的不对劲:“分家后你娘就不用被他们欺负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你不高兴?” 沈逾白静静看著刚收到的字条。 不高兴吗? 不至於。 心情却是复杂的。 爹在世时,爷爷奶奶是很看重他这个孙子的。 无论如何否认,他们是他的亲人,这辈子都割捨不开。 分家时,爷爷將大头都留给了他。 他不知道这是对他爹的愧疚占比多,还是族长威压的占比多。 其实爷爷想要的就是家族復兴,谁有潜力,沈老爷子就看重谁。 对於沈老爷子来说,都是他的孙子,谁出头都一样,大家该牺牲小我將家中的希望往上抬。 可他沈逾白自私,並不想牺牲自己成全沈鸿业。 该他的,谁也不能来抢。 他可以看在爹的面子上,在分家时多让些银钱给其他人,算是钱买个心安。 爷爷不愿意,怕是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沈逾白掩了心思,下笔语句温和道:“忙著自己的事,不能帮苏姑娘,心中有愧。” 苏锦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看完竟替沈逾白担忧起来:“你这么纯良,以后在官场怎么混。” 听说当官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苏锦突然对沈逾白的未来担忧起来。 她赶紧谆谆教诲:“你太善良会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你爷爷伯伯都想吃你的绝户,要不是你病好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想想你娘和你受的苦,分家是应该的,不要有一点点愧疚!” 字条拿到手里,沈逾白心情愉悦。 沈逾白:“苏姑娘说的甚是在理。” 被赞同的苏锦大受鼓舞,將沈家人的种种恶行全都提了一遍。 “这次分家二房虽然跟你站在一边,你也別太相信他们。当初你和你娘那么艰难,他们也没帮你们说句话,可见他们是帮凶!” 一张张字条出现在床上,沈逾白嘴角如何也压不下去。 苏姑娘果真直率,竟还单纯到相信人分好坏。 二房与他站在一块儿,只是因为二房能从分家中得到好处。 若他还臥床,二房只会继续与大房和主屋一同侵占他的地与银钱。 他並不想污了苏锦的率真,时不时回一句:“逾白谨记”“苏姑娘教导得是”“逾白会从中汲取教训”等,以鼓励苏锦继续。 苏锦越讲越起兴,最后还上网找了一些对付极品亲戚的办法给沈逾白传过去。 越看那些大家族她越忧心。 古代的大家族利益捆绑,根本不可能彻底挣脱。 哪怕分家了,若沈老汉和郑氏拿孝道来压沈逾白,沈逾白还是只能乖乖低头,不然就是不敬长辈,是不孝。 哎,沈逾白这么纯真,遇到那些糟心事怎么办? 还有包子娘要保护,孤儿寡母最容易受欺负。 太难了,她一定要好好为他筹谋。 第53章 考察(已修改) 苏锦抓著手机衝进了江城大学外的书店,买了一堆心理学、厚黑学、官场现形记之类的书籍。 还特意选了繁体版。 因为买得多,书店派了个男店员帮她把书搬到宿舍。 等人走后,苏锦立刻將书传送给沈逾白。 “你要把这些都看完,好好提升自己!” 沈逾白看著眾多书名失笑。 从与苏锦写字条以来,他早已知道未来的阅读顺序是从左往右横著读,那些书名阅读起来並没有障碍。 落笔,崭新的纸张上多了一行字:“苏姑娘教训的是,我定好好看这些书。” 苏锦这才稍稍安心,回信:“那位首辅会做许多改革,往后的路肯定很难走,你要把自己变得有心机有城府才能应对各种危机。” 字条写完,还未来得及传送,手机响起。 是个陌生號码。 刚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就是你在学术造假?” 苏锦懵了下,耳中迴荡著声音却觉得很熟悉。 她最近接触的老人,除了杜老外只有李老杨老等人。 “杨老?” 对面沉默了一瞬,隨即传来一声冷哼。 苏锦知道自己猜对了,而且杨老声音听著很大,却丝毫没有怒气,知道他不是真的指责自己,苏锦放鬆下来。 “杨老有什么疑惑,我都可以当面解释,您老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对面又是一声冷哼:“那就来老杜的古董店吧。” 苏锦不敢耽搁,赶紧拿了张字条写了自己有事外出后,急忙起身去准备。 因为太匆忙,衣袖无意中將桌上的字条拂到桌边垃圾桶里,她並未察觉。 匆匆赶到古董店,开门的赵瑶调侃道:“你还有听声辨人的能力,够厉害啊。” 见赵瑶的態度,苏锦就知道没什么事,也就放鬆下来,让赵瑶带她去找杨老。 今日的贵宾区坐满了人,正中间的桌子上,杜老正给两位老人倒茶。 坐在杜老左手边的老头额头的抬头纹很深,鼻子有些塌,因为眼中的精光,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他板板正正坐在沙发上,旁边坐著的人起鬨:“老杨,苏锦来了。” 杨老瞪那人一眼,气呼呼道:“我有眼睛会看,要你多什么嘴。” 被呛声的老人也不恼,对苏锦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还在半空指指杨老的头,给苏锦使眼色。 杨老板著脸將线装书翻开,举到苏锦眼前:“你看看这书多新,能是五千年前传下来的吗?你竟然拿后世仿造的书来骗我们这些老傢伙!” 翻开的书本纸张泛黄,字跡工整,一看就是手抄本。 “杨老您研究越史多年,应该知道大越这造纸术早就失传,您这么位功成名就的大家都找不到仿造品,我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找得到。” 苏锦语气满是无辜,把杨老噎了下。 旁边传来嘲笑声,杨老狠狠瞪过去,再回头时,语气更恼怒:“那你告诉我这些书从哪儿来的,要是说不出来,就说明你为了在研討会上保住越史系刻意学术造假!” 苏锦狡黠一笑:“我只能告诉杨老,这些书確实是大越的,谁若怀疑是假的,可以来我这儿退货。” 一听“退货”二字,老人们各个警惕起来,生怕苏锦把他们的宝贝抢回去。 杨老更是猛地把书塞进怀里,双手紧紧抱住。 看到他们的动作,苏锦笑得更灿烂。 没一个想退货的,显然只是诈她。 “我通过研討会不是靠这些书,靠的是可行的捲轴修复方案。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找到原材料,將捲轴修復,根本不需要这些书来证明越朝,也用不著做假。” “好!” 杨老声音太大引起其他老人的不满。 好几位教授围著杨老指责,杨老粗著嗓子反驳。 一时间,贵宾区吵成一团。 杜老往苏锦手里塞了杯刚泡好的茶,笑道:“老杨刚刚是在考察晚辈,不是真怀疑你。” 杯中茶水冒著滚烫的热气,紫砂杯发烫,苏锦两只手指粘著杯口的位置,疑惑问道:“为什么要考察我?” “越史的研究註定是要被人质疑的,西方那些学者挖空心思想抹掉越朝的存在,你要习惯被质疑,更要对你的敌人了如指掌。” 这个苏锦深有感触。 明明研討会是学校研究越史系的去留,可蔡文博一个西方史学教授跳得最欢。 要不是许教授帮她改了修复方案,她又从沈逾白那儿得了云水纸,研討会还不一定能保住越史系。 杨老从旁边椅子上提起一个蓝色帆布袋往桌子上一放,对苏锦道:“给你带的资料,拿去研究一下吧。” 苏锦一愣:“越史资料?” 杨老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我上哪儿给你找越史资料。” “这些是西方对越朝存在质疑声最大的几个西方学者的资料,这次访问肯定会有他们的身影,你多了解他们,以后对上他们也有把握。” 苏锦抽出一叠资料看起来,杨老在一旁介绍。 “约翰,剑桥古罗马史系教授,为人傲慢,对古罗马有近乎变態的崇拜,致力於证明西方史比东方史更有研究价值,极容易被激怒,单独遇上他,只要蔑视罗马史就能然他暴跳如雷。” “卡洛斯,歷史系教授,对种家歷史敌视忌惮,为人阴狠,如毒蛇般伺机而动,不能对他露出一点破绽。” “奥勒,考古和人类学系教授,为人迂腐偏见,认为种家歷史纯属捏造,商朝以前的歷史全是捏造,哪怕现存许多文物也都是造假得来。” 將资料全看完,苏锦对杨老已经只剩下满心的感激:“谢谢杨老!” 这份资料太详细了,哪怕没见过这些人,也已经对他们很了解。 杨老不太自在摆摆手:“別搞那么客气。” 杜老笑著帮他解释:“这份资料只有老杨拿得出来,当年他出国留学,跟这些人对上过,虽然当年被排挤过得艰难,却帮咱们带回来一手资料。” “苦头不能白吃啊是不是老杨?” “哈哈,我看老杨吃的苦头就是为了给小苏锦对付那些西方学者提供弹药准备的。” 大佬们纷纷调侃起来,店里充满欢快的调笑声。 江城大学。 西方史系。 蔡教授的办公室门紧闭,里面传来印表机“嗡嗡”声,显然已经工作许久。 蔡文博將还发烫的文件狠狠拍在桌子上:“你盯了苏锦那么久,为什么连她找到捲轴的修复方案都不知道?” 气急之下,他的手指用力戳著《捲轴修复方案》文件,仿佛要把文件戳破。 刘蕾惊慌地低著头,赶忙认错:“我以后一定盯得更紧,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最重要的方案已经出来了,你再盯著有什么用?” 蔡文博几乎是咆哮出声,嚇得刘蕾把头埋得更低。 蔡文博连著骂了好几声才消火。 將一张名片丟在办公桌上:“苏锦那边不用再盯著,你准备迎接西方学者访问团的工作,这是访问团团长约翰教授的名片,你提早联繫他,把这份修复方案发给他,请他们下个月10號之前务必抵达江城。” 蔡文博停顿了下,恼怒地看向刘蕾:“这次再出现紕漏,你出国当交换生的名额就別想要了。” 刘蕾浑身一僵。 …… 整个下午,沈家除了院子里的猪叫鸡叫外就没什么声响。 沈逾白读书的空隙,三房的女人已经把家里的鸡鸭分完了,连鸡蛋都分了个清楚。 家里两头猪没法分,罗氏提议一房餵十天,年底卖了分钱,得到两房的一致赞同。 沈秀莲从主屋出来,当著王氏和罗氏的面喊江氏:“大嫂,我有事找你。” 第54章 陈家出手 江氏放下手里的活儿,神情复杂地跟著沈秀莲去了主屋。 再出来时,脸上净是犹疑,回屋的脚步也快了起来。 王氏还等著江氏出来分家里的存粮,到该做晚饭时江氏还没出屋子,王氏焦急:“她不出来,总不能叫大家都饿肚子吧?” “肯定在跟大哥商量事。” 罗氏宽慰了句,王氏嘲讽:“她不是想巴结陈家吗,那就把钱都拿出来给秀莲当嫁妆唄,就怕钱出了,还是得不了陈家的好。” 分家和没分家到底是不同的。 钱到手里,再全部给出去,往后就没指望了。 第二日早饭,眼底乌青的沈守忠將钱袋子给了沈秀莲。 沈秀莲拿起来一瞧,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子。 她倨傲道:“大哥大嫂为我出了大力,等我嫁过去,明年必让鸿业中个童生。” 大房一扫刚刚的颓势欢喜起来,纷纷说起陈家的门第高。 桌间热闹起来,显得二房三房更安静。 因为江氏没在,王氏和罗氏没分粮食,早饭还是沈家人在一块儿吃的。 沈秀莲目光在二房三房扫一圈,冷哼一声,又跟大房说话去了。 吃过早饭,沈守忠就出了门,再回来时,直接钻进了主屋,还带来一个好消息:“陈家人答应要来定日子。” 郑氏双手合十,欣喜道:“郑家真是好说话,明明要二百两的嫁妆,咱们给八十两也愿意。” 沈老汉眉目也舒展开,悠閒地抽了口旱菸。 陈家叔伯第二日就带著媒婆上门,一直聊到中午,在沈家杀了只鸡招待后,又拎了两只鸡走。 沈逾白放学回来,就被告知沈秀莲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六。 大房和主屋都欣喜,沈逾白並不看好。 实在是陈家做事上不得台面,没嫁妆时迟迟不来商议亲事,八十两的嫁妆敲定,就迫不及待来迎娶,將好好的亲事当成了赚钱的手段。 既已分家,他就不会阻拦他人的锦绣前程。 最先得到好处的果真是大房,沈鸿业被陈家举荐去了县学。 沈老爷子特意让郑氏做了晚饭,把三房的人请来主屋。 沈守忠和江氏对沈秀莲好一通夸讚,开口秀莲嫁得好,闭口陈家说话算数,把沈秀莲捧得头高高扬起。 “早就说了陈家有脸面,有些人就是只看到脚背,看不了长远。”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秀莲这话当然是说给二房和三房听的。 二房的沈守义倒不觉得有什么,王氏脸色訕訕。 沈秀莲颇得意地扭头看向沈逾白,就见沈逾白正安安静静端坐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她心里不满,讥誚道:“县学的夫子多,学识渊博,不是沈氏族学能比的。” 又扭头对沈鸿业道:“鸿业你进了县学就好好学,明年下场中个秀才。” 沈鸿业面色潮红,难掩兴奋:“小姑放心,我必定用功读书,给小姑长脸面。” 沈秀莲心里总算舒坦了,心里更觉得沈逾白是个不知好歹的。 竟然不愿意把钱拿出来给她当嫁妆,那就在族学里待著吧,看他能不能考个秀才回来。 县学是官府举办的学府,里面的夫子都要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比村里的各个私塾要强不少。 沈家族学最有才的朱先生当年就是被县学刷下来,才被沈氏族学请了过来。 沈守忠搓著手,双眼发亮道:“我听人说只要进入县学,就是一只脚踏进了官场,少说也能捞到一个童生。” 沈老爷子笑得连连点头:“这是鸿业的大机缘,也是我们沈家的希望。鸿业啊,你只管读书,家里一应事你都不用管。” “我知道的爷爷。” 沈鸿业颇有种志得意满之气。 “好!鸿业啊,今晚跟爷爷喝一杯。” 沈老爷子下午特意去其他村买了一斤浊酒,爷孙俩对饮起来。 自分家后,沈老爷子心里不得劲,可好事一件接著一件。先是秀莲的婚事定下来,如今又是鸿业进入县学,沈老爷子心里那点苍凉之感尽数被驱散。 只是完全不记得饭桌上还有其他三个孙子。 饭吃完,大房留在主屋聊得火热,二房和三房出来时,王氏语气泛著酸气:“鸿业去县学了,弟妹给秀莲多添妆,兴许秀莲也把逾白弄进去。” 罗氏很心动。 她也是当过县令夫人的,自是知道进入县学的诸多好处。 山长与县太爷都有来往,县试又是县太爷主考,这里面的人情往来是不可避免的。 沈逾白笑道:“县学一年的束脩要五两银子,加上笔墨纸张,销太大,还是族学好些。” “可族学的先生总归比不得县学的先生。” 罗氏纠结起来。 沈逾白道:“爹当年便是在族学读书,並不影响他中举当官造福百姓。” 沈守义对沈逾白竖起大拇指:“逾白有志气!县学那么多学生,难道人人都能考中秀才吗?” 先生再好,也要学生是那块料。 王氏將沈守义往屋子拉:“没喝酒你也醉了,说出这些话来,被有心人听到,还以为咱们见不得自家人好。” 二房三个孩子也紧赶慢赶追上去。 罗氏跟沈逾白进了屋子,又说起县学的事:“县学总归比族学好吧?” 沈逾白知道他娘的心思。 他娘手上有一百两,她想拿出五十两给小姑添妆,手上还能余下五十两。 殊不知时机已经过了,小姑憋著一股劲想给他好看,別说五十两,就算一百两都拿出来,小姑也不会尽力。 即便小姑愿意,也是有心无力。 沈家人都以为沈鸿业能进族学,是陈家看在沈秀莲的面上出马。 在沈逾白眼里,事情却不是如此。 若陈家人真如此看重沈秀莲,便不会做出种种慢怠的行为。 或许他们更想通过此等手段挖个大坑,让三房拿著银子往里头跳。 真把银钱拿出来,陈家人不再塞人去县学,他们又能如何? 更要紧的是他並不想攀扯陈家。 若他靠著陈家进入县学,还未入官场便已经归入陈家阵营,而陈家归於哪个阵营他一无所知。 贸然站队,只会阻碍他的仕途。 “族学里许多书上有许多註解,多是举子进士们读书时的感悟,我多看些,比县学里的先生们还好。” 沈逾白顿了下,目光恍然:“里面也有爹的註解,看书时,仿若是爹在亲自教导我。” 第55章 要给你看个宝贝 罗氏眼圈泛红 “你爹若还在世,能亲自教导你该有多好。” 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沈逾白露出温和的笑容:“虽见不到爹,看到爹读过的书,就像爹在我耳边谆谆教诲。” 罗氏眼角湿润,胡乱点了头。 知晓她是想念爹,沈逾白温声问道:“我读爹的文章给娘听吧?” 罗氏破涕为笑:“娘不识字,你爹的文章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有什么打紧,你只当是爹在你耳边咬文嚼字。” 罗氏胸口酸胀得厉害,怕当著孩子的面哭出来,可又捨不得走。 沈逾白从布包里拿出书,就著渐渐暗下去的光读起来。 “记所以与贤者遇,知丈人之意矣。夫丈人之辞甚正,丈人之情甚真其俱隱之思乎?” 日头西斜,屋子里光亮越发暗淡,罗氏听著晦涩难懂的文章,眼前好似一身青色长袍,头戴方巾的俊美男子正手握书卷,在屋子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而她拿著针线,裁布做衣。 一篇文章读完,罗氏从回忆中醒神,人却是恍惚的。 “逾白,你能不能多读给娘听听?” 此时屋子里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书中的文字看得並不清晰,沈逾白点起油灯,又连著读了两篇文章。 “你爹的文章写得很好吧?” 罗氏恍惚著问道。 沈逾白道:“极好。” 罗氏心满意足起身,交代沈逾白早些休息,不要太累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锦看著时间到了八点,沈逾白还没消息,她坐不住了。 平时沈逾白都是六点左右就给她传信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路上晕倒?病情加重?或者摔下悬崖? 她想写个字条问问情况,又放弃了。 传送这种事匪夷所思,要是让人发现就麻烦大了。 他们之前约定好了,沈逾白回到屋子后要先传字条过来,她才回信。 她出去时也是如此。 苏锦咬著大拇指,情急之下问捲轴:“你是不是出故障了?” 捲轴毫无反应。 苏锦把捲轴拿起来,用力抖了抖,终於有张字条掉出来。 捡起来一看,上面是沈逾白的馆陶体小字:“今日给娘读文章,晚了些,苏姑娘可是睡了?” 苏锦很不爽,语气也就冲了些:“才八点,我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怎么捨得睡觉?” 好奇宝宝沈逾白再次上线:“何为夜生活?” 苏锦:“出去吃夜宵、去酒吧喝酒跳舞、唱歌逛街买东西,玩儿的太多了。” 都没玩过吧?嫉妒吧,羡慕吧。 她已经开始想像沈逾白捶胸顿足了。 农家小院里,二房的油灯亮著,灯光下的少年眉头紧锁,目光聚焦在字条上一个个名词上。 所谓酒吧,应该是他们的酒肆。 可酒肆里並无歌舞表演,只有青楼才会有如此多娱乐。 苏姑娘一个女子也能去那等地方? 不会辱没名节? 还要逛街,夜晚也有店铺开门吗? 沈逾白提笔,写下自己的疑惑:“你们的灯油很便宜吗?” 字条传到苏锦面前时,苏锦“噗”地笑出来:“都五千年后了,怎么可能还用油灯,我们这儿都用电灯,晚上也和白天一样亮。” 沈逾白惊奇不已。 究竟是何物能与日头爭辉? 苏锦:“你把门窗都关紧,我要给你看个宝贝。” 沈逾白快步將门窗关紧,再回炕上。 因为走得过快,微微有些喘,双颊通红,额角垂落的碎发粘在脸上,更显出一丝病娇美感。 沈逾白郑重:“已准备妥当。” 字条刚传送过去,屋子被一道光完全照亮,竟毫不逊於白日。 沈逾白瞳孔猛然睁大,捡起床上一个只有他两指大小的黑色长条物品。 沈逾白:“何等神物竟能有如此光亮?” 苏锦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只是一个小手电筒,她在网上20块钱买的,在沈逾白眼里竟然是神物。 今天的烦闷一扫而空,苏锦好心情地讲解起手电筒,又从手电筒讲到了电。 “未来竟能將雷电引下来照明?” 沈逾白眸中难掩惊讶。 匪夷所思。 奇思妙想。 实在非常人所能想像。 苏锦:“不是直接引下来用,而是利用煤炭、水、风等,通过发电机发电。” 沈逾白更惊讶,这些东西竟能生成雷电! 还能为人所用。 “岂不是夜间也能读书做文章?” 苏锦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眼睛。 没错,他第一反应確实是晚上也能读书做文章。 电这么伟大的发明是为了让他晚上加班读书? “即便没电,我们也会点油灯读书。” 手电筒射出的光將书本上的字照得一清二楚,让沈逾白心中激动。 这光实在比油灯亮太多,与白昼无异了。 苏锦看得连连摇头。 没被手机污染的古人啊,多么纯真,一心只读圣贤书。 油灯的光太暗了,很伤眼睛,她应该早点想到把手电筒给沈逾白。 苏锦拿出手机,在网上看起可充电的灯。 沈逾白就著灯光背起他爹的文章。 沈逾白的屋子在主屋后面,平时並没有什么人注意,不过今天却被从主屋出来的大房注意到了。 虽然关紧了门窗,从窗户透出来的光还是很亮。 “逾白这是点了多少油灯。” 江氏惊嘆。 灯油很贵,沈家只有沈鸿业和沈逾白能用油灯,其他人只要不是农忙抢天时,天黑后都是早早睡觉。 就算沈鸿业和沈逾白,也只是点一盏闪著微光的油灯,勉强看到书本上的字就行,哪里捨得点几盏灯浪费灯油。 “爹给三房分了一百两,手上有钱买灯油。” 沈守忠言语里满是不甘。 沈鸿业瞥了眼屋子,讥誚道:“族学和县学的差距,不是多点几盏油灯就能缩短的。” 再亮的光也不能把学问直接装进脑子里。 三人离开后,屋子的灯光又亮了一个多时辰才熄灭。 天蒙蒙亮,沈逾白再次起床,背著书包,拿著苏锦给他准备的麵包去了族学。 他去得早,还没有学生过来,打开书本继续背。 四书五经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如今他背的是他爹的文章。 沈逾白记忆好,文章读两三遍就记住並能默写。 这本书里一共有48篇文章,他已经背下31篇,今日就能將整本书背完。 朱先生在门口的梧桐树后隱秘著听沈逾白背书。 年纪大了觉少,天不亮就醒了,看著沈逾白进教室,跟过来听了会儿。 以前他不喜欢沈逾白,只觉得沈逾白靠著已故父亲与族长的庇护挤走了沈鸿业,不顾兄弟情分。 自从上次与沈鸿业比试贏了,朱先生对沈逾白改观並关注起来。 这才发觉沈逾白实在天资过人,成长迅速,远超沈鸿业。 思索间,沈鸿业进了教室。 因著梧桐树的遮挡,他並未看到朱先生。 朱先生本想走,却听里面响起两人的说话声,他的脚步顿住了。 第56章 想去县学还来得及 沈鸿业看到坐在教室角落的沈逾白时,神情复杂。 分家前他一直是最早来族学的学生,可分家后这几日,他变成了第二个。 往常最看重他的朱先生课堂上总会拿沈逾白的文章来念,还要告知所有人文章好在何处,或者有何弊端。 而他这个亲传弟子已经彻底在课堂没了存在感。 好在他要入县学了。 沈鸿业腰杆子挺得笔直,头微微扬起,很志得意满:“县学有號舍,我明日去了后就住下了,以后只有休沐才会回来。” 话说的是住宿,突出的却是县学。 沈逾白放下书本,站起身,平静道:“恭喜堂哥。” 无悲无喜,仿佛县学在他眼里与族学无异。 沈鸿业语气带了几分急促,像是要极力说服谁:“能入县学的,要么是家中有权势,要么是才学过人前途无量,这些都是人脉,是族学不可得到的。” 梧桐树下的朱先生在心底嘆口气。 鸿业说的是实情,能认识那些人,对他们以后多有裨益,这也是许多学子削尖脑袋想往里挤的缘由。 作为先生,自己刚收的弟子不愿跟自己学习,而是觉得县学好,心中难免失落。 他踌躇著,到底觉得在外偷听他人说话实非君子所为,便想转身离开,却听沈鸿业道:“你若想去县学还来得及。” 朱先生的步子停了下来,心中憋著口气,如何也落不下。 以逾白的天资与才智,在小小的族学里读书,实在委屈了他。 心里却莫名失落。 在族学教学的他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此等妖孽天资又勤奋的学生,已经侥倖,如何敢奢求由他教导成才? “人各有志,逾白与堂哥所求不同。” 屋子里飘出来的少年清朗的声音让朱先生浑身一震。 逾白竟不愿去县学? 沈鸿业却气急败坏起来:“你以为留在族学能走得比县学远?” “人若只知向外求,必定怨天尤人。县学之人再有背景身份,不能为我所用也是一场空。” “同窗便是一层关係,往后能互相提携。” 沈逾白静静等沈鸿业说完,才问他:“你与族学甲班其他人也是同窗,还与他们是族人,你可有將他们当朋友?” “他们大多要在家种地,我一生追求举业,註定不同路,如何成朋友?” 沈鸿业辩解。 沈逾白道:“你在县学那些有背景或才学过人的同窗眼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印象?” 沈鸿业一张文气的脸被气得通红。 他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一甩袖子,怒气冲衝出门去朱先生的屋子道別。 因走得过急,並未留意到梧桐树下负手而立,神情复杂的朱先生。 透过窗户,朱先生看沈逾白端坐回桌前,捧起书字字句句诵读。 他何其有幸,能教导如此通透学生。 朱先生静静站著,树叶飘落肩头也未察觉。 等沈逾白背下篇文章时,朱先生才回了自己屋子,在门口见到等待已久的沈鸿业。 沈鸿业恭恭敬敬行了学生礼,交代了自己明日去族学的事。 朱先生静静听他说完,又静静看著眼前的弟子。 身子挺拔,身上带著年轻人的朝气与勃勃野心。 人往高处走是应该的。 作为先生,他为弟子欣喜。 只是临別,他有几句话要说。 “须知立世之本是自身才能,入了县学更该勤勉敏学,切勿本末倒置。” 沈鸿业恭敬作揖:“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想到教室正刻苦诵读的沈逾白,朱先生心中有隱隱担忧。 如此聪慧通透的学生,以他的才学真能教导好吗? 若是耽误了其前程,他百死难以谢罪。 朱先生惴惴。 第57章 出嫁 翌日一早,大房就忙进忙出,吵吵嚷嚷。 沈鸿业穿著一身新做的青色长袍,满面红光地拜別长辈们。 沈守忠特意借了牛车,將东西都放上去。 瞧著那大包小包的,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出远门一年半载不回来了。 