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 《奉旨和亲》作者:米洛 文案:大燕国使团护送公主出使西凉国,哪知从车鸾里出来竟是永和亲王淳于炎。 公主妹妹那么可爱,怎么能跟那个口蜜腹剑、色胆包天的西凉王接触? 当然得由他这个当哥哥的,先去刺杀——哦,试探试探。 结果技不如人,淳于炎锒铛入狱了! …… 淳于炎:我淳于炎就是饿死在地牢,战死在兽斗营里,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嫁给你乌斯曼,还给你生仔! …… n年后。 淳于炎:……大猪蹄子真香,嗯! 乌斯曼:爱妃,要快点还是慢点? 淳于炎:啰嗦,快点慢点都来一遍—— 乌斯曼:呵呵! 内容标签:强强生子情有独钟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淳于炎乌斯曼┃配角:┃其它:男男生子,宫闱 第1章夜袭 缘起。 绿洲之国西凉,地处荒漠,千古不灭。 年二十四的西凉国君乌斯曼,外传银发似雪,绿眸如翠,貌若天人。 乌斯曼有意与天下第一帝国——大燕结盟,故诚邀大燕公主淳于珂柔出使西凉。 珂柔公主年十四,天真烂漫,倾城之姿,为大燕之宝。 对于皇妹出使西凉一事,永和亲王淳于炎甚是反对,他与西凉王曾有往来,知他奸若鬼蜮,行若滑鼠,是极恶之人。 且密探急报,西凉王此举的真正目的,在于蒙骗公主至西凉并强娶为妻,以此做大燕皇帝的“妹夫”。 思及西凉王不但觊觎皇妹美色,还想用她获利,淳于炎气得七窍冒火,恨不得搓圆揿扁这口蜜腹剑、色胆包天的家伙。 可两国互通乃是国事,断不能因淳于炎一人反对就取消。 于是珂柔公主照常出使西凉,淳于炎护妹心切,悄然混入浩浩荡荡的出使队伍中换下公主,亲自上阵,他就不信不能收拾这混账西凉王…… …… 夜,很凉。 那描金花嵌贝片的殿梁上更是冷若冰窖。 淳于炎轻轻触摸梁上的雕花,暗想:“这玩意可真美,即使在这深更半夜里也能透出虹彩,要是白日里不知美成什么样。” 要说这宫殿大梁的装裱,大燕国也是很美的,皆是栩栩如生的彩绘配以雕饰之物,但西凉国寝殿里的大梁更别出心裁,竟然拿白色海贝片嵌入梁木,缝隙处填以金漆绘制成雪莲,美得不可方物。 这一根横梁都如此花费心思,何况宫殿的其他各处,定是奢靡非凡。 “哼,这日子过得这般舒坦,还敢向皇兄念叨什么‘西凉乃西极之地,人少荒僻,物资匮乏……”炎又想要磨后槽牙了。 “冷静!”炎闭上眼,“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来当这‘梁上君子’,可不能一时生气就坏了大事。” 炎再次睁开眼往下瞧,寝殿内没有一丝灯火,这么冷的夜也不见有火盆碳炉,就一些白花花的兽皮铺满地面和龙床,放眼望去仿佛置身雪原。 而前一刻偌大的龙床里还是有翻身动静,现在则一点声响都没了,看样子西凉王是睡着了。 “满嘴谎话的家伙,想骗我皇妹嫁给你,做梦!看我不宰了你!”炎咬牙切齿,翻身就从梁上飞下。他黑衣黑裤,像一抹鬼魅之影飘落在地,悄无声息。 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愣住,这脚下的皮毛丰厚温暖,踩着更是有一股韧劲,他不禁多踏了两下,这软乎劲儿和大燕的裘皮全然不同,到底什么东西做的?还带着温热,难怪乌斯曼的殿里都没放暖炉。 炎走向龙床,并从腰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匕首。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 在来的路上,他为西凉王设计了百余种的死法,要不然他怎么熬过这漫漫黄沙路…… “哼哧!” 一股兽腥味的热气直喷向炎的后脑勺,炎回头一看,顿时惊得脸色煞白,这背上的冷汗是哗哗地往外冒。 眼前是一头硕大无比的白狼,比炎见过的任何中原狼都要大上数倍。它居高临下,瞪着一双绿幽幽且凶光毕露的眼,紧盯着炎。 豆大的冷汗从炎的脑门滚下,他只要张嘴这心就能蹦出嗓子眼,但除了死死盯着狼目,不放过它的一切动作,炎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斗是斗不过的,那獠牙利爪轻轻一撩,就能从他身上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层去。 可不斗也不成,难不成他费尽千辛万苦地赶来,就是为了给这狼当宵夜? 白狼皱皱鼻子,呲出森白的獠牙,在发狠威吓,炎不由握紧手中的匕首,并告诫自己:“沉住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忽地,狼头凑上炎的脑顶,仔仔细细地嗅着他的头发,流下滴滴答答的腥臭的口水。 炎虽然嫌弃得很,但又不能动,怕这狼一受刺激,张嘴就把他的脑袋吞了! 白狼不停地嗅,从炎的头发闻到炎的脸面,那冷冰冰又湿漉漉的鼻子蹭着炎苍白的面颊。 “呲……” 白狼一脸不屑似的轻哼一声,把头转过一边,忽然就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它调转身,肥硕的狼尾甩了甩,便把屁股对着炎和龙床,就地趴下缩成一个大蒲团,继续睡大觉。 听着白狼匀称的呼吸声,炎不觉按住左胸,这真是捡回一条命啊!不过这得谢谢西凉王养了这么 一头中看不中用的大肥狼,连登门的刺客都能放了。 炎在心里啧啧,一把抹去额上的冷汗,来到龙床边。 龙床很大,床头似月牙,尖尖的两头挑着一席银白锦帐。 隔着帐帘,炎隐约见到乌斯曼躺在那儿,便探出刀尖轻拨开帘子,终于见到了他。 乌斯曼平卧在软床内,床侧的白玉熏香炉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乌斯曼的银发犹如月华倾泻在锦枕上。 而他的脸就和炎记忆里的一样,鼻梁高挺,唇形如花瓣般优美,是炎此生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男人。 不,不只是漂亮,而是华艳。 光银发这一点就很引人侧目。 炎还记得初次见面时是在温泉池,而且还是和赤条条的他对个正着。 看到他的那一瞬,炎以为是天上仙子下凡,凝视着他的脸,脑袋震惊到空白。 乌斯曼就是这么惊艳——但他的人有多美,心眼就有多坏! 炎微微眯起眼,没有忘记乌斯曼是怎么背信弃义的。嘴上说着“联盟结义”,背地里却早已和他此生最痛恨的“敌人”同声共气,害得他极惨。 一想到这些过往炎就胃疼,看着眼下乌斯曼躺在床榻里,睡得如此酣沉,这怒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他怎么就能睡得这般踏实? 炎暗暗磨牙,再次思及一路上的艰辛:被盗匪追杀,在荒漠迷路,干粮耗尽又掉进流沙坑,白骨为伴,毒虫相随,要不是他有一身武艺,早就死在半道上,还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想也没想,炎手起刀落,冲着乌斯曼的脸猛刺下去! “咚”一声闷响,刀尖深没入乌斯曼头顶的华丽床板,炎顿了顿,继续转动匕首,在床头划拉出深深的一横。 乌斯曼是西凉皇帝,皇兄有意与他结盟,以稳固大燕西疆一带的太平。 炎身为大燕亲王自然知道国策不可违,但该出的气还是要出。 ——“蠢。” 所以他要刻画一个“蠢”字,明儿乌斯曼起床看到脑门顶着一个“蠢”,定会气到七窍生烟。 炎在心里发笑:“要是不小心气死了,就更好了。” 一笔一划地用心刻着,木屑沙沙落下,到这最后一笔,炎越发用力,这刀尖却不知碰到什么卡住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 “嗯?”炎拔了拔,匕首纹丝不动,只有用力一抽! “啊。”匕首是拔、、出来了,但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冲,双手往枕上一按,急急停住。 太近了!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乌斯曼的前额,炎不由屏息,眼角余光却瞅见自己额边有滴汗正在流下来。 如果顺着脸颊掉落,极有可能落在乌斯曼的脸上。 炎瞬时僵硬,怕一动反而让汗水滴落。 炎拼命地用眼角余光瞥着那滴汗,还伸舌头去接,但很快觉得这根本没用,舌头哪能够得到。 “对了!”炎把脸侧转些,这样汗就流不下来,真是机智! “永和亲王,你在本王身上玩得可还开心?”幽幽的声音响起在炎的脸面下方,就像尾指不小心拨动到琴弦,余音袅袅。 炎吃惊低头,正好看到乌斯曼优雅抬眼,在浓密银睫的映衬下,那双透彻如冰,翠如玉石的眼睛直望进炎的心底,像能看透他所有的小心思。 “——你装睡?!” 冷汗滴下,炎弹起腰想要闪,但乌斯曼的动作也不慢,戴着绿宝石戒的手一把扣紧炎的右腕,往 床里猛地一带,情势瞬时倒转。 炎跌进床里,脊背深陷软褥之中,乌斯曼擒着他的双手,毫不客气地将他压在身下。 “本王要是不装睡,怎么能知道亲王会趁夜送来这么一件特别的礼物。”乌斯曼抬眼往床板一瞧,并念道,“蠢……” “不容易呀,这么多笔画的大燕字你都认得。”炎嗤笑,瞪着乌斯曼。 “蠢倒是真的蠢。”乌斯曼从容不迫地说,睨视着火气冲天的炎。 “你!”炎岂能听不出他的反讽,“我是大燕特使,你竟敢说我蠢!” “你不也敢在本王的床头刻字泄愤吗?这可是千年的云檀木……罢了。”乌斯曼忽然微笑道,“淳于炎,既往不咎,我们从头来过可好?” “到底是谁教你的大燕语,既往不咎可不是用在这的!”炎一边胡侃一边暗中发力,打算狠狠一脚踹飞乌斯曼。 可是…… “咦?”炎眨了眨眼,身体很奇怪,就像筋骨被悉数抽去,一下子没了力道。 “你一定很纳闷明明有那么深厚的功力,却一点都发不出来?”乌斯曼望着炎微笑,这笑容就像一坛陈酿,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气息。 可是炎却头皮发麻,看着乌斯曼斜瞄了一眼熏香炉后道,“这是西凉特制的迷香,名叫蝴蝶醉。对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一缕芳香,但对那些武艺高强的刺客……就是夺取功力的毒、、药了。” “什么?”炎大吃一惊,声音都变得嘶哑,“夺取功力?!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炎,你不会以为本王偌大的寝殿,真的连一点防卫都没有吧?”乌斯曼的笑 容邪中带魅,那一头柔滑的银发犹如胧月散着幽幽光泽。 “你卑鄙无耻!小人!”炎怒得眼睛都红了,“快拿解药来!” “此香并无解药。”乌斯曼不紧不慢地道,“不过你放心,这熏香虽然已经渗入你的肺腑脏器之内,但它会逐渐褪去,只是这时日上说不准。” “时日?”从乌斯曼的话里,炎听出这药散的很慢。 “少则数日,多则……”乌斯曼粲然一笑。 “不管多久,是当真会褪去的吧?”炎瞪着乌斯曼问。 “是的。”乌斯曼点点头,“你的功力会恢复的。” 听到功力可以恢复,炎暂且松口了气,转而想到这失去功力又不是断了手脚,打架还是可以打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凌厉地抬腿一踹,乌斯曼始料未及差点中招,但他还是往边上敏捷闪避,并松开了炎。 炎立刻去抓落在床头的匕首,乌斯曼也去抢匕首,两个人在床上纠斗起来,炎不想惊动殿外的侍卫,在一脚踢翻床边的烛台时,他急忙翻身去捞。 没想乌斯曼竟也配合他,暂且停下动作,待炎把烛台扶回原位,乌斯曼才扳着炎的肩头,再次把他押进床里。 炎的脸蒙在枕头里,快憋不过气,闷声骂道:“你这混蛋!嘴里没一句真话,出卖我不说,还想诱拐我的柔儿!” “本王是盛情邀请珂柔公主前来西凉游玩,观览异国风光,哪来诱拐一说?”乌斯曼表情无辜。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想把柔儿困在这里,死皮赖脸地向她求婚。有大燕公主坐镇西凉,以后西凉还愁什么?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炎,”乌斯曼笑了,俯身在炎的耳后低语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我知道你诡计多端,自然早有防备。”炎努力转过脸,斥责道,“乌斯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皇妹可看不上你。” “怎么会,本王在大燕皇宫做客时,公主殿下可是追了本王两条街呢。” “少自以为是!皇妹只是好奇你与众不同的长相罢了。” “本王没有自以为是,本王只想告诉你,你的线报只对了一半。” “什么?” “本王的确是想与大燕的皇室联姻,至于这人选……”乌斯曼顿了顿,温暖的唇瓣几乎贴上炎气红的耳廓,“是你。”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话到一半,炎的眼睛瞪得溜圆,愕然道,“你刚才说谁?” 第2章求婚 “本王说想要娶你——淳于炎当西凉的王后。”乌斯曼含笑道,“本王知道大燕成婚讲究门当户对,我这一国之君配你这位亲王,足矣。” “足你个头!”炎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好好一个亲王,怎么可以说脏话?”乌斯曼眨着眼道,“你不会想说,你是男人所以不能嫁给本王吧?” “这是当然!” “可你嫡亲的兄长不也和摄政王成婚,还生下一对龙凤胎吗?” “皇兄继承巫雀神族血统,自然可以生子,而我……”炎话还没说完,衣袖就被乌斯曼粗暴地一把撕扯去。 裸露在外的肌肤是漂亮的栗色,而在左肩至肩胛骨一带,浮现着一朵极其妖、娆的“彼岸花”,它舒卷盛开的“花瓣”因炎的盛怒而绽放出艳红,实在是美极了。 “巫雀胎纹乃巫雀神族的标志之物,身上有此胎印者,即便是男子也能生育。”乌斯曼出神地凝视着漂亮如妖物的纹路,感叹道,“炎,你不会想告诉本王,这是你自己纹上去的吧?” “——你!”炎被这突如而来的状况搅得既惊又恼,还万分震怒。 他和皇兄一样承袭巫雀血脉之事从未告诉过别人,就连最信任的皇兄也是不知晓的,这远在西凉的乌斯曼是怎么知道的。 细作……炎很快意识到这点,既然他能从西凉人那里获取有关乌斯曼的情报,自然也有人把他的情报传递给乌斯曼。 只是能看到他身上巫雀胎纹的人,几乎没有,除了他…… “你这腰带塞得鼓鼓囊囊的,藏着什么好东西?”乌斯曼的手臂原本压挤着炎的肩膀,突然就往下滑去。 “混账!你乱摸什么?!”腰带被三两下扯开,炎莫名的心悸,满面绯红。 乌斯曼的手指来回徘徊,似抚摸着炎诱、人的后腰。 “你给我放开!”猛一个鲤鱼翻身,炎愣是把背上作妖的乌斯曼给掀了下来。 不过,乌斯曼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他的手里捏着一支竹叶玉簪,看这翠绿柔亮的质地以及精细的雕工,显然是皇室御用。 “这是我的!还来!”炎伸手要夺,乌斯曼一掌盖在炎的脸上,另一手细细把玩着玉簪,“这簪子我见过……是大燕皇帝的心爱之物,没想到王爷你竟然窃取宫中财物……” “胡扯。这是皇兄送我的!” “你的皇兄对你可真好,随身之物都送你。”乌斯曼把发簪收进掌心,感受着它的温润。 “皇兄疼我,与你何干!”炎一把挥开乌斯曼的手,“我警告你,快点还给我。” 乌斯曼把发簪轻轻插到炎乌黑的发髻上,如此无暇美玉果然很合适炎,只不过,乌斯曼一想起大燕皇帝淳于爱卿戴着它,春风拂面的样子,心里就不大舒服。 “淳于炎,”乌斯曼看着一脸警惕的炎,“本王会对你很好的,你当真不愿意生我的孩子?” “乌斯曼.阿尔夫摄.傲乐图鲁.巴切斯!”炎正色叫出乌斯曼的全名,气愤道,“我不知道你的脑袋是被骆驼踢了,还是怎么的,竟想出这样低级又无聊的主意,你给我听好,不管我是不是巫雀神族的人,将来是要娶妻还是嫁人,都与你毫无关系!” 炎从未想过要嫁人,此时提到嫁人完全是气得发晕,被乌斯曼给带进坑里。 “当真?”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5 “千真万确!”炎狠狠瞪着乌斯曼,“绝不反悔!” “既然这样……”乌斯曼看着炎,忽然喊道,“来人!有刺客!” “什么?”炎一愣,还未及滑下床,就看到手持长刀的侍卫如潮水般涌进来。 “君上!”侍卫首领是个大光头,且又黑又壮跟棕熊一样,他往床边一站,床都能缩小半截。 其余的侍卫纷纷包围着床,他们身上的装束与大燕御林军截然不同,他们上身几乎赤、、裸,背着弓箭,下身是一条长及膝盖的牛皮裙,腰间别着大弯刀。 侍卫们肃然地围瞪着炎,乌斯曼则优雅下床,闲庭散步地走至一旁。 炎还从未被一群半、、裸壮汉如此围观过,这阵仗让他有些傻反应过来,故意用西凉语问:“西凉王,您说谁是刺客?” “当然是你,一身黑衣,手拿尖刀,还说不是刺客?”乌斯曼环抱胳膊,一本正经地道,两人竟隔着侍卫墙对话起来。 “当然不是,我乃大燕国的永和亲王,是大燕出使西凉的特使。”炎在这一路上没少和马贼流匪打交道,这西凉语是突飞猛进,他道,“这黑衣么,只是我个人的穿衣喜好,这玄铁匕首是我呈 送给您的见面礼。” “大晚上的来给本王送礼?” “对啊,我本想给您一点惊喜。”炎暗暗磨牙。 “惊喜?”乌斯曼璨笑起来,“惊倒是有,喜在哪儿?你的话,本王不信。” “不管您信不信,我都是大燕国的特使。”炎坚持道,“这事实无可改变。” 侍卫们听得一头雾水,这刺客态度嚣张,被抓了还振振有词,但主君的态度更令他们惊讶,以往的刺客下场都是当场毙命,主君哪会与他斗嘴。 在炎与西凉王隔空对峙之时,一位扎着红褐色长辫,辫上还绕着红宝石金链,身穿西凉束腰纱裙的女子大踏步地走进来。 炎不觉盯着她瞧,并非是因为她容貌上佳,而是她浑身上下透着“惹我者死”的凌人气势。 侍卫对她很恭敬,纷纷低头迎接,炎想:“这难道是位女将军?” 乌斯曼曾告诉过炎,在西凉女子不但可以领兵打仗还能继承王位,是非常了不得的存在。 “君上,这大半夜的,您又在干什么?”那女子甚至都没瞧炎一眼,只是面带不悦地注视着乌斯曼。 “济纳雅莉,你是本王的爱将,就由你来分辨下这黑衣人是刺客,还是大燕派来的特使永和亲王。”乌斯曼说着走到桌边,拿起琉璃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 济纳雅莉这才瞥一眼浑身戒备的炎,用西凉语道:“他不是西凉人。” “嗯。然后?”乌斯曼一边喝酒,一边问。 “来人!关进牢里。”济纳雅莉抬手道。 “等下,不是西凉人就要关起来?”炎很不满。 “和哪里人无关,我从未见过你。” “这儿天高地阔,商旅众多,这位姑娘,你没见过的人多了,怎么不把外边的人都抓起来?”炎义正言辞地反击。 “你……”济纳雅莉的脸色更冷,正要发话,乌斯曼打断道:“若本王没记错,邀请来访的是大燕公主才对,怎么来的会是一位亲王?” 见乌斯曼继续发难,炎道:“皇妹珂柔在离京前突染风寒,不易长途跋涉,故皇兄命我代为出使西凉,意在与贵国缔结商约,互通有无。” “怎么不见特使文书?”乌斯曼又问。 “文书、特使印都有专人保管,他们腿脚慢还在半道上。”炎等不及大部队慢悠悠地走,自己先行一步,但是文书和印信必须留给他们,否则他们无法出入关卡。 “照你这么说,就是毫无凭证了?”乌斯曼轻轻晃着酒杯,下了定论。 “乌斯曼,别再兜圈子了,你知道我是谁!”炎恼火道。 “谁说的,本王根本就不认识你。”乌斯曼耸耸肩头,“不过本王也不想滥杀无辜,就先关起来,再慢慢审吧。” 侍卫立刻上前,炎吼道:“我不是刺客!” “少废话,快走!”众侍卫推搡着炎,炎气得想杀人,但他是大燕特使,这一出招就会挑起两国战争,皇兄会很头疼吧。 怎么可以让皇兄难做,所以炎气到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强忍住,被侍卫用长、、枪架出寝殿…… “雅莉,你有话要说?”乌斯曼见济纳雅莉一脸深思地站着,便问。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6 “君上,他就是大燕亲王吧。”济纳雅莉道。 乌斯曼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气度。”济纳雅莉认真道,“并非普通人的气度,而且他身上的功力虽然被殿内熏香化去,但臣下还是感觉得到他的内力很强,非同一般的强。” “那是因为他习有大燕国的武学秘宝《无双剑诀》,这本绝学只有大燕太上皇选定的人才能承袭。” “《无双剑诀》?!”济纳雅莉惊叹道,“就是老祭司提起过的,可以兴隆大燕国运的秘法?” “对。” “君上,那您是想将他身上的武学秘法拿到手?” “不。” “不?” “不。”乌斯曼道,“本王不感兴趣。” “……” “那君上还留着他干什么?”济纳雅莉感到匪夷所思,一直以来对于君上来说,人就分两种,有用的,无用的,简单明了。 “这人太傲慢了,”济纳雅莉接着道,“简直不把西凉放在眼里,他夜闯寝宫在先,就算臣下把他就地处决,大燕皇帝都没法说个不字。” “大燕皇帝很疼这个弟弟,据说大燕皇室一片混乱的那会儿,两兄弟在深宫相依为命。正所谓长兄如父,这感情不是一般的深。”乌斯曼叹道,“但我不杀他,不是因为大燕皇帝在乎他。” “那是?” “好玩罢了。” “好玩?”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乌斯曼微微笑道,“任他武艺再高,单枪匹马地闯过死亡沙漠和大戈壁,还一路直闯到本王的床上,就为了刻一个蠢字泄愤,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济纳雅莉道,“臣下只觉得他很傻,不远万里来送命。” “不,他不是来送命的,”乌斯曼抚颌一笑,“他是来逃命的。” “逃命?难不成大燕有人追杀亲王?” “非也。” “没人追杀,逃什么命?君上,您说的臣下越来越糊涂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乌斯曼道,“他也是,他以后也会知道的。” “逃一个连亲王自己都不知道的命?”济纳雅莉觉得这谜题太深了,她根本弄不懂,但主君的心思谁又曾弄明白过,也不可能有人能弄明白。 既然主君说她以后会知道,那就以后再见分晓。 济纳雅莉想要告退,乌斯曼突然道:“你把他关去死囚塔吧。” “死囚塔?”济纳雅莉瞪大眼,才说不要大燕亲王的命,这就关去死囚塔了? “对。” “君上,那是凌迟之地,他一个异乡人恐怕都撑不过半日……” 乌斯曼微笑着打断道:“你照办便是。” “是!臣下遵令。”济纳雅莉右膝触地,躬身行礼后,出去了。 乌斯曼来到床边,伸手抚摸炎刻在床头的字,这使的力道可不小,一横一撇都入木四分,可见他的——愤、懑、之、深! “嗯?”乌斯曼略微皱眉,一根翘起的木刺戳入他的食指,血珠子立刻涌上白皙的指尖。 “呜……”大白狼不知何时来到乌斯曼的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乌斯曼的指头,见血就兴奋低吼。 乌斯曼轻含指尖舔去血珠,回头抚摸厚实的狼头道:“霜牙,你很听话,没有吃了他。” 霜牙一听主人夸奖,高兴得尾巴呼呼地甩,右爪更是搭上乌斯曼的肩头,想让乌斯曼抱抱。 “你已经不是小狼了,不能这么撒娇。”乌斯曼微笑着捏它的大白爪子,忽然道,“你是又胖了么?”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7 霜牙哼唧哼唧的把爪子抽走,还用左爪盖住右爪,不让乌斯曼瞧。 “你就是胖了嘛!”乌斯曼上下一打量,这哪还有传奇狼王的影子,整一头肥硕的大白熊,“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进贡的肥羊吧?从明日开始不准再吃羊了,改吃鸡。” “——嗷呜呜呜呜~~~o(╥﹏╥)o” 霜牙仰头悲鸣,那凄厉哭声响彻宫殿的每个角落,仿若狂风大作,直叫人寒毛直竖。 第3章下狱 炎听到凄厉的狼嚎,不知怎么地就浑身滚过一个哆嗦,大约是这叫声真的很磨耳朵吧。 “别停下,快走!”身后的侍卫不客气地举刀示意。 炎黑着脸继续向前,他的脚步声在这又长又宽的空中长廊上显得非常清脆,长廊的两边是刻花裱金的拱门,夜风呼啸着横穿而过,留下一阵料峭的寒意。 炎忍不住拉拢衣襟,在这高悬千尺之上的长廊行走,心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惊奇感。 在炎来到西凉首都丹炀城之前,就听探子说起过西凉王宫——“玥琅”是怎样一座玄奇的宫殿,它和大燕国那占地极广且连成一片的宫苑不同,所有的宫殿、包括御花园在内都是层层往上叠加。 在探子粗陋的描述下,炎想当然地以为“玥琅”很像一座巨大的“佛塔”。 但在亲临之后,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神奇,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群。 这玥琅宫并不处在同一块平整的地基上,而是螺旋着向上伸展,上面的宫殿一层一层错落有致地排序着,如若张开的树冠。树冠上每一片叶子就是一座宫殿,炎脚下的长廊就是连接树叶的茎、、干。 到底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和物力才能造就出这样庞然又玄奇的宫殿? 炎向长廊外看去,暗想:“说什么西凉是一个简单又无聊的沙漠王国,乌斯曼果然在撒谎,还突 然向我求婚……哼,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炎暗暗观察着四周,想着能不能从这拱门里跳出去,借道下一层的花园逃走。 他可没想束手就擒,更不愿在大牢里受刑。 “你在看什么?”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炎大吃一惊,全然没察觉到济纳雅莉的到来。 “别想逃走。”济纳雅莉冷笑道,“除非你想摔断腿。” 炎现在连轻功都施展不了,确实飞不起来。 炎看着济纳雅莉,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皮肤很白,红褐色的头发显得很特别,大燕从未有过女将军,炎有些好奇她的本领到底如何? 要不借着“逃跑”与她切磋两下,还真没有和女子交过手。 “你们都下去吧。”济纳雅莉对其他侍卫道。 侍卫没有任何异议,直接点头,便有序的退走。 “君上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跟着我走就是。”济纳雅莉说完,警告炎道,“别耍滑头,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不敢。”炎没好气地说,“敢问将军是什么好地方?不会是地狱吧?” “虽然说不如地狱,但也差不离。”济纳雅莉露出见到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美人笑起来当然是更美了,但炎却觉得背后发凉。 “怎么,现在才后悔?” “什么后悔?”炎皱眉道。 “后悔不该对君上不敬。”济纳雅莉昂起下巴道,“你要是怕了,我可以向君上禀明……” “免了,不就是去一个和地狱差不离的地方,这唬不住我。”炎不冷不热地一笑,他本来想逃走,但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就是想让乌斯曼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一受苦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更要乌斯曼尝一尝踢到大铁板是怎样的滋味。 “那好,你跟我来。”济纳雅莉道。 炎跟着济纳雅莉往前走着,渐渐的那些华丽的宫殿、廊檐都消失在后边,周围的色调也从鲜明的白色、金色转为晦暗的灰色和土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8 济纳雅莉一直提防着炎,怕他只是逞口舌,实际上还是想逃跑,但没想到绕来绕去的走了半天,炎还真的一路紧跟着她。 这大燕亲王还真是不怕死。 济纳雅莉不禁想:“君上认为他有意思,难道是说‘喜欢’他?” 西凉民风开放,男婚女嫁全凭自愿,而在这片由荒漠包围起来的人造绿洲里,生存才是第一要素,娶的老婆是男是女,根本无人在乎。 “不可能。”济纳雅莉飞快否认这道念头,“君上是‘圣域昭雪’的承袭者,半人半仙半颗心,根本爱不上任何人。” 想到这,济纳雅莉的脸上不觉露出微笑,炎突然从旁边冒出脸来:“你笑什么?” “啊。”济纳雅莉吓一跳,顿时怒斥,“关你什么事!” “没路了。”炎指着前边,是一堵巨大的半弧形砖墙,没有门。 “谁说没路。”济纳雅莉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脚一踩地上的一块方石,沙土抖了抖,地面忽然下陷,沙子哗哗的响,一条石阶通道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炎的面前。 “这是什么装置?”炎吃惊地问,在大燕皇宫内也有密道,但需要人力去推动,这可是自己打开的。 济纳雅莉像看着乡巴佬一样地看着炎:“西凉没有你想的那么落后。” 然后济纳雅莉就往下走,炎只得跟上,身后的门又缓缓关上。 炎感觉到脚下走的是下坡路,墙上有火把在燃烧,有火意味着有通风,肯定有出去的地方,但这种只容两人通过,且不知深度几何的坑道令人心里发闷。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辰,监牢到了。 炎从未见过这样的监牢,一时愣住了。 面前的一大片土地上挖着数不清的方形土坑。坑很深,每一个坑口有铁栅栏封住,有人在坑底哀嚎,有人扒拉着铁栏向外伸手,但这是在地底,他的手再往外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腐臭、腥臭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交汇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炎不觉捂住口鼻,济纳雅莉笑了笑:“你可还满意?” “这些都是犯人?”炎问。 “是死囚。”济纳雅莉笑着说,“这里是死囚塔。” “死囚……塔?”明明是在地底下,而且都是深坑。 “你摸摸边上的墙。”面对疑惑的炎,济纳雅莉显得心情极好。 炎走到一旁,这里的墙非常高,就像山壁一样,他抬头赫然发现上面就是一块被高墙圈起来的长方夜空,只是因为太黑了,方才没发觉那是天,难怪那些人一直向上伸手。 而这墙,炎摸了摸,是凹凸不平的,而且土质松散,手指轻轻一拨,沙土飒飒作响地滑下,露出森森白骨——是人的骨头。 炎在来的一路上,没有少见白骨埋在沙地,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头皮发麻。 “这墙便是尸塔,在古时,这里是先祖的活祭之地,现在里面埋着的都是曾经进攻西凉的敌人,而坑里的这些死囚迟早都会埋进去,继续垒高这座塔,以震慑那些敢对西凉不敬之人。” 炎皱皱眉头,没说话。 “来人,把他带下去。”济纳雅莉发话道。 一侍卫上前,拽着炎的胳膊朝牢房的深处走,炎低着头,看着那些污黑的死囚拼命伸手想要拉扯他的脚踝。 “这里,进去!”侍卫忽然停下,蹲身拉开一扇牢房门,示意炎跳下去。 借着极其昏暗的月光,都看不到底。 侍卫抬脚要踹,炎自个儿蹦了下去。 臭味更浓了,炎像是掉进茅坑,还有一种闷热之感。 脚着地之后,头顶传来沉重的上锁声。 脚下触感很软,是沙土,炎走了两步,等眼睛适应此处的黑暗后,炎伸手摸向墙壁,但他才走出两步,就听到有人喊:“哎,别过来,这有人了。” 这声音嘶哑得很,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抱歉。”炎道,转身去到另外一边,摸到粗糙的墙壁之后,背倚着墙坐下来。 待在坑底之后才有一种深陷地狱之感,因为所有的惨叫声都来自黑暗的四周,而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济纳雅莉走了,炎听见侍卫恭送她的喊话,什么大将军走好。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9 炎闭上眼,当务之急是要保存好体力,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向乌斯曼求饶。 当然,他也不会一直被困在这。 只要大燕使团抵达,把特使文书和印信都送来,他就能恢复自由身。 想到这一点,炎便觉得这里没有那么难熬。 天渐渐亮起,太阳一出,这“坑牢”像是从寒冬一步跨进酷暑,坑底冻住的污水瞬间横流开来。 炎把双脚缩了缩,几乎蜷成一团,以避开黑黄恶臭的污水。 他的左袖原本被乌斯曼扯破,在昨夜,他索性把袖管全部撕下,折成面罩系着,这多少救了他一命。 亮到刺目的晨光让监牢的不堪无所遁形,沙土浇筑的墙体布满坑洼,在炎左侧的墙壁上,嵌着一根又一根的短木棍,乍看以为是钩挂东西之物,但这些木棍排列有序,且往上走,炎忽然明白:这是一道梯子。 一道极其狭窄又简陋的墙梯,若要上去,只能单脚踩在上面,往上跨步,这中间还断了一根,要是一步没踩稳,掉下来定会摔个大跟头。 即便走上去了,坑口的铁栏锁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炎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发疼,视线不得不回到坑底,在对面的墙跟处睡着一个人,他面对着炎,蜷缩着身子侧卧在地。 想必他昨晚都是这样睡着,以提防新“牢友”。 炎昨日听他的声音嘶哑不堪,以为是个老汉,没想躺着的竟然是一位少年,看模样大约十六、七岁。 炎正寻思着这么年轻怎么会下死囚牢狱时,少年忽然睁开眼,弹坐起身。 第4章狱友 炎被吓了一跳,不禁瞪着少年,少年亦回瞪着炎。 “异乡人……”少年皱着眉头开口,嗓音依旧嘶哑,像生了锈一样。 “你也是。”炎用西凉语道。 少年有着一张鹅蛋脸,一双茶色的杏眼睁得老大,像小豹子,眼神贼亮。 他还有着一头仿佛马鬃一样的蓬松头发,深褐色,全扎在脑后,唯有鬓角处有几丝翘起着卷发,显出几许稚气。 可以说,他的长相不似炎这样的大燕人,也不似西凉人。 炎在大燕时,有一位名叫萨哈的西凉侍从,他曾经告诉炎说:真正的西凉人肤白似雪,碧眼金发,眉高目深,而且身材上不论男女都较大燕人高大。 这少年身材娇小,面容里透着异国情调。 “我是安克尼人,叫伊利亚,”少年忽然问道,“你是哪来的?” “我叫淳于炎,是大燕国人,”炎看着伊利亚道,“你几岁了?” “十七。”伊利亚问,“你呢?” “二十四。” 伊利亚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伊利亚叹气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大。” “抱歉,让你失望了。”炎反倒笑了,“但我当真二十有四。” 这少年“满脸失望”的样子,让炎想起自己的三弟“天宇”,他每次失望就会唉声叹气个不停,仿佛天塌了似的,但这夸张的模样反而惹人发笑。 “那你是来这里跑商的?二十四岁都有孩子了吧,家人也在这?”伊利亚一口气地问。 “呃,我尚未成婚。”这伊利亚敢情是个“包打听”,炎不得不反问回去,“你怎么会在这的?” “私卖黄麻枝。”伊利亚道,“被士兵抓到了。” “黄麻枝?”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0 “相当于烟草,但比烟草有劲儿,”伊利亚用手指比划出一寸长道,“就这么点大,嘴里嚼上它后,便什么痛都不怕了。” 炎从未听说过黄麻枝,但西凉有着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好比驱散他内力的迷香。 “你知道‘蝴蝶醉’吗?” “知道,那东西很昂贵,不过药效很强。”伊利亚露齿笑道,“专门放倒高手用的,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言难尽。”炎苦笑道。 “哦。”伊利亚点点头,倒没再刨根问底,而是舔着干裂到起皮嘴唇道:“异乡人,我们都少说点话,歇着吧。” 炎点头,感觉自己坐在一只旺火猛烧的大蒸笼里,浑身上下都闷热到刺痛,他忍不住抬头向上张望。 天空亮到发白,一丝云都没有…… “别看了,忍到傍晚会好受一些,”伊利亚穿着一条带有兜帽的粗布衫,他把帽子戴上,低着头盘腿而坐。 西凉人不论男女都爱穿裙子,不,应该说,这边的人都爱穿裙子。 而伊利亚身上的裙子就像是一大只粗布袋套在他身上,然后用皮绳系住腰,裙摆在膝盖上方,盘腿时能看到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炎转开视线,暗暗叹气,在这活受罪心里已经窝着一团火,又看到这么年轻的死囚,这心情就更差了。 “早知如此,那一刀子就该扎在乌斯曼脑门上,而不是什么床头。”炎闭目打坐,试图凝聚内力,一刻时后,他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没有用。 曾经深厚如磐石的内力像被打碎成齑粉,随风飘逝了一样,竟然一点都拾不起来。 炎忍不住想,如果西凉人用这种迷香去对付大燕士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还是该杀了乌斯曼。”不论炎想什么总会归结到这个结论上去,他握着拳,终究忍不住地砸了一下墙。 沙石哗啦地崩下,撒了炎一头一身。 “哈哈!”伊利亚见状大笑起来,指着炎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炎佩服他,这种境地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白日的死囚牢里只有有气无力的哼哼声,没有人大叫,去浪费体力和口水。 伊利亚干哑的笑声非常难听,还引来了侍卫,他们站在牢房口朝下张望,倒是给了他们一点阴影。 “伊利亚!”有个侍卫特别高大,他叫着伊利亚的名字,粗声粗气地说着什么。 炎听不懂侍卫的话,可能是某个部落的语言。 伊利亚没有回答更没有理睬侍卫,见他无动于衷,侍卫忽地撩起裙摆,掏出“家伙”对着牢洞里就撒起尿来。 炎大惊,伊利亚起身闪到一边,尿液滴滴答答地跟下雨似的飘洒下来。 “哈哈哈!”侍卫一边尿一边笑,十分张狂。 炎怒得眯起眼,一把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算给那人一点教训。 “别。”伊利亚轻声道,“他们一会儿就走。” 侍卫拉完,很得意似地叽里咕噜了一通,就笑着走开了。 原本像地狱似的地方更加腥臭难忍了。 “我们是死囚,他们可以随意处置,但只要我们不惹事,在这撑着一口气,说不定就可以得到特赦。” “特赦?” “对,王一高兴就会特赦一些死囚。”伊利亚笑着,“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期盼的。” “西凉王上次特赦是在什么时候?” “半年前。” “……” “别这么看着我,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伊利亚起身从墙上抠了点干土下来,把淋到尿的地方都用干土盖住。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1 “可我觉得西凉王这段时间都高兴不起来。”炎道。毕竟他拒绝了乌斯曼的求婚。 “为什么?” 炎没回答,但是起身和伊利亚一起遮埋污物。 “这是什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炎看到一只碎了口的陶碗,里面有一块长了毛的东西。 “是杂麦饼。”伊利亚道,“可以吃。” “它都发霉了!要怎么吃。” “是啊,我们只能吃腐坏酸臭的食物,然后拉肚子,生病,死掉。” 伊利亚觉得炎的问话很天真,便道,“你果真有二十四岁吗?这里是死囚牢,他们想要我们死,而且是痛苦万分地死去,让我们在痛苦中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并祈求来生不再遭受此罪。” “这不就是虐杀吗?”炎皱眉,但没没把话说出来。 “好了,我们坐下歇着。”伊利亚有点自来熟,又或者他是发现炎挺好说话的。 炎再次坐下,说起来,他是饿了,但看着那块花花绿绿的饼是怎么也下不去嘴的。 “你要吃点东西,这块杂麦饼虽发霉了,但没那么差,至少不像肉,臭了吃下去会要人命的,”伊利亚耐心地劝着炎,“我们生长在这,比你更耐受这头顶的毒日和脚下的冻土,你不吃,等精力耗完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炎没说话,伊利亚把杂麦饼放在他面前。 炎知道,只要他开口答应乌斯曼的求婚,或者只是求饶,乌斯曼就会把他从这捞出去。 “或许没那么糟。”炎拿起硬邦邦的,似乎混着不少谷物的杂麦饼,轻啃了一口。 “呜!”才咀嚼了一下,炎的脸都绿了,里面居然是软的,不……好像是虫。 炎趴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哎,你不能吐,会脱水的!”伊利亚叫道,但炎此刻根本收不住闸,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伊利亚拍着他的背,嘀咕道:“难不成你从没吃过苦?我知道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还是贵公子?可贵公子怎么会下到这种地方来,贵公子都是有特赦的……” 炎没有力气回答他,虚脱地撑着地,这才多久他已经快折腾去半条命。 “呼……”炎喘着气,不甘心地瞪着眼,忽然,他抓过剩下的半块饼,闭着眼使劲吞下去。 “……你还好?”见炎吃了后铁青着脸毫无动静,伊利亚问道。 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已然昏厥。 “天呀!”伊利亚摇晃着炎,继而见到炎的手臂、脸孔上冒出一颗一颗的细红疙瘩。 “醒醒,快吐出来!”没想到这异乡人竟然对这麦饼不耐受,这下是要一命呜呼了! 炎醒了,不是伊利亚摇晃的关系,而是浑身奇痒而惊醒过来。 “别挠,挠花了更麻烦,还是吐出来好。”伊利亚劝道。 炎点头,去到墙角,用手一击上腹,就狂吐起来。 等吐完了,太阳开始下山,洞底明显凉快起来,炎趴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上,气息微弱。 “睡吧,睡会就好。”伊利亚道。 炎闭上眼,周围又响起死囚们的哀嚎声,当月色洒满坑底的时候,炎听到有人在走那道墙梯,“吱嘎、吱嘎。”好像随时断裂的声音听得人心发颤。 不过,他睁不开眼,只是陷入更沉的睡眠中去。 第5章刺客 天还没亮,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耀着死囚牢房的坑底,炎被冻得醒过来,打了一个大喷嚏。这里白天热得像蒸笼,晚上冷得似冰窖,一冷一热之下人极易病倒。 想到济纳雅莉当初说要带他来这里时那得意不已的笑容,炎暗叹:“好啊,我算是领教这死囚塔的厉害了。” 这砍头不过一刀,死得还算痛快,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死囚塔,遭受着的可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2 “你们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妥协,会跪地求饶?”炎握紧拳,身体上的不适更吹旺了心中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想道,“少做梦了!乌斯曼,哪怕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使团到来。” 炎可以想象得到他若死在这,乌斯曼和济纳雅莉就会把他的死归咎于水土不服,是染病而亡。 “皇兄……”炎想起淳于爱卿,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不少,“您放心吧,臣弟会回去见您的。” 炎抬头看着顶上那道铁门,忽然想起之前听到有人走上墙梯,便又支起身,朝那黑魆魆的对面叫道:“伊利……咳咳!” 炎的声音沙哑极了,他咳得厉害。 “啊?”墙根下的黑影动了起来,“你终于醒啦。” “嗯。”炎看看天色,“天都快亮了,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上。” “哪里是一晚,”伊利亚猫着腰爬过来,手里拿着一袋东西,“两晚上了!” “什么?!”炎完全没感觉,他睡着时连一个梦都没做,可见是累到极致了。 “你饿坏了吧,这有吃的。”伊利亚利索地打开小布袋,从里面取出一只羊皮水囊和一个馕饼。 “哪来的?”炎吃惊极了。 “当然是发下来的,”伊利亚道,“每一日都会发一次水和粮。” 月色昏暗,但炎依然看得出来这是一块完好的芝麻馕饼,既没有长霉点也没有发臭,再打开水囊一闻也是清冽甘甜的泉水。 “你不是说,只给死囚馊食和腐水吗?这些食物和水都是新鲜的。”炎不禁怀疑起伊利亚的来历,他不会是乌斯曼派来的细作吧? 在牢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回报给乌斯曼。 “好吧,我知道骗不过你。”伊利亚盘腿坐下来道,“上回那个撒尿捣乱的看守是我的同乡,他见我犯事给部落蒙羞,所以才来羞辱我出气。” “这食物和水是他给的?”炎猜测道。 “对。”伊利亚点头道,“我去求他说,看在同乡的情分上,怎么都不能让我活活饿死或者渴死吧?这要让族长知道,族长也会怪罪他。” “所以,他就给你食物和水了?” “嗯,在我们伊桑部落……” “你不是安克尼人吗?” “伊桑部落里都是安克尼人。”伊利亚笑道,“异乡人,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我只是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说真的,我从没想过这里会有这么多的部落,和这么多长相迥异的人。”炎道,“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我只能尽力去记住。” “这样很好,能帮你尽快地融入西凉国。”伊利亚微微笑了笑,继续往下说道,“在我们伊桑部落,哪怕是罪大恶极之人都不能空着肚子上路,他不能不给我食物。” “就算有风俗在,但你还是为了我去求他了吧?” “现实很残酷呀。”伊利亚摇头晃脑道,“你要是饿死在这里,尸体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清理,这一旦腐臭起来,连我都活不下去。” “谢谢你。”炎动容道。 “谢什么,我都说了是为自己考虑。”伊利亚嫣然一笑道,“你快吃吧。” “一人一半。”炎撕着馕饼,看守不可能给伊利亚两份食物。 “好。”伊利亚接过炎递过来的馕饼,大口嚼起来,“说真的,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了。” 这馕饼明明又硬又干、寡淡无味,伊利亚却吃出牛肉干的劲儿。 炎看着他,不禁莞尔。 “他若真是乌斯曼派来的,”炎心想,“只会一个劲折磨我,好让我早日求饶,而不是帮我找食物吧。” “咦,你笑起来真好看呢。”伊利亚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盯着炎的脸看。此时晨光初露,炎的面庞虽然沾着尘土,但眉目依然清晰。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异乡人了。” “那你见过的异乡,不,是大燕人一定很少。”炎笑道,“我皇……我的哥哥才叫长得好看。” “不会吧,比你还好看?”伊利亚一脸不信,“你的模样都这么端正了。” “我哥不止比我好看,他比天下任何人都好看。”炎一提起皇兄,那是满脸得意,“而且他心肠好,事事都为别人着想,总之什么都好。”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3 “能比西凉王还好看?”伊利亚吃惊地问。 炎愣住,西凉王的容貌已经超乎人,近乎于“仙”了吧。 “果然没有。” 炎想说乌斯曼的心肠很坏,但他毕竟是伊利亚的国君,于是没把话说出来。 “不过你哥能比你好看就很很好看了。”伊利亚笑着,“我真想见见他。” 炎笑了笑,他也想,想得不行,但是…… 抬头望着越发毒辣的太阳,炎努力忘记美好的皇兄,此刻他的心里只要留存对乌斯曼的愤慨就好,只有这样他才能撑过去。 夜深了,炎面对着墙以手臂充当枕头侧躺着。 伊利亚说现在还不是暴风季,在入秋的时候,他才能体会到死囚塔真正可怕的地方,一次沙尘暴 可以带走一半以上的死囚,全被沙土活埋致死。 这些话听得炎头皮发麻,今晚都没能睡着。 “吱嘎、吱嘎……”尽管伊利亚小心地贴着墙往上走,炎还是听到墙梯被踩踏后的噪响。 说起来已经三天了,炎每次醒来后都能看到伊利亚一脸笑着摇晃手里的食物袋。 有了干净的水和食物,尽管分量很少,炎都觉得舒服不少,只是白天太热,人都快晒焦了,好不容易撑到夜晚,炎是精疲力竭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但今晚炎爬起身,看着伊利亚娇小的身影在墙梯上边晃晃悠悠的,炎想:“真是难为他了。” 炎不打算睡了,他要守着伊利亚,万一伊利亚跌下来,他这还能伸手接一把。 炎以为伊利亚会站在墙梯上,等守卫把食物袋递下来,可是“哐当”一声,铁门向上掀开,那位同乡看守站在那儿,催促伊利亚动作快些。 伊利亚应声着,爬了出去。 炎注意到伊利亚有低头朝下张望,炎身处阴影中,他看不见。 看守笑着说了什么,虽然是西凉语但口音太重,炎没能听清,只听见伊利亚回了一句:“我知道。”便跟着那同乡看守走了。 炎不禁陷入沉思。 天快亮的时候,伊利亚才回来,腰里系着食物袋。 “你醒了?”伊利亚看到炎醒着,很意外。 “我没睡。”炎道,眼底印着两坨黑。 伊利亚把食物袋解下来,递给炎道:“那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我不要。”炎皱眉,“这食物到底怎么来的?” “我说过是……” “伊利亚,”炎打断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没错,我是不了解你们部落的风俗,但人的好坏可不分种族,你那同乡一看就不是好货色,他怎么会因为惧怕族长就分给你食物?” “异乡人……”伊利亚叹气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愿给。” “那?” “我拿别的东西和他交换的。” “别的东西?”炎看着伊利亚,在这里食物比珠宝还要珍贵,他身上哪还有值钱的东西去换食物? “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在撒谎一样,”伊利亚有些生气,“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抱歉。”炎移开视线。 “……是黄麻枝,我被抓住后,还有一些黄麻枝分散着藏在家里,我每次告诉他一个埋藏点,他就给我水和食物。”伊利亚道,“就是这样。” “真的没别的了?” “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伊利亚咯咯笑道。 “这……我说不上来。”炎觉得头疼欲裂,不禁捏着额头。天色一亮,炙人的热气又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在寒夜里熬了一宿,体力损耗极大。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4 炎把眉心揉得通红,声音喑哑着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们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没有谁连累谁的说法。”伊利亚摇了摇头,感叹道。 炎却依然拧眉,心里像拧着疙瘩似的,让他始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是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或许就像伊利亚说的,只是用黄麻枝交换的食物吧。 炎没有吃伊利亚拿来的食物,他的头疼极了,疼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怎么了?”伊利亚见炎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没事。”炎笑了笑,“再睡会儿就好。” 自从来到这里,睡觉就成了炎的一道保命符。不管哪里不舒服,睡一觉就会好很多,这得感谢他平时勤于习武,练就了一副好身体。 “那好,你先睡吧。”伊利亚暂且收起食物袋,看着炎贴着墙根侧躺下去。 这一觉就睡到天擦黑。 炎睁开眼,感到脑袋没那么疼了,正想起身就听到头顶的铁门传来咔嚓的开启声。 有人下来了,步伐很沉,是一位壮汉,他压得墙梯发出喀啦作响的爆裂声。 木屑不断下落,掉在炎的身后,炎不动声色,继续卧着。 那人来到坑底后,慢慢地走到炎背后,似在查探他的动静,炎闭目暗想:“刺客?” 第6章尸体 难不成乌斯曼嫌弃他太能熬了?所以派个刺客来玩玩? 突然,壮汉转过身朝对面墙角的伊利亚走去。 炎睁开眼,伸手摸向怀里的暗器。在发现牢里有墙梯后,他就偷偷从墙梯上扒下一根筷子粗细的木条,用沙子和碎石磨出尖头,可充当匕首。 在没有功力的时候,防守武器必不可少。 “我的小乖乖,一日不见就想死老子啦……”男人把熟睡的伊利亚压在身下,伊利亚惊醒过来。 “……你、你怎么来这了?!”伊利亚想要起身,但被跨坐在腰上的男人粗暴地按倒在地。 “怎么不能来,这可是老子的地盘!”男人拉扯着伊利亚的衣摆,“给老子放老实点。” “不,这里不行!”伊利亚急坏了,炎还在这里。 “怎么不行?啧,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我告诉你,他可是个短命鬼。”男人粗声粗气地骂着,“兔崽子,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正主!” “我没……真的不行,求你了!”伊利亚把声音压得很低,啪!男人狠扇了伊利亚一记耳光。 伊利亚抱住头,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想挨揍就老实点。”男人直起身道,“老子可……呜呜!” 男人突然发狂起来,双手使劲抓挠着脖子,下巴处都划拉出一道道血痕,伊利亚见到这骇人的一幕,吓得直往后缩。 借着幽暗的夜光,伊利亚看到炎的脸出现在男人的身后,那眼神是冷若玄霜。 炎就蹲在男人的背后,一条漆黑的布条缠绕在男人的脖子里,并在炎的手中一再地勒紧。 “……呃。”男人的脸孔憋得青紫,双手想要抓住后边的炎,但捞空了,他又使劲地去拉扯脖子里的布条,白眼珠开始上翻,鼻孔流血,面部狰狞极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炎在他身后冷然道,“而你才是短命鬼。” 炎松开布条,“彭”一声响,男人倒在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伊利亚看傻了眼。 炎轻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男人反抗的劲道其实极大,他憋着一股气才能杀了他。 伊利亚突然就扑到男人身边,把那黑布条从勒红的脖子里扯下来:“你疯了吗?他可是看守!”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5 “我知道。”炎不以为然道,“勒死还算便宜了他。” “什么?” “我本来想用这个了结他。”炎从怀里摸出那把自制的尖木刀,“但想着血流一地,等天一亮腥臭得慌,才改用布条的。” “你还有心情说这些,你杀死了看守,我们也活不成!” “扔出去就好。” “扔?” “他进来时没有锁门。”炎道,“钥匙也还在他身上,你帮我一下。” 炎弯下腰脱着男人的看守服,伊利亚只好过去帮他脱。 炎看了一眼伊利亚,他的衣领被扯破了,下摆也是,露出双腿内侧都是青紫的痕迹,而这些淤伤都不是今日弄的。 伊利亚注意到炎的视线,就把衣摆往下拉了拉,还道:“我是男人,没什么关系。” 炎忽然停手,搂过伊利亚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这种事情根本不分男女。”炎柔声道,“食物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吧。” 伊利亚眼圈红了,但忍着没掉下眼泪。 “好了,干活。”炎松开伊利亚,还笑了笑,但他心里难受极了,很自责,让旁人替自己受罪,是他接受不了的。 “嗯!”伊利亚心情转好,扒着守卫的衣服。 脱完衣服后,炎从坑底挖起一坨黑乎乎的泥抹在男人的脸上和身上,再把衣物埋掉。 “你留在这。”炎先登上墙梯,偷偷观察了下外边,发现只有一个守卫在高台上坐着,还抱着长矛在打盹。 炎笑了笑,下去坑底把尸首背了出来。 尽管负重,但炎走得像猫儿似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伊利亚不放心炎一人带着尸首出去,便偷偷地跟着。 “你怎么……”炎回头看到猫着腰的伊利亚。 “我来放风。”伊利亚东张西望着道。 “那小心些。”炎嘱咐完继续忙乎,把尸首拖到一个角落,再把他翻身过去。想了想,又小声叫伊利亚道:“你过来。” “嗯?” “有尿不?” “有。” “撒吧。” “啊?” “对他撒尿。” “噢。”伊利亚冲着男人的双腿撒了尿。 “走吧。”炎带着伊利亚回到牢房,把铁门锁好。 伊利亚回到坑底,才后怕得瑟瑟发抖,额头上都是冷汗。 “没事的。”炎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 “异、异乡人,既然我们手里有钥匙,不如逃出去吧?” “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 “犯人逃跑会引起高度警戒,那具尸体就会被仔细核查身份,”炎解释道,“如若监狱里无人逃跑,那尸体只会是尸体,可能直接拖去乱葬岗吧……唔,不,是用来填塔。” “你……是不是杀手?”伊利亚突然问,“这么重的尸体你背着就走,而且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6 “我不是……”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伊利亚忽然一笑道。 “休息会儿吧。”炎坐了下来。 伊利亚也坐下来,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然后问道:“他们真的不会发现少了一个守卫吗?要不……” “睡觉。” “好……” 翌日一大早,就有两位守卫来换班,他们按例巡查时发现地上倒着一具脏兮兮的尸体。 一守卫当即扯着喉咙喊:“昨晚是谁值的夜?这死尸都不归拢起来,到处乱放!” “这犯人是哪间牢里的?”另外一人显得谨慎一些,“吃得这么肥。” 炎故意把尸体放在离囚室不远不近的地方,这样可以听到上边的动静。 “哎!好臭啊!一股尿骚味!” “那谁,快过来把尸体搬走!”守卫喊叫着负责清扫的苦役,“一会儿太阳大了熏死人。” 苦役们来了,七手八脚地把尸首抬走。 听到这里,伊利亚大大地松了口气,对炎道:“他们果真没发觉!” “这里的守卫大概是品阶最低的士兵,每日对着这些要死不活的囚犯,听着刺耳哀嚎,闻着熏天臭气,心情原本就极差。”炎道,“即使他们知道这是一具可疑的尸首,但只要这里没有丢失犯人,他们就不会自找麻烦地去核查尸首的身份。” “这死囚塔确实很可怕,入口在地下不说,还是机关门。”炎继续道,“但正因为如此,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守卫松散。” “你说的没错!”伊利亚一个劲地点头。 “即便我们手里有钥匙,也未必能从机关门里出去,”炎拿出藏在腰带里的钥匙道,“但是有了这把钥匙,我可以溜出去去守卫房里找食物。他们每晚都喝得烂醉,丢了一块肉也发现不了。” “你太厉害了,异乡……不,淳于炎。” “叫我炎就好。”炎微笑道。还有一个不能跑的原因他没有告诉伊利亚。 那就是——“这一切可能是陷阱”。 是乌斯曼故意派守卫下来送命,好诱使他逃跑,继而再生事端。 