沈守忠好似迷了路,在沈家村绕了两圈才找到村口。 这一日,整个村子都知道沈鸿业去县学读书。 而这一切靠的是沈秀莲未来的婆家帮忙。 村里妇人们上门閒坐,郑氏不厌其烦说著陈家如何光耀,让村里人咋舌。 沈秀莲狠狠风光了一把,成了村里最有脸面的姑娘。 转眼就到了沈家嫁女的日子。 席面就摆在沈家的院子里,亲戚好友都来吃饭。 沈鸿业一身县学的青色长袍学子衫,施施然坐在席间,惹得族里人连连称讚。 一旁的沈逾白静静吃菜,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家人来接亲的队伍十分有派头。 除了大红轿,还有两辆牛车和一辆驴车。 沈家村娶亲嫁女,能坐轿的已经是家境殷实,场面极大了。牛车很少见,驴车更是从来没有过。 村里人都不敢多话,生怕惊扰了这等富贵人家的少爷。 陈序的大红衣袍被风一吹,便翻飞起来,配上那文人的气质,竟显得格外俊朗,让席间的少女年轻媳妇们看直了眼。 在一眾羡慕敬畏的目光下,陈序风风光光將沈秀莲接走。 大红轿离开后,席间眾人纷纷吹捧起沈老汉和郑氏有福气,把女儿嫁到那么一户好人家。 沈老汉红光满面,从三子去世后,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扬眉吐气,只觉得给沈秀莲的那些嫁妆银子太值了。 女子嫁出去三天后要与夫君一同回趟娘家,让娘家看看在婆家过得可好。 沈秀莲回门这日,沈守忠早早出门去接,主屋把三个房的人叫来一起吃饭。 沈逾白从族学回来,就直接上了桌。 今日菜色丰盛,不仅煮了糙米饭,还杀了一只鸡。 沈秀莲坐在桌上便嫌弃起沈家的饭菜:“陈家桌上每顿都有鱼有肉,咱家这一桌子只有鸡汤能入眼。还有这糙米饭,吃得剌嗓子。” 她头上插著一支罗氏给她添妆的银簪子,手上带著郑氏给的嫁妆鐲子,很有富贵相,只是脸上的神情实在称不上和善。 陈序也面露不愉,有心显摆自己,就对席间的沈鸿业道:“你已经入了县学,就是在县太爷面前掛上號了,过几天回学校我再跟你说说徐县令的喜好,明年下场时投其所好写文章,更容易中。” 沈鸿业激动地立刻站起身给陈序倒酒。 沈守忠大房和主屋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沈守忠更是道:“以后就要仰仗妹夫了。” “你们对秀莲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有些人傲气,那就看看他靠自己能走多远!” 沈守忠赶紧將鸡腿夹给陈序:“咱只管鸿业能考上秀才就成,至於別的人,就让他熬著吧。” 这个“別的人”指的当然是沈逾白。 一个已经入了县学,还有陈家当靠山;一个留在族学,一身的病,谁有前途谁没前途,一目了然。 第58章 去府城 眾人若有似无的嘲讽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沈逾白却面不改色地自顾自吃饭,好像一点没察觉。 沈逾白晚上將这事儿告诉苏锦。 苏锦简直被噁心坏了:“儿媳们带那么多嫁妆去,他们家的吃食能不好吗。” 从沈逾白那儿她已经知道大越农户嫁女,大多是一吊钱的嫁妆,遇到心疼闺女的,给个几两银子已经很多了。 况且这些银子都是给外嫁女防身用的,陈家却点明要拿多少嫁妆,她不信他们不会动儿媳的嫁妆。 沈秀莲觉得吃食好,也不想想她那80两省著用,能养她一辈子。 沈逾白笑意溢满眼底,沾满墨,缓缓写道:“各人选的路各人自己走完,旁人劝不住,也不必为她忧心。我已向朱先生请假,明日去府城看看顏料,近些日子家中纷扰,未能抽出空閒去府城,实在辜负苏姑娘所託。” 苏锦不忍看他愧疚,赶紧安慰他:“得到云水纸已经帮了我大忙,顏料的事早几天迟几天不要紧。” “既已答应苏姑娘,该儘早为苏姑娘办妥才是。” 沈逾白回答得板板正正,已经打定主意明日要去府城。 沈家湾离建康府极远,光靠人走,一天都走不到。 沈逾白天不亮便披著朝露去了村长家,坐上沈泽的牛车往府城赶。 两个多时辰后,城墙渐渐显露在两人眼前。 巍峨城墙依山而建,足有三人高,城门上端正写著“建康”两个大字。 城门口排著长长的队伍,等待城门吏检查后,再交进城费方可入內。 沈泽將牛车赶到队伍最后面,看看前面的人,有些焦急:“如此多人,要等到何时。” 回去还要两个多时辰,再在城门口耽搁,进了府城待不了多久。 沈逾白看了片刻,道:“以他们的检查速度,只用一刻钟便能进城。” “这么多人只用一刻钟?” 沈泽不信,光是他们前面就排了几十號人。 沈逾白並不多言,而是拿出一本名为《四书详解》的书籍看起来。 这本书对四书做了详细释解批註,五六种笔跡將书本空白之处完全填满。 他昨日在藏书室找到,立刻借出来,昨晚与苏姑聊完后点著檯灯看了一个多时辰,竟还未看完。 今日出门,他一同带了出来,这会儿能抽空看几页。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同一句话五个人的见解竟全然不同,沈逾白深受启发。 鸣锣声从队伍最后响起,连续九声,威严的齐声呼和从身后传来:“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 城门吏们齐齐变了脸色,急忙涌过来,將排队的人纷纷往后推:“都让开!让开!” 等著入城的队伍被推乱,民眾纷纷护著自己的东西往两边退。 有些牛车来不及走,城门吏之间去拽牛鼻子,强行拉走。 沈泽心疼自家牛,急忙跳下牛车,牵著牛车挤到道路旁边,与其他人挤在一块儿,赶紧去看沈逾白:“逾白你没事吧?” “泽叔放心,小子没事。” 沈逾白放下书本,看向不过须臾便被清出来的大道。 一炷香后,仪仗队终於出现,锣鼓开道,紧隨其后是彰显身份的牌子,原是知州出行。 旗子之后,才是轿撵,兵卒护卫在后,气派非凡。 知州进了城,城门吏高喝眾人重新排队。 人群中有人议论:“知州大人怎的出城了?” 有知道內情之人颇得意地卖关子:“你们不常来府城吧?” 眾人便知说话之人懂內情,纷纷让他快说。 那人拿乔一阵后,才道:“知州大人的生母患有恶疾,缠绵病榻,知州大人日日侍奉,四处请名医诊治。定是又得知何处有名医,知州大人特意去请了。” 四周纷纷夸讚知州大人孝顺。 沈逾白下意识想到自己缠绵病榻的几年。 若不是有苏姑娘…… 街边看书的少年一时出神,眸光瀲灩。 第59章 又要失信於苏姑娘 一番耽搁,等他们进城时已快到午时。 一番耽搁,等他们进城时已快到午时。 沈泽不再耽搁,问了路人,直接带著沈逾白去了附近一家名为“丹青阁”的铺子。 沈泽怕牛被人偷走,与牛车一同留在门外,沈逾白自行踏进铺子。 “丹青阁”並不只卖顏料,更多的是卖字画。 铺子墙上掛满了各种字画,山水、虫鸟、人物等种类不一而足。 店伙计迎上前,目光在沈逾白身上一扫,便知沈逾白是寒门学子,定然不是来买画的。 他热情不减:“客官是卖画还是买顏料?” 沈逾白道:“小哥这儿可有能如水波般有莹莹之光的顏料卖?” 伙计被难住,只得请来掌柜。 掌柜细细问了沈逾白,得知其想要的顏料千年不褪色,並有莹莹之光,仿若绘画之物隨时能动起来时连连摇头:“老朽铺子里並未有这等稀罕之物。” 沈逾白客气道:“劳烦老丈,小子再去其他铺子瞧瞧。” 见沈逾白如此懂礼,掌柜好感顿生,开口指点道:“公子大可不必费心力在府城找寻,老朽若没猜错,公子想买的顏料名叫藤青,取自青藤树汁。青藤树极罕见,顏料难得,京城才有售卖。” 虽早就有预料,亲耳听到时,沈逾白还是难掩失望。 又要失信於苏姑娘。 “公子是读书人吧,若只是想绘画,老朽这儿倒是有些其他顏料,虽不如藤青,倒也拿得出手。” 沈逾白拱手:“劳烦掌柜给小子看看。” 掌柜从柜檯下一连拿出十来种顏料,沈逾白一一看过去,全然没有那幅画上的灵动鲜亮。 掌柜这才道:“老朽这儿还有种极贵重的顏料,与公子想要的顏料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价格高昂,可拿给公子看看,不买也没事。” 这次掌柜捧出来的是个精致的木匣子,上面雕刻的莲颇为灵动,显然雕刻之人技艺精湛。 开了匣子的铜锁,掌柜小心地捧出一个小瓷罐,打开盖子递到沈逾白面前,却要自己拿著。 罐子里顏料鲜艷,最重要的是也有莹莹之光,只是顏料厚重,没有轻盈之感。 沈逾白总算鬆快了些,恭敬问掌柜:“这顏料如何卖?” “此顏料將一种名为筑石的经过复杂的处理,研成粉末,再经过多种复杂的手段製成,价格高昂,单单是这一小瓶便要一百六十两银子。” 说是小罐,实际只有巴掌大,用不了多久。 沈逾白神情鬆弛,得知有八种眼色,当即对掌柜道:“小子都要了,劳烦掌柜帮忙包起来。” 掌柜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沈逾白。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眼前的男子身穿土布衣衫,袖口处还绣有一朵兰,虽精致,却极有可能是破损后家人用以遮挡的缝补。 如何看都是寒门子弟,竟捨得一百六十两买顏料? 掌柜便是看出沈逾白的家境窘况,才始终不拿筑石顏料出来,如今看来,是他眼拙了。 掌柜不免对沈逾白更多了几分敬重。 捨得重金买顏料,却捨不得做身好衣服穿,定然是一颗心钻入丹青一途。 掌柜將八种顏料包好,收了银子后还不忘与沈逾白道:“我们铺子还收字画,公子若有满意的作品可送来丹青阁瞧瞧。” 沈逾白含笑道谢,本想自己提,却被掌柜制止。 得知牛车在门口,掌柜让两个伙计帮著送到门口的牛车上。 沈逾白又是一番感谢,坐上牛车后又去了两家铺子,得知都没有,沈逾白便知丹青阁掌柜所言不虚,心里又忧虑起来。 此时已到未时,再不往回赶,便要走夜路。 走夜路是极危险的事,若遇到拦路抢劫,丧命了也是常事。 两人只能先行回家。 苏锦收到顏料,仔细跟捲轴对比,顏色各方面都很像,就是看著有些实,如果不是沈逾白提醒,她还看不出区別。 主打一个形似神不似。 “虽然不能拿来直接用,但是这个顏料足够拿来做实验了,你不用自责。” 沈逾白的文字愧疚满满:“若不儘早修復捲轴,会耽误苏姑娘学业,逾白难辞其咎。” 苏锦心头一暖,又觉得好笑:“明天我就带顏料去找老师商量,你不用著急,等你考中举人后,你就要赴京赶考,到时候就可以帮我买顏料了。” 沈逾白提醒:“我还不是秀才。” “我掐指一算,你肯定能中进士当大官。” 沈逾白再少年老成,终归只是少年,此时被苏锦挑起少年心性,进而问道:“苏姑娘何时会算命?” 苏锦信口胡诌:“我刚学的,立刻就给你算了。作为我第一位客人,你是不是很高兴?” 沈逾白:“……荣幸之至。” 第60章 损坏文物 江城大学有四个食堂,离苏锦宿舍最近的是三食堂,苏锦很喜欢一楼的餛飩,胡老师喜欢二楼的油饼。 苏锦美美地吃完一碗混沌,给胡老师带了油饼就打车去医院。 沈逾白天不亮就要去族学晨读,苏锦起不来床,平时不管沈逾白的早餐。 遇到她勤快,会出门给他们母子买午餐晚餐,如果她不想出门,要么点外卖,要么蹭沈逾白的饭菜。 分家后,罗氏顾念儿子病弱,总是做好饭好菜给沈逾白补身子。 每天一个鸡蛋必不可少,苏锦为了不吃糙米饭,特意买了五十斤的米传送过去,白米饭也就有了。 偶尔也会买肉传送过去让罗氏做。 罗氏的厨艺很好,哪怕用著陶燉锅,也能把饭菜做得很香。 苏锦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 当然,跟此时激动吃著油饼的胡老师比,她的喜欢要差不少。 “我终於吃到学校三食堂的油饼了!” 苏锦怀疑再让他说下去,他可能要哭,赶紧转移话题:“老师,我找到一种顏料跟捲轴原本的顏料有点像。” 胡老师顾不得吃油饼,催著苏锦把顏料拿出来。 捲轴在胡老师手里好几年,早就看了无数回,当顏料出现在面前时,他激动地把油饼往桌子上一放,拿著卫生纸把手擦了又擦,这才捧起其中一个小瓷罐:“就是这个顏料!” 苏锦拿出捲轴给胡老师对比,细细说了其中的区別。 胡老师嘀咕:“以我这个外行看来是一样的,你说了我也分不出有什么不同。” 可惜了,怎么不是原本顏料呢。 苏锦却很高兴:“老师都分不清,那些没怎么看过捲轴的人就更分不清了,我们完全可以拿来做实验。” 胡老师转瞬又释然了。 如果原材料真那么好找,也不至於捲轴传了几千年也没有人能修復。 能找到相似的已经是意外之喜。 “光是这个顏料,足以唬住那些来访问的西方学者。” 提到访问学者,胡老师问道:“招待西方学者团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锦撇撇嘴:“我没准备。” 什么访问团,明明就是找麻烦团。 “不过我已经知道是哪些人会来,研究古罗马的约翰教授,研究西方歷史的卡洛斯教授,还有个研究考古和人类系教授的奥勒教授,全是对种家歷史抱有偏见的学者。” 胡老师大惊失色:“奥勒也在访问团里?” “老师也认识奥勒教授?” “他对我们种家的文物非常牴触,一直宣称咱们的文物都是造假得到的,几千年前不可能製作出那些东西。” 胡老师神情转为凝重:“我老丈人有个学生对奥勒的发言很不满,拿了件宋朝的青瓷瓶去找他对峙,奥勒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却不服输,当场把瓶砸碎,还指责那位学生学术造假。” 苏锦又惊又怒:“汝窑杯子摔坏了不能做鑑定吗?不能要求赔偿吗?” “奥勒当场让保安把碎片丟弃,那个学生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抗。哎,那个学生是我老丈人的得意门生,老爷子断定他以后前途无量,可惜经过那件事后学生一蹶不振,中途退学,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第61章 沈逾白中邪了! 想起往事,胡老师唏嘘不已。 明明有大好前途,却因为一场意外葬送,实在可惜。 苏锦简直被奥勒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这哪儿是学术研究,明明就是强盗行径。 这样对待文物的人怎么配当教授? “他一定会为难你,你一个人很难招架。” 胡老师担忧道:“我看还是我来招待。” “老师您还在住院,医生不会让您出门。” “我在那几天申请出院。” 胡老师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待在医院这么久,身体都快生锈了,正好去会一会那些西方学者。 “你想得美,医生已经勒令你在医院休养,等身体各项数据达標就该安排做手术了,你不能乱跑。” 许图南一身黑裙从门口进来,优雅中带著一丝强势。 “那些全是狠角色,我不能躲在医院里让苏锦一个人去面对他们吧?” 胡老师气势明显弱下来,却还是为自己爭取。 许图南瞥他一眼:“那也用不著你,苏锦,我陪你去。” 胡老师声音更小:“你又不懂越史,去了有什么用。” 许图南似笑非笑,还用手撩了下头髮,风姿绰约,可熟悉她的胡明却知道她是生气了。 果然,许图南笑著问他:“你这么懂越史,怎么学校要取缔越史系时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靠苏锦在研討会上力挽狂澜呢胡教授?” 胡明胸口如遭雷击,一时呆住不知该怎么反驳。 苏锦缩了脖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师母的软刀子太可怕了。 再看胡老师的神情,苏锦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苏锦道:“老师放心,我自己没问题,研討会我也是一个人弄下来的。” “可那个奥勒不一样,他不择手段。” 胡明还是不放心。 苏锦拍拍胸膛,很自信:“我会很小心的,老师您放心吧。” “师母这么多年在你老师的耳濡目染下也了解了一些越史,帮你说话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 许图南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很有一股婉约的气质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绝不会信师母有战斗力的。 不过苏锦並没有答应:“师母还是好好照顾老师吧,老师能早日康复比什么都强,这些事交给我,反正迟早要面对他们。” 见苏锦坚持,许图南也就放弃了,只是叮嘱苏锦有事隨时给她打电话。 苏锦点头答应。 晚上跟沈逾白说了这件事。 农家小院里,沈逾白漆黑的眼眸溢满寒气。 此捲轴是他与苏姑娘唯一的联繫方式,万万不能让人损毁。 沈逾白落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介时定会提出观看捲轴,若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趁机將捲轴损毁,苏姑娘早些做准备才是。” 苏锦心头猛跳。 她下意识將手覆在捲轴上。 古朴的捲轴是他们研究越史的希望,她肯定不能让任何人对其有损毁。 苏锦:“只靠我一个人很难完全照顾到,看来要请专业人士来保护捲轴了。” 沈逾白:“何为专业人士?” 苏锦:“就是你们的护卫,我请护卫来保护捲轴。” 见苏锦重视起来,沈逾白心下稍安,只是隱隱觉得有事会发生。 念头一起,便越发强烈,晚上睡不著,他穿戴好去院中转圈走动。 王氏打开门时还未完全醒神,院中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嚇得她瞬间醒神。 再仔细看过去,就见沈逾白如幽魂一般在院中晃悠,嚇得王氏退回屋子,將门一关,就跑去找沈守义:“不好了!逾白中邪了!” 沈守义一个骨碌爬起来,惊得瞪大眼:“怎么回事?” “他大晚上不睡觉,在院子里游魂,不是中邪是什么?” 王氏头皮发麻。 与他们同睡一个炕的彩娥下了炕,踩著鞋子就往外冲,王氏喊她都没用。 彩娥披散著头髮跑到沈逾白跟前,见沈逾白睁著眼,胆子就大了些:“逾白哥在干什么?” 沈逾白道:“走动锻链身子。” 彩娥很喜欢给她榴槤吃的逾白堂哥,便跟在他身旁走了几步。只是几步后,她就没了兴致。 她单脚跳都比逾白哥走得快,於是走几步,停下来等沈逾白,间隙才问沈逾白:“为什么要大晚上锻链身体?” “身子太弱,只能靠她人,自己只能看著她陷入困局而无法帮忙。” 沈逾白的语气低沉。 他知道这个行走根本没用。 不在同一个朝代,他就算身子康健也无能为力。 心中憋闷也只能靠行走稍加驱赶。 第62章 原来你也没多贵 苏锦在本地论坛找了好一会儿,终於找到江城最大的安保公司,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安保公司。 这家安保公司在江城南郊的一座山上,最前面是栋十五层高的大楼。 苏锦说明来意后,门口的保安让她下了计程车,转乘安保公司的车子开往大楼。 往外看,大楼左右四周有大片空地,很多年轻的安保人员在训练。 进入大厅,里面的装修奢华,不像安保公司,更像豪华酒店。 接待她的是个穿著西装的小哥,平头,五官硬朗,很有刚气。 西装小哥坐下后,自我介绍:“我是一心安保的经理刘超,我们公司的安保人员价格高昂,苏女士如果只是想找个普通保安,完全没必要找我们。” 一看苏锦的打扮就知道是学生,刘超不认为是他们的目標客户,乾脆把话挑明。 苏锦立刻知道自己被小看了。 大学生怎么就成穷的代名词了,她是小富婆好吧。 苏锦立刻反问:“请你们一个安保人员要多少钱?” “我们这儿分abc三个等级,c级最便宜,一个月两万,b级一个月三万,a级一个月五万。” 刘超只是交简单介绍业务,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价格確实贵,不过对她来说毫无压力。 为了保护捲轴,再贵也值得。 “你们有保护珍贵文物的经验吗?” 苏锦反问。 刘超更加確定她出不起钱,现在只是找个藉口好溜走。 不过他不能坏了“一心安保”的名誉,所以也乾脆地应道:“我们的一大业务就是帮各大博物馆运送文物,不过这种对安保要求高,需要a级安保人员。”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提出要a级安保时,对面的女大学生泰然自若,完全没他预料的窘迫。 他立刻意识到对面的苏女士確实是来请安保的,立马热情了几分:“如果苏女士有需要,我可以调出相关人员的信息给苏女士看看。” 苏锦同意了。 刘超递给苏锦一个平板,上面是a级安保人员的简歷。 表格上方是基本信息和一寸登记照。 表格下方全是安保人员的工作经歷。 每个人的重要工作经歷都写了七八条,確实都很有实力。 不过苏锦总觉得不够。 a级安保人员的资料都看完后,她失望地放下平板:“没有懂文物的安保人员吗?” 她需要的不仅是个保护著將文物从这个地点运到那个地点的安保,她需要安保人员对文物保护有一定了解,能防备一些文物损坏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要杜绝被西方势力渗透、腐蚀的可能。 捲轴经不起一点意外。 刘超迟疑了下,才开口:“倒是有个人附和您的需求,他是江城大学考古与文物保护专业的肄业生,不过我们准备辞退他了。” 江城大学考古与文物保护专业的高材生怎么跑来当安保? 就算工作难找,跨行的步子也太大了吧。 苏锦腹誹著,不过这个专业確实很让她心动,她还是问刘超:“为什么辞退他?工作能力不行吗?” “单从工作能力来评价,他是a级安保人员,態度也诚恳,不过他情伤很低,经常得罪客户,被投诉很多次,已经严重影响公司声誉,只能开除了。” 只是情伤低问题不大。 苏锦当场提出要见见这个人。 刘超很快把人叫过来。 来人一米八五左右,身上的迷彩服被汗湿露出坚实的胸肌与腹肌。 和刘超一样也是小平头,却一脸的络腮鬍,看著有近四十岁,虽然身材练得很好,气质却很颓废。 苏锦打量那人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苏锦,只是眉头是皱著的。 苏锦低头看了下自己,问他:“我有什么问题吗?” 络腮鬍子男人开口:“你一个讲江城大学的学生没必要来这儿请安保。” 顿了下,他继续道:“我很贵。” 刘超脸当场就黑了:“李桥你怎么对客户说话的?” 被叫李桥的络腮鬍男抿紧嘴。 刘超赶紧给苏锦道歉:“他说话一直不过脑子,並不是有意得罪苏女士。” 苏锦根本不生气,更多的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江城大学的学生?” “你中指骨节处有厚茧,是长期用笔写字造成的,根据你的年纪气质,很明显是大学生。你鞋底沾的草叫香叶天竺葵,江城大学有大面积种植,为的是驱蚊,其他高校並没有。” 苏锦低头看去,白色的老爹鞋底確实沾著一棵小草。 她还是嘴硬:“这只能说明我去过江城大学,並不能证明我就是江城大学的学生。” “再加上你要请安保来保护贵重文物,足以说明你是江城大学歷史文物相关专业的学生。江城各高校里,江城大学的歷史考古相关专业最强,其他高校所谓文物还不足以需要请安保。” 李桥完全不在意自己一句话得罪了江城大学眾多高校,甚至还规劝起苏锦:“就算要请安保,也该是学校出面来请,你一个学生出不起这个钱。” 刘超被气得怒目圆睁,恨不得一拳砸在李桥脸上。 苏锦被李桥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折服。 她强忍著欣喜去旁边给胡明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迫不及待道:“胡老师您帮我跟许教授打听一个人,看他是什么愿意肄业。” “叫什么名字?” “李桥。”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李桥?你怎么会知道他?” 苏锦把自己来安保公司碰到李桥的事说了:“他能力很过关,但是我不能確定他人品怎么样。” 能力和人品缺一不可。 对面沉默片刻,才传来一声嘆息:“李桥就是那个抱著文物去找奥勒的学生,年轻时也是一腔热血,经过这么多年,不知道变了没有。” 苏锦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就是奥勒把他的前途尽毁。 那他被奥勒一行人收买的可能性很低。 转瞬,苏锦又涌起一股斗志。 这简直是极佳的对抗西方学者的伙伴啊。 苏锦再次扬起笑脸,转身走到刘超和李桥面前,刘超赶紧止住训斥李桥的话,客气问苏锦:“苏女士,要不我再帮您挑挑其他人?” “不了,我就要他。” 苏锦往李桥一指:“他一个月多少钱?” 刘超难掩惊讶:“他被眾多客户投诉,评分一直降低,现在是c级安保,一个月两万。” 苏锦对李桥道:“原来你也没多贵。” 李桥震惊:“你付得起这么高的安保费?” 苏锦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长辈的语气道:“竟然连我的身家都看不出来,你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第63章 无法保护文物 在李桥错愕地打量苏锦时,经理刘超已经兴奋地將僱佣合同拿给苏锦看。 “我雇安保人员是为了保护文物,不是运送文物,工作职责这一条能不能改一下?” 苏锦点点刘超刚刚打勾的那条信息。 刘超当即答应让人改合同,只是一条工作职责的修改並不难。 “这个活我接不了。” 突兀的声音在会客厅响起,打破了友好热情的气氛。 苏锦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李桥刻意冷著脸,眼中闪过一抹无措与哀伤,声音彻底冷硬下来:“我无法保护好文物。” 说完不再看苏锦,转身就走,却被刘超拉到一边。 “你的积分已经快清零了,如果这个活儿你不接,只能等著公司辞退!” 李桥身子晃了下,沉默不语。 一心安保是江城最大的安保公司,福利待遇也都不低,他並不想离开。 刘超见他不说话,知道他犹豫了,语气也和缓了一些:“你的性格得罪了公司多少客户?现在终於有个委託只有你能接下,你应该庆幸,並努力完成它。” 李桥原本的犹豫瞬间消弭:“公司想开除就开除,这活儿我不接。” 眼见他大跨步离开,刘超对李桥的怨气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怒骂声响彻整个会客厅:“我现在就开除你,就你这样的情商当小区保安都要被业主投诉!” 李桥边走往身后摆摆手,背影洒脱又倔强:“记得给我打辞退补偿金。” 刘超气得怒吼:“滚! 苏锦並没有因为李桥的態度生气,反而小跑地追出去。 出了楼房就是空地,李桥步伐又大又快,很快就要出训练基地的大门,苏锦咬牙,加快步子衝过去拦住他。 不等李桥拒绝,苏锦开口:“你没保护好那个青瓷瓶,还要眼睁睁看著其他文物被损坏吗?” 李桥瞳孔猛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五个字:“你怎么知道?” 可惜苏锦回答不了他。 刚刚跑那一段路爸苏锦累得大口喘气,她一手叉在腰侧,弯腰喘气,对李桥摆摆手。 李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与大楼的距离,“跑个五百米你能喘成这样?” 苏锦喘著粗气感慨:“五百米……啊!” 李桥嗤笑一声:“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弱鸡?”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苏锦好不容易喘匀气,才道:“你体力再好照样失业。” 李桥不跟她斗嘴,又將话题引回来:“你怎么知道瓶的事?” “想知道?跟我去一趟博物馆。” 苏锦根本不惯著他,转身往门口走。 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反覆默念“快跟上来”。 走到离李桥三十米左右时,身后的李桥终於大跨步跟上来。 然后苏锦就坐上了李桥的车子——一辆豪华的五菱宏光mini。 不得不说,有车子真的很方便,二十分钟后两人就到了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区博物馆。 不大的区博物馆大多是一些残缺的文物,即便如此,也是用玻璃罩子小心保护著。 苏锦站在一个只有半边的白瓷杯子面前,念著上面的文物介绍:“明嘉靖年间官窑白瓷杯,流落於英国,因私人收藏家保护不力摔碎,三年前由程安女士重金购买后赠与本博物馆收藏。” 李桥站在那个杯子碎片面前,浑身僵硬得如石头。 苏锦不理他,走向旁边一个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文书面前,自顾自念著上面的介绍。 “进士董其昌会试墨卷,百年前险些被战火烧毁,裴元英先生不顾生命衝进火场將其救出,二十年前裴元英先生弥留至极赠与本馆。” 一小段文字,诉说的却是他人保护文物不顾一切的奉献。 苏锦喉咙发紧,还是一个个念过去。 工作日,区博物馆里除了苏锦和李桥外没有其他人。 破碎的文物们静静躺在玻璃罩里,向眾人展示那些或辉煌或灰暗的过去。 苏锦將展厅里所有文物都念完,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李桥。 瞥到他紧握的拳头,以及脸上难以遏制的悲痛时,她终於开口问道“你知道大越吗?” 李桥声音沙哑:“野史上记载的不存在的王朝。” 他是江城大学考古与文物保护专业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大越。 “我手上有个捲轴足以证明大越朝是真实存在的。” 李桥惊骇,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知道你这话说出话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吗?” 意味著种家的歷史至少往前推进一千年! 这次换苏锦嫌弃:“这件事已经在学术界轰动三年了,你现在才来震惊也太晚了。” 李桥张了张嘴,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十几年他根本不敢关注一切歷史考古相关的讯息。 他又觉得不对:“这种重大发现,新闻应该会大面积报导。” “因为它跟这里的文物一样是残缺的。” 苏锦很遗憾:“如果是完好的,学校也就不会想取缔越史系。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修復的办法,需要时间去找原材料。” 苏锦只有一米六四,需要仰头才能对上李桥的目光。 “可是西方学者不会给我们时间,马上会有西方学者访问团来访问我们学校,实际就是衝著推翻越史来的。” “有捲轴在,越朝的存在就有一定依据,想要彻底推翻,只能找机会毁坏捲轴。” 李桥再次看向不远处那个缺口的瓶,浑身颤抖,过往的一幕幕涌现在眼前。 从小他就喜欢逛博物馆,喜欢看那些被岁月洗礼的文物。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是时间长河里的明珠,能连接过去与未来。 高考过后,他不顾父母反对,以超过分数线五十二分的成绩报考了考古与文物保护专业。 每当修復一件文物,他內心就能获得巨大的满足。 他以为他可以將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文物保护。 可他竟然毁了一件珍贵的文物。 他痛苦,他懊恼,他彻夜失眠,甚至发展成重度抑鬱。 可这一切与那件被损毁的文物而言毫无意义。 “你忍心看著咱们种家的文物再被西方学者毁掉吗?” 李桥捏紧拳头,眼圈发热得厉害。 他咬紧后槽牙,心中翻涌的情绪將他彻底吞没。 在感受到眼前模糊那一刻,他转过身背对著苏锦。 苏锦默默闭上嘴,背过身,不忍看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哭成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背对著苏锦的李桥瓮声瓮气开口:“我已经被公司开除了。” “没关係,我可以和你个人签约。” 从网上找了个差不多的合同模板,简单修改一下去列印店打了两份。 在奶茶店把合同签完,苏锦状似不在意提了一句:“对了这次访谈的学者里就有奥勒。” 第64章 女人关了灯都一样 皇朝名都酒店。 刘蕾將三个西装革履的白人带到包间。 其中一位快步上前,拉开椅子示意刘蕾过来坐。 刘蕾欣喜,矜持道谢。 为她拉开椅子的白人男子绅士地微笑回应。 等三人坐下,刘蕾叫来女服务员点菜。 坐在刘蕾旁边的黑色西装男人用法语问蓝色西装男人:“卡洛斯,你看上这个女学生了?” 卡洛斯正是刚刚帮刘蕾搬椅子的绅士,在刘蕾看过来时,他微笑地点头示意,回应道:“我们大老远过来,当然要找点乐子,这个女人长得不错,这几天可以跟她玩玩,奥勒你不能跟我抢。” 蓝色斜纹西装的络腮鬍男人用蹩脚的法文道:“她身材没看点,女服务员才火辣,摸著会更有感觉。” 卡洛斯目光凝视在女服务员身上,语言更污秽了几分:“她长得太丑了,约翰你下得去嘴吗?” 约翰毫不在意:“女人嘛,关了灯都一样,重要的是身材好。” 三人齐齐笑出声。 刘蕾也跟著笑,討好地问道:“卡洛斯教授,你们在笑什么?” 卡洛斯绅士地对刘蕾道:“我们在夸刘蕾女士不仅长得漂亮,人也很能干。” 刘蕾沾沾自喜,对三位教授道谢。 可惜她听不懂法文,不能直接听他们的夸奖。 三位教授互相对视,眼底是只有彼此才懂的意味。 女服务员走后,刘蕾觉得气氛正好,把研討会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约翰嘲笑道:“这种只有野史的记录,你们学校竟然还真的当成歷史在研究?” 刘蕾赶紧解释:“他们的捲轴拿去做过检测,確实有五千年的歷史。”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卡洛斯笑容含蓄:“刘蕾女士刚刚说那个捲轴被损坏,看不清上面的內容?这种东西也能拿出来当证据?贵国的科研非常不严谨。” 提到科研,刘蕾也很气愤:“这种根本不存在的朝代根本没有研究价值,但越史系的学生苏锦弄了个捲轴的修复方案,说服了校领导,把越史系保留下来。一旦让她完全修復,越朝的存在就会被肯定。” 到时候她也会彻底沦为笑柄。 奥勒把领带鬆了松,轻笑一下,意味深长道:“修復……也得有完整的捲轴才行吧?” 还未上菜,手边只有高脚杯装的凉白开。 卡洛斯和约翰端起凉白开,对奥勒举杯,三人会心一笑。 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的刘蕾也赶紧端起杯子,附和著尬笑。 …… 苏锦是周五下午收到的学校的通知邮件。 看完邮件,她立刻给李桥打了电话。 “他们下周一就来学校访问了,一来就要参观越史系,还指明要看捲轴,我看他们就是不怀好意!” 江城学院那么多大系,很多在全国排名很靠前。 越史系要人没人,要成果没成果,在整个学校里根本不会被发现,这些西方学者竟然第一个就要参观,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大家他们来找越史系麻烦的。 哪怕早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也被他们毫不掩饰的无耻给气到了。 对面传来李桥粗重的呼吸:“你把参观地点发给我,明天我们去现场布置。” 苏锦將邮件转发给李桥。 越史系並没有固定教室,以前胡明都是把苏锦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上课。 西方学者来访问,学校特意空出一个礼堂出来给越史系展览。 周六上午,李桥把他的五菱宏光mini开到礼堂门口,从里面搬出大包小包。 苏锦想帮忙,李桥拒绝,两只胳膊提著四个大袋子熟门熟路的进了小礼堂。 说是小礼堂,实际只是歷史系的展览大厅里面的一个房间,六十个平米左右。 “这么大的空间放一个捲轴真浪费。” 李桥將东西搬进去后,就开始嘴欠。 苏锦“呵”一声,斜眼看李桥:“你懂捲轴的价值吗?它可是能重写种家歷史的存在!” 浪什么费,她还嫌这房间摆放捲轴不够档次! 要不是时间不够,她非要把这里好好装修一番。 李桥被懟得说不出话,低头去摆弄自己带来的东西。 苏锦上前帮忙,想拿出展台的底座,一用力,底座竟然纹丝不动。 她惊讶:“底座太重了吧?” “为了防止有人將整个展台提走,必须增加重量。” 李桥单手提起漆黑的长方体底座竖在正中间,从另外一个袋子里往外掏圆形铁饼,再將铁饼放进长方体底座里。 苏锦想去帮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抱起来一个,却被李桥直接拿走。 “一个铁饼40斤,你这种弱鸡还是不要拿了,免得砸到脚。” 苏锦对李桥的背影挥挥拳头,然后预估了下两人的体型,还是放弃了。 秉承著好女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她反唇相讥:“你一个人就能搬过来,有心人照样能搬走。” 李桥自信道:“搬不走。” 很快苏锦就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李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电焊,將底座盖子焊紧。又在地上打了四个洞,插进四个大螺丝,再用电焊將底座牢牢和螺丝焊在一起,根本无法从地上提起来。 上面放著钢化玻璃罩子。 在房间布置了64个传感器,只要有人靠近玻璃罩,就会发出警告声。 屋顶四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让整个房间都没有死角。 苏锦隨时可以在自己手机上看到房间的一切。 这还不够,李桥还在离展台四周安装了铝合金护栏,將展台整个围起来。 光是布置这些就了整整两天。 周日晚上,苏锦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 將自己买的苹果传了五个给沈逾白。 自己累得不想吃饭,啃个苹果骗肚子一顿算了。 目光落在摊开的捲轴上时,苏锦没来由的心慌了下。 纸条传来。 沈逾白:“会场可准备好了?” 苏锦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抽了张卫生纸擦乾净手,拿了纸条些回信。 “李桥做了很多保护措施,应该很安全了,可我还是不放心。” 字条传到农家小院,落入一只宽阔厚实的手掌上,与雪白的肌肤相互映照,竟也不觉得纸张如何白皙。 沈逾白一双漆黑的眸子仿若能通过字条看到苏锦慌乱的內心。 喉间干痒,熟悉的感觉让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连著咳了十来下。 待咳完,又一张字条传来。 “我会不会紧张过度了?” 沈逾白將两张字条叠好放在炕桌旁,提笔道:“防患於未然总不会错。” 本想將字条传送过去,手一顿,他又收了回来,在左侧加了一列字:“小子也想尽一份力,为苏姑娘把好最后一道关。” 苏锦都看乐了:“你在五千年前,怎么帮我?” 第65章 欠揍的沈逾白 字条传过去,好一会儿都没回应。 苏锦猜想刚刚的话是不是伤到沈逾白了,毕竟他也是好心想帮忙。 思索间,一张字条出现在桌子上:“请苏姑娘远离捲轴,小子恐伤到苏姑娘。” 苏锦半信半疑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看著桌子上摊开的捲轴,实在好奇沈逾白要怎么伤到她。 当看到捲轴上方拋洒出的土时,苏锦几乎是飞扑过去夺走捲轴。 那些泥土撒得桌子地面都是。 苏锦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赶紧检查捲轴。 还好没事。 怒火“蹭蹭”往上涨,將捲轴小心放到床上,奔到桌边,把泥土扒拉开,拿起笔在纸上疯狂咆哮:“你是不是欠揍?!你竟敢用泥巴弄我的捲轴!” 一张字条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怒火,苏锦又拿了一张,再次洋洋洒洒写起来。 “我看你才是对捲轴有最大威胁的人!沈逾白我警告你,再敢干这种事,我就……” 写到这儿,苏锦被卡住了。 沈逾白在五千年前,她又不能当面骂他,更没法揍他,能拿他怎么办? 刚刚骂人的畅快突然变得憋屈起来,苏锦突然没了兴致,把字条撕碎丟进垃圾桶,坐在桌前生闷气。 字条出现在手边,她很没兴致地拿起来看一眼,上麵馆陶体小字端正平和:“尘土既然可拋洒出去,若换成迷药,便可拋洒迷晕贼人。” 苏锦愣怔地看著眼前的字条。 原来他是用尘土做试验。 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將东西放在桌子上,捲轴传送过去时东西也是安静放在捲轴上。 刚刚沈逾白证明东西若是在运动中被传送过来,虽然换了时空,仍然是运动状態。 这么一来,让沈逾白撒迷药就成为可能了。 苏锦嘴硬:“那也不能丟泥土,把捲轴弄坏了怎么办?” 这次沈逾白回復很快:“是干土,可以直接倒乾净,不会粘在捲轴上。” 苏锦看了桌子上的土,很细腻的土里粒,乾燥,手一抹,全部掉到地上,桌面乾乾净净。 不过捲轴对她来说太宝贵了,经不起一点危险。 撒迷药这种事肯定不行,会落到捲轴上。 捲轴本就破损,再受损搞不好彻底救不回来了。 她一点都不想拿捲轴冒险。 如果有个东西不伤害捲轴,又能让沈逾白保护捲轴,也能让捲轴更安全。 苏锦灵光一闪,衝到柜子里一顿翻找,在底部找到一个电棒。 “就是你了!” 苏锦兴致勃勃坐回位子上,將电棒传送过去。 “这叫防狼电棒,只要按住最下方的红色按钮,就能通电將人电晕。” 沈逾白放下字条,仔细看起电棒。 把手部分是柔软的手感,该是把手,上面是泛著银光的管子。 按照指示按下红色按钮,电棒毫无反应。 他將电棒轻轻放到捲轴上方,往前一推,电棒前半部分消失,只留下一半还在手里。 看到电棒头子显露在苏锦眼前时,恰好一只蚊子降落在捲轴上,“啪”一声响后,蚊子被电得弹跳一下,彻底没了生机。 可这並没有结束,捲轴上“啪啪”声不断,苏锦亲眼看到那只蚊子被彻底电成焦炭才停下。 她惊得猛然站起身。 “捲轴竟然能导电?” 这完全突破了苏锦的认知。 她赶紧让沈逾白把防狼电棒拿走,抓著捲轴仔细查看起来。 捲轴主题是特殊布料,上面泛著金光。yb北 苏锦仔细摸了会儿,终於得出一个结论:那些金色丝线竟然全是黄金! 將黄金抽成如蚕丝般细的金线,在织布时当成丝线一同织进丝绸里,装裱后,整个捲轴都导电。 这可比她原先设想的单个防狼电棒威力大太多了。 只要有人碰到捲轴,立刻就会电晕过去! “真的能行!” 苏锦兴奋道:“这个捲轴製作太精良了,整个丝绸的金色暗纹都是黄金,不是染色的丝线。” 沈逾白漆黑的眼眸也露出一抹惊诧。 捲轴里竟藏著大量金丝? 旋即轻笑:“好在沈家无人识货,否则他根本保不住捲轴。” 最近他晚上一直用电灯看书,用完传送过去让苏锦帮著充电,对电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今天才知道原来金子可以导电。 这样倒好,他即便在五千年前也能守护捲轴。 只是:“苏姑娘所住之处狼很多吗?” 苏锦“噗”地笑出声,解释这防狼电棒不是为了防自然界的狼,而是防色狼。 大一时,江城大学有个暴露狂,特意在学校个个女厕所门口蹲守,一旦有女生单独过来,就会把衣服解开遛鸟,把女生们嚇得不敢单独去厕所。 別的系还能三五成群结伴,她越史系只有她一个人。 为了防“暴露狂”,她特意在网上买了这个防狼电棒。 后来一直放衣柜里,没想到这回派上用场了。 她的文字很平静,沈逾白却看得脸色阴沉,浑身散发寒气,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落笔,力可穿透纸背:“那登徒子后来如何了?” 苏锦:“被拘留了十五天,相当於你们的蹲大牢。” 才坐了区区十五日大牢。 沈逾白捏著笔桿,指关节因过於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手上力度减轻,再次下笔:“明日我休沐,绝不会让贼人碰到捲轴。” 眼中寒芒更甚,脸上却露出一股嗜血的阴狠。 只是夜已深,无人看到这一幕。 接到字条的苏锦却心安了很多。 明天有沈逾白守著最后一道关卡,安全係数直线提升。 周一早上六点,天才蒙蒙亮,校园里的清洁工开著清洁车扫乾净路边的落叶。 室外篮球场上,篮球社员们已经早起跑步训练体能,跆拳道社团就站在旁边的空地上踢靶子。 从宿舍去三食堂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不大的湖,叫谈湖。 谈湖的四周建有不少的木椅,上面坐著的人或大声背英语,又或背古诗,读书声朗朗入耳。 过了湖后,就是一个小山坡,背誉为情人坡。 此时,上面已经有不少情侣。 走过情人坡,就到了三食堂。 此时食堂里没什么学生,包子档口的蒸笼上飘荡著白色雾气,將档口的师傅们笼罩得看不清脸,手上包包子的动作嫻熟又快速,全然不受影响。 苏锦买了两个包子,没忍住旁边档口香味的诱惑,买了油条和面窝。 就这还不够,油泼麵、酸辣粉,还买了两杯豆浆,这才去展厅。 第66章 要感谢我可以打笔巨款 经过大厅,走近越史系的小展厅时,竟发现李桥背靠著房门闭目养神。 她打招呼:“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李桥睁开眼,沉声道:“我昨天没走。” 注意到他眼底的乌青,苏锦猜想他昨晚一夜没睡。 “捲轴还没放进去,他们昨晚根本不会过来。” 根本不用再这儿守著。 李桥曲起膝盖,手肘搁在上面,摊开手掌,看著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高强度的握力训练才能行成的。 “上次我没保护好文物,这次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自从退学后,他就开始学拳击、格斗。 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精疲力尽,没有任何时间让他陷在抑鬱的情绪里。 他想,下一次绝不会让他手里的文物收到一点损伤。 后来高强度训练却成了他逃避自己过错的方式,也捨弃了自己的热爱。 直到昨天,看到那些破损的文物,听著苏锦一个个念著那些文物的故事,李桥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 哪怕不要这条命,他也要保护好捲轴。 苏锦把早餐递给他:“走吧,出去吃,別弄脏了展厅。” 接过早餐,李桥跟著苏锦坐到展厅外的台阶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天边的鱼肚白。 晨光温熙,秋风带著凉意唤醒校园里的草树木,又调皮地奔向远方。 “哪怕是区博物馆那些残破的文物,也是一代代人拼尽全力才能传承下来。现在捲轴传到我手里,轮到我来守护,绝不容许被破坏。” 李桥惊讶看向苏锦,被她脸上的坚毅震得愣住。 內心的枷锁好像鬆动了。 他恍然,好像一直以来是他束缚住自己了。 损坏了一件珍贵的文物,他就该努力去保护更多文物赎罪。 十件不够,那就一百件。 一百件不够,就一千件。 如果还是不够,那就用他的一生来换! 做出决定那一刻,心理彻底放鬆,李桥神情也放鬆下来。 他看著天边渐渐被渲染成橙色的朝霞,竟宛如重获新生。 这样的美景,他竟然错过了15年,可惜啊。 “谢谢。” 他欣慰开口。 “吸溜~” 一个含糊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说谢谢多见外,真要感谢可以打笔巨款给我。” 李桥回过头,就见苏锦的正嗦著粉。 他错愕了一瞬,旋即变成嫌弃。 “你不是雄心壮志要保护文物吗?吃著早餐保护文物?” 苏锦理所当然:“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保护文物?你要是不吃可以把早餐还给我。” 李桥本该硬气地把手里的早餐都还给她,可熬了个大夜的他早就饿了,再看苏锦吃得香,他闷头端著油泼麵吃起来。 苏锦瞥了他一眼,继续嗦粉。 三食堂的酸辣粉味道真好,可惜沈逾白的肺结核还没好,吃不了辣,品尝不到这种美味。 油泼麵可以吃。 决定了,晚上买两碗油泼麵给沈逾白和他娘好了。 最近她忙著自己的事,都没顾上沈逾白,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吃点什么。 “把面窝递给我。” 李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过来,苏锦立刻將面窝护在怀里,警惕地看向他:“这是我的,你的是油条。” “吃完了。” “你不是在吃油泼麵吗?” “也吃完了。” 李桥还把空碗给苏锦看,嘴欠道:“要是这么点早餐就能吃饱,我都对不起这个体型。” 苏锦一口咬在面窝上,挑衅地看向他。 她吃过了,看他还怎么抢。 李桥:“……” 苏锦才不管他,把面窝泡进酸辣粉的汤里,泡胀后咬一口,酸辣的汤汁將面窝染红,咬一口,汤汁溅进嘴里,她满足得眉目舒展。 李桥难掩嫌弃:“你们女生不都要减肥吗?你吃这么多就不怕长胖?” “嘴上喊减肥嚇嚇肥肉就行了,我才不节食。” 李桥再次被苏锦懟得无话可说。 虽然没吃饱,却也谈不上饿。 先这么著吧,午饭多吃点得了。 吃完早饭,苏锦从书包里拿出用真空塑胶袋包好的捲轴。 隨著古朴泛黄的捲轴徐徐展开,李桥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双眼越睁越大。 他的灵魂仿若要被吸进去,让他身体战慄。 “瑰丽吧?” 苏锦欣喜自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李桥毫不犹豫点头。 哪怕不去检测,他也能感觉到捲轴承载的厚重的歷史。 等苏锦要求他帮忙放进玻璃罩时,李桥跑去洗了五分钟手,仔细用卫生纸擦乾后才小心翼翼地拿住捲轴的一头,跟苏锦一同將半摊开的捲轴放进展示台里。 在李桥要扣紧玻璃罩之前,苏锦找了个藉口把李桥支开,趁机將一张写著“行动开始”的字条传送给沈逾白,再將玻璃罩关上。 从这一刻开始,谁捧捲轴谁就会被电倒。 直到她再传一张“行动结束”的字条过去,沈逾白才会將电棒拿开。 李桥將玻璃罩落锁后,又检查了一遍所有落在玻璃罩上的感应器,確保无论从任何角度触碰玻璃罩都会报警后,才安心地把围栏锁起来。 “现在就等他们来参观了。” 李桥语气凝重。 目光无法从玻璃罩上离开。 哪怕表面损毁了一部分,这个捲轴还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美。 实在太美了。 下一刻,他心痛不已。 若捲轴没有被损毁,该是何等的惊艷? 苏锦目光也紧紧盯著玻璃罩里的捲轴,手心湿噠噠的。 小展厅寂静地可怕,当门被人推开时,声音才会显得格外大。 苏锦立刻扭头,在看到来人时,她脸一冷。 开门的是刘蕾,紧跟在刘蕾身后的是她的导师蔡文博。 此时的蔡文博正跟三位西装革履的西方男人介绍著什么,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展厅。 除了刘蕾,另外四人都是壮硕的男人,他们往展厅一站,原本空旷的展厅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刘蕾“哟”一声:“原来还有人比我们更早过来。” 苏锦咬牙。 学校邮件上通知的是周一上午10点,访问团在小展厅进行访问。 现在才七点多,根本没到访问时间。 而且他们没有校领导陪同,又没有通知过她,完全是私自闯入! 如果她和李桥有一点考虑不到位,捲轴昨晚放在这里,又没有人守著,他们现在进来就可能把捲轴损毁。 