想着乌斯曼诡计多端,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好的,炎。”伊利亚来到炎的身旁坐下,拿出食物袋道,“我们吃东西吧,我可饿坏了。” 又害怕又紧张地忙乎了一晚上,滴水未进,现在一放松下来,两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噜叫。 “嗯。”炎点头。伊利亚把馕饼分给他。 两人吃完东西,收好食物袋,便各自躺着歇息。 到了晚上,炎又像猫儿一样溜出牢房,在守卫房里偷了骆驼肉干,还有一袋羊奶酒。 两人在牢里吃得极欢,那气氛跟过年一样。 夜晚,喝得半醉的两人倒头睡下,伊利亚还打起呼噜…… 第二天正午时分,太阳当顶照着,就像在坑口架了一座烤炉,热气也好还是火舌全往下面喷。 伊利亚都被炙热的火舌撩醒,他看看炎,炎依然面对着土墙卧着。 “炎!今天太热了,起来喝点水吧。”伊利亚走过去,轻推了推炎的肩头,炎毫无反应。 “炎?快醒醒。”伊利亚把炎翻过来,一眼就看到他的右手背肿得老高,连带手腕一带都染上刺目的火红。 “糟了!是火蚜蚁!”火蚜蚁是一种通体深红、花斑纹,还长着一对剧毒钳齿的毒蚁,别看个头不大,毒性好比蝎子。 而且它的毒素能让人高烧不退,继而损伤大脑和脏腑。如能冰敷降温,就能延缓毒性,而眼下烈 日当空,反倒强化它的剧毒在炎的全身蔓延。 伊利亚毫不犹豫地用嘴吸掉炎伤口的毒血,再吐掉,但很显然虫毒早已深入体内,炎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毫无意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7 伊利亚对此束手无策,只有伸手进皮革腰带里,从里层挖出一支雪白的极为精简的骨哨。 他抬头冲着天,吹起哨子。 他的腮帮子高高鼓着,哨子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响起,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通体雪白的鹰,它在坑牢上方转了两圈后就向西飞走。 这鹰哨是特制的,它发出的声音只有老鹰听得见。 做完这事,伊利亚蹲守在炎的身旁,把羊皮囊里的水一点点洒在炎的额头上,帮他降温。 而炎虽然双目紧闭,但他的意识一直在梦境和现实中浮沉…… 第7章美梦 明媚的春光点亮着太子殿的花园,一团团的紫和一簇簇的红,花飞蝶舞间充满童稚的欢笑声。 “炎儿,快来抓我呀!”一身鹅黄锦衣,头戴小金冠,年仅五岁的大燕国太子淳于爱卿正陪着弟弟在花丛绿树下追逐玩闹。 “皇兄。”炎四岁了,虽然腿短但跑得快。 “太子殿下,二殿下,小心绊脚啊。”太监和宫女在边上跟着,不时提醒。 “你们都让开。”炎不耐烦,他刚瞧见皇兄的小金冠就被太监遮挡住视线。 “二殿下,慢点儿跑。” 炎不理他们,直管追着爱卿去。爱卿躲无可躲便爬上假山,蹲在一块太湖石的后边。 炎透过太湖石的孔洞看到了皇兄的鹅黄衣衫,便忍着笑,悄咪咪地过去吓唬他。 “皇兄!”炎一拍爱卿的肩头。 “哇!”爱卿吓得浑身一激灵,脚下一滑,往下跌去。 炎赶紧伸手,可凭他怎么拉得住,爱卿闭着眼摔下假山,一道黑影极快扑来,将太子稳稳接在怀中。 “——瑞瑞!”爱卿睁开眼,惊喜地叫道。 “太子殿下,”十四岁的太子侍卫景霆瑞抱着爱卿道,“您不是猫,没有九条命,爬那么高做什么?” “他是太子,想怎么做都可以。”炎不知怎么的特别讨厌这侍卫,每当他一来,皇兄的眼里就都是“瑞瑞”了。 “二殿下,您也下来吧。”景霆瑞抬头劝道,“这很危险。” “哼。”炎背转身去,太监、宫女也都吓得不轻。 当晚,爱卿就发起低烧,还伴有咳嗽,父皇急传太医,并询问为何会这样?太监怕担责,就说太子得病是二殿下顽皮才惹出来的。 父皇听了大怒,罚他抄写一百遍“再也不贪玩了”,并闭门思过。 炎在自己的寝殿里一边写一边担心着皇兄的病情。 到了半夜,皇兄竟然偷偷溜来了,还带着他的那位“瑞瑞”。 “听说父皇罚你了,这怎么是你错。”爱卿委屈满满,就好像是他挨罚一样,“弟弟,不用怕, 皇兄已经帮你抄了一半……” 说着,景霆瑞拿出爱卿抄写的“再也不贪玩了”。 “殿下病着,听说你挨罚,愣是爬起来写的。”景霆瑞满脸的无奈。 “皇兄……” “弟弟……”爱卿看着弟弟,眼圈儿就红了。 “皇兄,你别哭啊!”炎最怕他哭,因为心里会很疼。 “嗯,我不哭。”爱卿吸着鼻子,拉着弟弟的手,“弟弟,你别生父皇的气。” “我没有。”炎摸了摸兄长暖呼呼的脸,“皇兄,我很好,也没生父皇的气。”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8 最后爱卿是在炎的殿里睡下的,皇上知晓此事却没再怪责炎。 兄弟二人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事实上“福”是同享了,这“难”经常由爱卿顶着。 因为父皇舍不得处罚爱卿,不管他有多调皮都会网开一面。 于是爱卿就会替炎“顶包”,像炎把玩父皇御案上的砚台,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磕坏了。 父皇生气,爱卿便说是他没拿稳,不关弟弟的事,父皇只得作罢。 炎从小便知道父皇偏爱“太子”,但他并不吃醋,因为他也偏爱皇兄,比起一脸肃然的父皇,他与皇兄更亲近。 直到后来炎才知道父皇偏疼皇兄,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还有一件过错。 皇兄尚在襁褓时,他们的爹爹遭人暗算,父皇失察,不但爹爹下狱,皇兄更是身中剧毒。后经由北斗神医奋力救治,方才活了下来。 也因为这样,皇兄的身体才这么差,三天两头病倒。 炎得知这件事后一度讨厌上了父皇,认为他身为一国之君却是非不明。当然,在皇兄的多番开解下,父子之间和睦如初…… “兄……皇兄……” 炎好想见到爱卿,哪怕只是一眼都好,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兄长在的话,他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炎?淳于炎?醒醒。”有人在拍打炎的面颊,最初炎以为是皇兄,但很快发现不是他。 皇兄不会这么粗鲁地扇他巴掌。 “别打了……”炎伸手握住伊利亚的手,“会疼啊。” “天啊!你终于醒了!”伊利亚都快哭了。 “我的头……好晕。”炎揉着太阳穴,嗓子沙哑得很,“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火蚜蚁咬了,一直在发高烧,人都烧糊涂了。”伊利亚拿起羊皮水囊道,“来,先喝口水润润喉。” 炎扶着墙慢慢坐起身,接过水囊,在看到那邋遢的坑洞一如既往后,他不禁叹气道:“你应该让我继续烧着的。” “你胡话还没说够呀,一会儿父皇,一会儿皇兄的,难不成梦见自己是皇子?”伊利亚笑着摇头,“你真是烧糊涂了。” 炎低头,轻声道:“我……是皇子。” “什么?”伊利亚瞪大了眼,“大燕国的皇子?” “嗯。”炎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对伊利亚道,“但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皇子。” “我知道了,这大燕皇帝的后宫庞大,左搂右抱的,皇子和公主也就满地跑了。”伊利亚恍然大悟道,“就跟西凉一样,墙上掉块石头下来都能砸到一位皇子。” “西凉有这么夸张吗?”炎都被伊利亚说笑了。 “没有啦,但也差不离。”伊利亚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当今陛下还没有孩子,和先皇很不一样。” 炎突然想起乌斯曼说的让他为生他孩子的事,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伤口很疼吗?”伊利亚赶紧问道。 “嗯,很疼。”炎的手背一直火燎一样地疼,让他更加的心神不宁。 “这么小的一只蚂蚁,竟这么厉害。”炎皱着眉头道。 他的手背又红又肿,好似一个红馒头,里面的脓血把皮肤都给撑得透亮。 不过伤口上亦涂抹着一层淡黄色的药草汁,气味浓烈得很,类似麝香。 “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虫,我真怕你一睡下去就起不来了,”伊利亚道,“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伊利亚,这药是哪来的?你不会又……”这药草味这么浓,炎之前没有闻到过,说明这药是从外边拿来的。 “没有。”伊利亚急忙否认,然后指了指天上道,“我养了一只老鹰。” “老鹰?” “不是一般的老鹰,是来自圣域雪山上的雪鹰。”伊利亚满脸得意。 “你把它藏哪了?”炎抬头看着天,没瞧见老鹰。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9 “当然是外边,你等下。”伊利亚从腰带里取出一支一寸长的白色骨哨,对着上面的孔洞使劲吹了一把。 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才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得一声鹰唳,一只体型硕大、通体雪白的老鹰像离弦之箭一般划过上空,引来其他死囚的一片哭嚎。 他们看到它好像特别激动,但是老鹰转身飞走了。 “这老鹰可真大。”炎很惊讶,感叹道,“比大燕的猎鹰至少大一半。” 炎想到了乌斯曼养的那头白狼,怎么这西凉的狼和鹰都这么大块头,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 “大吗?”伊利亚挠挠腮,“它都还没成年呢。” “什么?!”炎瞪圆了眼,这粗略估摸白鹰展开的翅长就有半丈长,比他们蹲的坑牢还大。 “它叫小雪,我训练它帮忙采集圣域雪山上的黄麻枝和珍贵药草。”伊利亚笑道,“你手上涂的清、毒、药就是它送来的。” “谢谢你,还有小雪。”炎觉得他欠伊利亚的人情是还不完了。 “不用谢,小雪它太显眼了,所以不能经常叫它来。”伊利亚道,“会被看守射杀的。” “嗯。” “我去收拾一下,你多喝些水吧,这蚁毒可经尿液排走。”伊利亚走至一边,看得出他用两块扁平的圆石充当药碾。 石头上还留有一些药草,伊利亚正把它们归拢到一只破瓷碗里,还细心地用布蒙好。 炎喝了些水后,盘腿而坐开始调息,令他郁闷的是被“蝴蝶醉”化去的内功依然没有复苏的迹象。 这多少让炎感到烦躁,浑身都不舒服,手背尤其疼得厉害,像被鞭子狠抽了一顿后,又朝伤口里撒了一把辣椒油。 又疼又热,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炎取出怀里的木刺匕首,对着右手背比划了一下后,快准狠地扎了进去。 炎的额头顿时浮出一层冷汗,他愣是没吭声,在手背上划拉出一个“十”字,把里面的脓血都放了。 “我的天!”伊利亚回头,正好瞧见炎在摧残自己的右手背。 “没事的。”炎挤出一个笑容,“放了脓血就好得快。” “我知道,我没给你割开是想让它慢慢排尽毒素,你这样虽好得快,但说不定会留下疤痕,哎,你对自己可真狠,还划下两道!你就不怕加重伤势,一命归天?” “如果因为这样而死,也是我的命吧。”炎道,把清水倒在手背上冲去血污。 “你这个人……”伊利亚看着炎,“我越发看不懂。” “我怎么了?”炎用布条包扎伤口。 “你拼了命地在这熬着,让我感觉你很惜命,不想死。可你突然又会胡来一通,完全不爱惜自身。”伊利亚感慨道,“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是你想太多了。”炎对伊利亚微微笑了笑,“我不过是……” “怎样?”伊利亚凑近着问。 “啊,我忘了涂药。”炎说着,重新拆开布条。 “我拿给你。”伊利亚用手小心捧着碾得稀烂的药草,轻轻涂抹在炎的伤口上。 “啧,还挺疼的。” “我以为你没感觉呢。” “呵呵,怎么会没感觉。”炎笑了,伊利亚帮他重新包扎好。 “我饿了。”炎又道,肚子也很应景地咕噜噜叫起来。 伊利亚拿来骆驼肉干:“还好你上回拿得多,够我们吃几天的。” 炎和伊利亚嚼着带着粗盐味道的肉干,炎道:“不管怎么样,可算熬过一劫。” “可不是。”伊利亚盯着炎看,“话说回来,我还从没有和一位皇子成为狱友过。” “你刚才不是说,皇子多了不稀奇吗?” “就算皇子多如天上的繁星,那也还是皇子呀。”伊利亚冲炎点头道,“大燕皇子,幸会幸会。”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0 “嗯,幸会。”炎看着伊利亚,一本正经地回应。 “哈哈……”不约而同地,炎和伊利亚都笑起来,边吃边笑,莫名的欢乐。 “炎,你知道吗?”伊利亚开心地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交到朋友。” “我也是。”炎点头,发出感慨道,“这死囚塔大概是天底下最折磨人的监狱了。” “不,炎,这儿不是最折磨人的。”伊利亚道,“至少我们还能望见头顶的蓝天,还能有获得特赦的机会。” “怎么,在西凉还更可怕的监牢?” “有。” “在哪?” “就在你我的脚下,离地两千尺深的地方。” “什么?”离地两千尺,都到十八层地狱了吧! “那里不见天日,是真正的地牢。关进去的人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出不来。”伊利亚不知怎么地压低着声音,“还由守卫一层层地把守,比我们这里可严格多了。” “到底是什么犯人,要这样关押着?”炎吃惊极了。 第8章黑狱 “简单来说就是君上的敌人,”伊利亚道,“那些夺权失败的皇子与公主。” 一滴冷汗从炎的额角滑落,他想起乌斯曼曾说过,他有许多兄弟姐妹和他争抢王位,各个手段极其毒辣,全然不顾及同胞情谊。 他们的父王也是在这样的斗争中,踩着同胞手足的尸首上位的。 “炎,还好你没生在西凉的王宫里。”伊利亚忽然感叹道,“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炎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身为皇子,炎不是没有感受过皇权的诱惑,只是他更喜爱兄长。 他宁愿自刎,也不会伤害兄长分毫。 所以炎忍不住想,当乌斯曼斩杀、囚禁他的兄弟姊妹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高兴?痛快?还是遗憾和伤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炎觉得乌斯曼再冷血无情,也不会对至亲的血都无动于衷。 炎想着乌斯曼,靠着土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又梦见了皇兄,只是这一次的梦境里还有那对老是捣蛋的孪生弟弟在,大家在冻得极结实的湖面上滑冰、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谁在后头推了炎一把,炎滑倒了,整个人都趴在冰面上,爬不起来。 忽地,一只惨白的手从黝黑的湖底伸上来,“啪”地贴在冰底,几乎将冰层震碎。 炎吓了一大跳,不觉盯着那只“手”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按在冰上,印出无比清晰的掌纹,炎莫名的心慌,当他抬头想要叫人时,那只手松开冰层,往下沉去。 炎终于看清那手的主人是谁,他的银发在水里飘逸,他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慢慢地消失在漆黑的湖底…… “乌斯曼!”炎惊醒过来,天还没亮,寒气冻得他浑身哆嗦。 “好好的一个梦被他给搅合了。”炎皱眉,翻身闭眼,却再也没有睡意了。 通往黑暗地牢的道路几乎是垂直的。 若脚下不稳,便直坠到底。 乌斯曼一手持灯,一身白衣,走在这地牢潮湿而又陡峭的石阶上,却是如履平地。 一条路,一间牢,却有一百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把手。 乌斯曼终于来到牢房前,长年遭受地下水的渗透,大理石砌成的狭窄牢房内,满是苔藓的气味。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1 这牢没有门,密布的水珠挂在冰凉的门框上,风一吹,如雨坠下,在门槛上敲出无数的小坑。 这地牢与西凉国同岁,千百年来关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人。 乌斯曼没有走进牢内,只是站在门口,一双湖水般的绿眸望向里边,在这最为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一道比黑夜还要黑的身影。 他和乌斯曼一样的身材高大,有着西凉人的特征。 “别躲着了,你知道我来了。”乌斯曼道,语气不冷不热。 “我没有躲着,”黑影回答,“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本王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你。” “路过?”黑影轻声笑道,“真这么简单?” “哼。” “乌斯曼,别总那么任性妄为,也别总是把世人想得太坏。”黑影劝谏道。 “想得太坏?”乌斯曼忽然笑了,“没有母亲对王权的贪欲,也就没有我的降生。对我来说人之初性本恶。” “所以你就把他诱骗来西凉?”黑影突然改了话题,叹气道,“你们都不是一路人。” 乌斯曼绿眸微微眯起,很是不悦。 “乌斯曼,你明知道他不合适你,为何还要对他出手?”黑影动了动,在坟墓般的地牢里就像一团鬼火。 “为何,呵。”乌斯曼冷傲道,“我本就是逆天而生,天底下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谁是不合适的。” “乌斯曼!”黑影几乎要扑出来,嚷嚷道,“我劝你放他走吧!你要想清楚,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乌斯曼生气似的转身就走,然而他的脚刚迈上台阶就又停住:“王兄,我想要做的事,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仅此而已。” 说完,乌斯曼便拿着燃剩一半的烛灯,上楼去了。 “……仅此而已?乌斯曼,真的吗?” 地牢里悄然无声,灯火的余晖彻底消失后,地牢的一切重归于黑暗中,就像坠入那万丈深渊…… 玥琅宫,空中花园。 在巨大廊柱的支撑下,无数浅金色的棚布张开着,阻挡着毒日的侵袭。 廊间的织金纱幔随风飘逸,显出一派悠闲之姿。 在这满目的姹紫嫣红的花丛、喷泉池和羽扇之间,席地设着一张又张的雪白软塌。 西凉王、王宫贵族和各部落的富商巨贾按照不同的品级和地位,坐在各自的席位中,品着冰镇美酒,看着舞池中的少年表演着剑舞的把戏。 “呵呵,真有趣……”众人都在轻声交谈,互相敬酒,唯独乌斯曼斜枕在一只绣有扶桑花的软枕上,闭着眼似在小憩。 “君上。”有人来了,跪在乌斯曼面前小声唤道。 “雅尔塔,你没看见陛下睡着了?”乌斯曼的身边跪坐着一位身材妙曼的美妃,她以薄纱裹身,美好的胴体若隐若现。 雅尔塔是王宫太监总管,伺候着主君和妃子们的起居,面对半裸着的美妃希娜,他目不斜视,只是道:“但这是君上吩咐的事情……” “吵什么?”乌斯曼悠然地睁开眼,不温不火地看着雅尔塔道。 “回君上,”雅尔塔赶紧低头道,“大燕使团不出五日便能抵达丹炀城外。” “是么?”乌斯曼慢慢坐起身来,“这么快。” 雅尔塔一听便明了:“属下告退。” 雅尔塔下去了,去给大燕使团使绊子,让他们在外边多停留一阵。 “君上,您的酒。”希娜见乌斯曼笑了,连忙送酒上去。 “我今天喝得够多了。”乌斯曼轻推开希娜,站起身来。 众人一见君主起身,立刻端正了姿势,低头、屈膝跪着。 “你们随意,我去书房。”乌斯曼毫不留恋地离开软塌,希娜的眼里憋着一股委屈的泪。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2 君上的捉摸不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最近这段时间,君上对旁人更加爱答不理。 而且不论她使出怎样的解数,君上都没再临幸她。 想着自己心爱的君上日渐离去,希娜的心里凉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君上再看自己一眼。 “希娜。”正当希娜难受得要落泪时,乌斯曼又突然回头道,“谢谢你的酒,酿得不错。” “君上……”希娜枯死的心瞬间就复苏过来,她匍匐着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臣妾谢君上夸奖。” 乌斯曼微笑着离开宴席,银发清逸,衣袂翩然,那超凡脱尘的身姿愣是看呆满堂的贵客,这席间好一会儿都是静悄悄的。 御花园外是一道空阔幽静的长廊,像雪山一样庞大的霜牙正蜷成一团,在那打呼噜。 “醒醒。”乌斯曼对霜牙道。 参与宴席的客人都害怕霜牙,乌斯曼就让霜牙待在这儿。 见着主人回来,霜牙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伸出利爪扒住地,往前伸懒腰。 “兹拉!”一声,霜牙前爪下的白瓷地面被划出三条杠,霜牙瞪圆眼,连忙抬爪压住,并讨好地蹭了蹭乌斯曼的脸。 乌斯曼轻笑着摸摸它的头。 忽地,一股炉膛似的热风袭上乌斯曼的脸庞,让他的银发随风飘逸,越发的银光闪闪。 乌斯曼看向廊外,毒辣的日光亮得像要吞噬掉一切,除了刺目的白什么都看不清。 而在这正午时刻,整座丹炀城里的人,哪怕是乞丐都会躲在阴影下,躲避着毒日炙烤。 ……除了死囚塔里的人。 “第十日了,他的忍耐力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乌斯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霜牙听不懂,把头歪了过来。 “霜牙,你知道吗?他可爱干净了,在外打仗还要泡温泉,把自己拾掇干净。”乌斯曼对霜牙笑道,“我还以为他在见到死囚塔的那一刻,就会立刻调头回来,向我抗议死都不待在那,但没想他一句牢骚话都没有。” 霜牙眨巴着眼,听得可认真了。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乌斯曼对霜牙眯眼一笑,“他越是这样反抗我,我就越想看到他跪地求饶的样子,到那个时候……呵。” 霜牙依旧歪着头,那锐目尖牙的模样明明凶悍,却愣是显出一分可爱来。 “走吧。”乌斯曼走在前头,有些无奈道,“这公文还堆积如山呢。” 这话霜牙听懂了,它甩了甩尾,跟在乌斯曼的后头,去御书房了。 炎在这死囚塔里,简直是度日如年。 每过一日,他都会在墙上划下一条深深的竖线,如今已是第十五条。 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五日了,足足半个月,使团都还未到! 炎一直以为这些“线”代表着希望,不出五、六日,他就能恢复大燕特使的身份,去找乌斯曼算账。 可现在看来,这些“线”无疑是一种嘲讽,嘲笑他的“天真”和“无畏”。 炎眯起眼,一掌怒拍在墙头,满是污泥的指头深深扣进土层,紧接着他把辛苦刻下、整齐划一的 日期全扒拉掉了。 “炎,你是怎么了?”伊利亚本以为炎又在算日子了,没想他竟然把土墙给刨了。 “我真是小看他了。”炎的指尖磨破了皮,血渗出来,但他像感受不到疼那样把手紧握成拳,低叹道,“看来使团不会来了。” “什么不会来了?”伊利亚被炎弄得有些紧张了。 “我要出去。”炎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伊利亚。 “啊?”伊利亚起身问道,“去哪?” “外面,老子不在这待了!”炎不再压抑心中的怒火,“我现在就要走。”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3 第9章生死状 “你疯啦!”伊利亚连忙拦在炎的身前,“大白天的越狱?你真当上面的哨塔是摆着看的?” “我会小心行事。” “不行!” “伊利亚,你和我一起走吧。”炎忽然道,“我走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他和伊利亚同住一间牢房,他逃走了,不论伊利亚知不知情,都会被守卫当做替罪羊。 “炎!你大白天的越狱不说,还撺掇狱友一起,这是要砍头的!”伊利亚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有本事就砍了我的头!”炎的眼里早已被怒火遮盖,“我竟如此天真的在这被他耍着玩!” “炎!” “伊利亚,你在这等着,我先上去探探路。”炎说完,转身攀上那简陋无比的墙梯。 “不行!!”伊利亚顾不得这么多,扑上去抓住炎的脚,想要拦住他。 墙梯本就只是一根根烂木头,炎踩在上头,伊利亚又使劲拽着炎的腿,只听见咔嚓一声响,阶梯应声折断。 炎掉下来时,额头还磕到了土墙。 “炎!”伊利亚看到炎半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脑门,摇摇欲坠。 “伊里……”炎强睁着眼,可是头晕得厉害,伊利亚焦急的脸孔他的眼里不断地打转,他往后一仰,晕倒在地。 “炎,你要不要紧?”伊利亚急忙跪在炎的身边,用手挥走飞扬的沙尘。 炎双目紧闭地躺在那儿,左额角磕破了,慢慢肿了起来。 “炎?”伊利亚连忙检查着炎的伤势,他的脉象平稳……看来是无大碍的,只是撞晕了过去。 虽然弄晕炎不是伊利亚的本意,但看到炎没法越狱了,他也松了口气,坐在炎的身旁,帮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炎,对不起。”伊利亚诚恳道歉着,“你现在越狱就是死路一条,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到天黑时分,热浪退走,炎幽幽转醒,看到伊利亚正守在他身旁。 “呜。”炎起身,脑袋疼得紧,伸手一摸痛处,包着一条布。 “别碰。”伊利亚连忙道,“才上过药。” “你为什么阻止我?”炎皱着眉头,有点生气。 “要是不阻止你,我现在就得替你收尸了。”伊利亚满脸的委屈,“我算是领教你的皇子脾气了。” “我怎么了?”炎坐起身道。 “遇事冲动得很。”伊利亚察看着炎的前额,“皇子殿下,您看清楚,这里不是大燕国,你逃狱了,没人能帮你开脱。” 炎想要反驳,但一想到皇兄爱卿确实总是替自己圆场,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炎,你是个好人,但‘好人不长命’这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谁说好人不长命,我的皇兄,父皇和爹爹他们都会长命百岁,不,是万万岁!”炎就像个孩子似的和伊利亚怄气斗嘴。 “好人不长命,是因为好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太爱管闲事,身陷险境而不自知。”伊利亚径自说道,“而你就是这样的人。守卫凌、、辱我,你当看不见不就好了?弱肉强食,这种事情在西凉很常见。只有你,还下了杀手……现在想来,要是那具尸体被其他看守发现,你就真的完了。” “这尸体都化成灰了,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提他干什么?就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身犯险!”伊利亚有些生气了。 “伊利亚,你并不知道我怎么下的狱。”炎看着伊利亚,坦白道,“西凉王要娶我,我没答应,他就把我关来这里。” “什、什么?!”伊利亚都惊到结巴了,“娶、娶娶你?!西凉王吗?” “就是西凉王,他说要娶我做王妃,你也觉得这很可笑吧?”炎嗤笑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西凉王在搞鬼,他就是想让我难堪,下不来台。” “可是西凉王为什么要针对你?”伊利亚难以置信地问,“西凉和大燕不是友邦吗?”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4 “我怎么知道,他脑子有病吧。”炎用力捏着指头,愤然道,“真想宰了他!” “快住嘴!炎!对西凉王不敬岂是死罪这么简单,你还想要杀他?这会挑起两国大战的。”伊利亚瞪圆眼睛,惊惧不已地道。 “我知道……”炎怏然道,“我这不是没下手么。” “炎,西凉王要娶你的这件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君上只是在戏弄你,而非当真要你下狱……”伊利亚想了想才道,“那你确实可以离开这。” “对吧!”炎见伊利亚终于明白自己的苦楚,不禁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走就大家一起走。” “不,我们不能越狱。”伊利亚摇头道,“你这么做会让君上抓住把柄,到那时还不知怎么整你。” “也对……可是不越狱,我们怎么出去?”炎抬头望着天,“又不是‘小雪’,还有对翅膀可以飞。” “我们是没有翅膀,但要离开死囚塔……”伊利亚顿了顿道,“除去西凉王的特赦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炎顿时瞪大眼,“那你不早说!” “我不说是因为这条路比待在这里危险上千百倍。”伊利亚拧着眉心道,“你听说过兽斗士吗?” “兽斗士?我听说过。”炎回想道,“就是与猛兽进行搏斗的勇士,他们还在大燕皇宫的宴席上表演过一回与大象摔跤。” “那只是表演,都不见血,真正的西凉兽斗士都是以命与野兽相搏,”伊利亚更正道,“兽斗士都是死士,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历代西凉君主都爱看斗兽表演,因此颁布了一条特赦令,但凡死囚塔里的犯人,愿意参加斗兽比试且获胜者,可免除他的死罪。” “免除死罪后,还能恢复自由身吗?”炎最关心这一点。 “可以,只要你能站到最后,”伊利亚道,“你‘以命换命’,西凉王必须还你一个自由身。” “也就是说,只要我成为兽斗士并杀光场上的野兽,就能恢复自由身了。”炎把伊利亚的话总结了一遍,眼底不觉闪出兴奋的亮光。 “炎,这里有这么多死囚,大家宁愿在这里苦熬,等那一道不知何时才会颁下来的特赦,也不愿意去斗兽营里厮杀,你可想过为什么。”伊利亚不得不提醒炎,“还有,兽斗士的生死状一旦递出就不能再反悔了,否则会被当场诛杀。” 炎看着伊利亚,笑着道:“你不是说我爱乱来吗,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不会乱来,我会赢,赢着看西凉王那一脸挫败的样子。” 伊利亚笑着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西凉王遭遇挫败。” “你也见不着呀。”炎道,“他一直躲在深宫里,做着令人恶心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炎猜想到乌斯曼对大燕使团出手了,不然他们不会到今天都到不了都城。乌斯曼这人真是太险恶了!亏他长着一副“仙家”模样,内里却是一个混蛋。 “今日就先睡吧,明日一早我会向守卫递交生死状,我会陪你一起去斗兽营。”伊利亚显出不同寻常的冷静。 “你陪我一起去?这不是很危险的事?” “每位兽斗士都会有一个帮手帮忙打理武器,治疗伤口等等。我做你的帮手,你若赢了,我也能恢复自由身。” “我要是输了呢?” “我一样赴死。”伊利亚望着炎道,“我想明白了,反正困在这里的下场也是死,倒不如拿来赌一把,炎,我们能不能赢就全靠你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赢!”炎看着伊利亚,目光灼然道,“就算我死了,也一定会保你一个万全。” “我一个贱民出身,怎么能让你这大燕皇子来舍命作保。”伊利亚不免动容道。 “你胡说什么,我皇兄说过人命关天,哪里分得出高低贵贱。” “炎,你这样的说法还真是新鲜。”伊利亚忽然笑了,“但在西凉,性命从来都不是弱者能拥有的,就像这死囚塔……” 伊利亚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道,“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等到特赦令。” “伊利亚,我或许改变不了西凉人对弱者的轻贱,但我能救你。”炎自信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伊利亚笑了笑:“炎,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好、这么热心肠的人。” “你帮了我这么多次,谁才是热心肠的那个?”炎莞尔一笑。 “我说过,我救你其实都是为了救我自己。”伊利亚微笑道,从一条破毯上撕下一角,问炎道,“你会写生死状吗?” “不,你写吧,我虽然会说西凉语,但不太会写。”炎挠了挠头。 西凉文字很复杂,像一堆长短不一、还缠绕着藤蔓的图腾,他学了许久,都只是学会自己的名字而已。 伊利亚用烧黑的木头当做炭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内容是两人自愿前往斗兽营,成为兽斗士,生死皆有天命。 “你的字写得很工整呀。”炎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两人吃些东西就歇下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5 炎昏睡了大半日,现在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便认真地思考起兽斗士来。 有件事炎没有告诉伊利亚,那就是他的功力已经回来一半了,虽然只有一半,对付大漠里的野兽应当是可以的。 “砰!” 当乌斯曼的拳头砸在白玉案台上时,不仅案台上的那份《生死状》跳了一下,底下匍匐着的人也是浑身一个哆嗦,把脸埋得更低了。 “怎么回事,”乌斯曼极不爽地道,“我让你看着他,你竟把他‘看’到斗兽营里?” “君上……臣下也是没有办法,他想要越狱。” “抬头回话!” “是。”那人抬起脸来,竟然是伊利亚。 第10章兽斗士 伊利亚看着乌斯曼,满脸无奈地道,“死囚塔的守卫虽说松散,但拿的都是真刀真枪,还有弓箭哨塔,亲王殿下的功力尚未恢复,若有个好歹……” “斗兽营里就安全吗?那里都是杀红眼的死士!”乌斯曼按了按额头,“即便是本王都难以插手干预。” “君上……”伊利亚又把头低下,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兽斗士的历史比西凉建国还久,早已自成章法,在斗兽场输(死)赢(活)才是结局,从无君主干涉的道理。 可是,伊利亚忍不住腹诽:“您既不想让他无辜送命,又何故丢他去死囚塔?” 而且君上的言行极其不一致,嘴上说让炎多吃点苦头,好让他跪地求饶,私下却往死囚塔里送吃送喝。 炎每日吃的馕饼,喝的井水都是君上亲自送到死囚塔外,并命太监带进去给伊利亚的。 伊利亚去守卫房里拿食物袋,被不知内情的守卫缠住骚扰,他怕泄露这件事,干脆就当一个受尽欺侮的死囚,也好博得炎的信任。 这一招确实很成功,炎这人看着处处戒备,不易相处,但交往下来,便发现他果然是大燕养尊处优的亲王,对“虚情假意”无从分辨。 见他是弱者,便处处加以照顾,殊不知弱者不等于就是好人。 伊利亚没见过内心如此“柔软”的亲王,或许是在西凉,王族间的背叛与杀伐都太过常见了吧。 而经过他的几道设计后,炎就把他视为——患难知己。 当然,伊利亚也曾想过炎是不是在演戏,直到炎为他杀了看守,才明白他是认真待自己的。 为此,伊利亚确实是感动了一把。毕竟连他的母亲,都只是想着怎么把漂亮的儿子卖个好价钱。 伊利亚在来到王宫之前是一位富商的童仆,这位富商又把他当成一件礼物,献给了西凉王乌斯曼。 在那次宴会上,乌斯曼面带微笑地收下了他,然后命侍卫杀了富商。 闪着寒光的弯刀飞快抹过富商肥壮的脖子,前一刻还谄媚笑着的商人瞬间血流满身,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便倒地毙命,伊利亚看傻了眼,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不用为他伤心,他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乌斯曼理所当然地道,还向伊利亚伸出手,“过来本王这里。” 伊利亚那晚一直侍奉在君王侧,但没有侍寝,尔后却以男宠的身份生活在后宫。 伊利亚过了很久后才知道,他的原主人违背与君上的约定,一直在西凉沙漠里私采“石漆”,还抓了许多部落的孩子来充当苦力。 他仗着财大气粗,以为只要与君王交好,便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不,是凌驾于君王之上。 君上那日都没有审讯就直接处决了他,也震慑住了在场的矿商。 就在那一日,伊利亚整颗心都沦陷了进去,他的眼里除了乌斯曼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可惜的是君上的身边从不缺少美人,除去那一晚的侍奉,君上便不再亲近他了。 但伊利亚并不甘于寂寞,他努力向君上展示自己的才华,他精通算数、天文,还懂多国语言,其中就包括大燕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君上没再让他做男宠,而是成为一位待诏的翻译官。 不管是什么,只要对君上有用就好,伊利亚知道君上喜欢“有用”的人。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6 然后有一天,乌斯曼让他去接近大燕来的亲王,去和他做朋友,伊利亚欣然前往。 伊利亚一直觉得炎是斗不赢君上的,因为在炎来到西凉之前,君上就已经在谋划怎么“对付”,不,是“玩弄”他了。 就连伊利亚私卖黄麻枝等等的犯案细节都是真实的,周围的人都以为他被财迷了眼,却不知是一场设计的开始。 不过从炎杀了守卫开始,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伊利亚的盘算。 他没见过这么热心肠又冲动的人,说白了,炎根本不会认命地待在囚牢。 伊利亚知道君上把炎关进死囚塔,是想看他臣服于自己。可是炎并没有那么做,这死囚塔在坚忍不拔的炎面前已成了一局死棋。 再僵持下去也不会得到君上想要的结果,倒不如把炎送出死囚塔,去一个连君上都无法把控的地方……说不定还有点突破。 只是当炎果真对君上俯首帖耳时,君上对他还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吗?伊利亚忍不住在心底想道。 “你想说什么?”看着伊利亚欲言又止的模样,乌斯曼明显不爽。 “君上,臣下只想让您早日达成所愿。”伊利亚一脸诚恳,“臣下对您是一片忠心。” “达成所愿?哼,他现在是宁死都不屈了!”乌斯曼皱眉道,“做本王的妻子有什么不好的?” 这话着实惊到了伊利亚,一直以来,哪怕是炎亲口说西凉王要娶他,伊利亚都认为是君上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毕竟之前各部落的首领变着戏法似的把公主送来,想与君上成婚,君上都是装聋作哑,把他们给气得胡子都歪了。 但因为君上谁也没选,各部落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眼下突然要娶大燕亲王,这算不算胳膊肘朝外拐?不,是肥水流向外人田。 君上这么做是当真的吗?他就不担忧西凉境内的百余部落群起生事? “君上……”伊利亚道,“臣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不知道怎么讲的,就别讲了。”乌斯曼冷淡地打发伊利亚道,“你回去吧,出来得太久,他会起疑。” “是,”伊利亚尴尬地应声道,“臣下告退。” 在回去斗兽营的路上,伊利亚一直在想,西凉国迟早都会有王后的,但为什么是现在?又为什么是炎? 君上这是魔障了吗?不但主动提起“妻子”二字,还当真要娶炎。 可是,君上对于情爱之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怎么就到了炎这里,就变得认真起来了? “对了,这一定是权利的结合。”伊利亚想到,“就像富商把我献给君上,以感谢君上准许他在这经商。炎是大燕亲王,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就更深了。” “你等一下。” 有人叫住了蒙头猛走的伊利亚,他回头,看到太监总管雅尔塔匆匆赶来。 “君上还有吩咐?”伊利亚恭敬地问。但凡君上的私事,大多交由雅尔塔转述。 “是的。”雅尔塔戴着黄金额环,使得他光\\溜\\溜的脑袋更加圆润,像一颗夜明珠。 “君上说斗兽营里的药材奇缺,你要是短少什么就让雪鹰递信,君上会把药绑在雪鹰身上,给你送去。” 雪鹰也是乌斯曼驯养的。 若非乌斯曼事先下令,像这种孤傲的鹰王根本不会听伊利亚的使唤。 “君上亲自准备吗?”伊利亚的心上下颠荡个不停,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处变不惊的。毕竟那朝夕相处的富商死在他面前时,他都只是有些“发愣”而已。 “是的。”雅尔塔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和馕饼一样吗?都是君上自己去厨房里看着厨师做出来的。” “好的,我知道了。”伊利亚表面淡定,内里却如遭遇狂风席卷,整颗心都在遭受着大难。 “君上这是怎么了?”伊利亚忍不住想,“炎再好,也好不过后宫众多的佳丽吧。” 在君上的身边有着各式各样的美人,聪慧的、机灵的、可爱的,包括绝代美妃希娜,到目前为止,伊利亚都没见过比希娜还美的女子。 但这些人,包括伊利亚自己都没能真正走进过君上的眼里。 这件事,只要不是太迟钝的人都会发觉到,君上虽会临幸后宫,但其实谁也不爱。 大家都说君上是一位至强的王者,而身为王者是不需要儿女私情的。 这只会成为君王的掣肘。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7 伊利亚也这么认为,能侍奉君上便是无上的荣耀,根本不希冀得到君上的另眼相待。 “但为什么是炎?”伊利亚忍不住想,心里酸涩极了,“既然君上可以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喔!哇喔——!” 斗兽场内不断掀起尖叫声浪几乎冲破包铁木门,炎能感觉到人们癫狂般的兴奋。 还有……血肉的味道。 即使泥地上铺着厚及脚背的干草,那像屠宰场一样的腥臭味依旧充塞着炎的鼻间。 “新来的!发什么愣!还不快进去。”一声大吼直冲炎的耳廓,他不得不皱起眉头,看向边上的老汉。 他白花花的络腮胡比头发茂盛多了,身上穿着分不出原色的布衫短裤,粗硕的腰带上挂满大大小小的布袋子,里面全是兽药。 他叫阿布拏,是猛兽房的管理者。 炎没与他争论,拎起地上的空木桶,转身往右边的那排铁皮包顶的石塔走去。 石塔有十二间,上窄下宽,似一位巨人在扎马步,那稳当劲儿任谁都撼动不了。 炎提着木桶站在它跟前,就像一蹒跚学步的孩子提着玩具桶,显得弱小又无辜。 而这石塔的门更是里外都包着精铁,沉得就像长在了地里,单凭一人之力根本推不开。 炎伸手去拉悬在门右侧的铁环,这环身雕刻着繁复兽纹,只是都被摸秃了。 “喀啦……喀啦啦!” 门里唱起铁链和齿轮相互较劲的歌,这节奏还挺欢快的,长方塔门被无形的手缓缓向上提起,才开了一条缝儿,就有一股浊气夹杂着草碎从里头猛地喷出。 炎一把抓过搁在门边的三指叉钯,紧张地对准里边,并呵斥道:“退后!退后!” 门里顿时响起一阵铁链绷扯之声,听起来随时会扯断,门越升越高,那皱着鼻头,满脸凶悍的雄狮冲着炎就是一顿咆哮! “——吼!!” 塔内的三面墙上打着五个铁座,座上镶着五条碗口粗的铁链,牵制住狮子的脖子和四条腿。 狮子身后是一道直通斗兽场的闸门,关在这些塔里的猛兽都是备选,随时都会送上场去,与兽斗士决一死战。 不知是不是受场内浓烈血腥气的影响,雄狮异常狂暴,嘴里不断吐着白沫子,恨不得一张嘴就撕烂炎的脑袋。 炎知道雄狮受制于铁链的长度是够不到自己的,可当铁链绷得笔直时,他真担心雄狮会把链子连 带石头一起掀下来。 到那时,神仙都逃不掉。 炎的脸孔被太阳晒得通红,手指却是冰凉,他握紧着的三指叉钯其实不是对付狮子的,而是铲屎。 把臭气熏天的屎从地上铲起来,放入木桶,拿到外面的粪池里统一处理。 这是新入营的兽斗士必经的历练之一。而炎刚开始还以为只要申请成为兽斗士就能上场比试,事实上并非如此。 第11章铲屎官 作为一个存在已久的斗兽营,它自有一套规章和赏罚标准。 而这些准则又以“观众看得痛快、愿意大把撒钱”为前提。 所以新人是没资格在观众面前露脸的,哪怕你本事再大都得从底层开始熬,熬到你从里到外都是一名合格的兽斗士了,才能上场露一手。 兽斗士虽说身份低微,但在西凉乃至整片西域都深受欢迎,认为他们挑战了不可能,是不怕死的勇士。 顶尖的兽斗士富可敌国,所以哪怕死状惨烈,每年都有不少年轻人踊跃加入斗兽营。 在这里从不缺乏新血,只不过炎的到来还是吸引来不少关注,兴许这里从未出现过大燕人吧。 “哟哟,瞧那两条腿,给狮子剔牙都嫌磕碜。”这话虽短却往炎的背上连插三箭:“瘦弱”、“无用”和“丑陋”。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8 炎穿着兽斗士专属的衣衫,说是衣衫其实就是一块非常结实耐磨的灰色土布,正中裁剪着一圆形领口,把头套入后,再把挂在身上的土布,依照前后左右的次序反复交叠和缠绕,再用腰带扎紧,就成为一条“无袖短裙”。 “裙”内有一条丁字、兜、裆、裤,把某处勒得紧紧的,不怎么舒服,但好过什么都不穿。 炎第一次穿这条“裙”时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惹来众人嘲笑,最后是伊利亚帮他搞定的。 既然是及膝土布裙,炎弯腰铲屎时,两条腿自然露在外头,在魁梧壮汉满地跑的斗兽营里他确实显得细瘦一些。但炎的大腿肌肉紧实,从大腿到膝窝再到小腿和脚踝,像是一笔勾画而成,这笔锋是刚柔并济。 换而言之,炎的两条腿生得笔直又帅气,让他整个人像猎猎作响的战旗,往哪儿一站都能惹人侧目。 “可不是,这骆驼生的蠢驴也能进斗兽营,你们说老大的眼睛是不是被他裙底的风光给迷了……”这话越说越没边,炎额前爆着青筋,握着三指叉钯的手背更是连炸起三条筋。 “那么挑剔的老大会看上他?”那嘲讽的语调又拔尖了三分,炎转过身去,正好看到那人一手叉腰一手冲他指指戳戳。 他就像一只套着花衣裳的酒壶,从上到下都是一个宽度,头发梳得油亮,眼睛上还描了绿粉,像只雀鸟。 炎最初入营时觉得稀奇,在这腥臭冲天的地方还有人穿得像花孔雀一样,后来才知道他们和伊利亚一样,是给兽斗士做帮手的人。 兽斗士越厉害,帮手的穿戴也就越华丽,就像在彰显“主人”的厉害和财富。 望着花枝招展的青年,炎不禁想到西凉宫廷里贵妃养的哈巴狗,穿戴也是这么华丽。 “你这臭小子,看什么看?”青年冲炎嚷嚷。 在炎的耳里却像是在“汪汪汪!” 炎快崩不住嘴角上的笑,不,是已经笑了出来。 “他是不是在笑我?!”青年火了,扯着身边的人问。炎的手指一松,沉重的三齿耙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雄狮心头的火气本就跟烧开的油锅那样旺,这摔耙的动静好比往锅里撒水,可不得噼啪炸开! “吼吼——!”雄狮跟疯了似的狂刨地面,扬起三丈高的灰尘,而铁链被扯得嘎嘣响,简直快要绷断了。 那三人吓得脸都白了,哪还敢留在这斗嘴,相互推搡着跑得贼快。 看他们屁滚尿流的样儿,炎心情大好,连那张嘴咆哮着的雄狮都没那么可怕了。 炎捡起三齿耙在雄狮眼前晃着:“没事,只是手滑掉了……” 雄狮吐着热息,兽眸瞪得溜圆,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炎继续收拾地面,木桶里很快堆起一座“飘香”的屎山。等会儿雄狮上场后,这里还要再清洁一次,这都是炎的活。 提着木桶离开时,炎把木窗子打开一条缝。天气太热,塔顶又盖着铁皮,这里就和炉膛差不离。 炎离开的时候,雄狮似乎冷静下来,一屁股趴下了。 炎拉了一下环把,门缓缓降下,他提着木桶往北院走。 整一座斗兽营除去中心建筑的圆形斗兽场外,还有数不清的捕兽笼,困兽塔以及用彩色油毡布搭建起来的一座又一座的尖顶帐篷。 帐篷也是兽斗士生活起居之所。 穿过大大小小的帐篷构成的七彩小城,炎来到北院。地上挖着的池子是用来清洗木桶的,池子对面离地一尺高的地方建着两条铁打的车轨,车轨上有一只又一只靠铁环相连的大箱子,箱子无盖,收集来的屎都倾倒在里头。 七个大箱都堆满后,一拉车轨边上的闸,箱子就像蛇一样沿着轨道缓缓前行。 它的目的地在千米外的堆肥池,这些都是用来种植蔬果的上好肥料。 炎知道堆肥利于农作物生长,还能稳固土地,不让大漠吞噬原本就稀少的农田。 但当他看到这一串带脚的木箱会自动载着肥料往前跑,还边跑边吐黑烟,就像活了似的时,真是受惊不小。 还当箱子是由什么怪兽驼着的! 伊利亚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他道:“像这样运人载物的器械车西凉各地都有不少,除去用机关启动的,还有就是靠烧煤或者‘石漆’发动。” 炎才知道那不过是西凉人造出来的东西。 大燕也有石漆,炎还见过爹爹用石漆试制船炮,能遇水不灭,但石漆性状繁复,难以操控,很容易伤及自身。 所以父皇不准爹爹以身犯险,把这事交由工部研制去了,这么多年来,也不见工部那里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但在西凉,这个炎认为鸟不拉屎的大漠国度,却把石漆用的得心应手。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29 兽药里也有石漆,写字的笔墨是石漆所制,堆肥里也有石漆做辅料,还有斗兽场那历经风雨的地皮也是从石漆提炼出来的东西铺就的。 而炎初来乍到时,为隐匿行踪总是昼伏夜出,全然没在意到周遭这些新奇的玩意。 如今看来,真是硬拿乌龟当鳖贡——不识货的很,那满肚子坏水的乌斯曼算什么,这充满智慧的大大小小的新鲜物件才是重点。 想当初,炎得到一件西凉自鸣乐盒就献宝似的给了皇兄,眼下的东西比这音乐盒更神奇,更令他匪夷所思,他的心里能不亢奋吗? 西凉本就充满神秘的异国色调,就像黎明时分那一抹淡淡的雾霭,总叫人看不透,如今更是如同一座神祗之国,让炎打心眼地崇拜。 西凉的这些稀奇物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流向大燕国,炎推测可能是乌斯曼不准国民泄露出去,还总拿宝石之国自诩。当然,西凉的宝石是很多,而且拥有纯熟的制作工艺,才会让人对此深信不疑。 宝石之国真正的瑰宝不是宝石,而是这些充满智慧的发明。 伊利亚告诉炎,外边的人不了解西凉,只当西凉人粗犷贫穷,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但西凉人并非只靠蛮力立足于荒漠,西凉历史悠久,有远古女神“圣域昭雪”和历代西凉王的庇佑,虽极度缺乏人力且生存环境恶劣,但也催生出五花八门的求生智慧。 大燕人口稠密,土地肥沃,从不缺乏人力和物力,也就不会费脑子去钻研一些看似不可能之物了。 炎一边听着伊利亚的话一边想,西凉会被外人误解,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西凉国压根不想让外界知晓这些事吧。 最明显的在于,来往的商人都不能带走这里的稀奇物件,除去宝石土布和一些矿产。 这宝石之国之所以成为西凉的另一个代名词,也是西凉有意为之吧。 神秘莫测的西凉,聪明绝顶的西凉,风姿卓卓又处世谨慎的西凉,她就像一位拥有不同面孔的妙 曼女子,使得炎第一次认识到西凉的强大,以及对她产生出浓厚的兴趣。 至于西凉王乌斯曼,炎依然很讨厌他。 尽管伊利亚说:“你怎么可以住在别人的家里,却讨厌着主人家呢?” 炎还是不买这个账,还道:“喜欢漂亮的房子,不代表就要喜欢邪恶的屋主吧。” “可就是屋主把房子打扮得如此漂亮。”伊利亚的嘴巴越发伶俐,“你不能无视他的功劳呀。” “每天游手好闲的,有什么功劳。”炎潜伏在王宫的三日里,虽然不能接近乌斯曼的身边,但远远望见他不是和美妃一起喝酒,就是在美人榻上斜卧,哪有什么勤政爱民的国君的样子。 比起他的皇兄,更是云泥之别。 炎把提桶在水里洗干净之后,一脸专注地看着箱车吐着一团团的浓烟,冲着外边跑去,这种情形真是百看不厌。 然后,他要去练剑。 这练剑的场所在西面的一块篱笆墙围起的空地上。空地中间立着三排木桩子,木头像石磨那样厚实,上头裹着兽皮。 练剑场能提供的武器就是一把木剑一个木盾。新人没资格上斗兽场,能做的事就只有清扫斗兽营各处,熟悉各种野兽的特性,还有就是练剑,练刀棍,练拳脚。 来这已经五日,炎已经熟悉这里每日的流程,他去武器架上领了木剑,然后对着一道木桩子开始劈砍。炎的剑术自然不是这么低级的,但他确实想扎实一下基本功。 尤其西凉的剑术和大燕很不同,炎通过练习可以熟悉他们的剑法。 练场的教头是一个只顾着喝酒的粗汉,只要不打架生事,他都是不闻不问。炎之前还向他讨教过两句,倒是愿意教导的,只是没什么耐心,问话超过三句就会开骂。 所以炎多半时间都是自己揣摩西凉的剑术,他握紧剑把,斜刺向木桩,一招一式都很规整。 “淳于炎!”忽地,有人提着巨斧杀进练剑场,见到那架势,一同练剑的几个新人纷纷作鸟兽散。 “卜鲁罕。”炎被一片人形的阴影笼罩,他抬头看着来者道。 卜鲁罕高壮得就像一头巨象,往哪里一站都能遮住光线。他的脑袋不仅大而且光不溜秋的,用镶 着红宝石的皮带勒着,把额头和下面的五官愣是分拆成两半。 “我听说了,你小子竟敢嘲笑我?!”卜鲁罕伸手就想抓炎的领子,炎像是正好退后一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第12章剑气 炎探出头往卜鲁罕的身后瞧了瞧,那“花孔雀”正捂嘴偷笑着呢。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0 看样子他被狮子吓了一跳后,就跑去找卜鲁罕鸣冤了。 卜鲁罕是卜氏部落的人,这部落的男人都长得山一般高大魁伟,这大腿比炎的腰还粗上三圈。 别看长得高壮,身手还很灵敏,尤善斧类兵器,他们种族优势明显,从未跌下过斗兽营的榜首位。 “我没嘲笑过你。”炎仰视着卜鲁罕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卜鲁罕灰色的眼睛好像狼目般眯起了,盯着炎那张虽然晒得黝黑却依然英俊的面庞。 论长相炎甩出花孔雀好几条街,但论服从,炎比困兽塔的野兽都还不如。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才是这营里的老大!”卜鲁罕盯着炎威胁道,“我能让你竖着进来,也能让你横着面目全非的出去。” 卜鲁罕气得鼻孔像拉风箱呼哧直扇,看样子花孔雀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炎的坏话。 炎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去看卜鲁罕那油光满面的脸,尤其盯着他鼻头上的黑痣道:“我看清楚了,是‘老大’。” 卜鲁罕正要笑,炎接着道,“老大的一颗痣,又搁在鼻头上,想不看清楚也难。” “你这臭小子!”卜鲁罕又要抓炎的衣领,炎往边上一闪,那巨大的蒲掌竟辟在了木桩上。 卜鲁罕索性发狠一抓木桩,只见坚硬如石的老木桩顿时四分五裂,木屑从他指缝间沙沙落下,这要抓的是人,早被碾成肉饼子了。 花孔雀惊呼一声,围观的众人更是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方,再退就看不到这戏的结局了。 兽斗士之间是不许私斗的,卜鲁罕知道这规矩,而炎不仅知道,还清楚他根本不是斗兽营的老大。 真正的老大住在铺满貂皮的七彩大帐内,是一个精瘦干瘪的老头子,炎只见过他一次,但对他那副不问世事、只向钱看的嘴脸印象十分深刻。 正因为管事的是这样的人,所以卜鲁罕能够横行于斗兽营,毕竟他在榜首已经待了三年,是一棵会走路的摇钱树,没人敢得罪他。 还有那些依附于摇钱树的人,除花孔雀外也有不少。 炎见过一个兽斗士为取得卜鲁罕的欢心,而跪舔花孔雀的脚趾。 对这些人,炎是讨厌至极。 而他通常不会掩盖内心的厌恶,会统统表现出来。 炎在大燕时便是如此,来到西凉更没有因为成为“笼中兽”就改变自己的是非好恶观。 只是处在事事扭曲的斗兽营里,腰杆笔直的炎就太过刺目了。 炎入营的第一天,卜鲁罕就注意到了他,那双黑眸太亮了,就像初生牛犊有着无畏一切的“勇气”,而这种“勇气”会搅乱这里的秩序。 卜鲁罕还看上他的脸,比起像女人一样涂脂抹粉的花孔雀,炎的脸干净极了,这种干净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卜鲁罕看着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极想弄脏他。 还有他胳膊上的纹身,卜鲁罕从未见过这么红艳的纹身,不知是用哪种朱墨刺入的,炎总拿布条缠着胳膊,不轻易露出来。 说白了,卜鲁罕想要征服炎,就像征服场上的野兽,尤其当炎望着他时,那清澈又犀利的眼神让他的浑身上下的血像着火了似的,烧得极热。 而花孔雀,不论他在自己身上怎么扭腰扭屁、股的,卜鲁罕都觉得没意思,越发地没意思了。 只不过当花孔雀说,炎嘲笑他是大光头,长得比犀牛还丑时,卜鲁罕的心里真是受了不小的伤,这怒气也蹭蹭地冒出来。 “都别闹事了。”大概是酒醒了,躲懒的教头终于走到卜鲁罕和炎之间,劝说道,“要有力气,就都留在斗兽场里使吧,在这里打赢了也没钱拿。” 炎没说话,但转身走开了。 卜鲁罕正要发作,教头轻握住他的拳头道:“真打起来,你也捞不着好处。” “什么?我怕他一个毛小子?” “你先摸摸你的脖子。”教头道。 “我脖子……”卜鲁罕想说脖子怎么了,伸手一摸,啥也没啊。 “等等!”卜鲁罕低头,看到缀满宝石的金项链掉到了地上。 他粗壮的脖子里原本戴着拇指粗的大金链,上面镶的红宝石、蓝宝石多得都能闪瞎人的眼,这可是他拿命换回来的财富。 眼下大金链子断成三截,卜鲁罕捡起来一看,断裂处均是一道斜切的口子,就像被利刃割裂,可四周并没有刀。 “木剑?”卜鲁罕猛然想起炎的手里拿着一柄粗陋的木剑,但他离开时却是两手空空。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1 难不成是自己记差了? 教头蹲下身,小心拨弄开木桩的碎屑,他想要从地上拾起那把破碎不堪的木剑,但除了几块小木头啥也捞不起。 卜鲁罕刚才是气冲脑门的没有注意,教头躲在一旁倒是看了个真切。 在卜鲁罕猛冲向炎却一掌误劈到木桩时,炎手里的剑气陡涨,就像燃烧石漆的气缸子,瞬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强劲! 只是这剑气来得快,消的也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把木剑给震碎了。 这粉末渣滓和卜鲁罕捏爆的木桩混在一起,大家都畏惧发狠的卜鲁罕,谁都没注意炎手里的木剑是怎么消失的。 教头也是抹了一把被汗浸透的眼,才看清楚是这么回事。 木剑的剑气划过卜鲁罕的粗脖子,将他的金链子给斩断,甚至爆出火花。木剑自然是扛不住这暴走的剑气,金链子掉地时,木剑也是粉身碎骨。 炎的动作太快了,卜鲁罕只顾着拿木桩子出气,全然不知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刀口”上滚了一个来回。 炎没下死手,大约也是因为卜鲁罕反应迟钝,只管发脾气,都没能看出那一剑的厉害。 “卜鲁罕你太强了!”花孔雀扑了上来,激动得泪眼花花,“瞧瞧,把如此粗的金链子都给震断了。” 教头闻言一愣,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把手里的木剑碎块给扔了。 “要不是那小子跑得快,我能震碎他的脑袋瓜子!”卜鲁罕虽心里狐疑,觉得自己是发力了,但不至于如此,但围观者皆鼓起掌来,称他的力大无穷。 “卜鲁罕……我的英雄!”花孔雀勾着卜鲁罕的胳膊,把哭花的脸贴在上头反复蹭着,卜鲁罕这会儿也动情起来,揽着花孔雀的腰走了。 “你们都跟木头桩子似的傻站着干什么?!都回去练剑!”教头粗声嚷道,众人这才动起来。 看着他们蹩脚的剑术,教头暗想:“如今来了这么一位高手,还是异乡人,这往后的日子可要不太平了。” 炎离开练剑场后,回去自己的居所。 新入营的兽斗士都住在最小、最差的帐篷里,乍一看还以为是难民营。 六座摇摇欲坠的帐篷环成一圈,中间的空地用树干和麻绳拉着几幅晾晒架,晾晒架的左侧是一个石砌的蓄水池,水池很深,池壁长满苔藓。 这水都是雨水积蓄而成,因此有不少泥沙沉淀在底下,水色也是黄绿浑浊的,并不透彻。 住在这里的兽斗士喝水、煮饭、沐浴都用这水,只有像卜鲁罕那样的兽斗士才能领取清冽的甘泉。 炎跪在池边,拉起沉在池底的水桶,提着水桶从头浇下。 “好可惜……”听着耳边哗哗作响的水流声,炎心想,差一点就能杀掉卜鲁罕了。 与其说木剑承受不住剑气,倒不如说自己的内力尚未复原,才一半的内力无法瞬间割开卜鲁罕的脖子。 只要卜鲁罕的脑袋不在了,他就没办法再睁着那双污浊的眼,贪婪地望着自己了吧。 炎每次与卜鲁罕对视就浑身难受,像有虫子在皮肤上爬一样,炎最讨厌虫子,是因为皇兄害怕虫子,尤其是大青虫。 又不自觉地想到皇兄,炎不禁发愣,明明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总是想起来,尤其在这污浊之地,总觉得亵渎了皇兄的美好。 炎一个走神,桶底的泥沙也倒在了头上,原本只想冲去汗水,这下好了,满头的沙子。 炎把水桶放下,松开头顶的发髻,那是用一条土布扎住的,他不想用皇兄的簪子,怕弄脏。 一头黑缎般的长发垂在池边,炎单膝跪地,用手指梳理混有砂砾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湿透了的关系,他的头发、他的皮肤都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就像宝石折射出的光芒。 一阵不知打哪儿的风轻轻抚过炎的脸庞,又在他的鼻间留下一抹花香。 “花?”炎愣怔,在这里只有无法辨明的臭气,可能是腐肉,可能是兽粪,也有可能是兽斗士的屎尿。可闻不到一丝清冽的空气,更别说这明显的花香了。 是白玉兰?还是荷花?这香味氤氲,如三月江南的烟雨,丝丝缕缕,若有似无。 炎循着香气抬头望去,在挂满破旧床单、衣衫的晾晒架前,站着一个魁梧奇伟的男子,他环抱着胳膊,他嘴巴里还嚼着一根干枯的麦草。 炎看不清他的长相,因为他披着一件乌黑的斗篷,帽檐的阴影遮去他大半张脸,斗篷底下是黑衣黑裤。这从头裹到脚的漆黑,使他像极一只伺机而动的秃鹫。 这么阴沉沉的男人身上却有着馥郁芬芳的香气,就好比把鲜花插在牛粪里,实在是不搭调。 “你的胳膊受伤了吗?”在炎寻思着男人的身份时,男人倒是先开口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2 他的嗓音不低不高,比起他的装束要寡淡的多。 炎低头,看到缠在左肩上纱布带滑脱了,露出了绯红的巫雀胎纹。 “这不关你的事。”炎把绷带重新缠绕上左臂,单手绑扎有些困难,男人噗地吐掉嘴里的干草,踱步走向炎。 炎暗中戒备,看着男人走到自己面前,还蹲下了身,两人的目光齐平,炎终于看清男人是何模样了。 第13章鸦灵术士 伊利亚背着从戈壁滩上捡拾来的木柴匆匆回到营地,这一路上他就听说炎和卜鲁罕起了冲突,脚下不由得生风,跑得飞快。 卜鲁罕可不好惹,尤其他对炎还别有用意。 君上让他照顾炎,可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伊利亚才冲回他们所住的破破烂烂的营地,就看到炎半、裸、着身子半跪在地上,一个黑衣男子伸手搭在他肩头,两人对望着,黑衣男子似在细语着什么。 伊利亚心下咯噔一惊,把背上捆好的柴火一丢,“哐啦”一大声,炎闻声回头,瞅见一头热汗、气喘吁吁的伊利亚。 “你回来了?”炎说着把衣衫拉好。 “这是谁?”男人问炎道。 “我的帮手伊利亚,负责日常起居的,”炎笑了笑,“你没有帮手吗?” “我还没有。”男人眯起眼,一脸纳闷地问,“这要去哪里找?” “这……我也不知道。”话题有点进行不下去了,炎挠挠头,“你出去问问别人吧。” “好。”男人点头,把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方额上系着的眉勒倒是很奇特,是由拇指盖大小的银片打造成的一条链子,银片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鬼头。 这鬼头有多吓人,男人的脸就有多无辜,他的眉眼间看起来毫无恶意的样子。 “你怎么把柴火都摔了。”炎帮伊利亚捡拾地上的木柴,今晚上的保暖可全靠它们了。 “大概是绳子断了。”伊利亚笑不出来,依旧盯着黑衣男子瞧。 黑衣男子冲他一笑,便走出去找帮手了。 “炎,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伊利亚赶紧拉住炎的胳膊,神情紧张地问。 “他?”炎看着伊利亚,恍然大悟道,“你说赫连乌罗呀,他是今日才入营的兽斗士。” “他不可能是兽斗士。”伊利亚谨慎地道,“他是鸦灵术士。” “鸦什么?”炎没听懂。 “乌鸦之灵,但不是普通的乌鸦。”伊利亚小声道,“按西凉传说,人死后灵魂会被乌鸦衔走送去冥河,口衔灵魂的乌鸦就是乌鸦之灵,很邪门的。” “你怎么说的这么玄奇?这不就是大燕的道师爷么?”炎从来不信这些个,妖魔鬼怪皆是人力作祟。 “炎,你别不信,这里的人都不会和鸦灵术士打交道,他们精通方术,会勾人魂魄。”伊利亚神色紧张地道。 “你放心吧,他不是狐狸精勾不走我的魂,”炎拍了拍伊利亚的肩头,“我刚才试探过他,他一点内力都没有,想必在斗兽营里待不了几日就得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伊利亚的眉心稍稍舒展开。 “你头疼这人,还不如头疼今晚吃什么。”炎揉着咕噜直叫的肚皮道,“我都饿了两天了。” 斗兽营不是日日都开饭的,遇到行情好,观众席满座时,才会开放鱼肉飘香的大饭堂。 在饭堂不开的日子,斗兽士只能拿自己的财物去街市上换取吃食,炎两手空空的来,没钱买吃的,他只有在入营的第一天吃了一顿饱饭。 接下去顿顿都是番薯、干菜,连一粒米都瞧不着,这两日更加了,番薯皮都啃不着。 “今晚有的吃!”提到食物,伊利亚的眼睛也放光了,“饭堂子开了。” “真的吗?”炎跳起身,“那还不快去。”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3 “你先去吧,我把柴火收拾好,”伊利亚道,“不然给人偷了去,我这一天就白忙乎了。” “我帮你。” “不用,炎,我都听见你肚子的嚎叫了,快去吃吧。”伊利亚笑了笑。 “那我给你占位去。”免费的饭堂僧多粥少,有位子才有的吃。 “好。”伊利亚看着炎如一骑绝尘般地跑出去,不禁笑了,这居然是大燕国的亲王,也太能屈能伸了。 “我还是去查下鸦灵术士的底细吧。”伊利亚心想,斗兽营里稀奇古怪的人多如牛毛,但只有这个人伊利亚心里放心不下。 万一他对炎有什么不轨之心,他难以向乌斯曼交代。 在伊利亚去找路子探查鸦灵术士的底细时,炎正坐在饭堂子那张油光发亮的木头餐桌上,与鸦灵术士大眼瞪着小眼。 炎来到饭堂——那座七彩大帐篷里时,两百多席都已经坐满,有人刚吃完,抬起屁股要走,炎赶紧上去占位。 这里吃的是流水席,吃完就走,有人会收走碗筷,送上新饭菜。 巧的是鸦灵术士赫连乌罗也瞅准了这个位,当炎一脚跨进长凳时,赫连乌罗也是一脚跨进去,两人打了个照面。 要是在王府大街上的酒肆里,炎肯定伸手谦让道:“兄台请。” 可这是在斗兽营,手快有手慢无,炎要是错过这顿饭,可真得饿到灵魂出窍了。 “怎么术士也要吃饭的吗?”炎问赫连乌罗道。 “术士也是人,当然要吃饭啦。”赫连乌罗笑眯眯地道,“我吃的不多,让我先吃吧。” “我这有两个人呢。”炎道,“让我先吃吧。” “两个人?”赫连乌罗左右一看,“没瞧见呀。” “我是帮伊利亚占位。”炎说道,打算一屁股坐下,赫连乌罗却拉住他的胳膊,“你们两个人吃得慢,当然得让我先吃。” “别抢啦,一人坐一半,再抢肉都没了。”浑身油腻的大厨子托着一铁盘子的羊肉站在桌前,砰一声,羊肉盘摔在桌上,汤汁四溅。 闻着那肉香,炎不觉吞了口口水,对赫连乌罗道:“那一人坐半边吧。” “好。”赫连乌罗的眼睛里也只有热气腾腾的炖羊肉了。 一大盘子的羊肉,还混着羊肋排、羊蝎子,敢情是一整只放锅里炖出来的。 食堂不开饭时,连一片菜叶子都没得啃,食堂开放时,那肉像不要钱一样,炎就纳闷了,就不能匀着点来吗?要是日日有饭开就好了。 炎的半边屁股在长条凳上落座后,伸手就朝羊肉盘子操去,边上赫连乌罗倒是从怀里掏出一双银筷,慢条斯理地夹取一块肥瘦相宜的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和他相比,炎大口啖着肥羊肉,手里还撕扯着羊排,比这西凉人更像西凉人。 炎瞅着他的优雅到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吃相,不知该不该提醒一句,吃这么慢会被人抢光的。 一桌有十二人,炎面前的羊肉盘子,其他人也可以伸手来抓。 炎正想着呢,对面那糙汉抓起盘子里最肥的羊腿肉开始啃起来,炎不禁朝赫连乌罗瞧,却发现他虽吃的优雅,但吞咽的速度可不慢,反倒是三心二意的炎,吃的还没他多。 炎便专心吃手里的羊排,赫连乌罗的胳膊肘突然撞到炎的右肋,也是,两个男人挤一条板凳是紧张了点。 炎不觉就往边上挪了挪,继续埋头啃羊排,赫连乌罗的胳膊肘忽的又挤过来,炎忍不住道:“你别挤我行不行?” “好。”赫连乌罗笑得诚恳,炎正要吃时,赫连乌罗突然起身去拿桌子另一头的番薯,凳子一下翘起,炎摔了个屁股蹲儿。 手里的羊排还砸在脸上,惹得一脸油腥。 “哈哈哈!”满桌的人都笑起来,炎爬起身,气得脸孔通红。 “你怎么了?”赫连乌罗把凳子扶正,一脸无解地问炎。 “你……”炎抹了把脸上的油水,手指都快戳到赫连乌罗的鼻梁上,却骂不出话来。 平时的教养太好,脏话没学到几句,炎搜肠刮肚就挤出一句:“你个混球。” 赫连乌罗挨了骂却完全不生气,还夹了一块羊肉给炎道:“你手上的脏了,吃这个吧。” 炎接过羊肉,又坐回凳子上,赫连乌罗也先坐下来,还分了半个烤红薯给炎。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0 “回禀王后,前些日陛下特意吩咐卑职说,您的月份大了,这照看上更得小心谨慎,所以只要您有任何不妥,就得由三位以上的御医一同看过,方能得出结论。卑职方才以为您请的是平安脉,所以是独自来的。”御医把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后来又叫了几位同僚前来诊断,待大家的意见一致后,才能告诉您和陛下。” “对,是有这么回事。”乌斯曼刚才一着急,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原来是你……!”炎不停挠着后颈,“真是的,想要吓死我吗?” “冤枉啊,炎炎,本王也受惊不小,你看我头上都冒冷汗了。”乌斯曼赶紧握住炎的手,委屈道,“都怪这个大夫不懂得变通,若没事,早点说一声不行么?” “对啊,御医,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知会一声,免得吓着陛下和我。”炎不觉盯着为首的大夫。 “是卑职行事刻板了、让王后和陛下受惊,罪该万死。”大夫赶紧下跪赔不是,他还能怎么办,当初君上那话可是说得死死的,王后的每一根汗毛他们都要捋顺当了,有任何不适,哪怕蚊子包都得仔细诊断,这不,他们照足君上的话做,却替君上顶下好大一口锅。 “起来吧,这事也没那么严重,下回记得先说一声就成。”炎也没有问责御医的意思,“我身上现在痒痒得很,你说该怎么办?” “一般得湿疹之人,需要服汤药祛除体内湿热和瘀滞,但王后有孕在身,这药吃不得,所以只能外敷止痒的软膏,多吃一些清淡之物,不要吃烤肉、馕饼,不出五日,应当可以消去的。” “好。”乌斯曼道,“你们去准备膏药吧。” “卑职这就去。”六个大夫跑得可快了。 “哎,这些大夫真是的……”乌斯曼还在小声叨叨。 “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炎斜睨着乌斯曼,“知道我刚才为何不责罚他们吗?” “因为炎炎宽宏大量,用大燕的话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乌斯曼笑着摸了摸炎的肚子,“还能怀宝宝。” “不,我一点都不宽宏大量。乌斯曼,你知道的,我只吃我愿意吃的亏。”炎拉开乌斯曼的手。 “炎炎的话越发充满睿智,本王……” “少夸我,你要是没听懂就直说。” “是,炎炎,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乌斯曼老实得像个被师傅罚抄写的学生。 “一会儿你就懂了。”炎却卖起关子,还笑得贼开心。 御医回来了,用托盘端着一只小巧的珍珠贝壳,他在炎面前打开它,原来贝壳里装的是软膏,颜色雪白,膏体混着一些细碎纤薄的类似冰片的东西,闻着还带点薄荷香。 “这是什么?”炎好奇地问。 “这是解热的冰薄荷,用薄荷汁液配比草药制成,最后冻成冰,再削成碎片,混在膏体之中,用于外敷更好。”御医恭敬道,“王后,这里的分量就是一次外敷的,待明日卑职会调配新的乳膏来。” “你有心了,竟然想到在乳膏里加冰片,看着就清凉止痒。”炎笑着点头,“伊利亚,给赏钱。” “谢王后。”御医领了赏,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乌斯曼一句话都插不上,还伫在炎的身边。 “走吧,我们回寝宫。”炎拿起软膏,便拉着乌斯曼的手回去寝室。 到了寝室,伊利亚给炎准备好不怎么烫的洗澡水,乌斯曼挥退伊利亚,亲自帮炎沐浴更衣,然后再上药。 冰片恰好融化,膏体变得十分清凉。 “让你帮我上药,”炎板起脸道,“这就是我今日对你的惩罚。” “啊?”乌斯曼不解,愣着。 “御医不知变通,是因为有你的口谕,所以我今天受惊,你才是罪魁祸首。怎么只是罚你上药,还不乐意?” “炎炎,你这哪里算是罚?”乌斯曼依旧困惑,“你要是让我跪搓衣板,那才叫罚……” 乌斯曼的话才说出口,正在收拾床褥的伊利亚噗嗤一声笑出来,见乌斯曼和炎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他,忙道:“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就想到好笑的事情才笑的。” “你出去吧。”炎扬起下巴示意,“一会儿舌头该没了。” 伊利亚冲炎吐吐舌头,憋着笑出去了。 “炎炎,”乌斯曼继续道,“你让我帮你涂抹药膏,这可是美差,怎么是罚?” 炎的月份大了,虽然床也很大,乌斯曼也怕挤着他,加上军情时常半夜、凌晨递送而来,所以这段时间乌斯曼时常歇在御书房。 “我身上这么多疹子,”炎挠着肩头道,“是赏是罚,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乌斯曼还是笑眯眯的觉得这是美差,他洗干净手,左手拿贝壳,右手拿着一只玉做的挖耳勺,它的尺寸用来舀药刚好。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1 乌斯曼从炎的胳膊开始抹药,炎坐在那儿,大腿上盖着一条毛毯。 乌斯曼干活可细致了,在红疹上抹上药膏后,还轻轻揉按,“炎炎,还痒吗?” “好多了,凉凉的,挺舒服。”炎笑着说。 “这就好。”乌斯曼继续抹药,胳膊和肩膀上完事了,接着是后背,因为怀孕,炎的腰身明显粗了不少,原本的侧腰曲线都成了搓衣板,可乌斯曼还是觉得炎好美,挖耳勺在炎挺直的脊背上来回摩挲…… “咕咚。”是吞口水的声音,乌斯曼的眼神有点发直。 “你怎么停了,继续啊。”炎催促,“还要抹胸口呢。” “好、好。”乌斯曼赶紧应声,继续往炎的后背上抹药,背脊上的肌肉还是挺扎实的,不亏是常年习武之人,乌斯曼偷偷摸摸丢开挖耳勺,直接用手指抹药,顺着炎的背脊一点点打圈来到股缝。 “别做多余的事情。”炎忽然这么一句,吓得乌斯曼浑身一个激灵。 “没,我怎么会见色起意呢。”乌斯曼举着贝壳道,“给炎炎上药这么正经的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的。” 炎笑了笑,没说话。 乌斯曼却已经硬了,在寝宫内穿得单薄,那擎天一柱显而易见,他只得拿着枕头挡挡,才让炎转身过来,往他的胸口抹药。 炎的肚子可大了,他的身材既不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也不是娇小可爱的少年,是刚中带柔,就像他的剑法,犀利却不突兀,充满年轻男子旺盛阳刚的气息。 乌斯曼从来不知道,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都会让自己如此浮想联翩,这色迷心窍的样子和街边的野狗差不离。 乌斯曼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伸手东摸摸、西摸摸,借着抹药大吃炎的豆腐。 一直看着乌斯曼动作的炎,忽然抬起脚,踩在那只一直捂住乌斯曼□□的枕头上,缓缓施力:“乌斯曼,你现在还认为这是一件美差吗?” “炎炎……”乌斯曼浑身一抖,狼狈地捉住炎的脚踝,“别闹。” “乌斯曼,我有两笔账要和你算,哼,就知道你色狼,会按捺不住的……” “怎么是两笔?那御医就一笔……”乌斯曼也不敢用力抬炎的脚,只能半僵硬着身子坐着。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只看中你的好皮囊,我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越想越气!”炎又隔着枕头踩了一脚乌斯曼的“壮丁”,“在你眼里,我就只喜欢你的脸吗?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炎炎爱我。” “再说一遍!” “炎炎爱我,炎炎好爱我的!” “知道就好,我这么爱你,大老远地跑来给你生孩子,你却说我只喜欢你的长相……” “炎炎,你最初可不是那么说的。”乌斯曼辩解道,“你还带着刀子来我寝殿……还说……哎唷!” 炎这一脚下去,乌斯曼怕是要断了子孙根了,好在炎偏了偏脚丫子,踹在乌斯曼的大腿内侧了。 “炎炎,是我记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气坏身子。” “乌斯曼,上床来!” “咦?!” “气得我想做。” “啊?!” “哼,你不要就算了。” “要的!不过可以吗?御医不是说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得减少……” “能不能我心里有数。”炎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浑身的软膏……黏糊糊的,算了,下次吧,就当你欠我的。” “炎炎……呜……”乌斯曼极小声嘀咕,“当真不是你欠的我?” “少废话!”一个枕头嗖地飞出来,乌斯曼一把接住,“不是吧,我都这么小声了,你也能听见?” “我用膝盖想也都知道你在嘀咕什么,无非就是我欠你的,对吧?” “……!” “睡吧。”炎忽然放缓语气,“这些天你也累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2 “炎炎,不累,为了你们,我做什么都不累。”乌斯曼立刻宽衣,斜卧在炎身边。 “你又不是铁打的。”炎侧转身,面对着乌斯曼而卧,微笑道,“乌斯曼。” “嗯?” 炎没说话,只是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乌斯曼每晚都帮炎上药,然后一同入睡,而且他还安分得很,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不出五日,炎的湿疹就全都好了。 炎精神气爽的想要找乌斯曼温存一二,可是乌斯曼很忙,忙到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晚膳时两人才会碰面,这不,炎刚吃完饭,筷子才搁桌上,乌斯曼就要起身去忙了。 “你喝口茶再走,”炎挽留道,“不差这一时的。” “御书房里有人等着呢。”乌斯曼微笑着说,“炎炎,我今晚可能睡在御书房……” “知道了,注意别着凉。”炎点头。 “好。”乌斯曼走得挺利索的,哪像以前还是一步三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银月部落的战事已经解决了,那他是在忙祭司塔的事吗?那个首席鸦灵术士哈里戈似乎和祭司团闹得挺僵的。”炎一边想,一边轻抚浑圆的肚子,“娃儿啊,将来你当上西凉王,也要像你的父王那样事必躬亲、勤政爱民,懂吗?” 肚皮里轻轻一动,像是在回应炎,炎高兴极了,“你虽然没有托一个胎梦给我,但你还是很给我面子的,所以等你出世后,我就不打你屁股了。” 肚皮又是轻轻一动,炎脸上的笑意更浓,没有做胎梦确实可惜,但仔细一想这事又是强求不得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炎……这、这事真是太气人了!”伊利亚怒气腾腾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他是去御膳房拿水果的,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 “这是怎么了?”炎笑着问,“谁还能惹你生气?” 伊利亚可是王后跟前的大红人,向他拍马屁、送礼物的人都可以绕丹炀城一百圈了。 “炎,”伊利亚抬起眼皮子瞅了炎一眼,“如果他们说的是我,我一拳头就招呼上去……还会回来向你抱怨吗?” “唷,就你那点力气,还能给人家一拳头?”炎给伊利亚倒了一杯茶,“还是算了,消消气吧,我来替你出头。” “这事还真得由你来出头。” “怎么,又有不长眼的人说我是‘妖后’了?” “妖后那种屁话,我才不屑传达给你听。”伊利亚说道,“而且宫里头没人会那么说,大家都很喜欢你。” “那是什么?不是你也不是我,总不至于有人说君上的坏话吧?” 伊利亚不说话了,但脸色变得很难看。 “好啊!是谁这么大胆?敢对君上出言不逊?!”炎立刻就恼了,一些傻子说他是妖后,他可以不搭理,但是谁敢说乌斯曼一句不好,他定一掌劈死。 “炎,你先别生气,一会儿得动胎气。”伊利亚嘀咕道,“我现在想想,或许是我隔着墙听错了呢。” “你还偷听?”炎皱皱眉头,“跟谁学的?” “唔,跟一个经常半夜里穿着夜行衣,趴在御书房外头的……哎哟。”伊利亚抱着脑门,“你又弹我!” “谁让你不停绕圈子吊我胃口,快点说,到底听到什么了?” 第143章捉奸不? “御膳房里做点心的老师傅说,他昨夜里,去给君上品尝新做的大燕点心,”伊利亚停顿了一下,笑着道,“说起这个事情,炎,君上对你可真好,你吃的大燕点心都是他亲自挑选过的,力求最像大燕的宫廷御点。” “你又打岔了,快点往下说。”炎佯装生气,心里是甜滋滋的。 “那老师傅提着食盒去的时候,可巧了,看见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与君上一同离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你知道的,那座花园偏僻,平时没什么人的,老师傅就纳闷君上怎么去那儿了,这深更半夜的,花园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伊利亚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往下道,“然后吧,那老师傅就想等在花园门口吧,一会儿君上出来,就可以直接奉上糕点,谁知左等右等君上就不出来。要我说,那老厨子太笨,他就应该直接闯进去看个究竟。” “你到底想说什么?”炎皱着眉,越听越糊涂。 “那、那……个老厨子后来听到很诡异的声音,一受惊就跑回御膳房了。”伊利亚这才把这句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他一直兜圈子,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 “乌斯曼和一斗篷人深夜离开书房,去了花园迟迟不归,最后还传出诡异声响?”炎很快总结了一遍,又问,“是什么样的诡异声响?” “这个……”伊利亚像是口渴般的一直喝茶。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3 “你不说,孩子出生了就不认你做叔叔了。” “炎,你真坏。”伊利亚咂舌。 “你才坏,讲话一半一半的,存心想急死我吧。” “好吧,我说。那老厨子没说是什么声,但他拿拳头擂着桌上的面团,发出啪啪!的撞击声,桌腿都吱嘎作响,那些半老厨娘脸都飞红了,还哎呀叫着捂眼睛,说君上太那啥了,还说是因为你有孕在身,君上才另外找人泻火……。” “这什么不正经的老东西!”炎气得脸孔通红,一掌拍在桌上,全桌的菜盘子都跳了一下,叮叮哐哐的,惊得外边的侍卫都进来看了。 “没事,都下去吧。”炎让侍卫出去,然后道,“伊利亚,去把那老厨子叫来。” “炎,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当然是误会,但是这种误会要立刻解清才好。”炎气咻咻地道。 伊利亚去把那老厨子提了来,老厨子知道自己的多言坏事了,一进来就跪下,各种请罪。 炎也不难为他,只让把他听见的,看见的,都如实禀明就好。 老厨子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这君上要是知道了,老奴还不得粉身碎骨啊。” 炎也不说话,只是五指扣住的一只青瓷茶盏瞬时四分五裂,尤其是底下的茶托都碎成粉了,可见炎的内力之深。 炎吹了吹手指间的瓷粉,问老厨子道:“你说什么?” “老奴是说,老奴昨日看见君上与一黑衣人……”老厨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看见的一幕幕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王后,丝毫不敢隐瞒或者添油加醋。 “你下去吧,这件事不准在后厨乱说,不然拔了你舌头。”炎正色警告道,这老厨子并非宫里真正的御厨,而是以前去大燕国学过五年做面点的手艺,被御厨房特招进来帮忙打下手的。 乌斯曼见他手艺确实不错,便提拔了做糕点师傅,没想他连君主的舌根都敢嚼。 老厨子面如菜色,从头到脚抖得像筛子,从今往后是再也不敢乱讲话了。 炎罚没他以及其他厨子一年的工钱,以儆效尤。 “炎,你打算怎么办?”伊利亚说着撸起袖子,“你要想捉奸,我就和你一起去,打折君上的腿。” “胡说什么呢?”炎赏给伊利亚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也想白干一年?” “可君上要不是私会佳人,干什么要半夜里去那么偏僻的花园?” “跟着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炎托腮道,“如果我没猜错,他说今晚很忙,八成也是去见那个人的。” “今晚吗?”伊利亚顿时摩拳擦掌。 “不是去捉奸。”炎挑起眉头,“别激动。” “炎,你可真沉得住气,我一听到就气疯了,脑袋里嗡地一下就炸开了!这事万一是真的……你……你可怎么办啊……你还怀着身孕呢。”伊利亚咕哝着,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可是那厨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实在让人火大。 “不会是真的,他不会偷人。”炎沉声道,“但半夜私会一个神秘人也是事实,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子夜时分,乌斯曼从宫女那儿得知王后已经睡熟后,便去西花园见一个人。 那人穿着厚厚的毛毡斗篷,身材魁伟。 见到乌斯曼来了,那人便取下蓬帽,看着他道:“你就不能换一处带点热气的地方?你看这喷泉都快要冻住了。” “反正过会儿你就会大汗淋漓,热得要脱衣服的。”乌斯曼嫣然一笑,把手中提着的油灯放在喷泉池的边上,这比蚕豆大不了多少的光亮,只能照见两人的衣袖。 “今晚想脱衣服还脱不下来,全是玄铁片。”斗篷男说着脱去斗篷,露出身上绑着的东西,一块又一块的长条甲片,是玄铁做的。 “你可真惜命啊,竟然把精炼的玄铁做成护甲。”乌斯曼笑了。 “废话,你那什么怪力道,我要不自己护着点,回头卿儿得哭。” “不是我力道怪,而是我还不太能操控它,所以才叫你陪练的。”乌斯曼说道,“景霆瑞,我答应过你,西凉是不会出乱子的。” “西凉最大的乱子就是你。”景霆瑞无情吐槽。 “也对。”乌斯曼全盘接受,谁让他有求于人,“我知道我一个掌控不住,整座玥琅宫都会完蛋。” 乌斯曼的封印解开后,越发认识到鸦灵之力的厉害,有时候他一个恼怒,御书房里的桌椅都会被震碎。 霜牙是嗷嗷直嚎,还呲牙咧嘴地冲着他凶,乌斯曼这才发现霜牙对自己的力量爆发很敏感,不得不怀疑当初白木法送霜牙给自己的目的不纯,八成是拿它来当做“警钟”来用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4 不过狼王的心思比白木法单纯多了,它一旦认定主人,就不会再更改,所以乌斯曼依旧让霜牙跟着自己,也很喜欢它。 “我真不知是舍命陪君子,还是上了贼船。”景霆瑞刚越过边境,踏上西凉的国界时,头顶就有一只老大的乌鸦嘎嘎叫着飞过,那声音在荒地里特别瘆人。 他当时就觉得这兆头不好,接下去的日子怕是“多灾多难”的,但没想被炎好一顿削不说,还要给他的丈夫当人肉沙袋!这天理何在? “卿儿,等回大燕,我可得找你好好诉苦。”景霆瑞心里有着诸多想法,等见着爱卿,不把宫廷秘藏的画本玩个遍就不算完。 “别走神了,一会儿你的脑袋要是飞了,大燕皇帝非掀了西凉的地皮不可。”乌斯曼清楚大燕皇帝对眼前这位摄政王的喜爱,所以他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既然知道,你就给我仔细点来,别像前日,差点把假山都连根拔起。”景霆瑞皱眉道,“要不是我闪得快,那些石头就不是掉泥坑里,而是砸我脑袋上。” “行、行,本王知道,你再啰嗦,炎炎要醒了。” “唉,你打算什么时候……” “看招。”乌斯曼右手一转,一股夹杂着泥巴气流就猛冲向景霆瑞,景霆瑞似乎是暗骂了一声“操。”实在是因为乌斯曼甩出的劲气太强,把他的声都盖过了。 无数从花坛里掀出来的冻得硬邦邦的泥巴块,就像一块块石头激射向景霆瑞。 景霆瑞左躲右闪,快得都出残影了,但脚下的步伐却是行云流水,丝毫不乱,他无双剑法的功力全开,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内力墙,泥团子乍看是砸在他身上,实则是在离开他身体半寸的地方炸裂,还发出“砰砰!”的碎裂声响。 “你给我点杀气行不行?”乌斯曼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翻转手腕便能操控鸦灵之力,“你没杀气,我打的不得劲。” “……就你事多。”景霆瑞不忘提醒,“话说在前头,你得悠着点,你身上的这玩意……我这些日有研究过,说白了就是很高深的内力。只不过它很邪气,是利用歪门邪道将许多武学奇才的内力融进你的身体。它就像一个可以毁天灭地的炸弹,你若把它当儿戏,搞不好自己先炸了。” “这不是还有你陪葬呢,不亏。” “你想得倒美!”景霆瑞贯甲提兵,杀气如狂风舔舐下的火龙卷——直冲云霄。 明明有鸦灵之力傍身,乌斯曼还是被这杀气逼得往后连退三步,之前炎教他武功时,并不这样,可见炎果然是把剑气给收敛起来,而眼下才是真正威力炸裂的无双剑法。 景霆瑞腰间的佩剑“蚩尤”已然出鞘,那寒光照见他那双深邃犀利的眼,就似猛虎下山,乌斯曼满意道:“就是这样才好……” 鸦灵之力在感受到巨大压力,尤其是杀气时,力量会在短时间内暴增,乌斯曼可以趁机练习如何掌控。没有人教他具体该怎么做,全凭直觉一点点摸索。 然而,就在那道刺眼的剑光当空劈下,而乌斯曼打算用鸦灵之力予以反击之时,一道身影如箭矢般劲射而来,还挡在乌斯曼的身前。 ——叮!火花瞬时四溅,殷红的血从炎的左手掌飞溅而出,如被风吹斜的雨珠落在乌斯曼脸颊,他愣了愣,瞳仁震颤。 “炎!” 只见炎右手握着剑柄,左手则抓着剑刃,大约是想把对方的攻击全数接下,所以他把剑横陈在头顶,当做长枪那样使。可即便是这样,对方的劲道依然让他膝盖弯了弯,还差点跪倒,但他骤然发力,硬是将对方的凌厉剑气给顶了回去! 而他之所以能成功,和景霆瑞急忙撤剑分不开。那瞬时纷乱的剑气就像无处可发的怒火,将两边的花草树木、还有喷泉都炸了个稀烂! 景霆瑞在空中连番三圈才勉强落地,把剑收起。 炎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浑身一下就焉了,乌斯曼伸手一搂他后坠的腰身,将他拥进怀里。 炎的剑脱了手,砰一声掉在地上。 “炎炎?”乌斯曼搂着气力全无的炎,并大喝道,“传太医!” 伊利亚满身的泥巴点,头上还挂着一朵残花,瞠目结舌地愣在那,直到乌斯曼再次喊道“快传太医!”他才回神过来,慌里慌张地往外跑去。 伊利亚跑得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让炎回神过来,他抬眼看着乌斯曼,确认他没事后,又扭头看向疾步而来的景霆瑞。 “——你!”炎梗着脖子,气得满面通红,这喷出来的话都带着唾沫星子,“景霆瑞!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西凉王,我的媳妇儿!” “媳妇儿?”景霆瑞朝乌斯曼看了一哭的样子,确实很像俏媳妇。 “你这混账!”炎的怒气丝毫不减,“我要禀告皇兄,让他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再休了你!” 景霆瑞是有口难言,以炎的角度来看,他确实值得骂,毕竟是“行刺”乌斯曼。 “炎炎,我们不理他,先看看你的手。”乌斯曼轻抓着炎的左手,那血还顺着指尖往下滴。 “还有你!”炎回头狠狠瞪着乌斯曼,那眼神比看景霆瑞还要恐怖,“你是怎么回事?被他点了穴了,还是吃太多撑着了?他这么笔直地砍过来,你也不知道往后躲一躲?傻傻地杵在这儿被人杀!” “这、这……景霆瑞不会杀我的,炎炎,你误会了。”乌斯曼一边俯首低眉地说着,一边翻过炎的手掌来瞧,“天……” 炎的左掌被剑刃划拉开一个大口子,血汩汩往外冒,景霆瑞默默上前递了一块帕子。 乌斯曼接过,替炎压住伤口。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5 “嘶!”炎疼得倒抽一口气。 “都是我不好……”乌斯曼心疼极了,景霆瑞单膝跪下,看了一眼炎后,飞速点了腕骨和肩臂上的数道穴位,这血堪堪止住。 “这真刀真枪的,我误会什么了?”炎因为伤口疼,火气更大了,“还是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这乌漆墨黑的花园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和他不可能!”景霆瑞终于出声了,他不想背的锅越来越大。 “谁说那事了?!”炎快气晕。 “我们没有在这里密谋些什么,只是……”还是乌斯曼理解炎的意思,眼下朝中叛臣还有祭司塔都有动作,他和景霆瑞联手密谋一些计策不是没可能的。 “只是什么?”炎拧眉。 “我教他武功罢了。”景霆瑞见乌斯曼仍在思量该不该告诉炎,便替他圆场,这事情确实不好说,尤其乌斯曼身上还有一个丹尔曼,这件事比什么鸦灵之力还要棘手。 “对,他教我武功。”乌斯曼看着炎道,“因为炎炎。” “因为我?” “我想要守护炎炎和孩子,”乌斯曼看着炎道,“所以,必须要控制住身上的力量。” 景霆瑞吃惊地看了乌斯曼一眼,没想到他这就坦白了。 “什么力量?”炎不解地看着乌斯曼,“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君上,王后,御医来了!”伊利亚带来的岂止是御医,还有沈方宇和侍卫队。 “王后,您没事吧?”沈方宇见到炎依靠在乌斯曼怀里,乌斯曼的脸颊上还有血迹,十分紧张。 “我没事,摄政王练武时不小心弄坏了花园。”炎吩咐道,“有劳你们收拾一下。” “是!”侍卫领命。 “回寝宫再看诊吧,这里连个坐的地都没有。”炎已经恢复力气。刚才是心急如焚之下,骤然接住了景霆瑞撼天动地的一剑,这才一时虚脱,如今回神过来,便觉得处处有蹊跷。 第144章跪搓衣板吗?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事,景霆瑞不会行刺乌斯曼,他这么做只会挑起两国大战,皇兄不会绕过他。 其次乌斯曼的反应也太冷静了,他像是在等景霆瑞的剑袭来,只是那时炎根本没有仔细考虑的余韵,察觉到那极其犀利的杀气时,他整个人就方寸大乱了。 现在想想,这“杀气”他可是熟悉得很啊,在大燕皇宫里时,他也是领略过的。 “炎炎,我抱你。”乌斯曼想要打横抱起炎。 “不用,我自己走。”炎却推开乌斯曼的手,“伊利亚,过来扶着我。” “是!”伊利亚这回反应很快,直接上前托住炎的臂弯。 炎不是不能走,而是想要稳妥些,刚才冲来护驾时,完全忘记了腹中的孩子。 现在自觉有愧于他,便连走回宫都小心翼翼起来。 炎和伊利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乌斯曼正要跟上去,景霆瑞叫住他道:“你当真要告诉炎?” “嗯。”乌斯曼停下脚步,然后道,“但不会是全部。” “什么意思?” “我之前以为只要不和他说,他就能安心养胎,但事实证明,我的自作聪明反而害了他,炎是何等机智,我这种伎俩他怎么会看不穿,所以我会告诉他一部分。” “是哪部分?”这点景霆瑞也失策了,该怎么说呢,炎以前的心思还没这么缜密,果真是有了心爱之人后就变得成熟了。 “我会告诉他鸦灵之力的事情,”乌斯曼接着道,“但是丹尔曼的部分暂且不说。” “丹尔曼这事确实不好解释,你不说我也理解,不过当真不要紧吗?他不是还在你身体里吗?”景霆瑞觉得那是极其不安定的存在,比那鸦灵之力还麻烦。 “他没有鸦灵之力,兴不起什么风浪。”乌斯曼说道,“我先回了。” “嗯。”景霆瑞颔首,看着乌斯曼步履匆匆而去,暗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痴情种。不过……刚才炎受伤的瞬间,总觉得他的眸色倏地变了……那会是丹尔曼吗?可若是丹尔曼,乌斯曼怎么会没反应?”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6 “算了……大概是我看错了。”景霆瑞想着夜色这么暗,自己大概看花眼了,便提着剑回去了。 在寝宫里,乌斯曼向炎坦白了有关鸦灵之力的事情,还给他做了一番演示,炎这才知道世间还有这般玄奇的玩意,乌斯曼身上的力量可以抵御沙尘暴,从而拯救苍生。 “所以,你的名字是祭品的含义……”炎木愣愣的坐在软榻里,似乎有些难以消化。 “那是他们一厢情愿给我取的,这名字不代表我本人就是祭品。”乌斯曼握着炎包裹着纱布的手道,“炎炎,你想有些人叫阿猫、阿狗的名字,难不成他们就成了猫和狗?” 炎满面愁绪地看着乌斯曼,半晌才道:“你身上要是没有那么玄奇的力量,我或许可以不把‘祭品’当回事,可是乌斯曼……这事不对劲。” “嗯?” “虽然你杀了白木法,还毁了祭司塔,算是替你母亲、替自己报仇了,可是会对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孩下刀子施咒、还自诩为拯救苍生的人,怎么想都没那么简单。我怕你还陷在祭司塔的阴谋里。”炎忧心忡忡地说,“乌斯曼,我只要一想到我在你身边这么久,却什么都不知道,让你独自面对如此可怕的事,我的心就痛得被刀子戳了一样……” 炎竟哭了,泪如泉涌的,根本止不住。 “炎炎,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别哭。你媳妇也不是任他们搓扁揉圆的面团子……”乌斯曼慌极了,他先搂抱一下炎的肩头,不行,炎还在哭,又轻搂着他的腰,柔声哄着,“都是我不好,我满心以为自己能对付的,所以没告诉你……” “说起这个,我不但心痛,还很生气。”炎抬起哭得通红的眼,不客气地瞪着乌斯曼,“景霆瑞才来多久,你就对他掏心窝子了,把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他,还一起研习鸦灵之力,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我就这么比不上景霆瑞?!” “炎炎,不是的,那景霆瑞不过是人肉沙袋,我这出招拳拳到肉,怎么可能舍得打在你身上?”乌斯曼慌忙解释道,“更何况你还有身孕呢。我自然是要找一个既本事厉害,又不会与祭司塔牵扯太深的人来研习鸦灵之力了,对吧?” “……你说的对,景霆瑞在这方面确实很可靠,他口风紧,武功也不错,但我还是不高兴!”炎眉头紧锁,“像鸦灵之力、赤焰之火那样紧要的事,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才是,要不然,我算什么西凉王后?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蠢蛋!” “炎炎,你这么聪明,我才说了几句,你就提醒我注意祭司塔的阴谋了,哪里会是蠢蛋,你可是聪明绝顶的。”乌斯曼绽放一抹迷人的微笑,“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会像你这般聪慧,出类拔萃,受万民敬仰。” “乌斯曼,我要你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陪在我和孩子的身边。”炎慎重其事,看着乌斯曼道,“有些事本就不是一个人可以承担的,我和孩子会是你的支柱,而你要做的,就是别再‘报喜不报忧’瞒着我和孩子了。不管赤焰之火是怎样的祸事,我们都可以挺过去的。” “你说对,炎炎。”乌斯曼轻轻抚摸炎的脸颊,继而一笑,“我答应你。” 翌日傍晚,景霆瑞一身大燕铠甲,方从乌斯曼的御书房出来,便瞧见大腹便便的淳于炎孤身站在走廊镂空的白玉轩窗下,望着外头与大燕迥异的风景。 庭院里敞亮,廊内阴凉,炎的侧影透着一丝的落寞。 景霆瑞走过去时,炎都没有回头,径自开口道:“如果这里是大燕王宫,那么御花园里开的应该是金桂了吧?” “嗯,金桂、丹桂都该开了,满园都是浓郁的芬芳。”景霆瑞看着窗外道,那是一棵棵开着大朵鲜花的仙人掌,足有一人高。 在大燕看不到这么粗壮的仙人掌,更别说上面绽放着大如碗盘的花朵,颜色艳丽,姿态优美,宛若新郎胸前的绸花。 “景霆瑞,昨晚我多有对不住,希望你别介意。”炎抬头看着景霆瑞,“也谢谢你这些天陪着乌斯曼,为他出谋划策。” “昨晚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不会放心上。”景霆瑞也不客气,直接道,“而大恩不言谢,你记在心上便好。” 炎扁了扁嘴,像是压着什么情绪,尔后道,“罢了,我今日心情不佳,懒得和你斗嘴。” “你的手可好些了?卿儿若知道你因我而受伤,一定不会放过我。”景霆瑞眉心微拧,细细打量炎包扎着好几层纱布的左手。 “缝了几针,无大碍了。”炎抬起手指动了动,“你不说、我不说,皇兄又如何知道?” “对。” “你兜这么个圈子,不就是想提醒我别告诉皇兄,对么?” “对。”景霆瑞点头,那压不住的担心已然越上眉梢,“西凉的事情变得有些复杂,还涉及那传说中的天灾,炎,这基本超乎人力可控的范围,你可曾想过,万一乌斯曼无法抵御那沙尘暴……” “没有万一,”炎截断景霆瑞的话,提起一口气道,“你知道仙人掌开花是很难的吗?少则三、五年,多则二十年,且只在春季开花……如今能在深秋看到如此美丽的花朵,是何等幸运,而这花代表的就是奇迹与希望,你不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你如今也信这些了?”景霆瑞轻声叹道,“当年初雪,宫里的红枫未有凋谢,人人都说是祥瑞之兆,向卿儿贺喜,你却是不信的,还说无非是暖冬罢了。” “你那时都不在宫里,却连我和皇兄说什么都知道。”炎挑起一侧眉头,颇为不满,“我当初果真是小瞧了你。” “你以前不理解我为何这么做,现在总该有些共情吧?”景霆瑞说道,“怎么说,你都是快当爹的人了。” “嗯。皇兄身边有太多心怀叵测之人,你如此小心谨慎的防着也是为皇兄着想,但是景霆瑞,你也该明白我如今会信这些,是因为我必须保持内心平和,如果连我都乱了阵脚,乌斯曼还能倚靠谁?” 景霆瑞若有所思地盯着炎,静了半晌,忽抬手想要拍一拍炎的肩头,以示鼓励。 没想炎察觉到他的意图,整个人都往边上倾斜,闪避开景霆瑞的碰触,满脸嫌恶的道:“可别,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份上。” 景霆瑞难免尴尬的悬着右手,最后放下来道:“你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讨喜。” “这说的难道不是你?”炎冷哼一下。 景霆瑞笑着摇头,然后大步离去。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7 炎略站了片刻,便走进御书房,邀乌斯曼一同用晚膳了。 古城蛇屹,天寒地冻,荒草瑟瑟。 入夜的时候,突起大风,那裹夹着刀子一样的寒风呼啦作响地直往帐篷里戳,菲拉斯刚才命人把帐篷脚堵严实了,暴风恼怒地一扯,掀开偌大的口子,堆满大桌的古籍书页被吹得满帐篷疯舞。 “快点盖住帐篷!”菲拉斯一边喊,一边扑救那些乱飞的书页,它们本就是易碎的莎草纸,被狂风这么一折腾,瞬时四分五裂。 三个侍卫合力才把破损的帐篷布给压住,再用针线缝合。 书页纷纷掉落,菲拉斯望着一桌一地的狼藉,欲哭无泪。 “本来就整理不出什么眉目,这下更是无从下手了。”菲拉斯一屁股坐倒在地,抓起一把残页,瞅着上面的几行字,“千里赤地,一片焦土……” “赤地……焦土……”这段时间来,菲拉斯一直研究从古城里挖掘出来的文物,尤其是文字类的记载。 起初他以为手里抓着的是从蛇屹城发掘出来的书页,可仔细一瞧,上面的字是第四座古城“布舍”的。菲拉斯没去过,但炎派出去的精锐探险队已经在那里收获不少古物,有一部分就被驼队送来菲拉斯的营地。 这座“布舍”古城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美人之城,出过不少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他们的字也和西凉古文字不太一样,笔画舒卷又华丽,字体呈椭圆形,就像大燕的书法印章。 菲拉斯曾经当做兴趣,仿写过这些花哨的笔画,所以最初看到时没什么触动,这会儿反应过来,这几座古城的书卷上都一字不差的提到这八个字。 ——“千里赤地,一片焦土。” 看着像祭司的预言,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第145章相亲吧,霜牙 菲拉斯细细瞧着那几个如同绘画一样的文字,赫然发现“赤”和“地”这两个字靠得比较近。 在“布舍”的古卷轴中,凡是代表名字的,即人名、地名之类的记载,文字之间的距离便会近一些,比如“布舍”二字就紧贴在一起,乍看就似一个字。 也就是说,“赤地”二字描述的不是赤焰之火降临古城之后,一片荒芜的场景,而是指一片干燥的红色土地,而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做“赤地”。 有这样的可能吗?菲拉斯从未这样大胆的设想过。因为在西凉,没有叫做赤地的地方…… 菲拉斯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把正捡拾书页的侍卫吓得不轻。 “地图!快拿地图给我!”菲拉斯叫嚷着,像喝醉了似的满面通红。 “是!”侍卫赶紧拿地图给菲拉斯。 菲拉斯把它摊开在桌上,西凉疆域广阔,在地图上就像一只鼻头上卷,左后腿上翘的大象。 且边疆地带多是无人区,几千年来疆域有扩大也有缩小,逐步稳定到现在的样子。 “……没有赤土之地啊。”菲拉斯以为自己是忘记了某处偏僻之地,但事实证明,他对西凉疆域城池早就记得滚瓜烂熟,连他都想不起来的地方,怎么可能摊开地图就找得见。 “这些城至少千年了……这图不对!”菲拉斯一拍脑门,“来人,拿古地图来。” “是,相爷。”一直跟着他的贴身侍卫了解菲拉斯的脾气,平时要用的东西都会用心记好,此时,他从一只带着铜锁的檀木匣子里小心取出一份羊皮纸地图。 这张地图是最老的了。 而这份地图也只是复刻的,每隔五十年,西凉国君就会命人复刻此地图。 “好!”菲拉斯慢慢展开这张暗黄色的羊皮纸,古时的国土比眼下的西凉少了一条“象腿”,不过多了一条象尾。 这条大象尾特别细,上面写的字像是用细针蘸墨戳上去的,笔画还不及蚂蚁腿粗,菲拉斯的鼻尖压在地图上,近距离辨识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赤地”二字。 “还真的有赤地?”菲拉斯吃惊极了。 “相爷?”贴身侍卫是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大汉,他道,“可有什么问题?” “传令下去,明日午后拔营。” “这是要去哪?”侍卫早已习惯跟着菲拉斯各处奔波。 “这里,赤地。” “这地方……相爷,都已经在西凉外头了。”侍卫凑近眯眼瞧着,“怕得走上一年半载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8 “那就我们几个人去,尽量缩短时间。” “这太危险了!那是个无国籍的地方,相爷,我们还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不管是什么情形,我都要去看一看,君上说过,乌鸦星座应对的七城必藏有玄机,果真是如此。”菲拉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谁让他这些日子里过得无比压抑,还以为要让君上失望了。 “既然是君上的命令,卑职遵旨。”侍卫立刻领命。 “赤地……”菲拉斯再次端详这处地方,这么看起来比尾指还要细短,曾经是西凉的土地,后被生生切了出去。 “为何?”只因为那是无人之地?菲拉斯的脑袋里有无数疑问,这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奔赴赤地,一探究竟。 乌斯曼和银月部落的使者一同用午膳,吃完之后,乌斯曼带着霜牙来到炎的寝宫。 “明月托人把焛云给送来了。”乌斯曼微笑道。 “焛云?就是那头特别漂亮的狮虎兽?”炎正坐在榻上,放下手里的西凉古诗,看了一眼乌斯曼身边的霜牙,它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对。”乌斯曼拍了拍霜牙耷拉着的大脑袋,“明月说,焛云一直思念霜牙,都瘦了不少,所以托人送来在王宫里住上几日。” “这不就是和霜牙相亲吗?”炎反应极快,言笑晏晏,“不错呀,霜牙大了,是该讨媳妇了。” “你看它那怂样。”乌斯曼叹气,“在焛云面前龟缩一团,脑袋都抬不起,哪像御前第一带爪侍卫该有的样子,那使者都笑了。” “霜牙是怎么了?”炎还记得最初明月带着焛云来找霜牙玩耍时,霜牙一副昂头挺胸、爱答不理的样子,怎么现在怕起焛云来了? “那焛云是瘦了不少,腰臀曲线就似流水,虎纹也更明显了,就像一头纹了身的狮子,那模样别提多漂亮了,反倒霜牙有两头半焛云那么胖……” “这么说,霜牙是喜欢上纹身的焛云了?”炎笑起来,大约是乌斯曼连比带划的描述太有趣。 “显然是了。”乌斯曼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要说这焛云也是奇怪,当初追着霜牙屁股后边跑,被凶也不怕,如今霜牙也没有比以前胖多少啊,怎么就嫌弃上了。” “嫌弃?” “是啊,一开始也是好好的,焛云被领进来,霜牙还上去嗅了嗅它身上的气味,彼此都是老相识了,这气氛也挺融洽,后来午宴快结束的时候,焛云忽然就不理霜牙了。亏得霜牙还叼了自己最喜欢的羊腿给它吃,见焛云完全不理自己后,霜牙也就焉了。” “还能这样?”炎困惑道,“听你说这相亲一开始还挺顺利的,怎么到后面就……” “砰咚!” 炎的话都还没说完,殿门不知被什么东西沉沉撞击了一下,不过侍卫也好还是炎都没有受惊。 门外还有狼群的追逐打闹声,霜牙不让它们进来,怕冲撞了炎。 “唔……”炎看了看殿门,又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副哀默大于死心的霜牙,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啊。” “什么?” “乌斯曼,当初焛云追霜牙的时候,霜牙可是皇家公子、御前带爪侍卫,还是威风凛凛、极受欢迎的那种。”炎一本正经地说,“现如今它有二十七只小弟,说小弟其实和崽子差不多,在焛云眼里,跟了霜牙,就得照顾二十七只精力旺盛的小狼,是当后妈呀。” “是呢。一开始小狼还没进殿来,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侍卫管不住它们,只得带来小狼来找霜牙。”乌斯曼瞅了眼霜牙,“真没想到,牙牙是因为小狼才遭了白眼。” “呜呜……”霜牙抽噎两声,看来受伤不小。 “当初人家抛媚眼的时候你不肯接,现在来哭戚戚有什么用。”乌斯曼一边吐槽霜牙,一边蹲下去抱住那颗毛耸耸的大脑袋,轻轻拍抚。 “这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焛云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炎在斗兽场和它多次打过交道,“它温顺体贴,就像她的主人明月,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让它和小狼们认识一下。霜牙呢,就要多多表现出‘严父’的一面,我想,应该可以打动焛云。” 霜牙两眼放闪地盯着炎,听得别提多认真了,都没理睬搂抱着它脖子的乌斯曼。 “这样能行吗?”乌斯曼抬头问,“霜牙在这方面可迟钝了。” “你都能行,何况霜牙。”炎一时口快,说了实话。 “炎炎,你这是何意?” “什么?”炎一脸困惑,“我刚没说什么呀。” “不,你说了,你说我不如霜牙!” “没有吧,你肯定是听错了。”炎笑盈盈地说,“不信,你问牙牙,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它现在就和你一个鼻孔里出气了,还能听我的?哼,我要听孩子说。”乌斯曼说着放开霜牙,想要抚摸炎的肚子。 “孩子在睡觉,没空理你。”炎转身往软榻里面闪躲。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49 “炎炎,你心虚了!”乌斯曼扑上去,摸上炎的腰,挠他痒痒。 “乌斯曼!别闹!”炎笑着躲闪,最后放弃抵抗,躺在乌斯曼的身边。 乌斯曼的侧脸贴着炎的肚子:“我听到了,他说,你刚才就是在笑话我。” “胡说,这么点的孩子,哪能说得那么清楚。” “我听到的,是你的心声。” “……” “你的心声还说,你很爱我,想让我亲亲你。” “你这笨蛋……”炎看着乌斯曼正儿八经地说着情话,“还敢说比霜牙强。” “我就是比它强。”乌斯曼笑着亲了一口炎飞红的脸,“它还没睡上它的媳妇呢,我可是连宝宝都有了。” “论好色,你是比它强百倍的……你这色狼,手往哪儿摸呢!”炎想要抓住乌斯曼的手腕,却反被乌斯曼扣住手腕,拉到他的唇边,吻上手背。 炎状似羞恼地瞪着乌斯曼,直到乌斯曼的唇亲到他的唇上为止。 霜牙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两位主人越贴越紧,气息也越来越炽热,忽地,它的大爪子往乌斯曼的腰眼里一推,那力气可大了。 乌斯曼不得不抬起头,看着软榻边站起来像山包那样大的霜牙:“你推我干什么?” 霜牙拿爪子轻轻搭在炎的肚皮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别压着小宝宝了! “哈哈哈!”炎起身一把搂过霜牙的头,“乖牙牙,果真是比乌斯曼懂事啊。” 乌斯曼其实一直很小心不压着炎的肚子,被霜牙这么一来,倒真显得不如霜牙了。 “你走开,炎炎是我的!”乌斯曼推着霜牙厚实的胸脯。 霜牙昂首挺胸地站在炎的边上,打定主意要守护小宝宝,就是不走。 “好你个牙牙,晚上的羊腿甭吃了!” 霜牙“咕咚”地咽了一下口水,但依旧不为所动。 “我这也有羊腿,晚上我们吃烤羊腿吧。”炎一手揉搓着霜牙的大脑袋,另一手则揉着乌斯曼的头,“都乖~” “……”乌斯曼无力地倒在炎的身边,一只手横在炎的胸前,装作无意识的般,一点一点地把炎 往自己怀里捞。 霜牙似乎只要乌斯曼不压到宝宝就不会阻拦,看着炎侧身和乌斯曼相对而卧,便又开始舔爪子、清理毛发了。 “你睡会儿吧。”炎微笑地看着乌斯曼,“昨晚不是又忙到深夜。” “炎炎,亲我……” “来。”炎朝他勾勾食指。 乌斯曼高兴地凑近,但是等待他的是炎手指一弹,正中脑门。 “哎~!” “你一亲就没个完,还是老老实实地歇会儿。” “炎炎是大猪蹄子!”乌斯曼说完这话,就一把搂住炎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上。 “你不是就爱啃猪蹄子么?”炎莞尔,低头吻着乌斯曼的额头。 入冬之后,午后的阳光正好,两人相拥相伴,安然入眠。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反正寝殿里就只有伊利亚在,炎给肚子里的娃儿绘声绘色地念着大燕童谣。霜牙来了,它穿着铠甲,连爪子都武装上了,嘴里还叼着一封乌斯曼的御笔信。 上回见霜牙穿这身铠甲时还是在斗兽场,炎惊奇地发现,霜牙这是虚胖吗?这副铠甲居然还套得进去?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霜牙这么一打扮,很是威武霸气,仿若上古神兽。 “我知道了,胖的还是肚腩吧。”当霜牙一屁股坐在炎面前时,炎瞅见那一大坨被两侧铠甲硬挤下去的肉肉,像身怀六甲似的。 “你这肚子看起来比我的还大。”炎忍俊不禁,想要摸摸霜牙的头,无奈都是尖锐铠甲,摸不下去。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0 霜牙抬起爪,示意炎摸它的肉垫子。 “乖。”炎揉了揉手感极佳的肉垫,并忍下想要拿霜牙的肥肚子当枕头的冲动,“我们来看看乌斯曼写了什么。” 炎从霜牙的嘴里拿下信,信封上还别着一朵玫瑰花。 “他在搞什么?”炎把信摊开来,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西凉文:“炎炎,霜牙的二次相亲我已经安排妥当,一会儿焛云就要来了,霜牙却说非要你在场才安心,所以劳烦你跑一趟了,回头等它们成了,我们可以喝喜酒。” “原来是这么回事。”炎慎重点头,对霜牙微笑道,“走吧,牙牙,我们一起相亲去,以及伊利亚,你少说废话。” 伊利亚一直站在边上瞧着,还在心里各种笑话:“这两人自个儿的婚事都没搞定,还张罗狼的……” “什么?!炎,你什么时候学的读心术?!哎~等等我啊!”伊利亚惊悚极了,想要跟着炎去看热闹,结果在半道上遇到太监总管雅尔塔。 雅尔塔逮着无事可做的伊利亚,去帮他做事。 伊利亚最怕皮笑肉不笑的雅尔塔了,即便他有王后撑腰也一样,只得灰溜溜地去帮忙了。 第146章娃儿的名字 乌斯曼安排的相亲地点位于王宫高层的花园,在巨大廊柱的包围下,这里鸟语花香,流水潺潺,还连接着一座被花草树木温柔圈抱的温泉池。 相亲的主角:焛云、霜牙、二十七头沙漠小狼全到齐了。 在一处攀爬着紫色小花的秋千旁,霜牙威严而立,小狼乖得像转了性子一样,脖子里系着或红或绿的丝巾,还整整齐齐地排着方队。 炎看到这一幕实在觉得——太可爱了!好想抱一抱它们,可是眼下的场面似乎很严肃。 乌斯曼就坐在秋千里,看到炎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这些小的怎么变得那么听话?”炎忍俊不禁地问乌斯曼。 “霜牙这两日一直训它们来着,好歹是有些成果了,你看那些戴红丝巾的是姑娘,绿丝巾的是小子。”乌斯曼扶着炎,让他在秋千里坐下,然后站在秋千架旁,轻轻摇晃着秋千椅。 炎惬意地看着一头狼带着二十七头崽向一头狮虎兽求亲,这种场面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他不禁想,要是皇兄在这,他一定会吃惊到合不拢嘴。 “焛云是瘦了,但毛发还是很亮的。”炎微笑道,看着霜牙主动走到焛云面前示好。 焛云不为所动,霜牙又回头看看小狼们。 一头个子最壮的小狼上前,很乖地匍匐在焛云面前,尾巴蜷缩,表现出顺从的一面。 焛云似乎有些吃惊,低头看着小狼。 “霜牙可以呀,竟然拿小狼做文章。” “可不是,真叫我刮目相看。”炎点头,还以为焛云没那么快接受小狼的,但没想它的眼神明显柔和起来,然后就低头嗅了嗅小狼的头。 “看样子成了。” “太快了吧!”炎想着自己的屁股都还没坐热,霜牙就有媳妇了? “等等。”