苏锦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群人就是小偷!是强盗! 第67章 苏锦已经成了奥勒的囊中之物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著怒火与不甘的声音:“奥勒!” 苏锦扭头看去,李桥攥紧拳头,死死盯著眼著人群里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金髮男人。 男人身高比李桥稍矮一点,头髮侧分,蓝色的眼瞳里溢著戏謔,鼻樑挺括,眼角炸开的鱼尾纹显示著他年纪不小。 奥勒寻著声音看过来,见到李桥时,脸上闪过一抹茫然,直到看见那熟悉的愤怒眼神,他终於想起来了。 这种愚蠢的眼神实在太少见,他只在一个种家学生身上见过。 后来这学生抑鬱退学了,没想到时隔15年,他又出现了。 奥勒嘲讽道:“蔡教授,无关人员也能隨便进出学校吗?” 李桥瞳孔猛缩,拳头因为捏得过於用力而“咔咔”响。 蔡文博没见过李桥,也不知道他和奥勒教授的过往。 不过看两人神情態度,明显是有矛盾衝突。 这是在奥勒教授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脸一板,蔡文博对李桥怒喝:“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在我们学校的展厅里?” “老师,我这就叫保安把他赶出去!” 刘蕾拿出手机就要打教务处的电话。 奥勒双手抱胸,看向蔡文博的目光满是嘲弄:“如果展厅文物被损坏,你这种人担不起责任。” 约翰与卡洛斯奥勒关係密切,知道奥勒砸坏瓶的事,奥勒一提醒,他们就知道李桥是谁,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李桥眼前就浮现出奥勒趁著他不注意抢过瓶砸在地上的场景。 当时还年轻的他想要衝上去护住瓶,却被两名保安按住动弹不得,只能在愤怒绝望中看著奥勒一次次捡起稍大的瓷片摔得粉碎。 绝望、愤怒。 种种情绪上涌,让他双目赤红,恨不得扑上去一拳揍在奥勒脸上! 可是他不能。 一旦动手,这些西方学者绝对会向学校施压將他赶出去,到时候他就无法保护捲轴。 李桥將后槽牙死死咬住。 那股无力感如同十五年前一样再次涌上来。 一道柔和却有力量感的声音衝破嘲笑声传入李桥的耳中:“李桥是我雇的安保,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打我们文物的主意!” 他低头看去,就见比他矮不少的苏锦迈著坚定的步伐挡到他面前。 苏锦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李桥会意,回头看了眼捲轴,默默往退到围栏旁。 苏锦直直看向奥勒,用流利的英文问道:“奥勒先生一个客人要赶走我们越史系的人吗?” 眾人齐齐將目光落在苏锦身上。 苏锦一米六四的身高並不矮,可在一眾高大的西方学者面前显得格外娇小,让她只能仰起头。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的鹅蛋小脸渡上一层光晕,更显得她皮肤白皙透亮,加上眼睛明亮有神,显得格外耀眼。 卡洛斯“喔”一声,用德语与另外两人道:“这名女学生有传统东方女性的美感与生命力,非常有魅力!” 约翰目光在苏锦身上打量一番,著重落在胸口处:“东方女子还是太乾瘪了。” 奥勒目光却游移在苏锦的腰部:“虽不够丰满,腰线却很漂亮,別有一番韵味。这个东方女人是我的了,你们都別跟我抢。” 卡洛斯和约翰发出一声惋惜的嘆息,却也知道奥勒高大帅气,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他们不是对手,只能摊手耸肩地看著奥勒朝著苏锦走去。 “这么站著没意思,我愿意出一百美元赌奥勒教授三天拿下这位美女。”卡洛斯调笑道。 约翰轻佻地笑起来:“卡洛斯你太小看奥勒了,我认为他今天就能拿下这位小美女。没有女人能抵挡奥勒教授的魅力,何况她只是一个年轻的东方女人。” 两人隨意切换著法语、德语和义大利语交流著,话语里的歧视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全场只有奥勒能听懂他们的话。 奥勒走到离苏锦一米远处停下,朝著苏锦伸手,露出一个自认十分有魅力的笑容,用英文对苏锦道:“我是奥勒教授,能不能请美丽的女士告知我你的名字?” 他一双蓝色的眼睛满是深情,仿佛对苏锦情根深种。 卡洛斯调笑著道:“我也认为他能今天拿下这个东方美人,任何女人都会沉醉在奥勒的深情眼神之下。” 约翰道:“她们根本不知道奥勒看狗都深情。” 在他们看来,苏锦已经成了奥勒的囊中之物。 苏锦却很不舒服。 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却浑身难受。 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转来转去,让人作呕。 苏锦冷著脸应道:“越史系大二学生苏锦。” 感受到苏锦的牴触时,奥勒是惊诧的。 她竟然对他的深情注视无动於衷,简直不可思议! 奥勒对自己的魅力有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是多年来拿下无数个女人所带来的,坚不可摧。 很快他就为苏锦的警惕找到了理由——李桥。 奥勒越过苏锦看向栏杆旁的李桥,没有丝毫魅力的平头,半张脸被鬍子遮挡,显得很颓废。身上穿著廉价的白色t恤,外面套著件黑色牛仔外套,黑色运动裤,脚下穿著双杂牌运动鞋。 一个失意的中年人,毫无魅力可言。 奥勒將目光落在苏锦精致的脸上,语气带了一丝失落:“苏女士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我?是李桥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 苏锦问他:“你为什么损坏我们种家的文物?” 奥勒自信一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美丽的苏女士,我摔坏的並非贵国的文物,而是一个偽造的垃圾。这位李桥在学术研討会上作假被我揭穿后恨上了我,拿了个假瓶找到我的办公室摔碎,以此来诬赖我。” 李桥怒喝:“我根本没有学术造假!瓶是我们老师亲手修復的真品!” 他很想默不作声,可奥勒的无耻再次刷新了他的三观,让他再也忍不住怒火。 奥勒摇摇头,遗憾道:“你都被学校逼著退学了,竟然还在撒谎。” 他又看向苏锦:“那个瓶底部还有景德镇製作几个字,听说景德镇是你们种家的瓷器之乡,可惜那些碎片已经被当成垃圾扔掉,没办法拿出证据给你看了。” 第68章 小嘴抹了蜜 李桥额头青筋突突跳。 在奥勒挑衅的目光下,李桥的理智被燃烧殆尽。 此刻他眼里只有碎成一地的瓶碎片。 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朝著奥勒的方向衝去。 见状,奥勒的笑容更深,眼中全是挑衅,好像很期待李桥动手。 苏锦心头一跳,直觉有问题:“李桥別衝动!捲轴!” 李桥顿住,下意识看向那静静摊开的捲轴,理智回笼。 他回过头,死死盯著眼前的奥勒,拳头紧了松,鬆了又紧。 苏锦走到李桥身边,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发现拍不到,转而拍拍他的胳膊:“事实不会因为他几句狡辩就改变,你守著捲轴,剩下的交给我。” 李桥深吸口气,点点头,再次回到护栏旁边。 他已经犯过一次无法挽回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苏锦回头问看向奥勒。 她今天终於见识到真正的双標,文物造假的事在西方隨处可见,奥勒是把自己干的事安在李桥身上。 瓶已经彻底被奥勒销毁了,拿不出证据就只能跟奥勒在这儿打嘴仗,毫无意义。 既然要回击,就要彻底击碎他的自信。 苏锦眼神忽闪忽闪,瞬间已经有了主意。 而她这灵动的神情更击中奥勒的心,看到苏锦遥遥看过来,他眼神更深情了些。 苏锦粲然一笑:“奥勒教授您感觉得没错,我確实不喜欢你,不是因为文物被毁的事。” 奥勒知道她要找台阶下了。 果然败坏李桥的名誉后,她就会沉溺在他的深情之下。 这就是年轻女人的魅力,笑起来多么有活力。 他爱这种蓬勃的生命力。 奥勒也跟著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散开如伞一般:“那是为什么?” 苏锦笑容更灿烂几分,让奥勒心都颤了下。 “你比我爸年纪还大,脸上都是皱纹,还用那种噁心的眼神看我,真的很烦人哦。” 奥勒脸上的笑僵住,湛蓝的眼眸里全是不敢置信。 他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消失,脸上的笑意被恼怒取代。 李桥看得心情畅快,嗤笑著道:“一个老头还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可笑!” 奥勒大怒:“我才52岁,根本不老!” 西方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说他老,老就意味著一无是处,被人嫌弃,更意味著等待死亡。 两人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暴击。 就连卡洛斯和约翰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他们两跟奥勒的年纪一样,奥勒老了,那他们也一样老。 刘蕾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她跳出来指责苏锦:“你家没老人吗?你以后不会老吗,凭什么用年纪来嘲讽別人!” 不等苏锦开口,一旁的李桥道:“我家老人和善,不会打二十来岁小姑娘的主意。” 刘蕾耻笑起来:“谁打苏锦主意了,別自作多情好吗,奥勒教授根本没追求过苏锦。” 不是面对奥勒,李桥的战斗力极强。 他直接人身攻击:“你没眼睛没长脑子不是你的错,出来噁心人就別怪別人骂你了。” 刘蕾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么骂过,气得脸色通红,却知道自己骂不过李桥,只能狠狠瞪著李桥大喘气。 苏锦讚赏地看了眼李桥。 小嘴抹了蜜,话非常好听。 奥勒终於图穷匕见:“我听说你们学校有大越的捲轴,就是玻璃柜里这个吗?小姑娘,歷史上根本没有大越,你不会也是被假冒的工坊產品欺骗了吧?” 李桥的拳头再次握紧,不过这次他没动。 苏锦动了。 她走到奥勒面前,对他露齿笑得灿烂。 再次看到这个迷住他的笑容,奥勒警惕起来。 不过眼前的女子如此娇小,又能对高大的他做什么。 奥勒放鬆下来的一刻,脚尖传来一阵剧痛。 他惊呼一声,弯腰去抱脚尖。 苏锦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擼起拳头对著他的右眼狠狠揍过去。 “咚!” 奥勒被打得整个头后仰,本来要弯腰,这下直接身形不稳摔到地上。 眼球好像要碎掉一样,眼眶也在发麻。 他左眼被惊骇布满。 浑身疼到颤抖。 为什么一个娇小的东方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蔡文博一行人大惊,赶紧围上去关切询问奥勒怎么样。 苏锦吹了下拳头上莫须有的灰,“哎呀”一声,夹著嗓子道:“我刚刚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滑了一跤,可惜石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能找出来给你看了。” 不就是顛倒黑白吗,她也会。 看到奥勒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李桥浑身舒畅。 当著眾人的面,他走近苏锦,对她竖起大拇指,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欠揍:“你一个跑几步路都大喘气的菜鸡竟然能把奥勒锤倒?” 苏锦压低声音道:“我从小练拳击,只是这几年没锻链。” 李桥不过置信地打量起她。 一个小姑娘被送去练拳击? 她父母怎么想的。 奥勒放下手,整只眼睛连同四周一片青紫,眼周迅速肿起来,很狰狞。 刘蕾尖叫一声,跳起来指著苏锦就喊:“苏锦你竟敢打奥勒教授,等著被学校开除吧!” 蔡文博勃然大怒:“你找死!” 卡洛斯和约翰同时起身,朝著苏锦走去。 他们不能允许一个东方女人如此羞辱,今日必定要百倍奉还。 眼看他们来势汹汹,李桥挡在苏锦面前,没好气道:“你不让我动手,自己打了个痛快。” “打了他你不也很痛快吗。” 苏锦反驳。 李桥很诚实:“那倒是。” 卡洛斯和约翰来势汹汹,苏锦问道:“你应该能一打二吧?” 李桥嗤笑一声。 现在才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我以前是江城最大安保公司的a级安保人员,一打二连基本要求都算不上。” 李桥语气极囂张。 这更激怒了卡洛斯和约翰。 他们常年研究种家的各种考古讯息,听得懂家语言。 两人的拳头捏得更紧,誓要狠狠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和那个无知的东方女人。 空气躁动到极点,双方战斗一触即发。 这时,奥勒的声音响起:“等等!” 卡洛斯和约翰同时停住脚步,齐齐回头看向奥勒。 约翰恼怒道:“奥勒你要忍下如此羞辱吗?” 奥勒的右眼因为疼痛泪流不止,形象被破坏殆尽。 第69章 抢走捲轴! “我奥勒从不忍受屈辱,她会为她这一拳付出百倍代价!” 奥勒彻底撕破偽装,五官扭曲在一块儿,配上青紫的眼角,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是绅士,在高校展厅动手不优雅。 更重要的是,他只说了越朝不存在,苏锦就动手了,可见她与李桥一样有著对歷史和文物的狂热。 想毁掉这样的人太简单了。 十五年前他轻而易举摧毁了李桥,现在的他也能毫不费力地让苏锦一蹶不振。 奥勒睁著左眼看向房间最中间。 被半人高护栏保护起来的,是一个漆黑的展台,上面是与展台锁在一起的玻璃罩。 阳光透过窗户跑进来,笼罩在半球形的玻璃罩上,让人看不清玻璃罩里半摊开的捲轴上的图案。 天板角落里有镜面的光反射到墙上。 奥勒看过去,屋顶四个角落的摄像头正全部对准他。 在两个摄像头中间有五六个黑色的闪著红色指示灯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指示灯全部对准玻璃罩方向。 奥勒狞笑,两天竟然做了这么多防护措施,捲轴对他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卡洛斯,把文件拿出来。” 卡洛斯脸上露出瞭然的神情,边往门口走,边道:“还是奥勒你有经验,这可比动手强多了。” 刚刚他为了动手,把公文包丟到地上,现在只用捡起来,拿出一份文件,在手上拍了拍。 约翰和蔡文博等人在看到文件后,都不怀好意地笑著,仿佛在等著看苏锦和李桥的笑话。 李桥因为过於戒备,胳膊上的肌肉抽动起来。 “就知道他们有后手。” 苏锦语气也凝重起来。 不知道什么文件能让他们如此志在必得。 奥勒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苏锦:“看得出你们为了保护文物做了很多准备,我被你们的热情所感动,不过现在还是把钥匙交给我吧。” “这是我们的重要文物,你们只能在护栏外察看。” 苏锦严词拒绝。 奥勒笑得傲慢:“我们向江城大学申请要亲手拿捲轴回酒店研究,江城大学已经同意並盖了章,从此刻起,捲轴交给我们保管。” “不可能!” 苏锦根本不信。 捲轴的重要性校领导应该都知道,这次奥勒他们来访问的目的,她都能猜到,校领导不可能猜不到,怎么会同意將捲轴交给奥勒等人? 难道群眾里有坏人? 当接过卡洛斯手里的文件时,她立刻翻开察看。 文件上確实盖了学校的公章,甚至还在申请下方做了说明,强调这份申请合情合理。 “怎么会?” 李桥惶恐地看向苏锦。 捲轴落到奥勒等人手里,还能保存完整吗? “学校都已经盖章了,你们敢不认吗?”刘蕾洋洋得意起来。 她就爱看苏锦惶惶不安。 “刚刚你们不是很囂张吗?怎么现在没声音了?” 一旁的蔡文博怒喝:“你们还不赶紧把钥匙给奥勒教授!” 奥勒整理了下衣领,將刚刚因动作太大而歪了的领带扶正,又变成衣冠楚楚的教授。 “我已经准备好带捲轴走了,我们会好好保管捲轴!” 说到“保管”两个字时,特意加重语气。 卡洛斯和约翰笑得轻蔑。 一股无力感传遍李桥全身。 十五年前他无力阻止瓶被毁,今天他又要看著捲轴被毁吗? 不! 他绝对不能让捲轴被毁! 李桥扭头看向被自己锁在玻璃罩里的捲轴,心中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抢走捲轴!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站在门口的一行人。 真正挡在门口的是奥勒、蔡文博以及约翰,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內把这三个人撞倒,他就能带著捲轴逃出去。 这样既能保护捲轴,也不会牵连苏锦。 李桥眸光微闪,转身要去开锁,却被身后的奥勒喊住。 “钥匙给我。” 李桥身形一顿,身后传来约翰的怒喝:“没听到吗?把钥匙拿过来!” “要我给你们学校打电话吗?后果你们想清楚。” 卡洛斯冷笑。 李桥死死扣住钥匙,钥匙都锯齿钻进他的肉里。 “给他吧。” 苏锦淡定道。 李桥猛得看向苏锦,却见苏锦目光坚定:“相信我。” 李桥对著苏锦缓缓摊开手,宽厚的巴掌上放著一大两小三把钥匙。 手心泛白,上面被锯齿压出一道道印痕。 一只小手出现在他的手心,触感冰凉。 小手离开,他的掌心也空了。 苏锦对他点了下头,步伐从容地来到奥勒面前,將钥匙递过去。 奥勒一笑,往常的文雅却被右眼的狰狞彻底破坏,毫无气质可言。 接过钥匙后递给卡洛斯,回头才对苏锦道:“我可以正式通知你,你们种家所谓的越朝是编造出来的,你们在集体学术造假。” 苏锦淡然一笑:“你知道你嘴巴很臭吗,一开口就让人作呕,有点公德心,闭嘴吧你。” 在奥勒脸色乍青乍白时,苏锦回到李桥身旁。 奥勒乾脆不再维持形象,將钥匙丟给卡洛斯,怒道:“把捲轴拿过来!” 卡洛斯拿著钥匙大摇大摆走到护栏前,扫了眼锁的大小后,用最大的钥匙打开后,大跨步朝著展台而去。 苏锦站在栏杆旁,对卡洛斯的背影道:“我们种家的国宝都是有灵魂的,如果触碰的人有恶意,可是会被神灵惩罚的哦。” 卡洛斯嗤笑:“那就让它来吧。” 其他人也大笑起来。 李桥一把拉住苏锦,不敢置信问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相信我,一会儿他要倒大霉了。” 苏锦给李桥一个安抚的眼神。 屋子不大,苏锦的声音传到眾人耳朵里,引得大家笑得更大声。 如果真有惩罚,他们早八百年就已经被惩罚过了。 约翰更调侃起旁边的奥勒:“奥勒你要被文物惩罚了,怕不怕?” 奥勒大手捂在胸口处,装作痛苦的模样:“请求上帝宽恕我的罪过。” 约翰边鼓掌边“哈哈”大笑:“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呜!” 尖锐的警报声在屋里响起,把约翰嚇得往后退了一步,笑声戛然而止。 旋即恼羞成怒,大声道喊:“关掉!立刻关掉!” 蔡博文和刘蕾刚刚也被嚇得没有声音,奥勒脸拉得老长。 第70章 跪下! 这些拙劣的手段有什么用,根本无法阻拦他们拿到捲轴。 苏锦却很痛快,看他们乱成一团,她和李桥这两天的辛苦就没白费。 她对李桥摆摆手:“关了吧,刺耳。” 李桥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警报声消失,房间里再次恢復安静。 “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手段了吧?不过如此。” 卡洛斯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努力掩饰自己刚刚的慌乱。 刚刚他的手一靠近玻璃罩,警报声就响了起来,把他嚇得转身就跑,却因为慌乱找不到护栏的门。 还好大家都被嚇到,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態。 约翰不耐烦起来:“把所有的防备措施都关掉,否则我们会向你们学校申诉!” 蔡文博对著苏锦怒吼:“三位教授是我们学校的贵客!你要让我们学校的声誉在国际上受损吗?” 刘蕾紧跟她老师的步伐:“学校的名誉不允许你们辱没!” 几人已经不顾脸面的威胁了。 苏锦双手一摊:“不就是一声警报吗,至於把你们嚇成这样吗。刚刚就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你们要是没胆子,就別打捲轴的主意。” 几人脸色剧变。 卡洛斯狠狠瞪苏锦一眼,大跨步走过去打开玻璃罩,张开大手对著捲轴抓去。 李桥眼中只有那只大手,耳边是自己心臟狂跳的声音。 其他人再次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奥勒已经有了报復的快感,看到卡洛斯手碰到捲轴时,眼中的狂热再也掩饰不住。 “啊!” 卡洛斯尖叫一声,猛得收回手。 奥勒的笑容再次僵住,眉头皱得极紧,不耐烦呵斥:“你还在等什么?拿捲轴!” 卡洛斯面色惨白地连连摆手,逃也似的远离玻璃罩,衝到奥勒身旁用德语道:“真的有神明,我一伸手碰上去,就有雷电电击我,一定是上帝要惩罚我们。” 约翰嗤笑一声,嘲讽道:“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別人说一句话,你就自己把自己嚇住了。”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试!”卡洛斯怒声反击。 约翰不屑地瞥他一眼:“胆小鬼。” 卡洛斯不堪被辱,捏紧拳头就要动手。 “闭嘴!” 奥勒脸色阴沉地怒吼:“我去试!” 推开挡在面前的卡洛斯,奥勒大步走到玻璃柜面前。 半打开的捲轴泛著古朴的气息,好像一个时光的看客正静静用自己的满身痕跡向眾人诉说著它的故事。 奥勒脸上的疯狂让五官扭曲。 这种东西必须毁掉! 有了卡洛斯的教训,他並不莽撞,而是先围著捲轴转了一圈。 捲轴静静摆放在展台上,四周没有任何电力设备,终於放心。 扭头看了苏锦一眼,又恢復了优雅微笑,下一秒攥紧捲轴就想用力。 剧烈的电流从手上窜向全身,手条件反射想鬆开,捲轴却將他的手紧紧吸住,巨大的电流冲得他浑身颤抖,双腿一弯便跪在地上。 而他也因为这一跪才甩开了捲轴,在其他人看来,是因为他跪在捲轴面前,捲轴才饶恕他。 眾人愕然,而奥勒整只手垂落下来,颤抖个不停。 卡洛斯惊呼:“是神灵在惩罚奥勒!” 约翰脸色惨白地僵住原地。 原来捲轴真的有神明保护,他们冒犯了神明,会被惩罚。 李桥懵逼了,一时间竟然怀疑起自己这三十五年是白活的。 苏锦拿出手机,对著奥勒的背影和捲轴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甚至还找了几个不同的角度。 回头她要把这几张照片列印出来,送给老师和杨老李老他们好好欣赏。 连著拍了十来张照片,奥勒还没起来,苏锦將手机一收,笑眯眯欣赏起奥勒的丑態。 那可是防狼电棒开到最大额的电量。 电不死你! “啊奥勒教授!” 刘蕾尖叫著衝过去拉奥勒,可她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奥勒,反而让奥勒彻底摔到地上起不来。 这道声音终於將其他人惊醒,他们纷纷衝上去將奥勒抬到门口。 见奥勒始终没缓过神,约翰对著他的脸甩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奥勒终於清醒过来,却感觉除了身上无力外,整张脸都是麻的。 奥勒努力想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摔下去。 卡洛斯按住他的肩膀:“你被神明惩罚了,要立刻懺悔,祈求神明的原谅。” 奥勒愤怒地將他踢开:“滚!” 许是在气急之下,他竟然把卡洛斯踢得后退了两步,竟让他看到不远处笑眯眯看著他的苏锦。 奥勒指著苏锦大声咆哮:“我要起诉你蓄意伤害!” 苏锦拍拍胸口,夹著嗓子道:“我好怕啊,我会不会坐牢?” 她这个动作却让暴怒中的奥勒平息了些怒火,终於在蔡博文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步步朝著苏锦走过去,脸上是满满的恶意。 “按照你们种家的法律,蓄意伤害罪加侮外国代表要判几年?如果你愿意今晚到希顿酒店来跪著求我,说不定我愿意放过你。”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从来没人敢给他如此难堪,这个娇小的东方女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伤害他,他一定要让她付出十倍,不,百倍的代价! 刘蕾简直欣喜地想鼓掌。 蔡博文更直接:“苏锦,我劝你好好求奥勒教授。奥勒教授是外国人,为了两国稳定,你一定会被顶格判刑,你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会在牢里度过,就算出狱,人生也毁了。” 苏锦脸色冷下来。 奥勒终於畅快起来,伸手就要去摸苏锦的脸。 