乌斯曼看到焛云下一瞬就张嘴咬住小狼的脖子,疼得它呜哇乱叫! 霜牙忽地反应过来,去焛云嘴里夺小狼,炎觉得自己就是乌鸦嘴,怎么就这样了呢! 猛兽到底是猛兽,一言不合就开打。 焛云很不爽这些小狼,也不喜欢发胖了的霜牙,但是它也打不过霜牙。 它把嘴里的小狼吐掉,那条红丝巾也掉了。 接着,焛云头也不回地就跑出花园了。 霜牙冲着焛云的背影伤心地嘶吼,看起来整颗心都碎了。 乌斯曼和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只被焛云咬住,后又被霜牙救下的小狼,依偎在霜牙的脚边,看起来特别可怜。 “这……这怎么是好。”乌斯曼懵了,“牙牙这下是真没戏了。” 炎看着霜牙舔舐着小狼的头,忽然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以前就想和你说,这狼和狮虎兽怕是不搭界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1 “嗯?” “就好像猫和狗,即便在一起也生不出孩子吧?”炎分析道,“焛云来这一趟也是从相思病中解脱出来了,至于霜牙,你看它和狼族待在一起更合适,这就叫做……” “童养媳!” “什么?”炎眉头一挑,他想说的是“物以类聚”。 “炎炎,狼崽长大是很快的,比如霜牙面前的这头小母狼,再过半年就很大了,那才是霜牙真正的媳妇。” “……”炎朝那小狼看了又看,“说不定还真是歪打正着。” “对吧!”乌斯曼看起来比霜牙还开心,“好了,牙牙的事情搞定了,该轮到我们了。” “嗯?”炎正在看霜牙和小狼们嬉闹成一团,看样子霜牙从失恋的阴影走出来的速度是极快的,“什么我们?” “炎炎,你别动,我抱你。”乌斯曼眯眼笑着。 “别,我很重!” “你知道我力气很大的。”乌斯曼弯腰抱起炎,然后迈开步子去往温泉池。 炎瞧见一只黄蓝相间、极为漂亮的鹦鹉从树梢间扑棱着翅膀飞过。 阳光从林叶间闪烁着投射下来,炎的胳膊紧搂着乌斯曼的肩头,这一刻美得让他恍惚。 到了温泉池,乌斯曼踩着黄玉铺砌的弧形台阶往下走,还道:“你放心,这泉水和你平时沐浴的水温差不多,孩子也会喜欢的。” “怎么有烤肉香?”炎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这口水差点就掉下来。 “你的鼻子都快赶上霜牙了。”乌斯曼笑意盈盈,把炎妥当的放下,将他的外衣脱去,只留下贴身的衣衫,水并不深,刚好没过腹部。 水流汩汩流淌,悦耳动听。 乌斯曼抬手轻拂,从温泉池的另一头飘来一只又一只竹托盘。 炎咋舌,鸦灵之力竟还能这样用。 “炎炎,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竹托盘稳稳地浮在水面上,盘子里垫着新鲜摘下的芭蕉叶,叶片上摆着削成薄片的烤牛肉、炖鸡、红烧羊肉,还有香煎凤鸟蛋等等佳肴。 至于椰汁、蔬菜汁都盛在小小的银碟里。 其它还有羊奶酒和大燕蔬果,都摆放成一朵盛开牡丹的样子,炎吃惊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泡着温泉享用美食。 “温泉能保证食物不冷,你可以慢慢吃。”快要到落日时分,明显比下午时冷了不少,但泡在温泉水中,炎感受不到寒冷。 “那我就不客气了。”炎看着一只竹托盘被乌斯曼送到自己面前,便冲他一笑道,“你这本事真好使。” 乌斯曼笑了,那笑容就像盛开在树梢的春花,烂漫至极。 “这个好吃。”炎拿着银勺,从一对切开的竹筒内挖出一大勺拌着蟹肉、鸡肉、蛤蜊肉虾子等等十数食材的米饭,竹筒外部已经烤得焦黑,这饭香里还透着竹香。 西凉虽无海洋,但宫内御膳房设有大型冰鲜库房,可以说这竹筒饭里每一两的蟹肉都贵过黄金。 “炎炎,试试这个,这是今早的贡品。”乌斯曼手一挥,又一只竹托盘荡悠悠地来到炎面前,里面全是对切开的海湾扇贝。 “乌斯曼,就算在大燕,这都不是经常能吃到的。”炎舔了舔嘴唇,只有沿海的城池才多海鲜,像这么大的扇贝,逢年过节才会上桌。 而皇兄平时吃的大多是干制的干贝,御膳房多用来炖汤提味,像这样满满一盘子的烤扇贝,简直跟过年似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宠你。”乌斯曼回答得理直气壮,“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让他们时常备着。” “你真不怕我吃空你的国库?” “炎炎,我哪来的国库,那已经是你的了。”乌斯曼端着一杯羊奶酒,眯眼笑着,“连我也是你的。” “这样吗?”炎放下筷子,“那我得省着点吃。” “为何呀?” “还得给后世子孙留点。”炎笑着说,“毕竟我们的孩子是一代一代,会一直传承下去的。” “大燕不是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炎炎,我们先管我们自己,等我们老了,你再想吃时可就啃不动了。”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还是继续吃吧。”炎又动起筷子,夹了扇贝肉却是送进乌斯曼的嘴里。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2 炎吃饱喝足之后,乌斯曼就把竹托盘都撤了,炎很好奇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就顺着温泉水流往前走,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林,他看到了正在收拾餐盘的雅尔塔和伊利亚,还有御膳房的厨子。 这还真是现烤现做的晚膳,雅尔塔看见王后,立刻行礼。 “这顿饭很好吃,辛苦了。”炎起身致谢,雅尔塔和厨师更是惶恐回礼,只有伊利亚一直都是笑嘻嘻的,还朝炎努努嘴。 炎游回到乌斯曼身边,看着他问:“你安排的到底是霜牙和焛云的相亲,还是我和你的约会?” “炎炎,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乌斯曼笑意盈盈道,“我是借花献佛,趁着促成一桩姻缘的功夫,来向你献殷勤。” “那,还有什么花招没有?”炎靠着温泉壁,“单凭一顿饭可讨不了我的欢心。” “马上就有了!”乌斯曼来到炎身边,搂着他的腰。 天色已经黑了,炎仰头看着上方湛蓝的星空,正要说什么时,一颗明亮的流星瞬时划过天际,消失不见了。 “什么?乌斯曼你看见没?!”炎急忙拉着乌斯曼的胳膊,“是陨星!” 乌斯曼抬头看着,又一颗飞快划过,继而更多,在天幕激起一串串火花,流星雨降临了。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好壮观啊。”炎看呆了神。 “哈里戈上奏说今晚有陨星雨,若说观星,此处是最好的。”乌斯曼笑着说。 “……真美啊。” “炎炎,你想不想要星星?” “嗯?”炎愣了愣,“你不是要把‘流星’给抓过来吧?!” “唔……” “别!陨星可大可小,你想轰了玥琅宫吗?”炎伸手想要阻止,忽地只听林间想起叽叽嘎嘎的鸟叫声。 “送炎炎的、送炎炎的。”数不清有多少只鹦鹉在雪鹰的带领下,盘旋在温泉池上,紧接着,无数在月光下亮闪闪的东西从它们的爪子里抛下,就像下着光彩熠熠的雨。 “这是什么?”温泉池里烟气氤氲,炎站起身,伸手接住那掉下来的“雨点”,在池边烛光的照射下,它们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王室工匠打磨且切割好的金刚石,”乌斯曼笑着说,“他们说只有这东西的光彩能媲美流星,炎炎可还喜欢?” “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凉金刚石呀。”炎听说过,但只见过蓝的、黄色的金刚石,这么剔透闪亮的金刚石还是第一回见。 “产量是不多,但在北面新发现一座金刚石矿。”乌斯曼伸出右手一控,那些掉在温泉水里的金刚石都缓慢升起,像凝结的水晶漂浮在炎的身边,那光彩如梦如幻。 “煜。”炎有感而发道,“意寓着光耀,古书有云: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乌斯曼,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是能照亮黑暗的人,就像我的父皇,淳于煌夜。” “那就以这个字给孩子取名吧。”乌斯曼点头称许,“‘煜’这个字还谐音大燕的‘玉’字,不管是王子还是公主都非常合适,而且它是带火字旁的吧,正好应对你的炎,我很喜欢,相信孩子 也会喜欢的。” “可单一个煜字还不够,乌斯曼,你也想想。”炎拉着乌斯曼的手道。 “唔……丹、丹煜如何?”乌斯曼道,“‘丹’在大燕代表着朱红,在大燕的五行中属火,在民间有红红火火之美意,而‘丹’在西凉表示的是赤石,一种最早出现在西凉土地上给百姓带来富裕的矿石。丹炀城的名字由来也有这个含义,除此之外,‘丹’在西凉还代表勇往直前,炎炎,你觉得怎么样?” “乌斯曼,你不但知道丹在大燕的含义,连五行都参考了,老实交代吧,你是一早就想好这个字了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乌斯曼笑容灿烂,“丹字,男孩女孩都适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叫丹煜吧。” “……丹煜。”炎默默念着,微笑着念着,摸着浑圆的肚子,小声道,“快快长大吧,丹煜,爹爹、父王,还有你的伯父、姑母好些人盼着你出生呢。” “煜儿,你出来的时候要乖乖的,别让你爹难受,不然出来就是一顿屁股伺候。”乌斯曼在一旁补充道。 “你要揍谁呢?”炎抬手就是一巴掌,正中乌斯曼结实的屁股。 第147章深宫刺客? “当然是揍我自己。”乌斯曼回天旋地,改口极快,“我怎么舍得揍孩子呀。” “煜儿,别怕,你父王是口硬心软,只要你平安降生,为爹什么苦都吃得。”炎从上到下地抚摸着肚皮,“不过嘛,想必你父王那日也是不好受的。” “哎,到底是炎炎了解我,疼在你身,痛在我心。”乌斯曼搂上炎的肩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炎炎,我抱你上去吧,他们准备了帐篷,我们歇会儿再回寝宫。”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3 “好。”吃饱了,温泉也泡够了,孩子名儿也有了,炎觉得万事俱备只欠生产。 乌斯曼把炎抱去林间的帐篷,里面有火炉,十分温暖,乌斯曼亲自替炎更衣,与他一同在软榻里歇息。 炎很快就睡着了,乌斯曼心里不知怎么的生出一丝不安来,大约是看着炎的肚子那么大,似乎随时都能临盆,所以紧张吧。 还有就是最近这段日子……丹尔曼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之前灭祭司塔时他还抱怨了几句,眼下却无声无息。 炎的脑袋突然滑向乌斯曼的肩膀,乌斯曼笑了笑,暗叹:“罢了,量他也掀不起风浪来。” 乌斯曼轻吻着炎的额头,然后闭上眼。 破晓时分,寒风匆匆地掠过林叶,发出哗哗巨响。 有几缕风钻进帐篷缝隙,吹得桌上的蜡烛以及软榻上的帐帘摇曳不止。 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下,透着几许迷离色彩。 浓而纤长的黑睫微垂,那双深邃的黑眸亦倒映着烛光,炯炯发亮地俯视着炎因酣睡而红扑扑的脸。 丹尔曼抬手,食指尖轻轻碰触那一缕攀绕在炎右颊上的乱发,将它悄悄移开,摞到炎的耳后,指头还轻摸了一下他微微泛红的耳垂。 “淳于炎……”弯弓般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外边的风越发响了,帐篷顶被刮得哐哐摇晃,虽不至于坍塌,但吵人得很。 丹尔曼慢慢起身撩开床帐,软榻外没有一个宫人伺立,看来由乌斯曼当政的这些年,王宫内对下人的管束是愈发的松弛了。 不过对于他,倒是好事。 丹尔曼看了看摇晃的帐篷顶,再这么下去,炎会被风声吵醒的。 丹尔曼蹑手蹑足地走下床榻,取过衣架上挂着的织锦斗篷回到床边。 炎睡得像婴孩那般熟,大概是取好孩子的名字之后,心中一块大石也落地了吧。 丹尔曼不止一次听见炎在午睡时梦呓着:“不,不能叫旺旺,这什么名字……”、“乌斯曼混账……”“卿也不行,冲撞了皇兄……皇兄……你怎么来了?” 乌斯曼肯定不知道,炎自打怀孕之后,时常梦到回去大燕的皇宫,说的也都是大燕话。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炎并不想永久地留在西凉,他的心还是属于大燕的。 丹尔曼动作轻柔地像是掬起一捧蒲公英,将炎从榻里托抱起,披好斗篷,系上短带,还把兜帽给戴上了。 丹尔曼凝视着炎一会儿,似乎觉得熟睡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些,毫无防备。 接着他打横着抱起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炎,慢慢地走出帐篷,去往寝宫。 呼呼的风吹在斗篷兜帽上,炎的一缕黑发随风轻摆,撩得脸孔痒痒的,他却皱了皱眉头,抗拒醒来,把脸往“乌斯曼”厚实的胸前一埋了事。 丹尔曼的步伐一顿,但很快继续往前走去,步履很是稳当,炎在暖和的怀抱中再度陷入沉眠…… 天蒙蒙亮,王宫内的烛火被风吹灭了大半,还没来得及点上。 一身铠甲的济纳雅莉在长廊内健步如飞,她刚回宫,要给君上送上最新的战报。 前段时间,她摆平了银月部落和阿鲁巴部落的战事,压制住那些所谓富可敌国的部落族长蠢蠢欲动的心,可还是有不怕死的,妄想做什么中部之王。 首当其冲就是鞍察克尔部落的首领,他率领一批自诩为“斩妖后”的勇士,突袭驻扎在莫阿罗城的武卫营,造成武卫营死伤一百余人。 济纳雅莉根据君上的指示,对鞍察克尔部落进行全面包围的彻底清剿,而她就出身鞍察克尔部落,首领济纳沙克是她的亲伯父。 这种大义灭亲,完全不记旧情的剿灭叛贼行动,收到极好的震慑效果,济纳沙克战败求和,还说打算退出族长的位置,让长子继承。 一个部落族长之位的传承需要得到君上的许可,所以济纳雅莉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向君上请示一二。 此外,挑起战事、挑衅王权之后想以退位就息事宁人也太便宜济纳沙克这个老滑头了,济纳雅莉想君上八成是要没收鞍察克尔部落一大半的人口、财产和土地,以儆效尤。 这一次治得狠了,下一次才没人敢冒头“斩妖后”。 济纳雅莉思忖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战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她能见到沈方宇了,更是兴致勃勃地加快脚步,往后宫里去。 后宫内的侍卫刚换完班,他们早已习惯济纳雅莉带着军情“直闯”君上和王后的寝殿。 济纳雅莉一眼就看到领着大燕精兵巡逻的沈方宇,两人都有公务在身,彼此互望一眼,相视一笑,便匆匆收回视线。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4 济纳雅莉规矩行礼后进入寝殿,伊利亚不在,肯定还在隔壁的小房间里睡着,不过君上一向起的早。 济纳雅莉往陈设奢华的寝室里张望,果真见到君上站在偌大的床榻边,里边没有点灯,黯淡的晨曦只能照见君上英挺的侧影。 他眉骨如削、鼻梁高挺,单这侧颜就俊如诗画。济纳雅莉南征北战的,见过的人算多了,可就没见过还有谁能比君上更俊美非凡的。 她的嘴角不禁浮现笑容,蹑手蹑脚地走前几步,行礼道:“君上。” 济纳雅莉知道君上不想吵醒王后,所以她也压低着声音,示意君上有新的战报。 可君上依旧一声不吭的立在床边,似舍不得把目光抽离床中熟睡的人。 济纳雅莉以前看到君上盛宠大燕亲王时,心里还会吃醋,现在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君上的臣子,此生只要能效忠于君上她便心满意足。 “……君上?”等了又等,乌斯曼还是不出声,济纳雅莉纳闷地抬头。 一缕朝阳破云而出,似利箭划破殿内暗沉的黑影。 “什么?!”济纳雅莉倒抽一口凉气,右手猛地摸向腰间的匕首,眼前那男子孓然而立,及腰长的黑发在晨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丹尔曼?!”济纳雅莉瞪大了眼。 只见丹尔曼身形一闪,简直如一道闪电直袭向济纳雅莉的身后,济纳雅莉拔出匕首还没来及回转身,便软绵绵的倒向地面,精铁匕首亦脱了手,落入丹尔曼的手里。 丹尔曼面无表情地睨视着被他打晕的济纳雅莉,然后把手里的匕首搁在一旁的花几上,重新回到床榻旁,站在洒满晨光的帐帘下,静静地看着炎。 炎仰卧在华丽的锦被内,双手轻握着放在身体两侧,他的手指尖微微泛红,像染着桃色一般,丹尔曼伸手轻抚上炎的指尖,将他微蜷的右手拢在自己的掌中。 “唔……!”炎蓦地睁开眼,额上浮现一片细密的冷汗,无数次!他无数次察觉到梦魇近在迟尺却无计可施,而这一次他垂死挣扎般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浑身寒颤着惊醒过来! 炎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睁眼看见的不过是寻常的景致,可他惊魂未定的目光却对上了一双透着讶异的黑眸。 炎的脑袋瞬时空白,不知是因为那双眼眸、那张脸都像极了乌斯曼的缘故,还是无法置信“他”怎么会在这里,除去心跳得如脱缰野马,炎浑身肌肉紧绷,一时毫无动作。 “淳于炎……”丹尔曼沉吟般的说,炎浑身一个激灵,“砰!”一下从床里弹坐而起,快准狠的一掌已然劈向丹尔曼的颈肩。 这力量足以打断他的锁骨和肋骨,并废他一条胳膊。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溜出地牢,闯进后宫来的,但丹尔曼一直妄想杀死乌斯曼,这来者不善,炎没想过仁慈。 “什么?!”带着虎啸的掌刀劈了个空,而炎大睁的眼里还倒映着丹尔曼的身影,他愣了愣,定睛一瞧,丹尔曼已经瞬移到三步开外了。 炎立刻跳下床,再度袭去,拳拳带风,掌掌犀利,他大腹便便,腿脚难以踢踹,唯有在拳掌上下力。 丹尔曼左移右闪,滑得就像一条泥鳅,炎挥出去的拳头都打在他飘逸而起的衣袂或是飞扬的黑发上。 乍看以为他会妖术,但炎知道他只是轻功了得。 ——非常了得。 “混账!”汗水浸透炎的鬓角,他气得满面通红,丹尔曼却是一脸的轻松,炎觉得对方不言不语,是在戏耍自己,猛地一拳扫去,如千军横扫杀气炸裂,丹尔曼不得不往后一跃,不慎撞到后方的花几。 “济纳雅莉?!”炎终于瞧见斜卧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济纳雅莉,更是怒火中烧,每一拳、每一掌越发狠厉,丹尔曼终于出手与他过招,拳拳、掌掌相互缠斗快如电闪雷鸣,眨眼间就过了百招。 乌斯曼不会武功,但通过与济纳雅莉的切磋,炎大抵知道西凉武功的程度,虽不及大燕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眼下的丹尔曼竟然有如此犀利的武功,拳掌之中无不透出强大的内力,炎心下震骇,宛若面前站着一头巨象,抬起前肢踏向自己,尽管他伸手架住了……却无余力推开它。 这种差距让炎内心极度崩溃,他一直以自己的武功高强为傲,一心想要保护乌斯曼,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打不过丹尔曼。 “啊!”炎脚下突然一个打滑,往前猛扑去,丹尔曼一掌迎面飞来,炎下意识闭眼,但那掌轻轻地落在炎的肩上,抓住他往回一带,炎竟跌入丹尔曼的怀里,他双目大睁,一时不明丹尔曼是何意。 “炎,乌斯曼告诉你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一道低沉而温柔的呢喃落在炎的耳畔,丹尔曼的声音与乌斯曼的不一样,丹尔曼的声音略低沉一些,但他们的气息又出奇的相似,在这一刹那,炎恍惚以为自己躺在乌斯曼的臂弯里。 但这一恍神并没持续多久,炎抬手一掌击开丹尔曼的肩头,并往后一跃,拉开彼此的距离。 第148章矛盾重重 丹尔曼撞歪花几,上面的匕首更是“丁当!”一声掉在地上,殿外立刻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喊话:“是什么声音?” “王后,您没事吧……”沈方宇出于担心便进殿来瞧,没想就看见一道黑影一晃而过,消失在殿内的帷幔间。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5 “有刺客!”炎面色铁青地喝道,“快追!” “是!”沈方宇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潜入,眼下不免震惊,再一看卧倒在地的济纳雅莉更是揪心,但他没有停留,直追刺客而去。 “炎,你怎么样?”伊利亚也来了,满面惊惶,“那刺客伤着你了?” “我没事。”炎说着飞快来到济纳雅莉的身边,探查她的颈脉,见脉象强劲、呼吸平稳才松了口气,“她被刺客打晕了,速传太医。” “是!”侍卫领命。 御医施针唤醒了济纳雅莉,她醒来后,忽地从贵妃榻上弹跳起身,着急地禀报道:“王后!有刺客!” “嗯,沈方宇去追了,”炎安慰她道,“你先坐下来歇歇。” “末将无用。”济纳雅莉非常惭愧,直接跪地请罪,“末将不是他的对手,让您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他武功高强,不只是你,连我都难以对付……”炎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丹尔曼这么厉害。” “丹、丹尔曼?!”得知刺客身份,伊利亚吃惊得张大了嘴,“他不是被关在死囚塔的地下?!” “看样子是越狱了。”炎拧眉道。 “那么深的地牢,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且地牢里还有这么多士兵守着!” “就算他有本事逃出来,又是怎么潜进后宫来的?”济纳雅莉接话,说出她心里的疑惑,“沈方宇带的卫队是很森严的。” “难道……”炎咬着唇道,“后宫里有丹尔曼的内应?” “内应?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不止一人。”济纳雅莉面色肃然地分析着,“光越狱不被知晓,就得收买好些人。” “是啊。”炎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王朝内还有人妄想推丹尔曼上位,以取代乌斯曼的统治? 这也不是没可能,炎暗暗想道:他们整出来的各种“斩妖后”戏码都被乌斯曼给击溃了,难免不会迁怒到他身上,想要废掉他的帝位。 “济纳雅莉,你去通知君上后宫有刺客,让他加强戒备。”炎看向正在苦思冥想的济纳雅莉,“和他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是!”济纳雅莉身上还有军情要奏,便躬身准备告退。 “还有……”炎忽然间欲言又止。 “末将听凭王后吩咐。”济纳雅莉以为炎要她去办差事。 “暂且不要告诉君上,那个刺客是丹尔曼。” “王后,这是为何?”济纳雅莉十分不解,“丹尔曼越狱这么大的事情,君上怎么能不知道?” “他已经忙到分身乏术,这件事就由我来调查,到时直接给他一个结论不是更好?”炎看着济纳雅莉,微微一笑。 炎心里明白,乌斯曼要练习掌控鸦灵之力,还要顾着前朝、部落战事,这行刺既然发生在后宫,就该由他来调查,为乌斯曼分忧。 “是,末将明白了。”济纳雅莉想着王后既然是为君上考虑,那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领旨告退了。 “炎!”伊利亚忽地抓住炎的胳膊,朝正在收拾花几的宫女努嘴,“你看,她像不像是个奸细?她就没敢看我一眼,还有她边上那个丫头……看着也很可疑。” 自从炎说后宫里有丹尔曼的内应,伊利亚就把这宫里正在收拾地面、整理被褥的宫女、太监、嬷嬷全都细细瞅了一遍,但看谁谁都像奸细。 炎抬手一掌拍在伊利亚脑门:“我看你最像了。” “哎哟!炎,我才不是呢!”伊利亚委屈地扁嘴,“你只会寻我开心。” 炎长长地叹口气,环视一圈殿内正在忙碌的宫人,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奸细也好还是内应都不会刻在脑门上,但炎此时的内心备受打击。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西凉的生活,适应了崭新的王后身份,觉得自己可以辅佐好乌斯曼,帮他铲除敌人。 可是眼下,他连伺候自己的宫人都弄不清是敌是友,他焦虑得很,却一时无计可施。 不过至少知道最亲近的伊利亚不是坏人,不但因为他心肠不错,还有就是他有太多可以对自己下手的机会了。 “丹尔曼也是……”炎眉心深锁,自言自语着,“他完全可以杀了我。” “炎,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伊利亚是越活越胆小了,以前见着君上杀人都不怕的,现在听到炎可以被丹尔曼杀死,这腿就直哆嗦。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是刺客,我能确信这一点,”炎盯着伊利亚那张惨白的脸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不下手。”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6 “或、或许是怕君上追杀?”伊利亚吞了口唾沫,“你要是掉一根头发,君上都能五马分尸了他。” “希望沈方宇能抓到他。”炎等得也有些焦急,“我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 “是啊,沈统领怎么还不回来。” “王后。”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方宇大步流星地进来,但是脸上神情不佳。 “跑了?”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炎心下一沉。 “卑职无能!”沈方宇单膝跪地,“从窗户追出去时尚能看到人影,但追到御花园里就丢了。” “可有细细翻查?” “卑职与众侍卫一寸寸地翻查,连狗洞都刨了,没有一点踪迹。”沈方宇的头低垂下去,“他就像凭空消失……亦或者有人帮他逃走。” “果然是有许多内应吗?”炎头疼似的捏了捏眉心,“沈方宇。” “卑职在!” “从今天起,你守着乌斯曼。” “什么?”沈方宇抬头,“卑职是您的近身侍卫……” “丹尔曼太厉害了,手段厉害,武功厉害,蛊惑人心的本事更是厉害,国相不在,眼下这王宫中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伊利亚还有济纳雅莉,也只有你们不会受他的影响。”炎定了定神,分析出当务之急要做的事,“而他今日既然不杀我,定有用得着我的理由,所以我身边不需要护 卫。” “您的意思是,您想做诱饵引丹尔曼再次现身?”沈方宇反应极快。 “是诱饵,也是一道邀约。”炎沉声道,“把身边侍卫调走是什么意思,丹尔曼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您觉得他有话要和您说?” “我……”炎深深吸气,“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什么?”沈方宇担心地问。 “炎,你的直觉最准了,你想到什么了?”伊利亚紧张地问。 “他……丹尔曼知道所有乌斯曼的事情。”炎叹道,“他们很熟悉。” “那是当然的,他们是亲兄弟,我听老嬷嬷说,他们长得就似一对孪生子。”伊利亚说道,“能不熟悉吗?” “我知道孪生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弟弟们就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还爱恶作剧,连父皇都认错过一次,但是我看着丹尔曼的感觉不一样,”炎看着伊利亚,“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多奇怪?” 炎顿了顿,表情里透着匪夷所思,“在初见到他的一瞬,我没想过那是乌斯曼的兄长,我以 为……我见到了乌斯曼……的倒影。” “倒影?”沈方宇和伊利亚齐齐反问,“那是什么意思?” “就像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乌斯曼。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大约是他们长得太像了,而且丹尔曼身上有那种玄奇的气质,让我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炎握了握拳头,试图理清思绪,“我以为我刚才是全力袭向丹尔曼的,现在想来,我竟是留了余力的,就因为那份奇异的感觉。” “炎,我越听越糊涂,”伊利亚苦恼地直挠头,“你是不是受惊过度,所以有些神思恍惚了?” “这……或许吧。”炎越说越没底气,他是那么了解乌斯曼,知道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旧伤疤,又怎么会把黑发黑眼、气质阴郁的丹尔曼错认为乌斯曼的?还倒影?实在有些可笑了。 “王后,您先歇会儿吧,”沈方宇吩咐道,“伊利亚,给王后准备早膳。” “好,我这就去。”伊利亚终于想起来,炎都还没用膳呢。 “沈方宇,你也去忙吧,”炎说道,“乌斯曼若问起来,就说刺客是冲他去的,所以没伤到我,我担心不过,就把你拨过去了。” “王后放心,卑职定让君上收下您的这份心意。” “济纳雅莉也在那边,你去看看她吧。”炎又道。 沈方宇抬头,对上炎微笑着的双眼,便有些不好意思,继而道:“谢王后。” 一个月转瞬而逝,炎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比如设陷阱、排查人际关系等等去探查丹尔曼留在宫里的内应,以及他出入宫廷却不被侍卫发现的法子。 可是无论丹尔曼也好还是他的内应都突然消失了般,彻底没了踪迹。炎不禁想,难道是当初撞破他私闯王后殿,所以就不敢来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7 除去这个不像理由的理由,炎实在想不出他为何会消失匿迹? 炎还不死心地让沈方宇反复地查验当初丹尔曼消失的地方,只查到那座花园有一条小道通着君上的御书房。 这是兵走险招吗?明知道乌斯曼那里守卫森严,还故意朝那个方向走? 炎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越是想要分析、了解丹尔曼这个人,得到的答案也就越是五花八门,且充满矛盾。 就像丹尔曼明明胆大包天地闯入王后殿,却又胆小如鼠地不敢再露脸。 有一老嬷嬷说,她伺候过丹尔曼殿下,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为人谦逊有礼,对谁都很亲切。年纪虽小,却晚晚学习到深夜,还懂得心疼人,对他母亲尤其好。 嬷嬷照顾过不少皇室幼子,只有丹尔曼殿下每日早晚都会去给父母请安,反观君上是从来不去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无论宛妃还是老国王显然是更疼丹尔曼,宛妃还多次劝说老国君册封丹尔曼为继承人。 关于这件事情,炎在曾经伺候过老国君的太监那里得到印证。太监说,外界都传老国君不护犊子,只图自己逍遥快活,但事实上他对丹尔曼王子还是很不错的,也在酒意正浓的时承认过丹尔曼是他众多子嗣中,最恭顺孝敬的一个。 “丹尔曼殿下一直是笑脸迎人的,在宫里的人缘可好了,反倒是君上……”还有宫女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炎让她畅所欲言,免她大不敬之罪。 “君上不太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总是独自坐着看书。君上看的那些书呀,恐怕连老国相都看不懂,我们这些宫婢就更不懂了。我们伺候丹尔曼王子时,殿下会与我们说笑,即便不小心犯了错,也无大碍。但伺候君上时,除了沏茶,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当然,君上倒也不会怎么着我们,而是那些‘乌鸦’厉害,我们怕被诅咒。” “乌鸦?是说祭司塔的鸦灵术士吗?” “对。君上身边经常有鸦灵术士伺候着,浑身乌漆墨黑的,面无表情,很瘆人。对了,国相大人就是出身祭司塔的,王后,您不知道吗?”宫女问道。 “听说过。看来乌斯曼和丹尔曼虽是亲兄弟,差异却很大呢。”连炎都不免感叹。 “是如此。”宫女点头,炎让她退下了。之后又召见了其他的下人。 这些与丹尔曼王子直接或者间接打过交道的人,显然对他的好感都不小,而对他的评价似乎除“与乌斯曼王子交恶”这一条外,就没有任何的毛病。 不过,这些人都排除了内应的可能。 有件事炎想不明白,既然丹尔曼是一个尊老爱幼的谦谦君子,为何千方百计地想要谋害亲弟弟?很显然他做的事情和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冲突的。 “炎,乌斯曼告诉你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丹尔曼的这句话,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炎的心里,他相信乌斯曼不会说谎,可是调查了整整一个月后,他竟然也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丹尔曼不是一个坏人。 “这兄弟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炎沉沉叹气,仿若置身一团迷雾之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身缠乱绳,越是挣扎绑缚越紧,连口气都透不出来。 “炎儿,你又在瞎想什么了?”一道分外明亮的声音响起,那若梅香扑面而来的大燕语,让炎紧缩的眉心稍稍舒展开,点头道,“北斗,你来啦。” 第149章生啦! 北斗神医来了西凉有半个月余,说起来,炎当年还是他接生的呢。 对于巫雀族男子生产一事,北斗的经验极为丰富,他还撰写过一本《巫雀秘要》,记载着巫雀人的方方面面。自从炎有孕后,乌斯曼就派特使去大燕请他来,而爱卿更是派了一支军队来护送北斗,还送来二十来车的珍贵药材。 “你今日感觉怎么样?”北斗送来寿胎草熬的鸽肉汤,还加入少许大燕丹参,“来,趁热喝了它。” “说实话,我觉得不好。”炎吐吐舌头道,“北斗,你每天给我喝这么多补汤,我觉得肚子好胀,才上过茅房就又想去,我都想住在里头了。” “如果你想让孩子生在马桶里,尽管搬进去住。”北斗晒黑了些,但依然无损那张童叟无害的俊脸,“我可不会拦着。” “你十天前就说我要生了,可现在我除了想解手,什么感觉都没有。” “正因为你临盆在即,这胎儿往下走,压着尿脬,自然总是想要解手了。”北斗把汤碗端给炎,“你爹当初生你时,都没那么多废话。喝了它,生产需要体力,现在多存点力气,到时候好生一些。” “好吧。”炎可不敢违逆北斗,乖乖地喝了个干净。 “把窗子都关起来,最近王后不能受风,不知道吗?”是伊利亚的声音,正在训斥一位宫女。 “可北斗神医说了要通风,且就开了一条缝。”宫女低头应道。 “是么……那就开着吧。”伊利亚挠着头,“但记得,天黑前得关上。” “是。”宫女点头,退下了。 “他们都很紧张你,西凉王也不停地找我问东问西的,生怕你有什么不妥。”北斗微笑道,“炎儿你知道吗?我和他说生产这事,其实巫雀族男子与普通妇人没多大差别,都是‘孩奔生,娘奔死’,是极为风险的一件事,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8 “他说,若发生危险,我只要王后活着。”北斗灿然一笑,“这男人对你很是痴情呀。” “他说的什么话,哪是当父王的人。”炎脸红道,“你别理他。” “炎儿,你放心,你身子好得很,不大会发生保大还是保小的事情。”北斗略抬起头、看着炎道,“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嫁人,且还是嫁到西凉这么远的地方,我总以为你会留在睢阳,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 “嗯,我何尝不感到意外。”炎把喝净的汤碗放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皇兄,真想回去见一见他。” “皇上也很想见你,他还想过让永安和永裕亲王代为处理朝政,那他就可以来西凉见你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你,但那对孪生亲王不把朝堂拆了就不错了,还理政,根本不可能。皇上左思右想,还是没能与我一同过来。” “皇兄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若是他可以来,早就在这儿了。”炎微笑道,“况且,他已经把他最要紧的人给了我,见到他,就和皇兄亲临一样。” “是啊,他们如胶似漆的,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皇上为了看顾你,当真是很舍得。” “只是苦了景霆瑞,”炎夸张的感叹,“在大燕时还挺精致的一个人,到了这里都留起胡子,整个人是越发地粗糙了。” “哈哈,可不是,我那日见到他,差点没认出来。”北斗拍腿笑道,“这胡子拉碴的壮汉是谁啊。” “哎,笑得肚子疼,”炎揉了揉腰道,“我去方便下。” “我陪你去。” “不用。”炎一笑,“我这还没动静呢。” “那你小心些。”北斗叮嘱道。 炎快步去到恭桶房,那是一间石砌的小房子,很通风也很干净。 “怎么越来越疼了……”炎不禁想,“北斗放的什么千年老丹参不会是馊了吧?” 他已经很久没闹过肚子了,而且来到西凉也没有脾胃不和,连乌斯曼都夸他胃口很好,身体倍儿棒。 “嘶~~~~~~~疼疼疼!”这种痛是从腹部迅速蔓延至后腰,炎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哎!”炎咬着牙根,眉心紧拧,他脱去裤子,好容易坐在恭桶上,想要方便,等拉出来就不疼了,可是肚子疼一下又一下地袭来,让他使不上劲。 “哎呦,太疼了,我、我得找北斗!”炎深深吸着气,疼得脸色煞白,他想要扶着墙站起来,没想身下一热,腿间都被“尿液”给打湿了,他竟然疼到“失禁”了! “什么?”炎一手提着亵裤腰带,一手扶着墙,窘得不行。 “他给我喝的是十全大补汤,还是毒药啊!他娘的,好疼啊!我……我……!”这疼痛越来越频繁,炎原本还想把裤子提上,冲出去找北斗算账的,可他疼得都想直接滚地上算了,管它是茅厕还是刀山,他双腿发颤,这剧疼还游走似的,从上腹移到下腹,连带身下都疼得跟被捏爆蛋蛋一样。 “操!”炎使劲捶了一把墙,指头却是软绵无力,他得出去啊,总不能真疼晕在恭桶房里吧! “呜……什么东西?”感觉有东西沉沉的,坠坠的,还热乎乎的,炎伸手往腿间那么一摸,惊到飞起,这、这好像是孩子的脑袋瓜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炎这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让王后殿内的鹦鹉、老鹰惊得飞起,北斗一抓随身的药箱就冲炎喊叫的方向奔跑,伊利亚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嘶声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快护驾!”然后也拔腿朝着那方向奔跑。 王后殿内的卫队全出动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冲向茅厕,将那不过豆腐干大的地方包得水泄不通。 “炎儿!你没事吧。”北斗一脚就踹开恭桶房的门,里面有血腥味,地上落着猩红的血点子。 “北、北北北北北斗!”炎牙齿打着架,都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慌的,“那、那那那个出来了!” “我都说你快要生了嘛。”北斗露齿一笑,“你扶墙站稳了……” “你你你你不是要我在这里生吧?”炎急促的喘着气。 “等不及把你扶出去了。”北斗说道,“伊利亚,去通知西凉王……” “咚!”很大的一声响,北斗回头就瞧见伊利亚不知是晕血还是怎么的,竟然直挺挺地往后倒下了……还翻着白眼。 “没用的东西!”炎瞪着伊利亚,“老子疼得要死都没晕,他倒是先倒了,来、来人,去叫太医,看看他怎么了。” “他不会有事,你先顾着自己吧。”宫女送上干净的褥垫,北斗拿过,垫在炎的身下,“若是现在移动你,父子都会有危险,你就这样生下来吧。” “草!我的孩子竟然是在恭桶房……!” “你将来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那得灭多少人的口。”炎看着外头,那么多侍卫都立着呢,但眼睛不敢乱看,低头候着。 “别胡说了,专心点生。” “我他娘的,就是疼得专心不了……啊啊啊!真疼啊!”炎紧握着拳,抵在墙上,他快站不住了,双腿打弯着。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59 “你撑住了,就这样站着生,也好使力。”北斗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继续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你刚才就说过马上了。” “——君上驾到!” 乌斯曼赶来了,听雅尔塔说炎在生产,丢下正在议事的大臣急匆匆跑着来的。 侍卫和宫女纷纷跪下,炎浑身轻颤着道:“乌斯曼,你给我在外面等着。” “为何!”乌斯曼正要进恭桶房呢。 “我怕……呜呜……我忍不住打你。”炎不知为何超级想打人,尤其是乌斯曼,想狠狠暴揍他一顿。 “呵呵。”北斗却笑了,笑得特别灿烂,然后用力按压着炎的肚子,“绷住了,一口气挤出来。” “你说什么,挤?……唔唔!”炎顺着北斗的手势,使劲地推挤着那份疼痛,想着只要把它用力推出去就好了。 忽地,炎浑身一松,那沉重的玩意终于出去了。 炎瞪大眼,愣怔着,感觉很不可思议。 北斗在他湿透的腿间忙乎了一会儿,就双手托抱着一个皱巴巴又浑身通红的娃儿送到炎的面前。 “你看,好大一个胖小子!也只有你身子强,才能这么顺利就生下来。”北斗正笑着呢,那娃儿脸蛋一皱,嘴一张就嗷嗷大哭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也是,生在恭桶边上,这份委屈谁受得了。 这哭声洪亮透彻,外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炎炎!”乌斯曼再也忍不住地冲进来,看到炎怀里抱着娃儿,一脸惊奇地盯着那小东西看,北斗则在善后。 “乌、乌斯曼……”炎抬头看着乌斯曼,这才反应过来般地笑道,“我们有儿子了。” “儿子……煜儿,”乌斯曼一副惊喜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站在炎面前,“他、他好小啊。” “不小了,刚掂了掂,大约有七斤重吧。”北斗笑着说,“西凉王,您先抱着孩子吧,我要送王后回寝宫歇息。” “我来抱炎炎,让炎抱着煜儿。”乌斯曼立刻道,“走。” “也行。”北斗笑着点头。 于是乌斯曼打横抱着裹上斗篷的炎,炎怀里托抱着嗷了几嗓子后就开始东张西望的小王子,在众人或惊奇、或惊喜的目光中回寝宫了。 伊利亚方才被侍卫搀扶了下去,太医都没施针,就用一杯水唤醒了他,伊利亚慌里慌张地说:“我梦见王后生了!” 众人哄笑,御医道:“不是梦,你快去瞧瞧吧。” 伊利亚赶到的时候,炎正在喝红糖水,还笑着对正在给孩子擦洗身子的北斗道,“我怎么知道孩子说出来就出来了,跟拉粑粑一样。” “你爹说的不是你。”乌斯曼则笑眯眯地对孩子道,“你不是粑粑。” “他还太小,听不懂。”炎笑着说,眼睛看着孩子。他才放下孩子没多久就又想抱着他了,谁让他软软的,小小的,特别好玩的样子。 而且炎还有一种恍惚感,就像这一切是在做梦,这娃儿在他肚子里待了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如今生出来了,他真真实实的躺在自己面前,怪稀奇的。 “炎,你真是有福气。”北斗把孩子的襁褓裹好,抱给炎,“这头胎生产能这么顺。” “你是说,我以后生第二个、第三个时会更顺当吗?”炎连忙伸出手,不敢太用力,也不敢不用力,绷着两条胳膊环抱住孩子。 “你还想给煜儿生个弟弟妹妹?”乌斯曼脸上的笑,比春花还要荡漾。 “当然,生孩子也不是很疼嘛,亏我紧张了大半年!”炎完全是有娃万事足,刚才想要杀人的疼痛已经抛之脑后,“他真是太可爱了,乌斯曼,你看那他的眼睛,乌溜溜的,很像我呢,这胎发……”之前兵荒马乱,光线也暗,炎眼下是瞧清楚了,“哇!是银色的!” 娃儿胎发像一层细小又柔软的绒毛,贴着头皮长着,只有一小撮银发在脑顶发旋处,顽固地挺翘着。 “真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能生得这样好看。”乌斯曼轻轻摸着孩子的头,乐不可支。 “他的脸怎么皱巴巴的,眼皮子还这么肿,真像一个小老头儿。”伊利亚冷不丁地说了句实话。 炎和乌斯曼齐齐瞪眼,那眼神就像刀子雨,伊利亚吓得躲在北斗身后,浑身哆嗦! 北斗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那样,在羊水里泡了好几个月,不皱皮才怪,过两天就好了。” 娃儿的嘴一直在动,就像有话要说似的,炎不禁担心地问:“他怎么一直撅小嘴?可是有话要说?”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0 “他是要喝奶了。”北斗噗嗤一声笑了,“才出生的娃儿,哪能说话。” “来人。”乌斯曼急忙招呼,“拿奶樽来。” 第150章有娃万事足 “奶樽?”北斗稀奇地问,“那是什么?”他之前见过西凉王为即将诞生的孩子选的奶妈,一共三位,身体都很好,是西凉人。 老嬷嬷很快送来一只琉璃瓶,瓶底嵌着金底座,可以竖直摆放。 瓶子的嘴部很小,套着一截软羊皮,做成乳头的样子。 北斗看得稀奇极了,很显然瓶子里装的就是母乳。 “我来喂煜儿!”炎之前去莫阿罗城时,就见过一妇人拿着奶樽喂养孩子,他当时就稀奇得很,乌斯曼告诉他说,百年前的西凉很贫苦,仅靠放牧和栽种耐旱、耐寒的粮食过日子,即便如此,因为风沙肆虐收成也有限。妇人普遍瘦弱,生下孩子后没奶水,只能给孩子喂羊奶或者驼奶,于是奶樽就应景的出现了。虽然现在的西凉富裕多了,但奶樽已是西凉百姓的不可或缺之物。 当然普通百姓可用不起琉璃瓶,大多是用陶罐、木瓶做奶樽,富人家用的就考究多了,有象牙瓶,牛角瓶、琉璃瓶,瓶身上镶金嵌银,据说都是传家宝。 “炎说,想要亲自抚养孩子,不用奶娘带。”乌斯曼微笑着说,“我拗不过他。” “亲自喂奶能增进父子感情,也挺好的。”北斗点头道,“只是别累着了,毕竟王后是刚生产,落下病根可不好。” “北斗,你看我生完和没生过似的,就知道累不着我。”炎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他拿着温热的奶樽,小心翼翼地把奶嘴凑到娃儿的嘴前,小家伙一点也不客气,嘴巴一张,小舌头一伸,就把皮□□衔进嘴里,接着砸吧砸吧的使劲吮吸起来。 “真是无师自通啊!”炎还以为要教他怎么吸奶呢! “我们的儿子果真聪明!”乌斯曼也是一脸诧异,“还没教就会吃奶了!” 北斗暗暗叹道:“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君上,”沈方宇面带微笑的进来禀报,“大臣们都在殿外候着,想向您和王后道喜。” “先让他们候着吧。”乌斯曼连眼皮子都不抬,专注地看着儿子咕啾咕啾地啜奶嘴。这可是他的宝贝儿子第一次喝奶呢。 “你还是去吧。”炎笑着说,“你有子嗣是大事,是该和他们说一声的。” “……好吧。”乌斯曼怏然起身,再俯身温柔地亲了亲炎的面颊,“我爱你,炎炎。” “还有呢?”炎抬头问。 “还有宝宝。”乌斯曼微笑道。 炎笑得很开心,继续喂奶。 当事人不觉怎样,但北斗在边上是面红耳热,这西凉民风果真是开放啊,这满屋的人伺候着呢,西凉王完全不在意。 乌斯曼出去了,接受群臣的贺喜和送礼,西凉终于有小王子了,王室后继有人了! 炎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祝贺声,还有人特意用大燕话高喊:“王后万福!王后千岁!王子千岁!” 炎微笑着,心说:“煜儿,你来的真是时候,给你的爹爹和父王帮了大忙。” 乌斯曼有继位者,对于丹尔曼等叛党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能狠狠动摇他们的“军心”。而那些个对巫雀人抱有疑虑、甚至是敌意的西凉贵族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炎连王子都已生下,很显然木已成舟,他们再怎么反对,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依照西凉风俗,在新生儿出生后满二十日时,要举行剃胎发礼。 在剃发之前,孩子得先沐浴,裹上雪白无瑕的纱衣,再用狼毫笔蘸取朱砂,往眉心“点红”。 炎亲手给丹煜的眉心画了一颗圆润饱满的红珠,这寓意大吉大利、百毒不侵。 “哇!小煜儿真漂亮!”伊利亚俯身在婴儿摇篮旁,有感而发道,“我真没想到小婴儿的变化也能这么大,刚出生时就像一个小老头,现在就跟捏出来的瓷娃娃似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捏出来的?”炎下巴一扬,自信满满道,“有本事你捏一个看看?能有我煜儿一半可爱,就算我输。” “是啦,你和君上都长得这么好看,你们生的儿子自然是捏都捏不出那么好看的,”伊利亚笑着,“炎,你真是护崽狂魔。” “当爹的自然是要护崽的。”炎笑着,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蛋。 小丹煜水汪汪又乌溜溜的眼睛忽闪着,盯着炎看,穿着可爱小白袜的小腿还蹬两下,似在回应炎的抚摸。 “炎,你那朱砂画完了吗?”伊利亚忽然道,“我忍不住了,我要抱抱他!”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1 “可别,你一抱就哭,哄的还是我。”炎的眼底挂着两团乌青呢,天晓得这二十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娃儿太能吃,也很能拉,无法相信这么一个小东西怎么能吮吸这么多奶,吃完就睡,给他拍嗝还不开心地瘪嘴,吃太多,还吐过几回奶,吐完继续想找奶吃…… 炎不得不怀疑,难道是怀着他时自己太能吃的关系? 不过好在娃儿很健康,北斗来看了好几回,都说不碍事的,有可能只是拍嗝动作不到位导致的吐奶。 炎就跟着北斗学怎么抱孩子,北斗还笑着说:“你小时候,我也这么抱过你。” 这话被乌斯曼听见,莫名吃醋,非要搂抱着炎摇晃,结果被炎一顿揍才消停。 “怎么只有你抱,他才不哭呢?”伊利亚唉声叹道,“连君上抱着,他都会哼哼唧唧的。” “我是他亲爹,这是必须的。”炎笑得灿烂。 “炎炎。”乌斯曼来了,带着一套金剪子,剃胎发得由双亲来做,他手里还拿着送给儿子的小玩具,一匹彩绘的小木马。 “你不用每来一趟就带一件玩具的。”炎一点都不惊讶乌斯曼这种近乎犯傻的举动,这寝殿内的玩具快堆成山了。 “总有一件能讨煜儿喜欢。”乌斯曼笑得可美了,大臣都说自从小王子降生以来,感觉君上走路都是打横着、特别拽的样子。 乌斯曼来到那竹编、垂着蓝色纱幔的摇篮边,拿着小木马逗儿子:“煜儿乖,你喜欢吗?你看着木马尾巴可以摇晃哦,你喜欢的话,就把你的爹爹借给父王抱抱如何?你不能总霸占着爹爹,该让父王抱一抱了。” “有你这么和孩子争宠的吗?”炎哭笑不得,“说出去也不怕大臣们笑话。” “他们自己也有老婆孩子,怎么会笑话我。对吧,煜儿,倒是你的亲爹,把父王我赶到外边睡……空虚寂寞冷,别提多可怜了。”乌斯曼拿木马逗着儿子。 “怕了你了,手伸出来。”炎灿然一笑。 “嗯?”乌斯曼把木马放在儿子的摇篮里,乖乖地伸出右手。 “儿子就画了一点,你看我对你多好,给你画一匹马。”炎握着狼毫笔在乌斯曼的手背上画下一匹四蹄腾空、跑得风驰电掣的宝马,就和那玩具木马一样,它的尾巴像飞扬的拂尘,霸气的很。 “哇!”伊利亚在边上惊叹,“炎你真厉害,随便勾勒几笔就能画出这么生动的一匹马。” “本王的王后真是无所不能。”乌斯曼得寸进尺,嬉皮笑脸道,“既然马都给画了,再来一个亲嘴儿也是可以的……” 炎正要拿笔杆敲打乌斯曼的脑袋,雅尔塔进来禀告说,大燕的特使又来了,这次送的是孩子的首饰。 “……”乌斯曼和炎相视一笑,乌斯曼道:“你还说我送的多,你的皇兄是恨不得把大燕所有关乎孩子的东西都搬来你的寝殿吧。” “他想看煜儿,但是又不能来,只能不断送礼。”炎微笑着说,“而且不全是他送的,还有父皇、爹爹,皇妹,他们给的礼物也不少。” “炎炎,我来照看煜儿,你去见特使吧。”乌斯曼知道炎很想亲自去谢过。 “好。”炎点头,“等煜儿长大一点,我想带他去见见皇兄,你不会反对吧?” “当然不会。”乌斯曼笑着说,“走亲戚可是好事情,尤其抱着煜儿,能收不少红包回来呢。” “去你的。”炎轻轻一捶乌斯曼的胳膊,然后笑着出去了。 这次皇兄派人送来的是一套金首饰,有刻着长命富贵的小金锁,还有一副孩子佩带的螺纹金镯子。和之前送来的首饰不同的是, 这套金器的做工不像是皇家工匠所制,那金镯子上的螺纹有粗有细,特使正想解释这是怎么回事,炎的眼眶便湿润了。 “皇兄,你竟然亲自给煜儿打了一套首饰吗?”炎细细抚摸着上面刻的每一道纹路,皇兄本就不擅长手工,想必这手指头上受了不少伤吧。 “王后说的不错,正是皇上亲自做的。”特使很高兴地说,“皇上还担心它粗陋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送来。” “怎么会呢,这么精致的纹刻,皇兄一定吃了不少苦。”炎把红木首饰盒盖好,说道,“烦请特使回禀皇上,臣弟太喜欢了,煜儿会好好戴着它的。” “是!”特使领命退下。 “皇兄……谢谢你。”炎的心头暖暖的,皇兄一边说不赞成他的婚事,一边却把孩子的礼物都给备下了。长兄如父,炎觉得对于爱卿,他这辈子都是亏欠着的。 因为他没能实现当初说的,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誓言。如今想来,他那时是何等夸夸其谈,说到底他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就妄想守着皇兄一辈子。 而如今,他有了乌斯曼才明白,爱一个人是会想要和他朝夕相对,不管是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还是惊心动魄、危机四伏的日子,只要拥有彼此就不会有任何遗憾。 “皇兄,臣弟这辈子注定是要守在乌斯曼的身边了……”炎轻轻抚摸着精致的首饰盒,“你放心,他对臣弟很好,臣弟也会好好地保重自己。” 炎满是笑意的眼里闪着泪花,他抬手轻拭双眼,双手捧着盒子回寝殿,还没进门,就瞧见伊利亚和霜牙在庭院里玩儿。 “你怎么在这?”炎问道。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2 “君上说用不着我,我便出来歇歇。” “你就会躲懒。”炎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 “我不躲懒,难道还在里面当那不识相的?”伊利亚挤眉弄眼道,“炎,你进去吧,随你们怎么折腾,我保管没人进去打扰。” 炎明白他的意思,抬腿就是一脚。 伊利亚笑着躲开了,霜牙站起来,把伊利亚扑倒在地。 “哈哈。”炎笑着走进殿内,午后的阳光正好,煜儿的摇篮上方系着一串带有铃铛的娃娃,此时那些铃铛正发出悦耳的声响。 “乌斯曼,皇兄他……”炎笑着抬起手里的盒子,想说快来看看皇兄送给煜儿的礼物,可是那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 黑色华发笔直地垂在那宽阔的肩头上,那人微微侧着脸,看着瞬时冻结的炎。 第151章风云骤变 “——丹尔曼?!”砰一声!红木首饰盒从炎的手里坠落在地,他想要冲过去,但猛地站住了,身子微微往前倾着,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就这样袭过去,可能会伤着煜儿,炎很担心丹尔曼会一把抱起摇篮里的孩子以做要挟,所以站在原地不动是最好的。 丹尔曼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相较于满眼憎恶且怒气冲冲的炎,他眉眼舒展,丹唇微勾,露出一道“故人重逢”般的微笑来。 “淳于炎。”丹尔曼的声音很柔,像初春柳条轻拂堤岸,毫无威胁,“煜儿很可爱,长得像你。” “我算是弄明白了……”炎兀的眯起眼,从上往下的打量着丹尔曼的那身装束,不就是乌斯曼今日所穿戴的? “你是伪装成乌斯曼才得以顺利进出宫闱!”炎真想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查了这么久的内鬼都没查到,怎么就没想想丹尔曼和乌斯曼长得如此相似,他大可以假扮成乌斯曼啊,这样的话,那些放他进出后宫的宫女、太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就是“内奸”。 更甚至连伊利亚、雅尔塔等人都会被蒙骗在内! “伪装?”丹尔曼低头一扫自己身上的帝君华服,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对,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伪装成亲弟弟、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耻之徒。” “难道不是吗?” “炎,我不是那样的人。”丹尔曼往前走了几步,不再挨着婴儿篮,“你应该多相信用眼睛看见的事实,而不是只听乌斯曼说。” “你的意思是,你千方百计的想要暗杀他、给他下毒的事情都是假的?”炎冷言冷语,不动声色地往右边走了几步,想把丹尔曼再引过来一些。 果然,丹尔曼跟着往前连迈三步,似在自辩:“我那是自保,这里的……” 丹尔曼忽地顿了顿,深深地望了炎一眼,语带苦涩道,“这里的一切,原本就都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见到丹尔曼终于离开摇篮了,这等奇袭的好机会,炎可不会放过。而之前是因为怀着煜儿行动多有不便,才会输给他的,这一次一定要生擒了他! 炎腾空飞掠,力注拳上,他犀利的眼神亦和拳峰融为一体。 丹尔曼宛若深渊的黑眸微微一敛,身子往后一跳,如柳条抽打在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却是无声无息。他的轻功出神入化,在炎之上,但炎这次也是铆足全力,这一拳头虽没能直接命中丹尔曼的脸,但他突踹的一脚,结结实实地扫在丹尔曼的下腹。 “哼~。”炎那拳头不过是幌子罢了,对付狡猾的人,自然要用狡猾的法子。 丹尔曼没能躲开,身子略微晃动,炎没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又是一掌劈向丹尔曼的脸面,丹尔曼竖掌一拦,将他灌注全力的掌劈一把拦下。 炎恼火,正要使出下一招时,忽然看到他右手背上有丹砂马,是他画给乌斯曼的。 丹尔曼显然也注意到炎瞧见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似乎也是第一次发现那里有一匹马。 炎吃惊极了,反手扣住丹尔曼的右腕,丹尔曼也不挣扎,任凭他拽过去,放在面前瞧个仔细。 “这……怎么会?!”炎抬头怒视丹尔曼,叱问道,“怎么我给乌斯曼画的小马,会在你手背上?你连这东西都临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丹尔曼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那表情里透着无奈,尔后看着炎道,“我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因为你才生产,需要好好休养。” “少废话!”炎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可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丹尔曼,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不是我在搞鬼,是乌斯曼没说实话。”丹尔曼不急不躁地反问,“炎,你觉得我需要临摹小马吗?我只要穿上乌斯曼的装束就好了,不是么?” “……!”炎被问得愣住,确实如此,不管丹尔曼手背上有没有画这匹马,他只要伪装成乌斯曼,就可以自由的出入宫廷。 还有这马是他才给乌斯曼画上的,丹砂墨质地较厚,不易干,自己还特意把马尾处的丹砂墨涂抹得稀薄一些,方便晾干,而丹尔曼手背上的马是如出一辙。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3 “乌、乌斯曼人呢?”炎突然问,喉咙发干,“你把他藏哪儿了?快告诉我!” 丹尔曼既然能做到立刻仿造乌斯曼手背上的画,说明乌斯曼就在这里,炎能猜到这一点,可是他想不出丹尔曼是怎么办到的? 就算丹尔曼武功很犀利,但乌斯曼有鸦灵之力,理应不会被他擒住的,还有就是他们只是兄弟,又不是孪生子,为何丹尔曼连手都长得那么像乌斯曼的手。炎上回接触时间短,没在意,眼下紧拽着丹尔曼的手,才发现他们的手指、腕骨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这种全然一致的感觉让炎感到浑身不适,跟大白天见鬼似的。 “你快说!你对乌斯曼做了什么?!”炎佯装镇定,但眼里惊疑满满,他狠狠瞪视着丹尔曼的脸,似要将他脑袋里秘密刨挖出来,并昭示天下,他是怎么利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下作伎俩,去冒充乌斯曼的! “炎,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在装神弄鬼!”炎很生气,咬牙切齿道,“还一直在我身边神出鬼没!” “一直吗?”丹尔曼忽地一笑,那笑颜像极了乌斯曼,让炎更加毛骨悚然,忍不住呵斥道,“不准笑!” “炎,”丹尔曼还当真敛起笑容,认真道,“你不但聪明,还有着很强的直觉,你一直都有察觉到吧,那种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我没有!”炎矢口否认,哪怕他一直觉得丹尔曼上回说“乌斯曼告诉你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充满着疑点。 如果丹尔曼一直被关在地牢里,与世隔绝,那他如何得知乌斯曼对自己说过什么? 尤其有关丹尔曼的事,都只在他们两人独处时才会说起。 若丹尔曼仅凭猜测就能知晓他们私下说的话,那这对兄弟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你还不止一次感知到我的存在,就连乌斯曼都没察觉到。”丹尔曼望着炎,那眼神透着无奈与辛酸,“这世上,除去被乌斯曼杀死的母亲,没人能感知到我。” “乌斯曼杀了宛妃?你少血口喷人!”炎觉得丹尔曼一定是得上癔症了,且还病的不轻,“宛妃是自尽的,还有什么我感知到你,少胡诌了!” “我的母亲是不是自尽的,我是最清楚的,因为我就在那里,只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乌斯曼杀了我的母亲,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炎,你知道吗?他从来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好,他也不是一个值得你相濡以沫、托付终身之人!” “丹尔曼,我不知道你躲在哪条密道里,又窥见了什么,但我长着眼睛,是好是坏还是分得清的,哪怕我当真嫁错人,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混账来念叨。”炎火气冲天,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想和丹尔曼打交道了,只想尽快拿下他,丢给乌斯曼去处理。 “炎,你在怕我?”丹尔曼忽然柔声道,“你的手心在冒冷汗。” 丹尔曼说的话,还有他身上诡异的感觉都让炎很不舒服,这冷汗不自觉地往外冒,炎磨着后槽牙,强打精神道,“少废话,你这次再也别想逃!” “炎,这话该我说才对,”丹尔曼的黑眸亮极了,“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你越是回避着答案,就越清楚这里面有问题,不是吗?” “你!”炎扣紧丹尔曼的手腕,正要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却见丹尔曼闭上了眼睛。 “你这是干什么?”炎感觉自己被耍了,怒瞪着丹尔曼,忽然,炎的瞳孔骤然放大。丹尔曼的头发变了,那倒映在炎眸中的黑发开始闪出朦胧光彩,就像被雾笼罩住的星光,那黑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银如刀芒的银色华发。 炎像个木头人那样愣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那抓着丹尔曼右腕的手忽然失去力气,松开了。 丹尔曼依然站在那里,不过已经不是丹尔曼了。 炎震颤的眼眸里明明白白印刻着乌斯曼的面庞,只见他慢慢地睁开眼,那双绿眸如此鲜艳,就像青翠欲滴的翡翠,他看着炎,只是那双眼里还蒙着氤氲,宛若薄云遮着明月。 炎的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全无,浑身上下更如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冰寒彻骨,止不住地瑟瑟冷颤:“乌、乌斯曼……怎么会……” “炎炎,”乌斯曼回神过来,看着炎那满面骇然的表情,立刻问道,“你怎么满头的汗,可是那大燕皇帝说你什么了?” 炎却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一弹,然后他疯了似的冲向摇篮,将熟睡的煜儿抱起在怀里,煜儿被炎的动作惊醒,嗯哼唧唧地咧开小嘴,开始啼哭。 “炎炎?”乌斯曼很是诧异,炎方才不是出去见大燕特使了吗?这是怎么了? “乌斯曼,”炎紧抱着哇哇直哭的儿子,声音喑哑,“你……到底是谁?是乌斯曼,还是……丹尔曼?”· “什么?”乌斯曼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儿,绿眸颤动,似乎不敢相信丹尔曼竟然在炎的面前展露了他们二人的秘密…… “你说啊!”炎突然暴怒,“你说过不会再骗我!你说你身上有鸦灵之力,那是祭司塔搞的名堂,与你无关。但原来……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甚至都不是……!” 炎无法说出“不是人”这三个字,他就像做着一场醒不了的噩梦,乌斯曼竟然就是丹尔曼?既然如此,丹尔曼又如何杀的了乌斯曼? “大骗子……你说的……都是假的。”炎哆嗦着嘴唇,满心疮痍,“丹尔曼说的对,你一直在骗我。” “不,炎炎,我……”看着炎如此崩溃,儿子又哭得小脸通红,乌斯曼心如刀绞,想要上前安抚他们,想要从头到尾的解释这一切,但他的靠近却让炎更加神经紧绷。 “不准过来!”炎侧身护着儿子,连给乌斯曼看一眼都不肯。 伊利亚和沈方宇闻声赶来,他们从未见炎这么大声、这么凶的训斥乌斯曼,有些愕然。 以前炎和乌斯曼拌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纯粹闹着玩的,可今日的气氛显然不对。 “炎,你这是干什么?”伊利亚被惊到了,战战兢兢地说,“发这么大火,小煜儿都吓哭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4 “是啊,王后,您有什么话就坐下来慢慢说。”沈方宇也劝道,很不解地看着炎,“殿下这么小,可经不起吓。” “你们把煜儿抱走,交给景霆瑞照顾。”炎气息依然紊乱,脸色煞白,“没我的准许,谁也不许接近他一步。” “炎炎!”乌斯曼欲上前阻拦,“煜儿他是我的……” “乌斯曼!你站那别动!煜儿和你没关系……他是我的儿子。”炎护犊心切,满面凶煞,乌斯曼的面色亦苍白如纸,气息瞬间瞬凝,很显然炎的话就和拿刀子扎他心窝没差别。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伊利亚看着满面心碎却有口难言的君上,再看着出离愤怒、六亲不认的炎,急得原地直跺脚,“刚还你侬我侬的!怎么就吵成世仇了?炎,就算你再生气,怎么可以不让君上看孩子!” “因为他……不是君上。”炎冷冷地盯着乌斯曼,眼眶却是通红的,“煜儿不能和他在一起。” “炎,你在胡说什么啊?”伊利亚也好,还是沈方宇,都觉得炎是不是气晕头了,伊利亚更是哭笑不得地说,“君上不是君上,那还能是谁啊?” “王后,您若是哪儿不舒服,卑职去请北斗大夫来……”沈方宇柔声说着,神情很是担忧。 “他是……是……丹尔曼。”炎突然闭上眼睛,众人看到泪水从他眼角滚落,更是愕然。 “丹尔曼?”伊利亚和沈方宇相视一眼,完全懵了。 “炎炎,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谈谈,好吗?”乌斯曼眼圈赤红,紧握的双手轻轻地发抖,“我真的很爱你。”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炎望着乌斯曼,仿佛直到今日才认得他似的,眼里充满着失望,以及畏惧,“若不是丹尔曼主动现身,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你是谁。” 突然,炎又嗤笑了一下:“呵……就算我知道了,也还是搞不懂你是‘谁’。” “炎炎……”乌斯曼的眼泪簌簌落下,想要上前,“我……” “你别过来,我……呜!”炎的气息突然一窒,脸孔憋得通红,那模样像极一时气急攻心而失语,伊利亚赶忙上前拍抚炎的脊背,帮他顺气:“炎儿,你别那么动气,万一气坏了……” 伊利亚话音未落,炎就猛地咳呛出来,好大一口鲜血!喷溅在孩子的襁褓上,连小脸蛋上沾着点点血腥。 “煜儿!”炎气息依然不稳,却第一时间伸手擦拭小脸蛋上的血,煜儿哭得快要岔气,被炎那么一摸小脸,倒是缓和了些。 “炎,你这是干什么呀!”伊利亚跟着哭起来,他看看像丢了魂魄似的君上,再看看极其崩溃、急促呼吸的炎,急得满头是汗。 “把孩子抱走。”炎却把煜儿往伊利亚的怀里一放,“记得,除了景霆瑞、北斗和你们二人,不准任何人靠近煜儿。” 伊利亚着急地望向君上,想知道君上是什么意思。什么君上就是丹尔曼,这种话怎么可能是真的。可是君上面白如纸,眼睛里只有炎,都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任何的指示。 “王后。”满面震骇的沈方宇好不容易回神过来,他抱过伊利亚臂弯里哭闹着的小煜儿,问炎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您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炎不由看了沈方宇一眼,那又沉又痛、仿若分崩离析的眼神让沈方宇心头一滞,瞬时明了,不禁把怀里的小王子抱得更紧一些,然后对伊利亚道:“我们走。” “什么?你也跟着胡闹上了……”伊利亚看着沈方宇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没办法只得重重一跺脚后,追了出去。 第152章“乌斯曼,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方宇心下是骇然的,这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虽然不知道乌斯曼是怎么办到的,但炎方才说的显然就是——乌斯曼和丹尔曼是同一个人。 这太离奇,太不可思议!这里面涉及多少阴谋,会危害到大燕吗?他沈方宇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炎方才做出一个选择,那便是无论如何,要先护住孩子。 沈方宇的步子迈得又快又稳,伊利亚跑起来才能追在他身后:“沈方宇!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留下他们不管吗?他们看起来都像疯了似的!” “是的,都疯了。”沈方宇忽地驻足,他的唇角流下一丝鲜血,难以抑制的怒火让他咬破了嘴唇,眼里满是愤恨:“乌斯曼竟如此摆布炎,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退让的……” 花园里,忽然出现大批的西凉侍卫。 沈方宇怀里抱着嗷嗷直哭的小王子,他们当然不会让他离开。 济纳雅莉站在头一个,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沈方宇的表情里看出了不一般。 “沈方宇,你带着小王子想去哪?我可没接到君上让殿下离宫的旨意……” “不管如何,我今天是一定会带殿下离开这里的。”把孩子送到景霆瑞那里是炎的嘱托,沈方宇觉得哪怕要与济纳雅莉兵刃相见,也一定要完成对炎的承诺。 伊利亚看到这么多士兵包围着他们,脑门上都是汗,但很快,沈方宇带来的大燕侍卫也纷纷冲出来,列阵迎敌。 伊利亚看到这一触即发的阵势,又急又慌的抓乱头发:“真他娘的全疯了吧!” “叮叮当当!”激烈的短兵交接之声!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5 “快!拦住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走!”是济纳雅莉用西凉语在嘶声叱呵!本就纷繁杂沓的脚步声更是炸裂般砰砰作响,外边又来了一拨侍卫,与沈方宇的卫队激烈地纠斗在一起。 炎听着那声响,赤红的双眼一直瞪视着乌斯曼,眉头亦深深拧起着:“乌斯曼,你下旨让他们走。” “炎炎,我不能让煜儿离开……”乌斯曼完全不知丹尔曼是怎么出来的?更不知他瞒着自己做过哪些事,在事情明了之前,煜儿留在宫里是最安全的,至少还有武卫营保护他。 炎冷冷一叹,转身就往殿外走,然而他才走出两步,身子就被什么东西捆住而动弹不得。 “什么!”炎猛一挣扎,那东西就捆得越紧,他低头清楚看见衣袖上都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炎炎,我不能让你出去。”乌斯曼抬手操控着鸦灵之力,它就像一条扭曲的气流从乌斯曼的掌尖而出,从肩膀开始往下绕行,形成十多道螺旋圈,牢牢锁套住炎。 不用鸦灵之力的话,乌斯曼根本拦不住他。 “你放开!”炎瞋目切齿,怒不可遏,“乌斯曼!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知道你会。为了保护煜儿,你什么都做得到。可是炎炎,我也是煜儿的亲生父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的,你让他留下来吧。” “你不配做煜儿的父亲。”炎疾言厉色道,“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炎……我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不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我出生在祭司塔的祭台上,在那充满血腥和痛苦的仪式里,承受着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承受的痛苦。一次又一次,我皮开肉绽、筋骨寸断,血淋淋得像被乌鸦啄啃过,就这样……我降生于世,拥有着鸦灵之力,我确实非人,但我也确确实实地活在这世上……” 在记忆被解封的那刻,乌斯曼也回忆起那惨无人道的施法过程,白木法虽然成功的“创造”出了他,但因为鸦灵之力太过强大,而孩子的躯体太过弱小,于是他的力量时常暴走。 而丹尔曼会趁他虚弱的时候冒出来,鸦灵之力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木法从未想过还会发生这样的事,连同神女先知再次举行仪式,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降生”。尔后又因为他力量的不稳定,造成不少鸦灵术士的死伤,不得不进行封印仪式……对乌斯曼来说,就好比往骨头里扎入一枚枚铁钉,不管是承袭力量还是封印力量,都是极其痛苦的过程。 而这所有的痛苦都由他来承担,同时他也拯救下了——丹尔曼那幼小残破的躯体。 “你说什么……生于祭台?” 对于乌斯曼来说,祭司塔也好,还是鸦灵之力都是从远古传承而来,所以并不会感到惊奇,但是对于炎而言,那无异于天方夜谭,还是最匪夷所思的那种。 人怎么可能出生在祭台?炎越发觉得乌斯曼是个“妖怪”,因为只有妖怪这种东西是他从小知道并且能够理解的。 而炎,从小最怕的就是妖魔鬼怪了。 “炎炎,不管我以何种方式来到这个世上,我依然是我,和丹尔曼是不同的。我不会伤害你或者我们的儿子。”乌斯曼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来向炎证明自己句句属实。没能察觉到丹尔曼的动静,是他的严重失误,让丹尔曼趁机向炎下手更是罪不可恕。 “在你说‘不同’之前,可有认真照过镜子?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炎的内心已经完全崩溃,声音更是嘶哑,“你说你不会伤害我,可你现在就用鸦灵之力捆着我,不让我出去救煜儿。乌斯曼,对你来说,我是不是特别好骗?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你就一直耍着我玩。先是假扮西凉商人接近我,再来又骗我结盟。你自己说,你派过多少细作来刺探我?连我最信任的萨哈也是你的奸细……对了,你还在我不知情之下,睡了我两次……呵呵。” “炎炎……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乌斯曼哽咽着不住道歉,他那时还不知自己对炎抱有爱意,他对人的基本情感都严重缺乏认知,表达喜爱的方式更是错得离谱。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我明知道你是这样狡猾无耻的人,还……”炎的身子摇晃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这是喝了迷魂汤,还是自我作践,怎么就爱上了你……一个满口谎话的混账!哪怕是现在,你还在说你和丹尔曼是不同的,还想继续狡辩!乌斯曼,你明明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说。让我连睡在自己枕边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你太无情!我只要一想到丹尔曼随时都可以杀了我,杀了煜儿,我的心……就好痛,煜儿还这么小,如果他因为我而稀里糊涂的死掉,我也活不下去。” 炎真的无法接受让煜儿生活在如此危险的境地,而促成这一切的还是自己,是自己毫无察觉,与狼为伍! “炎炎,我会解决丹尔曼的,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找出一个办法,让他彻底消失……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信我……”乌斯曼六神无主,声音发颤。从炎的话里他听出决绝之意,为了保护孩子,炎可以连命都不要,何况只是舍弃一个满口谎言的夫君。 “乌斯曼,你到底想要什么?”炎却打断乌斯曼的话,目光如霜。 “我一直以来想要的都只有你。”乌斯曼定定地望着炎,肝胆俱裂。 “我?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我们连孩子都有了。”炎冲乌斯曼不冷不热地一笑,“所以,你现在可以放了我吗?” “炎炎。”乌斯曼再也忍受不了,上前想要去轻抚炎的脸颊,但是炎侧脸避开了,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乌斯曼,让我和孩子走吧。”炎眼睫低垂,复又抬起,“还是说,你想要多睡我几次,还是那个丹尔曼也想睡我?你们不是一直在戏耍我?” “不,炎炎……” “不是就放我走!”炎狠瞪着乌斯曼,“乌斯曼,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着了你的道。” “炎炎……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走。”乌斯曼落着泪,一掌击晕了炎。 景霆瑞抱着小煜儿进殿来时,就看到乌斯曼用力抱着炎,跪坐在地上,无声的哭着。 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景霆瑞一时沉默,倒是沈方宇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地问济纳雅莉:“怎么办?” 济纳雅莉从没见过这样悲痛欲绝的君上,而方才景霆瑞带兵冲进来,及时阻止他们的内斗之后,就把乌斯曼和丹尔曼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济纳雅莉听得一愣一愣的,乌斯曼和丹尔曼是同一个人,至少身体是同一个,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她可是无数次想要刺杀丹尔曼,幸好没成功。 伊利亚虽然已经知晓,可是再听景霆瑞说一遍,依然听得如坠云雾。祭司塔居然这么厉害吗,能把两个人合二为一?还是把一个人一分为二,那炎嫁的到底是君上,还是丹尔曼?他整个人都是懵呆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6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知是生气打不过沈方宇还是单纯心疼君上,济纳雅莉发起脾气,“你问我,我去问谁!” 景霆瑞沉沉地叹口气,抱着哭累了,正在睡觉的小煜儿,走上前道:“你就这样抱着炎直到地老天荒,炎也不会留下来。” “……。”乌斯曼的肩头微微一颤,反倒把炎抱得更紧。 “炎从小就拧得很,认死理。说真的,我从没想过他真的会和你在一起,毕竟他那时是那么讨厌你,”景霆瑞继续道,“他能摒弃前嫌地嫁给你,还给你生孩子,说明他是真的爱你,而他既然爱你,就不会轻易放开你。所以,不管他现在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太当真,不过都是些气话罢了。” “气话?”乌斯曼缓缓抬起头,双眼红得不像话,“可是炎炎,真的很讨厌我……” “这么大的事,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丹尔曼突然跑出来挑明的,换做谁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景霆瑞轻揉了一把小煜儿的脚丫子,“他还当了爹,自然要替孩子考虑,才会又气又惊,恨不得立刻与你斩断关系。等他回过神来,会想明白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一定是把你当成妖怪了吧?” “……。”乌斯曼没说话,但那受伤的表情足以言明。 “你应该早点打晕他的。” “什么?”乌斯曼拧眉,甚至有点生景霆瑞的气。 “这混小子一旦认定什么想法的时候,特别难沟通。你越解释就越火上浇油,倒不如打晕了再说。” “所以,炎炎讨厌你不是没理由的。”乌斯曼的眼神幽怨极了,“你出的什么鬼主意,我是担心炎炎气坏身子,不得已才放倒他的。” “可这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景霆瑞说道,“把炎放床榻上去,然后把你的儿子抱去。” “你抱着煜儿吧。”乌斯曼嗓音沙哑,“他在你怀里很乖。” “是的,摄政王,这孩子很喜欢你。”沈方宇也注意到了,小煜儿方才一直哭嚎,哭得小脸通红,都快岔气了,不管他怎么抱,怎么哄都没用,可是景霆瑞来了,这娃一到他手里,被他轻轻地颠了两颠,立刻收住哭声。 “不亏是当爹的人。”伊利亚知道景霆瑞有一儿一女,这哄孩子果然有一手。 “你说过,用不着我帮你们带孩子。”景霆瑞额头上的青筋突跳着,至于他这么会哄孩子,那可是从带卿儿就开始的,还有卿儿的弟弟妹妹们,自然很有经验。 可这不意味着他还要给乌斯曼和炎的孩子当保姆,外头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炎原本就说,要把煜儿带给你照顾。”乌斯曼应道,“你就安心带着他吧,我不知道丹尔曼何时会出来,我带着煜儿会有危险,还有,你们就住在宫里,我会安排好的。” “……。”这是强塞过来的意思吗?还说什么安心带着。景霆瑞眯起眼,心里一通腹诽:这两人是吃准自己奉旨而来所以没办法说不?他算是明白了,炎怎么会看上乌斯曼的,他们两根本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登对得不能再登对了。 “伊利亚,你留在这里照顾炎炎。”乌斯曼却不再理睬景霆瑞,而是小心翼翼的抱起炎放到床榻上。 景霆瑞看了眼在自己臂弯里睡得安逸的小煜儿,再看看有意回避自己目光的沈方宇和济纳雅莉,还能怎么着,只能拉长着脸带着娃儿走了。 “他要不要紧啊?”济纳雅莉望着景霆瑞的背影,“看起来很不爽。” “摄政王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被君上和王后牵着鼻子走,难免会不开心,但他很疼孩子的,你大可以放心。”沈方宇道。 “我去加强王宫里的戒备,”济纳雅莉神情严肃道,“这宫里随处可见大燕士兵。” 君上和王后一闹矛盾,大燕士兵立刻举刀相向,济纳雅莉明白到这大燕兵到底是向着大燕人的,而景霆瑞刚才还带了一大拨人马来,她得调动武卫营去制约大燕兵。 “济纳雅莉,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敌人。”沈方宇解释道,“这都是误会。” “误会?”济纳雅莉冷笑,“等到不是误会的时候,再调兵遣将就晚了。” 对此,沈方宇也无话可说,不管如何,他都会护着炎。 乌斯曼安顿好炎,并叮嘱沈方宇要守卫好王后的寝宫,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不能再靠近炎了。 “不能靠近王后?”沈方宇不明白。 “我不知道丹尔曼什么时候会出来。”乌斯曼说道,“我会待在御书房里,等我弄明白丹尔曼是怎么出来的,又做过什么事之后,不……等我杀了丹尔曼之后,我再来找炎炎。” “您是说,杀了丹尔曼?”沈方宇不知道这要怎么做到,他们不是一体的吗? “白木法有句话说的对,我和丹尔曼本来就不可能共存……是我,或是他,总该有一个人离开。”乌斯曼说着站起身,想要离去,可是走了两步,他又不舍地回过头,看着炎。 沈方宇方才还对乌斯曼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心里又觉得唏嘘,这种事情若发生在他的身上,恐怕也是有口难言。光是想一想自己身体内还活着另外一个人,就觉得浑身涌起鸡皮疙瘩,乌斯曼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沈方宇开始同情乌斯曼了,尤其当他知道乌斯曼瞒着炎,完全是因为不想炎担心的时候,对乌斯曼的怒气顿时消散。 只是……乌斯曼离开后,沈方宇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着的炎,心里百感交集,被乌斯曼骗得最惨的人是炎,正所谓爱有多深便有多心寒,无论炎想要怎么做,他都站在炎这一边。 “炎儿没事吧?”北斗急匆匆的赶来了,他之前去集市采买西凉特有的药材,刚回宫就听说出大事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7 第153章真相大白 在回后宫的半道上,北斗还遇到景霆瑞,见他一边哄着煜儿,一边在和侍卫说话感到很惊讶。 景霆瑞便把这事与他说了,并交代他要照顾好炎。 北斗听得愣愣的,身为御医,他也听说过拥有两种性格的病人,但他们的容貌是一致的,乌斯曼和丹尔曼的情况是头发和眼睛均可以改变,且两人拥有的力量也完全不同。 北斗觉得这一趟来西凉真是太值了,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神奇的人。如果可以,他更想去“照顾”乌斯曼,说不定还能帮他想出解决之道。 景霆瑞自然看出他蠢蠢欲动的心思,提醒他不要插手干预西凉内务,不然挑起两国大战,柯卫卿会很生气的。 “你的眼睛也太毒了吧。”北斗吃惊地瞪着景霆瑞,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最怕”的人是柯卫卿呢? 每当柯卫卿难过或者郁闷,他也会跟着难过和郁闷,只是这份情愫埋得很深,深到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景霆瑞先是微微一笑,语气肯定,尔后神色一正,肃然道,“我当然得了解每个在爱卿身边出没的人的‘弱点’是什么?” “怪不得炎儿讨厌你。”说完这话,北斗就跑了,接着又在寝殿门口遇到了乌斯曼。 “北斗神医,”乌斯曼低头看着他道,“麻烦您照看炎炎了。” “这是自然的,西凉王……您的面色不佳,”北斗关切道,“要不,在下先帮您搭把脉。” “不用了。”乌斯曼低声应道,转身离去。 “可惜啊……”北斗望着他高大却分外孤寂的身影道,“那么好的研习材料……西凉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北斗大步迈进寝殿内,看了眼床榻上面色略苍白、昏睡的炎,感叹道:“……卫卿的孩子也这么不顺啊。” 听见北斗毫不见外的直呼皇太后的名讳,沈方宇只能当做没听到,他躬身道:“卑职在外候着,神医有事传卑职便可。” 沈方宇出去了,伊利亚还在,满面心焦。 北斗右手搭在炎的寸脉上,细细诊道:“炎儿的脉细如线,气息空浮无力,是急火攻心后损着心脉了。” “对的,神医。”伊利亚连连点头,“炎他吐了好大的一口血!” “哎,可怜的孩子,跟你的爹爹一样,都是情关难过……”北斗爱怜地看着炎微皱的眉心,唉声叹道,“就让他先这样睡着吧,养养精神也好。” “是!” 北斗将炎的手塞回厚实的毛毯下:“我写一张安神养心的方子,你去御药房取药材来,我们熬药给他喝。” “好。”伊利亚领命,对北斗的指示不敢有丝毫疏忽。 “轰!” 御书房的一切瞬时崩裂,花瓶、书卷、笔架统统成了碎片,当空飞舞! “出来!丹尔曼!你给我滚出来!”鸦灵之力缠绕在乌斯曼的周身,宛若狂怒的游龙,将触及的一切瞬间撕碎。 霜牙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小狼们早就跑光了。 “别给我装死!你到底想对炎炎做什么?!”乌斯曼一伸手,一块破碎的瓷片被吸入自己掌中,他用力紧握,血立刻涌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 疼痛让感官更加敏锐,丹尔曼一直在,却不出声,但他能感受到掌心尖锐的痛,也怕自己的躯体受到更重的损伤。 “住手!乌斯曼,你除去自残就没别的法子叫我出来了?”丹尔曼嘲讽的声音响起在乌斯曼的脑海里,“你不疼,我还疼。” 这种仿佛中邪一般的感受是很折磨的人的事,自己的头脑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乌斯曼一直强迫自己适应这一点,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承袭鸦灵之力后,丹尔曼本该“死去”的,不知道为何一直存在着,就如同花圃里的杂草,永远都除之不尽。 “乌斯曼,”丹尔曼接着道,“你一定很气愤你和淳于炎的大好姻缘被我给破坏了,但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乌斯曼沉声问,他紧紧攥着瓷片,任由鲜血滴淌。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爱上他。” “你在胡说什么?!”乌斯曼怒不可遏,锋利的瓷片入骨,血汹涌而出。 “呜!”丹尔曼吃痛地一哼,然后道,“我没有胡说,如果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对淳于炎说:我爱你。”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8 “……?!” “白木法一直说你是半人半仙半颗心,因为你很失败,没能在降生的时候杀死我,让我拥有了另外的半颗心,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死不了的原因。”丹尔曼说道,“而你之所以还能爱上淳于炎,不是因为你那半颗心动了情,而是因为我,我也爱上了淳于炎,我们各自的半颗心才得以合二为一,你才能‘开窍’,感觉到自己对炎的爱。所以,你说即便没有心也能爱上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凭你那半颗比石头还要冷硬的心,才不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乌斯曼,炎要是知道,你对他的爱都是假的,他会怎么想?” “你骗人!你从小就爱骗人!” “是,我不否认我爱骗人,尤其爱戏耍那些分不清我们的人,可是乌斯曼,我爱不爱淳于炎,旁的人不知道,你的心里难道还没数吗?” “……!” “你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才这么防备着我。”丹尔曼呵呵地笑着,“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把我防的严严实实,却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我就是你啊。”丹尔曼直言道,“只要你一直待在炎的身边,我也能一直待在炎的身边,这机会不是很多么?” “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母亲在你沉睡的时候,教会我摄魂术。每当你入睡或者走神时,我都能趁机向你施展,诚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只要有一次,我就能亲眼见到炎,看着他安然入睡的样子,静静地守在他身边,这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乌斯曼愕然地立在那里,他一直自信于控制住丹尔曼,结果是反被丹尔曼玩弄于鼓掌。 “丹尔曼,你到底要干什么?炎炎是我的,他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这话该我问你,乌斯曼,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可是你不听!非要去招惹他,让他爱上你。”丹尔曼的声音忽然忧伤起来,“你知道么……母亲身为神女先知,早已预料到今日的结果,所以她才想要杀了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我们都是祭品,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我们的宿命。母亲恨祭司塔骗了她,杀了你,等同毁了祭司塔、毁了西凉的未来。母亲想要所有人给我陪葬,她是疯了,因为她爱我,所以彻底疯了。” “我已经毁了祭司塔,我不会再被这些咒术随意摆布了。” “呵呵……‘弟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天真了?”丹尔曼低语道,“祭司塔即便是彻底完蛋了,我们依然还是祭品,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御案最底下的东西。” 乌斯曼大步走向御案,桌子已经破碎不堪,他一抬手,将最底下那只还算完整的抽屉提出来。 里面有一卷羊皮信,上面还印有菲拉斯的纹章。 “这是……” “这段时间你忙着处理前朝,又要看顾炎的身子,菲拉斯的来信,我都代你审阅了。”丹尔曼说的理所当然。 乌斯曼打开信,里面写了不少有关叫“赤地”的地方,还画了详细的地图。 “这信的内容很长,费了菲拉斯不少力气,不过我可以讲给你听。”丹尔曼深深吸气,用一种说故事般的腔调道,“古时的西凉有一个叫‘赤地’的地方,那里有七座大小不一的火山,地震频发,并不宜居,可偏偏西凉的两条大河都会注入赤地前的大平原,所以那里有个非常非常宽广的湖泊,叫做赤日湖,据闻那里水鸟成群、百兽兴旺,是沙漠中的世外桃源。” “我们的先祖想要珍贵的大河水灌溉田地,而非一个火山谷里的什么湖泊,所以他们决定建筑堤坝,截断赤日湖的水源。说起来这很不可思议,区区一些凡人,怎么可以截断如此宽广湍急的河流,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的先祖竟然做到了,赤日湖的水源统统被截断,而自此,火山谷一整年都不会有一滴雨,有的只是毒日当空。” “不出三十年,这偌大的赤日湖干涸见底,所有鱼鸟死绝,枯骨布满干涸的湖底,曾经的天堂之地成了鬼狱,一个不会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地方。” “而我们的田地则得到了很好的灌溉,西凉从散落的部落逐渐凝聚成国,‘曜’就是那时候崭露头角的,他把西凉建立了起来,还设了更多的堤坝,几乎榨干了无人区每一滴的水,或许是赤日湖的报复吧,又或许只是命中注定,当乌鸦星座的七个星全部出现在西边的夜空时,赤地的火山群就会爆发,掀起足以吞噬西凉全境的赤色沙尘。谁能知道他们搬走了赤日湖水的同时,也搬走了可以阻挡赤色沙尘的天然屏障!” “‘曜’得知这一切后,十分焦急,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西凉才建立就灭国,只得求助于巫术,强大的巫师团从赤湖底那些枯骨身上获得灵感,耗尽自身的性命创造出鸦灵之术,曜得到强大的力量,又全部耗尽以阻拦下沙尘暴……曜死得英雄,但这不是结局。” “巫师们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就连曜也清楚,不然不会在弥留之际,把一切都交代给巫雀族的王。西凉国需要以人献祭,去抚慰赤湖的冤魂们才得以续存。乌斯曼,你可有看过最近的星空,还剩下一颗星,西边的乌鸦星座就齐了呢。” 乌斯曼手里的羊皮卷轴滑落在地,他走向窗边,夜幕早已降临,乌鸦星座不知何时高悬在西面的夜幕中,忽闪忽闪着,像扑簌滑落的泪水,亮得很。 只剩下最后的一颗星还没有亮起,乌斯曼愣在那里,仿若失神。 菲拉斯信中所写的就是他去赤地探得的秘密,这一切都是真的,“赤焰之火”不日就要到来。 菲拉斯赶不及回来,就用飞鹰传信,生生累死好些鹰。 “我知道你很想赶我走,尔后和炎相守一辈子,可是我们……是没有那个福分的,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只是祭品,母亲的力量这么强大,都没能改变这一点,我本不想管你的死活,也不想管西凉的死活,可是……我没法看着炎无辜的死在这里。”丹尔曼叹道,“在遇见炎之前,我每天想着的都是怎样报仇,怎样宣泄内心的怨恨。我从未做错什么,却被祭司塔当做祭品,除了母亲没有人爱我、在乎我。可是当我遇到淳于炎之后,当我默默地守着他的笑容,看着他那充满阳光的模样,我竟然也开始感谢起自己的降生来,是他让我这条注定献祭的命运,多了一点点鲜活的色彩……他是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乌斯曼,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在炎面前显露自己了吗?” “你想让他彻底讨厌我,远离我……回大燕去。”乌斯曼缓缓开口,“不能让炎知道,我是将死之人。” “对。”丹尔曼沉沉叹息,“真没想到我和你会有达成一致之日。与其看着炎哭得撕心裂肺,从此一蹶不振,倒不如给他一条生路。以炎的性格,他会恨你一辈子,但也会坚强地活下去,会照看煜儿长大,这样不是很好吗?” 乌斯曼没有说话,一直站在窗边望着那乌鸦星,小时候常听宛妃说,乌鸦送灵,它出现的时候,他的命也不久矣了,所以他从小到大都讨厌乌鸦。那日,当他看到墓地里那漫天的红眼乌鸦时,就把它们全杀了。 但原来宛妃指的是,乌鸦星座…… “炎炎……”乌斯曼抬手,染血的指头在琉璃窗户上慢慢划过,把最后一颗乌鸦星染得殷红。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69 他不想相信丹尔曼的话,可是又不得不信。 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什么是鸦灵之术,什么是活人献祭。 这豁然揭开的谜底,和他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重合在了一起,清晰到不容他有半点的质疑,或者心存任何的侥幸。 没有“或许不会有事”,也没有“或许还有转机”,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丹尔曼不再开口,也无话可说了,他沉沉叹息,不见了。 乌斯曼定定地注视着琉璃窗,想着炎的脸孔,想着他微笑着说:“煜儿好可爱啊,乌斯曼,我们多生几个像煜儿这样的娃好不好?” “才生完又要?你不怕辛苦吗?” “我才不怕辛苦,孩子多这宫里才热闹……不过嘛,就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腰力了,毕竟白天你要操持这么多政务……” “炎炎……你别逗我行不行,你知道我根本经不起……”乌斯曼的胳膊情不自禁地搂上炎的后腰。炎抱着孩子在哄睡觉。 “哈哈哈!”炎果然是在逗他。他这破功一笑,让煜儿哭了,炎连忙去哄,这一晚自然也没得亲热了。 炎每次都是撩完他就跑……让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对于炎炎,他总是没办法的。 “我爱你,炎炎。”乌斯曼泪流满面,“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但原来我不配。 如果真如丹尔曼所说,是借由他的半颗心才爱上了你,我当真是不配爱你的…… “砰!!” 乌斯曼双手紧按在窗框上,烧灼着眼角的泪水不断滴落,五内俱崩之下,银睫微垂,目断魂销,再也不能好了。 第154章册封太子 一晃便过去十日,这些天里,炎在北斗的悉心照顾下,气色恢复不少,只是仍旧沉默寡言。 景霆瑞帮忙带孩子,还要忙进忙出的——准备启程回大燕。 要说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当真比过去一年都要多,且件件不小。 ——十天前,乌斯曼昭告天下,表示等丹煜王子满月后,会和王后举行婚礼,并大赦天下。 从那用金粉所书的皇榜上,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君上有多么喜不自胜,而这也是自祭司塔垮塌后,最抚慰民心的一条喜讯了。 在皇榜张贴后的第二日,乌斯曼突然指名首席鸦灵术士哈里戈继任祭司塔的新祭司长。 众人皆知祭司长的位置向来都是由祭司塔的长老团商讨决定后,再上报给国君的。可是这一次是由国君和长老团共同选定,可见君上和祭司塔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 第三日的午后,哈里戈在继位“祭司长”的仪式上,明确表示祭司塔将永远效忠君上和王后,身为新一任祭司塔的长老,他会率领祭司塔全员上下,履行好身为人臣理应担负的所有职责。 说起来祭司塔存在千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表明自己并非西凉特殊的存在,而是西凉王的臣子。 哈里戈还再三澄清祭司塔的火烧和占星殿的垮塌都是意外,前祭司长白木法是为救火而亡,什么“妖后灭塔”都是无稽之谈! 事实上,君上和王后为祭司塔的修缮付出极大的心力,虽然永诀桥难以重建,但祭司塔依然可以修缮如初。 那些污蔑王后清誉,试图破坏西凉和平的罪孽之人,会受到君上和神女的严厉惩罚! 而像是印证哈里戈所说,在第四日的傍晚,大将军济纳雅莉在丹炀城最繁华的街头,与诸多大臣一起公开审判四位试图诬陷王后、并挑起西凉内战的部落族长,并在审判结束后,就地斩首示众。 围观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那些致使人心惶惶的谣言和死伤过千的部落内乱,终于是烟消云散了。 这第五日的朝阳刚刚升起,乌斯曼就开始料理朝堂上的“墙头草”,那些劝他废后,为白木法“报仇”的臣子统统流放,不留任何情面。 接着,乌斯曼发布诏书,册封丹煜王子为西凉国太子。 群臣齐齐恭贺,虽说西凉从没有这么早就册封储君的先例,但君上视幼子为珍宝是有目共睹的,那么君上出于疼爱,早早册封王子也就不出奇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0 何况王子出身显赫,将来他继位后,西凉与大燕国的联盟会越发紧密,于西凉的发展是好事。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君上和王后的婚礼也要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时,乌斯曼却说婚礼要推迟。 而这推迟举行的消息在第六日的早晨公之于众,这推迟的理由是:“王后身体欠安,需要静养。” 这推迟还是无限期的,有大臣大胆猜测,难道西凉与大燕的婚事要黄? 但也有臣子觉得不可能,毕竟连太子都册封了,君上怎么可能不娶王后了?婚书也早已签下,可是儿戏不得的。 到了第七日,乌斯曼在朝堂上修改了一条有关婚嫁的律法。在西凉不但婚嫁自由,离婚也很宽松,夫妇二人离异之后,彼此就再无干系,但凭再娶再嫁都互不干涉。 但这仅限于普通人家,王室贵族尤其正宫嫡妻在改嫁上就没那么宽松了,而历史上也从未有出现过王后改嫁的事情。 乌斯曼改的就是这条律法,他让王公贵族的正妃也能离婚、改嫁,来去自由。 这律法一改,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君上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与王后和离,然后让王后自行改嫁? 对此,乌斯曼没有任何的解释,他想改这条律法,他便改了,然后宣布退朝。 可大臣们觉得事态严重,与大燕国的联姻岂能是说废就废的,万一激恼了大燕皇帝,挑起两国战事可怎么是好?于是有人大胆牵头,六十多位大臣齐齐赶去 王后殿“泣泪鸣冤”。 王后确实是卧病在床,这满殿里都是浓浓的汤药味,但事情紧急,大臣们顾不得这么多,就在王后面前把君上擅自修改律法的事情讲了出来。 王后原本静静坐着,听到君上有让他改嫁的意思后,直接从床里起身,穿上鞋袜,要去见君上。 众臣见事情可行,都还来不及高兴,就见王后面色惨白、头重脚轻地往地上一栽,竟是气晕了过去,而且是牙关紧闭,气息全无! 这下可是闯大祸了!好在北斗神医就在殿内,他急忙施针,这才救回王后一命。 这些大臣被乌斯曼罚得极惨,挨了一百下鞭子、降了职还罚没三年的俸禄。 自那日以后,再也没人敢去王后面前说些什么了。 包括君上自己,都没出现在王后的跟前过。 到了第八日,景霆瑞受乌斯曼传召去御书房议事。乌斯曼说自己蒙骗炎在先,所以不求炎的原谅,只求双方解除婚约,各自得以安好。 景霆瑞只得把乌斯曼的“歉意”原原本本地传递给了炎,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在被爱卿派来西凉前,景霆瑞还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那种“迫于无奈”的困境,毕竟他人生中的所有苦难都已经过去,但原来并没有。 哪怕这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更别说,乌斯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前朝的纠纷和重建祭司塔的事,还有处决那几个叛乱的部落族长后,如何平衡各部落间的势力,安置剩下的百姓。 有些事,景霆瑞只要稍微往深一想,就觉得没有一件是可以含糊以对的,光和那些看起来比千年老妖还要老的祭司塔长老团打交道,就足够他膈应上好几天。 而对于眼下的局面,景霆瑞觉得就是一个迷局,不走到最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实炎早就原谅乌斯曼隐瞒丹尔曼的事情了,炎认为乌斯曼是有难言之隐,想要与他好好谈一谈。可是乌斯曼完全不敢见炎,一直在“东躲西藏”。而炎从吵着、闹着、追着要见乌斯曼到逐渐心灰意冷,在昨日,炎终于不再去御书房堵人了,而是下令回大燕。 所以今日,王后殿的人都在整理行囊,准备“大搬家”。 炎可是下了死令的,必须在今日傍晚酉时动身,谁没跟上的,就留在西凉不必走了。 于是大伙都忙得满头是汗,偌大的王后殿弄得像打过仗似的,到处是七零八落的物件,大燕侍卫无人会违抗炎的命令,西凉人又不敢来说什么,怕又触怒天威,挨君上的鞭子。 眼瞅着还有两个时辰就是酉时了,景霆瑞怀抱着吃饱了奶,正在酣睡的煜儿轻轻晃着,想要说些什么,到底只是叹气而已。 北斗端着钵大的一碗补药,送到炎的王后殿。 沈方宇正在安排装载事宜,他手里抓着一本大簿子,哪些东西要装上马车,哪些东西用骆驼载,都得由他来敲定。 “神医大人,您辛苦了。”北斗和沈方宇在廊上相遇,彼此问候一声。 “看你也忙得很,要整理的东西很多吧。”北斗瞧着沈方宇汗流浃背的样子。 “是啊,且都是亲王从大燕带来的,还有皇上的赏赐。”沈方宇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说道,“亲王吩咐了,西凉的东西一件不带,大燕的东西一件不留。” “哎,倒像是炎儿会说的话。”北斗眉心微拧,“那你忙吧。” “好。”沈方宇转头叫住一个正搬运红木衣箱的侍卫,“这里面都是皮毛大氅,得放到马车上去,用绳子捆紧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1 “是!”侍卫去了,沈方宇又去盯别的人,当真如陀螺般地转不停。 北斗进去炎的寝殿,这里倒是清净的,只有炎和伊利亚在,家具摆设也都摆放工整,并没有要打包带走的意思。 很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属于西凉所有,哪怕有些家具,比如桌椅是大燕制式的,但应该是西凉王所赠,所以都没人搬动。 北斗把汤药碗放在黄琉璃的茶桌上,伊利亚在为炎更衣,是大燕亲王服。 自从来到西凉,北斗就没见过炎穿大燕国的衣衫,西凉的天确实很怪,一滴雨不见,风沙极大,白日热浪滚滚,晚上银霜满地,也只有穿脱自如的西凉袍是最合适的。 北斗此时穿着的也是雪白的西凉锦袍,所谓入乡随俗吧。 而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得十分严谨,他头上戴的是刻着祥云纹的青玉冠,冠下缀着朱红垂缨,身穿的缎蓝锦袍绣有彩鸾和云霞。鸾鸟为祥瑞,非亲王不得着。 “炎儿,汤药熬好了,最好是趁热喝。”大约是这殿里静得过分吧,明明外头人来人往的,北斗忍不住出声道。 “你来了。”炎似乎这才察觉北斗来了,冲他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炎……”伊利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忽然抬头道,“你瘦了些,这衣带系上后都是松垮的,我得叫针线匠来修改一下,要不,你明日再走吧。” 北斗闻言不禁看着炎,这段时间炎茶饭不思的,是瘦了不少,他不仅是下巴变尖了,整个人都显得单薄起来,但到底是龙血凤髓,那灼灼之光、夭夭风姿依然是呼之欲之。 “把腰带扎紧点就行了,这没什么。”炎垂眸看着伊利亚,“明日再走也是要走,何苦再撑一晚?” “炎,你还是别走了吧!”伊利亚立刻哀求道,“你不是还没见到君上吗?君上他是太忙了,所以才没能见你,你可不能一时生气就离开西凉……” “伊利亚,我是在生气,但是在气我自己,我虽然嫁给乌斯曼,却走不进他的心里,他若当真爱我,就不会有任何隐瞒。”炎自己系起腰带来,“而我离开西凉,是因为他想要我走。他和丹尔曼的事情,我插不了手。他要废我后位,我依然插不了手。眼下总还有一件事是我能做的,便是依照他的心愿,解除婚约,各自安好。” “炎!你知道这不是君上的真心话,他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走,还什么各自安好,你怎么知道那个景霆瑞是不是假传口谕!” “景霆瑞不会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做。”炎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喝药,你出去帮沈方宇吧,这么多行李要整理,他快来不及了。” “你!”伊利亚想说什么,但又气又急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重重一跺脚,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北斗,麻烦你去劝一劝他,有些事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炎说这话时,神色极为黯然,就像风中之烛。 “好,我会去劝他的,炎儿,你快些喝药吧。”北斗看着炎捧起茶桌上的药盏,忽然发现他右手的手指受伤了,像是被针扎的,有许多细小的红点,指关节还有些浮肿,昨天还没有的。 北斗正要问,炎似乎也注意到他看见了,便把衣袖垂下些,遮住了。 这显然是不想他问,北斗想了想,退了出去。 在外面的长廊里,北斗找到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伊利亚。 “好了,别哭了。”北斗拍着他的肩头,坐在他身边安慰道,“你在这就算哭瞎眼,也解决不了问题。” “北斗,你说炎是不是想气死我?”伊利亚抽噎着问。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让他去见君上,他就是不去,我真是不懂,别的夫妇吵架总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们两人是见也不见,说散就散了。哪有这样决绝的,他们不心疼不委屈,我还心疼,我还委屈!” 北斗笑了笑,摸了摸伊利亚的脑袋,尔后叹气道:“怕是见过的了。” “什么?” “仔细一想,若不是见过了,炎怎么会突然下令回大燕。” “他们当真见过了?”伊利亚忽地止住哭泣,瞪着北斗道,“什么时候?” “大约是昨晚上,”北斗推测道,“炎的手指上有伤,我估摸着是仙人掌所刺,而御书房外可种着不少仙人掌。他们应当是见过、聊过,尔后又不欢而散吧。” “那炎刚才怎么不说?” “有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吧,尤其当心彻底破碎的时候,连提起来都会疼极了。”北斗说道,“或许炎儿只是不想在我们面前失态,让我们更担心他罢了。” “炎……”伊利亚愣了愣,俯首埋于膝上,哭得更凶了。 第155章口是心非 滴答。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2 一颗泪珠滑下炎苍白的面颊,落入乌黑的汤药碗中,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滴答…… 又是一颗泪落在炎捧着药碗的手上,他愣了愣,看着手背上湿濡的痕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而一旦意识到了,这泪水更如倾盆,直接哭到抽噎…… “我怎么……这么没用!”炎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泪,自怨自艾着,“这世间走不到头的夫妻多得是,我又何必这样痛哭流涕……淳于炎!你立刻振作起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药都喝完,把身体养好,你还要带煜儿回大燕,大漠的路可不好走……” 可是道理懂得再多,汤药喝得再饱,也没办法填补内心那巨大的“豁口”,乌斯曼把他的心整个地挖走了,徒留一片凄惨的伤,是怎么都无法愈合了。 “乌斯曼……”炎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哭到肩头颤栗,汤药碗从手里滑脱,倾倒在茶桌上。 就像昨晚,他悲愤之下摔碎了乌斯曼面前的酒樽,汁液四溅,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支离破碎…… 在一开始,他只是想弄清乌斯曼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肯见他,所以他换上夜行衣,避开所有人去了御书房。 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内,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乌斯曼稳坐在簇新的御案后,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本。 还是霜牙上前迎接炎,乌斯曼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来了?”乌斯曼的脸上清楚地写着“意外”二字。 “怎么,不欢迎我?”炎眉头一皱,心里猛地蹿起一把火。 “当然不是,本王只是听北斗神医说你气血两亏,需要卧床静养,因此……”乌斯曼从容地放下手里的奏本,“炎,你还好吗?” 不是“炎炎”而是“炎”,让炎不禁怀疑那具华丽躯壳里的人是丹尔曼。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我是乌斯曼,不是丹尔曼。”乌斯曼微微苦笑了一下,“丹尔曼要是现身了,我的眸色和发色都会变的。” “所以,”炎顿了顿,努力抑制心中的愤懑,“你和他是达成某种协议了?” “协议?” “对。比如你们共用一个身体,从此和平共处之类。”炎眉头紧拧地道,“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冷静,还把整间御书房都布置一新,‘你们’是想要重新开始吗?” 刻意加重“你们”二字,炎看到乌斯曼轻叹一口气,似乎对于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反应,显得相当无奈。 “炎,没能一早告诉你丹尔曼的事情,是我不对,也是我把‘丹尔曼’这个人想得过于简单。” 乌斯曼沉声道,“他不是什么幽魂野鬼,可以用法术驱散,他也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所以我控制不了他的行为和思想。我们是共用一具躯体的两个人,也就拥有着同一条命。说起来,你可能会不信,但我当真试过了,就在那日,我回到御书房后,使用鸦灵之力试图杀死丹尔曼,可根本不行,就算自戕也……” 乌斯曼说着拉起衣袖,在炎的面前展示出包着纱布的右手腕,纱布上还有层层渗出的血印子。 “丹尔曼快要被我逼疯了,我也快被丹尔曼逼疯了,我们互相咆哮,互相折磨,到头来谁也不能消灭谁。”