单独羞辱多没意思,要当眾羞辱才是最痛快的。 苏锦抬起头,捏紧拳头,考虑是打他的下巴还是鼻子。 一道拳风从她耳边擦过,吹得她的头髮飞舞起来。 紧接而来的是“咚”的一声,奥勒被打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停下后,他已经捂上自己的左眼。 愤怒的咆哮再次在屋子里的响起:“李桥我这次绝不会放过你!” 苏锦惊愕地看著他青紫的左眼迅速肿胀,竟然比右眼胀得还厉害。 她回过头,就见李桥將牛仔外套脱掉甩到地上,结实的胸肌简直要从t恤里衝出来。 李桥按著苏锦的头,往奥勒的方向一转,对奥勒道:“看看她多大,你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像不像个畜生。” 第71章 全部被抓 奥勒气得浑身发抖。 约翰再忍不了一次次被羞辱,脱下西装往刘蕾身上一丟,对卡洛斯道:“我们一起上!” 卡洛斯也已经忍无可忍,立刻跟著脱西装。 蔡文博挽起袖子,整个屋子的空气逐渐火热。 “等等。” 奥勒再次制止几人。 约翰暴跳如雷:“我要把这个男人的门牙打掉,你再阻拦我,別怪我对你动手!” 他受够了。 今天必须要让这个狂妄的男人付出代价。 奥勒狞笑:“按照种家的法律,你们动手就算互殴,如果忍下来,他们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卡洛斯若有所思:“坐牢比打他一顿的影响更大。” “你们真是胆小鬼!” 约翰不满道。 奥勒切换成法语:“打架的事闹大对那位没好处,你们別忘了我们的文件是怎么来的。” 约翰神情一僵。 三人几乎在瞬间达成统一意见。 奥勒目光在李桥和苏锦身上扫过,脸上的狠辣毫不掩饰,话却是对两个同伴说:“我们走。” 三人陆续转身朝著门外走,蔡文博和刘蕾赶忙跟上。 刚到门口,一群便衣男女鱼贯而入,把一行人围起来。 约翰大喊大叫:“我们是学者访问团,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住我们?” “我们是国安局。” 一头利落短髮,穿著普通的颯爽女人从人群走出,拿出证件给奥勒等人看。 “三位教授涉嫌间谍罪,故意损坏文物罪,请配合我们回局里调查。” 三人大惊。 他们今晚就要离开,国安局怎么会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女人对一旁的属下使了个眼色,三名下属拿出银手銬上前,將奥勒三人拷起来。 三人脸上血色尽褪。 约翰挣扎著喊道:“我们不是你们种家公民,你们无权扣押我们!我们要赶飞机离开!” 短髮女人亲自上前,按住约翰,让人將他的手绑起来。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今天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短裙的优雅女人推著轮椅进来。 而轮椅上的男人瞪向奥勒三人的眼睛差点能喷火。 苏锦欣惊喜喊道:“师母!” 她欢喜奔到许图南面前,“您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帮你。”许图南笑著摸了下苏锦的马尾。 坐在轮椅上的胡明对苏锦竖起大拇指:“乖徒弟你真行,竟然把奥勒搞得如此悽惨。” “我那些算什么,师母出手才是一击必杀。” 卡洛斯的开口打断了三人的敘旧:“你们这是恶意扣押,我们要找大使馆。” 奥勒色厉內荏:“你们恶意扣押我们学者访问团,就不怕引起国际舆论吗?” 国安局女领导目光如炬:“我们敢拿人就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相信国际舆论会站在我们这边。” 三人再控制不住惊慌起来。 蔡文博匆匆走到国安局面前解释他们是受邀来访问,走的正规流程。 “三位教授在国际上享有赫赫声明,你们这么干不仅会引起国际舆论,还影响我们正常的学术交流,以后我们出国交流,他国会不会也无故扣押我们这些教授专家?” “你们要想想这么干的严重后果!” 女领导没有丝毫退让:“任何有损国家安全的行为都零容忍,你有意见可以去国安局投诉。” 不顾蔡文博五顏六色的脸,一行人强行將三人带走。 蔡文博带著刘蕾赶紧跟上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锦、李桥和胡明夫妇。 胡明对李桥点了下头,李桥愣了下,也点了头回礼,並没有离开护栏。 苏锦兴奋地问老师怎么回事,胡明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一下。 那天在医院聊开后,许图南就觉得不能真的让苏锦一个小姑娘来面对狂风暴雨,找了国安局的髮小来查奥勒一行人。 “以他们的行事作风,你师母认为他们不可能乖乖来访问。深入调查一番,发现奥勒他们这些年用各种手段偷盗损坏了我们不少文物,甚至还涉及仿造、走私等来获取大量不义之財。” 胡明对李桥道:“他们不止害了你一个人,你实在没必要让曾经的热爱成为枷锁。” 李桥张了张嘴,喉咙竟发不出声音。 见他神情不对,许图南赶忙开口:“经过这些天的努力,证据相当完善,就等著他们今天拿出那份资料作为证据揪出幕后之人。” “那份文件到底是谁签署的?” 苏锦一想到那份文件就生气。 胡明道:“是管理教务处的霍鹏程副校长最后拍板,支持的人也不少。” 竟然都到副校长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再不收网就要当老大的真实案例吗? “他敢公然签这样的文件,就不怕捲轴被破坏后被追责暴露吗?” 苏锦气道。 “等事情暴露,奥勒等人早就离开,他也只会推说是为了促进与国际的学术交流,是三个教授保存不力,他就算被停职也能飞到国外找他的妻儿。” 许图南难掩嘲讽。 她虽然不是干文物相关工作,可在她爸和老公长期的耳濡目染下,她对文物有著超乎常人的喜爱,对破坏文物的人非常不齿。 胡明安慰道:“好在这些硕鼠被一网打尽了,咱们也可以安心了,乖徒儿,捲轴怎么样?” “完好无损,我去拿。” 苏锦快步越过李桥,用背挡著將一张纸条写著“行动结束”的字条传送走。 又对捲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你不用担心,坏人已经被抓了,还要判刑坐牢,我们为你报仇了。” 胡明懵懵地看著苏锦,身子往后靠,小声问许图南:“苏锦会不会因为压力太大导致脑子不正常了?她竟然在跟捲轴说话?” “她一个19岁的丫头要独自面对那么多图谋不轨的人,肯定很有压力,能不崩溃就很坚强了。” 许图南看向苏锦的双眼满是怜惜。 胡明也愧疚起来。 要不是他身体不行,也不至於把整个系都丟给苏锦。 哎,要是能多几个人帮忙就好了。 “你不是骗那几个老外吗,怎么连自己都骗了?” 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吸引了胡明的注意。 他看向始终站在护栏旁的李桥,从茫然到若有所思,最后变成意味深长。 身体不错,人高大,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干活能扛事,还对歷史文物有超乎寻常的热爱,简直是最佳牛马……啊不,最佳学生。 第72章 他信鬼,却不信神 胡明摸起下巴,要怎么把他拐到越史系?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算计的李桥走向苏锦:“我来拿。” “不行!” 苏锦拒绝完才想到自己反应太大可能会伤到李桥的自尊心,她赶紧找补:“你手太粗糙了,別把我的捲轴磨损了。” 李桥看了眼自己满是老茧的大手,顿时被气笑了。 她敢让那几个老外摸捲轴,竟然捨不得让他摸? 苏锦估摸著沈逾白应该看到字条收了电棒,才伸出手小心地试探了下,见安全无事才拿起捲轴仔细检查一番,確认没有问题后仔细捲起来,用保鲜膜小心地把捲轴包好放进大书包里,跟著老师师母一同去吃饭说话。 整个下午捲轴都毫无异动,沈逾白连做四篇文章,身子乏了,便拿了书看他人做的文章。 若不是目光总往捲轴瞥,倒也很认真。 一直到戌时初(20点),捲轴处一张字条飘飘噹噹落下来,沈逾白一伸手,字条便落入他手中。 纸上是苏锦比之前好上不少的字跡:“我回来了。” 沈逾白眉目舒展开:“怎的这般晚?” 苏锦:“你不知道今天有多乱!” 她和师母他们原本想一同去吃顿饭,却被学校喊走。到了才发现校长和学校一些大领导都在。 校长让苏锦將大致事情讲了一遍,又让她將文件拿出来。 文件上盖的是教务处的公章,副校长霍鹏程立刻將锅甩到教务主任身上,教务主任当场拿出许多证据,牵连出七八个人。 “取消我们越史系就是那个霍鹏程副校长提出来,让蔡文博执行的。校长当场將他们全部停职,还报了警,我们又去警局录口供,一直到傍晚才出来,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把老师和师母送去医院,我才回来。” 满页的字便知她今日有多忙碌。 沈逾白:“可是累了?” “累!但是高兴啊,这回那些硕鼠被一网打尽了!今天多亏了你啊沈逾白,要是只靠我们,捲轴早就被毁坏了,你肯定是神派来帮我的!” 沈逾白手指轻轻在纸张上摩挲。 他信鬼,却不信神。 若真有神,也该是她。 是她救了他的命,也是她带自己看到五千年后的风采,让自己知道何为盛世。 沈逾白神情郑重,落笔也比往常更用力:“於我而言,苏姑娘便是神明。” 字条传到苏锦手上,她脸热得厉害。 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脸,故作轻快地转移话题:“李桥也想来研究越史,老师找许教授商量去了,如果李桥能恢復学籍,再转到越史系,就是我师弟了。” 原本心情大好的沈逾白不快地眯了眯眼。 师弟,多么亲近的关係。 “学籍好恢復吗?” 苏锦:“很难。” 沈逾白眉目再次舒展,又安慰起苏锦:“若他真有兴趣,便是无法与你老师读书,也可做些研究,” 字条刚传送过去,苏锦的字条就到了炕上。 “我老师在学校没什么脸面,说话不管用,但是许教授说话管用,他已经亲自给校长打了电话,校长感念这次李桥帮了大忙,决定与校领导商量,再想想办法。” 沈逾白神情一冷。 之前苏锦已经跟他解释过何为校长与校领导,若这些人都愿意,李桥必定能入越史系。 往后苏姑娘便要与李桥多多接触,或许连捲轴的机密也会被他所知。 明亮的檯灯照亮炕桌,却让沈逾白的双眼隱在昏暗中。 沈逾白再抬笔,字带了往常没有的锋芒:“苏姑娘可愿意他与你共事?” 苏锦並不知沈逾白心中的弯弯绕绕,自然道:“当然愿意啊,他对越史很感兴趣,刚刚跟我借走了几本古籍去看,有他加入,我们的越史研究必定能加块进度。” 想到今天下午的事,苏锦就跟沈逾白大倒苦水:“这次的事让校领导们加大了对越史研究的重视,决定將半年后的学校听证会变扩大成全国性的听证会,到时会有很多外省的教授来参加,我一个人研究太难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出足够的成果来支撑这么庞大的听证会。 他们都等著她的研究成果,爭取早日彻底復原“大越的辉煌”,让“种家五千年歷史”的声音传播出去,得到国际上的认证。 这个担子太重,如果李桥能来分担她会轻鬆很多。 等她將自己的担忧惶恐都告诉沈逾白后,却发现沈逾白一直没回信。 苏锦:“沈逾白你还在吗?” 几乎是瞬间,一张字条出现在桌面上:“我在。” 苏锦心里轻鬆不少。 这些事她不敢跟病重的老师说,只有在沈逾白面前她才能放心倾诉自己的压力。 这次沈逾白的字条很快又来了:“小子惭愧,无法为苏姑娘分忧。” 苏锦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他在五千年前啊,当然无法帮她分担这种压力。 沈逾白也太善良了,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愧疚。 她心情大好起来,抓著中性笔龙飞凤舞:“你帮我搜集各种资料就已经是帮忙了,老师也帮我找了李桥来帮忙,一旦我们成功了,那就是享誉全国。” 沈逾白紧抿著唇,目光落在炕桌上。 此时炕桌上按照顺序摆放著苏锦刚刚传送来的字条。 拿起墨锭细细研磨,不过片刻,他已有了主意。 此次他换了张大纸,在纸张上详细写起他的所思所想。 因不用考虑语句对帐与禁忌,只用平实的话语,他写得极快,不消片刻,便写下两百多字。 吹乾墨后方才传送过去。 苏锦等了会儿,见沈逾白没回信,便想著他是不是去忙了,乾脆去洗了个澡。 用毛巾擦著头髮出来时,看到桌子上写满字的纸时,她还猜想沈逾白是不是传送了什么资料过来。 边擦头边將纸拿起来看。 等看完,苏锦嘴巴张成“o”形。 她又看了一遍,没错,沈逾白给她写了一篇策论。 里面详细论证了此事的难点,给出解决方法。 苏锦顾不上擦头髮,將毛巾往椅背上一搭,赶紧提笔:“你別浪费钱买重复的书,我们只用一本就能在短时间內印刷无数本出来,要买我没看过的。” 第73章 大佬们是免费劳动力 將纸条传送走,苏锦才坐下来详细看这篇策论。 越看越觉得惊奇。 “沈逾白你怎么想到把李老他们当苦力用的?” 那些可都是泰山北斗,连各大电台的邀约都会拒绝的存在,普通人只敢敬仰,她做梦都不敢想拉著他们干活啊。 但是看沈逾白策论上写的操作方式,她又觉得可行。 沈逾白:“他们愿意重金购买越朝书籍,又帮你参加研討会,可见他们对越史研究有浓厚的兴趣並在持续做相关工作,苏姑娘持续提供越朝相关资料,便可融入他们之中。” 苏锦脸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上回杨老给她资料,就透露出他们在研究越朝的资料,应该也在互相交流。 若能融入他们之中,肯定能让研究一日千里。 一般人根本无法融入这种顶级大佬的圈子。 但是她有沈逾白提供的独一无二的资料,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可是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早就退休了,也淡泊名利,没法控制他们的研究进度,不一定赶得上研討会。” 这就是苏锦最大的担忧,他们连电视台、各种採访都拒绝,好像只能依靠他们那腔热爱支撑,太不可控了。 沈逾白字条过来时,只有四个字:名垂千古。 苏锦看得有些懵,不太明白沈逾白的意思。 难道是用名垂千古来引诱李老和杨老他们帮她研究? 就算越朝被证实存在,也只能名声响彻全世界,没法名垂千古吧? 苏锦皱著眉头思索起来,灵光一闪,她双眼亮得惊人。 如果越朝被研究出来,定会载入史册。到那时,推动核心研究的人名字必然一同上教科书,影响一代代学生,还真就是名垂千古。 这个诱惑太大了。 歷代文人谁不想名留青史,就连皇帝都想死后被尊称为圣君。 苏锦兴奋地猛然站起身。 只要有这个饼在前面吊著,李老他们还不得努力研究吗。 他们都是史学大家,研究这些资料定比她强上很多,其他人根本不能跟他们比。 这比她自己研究强太多了! 而沈逾白提出来的就是多买书本物件等给她研究就没必要了,他那个时代的书太贵,不如她自己复印。 苏锦无法遏制自己的兴奋,自己越发潦草:“沈逾白你太聪明了,瞬间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字条传送走后,苏锦兴奋地在房间里转圈圈。 不能只是语言上感谢,要实际行动。 一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苏锦乾脆打开美团看起美食,还是投餵他最简单。 这个点沈逾白肯定吃过晚饭,正餐就不买了。 那就点烧烤。 沈逾白还没吃过烧烤呢。 苏锦找了家评分4.9的店铺,把里面推荐的全点了两份,沈逾白一份,她自己一份。 刚付完帐,沈逾白的字条便过来了。 苏锦立刻放下手机,將字条捧起来。 此刻这字条在她眼里就是金玉良言啊。 “不过拙见罢了,若能帮苏姑娘分忧,便是小子的荣幸。” 分忧,太能分忧了。 她瞬间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苏锦对沈逾白好一顿吹捧,把自己能想到的夸人的词全写了一遍。 那毫不掩饰的夸讚让沈逾白眼底波光瀲灩,仿若三月春水,汪汪一泉。 手指在炕桌上轻轻敲著,嫣红的唇微微上扬,显出他愉悦的心情。 如此一群人研究,苏姑娘便不是单单与那位“师弟”並肩作战,情意自会少许多。 师姐弟便好好当你们的师姐弟罢。 第74章 县试开始报名 沈逾白再落笔,字也灵动了不少。 既是他的提议,自要將能注意的都告知苏姑娘,以免遇到过多困难。 虽策论中写了许多,他也留了些,以便往后慢慢与苏姑娘探討。 两人商量了约摸两刻钟(半小时),沈逾白屋子出现了三盘烧烤,香味溢满整个屋子,沈逾白看过去,瓷白的大盘子里放著烤得焦黄还沾著各种佐料的肉块。 肉块还冒著热气,在灯光下泛著点点油光。 被香味包围的沈逾白喉头滚动,口中泌出甜津,竟挪不开眼。 一张字条静静躺在瓷盘中间,沈逾白拿起来一看,知道这些叫烧烤,是晚饭之后当宵夜食用。 “这些吃多了致癌,也是垃圾食品。” 沈逾白不赞同地蹙眉,全是上好的佐料与肉烹製而成的顶级美味,怎能贬低成垃圾? 未来人太不尊重肉食。 大越能逢年过节吃上几块肉便是家境富足的人家了,这些于越朝百姓而言是吃一顿死了也心甘的仙品。 一转眼,县试正式开始报名了。 想参加县试,需得一名廩生作保,还需五个考生互相作保。 廩生实际也是秀才,因享受官府每年补贴,地位比秀才高出不少。 想要成廩生,或在童试中取得极优异成绩,又或通过岁考。 因此廩生地位比普通秀才高上不少。 沈氏一族没有秀才,更別提廩生,只得找外援。 这位外援便是罗家大舅罗松茂。 罗松茂虽一直没有中举,每年参加岁考成绩却极好,是吃皇粮的秀才,十里八村都听说过他的名头。 每当县试报名时,许多村子会请他去给村里考生作保,他在这段日子是极忙的。 沈族长把他请过来,已是腊八当日。 村里要参加县试的十二个考生全在族长家的堂屋里。 除了沈鸿业,其余全是族学甲班的学生,沈逾白站在正中间,只用稍抬眸就能看到大舅坐在上首。 就连沈族长也只能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作陪。 沈族长拿著册子点个名字,学生就会上前一步,等著族长念出族谱里的祖上三代。 罗松茂將人记住后,会在自己带来的册子上写几笔。 沈鸿业是倒数第二个上前的人,沈族长照例念了名字,又將祖上三代都念完,这才笑著对罗松茂道:“罗先生,鸿业进了县学,是我们村的好苗子,明年最有希望中的就是他。” 沈鸿业激动地用余光瞥向上首,希望罗松茂能夸他几句,这样他在县学更有底气。 “县学里的学生自是了不得的。” 罗松茂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却让沈鸿业心中的盘算落空。 罗松茂夸的是县学的学生而不是他,这让他难掩失落。 见罗松茂兴致缺缺,沈族长在心底深深嘆口气。 这位罗廩生为人正派,往常也多帮人作保,却分文不取,比其他收取钱財的廩生比声望高上不少。 若能得他一句夸讚,或许对县试有利。 沈族长並未多话,目光灼灼看向站在最中间的沈逾白。 其他人不夸也就罢了,自己外甥总要夸两句吧。 第75章 考功课 思及此,沈族长脸上带了笑意:“逾白你出来。” 沈逾白上前一步,朝著罗松茂行礼:“罗先生好。” 沈族长笑著看向罗松茂:“这位就不用我念祖上三代了吧?” 廩生作保也是担著风险的,若作保之人並不符合科考条件,一旦被查出,作保的廩生也一同受罚。 罗松茂虽不收银钱,却要將祖辈三代以上均弄清楚,才有了今日的点名,確保考生不在朝廷规定的四类禁考人员之列。 所谓禁考人员,即从自己往上三代先祖中有贱籍、商人、重罪犯人等外加一个正在服丧期间之人。 罗松茂道:“既然不念祖孙三代,那便由我考考功课。” “四书五经背得如何?” 罗松茂问道。 沈逾白应道:“已背透了。” 罗松茂与罗二舅长得有七分像,只是比罗二舅胖些,脸更显圆润,身上带著书卷气,整个人更显温和。 只是考起学问时,他脸上却带了一丝凌厉。 “子使漆雕开仕。” 这句是《论语·公冶长》中的一句。 沈逾白便顺著这句往后背:“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对完,见大舅並未叫停,他便接著往下背,一直背到《雍也》篇的“君子周急不济富”,罗松茂打断他:“德之不休。” 沈逾白一顿,大舅竟跳到了《述而》的第三句。 他接上这句往下背,罗松茂不开口,他便一直背下去。 一直到《泰伯》第九句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时再次被打断:“格物致知”。 沈鸿业一直在心里与沈逾白同背《论语》,罗松茂虽总打断,並跳著背,却也难不倒他。 已经连续背了十几年的书,早已烂熟於心,无论哪句抽出来也可隨意接著背诵,反应也並不比沈逾白慢。 虽说跳书诵读確有难度,他只要稍加回想便反应过来。 “格物致知”是《大学》中的內容,全句为“致知在格物”,其后该是“物格而后知至……” 身旁传来沈逾白清朗的嗓音:“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 沈鸿业心中一喜,沈逾白背错了。 “格物致知”后根本不是这句,沈逾白竟连《大学》都未曾背熟,竟还在此大放厥词,如今当著眾人的面丟脸了吧。 总算抓住了沈逾白的错处,沈鸿业便用得意的目光看向他。 上座的罗松茂却是抚掌,欣喜道:“好一个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好一个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何人与你讲的经,竟能深刻至此!” 沈鸿业猛地抬头,眼中的得意尽数被惊讶取代。 沈逾白都背错了,为何罗松茂还要大加夸讚,难不成为了提携外甥已经不顾自己的名声脸面了? “小子如今在族学上课,甲班由朱先生教导。” 罗松茂对沈族长感慨:“你们这位朱先生心中有大学问,才学还在我之上。” 沈族长心中大喜,面上却连连恭维罗松茂。 他到底是童生,也知道清流读书人大多为了抬高他人而贬低自己。 这时候就要將夸讚之人好一通吹捧,达到互相抬高的目的。 他却不知罗松茂是真心如此认为,还打定主意等童试结束要找朱先生好好討教一番。 第76章 借钱 沈鸿业脑子嗡嗡响。 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沈逾白是在讲经义。 是了,罗松茂並未用书中原句,而是做了精简,为的就是听经义,他忽略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即便他懂了罗松茂的意思,也定然讲不出堪比沈逾白所讲经义。 其他十人也是纷纷露出惊嘆之色,显然也与沈鸿业一样暗暗在心中背诵。 可朱先生在课堂上讲的並不是沈逾白刚刚那番经义。 只是细细回想,沈逾白的经义更好。 沈族长是童生,当然也能明白沈逾白解得有多好,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罗松茂连连点头:“以你如今的才学,也该下场了。” 身子虽不好,只要能撑过县试和府试,就能中童生。 童生是最小的功名不假,可也步入仕族,已经不是白身了。 而且童生不用参加前面两场,只用考中院试就能成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对病弱的沈逾白来说没那般难熬。 沈逾白对罗松茂拱手作揖:“小子谢谢先生夸讚。” 他明白大舅是在抬举他,为的是给他扬名。 沈族长看向沈逾白的目光更为灼热,仿佛见到稀世珍宝。 点完名,也见了所有人,就要由罗松茂带著他作保的考生们去县衙报名。 沈族长让沈泽赶著牛车將眾人送往县衙。 考生们在县衙外等待,由廩生先去报名,再一一將人叫进去核对信息。 顺序仍旧是按照考核顺序来。 沈鸿业是第十一个。 报完名出来就该沈逾白进去。 沈逾白刚到门口,与铁青著脸走出来的罗松茂碰上。 罗松茂脸上多了一丝窘意:“不用进去了,他们不给你报名。” 沈逾白神態自若,只是抓著学生灰袍袖子的手有些泛白。 罗松茂想开口,在瞧见沈逾白病弱的脸色后,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吧。” 丟下这句,罗松茂跨出门,走到沈家湾一行人面前,不顾眾人询问的目光上了马车,坐下后双手拢进袖子里闭目不言。 其他人便不敢打搅他,就连各自之间也不多话。 沈逾白坐到罗松茂身旁,心中思绪繁杂。 牛车安静回了沈家湾,率先將罗松茂和沈逾白、沈鸿业送回沈耀宗家。 罗松茂大步向前,沈鸿业紧隨其后,却把身子还虚的沈逾白落在后面,且越落越远。 三人到院子时,连沈老汉都亲自迎了出来,还要將罗松茂往主屋请。 罗松茂谢绝后,跟著罗氏进了她的屋子。 罗氏笑著捧了杯凉水放到罗松茂面前,自己顺势坐在炕桌另一边。 沈逾白是晚辈,坐在炕边的长条凳上。 “这次又是大哥你作保,我也就放心了。” 罗氏笑著说完,却见罗松茂的神情不对:“怎么了?” 罗松茂看了门外和窗外,发觉没人后终於皱紧了眉头:“县衙不给逾白报名。” 沈逾白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逾白不在不能考科举的四类人里,为什么不给逾白报名?” 罗氏急得往罗松茂那边凑近了些。 “衙役的答覆是逾白有癆病,不能叫他入考棚传给其他考生。” 罗松茂忍不住道:“你们糊涂啊,怎么將癆病的事传出去了!” 罗氏急红了眼:“逾白臥床三年,全村都知道,怎么也瞒不住。” 罗松茂一怔,旋即颓然了。 那时候连命都保不住,谁又能想到会影响县试报名? 连名都报不了,还谈什么能不能考中。 沈逾白直直看向罗松茂:“县试並未规定病弱之人不能报名。” “涉及科考这等大事,小小的衙役是不敢做主的,这必定是县尊的意思。县尊是县试的主考官,就算你强行报名了,也是个不中。” 