乌斯曼沉沉地叹息着,“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到这么多年来,希望对方可以消失,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我和丹尔曼的命运从出生前就已经安排下了,除去与他‘共存亡’外,没有别的出路。” “共存亡?”听着乌斯曼语意透彻的解释,炎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利刃正剜挖着他的胸口,疼痛从 深处开始,沿着脊椎、肺腑向上攀升,他每吸一口气都不敢太大力,因为会疼,疼得撕心裂肺。 “炎,是我负了你。”乌斯曼站起身,吐露心声道,“我太自以为是,总认为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出生,无法控制丹尔曼。我的命、我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既然它都不属于我,又该如何属于你?” 炎像一个木头人那样地僵立在乌斯曼面前,就好像身处噩梦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这些天来,乌斯曼从未到后宫露脸,却一直在前朝忙碌,炎还以为他是怕丹尔曼伤着自己和孩子,所以才刻意远离后宫的,但原来不是。 乌斯曼只是“想通”了,他决定放弃联姻,和丹尔曼“共存亡”,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乌斯曼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去处理祭司塔和前朝的事宜。 “我记得……”炎深深的呼吸着,以掩饰声音里的颤抖,“济纳雅莉和说我过,你是半人半仙半颗心,所以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的说爱我,要娶我吗?怎么会只有半颗心呢?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她说的是真的。乌斯曼,你说话很直接,很冷静,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呢。” “炎……”乌斯曼眉心微皱。 “你的意思……我们和离?”炎像是不死心般,把这话问出了口。 “是。”乌斯曼点头,思路相当清晰,“大婚仪式尚未举行,也未派发请帖,宴请各国使节,此时和离是最好的。” “呵……”炎忽然发笑,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就笑了,明明这眼里已经掬满了泪,在莫名发笑的同时,泪也滚落下来。 “炎,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我们连孩子都生了,却走不到最后,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乌斯曼语气温柔,简直是苦口婆心,“我们要是不分开,你就等同于嫁给两个男人,这对你来说……” “可以啊。”炎斩钉截铁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 乌斯曼明显一怔,大约是没想到炎居然可以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一时没了言语。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3 “乌斯曼,我不知道你和丹尔曼是怎么商量的,或许你是彻底想明白了,知道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丹尔曼,又或许你只是一时糊涂,觉得就这样和离最好,可是我……我的心里很明白——我离不开你,我爱你。如果说,要嫁给丹尔曼我才能与你在一起,那就嫁吧,我不后悔,我只想要你……” 炎的声音已然嘶哑,泪如泉涌。 “炎炎……”乌斯曼似乎想要起身,但终究又坐下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与别的男人分享你。何况这有损大燕国的颜面,你忘了你的皇兄了?” “我难道不知道吗?!”炎瞬时怒了,冲到御案前,一把揪起乌斯曼的衣襟,“我和你孩子都生了,我们眼下分开,大燕的颜面早就不存在了!我对不起皇兄,我心里难受,可是我还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面子,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懂吗?!混账!” “炎,”乌斯曼伸手轻轻拢住炎的手,“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就算是为了煜儿,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你都得认清现实,重新振作起来。我们既然不能白头到老,那就好聚好散,这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不准你提煜儿!!”炎怒目以对,抓起御案上的酒樽狠狠地掷地,砰一声响,一地狼藉。 “炎……”乌斯曼眉头轻皱,“你可以生我的气,但煜儿还是我们的孩子,西凉国的太子,你一向是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大局为重’这个道理,我们的恩怨可不能波及下一代……” “恩怨?”炎的心猛一把揪起,痛得胸前一抽,唇内立刻尝到一口腥涩,但他丝毫不在意舌间的苦涩味道,往下说道,“原来,我和你之间都已经是‘恩怨’了……我来这之前,还以为你有太多难言之隐,所以无法向我诉说,但原来你早已翻篇,只有我还想着我们之前那点情……乌斯曼,你要不要这么‘理智’,这么无情……” “炎,你也该理智一点,你知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现实,哪怕现在可以和平共处,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受不了而要求分手。与其日后闹得不可开交,导致两国交恶,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不是更好?”乌斯曼的眼神认真极了,“炎,你还这么年轻,还愁以后遇不上对的人吗?” 血色弥漫上炎的唇瓣,他愣在那里,就像初次认识乌斯曼似的,盯着他的脸。 “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以为这些道理不用我来告诉你的。” “乌斯曼……”炎生生咽下唇内的血腥,却仍有一些染红唇角,“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天真……” 天真地以为,我们是当真相爱的。 “炎,你没事吧?”乌斯曼终于注意到他在呕血,殷红的血都染红了他的齿间。 炎像没听到似的,霍然转身走出御书房,乌斯曼也没做挽留,霜牙呜咽了几声,趴在地上,似乎只有它在不舍炎的离去。 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的,他站在寒风栗栗的花园里,空茫地看着那些仙人掌,花已经凋零了,景霆瑞说的对,不该相信什么祥瑞之兆的。 情生情灭……花开花谢,就跟命里注定似的,没有人或者任何事可以改变他和乌斯曼的分道扬镳。 炎觉得自己应该折回去,杀了乌斯曼,这不是对付负心人最好的法子吗?根本没必要听他啰嗦。 可是炎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哪怕是这样的境地,依然还是下不了手。 他是煜儿的父王……永远都是。 炎自惩似的把一束仙人掌紧握在右手中,宛如钢针的尖刺猛地扎进炎的手里,血珠子不断冒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疼吗?疼,但这个疼还不够犀利,都不能掩盖过心尖上的疼。 “不是说十指连心,会很疼的吗?”炎望着自己血淋淋的手,一脸漠然,“都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炎喃喃自语,回忆也戛然而止,他拾起桌上的汤碗,看着碗底那残留的少许药汤和药渣。 哪怕是心丧若死,哀哀欲绝……他还是得吃药,因为他还有煜儿要照顾。 炎面无表情地把苦涩至极的药渣都吞咽下去。接着他站起身,有条不紊地洗干净脸,见时辰差不多了,就传人进来,宣布启程。 进来听令的是沈方宇,他看着神色不佳的炎,一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炎抬眼问道。 “殿下,”沈方宇柔声道,“您若能想开便是最好的,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西凉就是了。” 炎没搭腔,长睫微垂,静默极了。 沈方宇心里很疼,不忍见到这样落寞的亲王,转身出去忙了。 炎蜷握在衣袖下的手,像怕冷似的微微颤栗着…… 第156章你回来了! 血红的斜阳西坠,大燕的车马在滚滚风沙之中启程。 乌斯曼立在城墙后,目光哀伤地望着游龙般的车队蜿蜒行进,他们走得很快,没有半点迟疑。而列队中间那架大燕制式的篷车,就是炎的车辇。 “炎炎……”乌斯曼伸出手,似抚摸着炎的背影,眼里的泪水随之滑落,“别走……”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4 自从昨晚与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后,乌斯曼就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御案后,除了心碎其它什么都感受不到。 原本他还想把戏演得更彻底一些,比如亲自去王后殿把婚书交还给炎,可他实在做不到了,他浑身上下痛不欲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炎,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他没办法再面对炎,只要一看到他,心中的真实情感便会宣泄而出。 就像昨夜,他每对炎说出一句冷酷无情的话,内心便激烈否认着:“不是的!炎炎,并不是这样……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白首到老,好不好……” 这样矛盾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乌斯曼,他无法忍受自己对炎撒谎,更无法忍受炎误解自己的心意,实话一直徘徊在嘴边,看着炎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真的演不下去了!他想要对炎坦白真相,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 可这真相对炎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乌斯曼生生把话忍下了,他宁可炎记恨自己一辈子,也不能让炎和煜儿留下。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了。 炎不是西凉人,他没必要为西凉陪葬。 “炎炎……” 滚滚风沙宛若一拢黄色纱幔,将炎的车辇遮盖起来,越发的看不清了。 乌斯曼却痴痴地望着,直到夜幕降临,星宿满空。 “乌斯曼,别看了……”丹尔曼深深叹道,“等炎回到大燕之后,他会过得很好。我听说大燕皇帝很疼他,必不会亏待他和煜儿的。” 乌斯曼闻言垂下眼帘,接着徐徐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一片星空,乌鸦星座的六颗星灿若银石,这第七颗星虽然还未显现,但想必也用不了太久。 菲拉斯一直奋战在第一线,他把赤谷七座火山的变化通过飞鹰传信带回丹炀,那些信不止一次用到“难以置信”、“威力十足”等等骇人字眼。 这提醒着乌斯曼西凉大难当前,他绝不可掉以轻心。 “君上,原来您在这!”伊利亚气喘吁吁地喊着,他找了许多地方,终于在这处很不起眼的城墙边角上,找到了乌斯曼,他扭头冲着石梯下喊,“将军,君上在这。” 济纳雅莉和总管雅尔塔先后登上陡峭的石梯,爬了上来。 “君上万安。”三人一同躬身行礼,表情都是哀伤的,尤其他们见到君上脸面上的泪痕犹在。 伊利亚很想问君上,既然那么舍不得,为何要伤害王后的心,还赶他走,但是伊利亚不敢开口,君上看上去冷若冰山,那寒气很是瘆人。 “你们来的正好,传本王令,西凉上下需枕戈待旦,全力备战‘赤焰之火’……”乌斯曼面沉似水,语气坚定,“西凉绝不会亡国,本王不允许!” “什么?!”伊利亚惊到面色煞白,“赤焰之火——那是真的?!” 西凉史书上确切记载过“赤焰之火”毁天灭地,导致生灵涂炭之事,可以说在西凉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它发生在千百年之前,早就成了一个神话传说,很少人相信了。 伊利亚就从未当真过,但雅尔塔是一早就知内情的,眼下是肃然领命。 济纳雅莉惊惶的脸色和伊利亚差不多,她瞪着眼,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慌张竟不知从何问起。 “济纳雅莉,你代本王传令群臣,明日起早午晚三朝,商议如何抵御天灾。还有,西凉即将遭遇赤焰之火的事,谁也不准透露给王后知道。”乌斯曼说完,别有用意地瞥了一眼伊利亚。 伊利亚正想着炎肯定不知道这事,得赶紧去通知他,被君上这么冷眼一瞧,立刻心虚低头。 “……末将领旨。”济纳雅莉定了定神,步履匆匆地下去了。 “君上……”伊利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您是因为西凉即将遭遇大难,才逼王后离开的吗?” 乌斯曼没有回答伊利亚,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 伊利亚紧随伺候,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而自那以后的三个月,乌斯曼都没去过王后殿,一直往返在御书房和朝堂之间,没日没夜地筹备着应对大灾难的一切事宜。 西凉虽然被亡国的阴霾笼罩,但由于乌斯曼事必躬亲、处置得力,民间倒也没掀起骚乱来。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炎这一路上走得有些慢,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自然要经常歇脚。 煜儿天天在车马、骆驼上颠簸很是辛苦,但大约是身子强壮的关系,倒也不见头疼脑热,长得是白白胖胖、很结实。 今日又是坐马车赶路,景霆瑞忍不住说道:“煜儿到底是有着一半西凉人的血脉,够健壮的。” “我那一半也不差啊,至少不会说谎骗人。”炎说着,一个大大的白眼翻给了景霆瑞。 景霆瑞被呛得无话可说,唯有抱着煜儿哄着。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5 煜儿咧嘴笑着,口水滴在景霆瑞的胡须上。 “你那胡子什么时候能剃了?都扎我儿子脸上了。” “他喜欢被扎呢。”景霆瑞说着抱起煜儿,用胡子去搔他的小肚肚。 煜儿咯咯咯直笑,两条小腿蹬得可带劲了。 “马上就到大燕边境了。”炎看着前方说道,“一到那儿,我就折返回西凉去。” “你舍得就这么撇下煜儿?” “煜儿在大燕国境内是安全的,要不然乌斯曼也不会拼命地赶我走。”炎拿起儿子的拨浪鼓,轻轻转动着,“我怕再耽搁下去会出事。” “这是天灾……就算你赶回去又有什么用。”景霆瑞看着煜儿道,“要我说,你还是留在大燕照顾煜儿好,也不枉费乌斯曼的一番心意。” “那是他的心意,我有我自己的。”炎不爽地说。他这一路上从坐上车辇出发开始就魂不守舍,等到了驿站,抱着儿子歇息时,心中所想的都是乌斯曼美好的笑颜,想着他满眼柔情的说着:“炎炎,我爱你。” 一个人怎么可能变脸变得这么快,先前还说要杀死丹尔曼,转脸就说共存亡,这实在不像是乌斯曼会做的事情。 诚然,他是有看到乌斯曼割腕的伤口,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杀死丹尔曼,可是转念一想,乌斯曼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方式去杀丹尔曼呢?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这血放干了,丹尔曼死了,乌斯曼也活不了啊。 他要赶走丹尔曼,一定有别的、更行之有效的法子,而不是冲动到自杀。 还有,乌斯曼册封煜儿为西凉太子,可是却不阻拦自己带走煜儿,这不是自相矛盾? 哪有太子带往别国抚养的,又不是质子交换。 炎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多,而一旦心存质疑后,乌斯曼说和离时的每一个表情,都似乎充满着卓越演技。 想当初,乌斯曼假扮成鸦灵术士赫连乌罗,不也把他骗得团团转吗? 眼下,乌斯曼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再扮演一回负心汉也有可能啊。 还有就是景霆瑞的态度了,他那么顾着大燕、顾着皇兄的面子,怎么会对乌斯曼如此无礼的悔婚无动于衷,依照景霆瑞的脾气,应该直接带兵开打才对。 所以乌斯曼八成又是在演戏,而景霆瑞就是他这出戏里最大的马脚! 炎原先还以为要暴揍景霆瑞一顿,才能从他嘴里撬出秘密,但没想自己才开口,景霆瑞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统统“招”了。 什么乌斯曼要保护西凉,消灭“赤焰之火”,什么乌鸦星座就剩一颗星……还有乌斯曼做了最坏打算,怕他不能救下西凉,那王后和孩子就没了生路,才想到利用丹尔曼的事,演出一场“负心汉”的戏码…… 炎听完,愣了好久,又狠揍了景霆瑞一拳,这才哭出声来。 痛哭过后,炎想要直接折返,但看着襁褓中酣睡的煜儿,又不敢拿他冒险,思量再三后,决定把儿子送到大燕边境,再折返回丹炀。 只是这一路上带着奶娃实在走不快,这都半年才勉强到西凉与大燕的接壤之地,炎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插翅飞走。 “吁!”忽地,马车突然停下。 煜儿载在景霆瑞的肩头,小鼻子大概撞疼了,哇哇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炎有些恼,一边拍着儿子的脊背,一边问外边道。 车帘掀起,是沈方宇。 “殿下,是、是……”沈方宇激动得满面通红,他也晒黑不少,这一激动就更显深色了。 “不会在这里还有沙匪出没吧?”这路上他们遇到过几次匪徒,全都拿下了。 “不——是、是皇上!皇上在这儿!”沈方宇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皇兄!” “卿儿?!”两人惊得齐齐起身,倒把煜儿的哭声给止住了。 炎第一个跳下马车,前面就是大燕的国境,景霆瑞先前便驻扎在这练兵,此时岗哨上站着大燕精兵,旗帜飒飒,很是威武霸气。 哨岗立在一座山坡前,皇帝专属的金黄仪仗布满山岗。 “是卿儿!”景霆瑞抱着煜儿迈下马车,“他竟然来这里等我们。” “把马给我。”炎直接借过一旁侍卫的马,飞身而上后直奔皇兄的仪仗而去。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6 “这小子。”景霆瑞啧一声,抱着丹煜坐回车上,下令马车快些跟上。 不一会儿,炎就已经飞奔到爱卿的面前。爱卿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山岗上翘首而望,见到炎朝他飞驰而来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炎儿!”爱卿急切地伸出手。 “皇兄!”炎一把握住爱卿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周围的侍卫统统跪下,还齐齐喊道:“卑职等恭迎永和亲王归来!” “皇兄……臣弟……”炎直掉眼泪,“臣弟对不起您。” “从小朕都是哭包,怎么今日轮到你掉泪了?”爱卿轻轻擦拭炎的面颊,“不哭,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臣弟没有受委屈,”炎深深吸气道,“是臣弟让您操心了才是,竟还跑到这样的荒山僻壤之地……” “瑞瑞一早就捎信给朕说,西凉有变,你可能要回来,朕实在坐不住,便让父王和爹爹暂理朝政……炎儿,你瘦了,我就没见你这么瘦过……” 爱卿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地掉。 “皇兄,你别担心,我身子好着呢。”炎心疼地看着爱卿,“我原以为来到西凉,可以为您和父皇、爹爹探寻巫雀族起源,结果……除去零星的线索,我什么都没找到,也没能追溯本源。” “傻炎儿,”爱卿轻抚着炎的脸颊道,“或许巫雀族的先祖是有在西凉生活过,但这不重要,这都已经成为了过去,重要的是未来。在未来,我们巫雀族一定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你就放心吧。” “皇上说得对。”不等炎表态,景霆瑞就插话进来。 “瑞瑞!”爱卿这才瞧见景霆瑞抱着丹煜来了。 “微臣携西凉太子丹煜,恭请皇上圣安!”景霆瑞一本正经地行礼。 “快免礼!”爱卿放开炎,两眼放光地盯着景霆瑞怀里的丹煜,“这就是朕的小侄子?” “是。”景霆瑞应道,“可惜还不会说话,不然让他给你行礼。” “谁家的孩子半岁就能说话了!”炎狠狠瞪了一眼景霆瑞。 “这娃聪明着,应该开口也早的。”景霆瑞耸耸肩头。 “让朕抱抱。”爱卿伸手要抱。 “皇上,他有些怕生。”景霆瑞说着,把丹煜递过去。 爱卿才拥住小煜儿,想要亲一亲他的小脸蛋,没想丹煜小眉头一皱,开始哭了。 “真不给大燕皇帝面子啊。”景霆瑞在一旁说道。 爱卿很舍不得,但还是给景霆瑞抱去哄了。 “皇兄,煜儿就拜托给您了。”炎说道,“臣弟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更想回丹炀城帮乌斯曼的忙。” “有关西凉天灾的事情,景霆瑞有写信告知朕。若可以,朕不想你回去,听说赤焰之火一来,天地都会变色,这太危险了。”爱卿深深叹气道,“但朕也知道你的心在那儿,朕不可能拦得下你。所以炎儿,你去吧,不用担心煜儿,朕会看顾好他的。” “臣弟谢皇兄成全……”炎下跪,连磕三个头,爱卿想要拦都拦不住。 接着,炎充满柔情地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抽身离去。 景霆瑞一个眼神示意,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兵紧随炎而去。 爱卿颇为赞许地看了景霆瑞一眼,因为他正想要这么做。 “卿儿,”景霆瑞左手抱着煜儿,伸出右手道,“来。” 可是爱卿的目光却追逐着远去的炎,满面的心疼和不舍。 景霆瑞回想了一下乌斯曼是怎么和炎撒娇的,于是厚着脸皮凑近些道,“卿儿,你知道我在西凉过得有多辛苦吗?整日的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爱卿立刻回头,看着景霆瑞。 “乌斯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日日找我商议,却要我瞒着炎,你说这种事……我说或不说,到最后都是里外不是人。”景霆瑞顺势搂上爱卿的肩头,“再说,炎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吗?乌斯曼那出戏演得再逼真,炎还不是瞧出了破绽。这一路上啊,炎气得天天喊着要杀我……卿儿,你在听我说嘛?” “啊?”爱卿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道,“炎儿要杀你,我听到了,但你放心,他那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动手的。” “怎么不动手了?若不是要照顾煜儿,我天天被他打。”景霆瑞注视着他朝思暮想的爱卿,心里有些委屈,这和他幻想中的重逢不一样,爱卿的神情看起来怪怪的,嘴角都在抽搐。 “炎儿从以前就嚷嚷着要宰了你,但有哪次当真过,而且你们的武功都一样厉害,谁也杀不了谁的。”爱卿安抚般拍了拍景霆瑞僵硬的肩头,然后问道,“你这胡子蓄了多久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7 “也就一年……卿儿,你是因为我的大胡子所以一直在走神吗?”景霆瑞眉头皱皱,“真有那么丑?” “没、挺好的,煜儿不也在瞧你的胡须。”爱卿笑了笑,而这一笑嘴角就再也绷不住,抽搐得更厉害了,“就是……长得有点像……山羊。” 说完,爱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霆瑞原是想剃胡子的,但一路上很颠簸,又要照顾煜儿就懒得弄,如今被爱卿一笑,立刻转头道:“剪子呢?让我绞了它!” “别,回头我帮你剃。”爱卿连忙道,“你这么乱来,会弄伤自己的。” “你总算心疼我一回了。”景霆瑞叹气,“我撒了半天的娇,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光顾着看我的拉碴胡须。” “你什么时候撒娇了?”爱卿一脸不解,“我怎么不知道?” “在我说提心吊胆的时候。” “那是在撒娇?” “当然!” “啊,抱歉,我没听出来,因为你……”爱卿笑着道,“你说你在西凉吃了不少苦,可我看你的气色那么好,而且这身材看着似乎更壮实了,果真西凉的烤肉和馕饼很合你的胃口吧,所以我想你应当只是夸张了……瑞瑞,你去哪?” 景霆瑞抱着煜儿,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和你说笑呢,瑞瑞,你不是要撒娇吗?我的肩头给你靠,别走啊!”爱卿快步追在景霆瑞身后,侍卫们想笑不敢笑,全都憋得慌。 景霆瑞大步流星地走了一阵,叹一口气,忽地停下脚步,爱卿“哎”一声,撞在他的肩头。 景霆瑞转回身,一掌托住爱卿的后脑,密实地吻上他的唇。 煜儿好奇地望着,伸手抓扯络腮胡,生生打断了这久逢甘露的一吻。 “果真是炎的崽。”景霆瑞看着在自己臂弯里咯咯笑的小坏蛋,哭笑不得。 “他长得真漂亮,不说还以为是女娃呢。” “卿儿,你小时候更漂亮,跟小仙女似的。”景霆瑞搂着爱卿的肩头,往后方的营房去了。 侍卫们这才松口气,展露出了笑脸。 三个月后。 大漠里的风暴说来就来,但从没有像这样劈头盖脸地煽下来,整支行走在沙山上的骆驼队被掀翻下去,连人带骆驼的往下翻滚,惨叫声四起。 这风就跟海上的风暴一样,呼啸着扬起冲天的沙尘浪,卷着他们往下滚动,根本站不起身,大量的沙子如倾盆大雨般浇灌全身,难以吸气不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快!快起来!”有些动作慢的,几乎直接被沙子就地掩埋。 炎从一堆厚沙里拔拉出一个满面惊恐的侍卫,边上一头摔断腿的骆驼在仰天哀鸣,还有人被骆驼压在底下没了声。 “快救人!”炎继续去救人,风沙呼呼地卷着,他浑身沉重得像灌了铁水,走一步还被逼退两步,在众人惊惶莫名的时候,风忽然就变小了,洋洋洒洒的黄沙落了一头一身。 “哎哟!哎呦!救命……”和骆驼一起被埋了大半截的侍卫,有气无力地伸着手。 少数几个没受伤的赶紧帮忙,炎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的沙丘已经不见,周遭的路都变了,留下一条清晰的风暴划拉而出的深渠。 头顶是湛蓝如镜的天,要不是满地伤员,谁能相信刚才起过风暴。 血染红着黄沙地,救人、包扎,重新整顿,出来时共有三十人,如今是二十六人。 炎记得上一回遇着风暴时,是在夜里。 篝火呼啦啦地猛窜上天,形成巨大的火龙,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条火龙摧毁了好几座营帐,害他们损失了不少干粮,一路上跋涉得更是艰辛。 炎遇到过好几回沙尘暴,但没见过今日这么厉害的,他越发担心乌斯曼,觉得这异常的天象和赤焰之火脱不了干系,更是心焦不已。 眼瞅着再赶一个月的路就到丹炀城了,可这一地的伤患…… “殿下,有一侍卫肺部受伤严重,怕是……”侍卫长来向炎汇报情况。 “其他人呢?” “大多是皮外伤,有三人腿部骨折。”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8 “距离这里十里地有一个小部落,派六人送伤患去部落医治,其余没受伤的留下,原地安营休整两日。”炎恨不得插翅飞往丹炀城,可不能不顾这些侍卫。 “是。”侍卫长下去了。 炎往沙丘上爬,站在沙巅眺目远望。烈日炙烤之下热浪滚滚,风沙带来的降温早已不复存在。 炎望着丹炀城的方向,忧心忡忡地想:“乌斯曼,你可得等着我,千万别做傻事。” 最远处有个芝麻大的黑点子,在滚滚热浪里飞奔前行着,可能是行脚商,也有可能是盗匪。 炎朝沙丘下打了手势,让他们戒备起来。 侍卫立刻把伤员保护起来,并拿上武器。 炎望着黑点,他走得还挺快,眨眼功夫就能依稀辨清人影,他□□的骆驼在奔跑,显然是在急切赶路。 等再靠近一些时,炎瞅见骆驼上的人双腿都被颠得上翘,快飞起来了。 肯定不是商人,但也不是沙匪,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却带着两匹骆驼,一头载人,一头载物。 这骆驼是可以与汗血宝马媲美的“沙王骆驼”,十分昂贵,它浑身筋肉,腿骨粗长,擅长在沙漠里快速穿行,但它负重小,当不了杀人越货的骆驼。 “这……”炎眨巴了两下眼,“伊利亚?” 可不就是伊利亚嘛,整个人像是在浪里翻飞的小艇,颠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目不斜视,直往前冲,全然没瞧见匍匐在沙丘阴影下的大燕侍卫。 “伊利亚!”炎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只见伊利亚浑身一跳,吆喝着叫停了骆驼。 骆驼直喷唾沫,嘴巴咧得老大,火气十足的样子。 “伊利亚!我在这!”炎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滑下沙丘,屁股烫也顾不上了,看见伊利亚比看见亲人还高兴。 “——炎!!!”伊利亚终于侧头瞧见了炎,他跳下骆驼,双腿一软,竟然摔趴在地上。 侍卫们见是认识的,便纷纷起身,拍落身上的沙尘,继续执行炎的指示,送伤员去部落医治。 “伊利亚!”炎跑到伊利亚身边,把直不起腰的伊利亚扶起来,“你怎么在这?你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 “我是……呜呜!”伊利亚喘着粗气,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炎,我是来找你的!我想告诉你,因为赤焰之火,君上才突然要赶你走的……” “我已经知道了。”炎摸着伊利亚汗湿的脑袋,“辛苦你了。” “还有,”伊利亚慌急道,“赤焰之火就要来了,第七颗星亮了,就在我离开丹炀的时候……” “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丹炀发生了地震……君上说,和古书中记载的一样,七星亮起,地震频发,赤焰之火将降临于世。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到你,想告诉你君上很想你,他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告诉你一切,就等于让你去送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一路猛跑,一边想着找你,一边想着就让我死在大漠里吧,也好过死在赤焰之火里……” “伊利亚……”炎将痛哭流涕的伊利亚用力抱在怀里,然后道,“别怕,有我在呢。” “呜呜!”伊利亚埋首在炎的颈窝,哭得颤抖不止,“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君上有事,我不想西凉就这么完蛋……” “我也不想。”炎拍抚着伊利亚的脊背,“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伤员在,你带领他们去莫克部落疗伤,我去找乌斯曼。” “炎?”伊利亚抬起头,“你和君上都不会有事的,对么?” “对。”炎微笑着点点头,“我这人天生命好,乌斯曼是我的人,自然不会有事。” “嗯。”伊利亚这才缓和下来。 与侍卫汇合后,炎对他们道,“我一个人走更快一些,你们和伊利亚都去部落吧。” “亲王殿下,护送您去丹炀城是君命……”侍卫长肃然道,“而且我们不怕死。”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炎一笑道,“所以,你们听我的就成。” “……是。”侍卫唯有领命,“殿下您多保重。” “嗯。” “炎,你真得小心些。”伊利亚满脸担忧,“那可不是一般的灾祸。” “嗯,我知道。”炎拍了拍伊利亚的肩头,“我的侍卫可都交给你。” “你放心,”伊利亚望了望那些灰头土脸又满身伤的侍卫,说道,“那部落里有一位很不错的大夫,我能照顾好他们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79 “这就好。”炎微微笑了笑后,利落地登上骆驼,大声吆喝着,奔驰向丹炀城。 这无比颠簸的一路上,炎有想象过‘赤焰之火’是怎样的,它大概就像巨大的龙卷风或沙尘暴,裹夹着灰蒙蒙的沙尘铺天盖地,让人站都站不住。 但只要在屋里躲藏起来,说不定就能逃过此劫,他想抓着乌斯曼然后藏身于宫殿某处,玥琅宫这么高大,层层叠叠,宛若巨大屏障,不会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吧。 然而当炎跑死了两匹骆驼,勉强赶到丹炀城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在丹炀城外两千里的地方有一与天幕相连的巨大红色“围墙”,它赤红如火,内里如乌云暗沉,时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叫声,而且它还在不断攀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天地的一切。 炎看着它把世界活生生的一撕为二,一面炼狱,一面人间。 但是人间这里也维持不了多久,它正咆哮着奔腾而来,就像遮天蔽日的巨浪,足以毁掉丹炀城! 炎终于明白伊利亚为何吓得想逃走,玥琅宫在它面前根本微如尘芥,没人可以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 炎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他并不怕死,可是面对这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怕场景,身体还是凉透了。 要怎么做才能从这灾难中逃生,炎根本想不到,或许自尽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就在炎愣怔时,有一匹快马从丹炀城内飞驰而出,那一抹银色的华发宛若流星划破一切的晦暗。 “乌斯曼!”炎吃惊地盯着乌斯曼的背影,他头也不回直朝那吞天食地的“赤焰”疾驰。 风呼啸着,连马蹄声都掩盖了。 乌斯曼显然是没有听到炎的喊叫,但他的出现让炎缓过神来,急忙抛弃骆驼,施展轻功飞掠急追上去。 越靠近“赤焰之火”,炎觉得身体越不听使唤,仿佛被套上绳索抛上了天,绳索的另一头是赤焰之火,它肆意抛甩着炎,让炎的轻功化为无用之物。 炎几乎是直直坠下来的,乌斯曼像是察觉到什么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摔下来的竟然是炎,竟直接飞身下马,他都忘了自己会鸦灵之力,奋力地飞奔过去,一把接住了炎。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到石头上,这才停住。 “咳咳!”炎剧烈咳嗽着,沙粒被呛进喉咙,难受得紧。 “炎炎!”乌斯曼的左肩撞得不轻,应当是脱臼了,胳膊无力地垂着,可他依然用右手紧紧的拥着炎,“你、你怎么样?” “乌……咳咳……乌斯曼……”炎拼命咽着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然后拉扯着乌斯曼的衣袖,“你、你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 “我要用鸦灵之力去驱散它。”乌斯曼又惊又喜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去送死了!”炎是又惊又恼,还看向越来越近的风沙,“乌斯曼,这除非天上的王母娘娘显灵,否则单凭你的鸦灵之力又如何驱散得了它。” “炎炎,你就是我的王母娘娘。”乌斯曼忽地笑了,“所以,我能赢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贫嘴!” “你别生气,我现在是太高兴了,有些得意忘形。是啊,现在刀口都架脖子上了,可我满心想的都是,炎炎你就在我的面前。这是真的,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 “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为何要赶我走!还把我骗得这么惨!”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捶了一下乌斯曼的胳膊,乌斯曼不禁拧眉,表情略显痛苦。 “这……”炎终于察觉到,“你受伤了?!” “不,只是扭到了。” “少来!你的胳膊都动不了了!”炎连忙查看乌斯曼的伤势,发现是脱臼了,“你的鸦灵之力呢?都不会护体的吗?” “一看到你,哪还顾得上别的。”乌斯曼深情地注视着炎,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我帮你接上,你忍着点。”炎下手利索,一手紧握着乌斯曼的左手腕,一手捏紧屈起的手肘部,将上臂由外往内这么轻轻一转,再用力一推,咔一声响,接上了胳膊。 乌斯曼的眉心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扳过炎的肩头,关切地说,“炎炎,你听我说。你快进丹炀城去,城中的百姓我都已经妥善安置在玥琅宫里,虽不是完全的固然金汤,但也能够抵挡一阵。” “你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 “不是丢下我,是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你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意思不都是一样?还是让我丢下你,不管你的死活。”炎拧着眉头,满脸不悦,“乌斯曼,你以为我为何回来?” “为了……揍我?”乌斯曼小心翼翼地道。 “你信不信我卸掉你另一条胳膊?” “我说笑的。”乌斯曼立刻正色道。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0 “乌斯曼,”炎凝视着乌斯曼的绿眸,认真地说,“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们既不能同生,但若能共死,我淳于炎此生便也无憾了。” 乌斯曼愣愣地看着态度决绝的炎,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炎炎……”乌斯曼嘴唇哆嗦着,“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自己的命,轮不到你舍得还是不舍得。乌斯曼,要么我们一起进丹炀城,要么我们一起守在这,就让我看看你的鸦灵之力有多厉害吧。” “炎炎……”乌斯曼看着炎炯炯发亮,宛若灿星的明眸,“当初,我故意‘偶遇’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狠狠瞪了我,那目光让我再也不能淡定。我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忍不住去设计你,想要获得你全部的注意,我从没有这样费尽心机去占住一个人,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爱上了。能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乌斯曼,那就把幸福一直延续下去,我们一起去对抗……” “君上!王后!?”是菲拉斯,他策马赶来,身后还有济纳雅莉、哈里戈、雅尔塔等人。 “你们怎么来了?”乌斯曼扶着炎起身,问道。 “哪有让国君只身奔赴战场的道理。”菲拉斯灿然一笑,尔后看着炎,“王后不也来了?” “君上,王后。”众人行礼,风沙太大了,他们都像是河岸边的芦苇,被吹得身子摆荡,连行礼都行不好了,但还是坚持去做。 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向君上行礼了。 “看顾好王后。”乌斯曼叮嘱道,炎立刻不爽了,“说好的一起去……嗯?!” 炎发现四肢竟然动弹不得! 乌斯曼又用鸦灵之力将他“捆缚”在原地。 “你!混账!我果真该卸掉你另一条胳膊!”炎气恼得不行,脸都涨红了,“你们快拦下他!” “王后,请您息怒。”菲拉斯柔声劝着,“这事就交给君上去做吧。”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炎吼道,“伊利亚还知道去找我帮忙!” “伊利亚果真去找您了……他一直很惦记您。”菲拉斯苦笑了一下,尔后道,“王后,不是我冷静,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根据古书记载,还有我的研究所得,这赤焰之火生于赤谷之地,它毁天灭地的力量在空中凝聚,尔后突袭向大地的某处,就像……像雷电。今日,这赤焰之火落在丹炀城外,将吞噬以丹炀为起点的大片西凉大地。这丹炀城、祭司塔建在这里,城墙和城门口还如此奇特,是始皇帝一早就计划好的。” “你是说,这场战斗从千年前就筹备下了,就等敌人来袭?” “对,所以这是君上的使命,我们在这里陪着他就好。”菲拉斯说着,望向前方。 炎也看着乌斯曼的身影,他又跨上马,朝那片巨大的红色巨幕奔驰而去,周遭的景致昏天暗地,风沙吹得所有的东西都发出撕裂般的悲鸣。 炎感到呼吸困难,他眯着眼,远远地看着乌斯曼迈下马,一步步地走向迎面而来的“赤焰之火”,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头。 “乌斯曼……”炎的心在滴血,他紧攥着双拳,多么想和乌斯曼一同面对灾难。乌斯曼若有事,他岂能苟活? 料峭的风把乌斯曼的银发吹得上翘,就像一缕缕银色的光,很快,漫天的红色沙尘就吞没了乌斯曼的身影,它速度极快地往炎的方向推移,炎试试身上,鸦灵之力的束缚不在了。 “王后,小心!”济纳雅莉把身上的披风遮挡在炎身前,无数碎石如同暗器四处乱飞,哪怕功夫再好,也免不了中招。 没几下功夫,济纳雅莉厚重的披风便满是疮痍。 “我们去那边躲着。”菲拉斯拉着炎,躲到岩石后边,才瞬息的功夫,赤焰之火便袭来。 炎就似被人提起双脚,往水里狠狠一掼!瞬时耳鼻口都被堵满了沙尘,呼吸不过来,亦听不清声音,更无法睁开眼睛。 他所能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恐怖和车轮碾压过全身的疼痛,炎紧紧抿着嘴,憋着气,耳朵里尖啸不止,他感觉到身边的济纳雅莉被抛开去了,他想要抓的,却只是摸到一把披风角。 手牢牢攥着这破碎的披风,隐约听到菲拉斯他们的惨叫,那声音毛骨悚然,就像地府发出来的。 炎浑身寒透,怕得不行,因为如此可怖的沙暴,乌斯曼……! 炎尽可能蜷缩起身子,躲在岩石下的角落里,不然他身上的皮肉会被风刃活剥了去,他无法喘息,手指深深抠在岩石缝里,满手的血,快要憋不住气了。 身上的沙尘越来越重,炎恐惧自己将被活埋,却毫无办法。 炎觉得自己有昏迷过一阵,再次因为剧痛而醒过来时,那一直把他压在地上,任意踩踏的狂风忽地消失了。 他身上骤然一松。 炎愣了愣,才松开紧咬着的唇瓣,就吃到一口沙土。 炎呸地吐掉,舌尖全是血腥味,他艰难地展开僵硬的身子,从厚厚一层红沙里直起腰,睁着一双干涩的眼,跪在那儿,望着四周。 到处都是一片红色,就像流着血的海洋,没有破碎的马车,岩石,也没有任何的人,周围安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声,头顶是烈日,天空亮极了,把这片赤地照得像在燃烧。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1 炎不得不眯起眼,阳光太刺目了,眼睛疼得很,他扒拉开埋住双腿的红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起身:“乌斯曼……” 炎的声音嘶哑至极,才开口嗓子里就像藏着砂砾,磨得生疼。 “咳咳!”炎咳出一口血,这喉咙里才有了些许声音。 “乌、乌斯曼!”炎沙哑地喊道,往前走了两步,到处是“火海”,什么声音都没有。 “乌斯曼……你在哪……”炎分不清方向,忽地,他看到前方一抹强光下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炎借着那高大挺拔的轮廓,认出来那是乌斯曼! 他飞快地冲乌斯曼奔跑而去,在乌斯曼即将摔倒的瞬间,将他接个满怀。 “乌斯曼!”炎脸上的笑容都尚且在,但他的目光瞬时惊呆。 “炎……”乌黑的长发,半睁着的乌黑眼眸,竟是丹尔曼。 丹尔曼勉强抬眼看了一下炎,然后手便滑落在地。 “丹尔曼?”炎一弹他的鼻息,弱不可触,立刻背起他,往丹炀城的方向狂奔。 这时,从丹炀城的方向来了很多侍卫,他们喊着:“快!快救人!” 济纳雅莉等人都被他们从红沙里刨挖出来,而炎就背着丹尔曼,急喘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惊呆,因为相比昏迷不醒的丹尔曼,炎看起来就是一个血人,他的眼睛肿了,衣服褴褛,双脚都是血,他还在往前跑,想要把丹尔曼送进王宫,找御医…… 待炎跑过众人面前,那血腥味依然不散,不知是谁先回神过来,喊了一句:“快呀,快去帮王后!”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过去帮助王后,从他的背上接下丹尔曼,抬着他继续往城门奔。 炎在后面紧紧跟着,然而,他忽然就倒下了。身上的血把红沙地染更艳了,那巫雀族胎纹宛若彼岸花开,无声又无息…… 第157章真的不在了? 炎的背后有一道从左肩斜拉到右腰的割伤,可能是被木板条之类的硬物划破,所以血流不止,数位御医联手缝合一百余针才勉强地止住血。 炎一直发着高烧,嘴唇上的皮都起壳了,他迷迷糊糊地喊着:“乌斯曼……煜儿……” 让侍奉在侧的人无不伤感落泪,菲拉斯和济纳雅莉也受了伤,但没有炎那么严重,菲拉斯拄着拐杖,右大腿骨折,济纳雅莉的肋骨断了三根,右臂骨折,左脚背骨裂,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压伤数不胜数,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能下地。 他们守在炎的病榻前,看着他面无人色的样子,很是忧心。 好在北斗大夫来了,还有沈方宇,他们在炎启程后没多久就跟着来了,只是半道上遭遇巨大沙尘暴,没能追上炎的步伐。 如今看到命悬一线的炎和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丹尔曼,沈方宇彻底慌了神,竟然跑去宫外跪着,想要以诚意感动上苍,保佑炎可以度过危难。 周围正在清理红沙的百姓得知他是为王后乞求上天庇佑,便跟着他跪下了。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丹炀城里到处都是跪倒请求上天赐福的百姓。 北斗知道自己不快点医好炎的话,那么需要他去救治的人会更多,且都是跪伤膝盖、腿脚的。 他可是拿出毕生所学,用尽了御药房最好的药材,再结合自己炼制的丹药,三管齐下救治炎。 四日后,炎的高烧终于退下,整个人都清醒起来,认出了北斗。 城内的百姓得知此消息,高兴得互相拉着手,振臂高呼:“王后万岁!西凉万岁!” 但他们还不知道君上是什么情况,自从大难过去后,君上就再没露过脸,一切事宜都是菲拉斯在主持,所以大伙猜测君上是忙着照顾王后,才没出来的。 沈方宇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连跪数日,膝盖肿成两个大,脚都跪得失去知觉,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起来,可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济纳雅莉瞧着他,不知该做何表情,最后只有对他一笑了。 北斗给炎施针,从脸面到小腿肚,几乎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沈方宇见到这样的炎,很是心疼,连声责问北斗:“这样能成么?好好的人都给您扎坏了。” 北斗听完,微微一笑,双指轻撩,这一针就戳在沈方宇红肿的膝盖上,疼得他哇哇惨叫。 炎抬起一丝眼皮缝儿,看着沈方宇,但很快沈方宇就不喊疼了。 “好神奇啊!”沈方宇吃惊地说。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2 “我学医的时候,你都不知在哪儿呢。”北斗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傲,下巴微扬,“去那边坐着,医一个也是医,医一双也是医,本神医就顺带把你也治了吧。” 沈方宇极不好意思地作揖:“有劳神医了。” “可你这臭嘴和笨脑子我可医不好。”北斗冷言道。 “呵……”是炎,他发出轻笑声,但很快因为背后疼痛而直抽冷气。 “还有你,淳于炎,你那犟脾气我也医不好。”北斗回头瞅着炎,不客气道,“你非要我把你速速医好,你想要站起来,想要去看丹尔曼的伤势如何,想把乌斯曼叫出来,这些我都懂,但你身上的伤可不是画出来的,我随便一抹就没了,你给我老实地躺着,没十天半月的,休想下床。” “……”炎红肿的眼皮上,还有嘴角上的银针都在颤抖。 “什么,你还敢说没事,没事我费那么多针把你扎成刺猬!” “神医,您竟然能看出殿下在说什么吗?”沈方宇太佩服北斗了,在他看来,炎浑身都是银晃晃的针,就只在关键部位盖着布。 “我看着他出生、长大,这屁股墩子一抬我就知道他要干啥。无非就是他没事,没有看上去伤得那么重,和他爹的脾气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北斗气恼道,“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炎努力摇头,无奈脖子后面也是银针,他的动作幅度很小,看起来十分诡异。 “殿下,您就好好歇着吧,我陪着您。”沈方宇笑道,“而且,您放心吧,有北斗神医在这,没有他医不好的人,丹尔曼也会没事的。” 炎从眼皮缝隙里看着沈方宇重伤的膝盖,终于不再勉强着想要“速好”,乖乖听从北斗的话了。 转眼便是二十日,炎身上的银针只剩下一半,他可以拄着拐杖下床行走。 北斗很满意自己的医术,不过也承认炎求好的意志很强,所以再难受的治疗他都能忍受下来,这病人这么配合,自然好得也快些。 只是想要完全痊愈没有一年半载的怕是不成。任凭炎的底子再好,那也是血肉之躯,哪像有鸦灵之力护体的丹尔曼,衣衫烂成破布条,都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只是一点皮外淤伤罢了。 那点伤北斗完全都不够看,三两下功夫就解决了,问题在于丹尔曼的深度昏迷,当真是各种针扎上去,各种汤药强灌下去都毫无反应。 炎得知丹尔曼体征正常,已无性命之忧,可就是不醒来,很是心焦,这二十日的期限一过,便命沈方宇拿来拐杖,要去看丹尔曼了。 祭司长哈里戈说丹尔曼能活下来是“神迹”。根据古书记载承袭鸦灵之力者就是活人祭品,由他去献祭“赤焰之火”,在灾难消失时,鸦灵之力也会耗尽。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力量反噬,始皇帝当时也是因为此事而亡。 但丹尔曼活下来了,那就说明乌斯曼撑下来了,这除去“神迹”二字,没有别的解释了。 而因为丹尔曼的意外存活,哈里戈对神女“圣域昭雪”越发地虔诚了,还说没有神女庇佑,西凉就躲不过这样的大难。 炎只要乌斯曼还活着,就什么话、什么神都信,他让哈里戈主持盛大祭祀仪式,向神女祈愿,让丹尔曼尽快苏醒。 炎去到丹尔曼的寝殿时,一位侍女刚给他换了一身衣衫。不知为何,侍女捧着换下来的衣衫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床边,双眼痴迷地盯着丹尔曼那俊美如仙的睡颜不放,连炎的拐杖和脚步声都没在意到。 当炎轻轻咳嗽一声时,侍女吓得不轻,连忙跪地,羞得满面通红:“王、王后……奴婢一时糊涂……!” 雅尔塔就跟在炎的身后,他怒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从王后跟前退下!” 侍女哭着,羞愧不已地跑走了。 “卑职失察,请王后责罚!”雅尔塔连忙向炎请罪。 “罢了,骂过就算了,量她也不敢再犯。”炎望着床里的丹尔曼道,“哈里戈说过,女神不爱杀生。” “是。” “你也退下吧。”炎说道,“让我和他待会儿。” “您有事就叫卑职。”雅尔塔退到殿外,恭恭敬敬地候着。 炎看着丹尔曼,那一头黑发在雪白的锦枕上就像阳光下的瀑布,特别闪耀,特别吸引人,再加上那么深邃的五官,也难怪方才的丫头会看呆眼了。 可是炎竟然不吃醋,心里一丁点儿的醋意都没有,如果这里躺着的是银发的乌斯曼……炎稍微一想,胸前的醋意便泛滥成灾。 “我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能来看他了,当然是做正事要紧。”炎在床边坐下,抬手轻摸丹尔曼的额头,“乌斯曼,你醒醒,我来了,你快醒醒吧。” 丹尔曼的黑睫挺翘,气息平和,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乌斯曼……”炎也不敢太大力的拍丹尔曼的脑门,于是改用手指弹他。 咚、咚、咚咚咚!这脑瓜崩弹得那叫一个清脆。 “炎!你在做什么呀?”北斗是来给丹尔曼把脉的,瞪圆着眼珠子,瞧着炎在对病患“施暴”。 “哈里戈说,眉心和额头是最容易‘招魂’的,我就想试试看。”炎回首瞧着北斗,手下可没停,继续在“咚咚咚”。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3 丹尔曼眉心已然通红,在那雪白肤色的映衬下,就像点了一团朱砂。 “什么招魂,他是昏迷不醒,又不是死了!”北斗气得快翻白眼了,“还有,你说来叫醒乌斯曼,我以为是用那种方式……” “那种方式?”炎终于停手了,不解地看着北斗。 “你好歹也为人妻了,这也不懂么。”北斗很是无奈,还把嘴巴撅起道,“自然就是啾啾啾,猛亲他几口啊!” “亲他!?”炎眉头立刻皱成一团,“那乌斯曼岂不是戴绿帽了!” “这不也是乌斯曼的身体吗?!” “当然不是,这昏迷的是丹尔曼,亲了他,乌斯曼会生气的,他会不想理我,就再也不愿出来了。”炎回答得理直气壮。 “……”北斗转念一想,似乎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炎抬起右手,往指头上哈口气,打算再给丹尔曼一个清脆的脑瓜崩,一只大手忽然抬起,轻轻握住炎的右腕。 炎一愣,北斗更是一呆,谁能想到炎这么乱来也能叫醒昏迷的人?! 所以他这些天围着丹尔曼做那些施针、喂药的事,都不如炎弹几个脑瓜崩?北斗彻底傻眼。 丹尔曼睁开眼,看着呆若木鸡的炎,轻轻地说了一句:“炎……” “什么?”炎猛地弹开些,站在床边瞪着丹尔曼道,“怎么是你醒了?” “唔……”丹尔曼撑着被褥缓缓起身,黑发垂落在他的肩头,亵衣的领子半开着,露出大片胸肌。 瞬时,炎想到了乌斯曼曾经故意露出胸前肌肤,来“诱惑”自己。 在这一瞬,炎以为自己看到了乌斯曼,胸前猛地一抽,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只是面色煞白地立在那里。 “炎,你……”丹尔曼似乎注意到炎身上包裹着不少绷带,而且还靠一条腿踩着地,那身子是倾斜不稳的,立刻忧心地问,“你怎伤得这么重,这怎么是好?” “咦?”北斗眨巴两下眼,忽然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不关心自己在哪,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关心眼前的人要不要紧,这丹尔曼难不成……是喜欢炎儿的? 北斗瞅着丹尔曼,他的神情里写着心疼和担忧,甚至想要下床,去搀扶炎坐下。 只可惜他躺着那么多天,身子根本适应不了太快起来。 “呜!”当丹尔曼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从床沿摔下来时,炎不由得上前将他一抱,并咬着牙关,又把他送回床上。 “炎……对不起……”丹尔曼一直盯着炎,都没朝北斗看过一眼。北斗心下明了,这是何等稀奇,明明是相互排斥的“两个人”,竟然会同时喜欢上炎儿。 方才,叫醒丹尔曼的怕不是脑瓜崩,而是炎本人的呼唤吧。 北斗轻轻叹气,孽情啊,孽情,这身体可以医,“心”他治不了。眼下显然没他的事情了,未免添乱,北斗悄然退出去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醒来一个也是好的。”炎说完,转头去找北斗,“你来看看他……人呢?跑哪儿去了?” “不是的,炎,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丹尔曼握着炎的手,眼圈通红,相比银发绿眸、人仙莫辨的乌斯曼,丹尔曼更像是一个人,有着一份实在感。 炎看着他虚弱又急切的模样,便也不好太为难,只能拍着他的肩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炎……”丹尔曼以一副悲恸的神情望着炎,“乌斯曼不在了……在那个时候,我感觉到鸦灵之力吞噬下赤焰之火,然后一切都崩溃了,乌斯曼都没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就这么支离破碎……我清楚的感觉到他不在了……我想要留住他的,可当时的我……根本有心无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丹尔曼。”炎的眼神冷若玄霜,盯着痛哭着的丹尔曼道,“乌斯曼说过,你的话都不能信,你是不是想趁着乌斯曼虚弱的时候,把他赶走,然后在我面前说他死了吗?!我不会信你的!” “炎,你杀了我吧。”没想,丹尔曼更难受了,他紧紧扒拉着炎的手臂,“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赤焰之火太厉害了,乌斯曼若不能拼尽全力,根本赢不了。他心下明白,曾对我说过,此生负你,是他最大的憾事……而我耗尽全部内功,连腿也……” “你什么意思,北斗说过你没有受伤……” “我的骨头是没断,但双腿的经脉全废了。”丹尔曼沙哑道,“我知道,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但乌斯曼更可怜,他就这么粉身碎骨……我以为我会开心,但根本没有……直到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想他死,因为他若死了……” 丹尔曼望着炎的眼睛,说道,“你会很伤心,我不想见到你哭,可是……我没能守住他,你杀了我吧,炎,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 炎浑身都像冷水浇背,止不住地打着寒颤,他不信丹尔曼的话,乌斯曼说过要和他白首到老的,怎么会粉身碎骨……这一切都是丹尔曼设计好的,不过是骗自己相信罢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炎摇摇晃晃着站起身,语气森寒:“丹尔曼,既然乌斯曼死了,我自然也不需要留你。” 炎一把拔出腰后的匕首,快准狠地冲着丹尔曼的心房扎去。 刀尖一把扎进丹尔曼的皮肉里,血一下子流淌出来,丹尔曼不躲不闪,反而伸手握住炎的手,示意他继续往里捅。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4 “谢谢。”丹尔曼微笑地看着炎,“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此生无憾。” 这一句话如一道雷直劈在炎的天灵盖,他猛地松开匕首,双目圆睁地瞪着丹尔曼,一边摇头一边流泪,蹒跚着往后退。 “不……你又骗人!乌斯曼不会死的,他这么厉害,他不会的……”炎全然忘记自己的腿伤,一步步地后退,直到腿骨支撑不住,让他跌坐在地。 炎瞬时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要站起来,想要质问丹尔曼为什么要这么骗自己! 可是他的心好痛,生生撕裂着,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乌斯曼不在了……炎摇摇晃晃着,晕了过去。 “炎!”丹尔曼爬着下了床,大声叫着,“快来人啊!救命!” 北斗闻声赶来,看到丹尔曼胸口流着血,还抱着昏迷不醒、满面是泪的炎,高呼救命,显然他更要想人救炎,而不是自己。 “这、这是怎么了?”见多怪事的北斗都不免惊惶,连忙回头招呼人,“快!把王后扶床上去,还有,拿药箱,丹尔曼需要……” “别管我,先看炎。”丹尔曼着急又悲痛,“他、他……” “行、行,我先看他。”北斗连忙扶起炎儿,这才察觉到他浑身冰凉,这可不是小事。 “炎儿?”北斗轻拍着炎的脸,“炎儿?” 可是炎毫无反应,宛若丢了魂魄。 “殿下怎么了?”沈方宇赶来了,见状立刻紧张地上前帮忙北斗扶住王后,还刻意阻隔着丹尔曼。 “你抱炎儿去床上。”北斗定了定神,“另外叫御医给丹尔曼医治。” 北斗原以为丹尔曼是严重的那个,近看才发觉丹尔曼胸前的伤口偏离了心脏一寸,也不是太深,反倒是炎,那脉象虚的跟什么似的,不立刻施针吊住他的命,怕真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转眼又是半月余。 菲拉斯发布沉痛悼文,宣布乌斯曼伤重驾崩的消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姓在大难过后缺衣少食,尤为无助,他们见不到君上,这高悬着的心也定不下来。 且他们觉得赤焰之火会再度来袭,不敢在城中久留,大大耽误清理和重建的工作。 还有人觉得反正会亡国,撒开手抢掠杀人,部落之间纷争四起,眼瞅着事态在恶化,菲拉斯不得不请示病床上的炎,问他该怎么办。 炎明白菲拉斯是希望他发布国丧,可是他不愿意,也做不到。 日子拖了一日又一日,后来是丹尔曼拿的主意。乌斯曼死了,理应由太子丹煜继位,但太子不在国内,朝臣便推举丹尔曼为摄政王。 丹尔曼坐在一架木头打造的,带有大轮子的椅子里,被菲拉斯推着上朝。 炎的面前总算清净了,没有人再跑来和他说,要尽早做决定。 乌斯曼不在了,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什么事是他想要去做,想要关心的,他孤单地坐在床里,是因为无处可去,没有乌斯曼的玥琅宫,没有值得可去的地方。 任凭王位是丹尔曼的还是丹煜的,他竟全都不在意了,甚至觉得当初就该把乌斯曼抓去大燕的,为了乌斯曼,自己就做一回自私自利的小人又如何? 可是如果时光逆流,炎觉得自己还是会陪着乌斯曼,留在那场灾难中…… “所以,都是我不好……”炎开始觉得乌斯曼的死都是自己的错,因为没有能力救他,才导致了乌斯曼的死亡。 “这怎么会和你有关呢?”伊利亚回到丹炀来照看炎,大家都怕炎会想不开自寻短见,因为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活气了,连煜儿都不能换回他的精神气。 “就是我的错。” “炎,你想想煜儿……他还需要你……” “他用不着我,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救不了乌斯曼……” “炎,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君上要是在这,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该有多么心痛啊!”伊利亚捧着炎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磨蹭着、哭着,“你就算是为了君上,为了煜儿,也该振作起来啊。” “我不想,伊利亚……我不想振作……我也害怕振作,我怕……我这一振作,一想开,他就真的不在了。”炎看着伊利亚,表情淡漠地说完,便又望着窗外了。 伊利亚哭得直抽气,还是菲拉斯把他拉走了。 炎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因为他看见了,看见假扮成赫连乌罗的乌斯曼,站在随风摇曳的芦苇旁,他伸着手轻轻撩拨着仿若点点繁星的萤火虫,让它们在指尖起舞,让原本暗淡的河滩照得宛若银河一般。 “炎,你看,我还能让它们绕圈飞……” “嗯,乌斯曼……”炎微笑着,伸手向半空,泪水无声落下,再一次沾湿衣襟。 炎一直拒绝承认乌斯曼死了,在发丧的那日,他突然冲出后宫,跪在水晶棺材之前,没人敢去拦他,炎跪了片刻,然后开始怒斥在场所有人。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5 “你们疯了吗?这里面都没有乌斯曼!你们给他造墓?”炎气恼得额前暴突青筋,“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乌斯曼为救你们而亡,如今只是下落不明,你们却急着让他死……他不会死的!” “王后,请节哀!”众臣纷纷跪下。 “我不要节哀!我没有需要节哀的地方!”炎激动极了!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他好久没下床,此时一番嘶吼,更是摇摇欲坠,步履不稳。 丹尔曼忽然出来,将差点摔倒的炎一把搂紧在怀,众大臣不禁松口气,终于可以继续给君上发丧了。 “你……你怎么?”丹尔曼是站立着的,炎吃惊地望着他。 “他们给我配了一副可以绑缚双腿的支架,我花了些功夫练习,总算可以走几步了。”丹尔曼满眼深情,“炎,我知道你不舍得,但是乌斯曼真的不在了,你这么折磨自己,也等于在折磨乌斯曼的在天之灵。炎,你就让他走吧,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你什么意思?”炎双眼赤红,看着丹尔曼宛若世仇。 “已经半年了,他们都说你疯了,但我知道你没有,你只是太清醒了……炎,我已经命人接丹煜回国,他都已经一岁多了,见见他,你也振作起来吧。” “煜儿……”炎想到儿子,这泪就如雨下,他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可是唯独这一次,他不想坚强起来,不想承认乌斯曼已经不在的现实。 “对不起。”丹尔曼往炎的颈后轻轻一点,炎摇晃了一下,便昏在丹尔曼的臂弯中。 丹尔曼抱起炎,将他送回后宫歇息,同时宣布仪式继续。 菲拉斯在仪式结束后,公布一道众臣决议的公文,那就是太子年幼,回国后仍旧由摄政王和王后辅政…… 而在太子回国前,丹尔曼身为摄政王打理起西凉全部的政务,他还亲自照顾时常呆坐着,一言不发的炎,为他梳头,劝他用膳。 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除了炎,没人还觉得乌斯曼活着。 第158章回家吧! 丹煜在景霆瑞的护送下,来到丹炀城时,刚好满两岁。 全城百姓都因太子的回归而载歌载舞,在他们眼里,丹煜就是西凉国君,丹尔曼殿下只是辅政的臣子,他们发自肺腑的喜欢丹煜,哪怕他只有这么丁点大。 银发乌眸、雪肤丹唇,团子似的丹煜不但有着西凉人的鲜明五官,额头饱满、小鼻子挺翘,他的长相也融合着大燕人的雅致。 眉眼弯弯如画,一双大眼睛极亮,水汪汪的,被他这么巴巴一望,整个人都要酥了,更何况他挥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小手儿和大伙打招呼,那模样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景霆瑞抱着时而要起身,时而在他腿上蹦跳,活脱脱一只小猴子的丹煜,坐在敞开车窗的驼车中。沿途无数百姓欢呼,一束束的鲜花、彩布做的小马、布娃娃纷纷往车驾上抛洒,随行侍卫连忙接住,连声喝叫他们别扔过来,可是没什么用。 “太子殿下长得真漂亮呀!” “是啊,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孩子,这是神女送来的吧。” “肯定是了,这么美,比画片上的娃娃都俊。” “快看!殿下冲我笑呢!”一膀肥腰粗的大汉惊喜道。 “是冲我吧!”边上一青年不爽了,“他看着我手里的小马驹呢。” “借我一下。”大叔就把青年手里的布娃娃抢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光天化日的抢我东西!”青年大怒,“这是献给太子殿下的。” “我都说是借了!”大汉脾气爆裂,揪起青年的衣领,青年也不怕,回手抓住大汉的头发,这架说开打就开打。 “你们要打边上去,别吓着殿下了。” “就是,太讨厌了。”周围的人纷纷指责二人,他们这才撒开手,风波得以平息。 车队继续前行,景霆瑞注意到这一幕,伸手摸了摸丹煜的小脑袋,他的银发柔滑如丝缎,性格也讨喜,爱卿对他是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抱着不肯撒手,连鸾儿和凤儿都嫉妒了。 “这娃儿将来可不得了。”景霆瑞不禁感叹,“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要为他得上相思病……唔,或许还有公子哥儿。” “不坐车车……”丹煜奶声奶气的说着,开始扒拉车窗,似乎想要翻出去。眼瞅着要成功了,景霆瑞一把抓住他的尿布,将他抓了回来。 丹煜不开心地想哭,景霆瑞递给他一匹小木马,他立刻就忘记了,开始咔吱咔吱地啃咬小马的头。 景霆瑞又拿下小木马,把奶瓶子递给他,丹煜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捧着奶瓶开啜,有奶喝就什么都好说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6 景霆瑞才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突然听得咚一声,奶瓶子被丢下,只见丹煜正手脚并用地爬向车门。 “……”景霆瑞额头冒出一条青筋,喝奶是在演戏?骗过自己想要逃出马车才是真的! “煜儿。”景霆瑞按住他的小脚丫,“你太淘气了。” 丹煜一听,立刻回身,双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叔伯,煜儿是乖宝宝!” 景霆瑞被逗笑,摸着他的小脑袋再也训不了话。 只是景霆瑞以为炎会在丹炀城外迎接他们,可是炎不在,他的身子真的这么差吗? 这让景霆瑞颇为担心,有关丹煜的秘密该不该告诉他。虽然爱卿说,这是炎的儿子,炎必须要清楚。 蜿蜒的车队到了宫门前,景霆瑞终于看到了炎。 炎直奔向马车,看到虎头虎脑的丹煜时,却愣住了,流着泪,哀泣道:“煜儿……都这么大了,上回分开时,他还那么小。” “也才两岁,能吃得很,所以结实。”景霆瑞笑着,轻轻一拍丹煜的屁股,“快叫人。” 丹煜看看景霆瑞,再看看泪流满面的炎,忽地就伸出两条胳膊,唤道:“爹爹,抱抱煜儿。” 这一声甜甜的“爹爹。”直把炎的心都喊化了,这些日子来,他脸上头一回有了鲜活之气,炎哭着一把搂起儿子,亲他的小脸,亲他的小手,把对儿子的无尽牵挂都化在这些亲吻和拥抱中。 “一路上可还太平?”丹尔曼上前招呼景霆瑞,那语气像是故人重逢般,毫不见外。 “还好,没遇着什么沙匪,也没遇到沙尘暴,算是顺风顺水而来。”景霆瑞看着丹尔曼,这个人看上去不像乌斯曼形容的那么可怕,要说有什么让景霆瑞感到不舒服的,大概就是他看着炎的眼神吧。 完全都没有掩藏对炎抱有的深情,他很爱炎,这个意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虽说乌斯曼和丹尔曼是“同一个人”,但还是有点不太一样,丹尔曼眼下的做法,不就是“夺弟之妻”吗? 就在景霆瑞无法自控地想着那些戏本上曾经出现过的剧情时,炎抱着丹煜,很感激地躬身:“景霆瑞,若没有你的悉心照顾,煜儿不会这样好,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 “炎,你言重了,我是孩子的叔伯,你有事照顾不了他,我和卿儿代为照顾一下又何妨?哪里算的上是恩情。”景霆瑞伸手扶住炎,看着他瘦削的面庞,心里不免难受。 “你……还好吧?”景霆瑞想要这么问,但又问不出口,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卿儿让我带口信给你,我们进去聊吧。” “是、是的。”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宫门口呢,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恭送王后和太子殿下回宫。 在王后的寝宫内坐定,伊利亚和沈方宇,还有济纳雅莉都围着逗弄白白壮壮的丹煜。 一时间,殿内满是孩子和大人的欢声笑语。 霜牙也来了,大约是怕吓着这个小人儿,远远趴着不敢过来。 景霆瑞见状不禁笑道:“煜儿不吓着霜牙就不错了。” “他胆子这么大吗?连狼都不怕?”炎正在给丹煜去葡萄籽,再把果肉切小,他要亲自喂儿子吃东西。 “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摇篮的围栏很高,他扔两个枕头出来,直接就往外翻,这小屁股还偏偏落在枕头上,一点都不疼,倒把我们这些大人吓得够呛。” “这么聪明啊!这哪是奶娃子会做的事情。”济纳雅莉听着稀奇极了。 “可不是……”景霆瑞正要说什么时,就见到丹煜摇摇摆摆地走向霜牙,在他眼里,那就是一个大型布娃娃,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霜牙的黑鼻子上。 霜牙瞪了瞪眼,委屈地直起身,显然是鼻子疼。 丹煜似乎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霜牙的大爪子,还把小脸蛋凑过去蹭霜牙茂盛的胸毛。 霜牙低头嗅嗅这个小人,忽然,它发觉的什么似的,右爪一抬将小人儿揽进怀里,还舔他的脑袋。 在旁人看来,一头巨狼露着獠牙,舔着一个幼儿的脑袋,着实吓人。 但丹煜笑得口水都掉下来了,还对霜牙吚吚呜呜地、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霜牙眨了下眼睛,放开丹煜,趴在地上。 丹煜撅着小屁股,哼哧地爬上霜牙的背,手脚并用地扒拉住霜牙的毛。 霜牙待丹煜坐稳了才站起来,在偌大的宫殿里走来走去的遛弯。 “霜牙居然会听煜儿的话。”炎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自从乌斯曼不在后,霜牙都瘦脱相了,也很少出宫去狩猎,经常一趴就是一整天。 乌斯曼给霜牙领养的小狼崽们早就长大了,一头名叫“煤花”的母狼做了霜牙的王后,给它下了一窝崽,两公一母,但霜牙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十足的“负心汉”。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7 不过“煤花”不介意,依然对霜牙情有独钟。狼崽们才半岁大,但已经有霜牙的影子,尤其是小公狼,不但浑身雪白,个头比一般的小狼要大出一倍。 炎看着霜牙驮着煜儿开心转圈的样子,不禁想起它对丹尔曼的态度,不会凶,但也不会亲昵,只是有时候,霜牙会抬起爪子搭在丹尔曼的膝盖上,歪着头看着他,那眼神里写满了渴求。 炎知道霜牙是想让乌斯曼回来,它太想乌斯曼了,所以对丹尔曼乞求。 丹尔曼也明白,可是除去抚摸霜牙的大脑门安慰一下,别的他什么都办不到。 “霜牙,对不起,乌斯曼已经不在了。”丹尔曼不止一次这么对霜牙说,霜牙也不止一次低头呜咽,对啃大羊腿再也没兴趣了。 “炎,不只是狼,还有狐狸,猫狗什么的,都特别亲近煜儿。”景霆瑞忽然道,“就像他天生会和它们沟通似的。” “什么?”炎走神了,一时没听清景霆瑞的话。 “有件事,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景霆瑞看着炎道。 “你们都下去吧。”炎挥退了沈方宇他们,霜牙叼了一只缀有铃铛的彩球给丹煜玩,殿内全是欢快的叮铃声。 “皇兄可是有话要交代我?”炎问道。 “是有关丹煜的。”景霆瑞顿了顿,说道,“我和卿儿考虑许久,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但你作为煜儿的父亲,理应是第一个知晓的。” “到底什么事?”炎不免紧张,“煜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他身子很好,甚少生病,哪怕是病了,三五天的就能好。”景霆瑞说道,“炎,煜儿他有鸦灵之力。” “你说什么?”炎愣住。 “但鸦灵之力不是一直显现的。”景霆瑞看向玩着彩球的丹煜,“最早发现是在他一岁时,奶樽是放在桌上的,他本该够不着,但是卿儿转头发现,他拿着奶瓶正在喝,屋内没有别人,卿儿还以闹鬼了,又过了一个月,我们亲眼看见他隔空把一朵花给摘了,他拿着花,送给卿儿。” “这是真的?”炎瞪着景霆瑞,猛抽一口气,“他有鸦灵之力?” “嗯,煜儿特别想要什么东西却又拿不到时,就会使用鸦灵之力……”景霆瑞正说着呢,炎就看见丹煜伸了伸小手,那滚落在地上的彩球竟然反弹而起,直接落入他的小手里,他抓着球,开心得笑着,然后又丢出去,让霜牙去追。 炎蹭一下起身,快步来到霜牙身边,将玩得满头热汗的丹煜抱起来,转身就走。 “炎,你要去哪?”景霆瑞赶忙追上去。 “祭司塔!那些术士又对煜儿做了什么!”炎气得不轻,鸦灵之力是通过祭祀才能承袭的力量,有关这一点,炎在乌斯曼消失后,做过很深的研究。 也就是没有祭司塔插手的话,丹煜不可能有鸦灵之力。 炎怒气腾腾地而去,他能想到的就是哈里戈。哈里戈曾在他怀孕时,代表祭司塔敬献过一批安胎蜜丸。北斗细瞧过,是给孕妇进补的蜜丸没错,且都是珍稀药材熬制成的,炎就吃了不少。 现在想来,哈里戈一定是在药里做了手脚! 然而当炎揪着哈里戈的衣领,提着他悬在祭司塔的窗外时,哈里戈差点吓尿了,他也不敢挣扎,怕衣衫扯碎,摔个粉身碎骨,但他更不明白王后在怒斥什么。 景霆瑞捂着丹煜的眼睛,这等场面可不能被孩子瞧见。 炎晃了晃哈里戈,哈里戈慌得面无人色,手指着头顶的蓝天,再三以女□□义发誓,他从没有对安胎药做过什么手脚,祭司塔秘术再多,也不敢毒害西凉储君啊,他着实没这个胆。 炎把他从窗子外拽回来,哈里戈都不会站了,直接软趴趴的瘫倒在地。 “那煜儿怎么会有鸦灵之力?”炎怒气未消,质问哈里戈道。 “这……是不可能的!鸦灵之力得由祭司们……”哈里戈正要复述一遍鸦灵之力的由来,就被炎粗暴打断,“这我知道,说点别的。” “别的……哪还有别的,这鸦灵之术从古至今也就成功过两次,王后您也是知道的,便是始皇帝和君上了。”哈里戈面白如纸,生怕炎一个不高兴,再把他扔出去。 “没错,只有两次成功……”炎忽然愣怔,反复咀嚼这这句话,景霆瑞不禁问:“炎,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哈里戈!”炎再次揪起哈里戈的衣领子,吓得他缩成一团,连声讨饶,“王后,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没有白木法那么高深的法力。” “我只问你一件事。”炎肃然道,“乌斯曼得以承袭鸦灵之力,是你们学习始皇帝的经验而来,对么?” “……是。古书上怎么记载我们就怎么做,不过……还有些缺漏的地方,所以试了又试,好不容易才、才成功的。”见炎不会再把他丢出窗外,哈里戈这才顺过气来。 “也就是说自古至今,这个召唤鸦灵之力的法术都是不完全的,始皇帝去世时没有孩子,西凉王位是他的弟弟继承的,所以祭司塔根本不知道除去鸦灵之术外,通过血脉同样能承袭鸦灵之力。” “咦?!”哈里戈愣了愣,又啪啪眨眼,“这……王后,微臣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但您说的……也挺有道理。” “既然鸦灵之力可以通过血脉继承,”炎双眼炯炯发亮,脸孔也激动得满面通红,“而祭司塔对此一无所知,那是不是说明祭司塔所记载的,消灭赤焰之火后,鸦灵之力的承袭者也会消亡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 “这个……”哈里戈蹙眉深想一下,“古书上所记的结论,确实都是根据始皇帝的经历而来,传闻他的尸骨是巫雀王秘密埋葬的,但君上的情况和始皇帝不同,我们谁都没想到丹尔曼殿下经历赤焰之火后竟能活下来,所以王后……对于赤焰之火、鸦灵之力还有献祭消亡一说,微臣现在也不敢说一定会如何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8 “所以,乌斯曼也有可能还活着!”炎越说越激动,竟然一把揪起哈里戈的衣领,“你说,如果乌斯曼还活着,那他会在哪?” “这、这……君上是因鸦灵之力而降临于世的,严格来说,他依附于鸦灵之力,”哈里戈头上直冒汗,不敢说假话,只能和盘托出,“如果按照这样推算,那么君上消失在什么地方,就存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在丹炀城外?” “炎,先不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但鸦灵之力又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要怎么去找?”景霆瑞怕炎沉迷太深,不得不出言提醒。 或许炎说得对,祭司塔的记载并不准确,但是寻找已经消失了的鸦灵之力,也就是乌斯曼的所在,未免太玄奇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丹煜承袭了鸦灵之力,但不代表乌斯曼还活着。 “总有感觉的吧。”炎已经投入全部的热情,“风吹过,人会凉,淋着雨,人会冷,只要他在那里,我就能感觉到他。” “就算你感觉到了,你能怎么办?和魂魄对话?炎,我知道你放不下乌斯曼,但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景霆瑞,我不想和你吵,这件事也不用你插手。”炎主意已定,他要出去寻找乌斯曼,哪怕寻得一丝蛛丝马迹,也能证明乌斯曼还活着! “炎,你是走火入魔了!”景霆瑞怀里的煜儿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压低着声音道,“今日是煜儿的生日,你打算丢下他不管,出去瞎找吗?” “等给他庆贺完,我就去。”炎走到煜儿跟前,轻抚他的额头,“景霆瑞,这事你劝不了我,还是算了吧。” “你……”景霆瑞叹气,“罢了,你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要受这个苦,我不拦你就是了,只是这件事你别告诉卿儿,不然,他又要吃不下饭了。” “我知道,皇兄那里,就有劳你多照顾了。”炎说着,低头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煜儿留在宫内就好,伊利亚和济纳雅莉会照顾他的。” 景霆瑞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确实不能在西凉久留,可是他也放心不下炎。 入夜,丹尔曼给丹煜张罗了盛大的生日宴,文武百官以及部落族长都来了,载歌载舞的万分欢闹。 丹煜给霜牙穿了一条花裙子,拉着它一起蹦蹦跳跳,这可爱的样子真是人见人爱。 丹尔曼很喜欢丹煜,但当丹煜突然伸手向丹尔曼索抱时,丹尔曼不敢抱,而是抬头看炎的反应。 炎看着儿子满脸的笑容,轻轻点头,丹尔曼这才抱起煜儿,带他去看驯狮表演。 夜深了,丹煜早就在丹尔曼的臂弯里睡熟,宴席上的宾客也都告退了,炎突然对丹尔曼说,他要出宫去寻找乌斯曼,所以丹煜得由他照看着。景霆瑞是大燕的摄政王,不能久居西凉。 “我听哈里戈说过你去找他的事,就知道留不住你。只是炎,你确定要把煜儿交给我照顾吗?你忘了我一直想要杀死乌斯曼,这可是乌斯曼的孩子,你觉得我不会趁机下手?那样西凉就是我的国家了。” 炎突然微笑。 “你笑什么?”丹尔曼不解。 “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日子里,炎有注意着丹尔曼,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心肠并不坏。 “你以前对我说过,你恨乌斯曼,恨他杀死你的母亲,可你心里也知道,那并不是乌斯曼的错,但你只能恨他,把这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他身上。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炎看着丹尔曼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你都想得那么清楚了,日日在反省,还要我提防什么。” 此外,丹尔曼虽掌握着西凉大权,却并未洗削更革,而是始终在实行乌斯曼主政时的国策,西凉年号也没变,也未撤换深受乌斯曼信任的官员、武将,武卫营的兵权在济纳雅莉那里,他只是在摄政,让炎很欣慰。 “你是煜儿的伯父,”炎轻抚儿子的银发,又看着丹尔曼,“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炎,有你这句话,我定不会辜负你。”丹尔曼抱着煜儿,感动的瞧着炎,“感谢你愿意接纳我的存在。炎,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只要你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千万别累坏了。” 炎望着御花园绚烂的灯火,点头道:“我知道。” 天未亮时,炎就乔装一番,骑着马出宫去了,丹尔曼不知道炎会去哪些地方寻找乌斯曼的踪迹,但肯定不会只有城外,还有遥远的地方。 没找到乌斯曼的踪迹,炎是不会轻易回来的。 丹尔曼在城墙上望着炎骑着快马奔驰出城的样子,无比惆怅地想:“炎,乌斯曼是真的不在了,但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所以我不说,不拦着你出去。但是炎,我真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当初留下的人若是乌斯曼,你应该会很快乐吧。” “可是你,从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来责怪我,不质问为何活下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乌斯曼。你只是傻傻地坚信乌斯曼还活着,炎你真是一个好人,好得让我心疼。” “炎,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但即便如此,我仍旧期盼着有朝一日,你或许会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炎这一走便是一整年,丹煜三岁的生辰到了,他披星戴月的赶回来探望。 但是丹煜认不出这个胡子拉碴、还裹着粗麻斗篷的男人是谁,不但吓得躲到伊利亚身后,还哇哇大哭。 炎很受伤,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着解释:“小、小煜儿,不怕,都是爹爹不好,连夜赶路太急,都没来得及梳洗一下。” “煜儿,你爹爹是为了赶上你的生日才那么匆忙的。”丹尔曼拉过伊利亚身后的丹煜,抱起他,柔声说道,“伯伯怎么教导你来着,不能以貌取人。” “伯伯。”丹煜抽噎着,看着丹尔曼,小脸蛋红彤彤的,显然是不好意思了,“煜儿知错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89 才三岁的娃,这话说得如此利索,可见平日里,没少得到大人的教导。 “这道歉应该对谁说?”丹尔曼微笑着问。 丹煜望向满面通红、眼含热泪的粗犷男人,小手抱起一个拳,怯生生道:“对不起。” 那模样既可怜又可爱,炎忍不住笑了,可这眼泪也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丹尔曼对丹煜还挺严格的。 “……爹爹。”丹煜看了丹尔曼一眼,再看向炎道,“爹爹,对不起,是煜儿错了。” “傻孩子,是爹爹对不起你才对。”炎哽咽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丹煜的脸颊,可是见到自己粗粝的指头,怕伤着孩子,便作罢了。 但没想丹煜主动伸出双臂:“爹爹,抱抱。” 炎一愣,泪水兀自流淌,心里既欢喜极了,也难受极了,宛若冰火两重天。 “炎,别愣着了,快抱过去吧,我这胳膊都酸了。”丹尔曼打趣道。 炎连忙搂过丹煜,他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小小的人儿,软软的身子,炎不敢太大力,不过还真是挺沉的,至少比看起来要沉。 “他可是大胖小子。”伊利亚在边上开心得直抹泪,“霜牙见他就绕道走,实在驼不动他了。” “小煜儿,我的煜儿。”可显然炎都没听到伊利亚在说什么,他紧紧抱着丹煜,要说这一路上有什么他日思夜想的,那便是儿子了。 尤其当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这思念更如刀子一般割着他的心。 “爹爹好想你啊。”炎对煜儿道,“真的好想你。” “爹爹的胡子好扎人,”丹煜咯咯笑着,“像瑞伯伯!” “对了,景霆瑞来过两回,都是独自来的,他来看丹煜,还带了许多礼物。”丹尔曼道,“他让我告诉你,大燕一切都好,让你无需记挂。还有,你的皇兄已有身孕,算算日子,到今月应该有七个月了吧。” “真的吗?”炎闻言大喜,“我得好好恭贺一下皇兄和景霆瑞。” “炎,”丹尔曼垂了垂眸道,“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大燕皇帝送去贺礼,你不会怪我僭越吧?” “怎么会,我不在宫里,你能帮我去做,我感激不尽。”炎对丹尔曼微笑道,怀里的丹煜在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怎么,要睡觉了?”炎柔声问着儿子。 “嗯。”丹煜揉着眼睛,小脑袋直往炎的肩头上靠。 “走,爹爹抱你去睡觉。”炎立刻带着他走向寝宫,丹尔曼和伊利亚跟随在后。 王后殿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显然是有人日日打扫,只是……炎总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仿佛他已经离开了许多年,这精致的仿大燕制式的桌椅、床榻在他眼里都变得陌生了。 “快去给王后殿下准备沐浴。”伊利亚利索地吩咐宫女,又担心她们动作慢,自己跑去浴室忙乎了。 “都成亲了,还是一副急性子。”炎笑了笑,把丹煜放在床上,替他脱去外衣,盖上锦被,再轻轻拍着他圆鼓鼓的小肚子。 丹煜半眯着眼地看着炎,小嘴嘟囔着:“爹爹……是爹爹没错。” 敢情他这会儿才认出来。 “爹爹在这。”炎笑了,轻轻摸着丹煜的头发。 不一会儿,丹煜就睡着了。 “炎,你去沐浴更衣吧,这里有我看着。”丹尔曼柔声道。 “嗯。”不想让儿子再见到不修边幅的自己,炎站起身,眼睛却还盯在儿子身上,这一步三回头的,磨蹭老半天才去浴室。 “炎,你再不来,水都要凉了。”伊利亚光着膀子,拿着剃胡子的铁片,浴桶里撒着干花,一旁还放着皂角、刷子和华丽的衣衫。 “有药吗?”炎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药?”伊利亚不解,但看着炎□□着的脊背、腰臀,瞬时失语。 炎的背后全是伤,大大小小,最长的那条疤是上回赤焰之火来袭时留下的,其余的像是新伤。 炎脱下来的贴身衣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半道上抄近路,没想反而掉进猎人设的陷阱里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炎开玩笑地说着,“那箭簇上还有毒,所以这伤口总是反复。哎,都不知道是狩猎猛兽还是杀人,反正我把那些陷阱都拆烂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0 “炎,”伊利亚心如刀割地看着炎这满身的伤,“你都去哪儿了?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是去了很多地方,有我和乌斯曼一起去过的水晶洞,有赤谷之地,我也见到了许多人,他们有的住在沙漠深处,靠游牧为生。有的把村落搭建在崖壁上,每天上下山崖就靠一根绳索,伊利亚,你能相信吗?原来西凉竟有那么多不同的人、那么多奇异的地方,可惜那些人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不过没关系,伊利亚,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乌斯曼的。” “你这是执迷不悟!”伊利亚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你看煜儿都认不出你了,君上若还在世,也不会舍得你受这份苦。” “我的确对不起煜儿,可我知道……乌斯曼他还活着……”炎微微握拳,“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炎,你觉得煜儿天生有鸦灵之力,所以祭司塔说过的话不作数,这我能理解,曾经我也想着君上也许还活着。”伊利亚拧起眉头,满面酸楚,“可当你离开后,我看着小煜儿一天天长大,他会跑了,会自己擦屁股了,会念诗了,多么可爱的孩子啊,而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你都不在。炎,我觉得你为了一个根本没法证实的猜想,就抛下最需要你的煜儿,根本不值得。” “我……” “还有!”伊利亚强势打断炎,“你这次能从陷阱里逃脱,能回来看煜儿,下一次呢?你去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缺衣少食的,饿肚子都是小事,万一遇到野兽、中毒、生病,任凭你再厉害,也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小煜儿已经没有君上了,你想让他连你也失去吗?” 炎垂下眼眸,肩头微微颤栗着,好一会儿才道:“伊利亚,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但我也没办法拿出直接的证据,证明乌斯曼还活着。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他不会扔下我和煜儿不管,乌斯曼当初说他出生在祭祀台上,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都不能按照常理去解释,至于……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炎顿了顿,用极其坚定的语气道,“一年找不到那就找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十年……伊利亚,对于乌斯曼,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伊利亚望着炎半晌,终于“哎!”一声,算是服了。 “你现在可以先帮我上药了吗?”炎一笑,“伤口还疼着呢。” “知道了!我让雅尔塔去拿药。”伊利亚走出热气氤氲的浴房,赫然发现丹尔曼正立在门外,看样子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那表情很是落寞。 “摄政王,”伊利亚道,“我看是没人能劝得动那头倔驴了。” “辛苦你了。”丹尔曼明白地一笑,“有些话我说不方便,炎也不会听我的,但你说的对,他这么爱乌斯曼,又怎么会轻易听从别人的话而放弃他呢。” “摄政王,以前我错怪了你,以为你喜欢炎,所以会有什么不轨之心,”伊利亚面露歉意,“但这些日子来,你悉心抚养丹煜殿下,还告诉他乌斯曼是父王,淳于炎是父后,你对炎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这些话你不请我去说,我自己也想要说……” “所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炎听见有人声,便披着外衣出来一瞧,正好看见丹尔曼和伊利亚在说掏心窝子的话。 “炎……”伊利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被你撞破了。” “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丹尔曼连忙道。 “等我洗完澡,再找你们算账。”炎转身回去了,伊利亚冲丹尔曼笑着吐吐舌头:“你放心,他不会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我能听见!”炎在里面喊着。 “是、是。”伊利亚应着,让总管雅尔塔去取上好的金疮药来。 待炎一番梳洗完毕,小煜儿都睡醒了,他看着焕然一新的炎,像是终于想起这是谁了,小跑着冲向了炎。 “慢点。”炎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丹尔曼一直陪在炎的身边,看着他们父子温情的一幕幕。 “爹爹,伯伯说你去找父王了,”丹煜一脸天真地问,“找到了吗?” “还没有。”炎抱着丹煜坐下,“不过,爹爹会找着他的。” “父王肯定是躲起来了,跟牙牙一样,每次一和我玩就躲起来……”丹煜说着,两只小手抱头上,做出“躲”的样子。 “那是捉迷藏,”丹尔曼在边上微笑地道,“霜牙很喜欢和煜儿玩这个游戏,一整天都不会腻。” “是么?那煜儿能找到牙牙吗?”炎微笑地看着儿子,一旦熟络之后,他的话变多了,就像一个小大人。 “嘿嘿……”小煜儿得意笑着,“牙牙的大尾巴没藏好……白白的,煜儿看得见。” “煜儿真聪明。” “煜儿,给你。”丹尔曼把一只拨浪鼓拿给丹煜,丹煜高兴地拿在手里摇摆着,嘴里还会嘟囔几句西凉儿歌。 “山坡上的羊呀,如同天边云,白呀白……”巧的是,炎当初学西凉文字时,也学过这首,便与他一起念,父子二人摇头晃脑、一唱一和的样别提多温馨了。 丹尔曼觉得自己不便再打扰,便起身告辞:“炎,我还有一些奏本要处理,先回御书房了。” “嗯,”炎抬头看着丹尔曼,微笑着道,“丹尔曼,谢谢你。” 大约是和孩子在玩吧,炎这道笑容是丹尔曼从没见过的温柔,饱含着春风拂面般的暖意。 但仔细一想,他是见过炎的笑容的,只是时隔太久忘记了。 那一日,乌斯曼熟睡,他趁机溜出来,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花园。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1 炎提着宝剑进来,他浑身是汗,莞尔一笑满屋生辉:“乌斯曼,你可睡醒了?我们去游泳吧?我都快热死了。” 丹尔曼看得入神,若不是乌斯曼忽然醒来,他差点就能遇上炎了。 “炎……”丹尔曼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不识时务,不该把话说出来,可是炎就在自己眼前,和丹煜在一起玩儿,他的心情是这么地好,这让他觉得或许还有机会。 “嗯?” “我不可以吗?”丹尔曼深情地望着炎,“我可以照顾你,我喜……” “丹尔曼!”炎皱起眉头,打断丹尔曼的话,接着他温柔地抚摸儿子的小脑袋,容色稍霁道,“我觉得乌斯曼留下你,是为了看顾西凉,而能照顾我们父子的人就只有乌斯曼,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 “……好。”丹尔曼微微点头,离开了。 炎看着丹尔曼离去的孤寂背影,沉沉地叹口气,他是可怜丹尔曼,但可怜也好,同情也罢都不是爱,更不可能替代乌斯曼。 “炎,你这么说话,会不会太狠了?”一直在偷听的伊利亚冒出头来,“丹尔曼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又这么辛苦地照顾煜儿,你好歹说的软乎点……”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讲,即明确拒绝还不伤他的心?”炎反问道。 伊利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才发现当真是没有的,既然是要拒绝,再轻柔的话也无济于事。 炎也不说什么,带煜儿吃点心去了。 丹尔曼回到御书房,五十多本奏章摞在案头,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些小事。 不用一个时辰他就能批阅完毕。 乌斯曼在消失前,早已做下万全准备,留给他的并非一个烂摊子,而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康的西凉,他只要继续执行之前的国策,按部就班的进展下去就行了。 所以他可以陪丹煜玩耍,教他识字、唱童谣。 但他不是丹煜的父王,丹煜像极了乌斯曼和炎,这一点无法改变。 想着小煜儿奶声奶气地叫着“伯伯”时,他心里从没有这么甜过,真是恨不得把天下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可这天底下对孩子来说最好的东西——双亲的陪伴,恰恰是他给不了的。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父亲……”有一回在小煜儿入睡后,丹尔曼喃喃自语,“我要是你的父王该有多好。” 丹尔曼想着这件事,把刚打开的奏章又合上了。 不知炎这次会陪煜儿多久,说不定过两天他又要离开了,到那时,煜儿一定会哭鼻子,炎也会舍不得,但他还是会走。 “乌斯曼,小时候你总说我命好,因为母妃疼我,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丹尔曼自言自语着,“但你的命也不错啊,你都已经不在了,炎还是这么爱你,不愿放开你……” “你当真还活着吗?可你若还活着,怎会看着炎如此受苦,却置之不理呢。”丹尔曼蹙眉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炎不信啊,他太爱你了。这一回他满身是伤的回来,下一回呢?他去的地方都这么危险,要是一个不小心……我都不敢往深处想。乌斯曼,你若真的还活着,好歹应我一声?” …… 四周很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丹尔曼从御案前起身,惆怅地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乌斯曼不在的事实,现在却质疑起来,难道我是受了炎的影响?他是那么坚信乌斯曼还活着……” 丹尔曼一步步地往外走去,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满天,遇见他的侍卫纷纷行礼。 丹尔曼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向他的目的地——死囚塔而去。 狱卒看到丹尔曼很吃惊,连声问:“摄政王,可是要提审犯人?” “不,我一人随便看下便好。”丹尔曼微微一笑,走向西凉最深的囚室,狱卒不敢说什么,递上一个石漆做的火把,就退下了。 丹尔曼举着燃烧旺盛的火把,沿着潮湿的沾满青苔的阶梯往下走着,一步又一步,走得十分稳当。 自从这里不再关押他这个“头号重犯”之后,阶梯上不再设有看守,这条陡峭的路变得异常死寂。 “炎,”在这忽明忽暗的道上,丹尔曼忽然想到,“如果一开始,乌斯曼没有诞生的话,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最早遇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乌斯曼呢?” “如果,我更早一点现身,你会爱上我吗?” 丹尔曼心绪涌动,他很想要叫炎回答这些问题,可转念一想,这世上要能有这么多的“如果”,就不会留有遗憾了。 他和炎之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不可能”。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2 炎不可能爱上他,因为炎已经选择了乌斯曼。 “炎,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爱乌斯曼,我就有多爱你,只有这件事不需要‘如果’。”丹尔曼说完,微微一笑。 他在那简陋的囚室前站定,那里有一口古井,今日恰好是地下水上涌,井水蓄满的日子。 汩汩流动的水已经漫溢上石井,乌斯曼被祭司塔封印住力量并抹去部分记忆后,曾深信他的“王兄”就被关在这里。 有时候,他会来“探视”,总以为自己是在和“王兄”对话,但事实上,他见到的不过是水中的倒影罢了。 “乌斯曼,炎一直说你没有死,但他找遍了你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你。”丹尔曼来到井边,看着水中悠悠晃晃的影子道,“但有一个地方他从没找过,就是这里。” “白木法曾经说过,我们两人是不能共存的,他这一生恐怕就说过这一句实话吧,”丹尔曼轻轻叹道,“我相信你不在了,因为我根本感知不到你,但不知为何,我也相信炎的话,大概是因为他很坚定吧。如果说,你真的没有彻底消失,那么我想你能存在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在我的身体里。” 丹尔曼双手浸淫在冰凉彻骨的井水中,“如果我死了的话,能不能换回你呢?” “当然,这么做很冒险,很可能我死了,你也没能回来,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丹尔曼对着自己的倒影一笑,“反正我是没办法看着炎留下煜儿,继续出宫冒险了,他若死在外面,我也没法活下去。” “乌斯曼,在我死之前,有件事我想对你坦白。”丹尔曼黑眸低垂,“我骗了你……我对你说,你是因为我的那半颗心才爱上的炎,可真实的情况是,我那会儿被你深深压制着,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惊醒’过来,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人,你那半颗心彻底地活了起来,变得炽热、鲜活、充满激情。你强烈的情绪波动把沉眠的我给唤醒了,这才是真相。” “于是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如此冰冷的心都给捂热了,我趁着你休息的时候,偷溜出来窥探炎,毫无意外的,我也爱上了他。” “乌斯曼,我们先后爱上了炎,但最终还是你赢了。”丹尔曼坐到井沿上,“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赢。” “我以为我会很恼火,但是只要一想要炎和煜儿能够幸福的生活,竟然觉得即便输给你也没什么关系。”一滴泪无声的滑下丹尔曼的脸庞,“乌斯曼,你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难道是在怜悯我?还是想要让我看清楚,炎是不会爱上我的,哪怕我们有着如此一致的面庞。” “如果有下一世,乌斯曼,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丹尔曼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微笑地道,“炎……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而爱上你,是我此生最满足的事,永无遗憾。” ……井水“哗!”一声漫溢而出,幽幽深井将那颀长的身段彻底吞没。 “摄政王孤身一人去死囚塔了。” 因为济纳雅莉曾嘱咐心腹侍卫盯梢丹尔曼,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摄政王,济纳雅莉对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去那里做什么?”济纳雅莉有些不放心,便把此事禀告给了炎。 她希望炎可以留下来,在宫里主持大局,而不是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丹尔曼。 “死囚塔?”炎不解地问,“他去那里做什么?” “末将不知。”济纳雅莉道,“可要派侍卫去瞧瞧。” “嗯。”炎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还是我去一趟吧。” “王后,我去吧,您才回宫,得多歇歇。” “我没事的,济纳雅莉,麻烦你陪着煜儿。”不知为何,炎有些担心丹尔曼,大约是想不出他去死囚塔是要做什么吧。 “是。”济纳雅莉领命,煜儿正抱着霜牙的大尾巴在玩。 炎没有带侍卫,独自前往死囚塔,这地方还是一点没变,阴森恐怖、臭气哄哄,只是那些为难过他的狱卒早已撤换掉了。 “摄政王在哪?”炎问一个狱卒道。 “王后殿下,他去最底下的囚牢了。”狱卒慌忙回答,“也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那里也没犯人呀。” “是么……”炎皱皱眉头,也是不解他为何去那里。 “卑职去找摄政王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炎心里沉沉的,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但他又说不出为何不安,仅仅因为丹尔曼去了深阶下的囚牢? 炎拿着火把找了去,才走了几步,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他忍住了,继续往下走,不知是否这地牢太深的关系,这条石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让他的心绪更加烦躁焦虑。 好不容易走到地下,却只看到忽明忽暗的火把斜搁在墙上,没有人影。 “丹尔曼,你在哪?”炎呼喊着找了一圈,这里地方不大,显然是没人在。 炎朝那口不断溢出井水的古井看去,鬼使神差的,他走向它,往里一探。 “什么?”井水清澈,火把明亮,炎一眼就看到水中有人,他丢开火把,扑下去捞,失去光源后,井里黑得很。 “丹尔曼!”炎憋着气,使劲抓住他的肩头,双脚费力地勾着井沿。他若是滑下去的话,两个人陷在这么狭窄的井道里,可是要出大事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3 炎被刺骨的井水泡得浑身颤栗,丹尔曼沉得很,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指尖:“你可不能死!” 虽然一直找寻不到乌斯曼的踪迹,可是炎从没想过让丹尔曼去死。 大约是黑发黑眸的丹尔曼看起来就是活生生一个人,一个和乌斯曼截然不同的人,哪怕他们是共用一具躯体,炎都无法把他们视为同一人。 “唔!”狠狠憋着一股劲儿,炎把丹尔曼从井底捞起,两人重重地翻滚下井口,水花把火把剿灭,一下子漆黑如墨。 炎摸索着丹尔曼湿透的身体,他气息全无,心跳也全无。 “这……”炎慌了,握起拳头捶打着丹尔曼的心房,想要他恢复心跳,还不停地渡气给他。 可丹尔曼还是没醒。 炎见这样子不行,摸黑扒拉开他的衣衫,直接渡了不少内力给他。 然后,再次进行捶打心房和渡气。 炎折腾得满头是汗,终于听得一声咳呛,应该是吐出了不少水。 “太好了!”炎扶着丹尔曼,让他靠着井壁坐着,“你先坐这,缓一缓,我去拿火把。” 炎找到墙边的火把,他得快点把丹尔曼送到上面去,找御医来瞧……“什么?!” 炎举着火把,愣在那里。 银色的长发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华丽,那双绿眸轻轻抬起,同样有些愣怔,他望着炎,满面的不可思议:“炎炎……” “乌斯曼……”炎眼眸震颤,气息亦在颤抖,“——乌斯曼!” 炎猛冲向乌斯曼,火把再次滚落在地,燃烧着。 炎跪在乌斯曼身前,紧紧搂住他的肩头,乌斯曼也抬手紧紧抱着炎的脊背:“炎炎,我回来了。” “混账!”明明有千万万语却只冒出这一句话,炎不知道该气自己没用,还是别的……他用力拥住乌斯曼,生怕这不过是一个幻觉。 “丹尔曼他……”乌斯曼忽然道,“死了。” “什么?”炎略略松开乌斯曼,看着他。 “丹尔曼本该一早就死的,但是他意志顽强……所以才会与我并存,”乌斯曼沙哑着声音道,“但这一次,他放手了。” 炎再次拥紧了乌斯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斯曼,我很高兴你回来,但我也难过他走了。” “炎炎,反正我是挺高兴的,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路,也没法再埋怨我了吧。”乌斯曼叹道,“在那场灾难中,可以说,我是‘魂飞魄散’才保他存活,这事真的很稀奇,炎炎,我们从小都巴不得对方死掉,可是真当生死存亡的时刻到来时,我却没法看着他死,还耗尽力气救他一命……或许,比起憎恨,我们更可怜彼此吧。” “乌斯曼,别说了。”炎泪如泉涌,“我只想要你,你可别再这么消失在我眼前,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我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炎炎,我不会了,既然我和他都已做出选择,”乌斯曼捧过炎的脸,擦拭着泪,“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快!下去看看。”是济纳雅莉的声音,她见摄政王和王后一直没回来,实在不放心,还是带人来察看了。 她冲到地牢,看见君上和王后抱在一起,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炎扶起乌斯曼,“我们回宫。” 济纳雅莉这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道:“末将恭迎君上、王后回宫!” 一时间所有的侍卫都跪下了,呼喊声响彻死囚塔。 济纳雅莉给乌斯曼披上一件斗篷,他身上的衣衫都给炎撕扯烂了。 乌斯曼和炎不觉相视一笑。 他们互相牵着手,全然不顾旁人会怎么想,就这么回宫了。 还没有进王后殿呢,丹煜从里面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屁股后面还跟着霜牙。 “爹爹!爹爹!”丹煜手里拿着拨浪鼓,想找炎玩,接着他看到爹爹身边的男子,银发绿眸,与伯伯长得像极了。 爹爹说过,那就是他的父王。 “父王。”丹煜急急停住,一本正经地行礼,“儿臣向您请安。” 乌斯曼吃惊地看着豆丁大点的娃儿,竟然这么聪慧,可比当年的自己厉害多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4 过来,父王抱抱。”乌斯曼伸出双臂,但丹煜跑向了炎,霜牙倒是一头冲向乌斯曼,还投了个满怀。 “哈哈。”炎抱起丹煜,笑看乌斯曼被霜牙狂蹭、暴舔的惨样。 “牙牙,乖,”乌斯曼抱住霜牙的大爪子,“知道你委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回头给你大羊腿吃。” “走吧。”炎抱着丹煜,乌斯曼放下霜牙,但它依然兴奋得在他们周围打转,各种嗷嗷叫。 最后,丹煜一屁股坐在霜牙的背上,它才老实地往前走。 乌斯曼和炎双手交握,看着丹煜开心地抱着霜牙的脖子,喊着:“冲鸭!”霜牙一脸无奈,简直是一物降一物。 “走吧,回家了。”炎和乌斯曼十指交扣,一点都不想松开。 “嗯,回家了。”乌斯曼微笑着,凑上前吻住炎的唇。 第159章番外 夜深人静,月色微醺。 朦胧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棱照见一张分外奢阔的龙床,床上有二大一小三个人,躺得那叫一个四仰八叉。好在床铺够大,全然不显得拥挤。 睡在右侧的是淳于炎,大概是嫌热吧,他身上的单衣都掀到胸前,露出大片平坦又结实的腹肌。 薄而阔的丝质裤腿也被蹭得老高,结实大腿上拢着昏暗的烛光,在忽明忽暗之间,那微翘的臀部曲线也呼之欲出。 “咕咚。”支着手肘斜卧在最外侧的乌斯曼,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粗重的吞咽,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炎没被吵醒,依旧睡成一个豪迈的“方”字,他横陈着的手臂给儿子丹煜当枕头。 丹煜虽然才三岁,但生得白白胖胖,个头不小,他就像猫儿似的蜷卧在炎的身侧。 而脑后响起的那一声响亮吞咽让丹煜哼唧了两声,他才戒掉喝夜奶的习惯,所以晚上容易醒。 乌斯曼无声抬起手,轻轻拍上丹煜的脊背,安抚他入睡。 不一会儿,丹煜又睡熟了。 “乖儿子,好好睡,别给你父王添乱。”乌斯曼灿然一笑,轻轻捏住儿子那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将他一点一点地往床尾挪。 可怜的丹煜睡得正熟,全然不知自己正被父王搬离大床的中间,最后给安置在床尾。 乌斯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真的那么干了,自从炎决定给儿子戒夜奶之后,儿子就一直跟着他们睡,都已经有十多天了。 其实嘛,他觉得喝夜奶也没什么,小孩子本来就是少吃多餐的。 可是炎觉得煜儿都三岁零一个月了,晚上保证充足的睡眠比哭着起来找奶喝更重要,而且煜儿吃得足够多了,所以这顿夜奶必须得戒。 这不,老大的一个“灯笼”每晚照在他和炎中间,那真是一点点私密时光都没了,虽说儿子是亲生的,但怎么能和媳妇比呢?天大地大,媳妇最大! 乌斯曼好容易“赶走”儿子,得以亲密的依偎在炎的身边,但他也不敢有太大动静,这些天,炎除去照顾孩子还忙着准备大婚,光是大燕制式还是西凉制式的婚仪,就让大臣们吵翻了天。 诚然,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想给炎一个最体面的婚礼,也好让大燕皇帝明白,西凉对与大燕国的联姻是多么欢迎和重视,只是西凉国关于婚礼有不少风俗,大燕也有不少风俗,这对撞在一起,火花四射,是越想协调就越难协调。 连原本就筹备好的一些婚仪都搁浅了,最后还是炎出面去调停,这才把婚期给拟定好了,就在十日后,是一个大吉之日。 至于这仪式嘛,西凉和大燕的风俗结合一下就成,乌斯曼是娶,淳于炎是嫁。 “炎炎,辛苦你了。”乌斯曼半抬着身,深情凝视炎的睡颜,接着便低头想要亲他一下。 “啪!”炎一巴掌按在乌斯曼的脸上,下手有点重,乌斯曼“嘶”地抽口冷气。 “乌斯曼!快起开!你压到煜儿了!”炎声音闷钝,但表情惊慌,像是被吓醒的。 “炎炎,别急,”乌斯曼连忙解释,“我没有压到他。” “什么?”炎揉了一把眼睛,再定睛看看身旁,不解地问,“儿子呢?” “对啊,儿子去哪了?”乌斯曼只能装模作样。 “哎,他在那里。”炎看着床尾那团着的小人儿,忍不住发笑,“真是的,怎么跑那边去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5 “炎炎,就让他睡那边吧。” “不行,我们要是不小心踢到他怎么办,”炎蹑手蹑脚地起来,把儿子抱回原处,打着哈欠问,“天快亮了么?” “快了。”乌斯曼怏然道。 “那你别睡了,准备上朝去吧。”炎躺下来,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眼睛也闭上了。 “……”乌斯曼无声地滑下床,宫女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伺候他盥洗更衣。 “炎炎……”待晨曦初透的时候,一身西凉帝君华服的乌斯曼不顾仪态地蹲在床沿边,扒着床单,小声地问,“你还是爱我的,对么?” 床内悄然无声。 乌斯曼的小腿都快蹲麻了,他只得起来,转身去上朝。 忽地,一只羽枕从床里飞出,不偏不倚击中乌斯曼的后背,然后噗一下掉落在地。 总管雅尔塔和宫女们见到君上挨打,不禁吃惊地瞪圆眼。 乌斯曼愣了愣,随即对着众人粲然一笑,那笑容把攀上窗沿的晨曦都给比了下去,真是艳光四射:“他果然是爱我的!” 雅尔塔呆站原地,显然是忘词了,他伺候在君上身边这么多年,那一套心领神会的本事早已折煞在君上那日渐清奇的思路中。 “怎么,你们觉得不是?”乌斯曼忽然斜睨着众人,殿内登时冷了几分。 “当然不,君上和王后恩爱极了,相濡以沫、鸾凤和鸣,是百姓的表率。”雅尔塔恭敬地回答,眼角示意宫女们照做。 宫女纷纷躬身行礼,以表附议。 乌斯曼还想说点什么时,床里又飞出来一只带着怒意的枕头,这一次直中乌斯曼的后脑勺。 乌斯曼往前一个踉跄才站住。 “好,本王上朝去了,多谢炎炎提醒。”乌斯曼笑眯眯地走了。 炎这才从被窝里起身,咬牙切齿地想:“气死老子了!” 一大清早的就被枕边人问:“你还爱我吗?”这是几个意思? 炎觉得不就是婚礼流程安排得慢了些,乌斯曼竟然还闹起脾气来了,也不想想他的那些大臣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一会儿要新建大婚仪殿、一会儿要举行祭祀,说君上大婚是西凉头等大事,得一丝不苟的来…… 炎一听就来气,别说两国联姻的婚书早已签下,这孩子都三岁了,所有的婚礼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哪需要这么麻烦,还得占星算卦的看老天爷的意思,真是没完没了了。 要不是自己快刀斩乱麻地敲定一切,省去“六礼”中大部分的繁琐礼仪,别说十日后,十年后他们都还在筹备婚礼。 他既操心又出力,乌斯曼非但不感激,还敢抱怨,要不是担心会吵醒儿子,他刚才就下床去,好好地问问他,“是不是皮痒了找抽?” “真是的,一大早就让人不爽。”炎气咻咻地给儿子盖好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不需要宫女伺候,在西凉四处搜寻乌斯曼下落的那段日子里,已习惯了一切事情都自己来。 炎洗漱更衣完毕,宫女送来早膳,他正要叫醒煜儿的时候,忽然间察觉到一丝“杀气”。 这杀气是说不出的诡异,卧在地上的霜牙鼾声如雷,丝毫没动。 眨眼间,这杀气就笔直袭来。 “这什么玩意?”看着一条丑不拉几的麻绳向自己飞来,炎皱着眉头一把扯住它,并用力一拽,将绳索套那头的刺客给生生拽了过来。 居然还有两个人! 在这大白天里穿着夜行衣,醒目得不能再醒目了。 “呃……”高个的刺客在挠头。 “我就说行不通嘛,炎的功夫这么好,我们这是送人头……”矮个的刺客在抱怨。 “伊利亚,你在搞什么鬼?”炎斜眼看着蒙着脸的刺客,“你都乔装得这么好了,就不知道变下一声?” “哎,我忘了。”伊利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掉面罩,嬉皮笑脸着,“炎,你别生气,我们是来抢亲的。” “抢什么?”炎一时没听清。 “抢亲。”菲拉斯也从地上起来了,兴致勃勃地说,“替君上抢。”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6 “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炎稀奇道,“这还用得着抢?” “风俗上是这样的,”伊利亚笑着说,“这西凉不是讲究强者为王嘛,以前要是看上哪家姑娘,都是直接叫上兄弟上门去抢……唉哟!” 炎抬手就给他一个又快又狠的“脑瓜崩”,伊利亚双手抱着脑门,眼泪都飞出来了。 “炎,你干嘛弹我?”伊利亚委屈极了,还躲到菲拉斯的身后。 “弹你都是客气的,”炎吹了吹泛红的指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怕不是活腻了吧?” “王后,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菲拉斯一边护着伊利亚,一边解释,“那是西凉的旧俗,过去的西凉百姓多以游牧为生,男众女寡,娶媳妇都是以武力取胜。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看上哪个部落的姑娘或汉子,得隆重的上门提亲,没人敢明抢了,那可是砍头的罪。” “那伊利亚说什么抢亲?” “都说是风俗啦!风俗!”伊利亚躲在菲拉斯身后叨叨着,“西凉有句老话,是说凭实力抢来的媳妇最稳固,所以好些部落,包括丹炀城在内,还保留着‘抢亲’这一步骤。当然,那是双方事先商量好的,女的假装被关在家里,男的假装带兄弟上门去抢,经历一番激烈‘争夺’,方将媳妇抢回家,然后是双方父母亲出面调停,正式成婚。” “王后,这说白了就是图个热闹,”菲拉斯笑着补充,“和大燕百姓接亲时‘刁难’新郎倌差不多,只是更兴师动众一些。因为沿途遇见‘抢亲’的人都能加入队伍凑热闹,沾喜气。伊利亚说,您从未感受过西凉的‘抢亲’有多么热闹,所以怂恿……是建议,建议让您来玩一玩。” 菲拉斯改口得极快,但炎还是看到伊利亚伸手拧了一把菲拉斯的腰,他们之间显然是有古怪。 炎伸手越过菲拉斯的肩头,五指山直扣上伊利亚的头:“你躲国相后边干什么?” “炎,你、你想干什么?”伊利亚瑟瑟发抖。 “呵,没什么,”炎忽地露齿一笑,“只是想夸夸你,伊利亚,干的好!” “啊?”伊利亚愣在那里,任凭炎揉搓着他的头发,就好像撸着霜牙。 “就让我们来抢乌斯曼吧。”炎点着头。 “这……”菲拉斯提出疑问,“君上要怎么抢?” “刚不是说汉子也能抢吗?那我就抢他呗。”炎收回手,握成拳,“让他看看我多么有诚意,不管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娶……嫁给他。” 炎一直觉得“王后”也好,还是奉旨“嫁到西凉”也罢,那都是外边的说法,他内心一直把乌斯曼当媳妇来疼的,虽然有时候很想一脚踹他下床,但大多时候还是随他喜欢的。 炎很有身为“夫君”的觉悟,既然早上乌斯曼挺不开心的,那就玩一次抢亲,哄他笑一笑吧。 “可是,”菲拉斯又道,“君上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恐怕不太好抢啊,万一闹来闹去的,不小心把婚事给搅黄了……王后,您可不要生气啊。” “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炎皮笑肉不笑,“要是抢不到乌斯曼来和我成婚,你俩也就散了吧。” “什么啊,炎,这怎么可以……”伊利亚抗议,“当初我为你和君上的事情伤心欲绝,菲拉斯见我太难过,硬拉着我把婚结了,是想我有个依托,这么好的情郎我可找不到第二个了。” “那你们就使劲地帮我抢乌斯曼。”炎笑着拍了拍伊利亚还有菲拉斯的肩头,“这抢亲到底是怎么整的,你们给我仔细说说。” “这抢亲步骤大致分为八项,王后,是这样的……”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菲拉斯不得不严肃以对,伊利亚本来端着苦哈哈的表情,但听着菲拉斯眉飞色舞地说着“八项”,也开始活跃起来。 片刻后。 “嗯,就这么办!”在三人目光炯炯地互相望着时,丹煜醒了,乖巧得很,不哭不闹,坐在床里看爹爹摩拳擦掌,打算花式盘父王。 “等我先给儿子喂个奶粥。”炎笑眯眯地说,去床上抱儿子了。 在朝堂上议事的乌斯曼打着响亮的连环喷嚏,惊得众臣纷纷进言:“君上保重龙体!” “本王最近好着呢。”乌斯曼摆摆手,“大婚将至,龙体自然安康。” “是。”众臣纷纷附和,一片恭喜之声。 “那就这样吧,散朝。”乌斯曼急着回寝宫看媳妇。 说也奇怪,他们什么都做了,儿子也有了,偏偏还没举行大婚,尽管世人皆知淳于炎是他的王后,他们的儿子是西凉的太子,可总觉着差点什么。 “这人生大事果然还是需要点仪式感。”乌斯曼一边摸着纯金刻花的王座扶手,一边感慨着。 “有君上这句话,臣下就好办事了。”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菲拉斯,还穿着夜行衣。 “大白天的,你们在搞什么鬼?”乌斯曼拧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菲拉斯,还有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伊利亚,“你怎么不去伺候王后?” “王后那边暂且用不到人,”菲拉斯微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捆粗绳,“君上,我们现在是您的‘家人’,麻烦您配合一些。” 乌斯曼一言不发地盯着菲拉斯,再看着伊利亚慌里慌张地扯着菲拉斯的衣袖:“要不要玩这么大,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还真捆君上啊……君上可不是王后,刀子嘴豆腐心,这君上的刀子多快啊。” 伊利亚的眼睛还往王座两边的侍卫上瞟。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7 王座两边的侍卫,要不是见到黑衣人是国相和国相夫人,早就拔刀相向了。 但他们明显有些吃惊,不知相爷在做什么,但只要相爷再上前一步,他们当真是会拔刀砍他的。 “难道是……抢亲?”乌斯曼盯着菲拉斯手里的绳索,“若本王没记错,王室可没有那样乱七八糟的风俗。” “那是,谁不乐意嫁给君上呢。”菲拉斯眉开眼笑,“但今日不同,是王后想要抢您去成亲……” “什么?!”乌斯曼蹭一下从王座中起身,惊得众侍卫手里的刀剑纷纷亮相,“你怎么不早说,速速绑了本王,送去给王后!那什么把礼金也带上,就地成婚。” 菲拉斯呵呵一笑,“君上,您想得很美好,但抢亲不是这么玩的。” “本王自愿被抢还不成?”乌斯曼冷哼一声,一旁的侍卫把剑都收回鞘内。 “君上,您当然是自愿的,现在哪还有真抢亲的人,只是既然是‘抢亲’,自然得像那么一回事,您说对不对?” “你是要本王表现出‘百般不情愿’的样子么?” “正是如此。”菲拉斯赔笑道,“君上,这民间的抢亲活动么,无非就是把新娘‘五花大绑’地锁在一只大木箱里,让新郎倌带着亲友兄弟们上门抢,经过一番‘酸甜苦辣’的混战,把新娘家人统统捆在廊柱上,‘逼问’出钥匙,再开箱把新娘‘掳走’成亲。” 菲拉斯的笑容愈发灿烂:“您若是愿意配合臣下是再好不过的。这‘抢’亲嘛,注重一个抢字,要知道不是香饽饽没人抢。” “按照国相的意思,本王就是那香饽饽,要等着王后来抢,才显得这婚事足够的热闹和诚意?”乌斯曼双手交叠,搁在膝头,“是谁给你壮的胆?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戏弄本王?总不会是那怂包吧。” 乌斯曼冷飕飕的眼神盯向一直在菲拉斯背后缩头缩脑的伊利亚。 “当然不是戏弄,这不是正儿八经地在商议么。”菲拉斯很仗义的护着自家媳妇伊利亚。 “这、这是王后的意思。”伊利亚就只发声,不见人。 “炎炎吗?”乌斯曼轻抚着拇指上的琉璃宝戒,面带微笑,“看不出他这么喜欢西凉的风俗,真是可爱啊。” “咦?您刚才还说这是乱七八糟的风俗呢。”菲拉斯拆台的本事又上一层楼了。 “那是在炎炎喜欢上之前,”乌斯曼是临危不惧、正气凛然,“他喜欢上之后,自然就不同了。” “……”伊利亚眯着眼,显然不知说啥好。 “君上果然是君上,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菲拉斯笑着赞许。 “别啰嗦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炎炎喜欢玩抢亲,我们就认真些,若扫了他的兴致……”乌斯曼一抬手,侍卫就又纷纷拔刀,那刀锋都是铮亮铮亮的。 “君上放心,臣下定当不辱使命,让王后乘兴而来尽兴而去,您只管叫‘不愿意’、‘死也不嫁’就成。” “还只管呢,”乌斯曼眉头皱皱,“这么违心的话,本王当真难开口。” “他们都准备好了?”炎勒紧小牛皮腕带的绳结,问济纳雅莉道。 “是的,王后,末将去打探过,君上被藏在御书房,由伊利亚他们守着呢。”济纳雅莉看着炎一身利落的大燕侠士装束,不禁说,“您这一身真好看。” “今儿不是去抢亲么,这是大燕跑江湖专用的,”炎紧窄的腰身上还系着一只暗器袋,“不瞒你说,我早就想试试这身行头,无奈没什么机会。” “大燕人可真讲究。”济纳雅莉瞧着炎的绑腿都是皮革做的,针线很是细致。 “你每天和沈方宇出双入对的,难道就没想过嫁去大燕吗?”炎笑着问。 “大燕不是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和他虽然还没成亲,但是他愿意守着您,那末将也会留在这,守着您和君上。” “难为你们一片忠心,”炎微笑道,“等你们成亲那日,我必送上一份厚礼。” “谢王后,也替沈方宇谢过您。”济纳雅莉笑了笑,“可惜沈方宇不在这,不然他一定很高兴。” “是菲拉斯太厉害了,竟然能把他拉去守乌斯曼,”炎捏了捏拳头,“那边也就沈方宇能打一点。” “嗯。”济纳雅莉点头道,“好在我们还有霜牙,靠它就能吓退不少侍卫。” “说起牙牙,”炎低头看着一直趴在脚边,宛若废狼的霜牙,“它是吃坏肚子了吗?” “不会吧,早上还好好的,”济纳雅莉说道,“不过,自从末将派它去御书房探听情报后,它就变得没精打采了。” “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炎摸着霜牙的脑门,“也是,乌斯曼被关在箱子里,牙牙一定是想不明白了。放心吧,我一定救你的主人出来。” “呜呜。”霜牙终于抬起那大脑袋,苦兮兮地望着炎,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却无从说起。 “乖乖。”炎心疼坏了,“走,我们这就去抢人。”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8 还没靠近御书房那奢华的大门,炎就先听到乌斯曼销魂的哀叫:“本王不嫁人呐~!”“谁也别想抢走本王!” 这声音让炎原本匆匆的步子瞬时刹住,侧耳听了会儿,问济纳雅莉道:“他不是被关起来了么?” “呃……照风俗是要被‘五花大绑’,关进箱子里的。”济纳雅莉也不解,“可是听这声音像是在外面呢。” “啧,”炎揣测道,“乌斯曼是不是在算计我?” “这……不会吧,君上应该巴不得被您抢走才对。” “总觉得有诈,我们得小心应对。” “是,王后。” 炎让霜牙打头阵,霜牙一靠近御书房的门就激动了,爪子划拉着门扉,似要往里冲。 “真是忠心的狼王。”炎摸了摸它的头后,抬掌“哐”一下击开门扉! 黄灿灿的玉米粉哗地倒下,瞬时扬起一片“浩瀚黄沙”。 霜牙作为先遣部队第一个遭殃,白毛上全是玉米粉,脑袋使劲甩着。 “什么!”炎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一进门就有玄机,济纳雅莉挥着纷纷扬扬的玉米粉,抬头瞧见两个侍卫站在高梯上,还在往下抛洒,阻止他们前进。 “谁的主意?”济纳雅莉眼神凶狠地问,吓得那两侍卫丢下篮筐就跑。 “还用得着问。”炎拍落头发上的玉米粉,目视前方,大大小小的方桌、圆几跟搭积木似的垒在一起,堆得老高,炎的视线也随之往上。在“积木”的顶端搁着一只精雕细琢的大金笼子,着实耀眼得很。 “这不是那什么部落族长送给霜牙的金窝么?”炎高仰着头,看到乌斯曼被绳索捆着丢在金窝里,他看见炎很是高兴,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哀叫起来:“唉,本王不嫁啊!” “这由不得你吧。”炎入戏了,望着那堆得乱七八糟,还没有丹煜堆的积木稳固的桌山,“乌斯曼,今日你就得嫁给我!” 霜牙眼巴巴地望着金光灿灿的笼子,呜咽得更伤心了。 “原来他们抢了你的金窝,”炎继而替霜牙打抱不平,“太不像话了。” “你若是想抱得美人归,得先过我这第一关。”菲拉斯站在方桌的后面,桌上摆着油盐酱醋几个碟子,还有一篮子胡辣粉,伊利亚笑嘻嘻地站在菲拉斯身边,沈方宇负责看笼子,他朝炎和济纳雅莉笑了笑,那笑容很是勉强。 “什么意思?” “本来嘛,按规矩是得武斗的,但我们都不是王后您的对手,未免吃大亏,所以先来文斗。” “来文的?”炎抱起胳膊笑道,“谁不知我淳于炎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你们打不过我,还妄想聪明过我?” “是啊,”济纳雅莉握了握腰上的刀柄,“还是趁早放我过们过去吧。” “哪能这么容易的,”伊利亚嬉皮笑脸着,“菲拉斯,别和他们啰嗦,快出题吧。” “好说。”菲拉斯抓起放满胡辣粉的篮子道,“王后,臣下就问您知不知道君上为何被关在狼窝里,而不是木箱中?” 霜牙刷一下抬头,看着炎,显然把夺回金窝的希望都放在炎身上了。 “这还用说,”炎呵呵一笑,“他显摆呗。” “哎呀,”菲拉斯举起篮子,“臣下对不住您了。” “什么?”炎满心以为自己答对了,所以压根没防着那篮隔老远就呛人的胡辣粉,菲拉斯猛地提篮一浇,胡辣粉正面袭来。 “王后小心!”济纳雅莉拼命拦在前头,吃了满满一脸的胡辣粉,瞬时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济纳雅莉!”炎扶着她,济纳雅莉一屁股跌倒在地。 “末、末将无用……咳咳咳!”济纳雅莉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扶她下去沐浴。”炎痛失一员大将,恨得直咬牙根,“怎么就不是呢?!” “君上他确实不为显摆,”菲拉斯笑盈盈地道,“他怕您瞧不见他会着急,所以硬是把木箱换成了金狼窝。” “什么……”炎这才发觉误解了乌斯曼。 “好了,下一题。” “等等,一共有几题?” “不多,就五题。”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399 “五题要是都答错呢?”炎问道。 “这人您今天就带不走了。” “要不,减少到三题吧?”顶上,乌斯曼小声地威胁着,“菲拉斯,你别把本王砸手里了,本王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乌斯曼,你闭嘴。菲拉斯,五题就五题,我刚是没想清楚,再来吧。”炎却和题目杠上了。 才说的聪明绝顶,怎么可以自抽嘴巴。 “君上不能闭嘴,这第二题还得他来参与。”菲拉斯笑嘻嘻道。 “行吧。”炎点头。 “王后,您能否说一段有关您过去的事,什么都行。” “过去的事?”炎抱起胳膊想了想,尔后一笑,“这道题好像有陷阱啊,不过我不会踩中的。” “是,您请说。” “我小时候经常和皇兄一起捉弄太子师,有一天玩得有点过分,被爹爹罚打了手心。”炎一边说一边窥视菲拉斯的表情,看他想做什么。 “好,臣下知道了,”菲拉斯依旧捉摸不定地笑着,然后仰头问乌斯曼道,“君上,这桌上有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您觉得王后方才讲的事情,在他心里代表着何种滋味?” “当然是……”炎想插话,但菲拉斯很快抬手道,“你们两人可以一起说出来。” “甜的。” “酸的!”乌斯曼很大声地说。 “什么?”炎皱眉,“这怎么会是酸的?” “一起挨打又怎么会是甜的?”乌斯曼也皱眉头,不满地问。 “和皇兄的点点滴滴都是儿时美好的回忆,哪怕是苦的,回忆起来也带点甜,你这酸的才奇怪,酸在哪儿?” “是本王酸了!哼。”乌斯曼的额头贴着金栏杆,“本王还以为你会说与本王的过往……” “我和你的过往,”炎眯起眼,“你是指你在大燕失信于我吗?那味道倒是酸得倒牙。” “哈哈,炎,你刚才还夸口说五题没问题呢,这都连错两题了。”伊利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乌斯曼答错了,”炎怒瞪伊利亚,“也怪我?” “你们不是一体的么?”菲拉斯帮着伊利亚,“自然是有错一起罚了。” “我这是抢亲还是挨罚来的?”炎额角爆着青筋。 “愿赌服输。”伊利亚冲炎做鬼脸,然后把一碟醋端给炎喝。 沈方宇则拿过一碟蜜糖,送上去给乌斯曼。 “炎炎,本王对不住你。”乌斯曼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害炎喝醋,自己却在吃糖。 “既知道,下一题就别再乱答。”炎求胜心起,仰头一口气喝下了醋。 “是……” “下一题简单。”菲拉斯笑着道,“王后,请问您看上君上哪十点?” “什么?”炎揉着酸得发胀的耳根,“十点?” “对,就是十点。” “一般不都是问哪一点的么?” “本来问题也确实是这样,可君上觉得他如此风姿卓绝,顶天立地,怎么着都要有十点的好处,是您看得上的。” 炎手背上的筋脉突起,昂头看着乌斯曼道,“你这么不想嫁给我?” “没有啊……本王这、这也是实话实说啊。”乌斯曼靠着笼子栏杆,似有些委屈。 “王后,您不会想不出来十点吧?” “怎么可能,”炎伸出手,扳指头道,“第一,他头发好看。”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00 “这是。”菲拉斯点头,“银闪闪的。” “第二,他眼睛好看,”炎得意道,“绿如翡翠,亮似星辰。” “那个,王后……”菲拉斯似乎想要说什么,伊利亚却拦下道:“你别拦着,让他说完。” “第三,乌斯曼的鼻子挺直,”炎竖着三根指头,现又加上一根尾指,“第四,他唇若涂脂,微笑起来特别好看。第五,他肤白胜雪。第六,他肩阔腿长。第七,他……他……” “他什么呀?”菲拉斯问。 “他手指好看!”炎终于接上话了,“还有第八他的脚趾头长得也好看,这第九……待我仔细想想,他的胸肌不错,第十——当属腹肌!” 炎相当满意自己的回答,还给自己鼓了一下掌。 “讲完了?”菲拉斯和伊利亚一同问道。 “对啊,不是十点么?我都说了。”炎抬头看向乌斯曼,发现他脑门抵着笼栏,似乎很无力的样子。 “王后,您又输了。”菲拉斯笑嘻嘻地摊牌,“不过这题臣下真的挺意外的,还以为您会说许多优点出来,但没想您原来只是相中——君上的好皮囊。” “我哪有……菲拉斯,你是不是诓我,是你说十点……” “可您说的优点,一言概之不就是‘君上长得好看’吗?”菲拉斯啧啧叹道,“王后,真没想到您也是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今日真叫臣下大开眼界了。” “这、这实话实话怎么就成肤浅了,”炎据理力争,“再说了,除去长得好看,乌斯曼也有别的优点,比如他……他学富五车……通晓多国语言……还会驯兽!连狼王都臣服于他。” 霜牙相当机智地嗷了一声,威武极了。 “还有呢?”伊利亚憋着笑问。 “不是已经有很多优点了么?” “王后,您就别挣扎了,乖乖领罚吧。”伊利亚端起一碟火红的辣椒,“吃吧,吃下三根就算过了。” “我才不要!” “你不吃,今日可是抢不走媳妇的。”伊利亚笑得贼开心。 “炎炎……你太伤本王的心了,”乌斯曼似乎忍不住了,呜咽着,“你喜欢本王的脸,本王没意见,这天生丽质自难弃,可、可你怎么就说不出来本王其他的优点来?” “那你自己说啊,还不是你出的烂题!”炎被迫吃辣椒,本就不爽,还要听乌斯曼叽歪。 “炎炎,这题目不烂啊,”乌斯曼伸出手比划,“本王长得好看、本王聪明绝顶、本王的王后帅气非凡……” 听到这话,炎一愣,自己竟然是乌斯曼引以为傲的优点,不免心下动容。 “还有,本王还器、大、活、好。”乌斯曼一字一顿,似乎对于炎没有提出这点感到非常不满。 “你说什么?”炎正想认命地嚼辣椒呢。 “器大活好啊,”乌斯曼大声重复着,“器大和活好就占两条优点呢,你这都想不到吗?” 沈方宇听得双耳通红,伊利亚捂嘴偷笑。 菲拉斯则露出“唔,君上果然很厉害”的表情,那些帮忙守卫君上不被抢走的侍卫,全都是一副不知该笑,还是严肃的样子,弄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狰狞”。 “你给我闭嘴!”炎面红到脖子根,抓起辣椒往笼子里丢,“我看你脸皮厚、不知丢人才是最大的‘优点’!” “哈哈哈!”伊利亚索性放开笑了,“炎,这三题都错了,还有两题,你还答不答啊?” “答!为什么不答,我就不信我全都答错!” “那第四题,”菲拉斯趁热打铁,“请问王后,您会拿什么东西去交换君上?” 菲拉斯用这题本意是想问炎会拿多少礼金来娶君上,可是炎的脸色显然一变。 伊利亚飞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拽了一把菲拉斯的胳膊,咬耳朵道:“你这什么破问题,害王后心里不舒服。” “怎么?”菲拉斯还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君上是怎么回来的?” “呃……”菲拉斯浑身一凛,他当真是没想到那事,连忙解释,“臣、臣下的意思是……您准备了多少礼金?” “不知道。”炎低头回答。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01 “这、这不知道的话,算过还是算不过?”菲拉斯有些慌张地问伊利亚。 “你捅的篓子,你问我?”伊利亚已然斩断与菲拉斯的联盟,还对炎招手道,“炎,你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 当真上演一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这个……”菲拉斯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没那么好玩,王后要是输了,不抢君上回去了,那他这颗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这最后一题,”菲拉斯默认方才那题过了,并篡改了最后一题的题目,变得极其简单,“君上今年几岁?” 炎忽地抬起头来,望着菲拉斯道:“我不知道这是从哪日开始算的?若是指瓜熟蒂落那日,那他应该和丹尔曼一个年纪,若是算上祭司塔的巫术,那么……”” “菲拉斯!你这脑袋是榆木雕的?”不等炎说出来,乌斯曼首先恼火,“你问这些干什么?” “臣下该死!”菲拉斯吓得扑通一下跪下了,这满御书房的人都跪了,伊利亚知道君上恼了,吓得浑身发颤,拉着菲拉斯的衣袖道,“完了!完了!我们都要掉脑袋了!” 炎什么也不说,直接飞掠上桌上顶,沈方宇见状也不拦,还把锁住狼窝的钥匙丢给了他。 炎接过钥匙打开门,乌斯曼双手、双脚当真是被困得严严实实,据说,捆得越紧夫妻关系越好。 “你是傻子吗?都淤血了。”炎用暗器袋里的刀子割开绳索,乌斯曼眼帘低垂:“炎炎,我是想哄你开心的。” “我本来就开心着,何须你来哄。”炎说着一把扛起乌斯曼,飞身落地。 菲拉斯和伊利亚依旧在地上跪着,如同风中落叶瑟瑟发抖。 “人我带走了,但这事没完。”炎留下这话,便带着乌斯曼走了。 “啊……这可怎么是好啊!”菲拉斯抱着伊利亚的肩头,“我们要做亡命夫夫了吗?” “不要啊,呜呜。”伊利亚吓得直飙泪。 “砰!” 乌斯曼跌进柔软的大床里,还面带娇羞地“哎哟~”了一声。 “行啦。别再演了。”炎在床边坐下,顺便拍了拍裤腿上的玉米粉。 “炎炎,你说,菲拉斯会不会吓得连夜辞官?”乌斯曼笑嘻嘻地说。 “这个么……”炎想起菲拉斯和伊利亚浑身发颤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算不辞官,也会惊得好几晚都睡不安稳,毕竟我会找他‘算账’么。” “想必伊利亚也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想要耍弄我们,结果反被我们戏耍了。”乌斯曼笑着说。他早就发现菲拉斯和伊利亚“鬼鬼祟祟”的密谋着什么,敢在他眼皮底下设计炎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倒觉得‘抢亲’还挺有意思的,原本这就是民间的‘闹婚’,我们身为西凉王和王后,他们闹不到,才想出这样的‘阴谋’。”炎笑着看着乌斯曼,“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抢到你了。” “炎炎,你既已抢到了,何不入洞房?”乌斯曼顺水推舟,起身搂上炎的腰。 “不了。”炎一笑,拉开他的手,起身道,“我得去看下煜儿……哎!” 炎突然被拽回床里,他还没来及想明白是怎么了,乌斯曼就已经押着他的双手,吻了下来。 他们已经有段日子没亲热了,这一吻无疑天雷勾地火,炎从最初的瞪眼到逐渐的眼神迷离,忽然一个翻身将乌斯曼压到身下,眼含深情地看着他:“乌斯曼,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炎炎,你要么不说情话,要么一说起来就勾魂摄魄,让我欲罢不能。”乌斯曼吻上炎的指尖。 “……这很好,”炎用湿润的指尖抚着乌斯曼的脸颊,嗓音沙哑而哽咽,“你要深深地迷恋我,迷到神魂颠倒,这辈子没我不行。那样你就不会又消失不见,任凭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炎炎,我早就说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乌斯曼微微笑着,“事实也果然如此,因为有你,我才活了下来。” “因为我?不是丹尔曼……” “炎炎,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无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乌斯曼凝视着炎微红的脸道,“我本该活不了的,能保住丹尔曼最后一口气,让他守住劫后余生的西凉,我已经竭尽全力了。我的下场该是烟消云散,可就因为……因为你给了我丹煜,我才能活下来。” “我不明白……怎么会和煜儿有关?”炎疑惑着。 乌斯曼微笑着:“再怎么追本溯源,我都是因为鸦灵之力而生的,它消亡我便消亡,但这份力量在丹煜身上得以续存,所以我才没有灰飞烟灭,而当丹尔曼选择成全我们时,我才得以苏醒。” “这、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没有丹煜的话,你就真的不在了……”炎说这话时,眼睫微颤。 “嗯。”乌斯曼点头,深情道,“炎炎,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和孩子,直到……生一打孩子。” “生一打孩子?”炎倏地瞪向乌斯曼,“我还以为你要说地老天荒什么的。” 乌斯曼眉开眼笑地看着炎,炎瞬时反应过来,乌斯曼故意的,他在等自己说“地老天荒”。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02 “你又耍我!”炎抬手敲了一下乌斯曼的头,“你这人太坏了。” “但是炎炎,我只对你是‘坏心眼’,比如……”乌斯曼起身,舔着炎的耳垂嗫嚅了一句话。 炎的面孔轰地涨红,就知道这家伙是没脸没皮的。 “我们做嘛,”乌斯曼魅惑地微笑着,“除非你怕了。” “谁还怕你!乌斯曼,我看你最近是飘了啊,该好好教训一顿了!”炎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利索地宽衣解带。 乌斯曼笑嘻嘻地起身,热烈地吻住炎的嘴唇,将他压进床里,共赴那难舍难分的云雨去了…… 大婚将一连举行十日,除去首日的迎亲、结亲等仪式,其余九日皆为庆祝。 不止丹炀城张灯结彩,西凉国境内大大小小的城邑、部落全都扎着彩旗、摆设鲜花。所有的瓜果、糕点任凭取用。 百姓们除了载歌载舞,还纷纷制作一对穿着花衣裳的可爱泥娃娃。这代表着君上和王后,他们把泥偶打扮得漂漂亮亮,再拿凤尾叶、黄沙和织物制作吉祥佩,戴在泥娃娃身上,以示君上和王后无病无灾,受天地与女神的庇佑。 百姓们还进行比赛,看谁捏的泥娃娃最美,谁制作的吉祥佩最精细,获胜的人能得到部落族长的嘉奖不说,这对泥娃娃还会敬献给君上和王后。 在玥琅宫里,在那些铺着织锦缎布的花几上,已经摆着一些部落送来的精致泥娃娃,有穿金戴银、奢靡非凡的,有不施粉黛、典雅秀丽的,还有穿着大燕服饰的。 炎对那一双大燕服饰的泥娃娃特别喜欢,一问,竟是银月公主亲手做的,她看不见,做坏了好几个,这才有了这对活灵活现的祥瑞娃娃。 炎命人把它们摆在婚房内,明月公主得知此事后,开心得原地转圈跳舞。 这首日的吉时一到,一身大燕正红喜服,头戴豪华金冠的炎就披上缀满宝石的红盖头,登上一辆装饰有鲜花、织锦帷幔的大马车。 前方的车夫是沈方宇,他一身大燕铠甲,穿得十分帅气,而负责开道的是由菲拉斯率领的文武重臣,手腕上绑着鲜花扎起的花束,寓意迎亲。 炎已经身在西凉,所以原本该去大燕迎亲的一步骤,改为在丹炀城内□□,以接受城民的祝贺。 车尾跟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的武卫营和王室礼乐队,车马经过的地方全都铺着纯白的锦缎,撒着花瓣,芳香萦绕,宛若盛春。 沿街的百姓全都面带笑容,双手朝上举着,呼喊着神女圣域昭雪的名字,恳求她赐福给西凉王后,他们手腕上戴着银白的铃铛,随着祈福的动作而叮铃作响,和乐队的弹奏完美融合,宛若天音。 按照规仪,炎只要在花车内安稳坐着便好,这辆车不仅厚重且十分宽大,六个车轱辘上描着富丽堂皇的彩漆,宛若一座行宫。 可是炎太感激百姓们虔心的祝福了,不禁起身,挥着手向他们致谢。 百姓们更是兴奋,高声呼喊着:“王后千岁!王后万福!神女必定保佑王后陛下。” 快要到王宫正门前了,炎有些按捺不住,全因头顶的红盖头,这是皇兄命大燕匠人赶制,金丝银线绣出凤凰的红盖头本就厚重,送来西凉之后,乌斯曼还嫌弃不够,往上面加了好些珍稀珠宝。 西凉人崇尚珠宝,总能用它们拼砌出最为华美的图案。 炎的红盖头便更是耀眼了,那对凤凰简直栩栩如生、美不胜收,就是重的很,压得他脖子疼。 炎真想立刻冲到乌斯曼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吼:“快点把老子的红盖头揭走!” 当然,他只是这么想想,一直以来他和乌斯曼都是有婚书在身的,可直到穿上喜服、披上红盖头,再坐上花车,才真有一种“要嫁人了”的实质感。 “万万没想到……我还真的嫁给他了。”炎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就算他们该做的都做了,这娃儿都三岁了,可他总觉得心跳得很快,脸越来越红,紧张得不行,就像大姑娘头回上花轿。 “其实我会慌张也没错,我的确是头一回上花轿啊,以后就不会紧张了。”炎恍然大悟地嘀咕,又慌张摆手,“不对不对,瞧我说的是什么话,这花轿当然只坐头一回,我还想坐几回啊……真蠢。” 沈方宇使劲憋着笑,那英俊的脸孔都扭曲了。 忽地,前方人群涌动,“万岁!”的欢呼声如雷鸣,啧啧惊叹声更是不少,炎知道定是乌斯曼等不及,跑到宫门外迎接他了。 今日慕名来观礼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还有不少大燕商贾,炎的耳朵尖,立刻便听到那些话。 “西凉国君竟然如此华艳!当真是人间绝色啊!” “我走南闯北的做了三十年的买卖,就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 “是啊,虽说我们大燕的亲王也是一表人才,可这西凉新郎倌真美得跟神仙似的……” 周围附和声不少、惊叹声不断,炎心里难免吃醋,暗自嘀咕:“哼,早知道把这红盖头给乌斯曼,看他招蜂引蝶的样儿。” 当初就让他别出来接亲,外面人多,这不就被众人围观了。 “新娘子以后就是我们西凉的王后了!”忽然,有一妇人插话进来道,“不再是你们大燕的亲王了。” 不知为何,炎听到这话,心里涌起一阵伤感,生他养他的大燕国,这往后确实是很难再回去了。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03 但他的心里永远装着大燕国,而他也永远是大燕人。 思及此处,炎的心里又好受一些,乌斯曼也对他说过,只要有机会,就会陪他一起回娘家探亲。 “噼里啪啦!” 花车前喜炮一响,王宫中布置的上万烟花傲然绽放,在这五光十色的灿然光景中,众人纷纷下跪,大声贺喜。 济纳雅莉牵着太子的手走了出来。乌斯曼抱起儿子,在两列花童中间走过,温柔地扶炎下车,微笑着说:“炎炎,你辛苦了。” “还好,上车后就没再犯恶心了。”炎小声说。 谁能知道大婚在即,却怀上了呢?而且都有一个月了,这一胎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炎有明显的孕吐,简直吐到天昏地暗。 大婚前,御医给准备了缓解恶心感的安胎药,炎喝了之后,好转不少。 “爹爹,我们快走吧。”丹煜吧唧一口,亲在炎的红盖头上,“父王都等你好久了。他说爹爹你再不来拜堂,他就要去大街上抢亲了。” 炎噗嗤笑了,紧紧握住乌斯曼的手:“我又不会跑,这么急干什么?让孩子看笑话。” “炎,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乌斯曼反握住炎的手,两人并肩迈入宫门。炎发现他的手心湿滑,竟和他一样,都紧张的冒汗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炎炎,我都只娶你一人。你若迟迟未来,我当然紧张了,心慌得很呢。” 炎忽地驻足,红盖头微微摇晃:“乌斯曼,我淳于炎从今日开始,就是你的媳妇。缘定三生,不弃不分。” 乌斯曼愣住,眼里霎时噙满了泪。 “走吧。可别在这哭鼻子。”红盖头下,炎微微笑着,两人十指交缠,亲密地往前走去。 大殿内,恢弘的喜乐奏响,笑语声不断。 在众人的起哄和欢呼声中,乌斯曼和炎先是按照大燕礼制跪拜了先祖,接着又跪拜了西凉神女,最后夫妻对拜,完成了这最后的大婚仪式。 “想送入洞房?没那么容易!”菲拉斯仗着人多势众,拦在君上前头,“上回抢亲就被你们骗过,这次可不会轻易地……” “丹煜,上!”炎和乌斯曼竟把儿子推在前头。 只见小丹煜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衣袋里,抓出两把黄橙橙的金叶子就冲着人群抛洒。他身旁还站着霜牙,霜牙身披有多个口袋的喜衣,那些袋子里塞满着金叶、银钱。 “发喜钱啦!”有人兴奋地喊。 “还有王钱!”乌斯曼故意喊道。 这下,那些准备闹洞房的臣子立刻扑了出去,菲拉斯溃不成军,根本拦不住人,连伊利亚都跑去抢了。 乌斯曼一把抱起炎,喜笑盈盈地往洞房去了。 “你们这些家伙,君上和王后都跑啦。” “急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济纳雅莉笑道,“还愁没有闹他们的时候。” “这喜钱抢光了,可就真的没了。”沈方宇两手的金叶子。 “哎呀!给我留点!”菲拉斯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加入抢钱大战。 …… 红烛高燃的洞房内。 乌斯曼和炎正美美地喝着合卺酒。 雅尔塔帮忙斟酒,端上象征多子多孙、百年好合的佳肴。 “炎炎,嫁给我,离家这么远,着实委屈你了。”乌斯曼手握金酒杯,如此言道。 “乌斯曼,嫁给你我不委屈,而且我还赚了呢。”炎也握着金杯,与乌斯曼双臂相绕。 “怎么说?” “没有你,怎么有那么可爱懂事的小煜儿,”炎笑道,“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不是很值当的么?” “炎炎,你学坏了,竟然这样撩我。” “这洞房花烛夜,我不撩你,更待何时?”炎坏心眼地道。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404 “炎炎……”乌斯曼笑了,“我真的好爱你。” “我知道,”炎一笑,“因为我也一样爱你。” 两人深情相视,甜甜一笑,一同喝下合卺酒,这份姻缘,白首到老。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5 “千真万确!”炎狠狠瞪着乌斯曼,“绝不反悔!” “既然这样……”乌斯曼看着炎,忽然喊道,“来人!有刺客!” “什么?”炎一愣,还未及滑下床,就看到手持长刀的侍卫如潮水般涌进来。 “君上!”侍卫首领是个大光头,且又黑又壮跟棕熊一样,他往床边一站,床都能缩小半截。 其余的侍卫纷纷包围着床,他们身上的装束与大燕御林军截然不同,他们上身几乎赤、、裸,背着弓箭,下身是一条长及膝盖的牛皮裙,腰间别着大弯刀。 侍卫们肃然地围瞪着炎,乌斯曼则优雅下床,闲庭散步地走至一旁。 炎还从未被一群半、、裸壮汉如此围观过,这阵仗让他有些傻反应过来,故意用西凉语问:“西凉王,您说谁是刺客?” “当然是你,一身黑衣,手拿尖刀,还说不是刺客?”乌斯曼环抱胳膊,一本正经地道,两人竟隔着侍卫墙对话起来。 “当然不是,我乃大燕国的永和亲王,是大燕出使西凉的特使。”炎在这一路上没少和马贼流匪打交道,这西凉语是突飞猛进,他道,“这黑衣么,只是我个人的穿衣喜好,这玄铁匕首是我呈 送给您的见面礼。” “大晚上的来给本王送礼?” “对啊,我本想给您一点惊喜。”炎暗暗磨牙。 “惊喜?”乌斯曼璨笑起来,“惊倒是有,喜在哪儿?你的话,本王不信。” “不管您信不信,我都是大燕国的特使。”炎坚持道,“这事实无可改变。” 侍卫们听得一头雾水,这刺客态度嚣张,被抓了还振振有词,但主君的态度更令他们惊讶,以往的刺客下场都是当场毙命,主君哪会与他斗嘴。 在炎与西凉王隔空对峙之时,一位扎着红褐色长辫,辫上还绕着红宝石金链,身穿西凉束腰纱裙的女子大踏步地走进来。 炎不觉盯着她瞧,并非是因为她容貌上佳,而是她浑身上下透着“惹我者死”的凌人气势。 侍卫对她很恭敬,纷纷低头迎接,炎想:“这难道是位女将军?” 乌斯曼曾告诉过炎,在西凉女子不但可以领兵打仗还能继承王位,是非常了不得的存在。 “君上,这大半夜的,您又在干什么?”那女子甚至都没瞧炎一眼,只是面带不悦地注视着乌斯曼。 “济纳雅莉,你是本王的爱将,就由你来分辨下这黑衣人是刺客,还是大燕派来的特使永和亲王。”乌斯曼说着走到桌边,拿起琉璃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 济纳雅莉这才瞥一眼浑身戒备的炎,用西凉语道:“他不是西凉人。” “嗯。然后?”乌斯曼一边喝酒,一边问。 “来人!关进牢里。”济纳雅莉抬手道。 “等下,不是西凉人就要关起来?”炎很不满。 “和哪里人无关,我从未见过你。” “这儿天高地阔,商旅众多,这位姑娘,你没见过的人多了,怎么不把外边的人都抓起来?”炎义正言辞地反击。 “你……”济纳雅莉的脸色更冷,正要发话,乌斯曼打断道:“若本王没记错,邀请来访的是大燕公主才对,怎么来的会是一位亲王?” 见乌斯曼继续发难,炎道:“皇妹珂柔在离京前突染风寒,不易长途跋涉,故皇兄命我代为出使西凉,意在与贵国缔结商约,互通有无。” “怎么不见特使文书?”乌斯曼又问。 “文书、特使印都有专人保管,他们腿脚慢还在半道上。”炎等不及大部队慢悠悠地走,自己先行一步,但是文书和印信必须留给他们,否则他们无法出入关卡。 “照你这么说,就是毫无凭证了?”乌斯曼轻轻晃着酒杯,下了定论。 “乌斯曼,别再兜圈子了,你知道我是谁!”炎恼火道。 “谁说的,本王根本就不认识你。”乌斯曼耸耸肩头,“不过本王也不想滥杀无辜,就先关起来,再慢慢审吧。” 侍卫立刻上前,炎吼道:“我不是刺客!” “少废话,快走!”众侍卫推搡着炎,炎气得想杀人,但他是大燕特使,这一出招就会挑起两国战争,皇兄会很头疼吧。 怎么可以让皇兄难做,所以炎气到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强忍住,被侍卫用长、、枪架出寝殿…… “雅莉,你有话要说?”乌斯曼见济纳雅莉一脸深思地站着,便问。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6 “君上,他就是大燕亲王吧。”济纳雅莉道。 乌斯曼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气度。”济纳雅莉认真道,“并非普通人的气度,而且他身上的功力虽然被殿内熏香化去,但臣下还是感觉得到他的内力很强,非同一般的强。” “那是因为他习有大燕国的武学秘宝《无双剑诀》,这本绝学只有大燕太上皇选定的人才能承袭。” “《无双剑诀》?!”济纳雅莉惊叹道,“就是老祭司提起过的,可以兴隆大燕国运的秘法?” “对。” “君上,那您是想将他身上的武学秘法拿到手?” “不。” “不?” “不。”乌斯曼道,“本王不感兴趣。” “……” “那君上还留着他干什么?”济纳雅莉感到匪夷所思,一直以来对于君上来说,人就分两种,有用的,无用的,简单明了。 “这人太傲慢了,”济纳雅莉接着道,“简直不把西凉放在眼里,他夜闯寝宫在先,就算臣下把他就地处决,大燕皇帝都没法说个不字。” “大燕皇帝很疼这个弟弟,据说大燕皇室一片混乱的那会儿,两兄弟在深宫相依为命。正所谓长兄如父,这感情不是一般的深。”乌斯曼叹道,“但我不杀他,不是因为大燕皇帝在乎他。” “那是?” “好玩罢了。” “好玩?”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乌斯曼微微笑道,“任他武艺再高,单枪匹马地闯过死亡沙漠和大戈壁,还一路直闯到本王的床上,就为了刻一个蠢字泄愤,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这……”济纳雅莉道,“臣下只觉得他很傻,不远万里来送命。” “不,他不是来送命的,”乌斯曼抚颌一笑,“他是来逃命的。” “逃命?难不成大燕有人追杀亲王?” “非也。” “没人追杀,逃什么命?君上,您说的臣下越来越糊涂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乌斯曼道,“他也是,他以后也会知道的。” “逃一个连亲王自己都不知道的命?”济纳雅莉觉得这谜题太深了,她根本弄不懂,但主君的心思谁又曾弄明白过,也不可能有人能弄明白。 既然主君说她以后会知道,那就以后再见分晓。 济纳雅莉想要告退,乌斯曼突然道:“你把他关去死囚塔吧。” “死囚塔?”济纳雅莉瞪大眼,才说不要大燕亲王的命,这就关去死囚塔了? “对。” “君上,那是凌迟之地,他一个异乡人恐怕都撑不过半日……” 乌斯曼微笑着打断道:“你照办便是。” “是!臣下遵令。”济纳雅莉右膝触地,躬身行礼后,出去了。 乌斯曼来到床边,伸手抚摸炎刻在床头的字,这使的力道可不小,一横一撇都入木四分,可见他的——愤、懑、之、深! “嗯?”乌斯曼略微皱眉,一根翘起的木刺戳入他的食指,血珠子立刻涌上白皙的指尖。 “呜……”大白狼不知何时来到乌斯曼的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乌斯曼的指头,见血就兴奋低吼。 乌斯曼轻含指尖舔去血珠,回头抚摸厚实的狼头道:“霜牙,你很听话,没有吃了他。” 霜牙一听主人夸奖,高兴得尾巴呼呼地甩,右爪更是搭上乌斯曼的肩头,想让乌斯曼抱抱。 “你已经不是小狼了,不能这么撒娇。”乌斯曼微笑着捏它的大白爪子,忽然道,“你是又胖了么?”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7 霜牙哼唧哼唧的把爪子抽走,还用左爪盖住右爪,不让乌斯曼瞧。 “你就是胖了嘛!”乌斯曼上下一打量,这哪还有传奇狼王的影子,整一头肥硕的大白熊,“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进贡的肥羊吧?从明日开始不准再吃羊了,改吃鸡。” “——嗷呜呜呜呜~~~o(╥﹏╥)o” 霜牙仰头悲鸣,那凄厉哭声响彻宫殿的每个角落,仿若狂风大作,直叫人寒毛直竖。 第3章下狱 炎听到凄厉的狼嚎,不知怎么地就浑身滚过一个哆嗦,大约是这叫声真的很磨耳朵吧。 “别停下,快走!”身后的侍卫不客气地举刀示意。 炎黑着脸继续向前,他的脚步声在这又长又宽的空中长廊上显得非常清脆,长廊的两边是刻花裱金的拱门,夜风呼啸着横穿而过,留下一阵料峭的寒意。 炎忍不住拉拢衣襟,在这高悬千尺之上的长廊行走,心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惊奇感。 在炎来到西凉首都丹炀城之前,就听探子说起过西凉王宫——“玥琅”是怎样一座玄奇的宫殿,它和大燕国那占地极广且连成一片的宫苑不同,所有的宫殿、包括御花园在内都是层层往上叠加。 在探子粗陋的描述下,炎想当然地以为“玥琅”很像一座巨大的“佛塔”。 但在亲临之后,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神奇,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群。 这玥琅宫并不处在同一块平整的地基上,而是螺旋着向上伸展,上面的宫殿一层一层错落有致地排序着,如若张开的树冠。树冠上每一片叶子就是一座宫殿,炎脚下的长廊就是连接树叶的茎、、干。 到底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和物力才能造就出这样庞然又玄奇的宫殿? 炎向长廊外看去,暗想:“说什么西凉是一个简单又无聊的沙漠王国,乌斯曼果然在撒谎,还突 然向我求婚……哼,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炎暗暗观察着四周,想着能不能从这拱门里跳出去,借道下一层的花园逃走。 他可没想束手就擒,更不愿在大牢里受刑。 “你在看什么?”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炎大吃一惊,全然没察觉到济纳雅莉的到来。 “别想逃走。”济纳雅莉冷笑道,“除非你想摔断腿。” 炎现在连轻功都施展不了,确实飞不起来。 炎看着济纳雅莉,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皮肤很白,红褐色的头发显得很特别,大燕从未有过女将军,炎有些好奇她的本领到底如何? 要不借着“逃跑”与她切磋两下,还真没有和女子交过手。 “你们都下去吧。”济纳雅莉对其他侍卫道。 侍卫没有任何异议,直接点头,便有序的退走。 “君上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跟着我走就是。”济纳雅莉说完,警告炎道,“别耍滑头,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不敢。”炎没好气地说,“敢问将军是什么好地方?不会是地狱吧?” “虽然说不如地狱,但也差不离。”济纳雅莉露出见到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美人笑起来当然是更美了,但炎却觉得背后发凉。 “怎么,现在才后悔?” “什么后悔?”炎皱眉道。 “后悔不该对君上不敬。”济纳雅莉昂起下巴道,“你要是怕了,我可以向君上禀明……” “免了,不就是去一个和地狱差不离的地方,这唬不住我。”炎不冷不热地一笑,他本来想逃走,但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就是想让乌斯曼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一受苦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更要乌斯曼尝一尝踢到大铁板是怎样的滋味。 “那好,你跟我来。”济纳雅莉道。 炎跟着济纳雅莉往前走着,渐渐的那些华丽的宫殿、廊檐都消失在后边,周围的色调也从鲜明的白色、金色转为晦暗的灰色和土黄。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8 济纳雅莉一直提防着炎,怕他只是逞口舌,实际上还是想逃跑,但没想到绕来绕去的走了半天,炎还真的一路紧跟着她。 这大燕亲王还真是不怕死。 济纳雅莉不禁想:“君上认为他有意思,难道是说‘喜欢’他?” 西凉民风开放,男婚女嫁全凭自愿,而在这片由荒漠包围起来的人造绿洲里,生存才是第一要素,娶的老婆是男是女,根本无人在乎。 “不可能。”济纳雅莉飞快否认这道念头,“君上是‘圣域昭雪’的承袭者,半人半仙半颗心,根本爱不上任何人。” 想到这,济纳雅莉的脸上不觉露出微笑,炎突然从旁边冒出脸来:“你笑什么?” “啊。”济纳雅莉吓一跳,顿时怒斥,“关你什么事!” “没路了。”炎指着前边,是一堵巨大的半弧形砖墙,没有门。 “谁说没路。”济纳雅莉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脚一踩地上的一块方石,沙土抖了抖,地面忽然下陷,沙子哗哗的响,一条石阶通道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炎的面前。 “这是什么装置?”炎吃惊地问,在大燕皇宫内也有密道,但需要人力去推动,这可是自己打开的。 济纳雅莉像看着乡巴佬一样地看着炎:“西凉没有你想的那么落后。” 然后济纳雅莉就往下走,炎只得跟上,身后的门又缓缓关上。 炎感觉到脚下走的是下坡路,墙上有火把在燃烧,有火意味着有通风,肯定有出去的地方,但这种只容两人通过,且不知深度几何的坑道令人心里发闷。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辰,监牢到了。 炎从未见过这样的监牢,一时愣住了。 面前的一大片土地上挖着数不清的方形土坑。坑很深,每一个坑口有铁栅栏封住,有人在坑底哀嚎,有人扒拉着铁栏向外伸手,但这是在地底,他的手再往外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腐臭、腥臭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交汇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炎不觉捂住口鼻,济纳雅莉笑了笑:“你可还满意?” “这些都是犯人?”炎问。 “是死囚。”济纳雅莉笑着说,“这里是死囚塔。” “死囚……塔?”明明是在地底下,而且都是深坑。 “你摸摸边上的墙。”面对疑惑的炎,济纳雅莉显得心情极好。 炎走到一旁,这里的墙非常高,就像山壁一样,他抬头赫然发现上面就是一块被高墙圈起来的长方夜空,只是因为太黑了,方才没发觉那是天,难怪那些人一直向上伸手。 而这墙,炎摸了摸,是凹凸不平的,而且土质松散,手指轻轻一拨,沙土飒飒作响地滑下,露出森森白骨——是人的骨头。 炎在来的一路上,没有少见白骨埋在沙地,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头皮发麻。 “这墙便是尸塔,在古时,这里是先祖的活祭之地,现在里面埋着的都是曾经进攻西凉的敌人,而坑里的这些死囚迟早都会埋进去,继续垒高这座塔,以震慑那些敢对西凉不敬之人。” 炎皱皱眉头,没说话。 “来人,把他带下去。”济纳雅莉发话道。 一侍卫上前,拽着炎的胳膊朝牢房的深处走,炎低着头,看着那些污黑的死囚拼命伸手想要拉扯他的脚踝。 “这里,进去!”侍卫忽然停下,蹲身拉开一扇牢房门,示意炎跳下去。 借着极其昏暗的月光,都看不到底。 侍卫抬脚要踹,炎自个儿蹦了下去。 臭味更浓了,炎像是掉进茅坑,还有一种闷热之感。 脚着地之后,头顶传来沉重的上锁声。 脚下触感很软,是沙土,炎走了两步,等眼睛适应此处的黑暗后,炎伸手摸向墙壁,但他才走出两步,就听到有人喊:“哎,别过来,这有人了。” 这声音嘶哑得很,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抱歉。”炎道,转身去到另外一边,摸到粗糙的墙壁之后,背倚着墙坐下来。 待在坑底之后才有一种深陷地狱之感,因为所有的惨叫声都来自黑暗的四周,而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济纳雅莉走了,炎听见侍卫恭送她的喊话,什么大将军走好。 奉旨和亲 完结+番外_10 “相当于烟草,但比烟草有劲儿,”伊利亚用手指比划出一寸长道,“就这么点大,嘴里嚼上它后,便什么痛都不怕了。” 炎从未听说过黄麻枝,但西凉有着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好比驱散他内力的迷香。 “你知道‘蝴蝶醉’吗?” “知道,那东西很昂贵,不过药效很强。”伊利亚露齿笑道,“专门放倒高手用的,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言难尽。”炎苦笑道。 “哦。”伊利亚点点头,倒没再刨根问底,而是舔着干裂到起皮嘴唇道:“异乡人,我们都少说点话,歇着吧。” 炎点头,感觉自己坐在一只旺火猛烧的大蒸笼里,浑身上下都闷热到刺痛,他忍不住抬头向上张望。 天空亮到发白,一丝云都没有…… “别看了,忍到傍晚会好受一些,”伊利亚穿着一条带有兜帽的粗布衫,他把帽子戴上,低着头盘腿而坐。 西凉人不论男女都爱穿裙子,不,应该说,这边的人都爱穿裙子。 而伊利亚身上的裙子就像是一大只粗布袋套在他身上,然后用皮绳系住腰,裙摆在膝盖上方,盘腿时能看到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炎转开视线,暗暗叹气,在这活受罪心里已经窝着一团火,又看到这么年轻的死囚,这心情就更差了。 “早知如此,那一刀子就该扎在乌斯曼脑门上,而不是什么床头。”炎闭目打坐,试图凝聚内力,一刻时后,他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没有用。 曾经深厚如磐石的内力像被打碎成齑粉,随风飘逝了一样,竟然一点都拾不起来。 炎忍不住想,如果西凉人用这种迷香去对付大燕士兵,那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还是该杀了乌斯曼。”不论炎想什么总会归结到这个结论上去,他握着拳,终究忍不住地砸了一下墙。 沙石哗啦地崩下,撒了炎一头一身。 “哈哈!”伊利亚见状大笑起来,指着炎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炎佩服他,这种境地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白日的死囚牢里只有有气无力的哼哼声,没有人大叫,去浪费体力和口水。 伊利亚干哑的笑声非常难听,还引来了侍卫,他们站在牢房口朝下张望,倒是给了他们一点阴影。 “伊利亚!”有个侍卫特别高大,他叫着伊利亚的名字,粗声粗气地说着什么。 炎听不懂侍卫的话,可能是某个部落的语言。 伊利亚没有回答更没有理睬侍卫,见他无动于衷,侍卫忽地撩起裙摆,掏出“家伙”对着牢洞里就撒起尿来。 炎大惊,伊利亚起身闪到一边,尿液滴滴答答地跟下雨似的飘洒下来。 “哈哈哈!”侍卫一边尿一边笑,十分张狂。 炎怒得眯起眼,一把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算给那人一点教训。 “别。”伊利亚轻声道,“他们一会儿就走。” 侍卫拉完,很得意似地叽里咕噜了一通,就笑着走开了。 原本像地狱似的地方更加腥臭难忍了。 “我们是死囚,他们可以随意处置,但只要我们不惹事,在这撑着一口气,说不定就可以得到特赦。” “特赦?” “对,王一高兴就会特赦一些死囚。”伊利亚笑着,“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期盼的。” “西凉王上次特赦是在什么时候?” “半年前。” “……” “别这么看着我,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伊利亚起身从墙上抠了点干土下来,把淋到尿的地方都用干土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