第77章 不如去求陈家 第76章“县尊也不能不让人参加科考啊,逾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就白读了吗?” 罗氏几乎是恳求罗松茂。 她不认识什么字,秀才大哥已经是她能问的最聪慧的人。 罗松茂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廩生,便是豁出脸去求见县尊大人,人家也只用一句“为其他学子著想”就能將事情搪塞过去。 病弱、残疾虽没有明面禁考,实际却是毫无前途。 “逾白读了多年的书,却连科举都考不了?” 罗氏悲从中来。 原以为逾白身子好了,一切都能好起来,谁知却是连科考都不行。 罗松茂宽慰:“妹子你莫要著急,县试三年两次,这次考不了不打紧,逾白好好养身子,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 等罗氏好受些,他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沈逾白,心里深深嘆口气。 逾白的命是真苦。 没了爹,跟著寡母仰人鼻息过活,又得了这该死的癆病,如今大好了,又没法参加科考…… 罗松茂的眼中满是怜惜。 心中越发沉重,又想到自己妹子往后的日子,一咬牙道:“小年之前都能报名,咱还有些日子,我先去拜访些好友,多拉些人去找县尊求情,或许县尊能网开一面。” 总要试试。 这些报名的日子,廩生们都忙,他需得立刻出发找人才行。 罗松茂匆匆离开了。 罗氏宽慰沈逾白:“你大舅为人和善,定能找些人帮忙。” 沈逾白对此並不抱期待,却不能拂了大舅的好意。 且让大舅去忙,也能给娘一个希望,不至於整日惴惴不安。 大房时不时传来笑声,还是让罗氏频频看向沈逾白。 母子俩经过大房门口时,沈守忠恰好出来。 “听说逾白你今儿没报上名?” 他的声音不小,就连主屋里的郑氏都听到了,出来站在主屋门口问怎么回事。 沈守忠就站在东厢门口喊道:“今儿族长请了罗秀才带他们去县城报名县试,鸿业他们都报上名了,逾白有癆病报不上。” “连名都报不上,还考什么科举。” 郑氏难掩嫌弃:“我看还是把名额让给鸿业才是正事。” 罗氏抓住沈逾白的手腕,捏得很紧,语气却坚定起来:“逾白已经好了,只是县尊不知道,我大哥会帮我们跟县尊求情。” “你大哥一个秀才能做什么。” 沈守忠嗤笑一声:“还不如去求陈家。” “陈家大伯也是县尊,当官的好跟当官的说话,你们把钱都拿给秀莲,让秀莲帮你们说说好话去。” 郑氏也动了心思。 母子两站得远,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嚷,將罗松茂极力遮掩的事就这么全抖了出来。 沈逾白眸光一沉。 今日去的人多,他知道报不上名的事瞒不住,但缘由只有大舅知道,沈守忠如何知晓的? 县尊又如何会知道他一个乡下小子有癆病? 被沈逾白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沈守忠说不下去了,颇得意地回了屋子。 郑氏不满地瞪向沈逾白,嘴里嘀咕著“看你以后靠谁”之类的话也回了屋子。 沈鸿业报上名的事让主屋很高兴,竟往大房送了十个鸡蛋,还宰了一只老母鸡说是给沈鸿业补身子。 第78章 二房的算计 郑氏在厨房燉鸡汤,跟打下手的江氏道:“鸿业过完年就要考科举,你要多给他补补,家里的鸡该杀的就杀了。” 江氏笑得春风满面:“我晓得了娘,只是考试钱的地多,只能留一只燉给他吃,剩下的都得卖了换钱给他买考试要带的东西。” “参加科考费脑子,不多补补他扛不住。” 郑氏不赞同道。 江氏瞥了眼正在切菜的王氏,脸上却是无奈:“咱也没家底子,只能苦了鸿业。” “怎么能苦我的大孙子,没钱可以借。” 郑氏便也將目光落在王氏身上。 大房手上没银钱,二房有啊。 王氏脸瞬间拉下来,当即道:“我就说不能把钱都给秀莲当嫁妆吧,瞧瞧大哥家连科考的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我们分家了,要不我家玉林都没钱成亲。” 郑氏被气得將狠狠戳了两下锅里的鸡块。 这么一弄,鸡汤的香味更浓郁,王氏目光移不开了:“鸿业一个人吃不完这么一大只鸡吧?要不分点给玉林尝尝?咱玉林过完年就要成亲,也要多补补才好给沈家添重孙吶。” 便是一向擅长偽装的江氏脸都掛不住。 郑氏更是將筷子往灶台上一丟,指著王氏就骂:“鸿业的鸡你也惦记,怎么不馋死你!” 若是以前没分家时,王氏指定不敢提这事儿,如今分家了,她是一点不怕自己的婆婆。 “不是给我吃,是给玉林吃,鸿业去科举是为了给咱沈家爭光,玉林成亲不也是给咱沈家传宗接代吗,都是一样在为沈家出力,娘您也心疼心疼玉林这个孙子唄。” 郑氏是真被气坏了,刚要发作,外头传来母鸡的惨叫。 她探头往外看,就见罗氏正给一只老母鸡抹脖子。 分家时,家里的鸡也是一併分了的。 此时罗氏杀的是自家的老母鸡,却把郑氏看红了眼:“老三家的,你杀什么鸡?” 罗氏是在篱笆院子里杀鸡,厨房就在她左手边,她只用扭头就能看到郑氏双手叉腰站在厨房门口。 罗氏认真道:“给逾白补身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鸿业要参加科考才杀鸡补身子,逾白连名都报不上还吃什么鸡!” 罗氏壮著胆子道:“就是因为逾白身子骨弱才没报上名,我更要给他燉鸡补补。” “补了有什么用,癆病又好不了,不如给鸿业吃,等鸿业考中功名,兴许还能照料他。” 郑氏翻了个白眼。 癆病根本好不了,鸡给他吃只能变成粪,真是白白浪费。 江氏笑容加深,侧头往窗外道:“三弟妹,逾白如今这样不如找个人依靠,他不能参加科考,又不能下地干活,这辈子该怎么活。” 罗氏心中焦虑,被郑氏和江氏这般说,她心底更焦急。 没成想王氏却將装菜的箩筐放下,“逾白有一百多亩地,佃租都吃不完,还不提每个月族里要给他一百个大钱,再拿著上百两傍身,就算不考科举也不用下地干活,大嫂你也多想想我家玉林石林,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土里刨食,日子才过得苦咧。” 江氏笑容掛不住,乾脆低头烧火。 郑氏倒是骂了王氏两句,王氏当没听到,提著菜篓子去院子找罗氏。 因著罗氏也燉了只鸡,沈鸿业吃只鸡的分量也就没那般重。 罗氏还分给二房一碗鸡汤,上面的鸡肉装得满满当当,於是沈家四户全吃上了肉。 饭桌上,沈守忠自己拿只鸡腿啃,听到江氏说起厨房的事,他嗤笑一声:“硬挺著吧,看能挺多久。” 二房的饭桌是沈家最热闹的。 大家一人一筷子,一碗鸡肉就被夹光了,鸡汤也是分得乾乾净净。 彩娥捧著碗舔了一圈,放下碗时恋恋不捨:“要是能天天吃肉就好了。” “咱又没逾白家底厚,哪儿吃得了这么好。” 作为二房的大哥,沈玉林比弟妹要懂事不少。 王氏丝毫不藏著笑:“你们都好好对逾白,往后也能跟著他过好日子。” 彩娥头上扎了两个小辫,用布条繫著,一扭头,两个辫子就在半空甩动著。 “我对逾白哥很好的。” “你对他好有什么用,你以后会嫁出去,要你两个哥哥对他好,往后他那些东西就都留给你两个哥哥了。” 王氏琢磨过了,沈逾白身子弱,肯定要人照顾。 再过些年,罗氏自己都老了,哪儿还能照顾沈逾白。 三房跟大房合不来,沈逾白能依靠的就是只有他们二房。 等玉林和石林照顾上逾白,那还不是大家一起吃饭,逾白的佃租、每个月的大钱,还有上百两银子都归她两个儿子了。 沈守义觉得这事不靠谱:“他还要娶媳妇,往后有媳妇照料他。” 王氏白了他一眼:“他这病歪歪的样,娶了媳妇也生不了崽,到时候咱两儿子多生几个崽,过继个孩子给他,那些东西不还是咱的吗。” 算来算去也就这几条路。 只要现在笼住三房的心,往后这些东西都是她家的。 况且大房和主屋为了巴结陈家,一直想把二房三房手里的钱挖出来,她帮三房就是帮自己。 沈守义闷不吭声,心里却觉得王氏想多了:“你能想到的,逾白肯定能想到。” “所以咱要对他母子俩好,逾白报不了名,主屋和大房肯定会欺负三房,咱就得帮他,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王氏仔细叮嘱三个孩子,等三个孩子都答应,才放心。 沈逾白在罗氏的注视下连喝了两碗鸡汤,才让罗氏神情轻鬆地收拾碗筷离开。 沈鸿业来时並未进门,而是站在沈逾白的窗边,神情复杂:“你还是去求求陈家吧,只有他们能帮你。” 沈逾白看向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平静得厉害:“你在县学的事找陈家摆平的?” 沈鸿业进县学后被排挤过一段时日,沈守忠亲自送他去了一趟县学,后来就没了下文。 “姑父带我在族学斋房吃了顿午饭,那些人就再也没找我了。” 沈鸿业神情尷尬,显然並不想討论自己被排挤的事。 “难怪。” 沈逾白垂下眸子。 那日沈守忠送沈鸿业去的县学,回来已经是傍晚,神情舒缓。等沈鸿业这次回来,已经不復之前的瑟缩。 那些县学的学生定然不会將沈守忠放在眼里。 而沈守忠能找的只会是陈家人。 想让陈家帮忙,自是要拿出东西来换。 第79章 又是陈家 恰好县尊知道他得了癆病,恰好县尊禁止他参加县试,恰好大房都来劝他找陈家帮忙。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沈逾白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嘲讽。 陈家竟为了他这三瓜两枣费尽心思,看来陈家大伯这次为了升迁使了全力,將整个陈家都掏空了。 见沈逾白又没了动静,沈鸿业气道:“跟功名比起来,便是付出百两又如何?对你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对陈家来说不过是请顿饭,或打声招呼。” 沈逾白漆黑的眸子如同看不到底的寒潭,嘴角却微微上扬:“以身饲狼,只要还剩一块肉一滴血,狼都不会停下撕咬。” 沈鸿业气得转身就走。 沈逾白静静看著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他彻底离开,才转过身,將挡在自己身后的捲轴露出来,而炕上静静躺著一张苏锦刚刚传送来的字条。 “你们县令怎么会知道你得了肺结核的事?会不会有人告密?可是一般人也见不到你们县令吧?” 沈逾白拿起毫笔沾墨,在纸条上写下两个字:“陈家。” 这些事他不会告诉他娘,怕他娘知道了更焦急。 可在面对苏锦时他並不保留。 苏锦拿到字条时简直要把薄薄一张纸盯个洞出来。 又是陈家。 太不要脸了。 “他们就是强盗,恨不得明抢你的东西!” 当看到沈逾白说要怪自己身子弱才被人惦记吃绝户时,苏锦气得想报警。 “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就是陈家那群人噁心,总盯著別人的东西,竟然还靠著身份地位来欺压人!” 为什么像沈逾白这样纯良的人会受这么多委屈,那些坏人却过得顺心如意。 可人家有权有势有关係,沈逾白只有一个说不上话的秀才舅舅,怎么跟人家斗? 就算再不甘心,为了能参加科考也只能屈服。 苏锦忍著噁心道:“要不你先给他们送一百两过去,我再给你弄点玻璃製品去卖,钱一下子就赚回来了。” 怕他心里不好受,苏锦又赶紧安慰:“等你以后当了大官,再狠狠欺负回去!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最近苏锦拿了好几套茶具给沈逾白弄去书肆卖,除了上回买顏料和平时买书外,剩余的钱沈逾白都存下来,等去京城了买顏料。 苏锦怕沈逾白捨不得这个钱,又特意安慰他未来还有许多好东西,完全可以拿去换钱。 字条不断传送过来,沈逾白心中那些鬱气尽数飘散。 明明苏姑娘很恼怒陈家的所作所为,却为了改变他的现状,刻意淡化陈家对他的压迫,全拿一百两说事,再让他宽心,她可以帮他赚更多钱。 沈逾白自是能看懂她的心思。 沈逾白:“我会试著想办法解决此事,苏姑娘莫要太担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苏锦:“你又要写一份策论给我吗?” 上回他写的策论很有用,她只招十个研究员帮她研究越史。 这消息只告诉了杜老,没两天,来报名的大佬们足有二十多个。 她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招十个人,其余大佬们竟然找她求情,非要加入她的研究小组。 这段时间苏锦忙著租房布置工作室,又要应付那些求情的大佬,忙得晕头转向,但是研究进度一日千里。 现在苏锦非常相信沈逾白的脑子。 单单这么聊已经不能满足她了,还是策论看得起劲。 沈逾白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便回信:“也好。” 第80章 让噁心的陈家滚蛋! 天色渐暗,沈逾白的房间再次门窗紧闭。檯灯打开,沈逾白打完腹稿便开始写策论。 本就有了主意,遣词用句也可隨意,两刻钟便写完。 苏锦看完,心底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就这么干!让噁心的陈家滚蛋!” 还得是沈逾白的脑子好用啊,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些弯弯绕绕。 还好他纯良,要是长歪了,以后当个大奸臣,还不得把大越搅得人仰马翻啊。 刚刚她竟然想让沈逾白向陈家低头,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逾白你放心,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看到苏锦越发囂张的语气,沈逾白心情愉悦。 苏姑娘本该如此张扬。 此刻她该是眉目舒展,笑靨如。 沈逾白目光微闪。 如此肆意瀟洒的苏姑娘,该是何种长相? 那叫相片的物什可以將捲轴清晰展现,或许也能將苏姑娘清晰展现。 沈逾白到底没开口,总不能唐突了苏姑娘。 这一夜,天上的月亮比往常亮了许多。 关了檯灯后,月光从窗子缝隙钻进屋子,撒在地面,也照亮了墙上的捲轴。 沈逾白定定看了会儿,找了个铲子將捲轴从墙上铲下来,又把捲轴背面的墙灰一点点擦乾净,捲起来后用布包好,放到床头。 为了让甲班的学生安心备考,族学已经提前给甲班学生放假。 因著怕沈逾白冷,罗氏一直烧著炕。 进入腊月,寒气总能从各种缝隙里钻进屋子。 沈逾白最近几日总会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两声,罗氏便不让他下炕,还日日鸡蛋白面养著。 腊月十日,罗松茂来了沈家,罗氏將他迎进沈逾白的屋子,便期待满满地看著他。 罗松茂羞愧地將帽子摘下来:“我找了三个秀才好友一同去找县尊大人,他並不鬆口。” 罗氏一下卸了力气,瘫坐在炕上。 罗松茂神情苦涩:“大哥想过了,你那个小姑子不是嫁给陈家了吗?你可求陈家出面,县尊大人总归会给陈家脸面。” “陈家要的是我们的全部家底子。” 罗氏双眼无神。 若把这些钱都给陈家了,往后逾白要用钱了怎么办? “若能让逾白参加科考,给他便是。等逾白有了功名,这些钱慢慢能挣回来。实在不行,去我那私塾给幼儿启蒙,也能拿份束脩。” 罗松茂致力於举业,次次不中,次次赶考。 可罗家並非大户,家底很快就被罗松茂掏空。 为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罗松茂在罗家村办了个私塾,靠著本村和附近村子的孩童交束脩勉强维持生计,若再让沈逾白过去,钱要分一份出去,罗松茂读书的钱就不够了。 罗氏哪里愿意耽搁罗松茂读书,连连拒绝。 罗松茂苦笑:“蹉跎大半生,也该给小辈让路了。” 他若能中,早就中了,还是自己没那个才能。 “大舅放心,我已想到法子。” 沈逾白的话让罗松茂张了张嘴,半晌只得在心里嘆口气。 逾白一个孩子能想到什么法子,不过是宽慰他。 孩子一片好心,他也不忍打击:“那你就试试,若还不行,趁早去找陈家。” 第81章 潜力再好也没用 等沈逾白答应下来,罗松茂也不再多坐,趁著天色还早赶紧回家。 他走后没多久,沈族长就来了沈家。 先是问了沈逾白的身子,又问了最近的学问如何,沈逾白都一一应著。 沈族长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起报名的事。 “你大舅可有想到法子?” 沈逾白垂眸,语带恭敬道:“县尊大人不愿通融。” 沈族长沉默下来,脸上平添了几分忧愁。 末了,他才道:“还是找陈家吧,人总要低头的。” 沈耀宗分家的事他本来不知道,沈秀莲成亲时闹了一场,他就了解了个大概。 后来沈秀莲回门,郑氏和沈秀莲母女俩又闹了一场,他也就能猜到陈家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是形势逼人。 民不与官斗,早早屈服还能报上名。 沈逾白並未直接答应:“小子知道了。” 沈族长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变得意味深长:“若不能考取功名,潜力再好也无用。” 沈逾白垂眸。 果然已经坐不住了。 將沈族长送到院子外,沈逾白才道:“小子明日想去趟府城,不知泽叔可有空閒?” “冬日里没什么活儿,他在家猫冬呢,我让他明儿一早就来接你。” 族长又恢復了对沈逾白的温和。 沈逾白恭敬道:“那就劳烦族长了。” 沈族长双手背在身后踱步离开。 沈逾白转身回自己屋子时,就瞧见沈守忠站在门口,得意地瞧著他:“怎么样,还硬气吗?” “大伯可还拿得出银钱过年?” 沈逾白淡淡问道。 沈守忠神情一僵,咬牙切齿道:“看你小子还能撑多久!” 撩起挡风的竹帘子钻进屋子。 只在外站一会儿,风便从各处往衣服里钻,好像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沈逾白压著胸口咳了两声,脸上点点冰凉,他抬头看去,天空零星飘起雪来。 拢紧衣襟,一步步往屋子走去。 到屋子里,肩膀已经被打湿,寒气入体,让他咳得更厉害。 沈逾白在炕上坐了许久,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些,喝了药,咳嗽才少了。 拿出捲轴摊开,將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字条传送过去。 一个冒著热气的杯子出现在炕上,隨之而来的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多喝热水。” 沈逾白轻笑一声,端起水杯。 暖气瞬从冰凉的指尖传到四肢,一杯开水喝完,浑身由里到外散发著热气。 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 沈逾白捨不得放下尚且温热的玻璃杯,一套灰色的极软衣衫出现在炕上。 “这叫保暖內衣,你贴身穿会暖和很多。我们这儿还有保暖性很好的羽绒服,可惜不能给你用,不过我们有羊毛衫,也很保暖,下午就要到货了,你和你娘穿上就不冷了。” 沈逾白將字条整齐放在书本上夹好,解开填充芦苇的厚实外衣与单薄的中衣,將保暖衣裤穿上,又厚实的外衣套上。 身上暖暖的,连一贯冻到不能写字的手都是热的。 沈逾白:“谢谢苏姑娘为我驱散寒意。” 苏锦:“就一套衣服,不算什么。” 沈逾白神情认真地一笔一划写道:“若没苏姑娘,沈某便不知这世间还有温暖。” 第82章 沈家要出大事了! 苏锦看到字条后,竟生出一股心疼来。 大越朝没,不能做服,要靠身体硬捱过寒冬。 她在网上买的保暖衣和羊毛衫都是预售,到今天才拿到。 “你明天去府城会很冷吧?” 沈逾白:“有保暖衣,会暖和许多。” 苏锦觉得还不够。 她在网上买了不少保暖用品,最近下雪,快递特別慢,肯定赶不上沈逾白去府城前到了。 苏锦將捲轴捲起来,包好放进书包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 上回沈逾白告诉她捲轴不能传递东西后,他们猜测捲轴捲起来时不能传送物品,特意做过试验,猜测的果然没错。 打那之后,他们反而放心了,一旦有外人在,他们就將捲轴捲起来,免得传送的事暴露了。 而且把文件带在身边也安全。 在学校的礼品店一通扫荡后,苏锦回来就把东西往沈逾白那儿一股脑地塞。 充电式暖手宝、暖宝宝、热水袋等。 为了让沈逾白会使用,她特意写了详细说明。 苏锦还觉得不满足:“我买的两箱暖宝宝还在路上,等到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望著堆成小山的物品,沈逾白哭笑不得:“这些便够了。” 就算明日下大雪,这些东西也够用了。 翌日一早,沈泽就架著牛车来了沈家。 雪在昨晚就停了,地上没什么积雪,只是天冷得厉害。 罗氏在牛车上铺上厚厚的干稻草,还嫌不够,又垫了厚厚的布,还用被子將沈逾白包得紧紧的,只让他露出一颗头。 又细细叮嘱沈泽好好照料沈逾白。 几人在门口说话,大房的门帘动了几下,沈逾白顺眼看去,门口有两道身影。 二房的王氏拉著沈守义出来,笑著问道:“逾白你又要出远门?” “去趟府城。” “府城离咱们村不近啊,天寒地冻的,你泽叔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你,正巧你叔在家没事儿,让他跟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料。” 王氏將沈守义往前推。 沈守义黝黑的脸极不自然,还是硬著头皮道:“多个人多份力。” 沈逾白笑道:“那就劳烦叔了。” “不麻烦,咱是亲戚,本就该互相帮忙。” 王氏嘴上应著,大力把沈守义往车子上推。 路上虽没多少积雪,却因天冷结了冰,为了安全,沈泽走的官道。 牛车没有遮挡,寒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沈守义和沈泽的鼻子耳朵冻得通红,被裹得严实的沈逾白手里抱著暖手宝,身上又贴满了暖宝宝,並不觉得太冷。 牛车到府城时午时已经过了。 沈逾白让沈泽將牛车赶到府衙旁的一个院子前停下。 院子门口摆著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朱漆大门很是气派。 不过这种大门不是沈逾白这等白身之人能进的,他敲开了旁边的角门,说明来意。 角门被关上后,沈泽惊道:“逾白你来知州家干什么?” 沈逾白道:“来求见知州大人。” 沈泽一惊:“你认识知州大人?” “今日之后便认识了。” 沈逾白的话让沈守义和沈泽面面相覷。 知州大人是大官,能见你一个小老百姓吗。 沈守义道:“我们还是走吧!知州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会管你科举报名这样的閒事。” 若一个弄不好,得罪了知州,不止逾白一个人要遭罪,他们整个沈家都得被牵连。 沈逾白静静看向沈守义,声音平静:“二叔和泽叔在外等著小子就成。” 沈泽神情尷尬:“你二叔说的在理,咱还是回去吧。” 他在心底暗暗感慨沈逾白还是太年轻,竟然想来找知州大人告县尊大人。 都说官官相护,知州大人就不会为了逾白得罪县尊大人。 若县尊大人记恨上沈氏一族,到时候故意將沈氏一族考生都给落榜可怎么办。 “既来了这一趟,定要见见知州大人才可离开。” 沈逾白始终带著淡淡的笑,好似恭敬,实则冷漠至极。 沈守义急得直哈白气:“你怎么就不懂,这里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 沈泽赶紧拦住他:“你也別急,知州大人不会见逾白。” 要是每个上门的人知州大人都见,那知州大人就不用干別的事了。 话音刚落,角门被打开,刚刚离开的老伯又回来,对沈逾白道:“隨我来吧。” 沈泽和沈守义懵了。 他怎么就能进去? 沈逾白对两人拱手道別,跟著老伯进去。 角门被关上,沈守义才反应过来。 他双手一拍大腿,嘴里絮絮叨叨起来:“完了完了,我沈家要出大事了!” 沈泽脸色青了白,白了紫,煞是好看。 沈逾白被带到一个屋子外,等下人去稟告了,才有人把他领进门。 此时屋子里正坐著一位耄耋老人。 老人正给床上躺著的老夫人把脉,眉头时松时紧,好似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旁边站著几个婆子丫鬟,床边的椅子上坐著个穿著曳撒留著山羊鬍子的男人。 老夫人在老大夫看过来时,连著咳嗽了好几声,问道:“大夫,我的病能否治好?” 老大夫神情复杂,对著床上躺著的老夫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身对著床边的山羊鬍男人作揖,道:“恕在下学艺不精,实在不知该如何医治老夫人。” 山羊鬍子男人询问:“如何说?” 老大夫神情尷尬:“老夫人病情严重,在下不恐耽搁了医治进度,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山羊鬍子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失望,喊了人將老大夫送走。 沈逾白这才上前行礼:“学生沈逾白拜见知州大人。” 崔明启眸光在沈逾白脸上一扫,眼中带了些探究:“下人来报,说你来献药,你也是大夫?” 沈逾白腰弯了些,朗声道:“学生並非大夫。” 崔明启脸上染上一层薄怒。 这年轻小子竟敢戏弄到他头上,真当他没脾气不成。 一甩衣袖,怒喝:“来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立刻有下人朝沈逾白走来。 沈逾白朗声道:“学生因癆病臥床三年,因吃了神药大好,若老夫人是癆病,也可吃此药医治。” 话音落下,两个下人手已经碰到沈逾白的肩膀。 “慢著!” 第83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下人们停住了动作。 崔明启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走到离沈逾白五丈远处停住脚步。 “你如何证明自己得过癆病?” 以他的权势,找的全是名医,都束手无策,这个寒门子弟若真得了癆病,又怎么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学生沈逾白,是淮安县沈家湾人,父亲沈守信两榜进士出身,曾任兴陆县县令。” 崔明启神情讶异:“令尊可是在兴陆县大洪水殉职的沈守信沈县令?” 沈逾白拱手,腰更弯了些:“正是。” 崔明启连忙扶起沈逾白,上下打量起沈逾白,见沈逾白虽神情自若,却始终垂眸,心中便生出几分好感。 有如此气度,必定胸中有沟壑。 年纪不大,却没有同龄人的傲气,老成持重,实在难得。 “我虽没见过令尊,却也敬仰其忠君爱民,朝廷对其也是讚赏有加。看你处事进退有度,可读过书?” 沈逾白恭敬答道:“学生三岁启蒙,后回到沈氏族学读书,四年前得了癆病后回家休养,又臥病三年后偶有奇遇,得了神药,吃后学生就大好了。” 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清楚,对方自会根据这些信息去查,他无需担心崔知州是否会相信。 “听闻老夫人被癆病所困,知州大人为救母四处求医,百姓被知州大人孝行感动,四处宣扬,学生偶尔听得,不忍老夫人受学生一般的苦,冒昧前来献药,还望知州大人莫要见怪。” 一番话著重说的是知州孝行动天,百姓纷纷传颂,將知州的名声往上抬了抬。 他也是在听到这孝举后特意赶来献药,也是为了老夫人少受苦。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崔明启目光中多了几分讚赏。 还未到弱冠之年,却能有如此处事行径,实在难得。 朝著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看了眼,那男人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崔明启將沈逾白带到隔壁屋子,又让人端来茶水点心,脸上带了笑意,问起沈逾白家中情况,得知沈家已然分家,心中瞭然。 孤儿寡母,又颇有家资,如何能不让人覬覦。 心中如何想,面上却是不显,关切问道:“祖父母都健在,怎么还分了家?” 瞧见沈逾白如此滴水不漏,崔明启就起了试探的心思。 这问题並不好答。 村户人家都是父母在不分家,若分了家,便代表父母处事不公,兄弟闔墙,传出去便是个不好的名声。 如果沈逾白据实回答,那就是背后议论长辈不是,视为不孝,对科举一途影响极大。 想找个由头,却不合风俗人伦。 沈逾白处变不惊道:“树大分枝是自古的道理,祖父仁厚,不忍朝廷无徭役可用,只能以分家略尽绵薄之力。” 官府每年需要抽调大量的人服徭役建民生工程,按照户册一家抽一个壮劳力。 服徭役是苦差事,活繁重又危险,每年都有人死於服徭役时。 许多人家为了少服徭役,便不肯分家。 如果有五个兄弟排队服徭役,每人五年才吃一次苦。 可要是分成五个小家,那就是年年都要服徭役吃苦。 庄户人家这笔帐还是算得清楚的。 在沈逾白口中,祖父正是为了能让儿子们多服徭役才分的家。 一个简单的分家变成了舍小我成全大我的义举。 崔明启感慨:“老先生大义!家风如此,难怪能出令尊那等为国捐躯的忠臣!” 看向沈逾白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轻鬆化解难题,实在出眾。 崔明启沉吟片刻,终於开口问道:“春闈在即,贤侄明年可会下场?” 称呼一变,又將话题引到春闈,沈逾白就知时机到了。 他苦笑一声:“学生癆病虽已大好,遇到大寒之日,总会咳两声,若参加春闈,怕会影响其他考生答题。” 崔明启眸光微闪,將话题引到沈逾白的癆病上,详细问他的身体状况。 待外面有人来找崔明启,他才匆匆出门。 屋子里只剩沈逾白一人后,他端起温热的茶水轻啜一口。 与知州大人聊了许久,喉咙干痒得厉害。 一口茶水下去,硬將咳嗽压了下去。 隔壁屋子,崔明启坐在椅子上,对面弯腰站著个中年男人。 若沈逾白在此,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刚刚从老夫人的屋子离开的中年男人。 “与沈逾白一同来的两人一直在门外等著,老奴將两人分开问了,一人是沈逾白二叔,能將沈守信的生平详细说出来,应该不假。另一个是沈氏族长的儿子,对沈氏一族登记在册的各种信息都对得上。” 淮安县受建康府管辖,有不少资料在建康府有留存。 虽不够详细,初步验证沈逾白的话语真假还是可以的。 崔明启摸了把山羊鬍子,若有所思问道:“可有打听过他最近遇到何事了?” “据另外两人所说,建康府的县令以沈逾白有癆病为由,不让沈逾白报名参加春闈。” 崔明启模鬍鬚的手一顿,却放下心来。 若毫无所求来献药,他定然不敢收。 如若所求过大,他也轻易不能答应。 在听到沈逾白说自己怕影响其他考生不敢参加科举,崔明启就猜到沈逾白此次过来是为了县试。 他还没確定沈逾白的来歷,也不知沈逾白的才学如何,定然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科举是朝廷重中之重,若敢染指,一旦被查出来,他一个小小的知州担不住责任。 只是报名倒没什么。 崔明启又详细问了沈逾白的癆病,得到的话跟沈逾白所说基本相同。 他信了六分。 若沈逾白的癆病能好,或许手上真有能治癆病的药。 想到这种可能,崔明启激动起来。 这是头一次看到希望,崔明启连找人核实都等不了,就匆匆回去找沈逾白。 问清楚给沈逾白看病的大夫后,崔明启问道:“贤侄的药在何处?” 沈逾白从袖袋里拿出两个油纸包,打开摊在桌子上。 崔明启看到里面白色的小药丸和奇怪的被称为“胶囊”的药时惊奇不已。 得知详细吃法后,崔明启压下心底的疑虑,问沈逾白:“这些药吃完就能治好吗?” “这些药吃三天便能有效果,想治好,需半年以上。学生不知此药是否对老夫人的病症,此次只带了一个月的药过来。若对症,学生一个月后再给老夫人送药。” 崔明启在心里骂了句“小狐狸”。 什么怕不对症,不过是为了將自己摘出来,便是吃不好,也与他无关,全看崔佳愿不愿意试药。 若吃得好,一个月后崔家还要去趟沈家。 他的人上了沈逾白家,淮安县的县令哪里还敢为难沈家人? 第84章 真正的病人 可人家话里话外都是为老夫人著想,崔明启也只得顺著他的话对他感谢一番。 药已送出去,沈逾白告辞离开。 由著崔家的下人领著从角门出去,沈泽和沈守义已经等在门口。 两人坐直身体,想要说什么,见到崔家的下人,又住了嘴。 沈逾白坐上牛车,沈泽就匆匆赶著牛车离开。 腊月白天短,在崔家这番折腾,一个下午过去了,再不赶快些,城门就该关了。 到城门附近,沈逾白不听两人劝阻,执意去买了十个热腾腾的包子,自己拿了两个,剩余八个给两人分。 沈泽当即推辞:“我带了玉米烙饼,不用吃包子。” 他跑这一趟,沈逾白是要给钱的,没道理还让沈逾白破费。 包子可不便宜。 沈逾白依旧將包子递给沈泽:“大冷天还是吃热乎的好受些,泽叔你若不吃,往后我不好再喊你了。” 沈泽不好再推辞,接了包子就啃起来。 沈守义捨不得吃,小心地塞进胸口捂著,看了下四周,见没別人,这才小声问沈逾白:“知州大人认识你爹?” “两人不相识,不过我爹为国捐躯的名声在外,知州大人听过。” “难怪知州大人派人好吃好喝招待我们,还有人陪我坐著,聊的都是你爹和你的事。” 沈泽小声道:“知州大人家的梅糕真好吃,还配了水酒,我怕丟逾白的脸,没敢放开吃喝。” 沈逾白嘴角含笑,並未多话。 他这副模样落在沈守义和沈泽眼里就是大有深意。 县尊大人归知州大人管著,逾白又跟知州大人搭上关係,县尊大人还敢为难吗? 两人对沈逾白的態度越发小心。 待人离开,崔知州去了老夫人屋子。 屋子里烧著金丝炭,暖和却没一丝烟。 老夫人焦急地坐直身子:“药是真的吗?” “还没验证,不过他想我帮他,应该不敢拿假药骗我。”崔明启思索著道。 老夫人下了床,催促崔知州:“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承平用药啊!” 崔明启稍一犹豫,还是决定试试。 虽还没彻底確认沈逾白的身份,却想不出对方骗自己有什么好处。 外界盛传早已病重的老夫人此刻却步履稳当,毫无病態。 母子二人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门口,密集的咳嗽传来。 老夫人神情一变,越过崔明启推开房门衝进去,瞧见被子上的血跡,她心疼地哭喊:“平儿!” 崔夫人红著眼帮床上的男子拍背。 崔明启脸上爬满担忧,早没了在外的淡定自若。 那一声声咳嗽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心口。 好不容易等咳嗽过去,床上的崔承平正大口喘气。 老夫人直抹泪:“我的乖孙怎么就得了这不好的病?” 崔夫人呜咽出声。 她恨不得替儿子受了这份罪。 崔承平却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好似隨时会昏死过去。 崔明启顾不得再怀疑,按照沈逾白的嘱咐將两种药餵给儿子喝了。 没多久,崔承平就脱力睡了过去。 崔夫人轻轻擦著泪珠:“那位老大夫又不行吗?” 崔明启眉眼微沉:“连娘身上的旧疾都看不出来,更莫提治癆病。” 世人都传颂崔知州为了给娘治病,请遍各大名医,却不知得癆病的其实是崔家嫡长子崔承平。 崔承平是老家有名的神童,他也不负眾望,十六岁中秀才,十八岁考入国子监,前途无量。 谁能想到二十岁那年惹上了癆病。 为了保住崔承平的前途,崔家人极力遮掩。对外谎称是老夫人得了癆病,长孙崔承平伴祖母床侧侍疾,既全了孝道名声,又能藉机请大夫医治。 他们请的大夫多,怕走漏风声,就让他们先给老夫人诊治,能诊出老夫人头痛旧疾的大夫必定医术高超,届时再让其医治崔承平。 几年来,能被带到崔承平面前的大夫一只手数得过来,消息自然被封锁了。 崔夫人脸上露出一股绝望:“承平身子越发差了,今日连清粥都喝不下。” 再这般下去,撑不了几日。 可这话她不敢说,也不愿说。 崔明启硬著头皮道:“今日来了个叫沈逾白的后生,之前也得了癆病,如今已经大好。承平刚刚吃的就是他送来的药,说是三天就能有所好转,我们等著就是。” 崔夫人眼中再次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陷入绝望中的人,只要听到这些例子,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会死死抓住。 沈守忠听到牛车后,几乎是衝到门口。 等沈泽將沈逾白和沈守忠放下,赶著牛车离开后,沈守忠才吆喝著开口:“离报名截止只有十来天了,你们还折腾个什么劲。” 江氏款款走出屋子站到沈守忠身旁,规劝道;“守忠也是为了逾白好才说这些,既然有路,为什么不走呢?” 沈逾白目光沉沉,隨口应了两句话就匆匆回屋。 沈守忠不满地看向沈逾白离开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沈守义看不下去,当即大声道;“大哥知道我们今天去哪儿了吗?知州大人的府邸!” 沈守忠和江氏惊得张大嘴巴,呆呆地瞧著不远处沈逾白的背影。 回到屋子,沈逾白將今日的事详细告诉了苏锦。 “那些药与你们的药不同,知州会给他娘吃吗?” 沈逾白从容道:“会,不然他不会费尽心思打探我的事。” 抿了下唇,他又写了张字条:“那位老夫人的表现不像得了癆病。” 他与癆病抗爭了四年,对种种症状很熟悉。 老夫人面色红润,咳嗽也並非从胸腔发起。 苏锦:“你是说她在装病?那我们的药不是没用吗?” “崔知州抓住药后並未鬆手。” 苏锦托著下巴想了会儿,脑子里出现了各种宫斗剧宅斗小说。 她双眼一亮:“难道老夫人在装病,但是崔知州不知道?” 字条传送走后,她又觉得不对。 崔知州对崔老夫人很孝顺,崔老夫人有什么想要的都可说,况且崔知州请了那么多大夫,不可能发现不了崔老夫人装病的事吧。 又或者,沈逾白的猜测是错的,只是崔老夫人的症状与沈逾白不同。 思考间,新的字条传送过来。 沈逾白:“或许他们在借老夫人隱瞒真正的病人。” 第85章 快求求你姑父! 苏锦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奇怪,有病还隱瞒,就不怕耽误病情吗? “癆病为不治之症,若男子得了,便是好了也会受许多白眼,若未婚女子得了,会阻碍说亲事。” 沈逾白似是料到她的疑惑,提前解释了一番。 这些只是沈逾白的推测,可如果从这个推测出发,一切都说得通。 “老夫人没得癆病,请来的大夫怎么给开药?” 这也是沈逾白疑虑所在。 若只是以老夫人来偽装,大可以掛个帘子,让大夫给真正得病之人诊治。 崔家却直接让大夫给老夫人诊治,实在有些奇怪。 崔老夫人当时假装咳嗽,以崔知州的孝心来讲,当时他该关心崔老夫人,可他当时毫无反应,似乎知道老夫人没事。 沈逾白手指轻捻著衣服,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只凭目前的信息无法推测出真相,沈逾白也就不多想。 “无论真相如何,都是崔知州亲近的人得了癆病,以苏姑娘的神药,三日內该有结果。” 苏锦亲自去药店买的药,对药很有信心。 只要对方得的是癆病,药就能缓解症状。 沈逾白是从崔知州的求医告示里得知崔老夫人得的是癆病,如今也只能希望之前的大夫诊治是对的。 第二日早上,沈逾白醒来便感觉更冷了。 穿戴整齐打开房门,就瞧见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不远处的树被压断了枝丫。 天上还飘著鹅毛大雪,远处有孩童的打闹声传来。 寒风一吹,破碎的咳嗽就从沈逾白唇边溢出。 罗氏正从外抱回来一大捆柴,听到沈逾白的咳嗽后加快步子迎上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赶快进屋。” 沈逾白被推回屋子,又被罗氏念叨著上了炕。 罗氏將柴放到墙边码好,一向温和的眉眼却带了怒气,嘮嘮叨叨著沈逾白不爱惜身子。 沈逾白盖好被褥,转移话题:“哪儿来的乾柴?” 沈家湾的人烧柴都要自己去山上砍,树砍下来后要拖回家晒乾,还要劈,全是费力气的活,罗氏干不了,只能找村里人买。 冬天来之前,罗氏就已经买了不少柴堆在自己屋子外头,烧炕时搬进屋子就成,不会从外头抱柴。 罗氏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族长怕你病情加重,一大早就让你泽叔送了一担柴过来给你烧炕。” 沈逾白还没起床时,沈泽就把柴挑过来码好了,罗氏抱著的是落在雪地里的几根柴。 “族长对我们有恩,逾白你要记著他的恩情,往后他有用得著你的,你要帮忙。” 罗氏絮絮叨叨。 她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她知道人要知恩图报。 她也要將自己朴素的观念教给儿子,让儿子成一个好人。 “我知道了娘。” 看来沈泽昨晚回家后跟族长说了他去知崔家的事。 沈家暂时不用担心,如今要忧心的是崔家那病人得的是不是癆病。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五日,附近许多树都被压垮,一些年久失修的屋子也撑不住垮了,沈族长带著沈家湾的壮劳力去救灾。 大雪封了路,眾人根本无法出门。 第六日雪才停,两日后,雪才渐渐化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21,离县试报名截止只剩下两天,沈秀莲冒著大雪回沈家送年节。 这次陈序倒是一同来了,沈老汉將三个房的人都叫到主屋作陪。 沈老汉特意烧了个火盆,又將陈序带来的糕点拆开放到他面前。 彩娥巴巴盯著那些糕点,却只敢吞口水。 陈序一块接著一块地往自己嘴里塞,隨口应付著沈守忠的討好。 等最后一块糕点吃完,陈序才看向沈逾白:“听大哥说,逾白你想考县试却报不上名?” 不等沈逾白开口,沈守忠赶忙应道:“谁让他有癆病,县尊大人也是为了其他考生才不让他报名。” “他的癆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耽误不了別的考生。” 陈序状似隨意地应了一句。 “对咱是天大的事,到妹夫面前就成了小事,妹夫您看能不能帮帮逾白?” 沈守忠脸上的諂媚让另外两房的人都不自在。 沈老汉心里也不舒服,可这是为逾白县试报名的事,是老大的一片护侄之心,又有些感动。 陈序很受用,姿態也摆得更高:“求人帮忙也要有个態度,总不能別人还没开口,我上赶著帮忙的吧?” “逾白,快求求你姑父!” 沈守忠连连给沈逾白使眼色。 沈逾白捧著冒著热气的茶杯,淡淡道:“县尊大人自有考量,我又何必强求。” 陈序的脸拉下来了。 沈守忠也不高兴:“你姑父都想帮你了,你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江氏不赞同地看向沈逾白,语气依旧温和:“逾白你可別拂了姑父的一片好意。” “真想帮忙早就帮了,哪儿用得著等到现在。” 王氏毫不客气地应道。 她早就看陈序不满了,只带了一包点心来送年节也就算了,点心还全进了陈序自己的肚子。彩娥那么看著,他都能一块不给,真是个缺德玩意儿。 沈家已经分家了,沈秀莲回来送年节要准备四份。 就算家境再不好的外嫁女,在这种时候就算一家抓一把穀子也得抓四把。 沈秀莲带了近百两银子的嫁妆去陈家,陈家来送的第一个年节竟然一毛不拔! 陈序的脸色更难看。 不过他自詡读书人,不能跟悍妇爭吵。 沈秀莲板起脸:“就算陈家愿意帮忙,也要拿钱去疏通,你们自己不开口,难不成还想让陈家出这个钱吗?” 沈逾白轻轻转动装著热茶的陶杯,水面上映出他眼中的讥誚。 王氏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们陈家只要跟县尊说句话就能把事儿办成,原来还要钱去打点。” 陈序再无法拿架子,扭头问沈守忠:“三哥在世时,你们家女子也能隨口插话?” 这是说沈家人没规矩了。 沈守忠怒瞪沈守义:“老二你管不管?” 沈守义臊得慌,赶忙去拉王氏,王氏一把甩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一家人说话我怎么就不能插嘴了?你们陈家的女人连话都不能说?那你们家娶媳妇乾脆都找哑巴得了。” 第86章 翻盘 陈序气得浑身颤抖,转身要走,被沈秀莲拉住。 他一把甩开沈秀莲的手,大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娘家!” 沈秀莲又惊又怕,赶忙抓住陈序的衣服,转身对王氏怒道:“我们想帮逾白还有错了?” 郑氏指著王氏的鼻子就骂:“你有能耐就帮逾白报名考秀才,没能耐就闭嘴,別丟人现眼。” 王氏一点不虚:“说得好听,不就是惦记逾白手上的钱吗,你们陈家真不要脸,连孤儿寡母的钱都想挖走!”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陈序脸色涨红,一时无言。 他接触的都是读书人,说话做事会遮掩,哪里会如王氏般说话露骨。 待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罢了罢了,这个忙我不帮了,你们自己看著办吧。” 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沈守忠赶忙拦住,连连说好话哀求。 郑氏气得要上前打王氏,罗氏想去劝架,却被沈逾白拦住。 屋子里闹成一团,沈老汉一脚將旁边的椅子踢翻,砸到火盆上,撞得火星四溅。 眾人被嚇得没了动静。 沈老爷子一双浑浊的眼盯上了沈逾白,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出他的愤怒。 其他人都在闹,唯独当事人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老汉心中悲愤。 当年他家在村里是何等风光,谁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如今却被自己女婿当面说没规矩,他一张老脸都被丟尽了! 沈老汉哆嗦著拿著旱菸杆连著抽了三口才让自己平復了心绪,这才道:“都给我坐下!” 虽然已经分家,沈老汉还是长辈,刚刚闹腾的人纷纷坐回了原来的位子。 瞬间屋子里只剩陈序还站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陈序犹豫片刻,决定坐下,然后发现被踢翻的椅子是他之前坐的。 陈序脸色变了几变,好在沈守忠帮著把椅子捡回来好好放在他面前。 虽然坐了下来,他却满肚子怨气。 沈老汉又抽了口烟,才对上沈逾白:“你姑父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才想帮你,你若是愿意,就拿钱出来,再好好跟你姑父赔个不是。你若不愿意,也说清楚。” 盆里的火苗將乾柴烧得噼里啪啦响,火光在沈逾白脸上跳动,將他的脸色映照出几分往日没有的绚丽。 在眾人的目光中,沈逾白缓缓抬起头,清朗的少年坚定道:“不用姑父费心。” 陈序怒极反笑:“是我多管閒事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么硬气能不能报上名。” “他要是有那个本事,也不至於到现在还没报上名。” 沈守忠恨恨瞪著沈逾白,毫不留情地嘲讽。 陈序阴阳怪气道:“他爹好歹当过县令,肯定有些关係能帮他,这才瞧不上我们陈家的关係。” “人都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关係。他身体那么差,就算参加县试也熬不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参加县试了。” 沈守忠嗤笑著道。 两人一唱一和,尽情挤兑沈逾白。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沈族长的声音:“耀宗,快出来迎接差爷!”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覷,家里怎么会来差役? 沈老汉带著家里一眾人出门,就见沈族长领著一名衙役已经走到院子中间。 沈老汉快步迎上去请衙役进屋歇息,却被衙役拒绝。 “我来是有公务要办,哪位是沈公子?” 衙役一问出口,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沈逾白。 沈逾白上前两步:“我是。” 衙役露出一抹笑:“县尊大人特意差我来知会沈公子,之前因为您有癆病,致使沈公子县试报名暂缓,如今县尊大人查明沈公子病已大好,特来邀沈公子明年二月参加县试。” 眾人彻底懵住。 陈序脸色更是青紫交加,恨不能当即抓住差役问个清楚。 沈逾白却游刃有余:“劳烦差爷跑这一趟,请差爷进屋喝杯茶水歇歇脚。” 若是在別家,衙役定是要坐上一坐,也能捞些好处走。 可沈家不同,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要沈家的东西。 差役藉口公务繁忙,匆匆离开。 待其一走,沈族长笑著问沈逾白:“是那位出的力?” 那位指的是崔知州。 沈逾白恭敬道:“大概是。” 沈族长笑得合不拢嘴,拉著沈老汉把沈逾白好一顿夸。 待沈族长离开,王氏才跳出来,大呼小叫道:“逾白你还有硬关係啊,竟然不用钱就能把事摆平,了不得啊!” 这就是在往陈家心口戳刀子。 陈序差点维持不住体面。 沈秀莲就忍不住了:“二嫂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夸逾白的关係硬吗。逾白啊,你跟二娘说说是谁这么厉害?”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王氏非要给自己出口恶气。 沈逾白淡淡应道:“我没什么关係,是县尊大人明察秋毫,不让任何一个学子无辜失去考试机会。” 王氏当然不信,刚刚逾白还和族长说有关係,这会儿又说没关係,摆明了不想说。 她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人家还以为吃定你了,没想到你自己把事儿做了,让他们算盘落空了。” 说完,还故意往陈序看过去。 陈序已经忍无可忍,立刻要走。 沈秀莲还想拦著,陈序丟下一句“你不走以后就留在你娘家”后,撞开沈守忠的胳膊大步离开。 沈秀莲跺脚,也赶忙跟了上去。 沈守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灰溜溜地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氏倒是带著笑意道:“逾白你嘴巴真是紧,有关係也不与我们说清楚,竟让我们跟著白著急,闹出这么个大乌龙来。” 单单这番话,就让沈逾白对江氏多了几分看重。 大娘比大伯强不少。 沈老汉深深看了眼沈逾白,背著手踱步回主屋,只是那背比往日更驼了些。 屋外冷得厉害,大家回了各自的屋子。 罗氏將炕烧得热乎乎,沈逾白坐上去,浑身的寒意消退许多。 沈逾白神情轻鬆地將自己报上名的事告诉了苏锦。 得到的回信里是苏锦整张纸的尖叫。 沈逾白头一次发现原来文字也能如此吵。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他提笔道:“看来那位大夫诊断没错,崔家那位的確是癆病。” 苏锦:“我都怕这么久没消息,是咱们的药不对症!沈逾白,这都让你翻盘了,你是不是厉害得过分了?” 沈逾白笑容渐深:“有苏姑娘的神药,想不翻盘都难。” 第87章 美少年,姐姐好爱 “那也要你能想到去找知州献药,还要让知州敢用你的药,换成我就想不到这些。” 沈逾白:“苏姑娘与小子行事不同,自是想不到小子的这些法子,可苏姑娘必定能用自己的办法闯过道道难关,又何必妄自菲薄?” 苏锦顿觉自己腰板硬了,心中有股挥斥方遒的豪气。 她好像急著证明什么,把目前的研究全说与沈逾白听。 自从组建了研究团,研究进度一日千里,最近因为沈逾白报名的事,她一直没有讲这些,今天一讲起来就停不下来。 等她將所有事都说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苏锦有些不好意思:“听我讲这些很枯燥吧?” 科研很枯燥,除非是真心热爱,一般人根本不会去听这些。 沈逾白又是古人,从未了解过考古,这些对他来说更是无趣。 正猜测沈逾白的感受,对面的字条传送过来。 苏锦深吸口气,竟有些不敢看。 沈逾白一直很纯良,从来都是语气温和,肯定不会对她有什么过激语言,应该是敷衍吧?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苏锦拿起字条。 上面的字端正秀丽,好似一个谦谦君子正温和笑著拱手应答於她。 “小子愚钝,无法完全听懂苏姑娘所言,却能看出苏姑娘对越史研究喜爱之情,小子亦为苏姑娘高兴。苏姑娘能將自己的热爱告知小子,是小子的荣幸,往后盼望苏姑娘能多多指教,小子定当尽力学习,已期早日与苏姑娘侃侃而谈。” 苏锦心情彻底放鬆下来,怎么看字条怎么高兴。 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好听呢? 心好像坐上了鞦韆,在半空荡啊盪。 苏锦將字条放进一个蓝色的文件袋里。 文件袋里存的全是沈逾白的字条,那么好看的字她捨不得扔,集中放在一块儿练字用。 这张字条放进去后,苏锦怕以后找不到,又拿了出来,打开手机想拍张照片,左下角相册有张奇怪的照片。 苏锦点开,上面立刻弹出一张照片。 昏暗的土胚墙上有个半开的窗户,阳光从窗户边缘透进来形成一个刺眼的光圈。 简陋的背景中,一个穿著青色麻布短揭的少年闭著眼,骨节分明的手挡在眼睛前方不远处。 少年脸色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剑眉直入鬢角,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笼在眼睛下方,五官精致地仿佛一尊雕塑。 若不是眉目间那隱隱的不適,实在无法让人相信他是真人。 苏锦屏住呼吸,双手按住照片,放大,小心臟“噗通噗通”跳,脸热热的。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精致? 苍白的脸色並未削弱他的美感,反倒让他多了一种破碎感。 美少年。 姐姐好爱! 苏锦捂著鼻子,生怕流出鼻血。 想她苏锦也是经歷各种男明星的洗礼,对美男的抵抗力应该已经很强了,却还是瞬间被他的破碎美感给射中。 她一手拿著手机,一手拿著字条,欣赏欣赏少年的美貌,又欣赏一番少年的字。 果然字如其人。 新的字条凭空出现在桌子上,苏锦下意识看过去,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的字:“苏姑娘可在忙碌?” 忙啊,忙著看你。 苏锦心里接了一句,又依依不捨地看了眼照片,將手机装进兜里,这才给沈逾白回信。 笔拿起来,她竟然做不到跟往常一样大大方方说话了。 对面可是有顶级美貌的少年啊。 苏锦扭捏了好一会儿,回了句:“不忙。” 传送过去,又立刻拿出手机看照片。 原来沈逾白长得这么好看啊,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第一眼看到照片她就认定是沈逾白。 她的手机里怎么会有沈逾白的照片呢? 对了,跟沈逾白联繫上那天,她的手机被捲轴传送过去,后来又传送回来了。 应该就是那时候拍到的。 她最近一直没用过照相功能,才一直没发现这张照片。 亏。 太亏了。 她错过了多少欣赏美少年的时间! 苏锦简直痛心疾首。 桌上再次出现了一张字条:“苏姑娘可是怪逾白愚钝,不懂苏姑娘的研究?” 不不不,怪她。 都是她没讲清楚,才让沈逾白听不懂。 一想到对面的少年自责,苏锦就著急,几乎是一刻也不想等,赶紧安慰:“我是在想別的事才没及时回你消息。” 沈逾白:“可方便告知逾白是何事为难苏姑娘吗?” 苏锦顿时觉得沈逾白的“为难”很適合她现在的心情。 什么事呢? 苏锦眼睛四处扫,脑子疯狂转动,想赶紧找个话题。 因为总是在这张桌子上与沈逾白閒聊,苏锦把桌子清理得乾乾净净。 好在门边的行李箱给了她思路,她立刻落笔:“我已经放假了,明天要回家过年,正想给家里人带什么礼物。” 写完苏锦愣住。 五千年的时间有许多东西已经改变,也有没变的,比如春节。 苏锦忽而失笑:“原来歷史还能以如此特殊的方式连接起来。” 她那些窘迫都消散了,再与沈逾白聊天时已经与往常无异。 临近过年,苏锦给研究组放了假,自己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第二天一早,苏锦把捲轴卷好,用定製的布袋子小心地装好,又装进一个塑料剑盒子里,斜背在身后,提著行李箱坐公交赶回家。 苏锦从小跟著外婆在江城郊区长大,为了留在外婆身边,她寧愿选江城大学差点的专业也不愿意选其他城市大学的好专业。 换了三趟公交,经过两个小时,她终於回到了熟悉的老小区。 平时的小区门口就有许多摊贩,临近过年,更多人过来卖东西。 四周叫卖声討价还价声混在一块儿,让老旧的小区也焕发著勃勃生机。 苏锦走绕过人群挤到小区门口,跟从超市出来的老板娘打招呼:“薛姨新年好。” “小锦放假了?什么时候去学校?” 烫著小捲髮的薛姨穿著一身睡衣,手里还拉著个买菜用的小推车。 苏锦笑著应道:“元宵节后再回学校。” “还是读书好,我女儿初七就得去上班。” “你闺女好歹已经放假了,我孙女要到除夕才放假。” 孙婆婆提著刚买的菜过来。 薛姨顿时感慨起工作不容易。 苏锦跟孙婆婆打了招呼后,孙婆婆笑著道:“我早上看你外婆买了很多好菜等你回来吃吶。” 苏锦应了声,往前走几步,又是位相熟的大爷跟她打招呼。 还有人感慨苏锦一眨眼就长大了,他们还记得苏锦小时候如何如何。 苏锦一点不觉得烦,甚至很亲切。 外婆的家在五楼,没有电梯,苏锦提著箱子爬了一楼,就被住在同栋楼的叔叔接了过去,一路给她送到五楼。 苏锦道了谢,拿出钥匙打开门,大声欢呼:“外婆我回来啦!” 站在厨房门口的女人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女人直接移开了视线。 苏锦脸上的笑变成窘迫,人也拘谨起来:“妈。” 第88章 她还小 女人烫了大波浪,用珍珠髮夹別起来。 上半身是灰色羊毛衫,下半身穿著一条宽鬆的黑色九分裤,外面套著件大红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耳垂的珍珠耳环將整个人衬托得极有气质。 “小锦回来了?” 亲切和蔼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隨之而来的是繫著围裙,满头白髮的外婆。 虽然是白髮,外婆却烫得很有型。因为是衝出来,手上还拿著没来得及放下的锅铲。 苏锦再次咧嘴笑:“外婆,我太想你了!” 外婆韩淑芬笑著迎上去,点了下苏锦的额头:“你就会哄外婆,平时瞧不见人影。” “我太忙了。” 苏锦心虚地应了句。 最近半年时间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忙得忽略了外婆,这会儿赶紧说好话哄著。 韩淑芬被苏锦哄高兴了,笑著道:“赶紧去洗手,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苏锦应了一声,看向妈妈赵玉兰,却见赵玉兰已经拿出手机刷起来。 苏锦咬了下唇,转身去厕所。 身后传来一个欢快的少女声音:“妈妈这个玩偶好可爱,我可以带走吗?” 苏锦回过头,就见同母异父的妹妹童彤笑容灿烂地跑到赵玉兰面前,手里抱著的是她的一米五长的毛毛虫玩偶抱枕。 赵玉兰温柔地笑著,轻轻抚摸著童彤的头髮,柔声道:“只要童彤喜欢,当然可……” 苏锦神情一黯,转瞬又提起精神,脚尖对这童彤这边就要走过来,一个和蔼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这是姐姐最爱的玩偶,不能给童彤,你要是喜欢,外婆再给你买一个。” 苏锦脚步一顿,定定看向外婆。 “妈,童彤才13岁,难得遇见自己喜欢的玩偶,就让苏锦给她不行吗?” 赵玉兰蹙眉,对韩淑芬的做法不满。 童彤抱紧了玩偶,巴巴看著韩淑芬:“外婆,我很喜欢这个玩偶。” 童彤大大的眼睛,脸上还带著婴儿肥,身上穿著粉色的公主毛呢裙子,很天真烂漫。 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任何人都会心软。 作为外婆,韩淑芬当然会心软。 可她还是拒绝了:“你姐姐喜欢抱著这个玩偶睡觉,给你了她会伤心。” 韩淑芬还想说什么,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从书房出来。 “童彤,不能抢姐姐的东西。” 童彤崛起嘴,抱著玩偶走到苏锦面前,將玩偶塞进苏锦怀里,转身要走,却被男人喊住。 “叫姐姐。” 童彤不情愿地晃了下身体,粉色的公主裙隨著她的动作在半空飞舞。 “姐姐。” 苏锦抱紧玩偶,勉强笑著应了声,抬头看向朝著她走来的男人:“童叔叔好。” 男人带著歉意道:“童彤不懂事,我替她道歉。” 客气,疏离。 苏锦道:“她没有损坏,也没有拿走,童叔叔不用客气。” 两人客气了几句就没话了。 还是赵玉兰打破尷尬:“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韩淑芬赶紧给她使眼色:“小锦刚回来,你们母女俩一起吃顿饭吧,我都做好了。” “马上过年了,我要给童彤买几身新衣服,就不在家吃了。” 赵玉兰人已经走到玄关换鞋,童彤高兴道:“妈妈我不想买粉色的衣服了,我想穿黑色的。” “小公主穿粉色多好看,妈妈才適合穿黑色。” “妈妈穿粉色也好看。” 赵玉兰笑著摸了下童彤的脸:“那妈妈跟我们小公主一起买粉色衣服好不好?” 童彤高兴地欢呼起来:“公主要带皇冠!” 赵玉兰笑著答应,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离开,顺手將门关上,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韩淑芬担忧地看向苏锦,见她抿紧唇,便走过去拍拍苏锦的背。 苏锦反手保住韩淑芬:“外婆,我好想你!” “想外婆也不多回来看看外婆,留我一个老太婆在家孤孤单单的。” 韩淑芬宠溺地笑著。 “小姨竟然不陪外婆吗?等她回来我一定帮外婆討伐她,外婆你要帮我。” 韩淑芬笑得泪都出来了。 等缓过劲儿了才道:“你也知道你小姨有多忙,天天回家倒头就睡,哪有空陪我?哎呀,我这老太婆成你们的累赘嘍。” 苏锦立刻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按摩坐垫给外婆,又拿出一个香奈儿的包,让外婆转送给小姨,提著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外婆把她接过来,她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老房子採光不好,屋子很黑,白天也要开灯才行。 床铺已经被外婆铺好,苏锦就去拖地。 站在门口的韩淑芬看著苏锦忙进忙出,嘆口气,嘀咕了句“作孽”后,並未打搅苏锦,而是去厨房继续做饭。 苏锦將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拖了一遍,又把家具里里外外都擦乾净,这才和外婆吃了午饭。 满满一桌子菜,除了她爱吃的,还有不少妈妈爱吃的菜。 苏锦拿筷子的动作顿住。 原来一开始是想在家吃饭的。 因为她回来了,所以他们一家人就走了? 苏锦扁了下嘴,然后夹了大把的菜往嘴里送。 不吃算了,她还能多吃点。 饭后,苏锦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把捲轴拿出来摊开放好。 瞬间,桌子上多了一张字条。 “可是到家了?” 苏锦拿了中性笔写回信:“到了,还吃了午饭。” 字条传送过去后,对面没了消息。 苏锦把捲轴往里推了一些,枕著手趴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著笔。 反正她也不想聊天,不回信更好。 字条出现在桌子上时,她没什么耐心地捡起来,当看到字条上的话语时,她愣了下。 沈逾白:“苏姑娘若遇到烦心事,可与小子倾诉。” 苏锦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烦?” 沈逾白:“苏姑娘高兴时,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是往上翘,若心情不佳,文字便软弱无力,仿若被霜打过一般。” 苏锦不信,还是趴著懒洋洋道:“你如何证明自己的发现是真的?” 回应她的是她以前写的字条。 苏锦拿著两张字条仔细对比一番,发现果然跟沈逾白说的一样。 她顿时坐起身,又拿出沈逾白的字条来观察了一会儿。 嗯,字毫无区別。 仿佛跟印刷的一样。 第89章 她是他的光 既然沈逾白看出来,苏锦也就不瞒著,將爸妈离婚后,各自结婚,把她丟给外婆养的事说了。 “我一直以为妈妈不喜欢孩子,直到她跟童叔叔的女儿出生,我才知道她当妈妈有多温柔,她应该很后悔生我这个多余的孩子。” 妈妈会抱著童彤喊宝贝,把童彤打扮成公主,带童彤到处玩,这些都是她做梦时妈妈带她做的事。 沈逾白大概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吧。 他妈妈只有他一个孩子,满心满眼只有沈逾白。 苏锦又趴在桌子上,拿著笔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著。 一张字条轻柔落在手背上,也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苏锦犹豫了下,还是拿起字条。 “逾白很感谢令尊將苏姑娘带到世间,若没苏姑娘,这世间对逾白而言太黑暗。” 沈逾白说她是他的光呢…… 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下,胡乱跳著。 苏锦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摸上滚烫的脸颊,咬紧下唇,努力控制嘴角的弧度,目光紧紧盯著那张字条。 看著看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呼出口热气,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后,从桌上书架拿了个全新的文件盒,把字条抚平放进去。 正要將文件夹放回书架,门突然被敲响,还传来小姨赵轻寒的声音:“快出来吃饭。” 苏锦仿佛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嚇得手一抖,將书架上的书拽出来好几本,她手忙脚乱地將书往书架上摆。 在小姨的催促下,她急匆匆將捲轴捲起来塞进箱子里,这才打开门出去。 因为过於著急,她並未留意到有本书悄无声息地被传送走。 沈逾白手上拿著书,目光却总往炕桌上摊开的捲轴看。 心中不由怀疑刚刚的话是否唐突了苏姑娘。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 他一男子,怎能如此冒犯闺阁女子? 沈逾白將书放下,垂眸思索起补救措施。 捲轴上突然出现一本书,沈逾白撩起眼皮看过去,封面是彩色的漫画,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两人上方是五顏六色的字,写得弯弯绕绕,还缺胳膊少腿。 与苏锦聊得久了,沈逾白已经知道这些叫简体字,是未来通用字体,偶尔苏锦写得急了,会夹杂一两个简体字在一堆繁体字中间。 沈逾白会联繫上下字猜出简体字的意思,他发现简体字大多脱胎於他们的繁体字,虽缺胳膊少腿,却不难认。 拿起书本,边看边猜,书上的文字应该是《恶魔的强制爱》。 沈逾白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何为恶魔? 何为强制爱? 族学藏书室的藏书主要分四类:经、史、子、集,再加一些如《大考宝典》《小题文府》之类的文府题库,著实没见过此等特別之书。 少年人总有些好奇心。 沈逾白翻开,里面是一张短髮少年的彩图,男子戴著十字耳钉,身上穿著白色衬衣,上面三颗纽扣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坚实的胸口。右手戴著白色手套放在舌尖,双眼全是邪肆。 沈逾白猜测此书是图画集。 他虽没看过,却也知道许多人喜欢看这等图画集。 不过大越的图画集多是绘的美女子,倒没见过如此细致绘画男子的图画集。 大越的女子多在闺阁,著重品貌,便是有些心思的也只看些书生小姐的话本子,还只敢偷偷摸摸买,至於图画集这种东西是不敢去买的,让人知道就是名誉受损。 图画集的受眾主要是男子,男子自不会买画男子的图画集,便没有书坊画这些。 此书便显得尤为特別。 沈逾白再看开下一页,竟是一个个方格子中画著不同的內容,还简单有配文字。 沈逾白立刻被女子骑著的电动车吸引。 从画面看,女子是骑著该车子赶路。 没牛马拉著,车子竟能自己跑? 沈逾白迫不及待看向接下来的画面,很快就有四个轮子的造型独特的车子出现。 结合画面和文字解说,他猜测两车相撞。 坐在四轮车里的年轻男子被尊称为少爷,该是身份不俗,坐的车也自是更好。 后续果真验证了他的猜测,男子的车被刮伤,女子赔不起,又因受伤的胳膊被男子抓疼,导致一怒之下甩了男子一耳光,男子暴怒,竟將女子塞进车里带回家。 沈逾白皱眉。 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抢民女? 再往后翻,两人竟已经亲上,再下一话,男子解衣服,欺上女子,两人贴得极紧。 很快两人一丝不掛…… …… “你那个朋友的肺结核怎么样了?” 小姨赵轻寒问苏锦。 苏锦把沈逾白最近的症状说了一遍,赵轻寒点点头:“该调整用药了,一会儿我给你写个单子,你照著去药店买。” “谢谢小姨!” “別急著谢我,让他赶紧来医院看医生,最好做个系统的检查,也让小姨我帮你看看他怎么样,別跟你妈一样没眼光。” 赵轻寒指指自己的双眼:“你小姨看人比你妈强多了。” 苏锦赶紧解释:“小姨你別瞎想,我跟他只是朋友。” “你妈当年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然后就找了个你爸,吃尽了苦头,你可別学她,要学就学你小姨我。” 韩淑芬將一盘熗生菜放在桌子上,没好气道:“像你一样不谈恋爱不结婚就好了?” “妈你看我多忙,昨天早上到现在已经31个小时没睡觉了,要不是为了赔小锦吃顿饭,我肯定去补觉,哪有空谈恋爱。” 赵轻寒皮肤极好,往常熬个夜根本看不出疲態,要不是她说,苏锦根本不知道她已经超负荷工作。 苏锦心疼地赶紧让姥姥把肩颈按摩仪拿出来,调好档位给赵清寒按摩。 赵轻寒连饭都不吃了,靠在沙发上享受地眯起眼。 一旁的韩淑芬趁机將自己物色的男人照片拿出来,劝赵轻寒去相亲。 赵轻寒连连摆手:“算了吧,咱家有我姐一个恋爱脑就够了,我可不想像她一样因为生不出孩子要遭罪去做试管婴儿,吃尽苦头生个女儿还被那一家子不喜。” 韩淑芬深深嘆口气。 当年玉兰结婚三年都没怀孕,苏家四处搜集偏方都没用,最后还是去做的试管婴儿。 打针、吃药,受尽苦头。 看著大女儿一天比一天瘦,她的心跟针扎一样疼。 后来好不容易生了小锦,她以为大女儿苦尽甘来,谁知道婆婆重男轻女,非要她大女儿再生个孙子。 大女儿吃了那么些苦,哪里愿意再受一次,婆媳关係越来越差,两年变成了死仇,以离婚收场。 大女儿由此恨透了苏家人,这份恨转嫁到小锦身上。 大人没多久各自组建新家庭,只留下小锦这孩子没人管,她不忍心,就把孩子抱过来养大。 第90章 苏姑娘也喜欢这等登徒子? 韩淑芬担忧地看了眼苏锦,又推了一把小女儿:“当著小锦的面说这些干什么!” 也不怕孩子伤心。 赵轻寒对苏锦招招手,等苏锦坐下,她一把搂住苏锦的肩膀:“就是要当著小锦的面多说这些,让她知道苏家人的德行。她那个爸爸作为东南大学的小导,也算事业有成吧,连生活费都不给,更別说在学业上拉小锦一把。” 一说起苏锦的爸爸,赵轻寒就是一肚子怨气。 因为前一天工作太累,她倒也没骂多久就带著按摩仪窝在沙发上睡著了。 苏锦不想打搅她,跟著外婆出去办年货。 回来又吃了晚饭才回自己屋子。 打开捲轴,给沈逾白递过去一张字条。 回应她的是一本绿绿的封面。 “《恶魔强制爱》!” 苏锦心猛地一跳,回想起中午被打乱的书,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本小黄漫……啊不,这本成人教育书竟然传送给沈逾白了? 一张字条出现在桌子上,字体竟一改往日的端正,变得锐利起来。 “苏姑娘该將书藏好,莫要让他人知晓,以免坏了姑娘的名声。” 苏锦如遭雷劈。 她的形象啊,瞬间崩塌了! 完了完了,沈逾白那种谦谦君子,肯定会打心底里厌恶瞧不起她。 苏锦赶忙回信:“你听我狡辩……” 赶紧把“狡辩”二字划掉,在一旁写道:“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写完,一时找不到理由,赶紧先把字条传送过去,再慢慢找藉口。 等对面的字条传送过来,她还没想好藉口。 沈逾白:“在下洗耳恭听。” 生气了。 瞧瞧这硬邦邦的语气,他一向都很温和的。 苏锦懊悔地敲了下脑门。 她怎么就把这样的小黄漫传送过去了。 沈逾白还是个纯净少年,她竟然用这种东西玷污风华霽月的少年,真是罪过大了。 苏锦脑子一时转不动,只能找了个拙劣的藉口:“这些书都是我小姨的,我没看过。” 对,咬死自己没看过就好了。 她依旧能维持自己的高雅形象。 “苏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小姨就喜欢看这些小黄书。” 她一点没说谎。 十四岁生日时,小姨给她的礼物是两本小黄漫和一个u盘,里面储存著1t的片子。 她第一次看,大受震撼,还跑去问小姨为什么送她这些。 小姨很理直气壮回答是为了防止她被男人骗,给她做点相关教育。 小姨还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人之常情,不用害羞,看多了就喜欢了。” 苏锦秉承小姨的教诲,每年都会买几本小黄漫来看,这本《恶魔强制爱》是两年前买的,画风精美,分镜合理,看得人血脉賁张,是非常优秀的漫画。 苏锦很喜欢,看完后就摆在书架上,偶尔回家还会翻一翻。 “小姨有很多这类书?” 见沈逾白信了,苏锦一喜。 还好沈逾白纯良,多好骗吶。 苏锦放鬆下来,应话也自然了:“她就爱看各种霸道总裁霸道少爷类型。” 沈逾白:“强抢民女的恶霸?” 苏锦一愣。 单论这本漫画,男主確实是强行將女主带回家做女僕还修车费。 然后两人相处多了,恶魔少爷对女主產生偏执的爱,在各种场合地方对女主捆绑play…… 等等,这是非法拘禁! 苏锦將目光落在那本漫画上,对这本漫画的喜爱瞬间变得无措起来。 沈逾白的字条再次传来:“根据大越律法,此等行为属於强抢民女,需蹲大牢。未来简直匪夷所思,竟无律法加以约束此等行径,岂不是將女子置於危险之中?” 苏锦擦了把额头的汗。 该怎么跟他解释这只是漫画书的设定,不是现实呢? “为何小姨喜爱此等恶霸?” 沈逾白问得苏锦头皮发麻。 她字写得软弱无力:“大概因为设定里他们有权有钱,又有实力,长得还帅,是女子们的梦中情郎?” 她喜爱的霸道男主们被沈逾白等同於恶霸,让她很无力,但又不敢反驳。 “苏姑娘也喜欢这等登徒子?” 苏锦瞬间戒备起来,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不喜欢!男主是投胎好有对有钱的父母,才被尊称为少爷,就是个富二代巧取豪夺!到后来他爸妈反对他和女主,断了他的生活费,他立刻要女主救济。” “苏姑娘看得很仔细。” 短短八个字让苏锦如遭雷击。 她竟然自爆了! 男主被断生活费已经是很后面的剧情了。 苏锦几乎是毫不犹豫捲起捲轴,浑身热噗噗的出汗。 太丟脸了。 完了,她在沈逾白面前的形象尽毁了。 她以后还怎么跟沈逾白通信? 苏锦又羞又焦躁,想不出缓解的办法,她就疯狂揉自己的头髮。 刚刚洗了澡,头髮还是湿噠噠捶在肩膀上,被她这么用力一揉,整个头髮都乱糟糟地顶在头上。 或许是揉得狠了,她脑子突然灵光起来,立刻將捲轴摊开。 “你怎么知道我看得仔细?那段剧情在快结尾的地方,难道你把整本漫画看完了?” 对面静悄悄。 这大大增长了苏锦的斗志。 她立刻追问:“你如果不喜欢,只翻两页就会放下,而你看完了,就意味著你也喜欢!” 对面依旧没有回信。 苏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好啊沈逾白,平时那么端正君子,背地里竟然看这种东西。 苏锦瞬间翻身:“你才十七岁,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这次对面终於有了动静。 沈逾白:“在大越,男子15岁成丁,17岁已经有人当爹了。” 还敢顶嘴? 苏锦斗志高涨:“你为了这些事分心,还如何专心举业?没有功名,难道要一直被祖父母以孝道压制,被陈家以权势欺压?” 对面再次没了声音。 苏锦猜想沈逾白愧疚到难以自持,刚刚那些难堪变成得意。 字条悠悠然出现在桌子上。 “苏姑娘看这些,又如何能专心研究?难道苏姑娘不怕西方学者想出新法子彻底否定越朝的存在?” 苏锦:“……” 以前看沈逾白对付別人,她可高兴了。 今天跟他正面对上,才发现他好討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