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难忘》 第1章 略有耳闻 洛杉矶的冬季常常阳光明媚,今天却下了小雨,阴云满天。 登机,滑跑,起飞。 飞机攀升,穿破阴翳云层,来到湛蓝的云海之上,载着冉步月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八年的异国他乡。 “最新的电影这儿都有诶,你准备看什么?”田小喆探头看向隔壁,大为震撼,“你咋还在工作!” 被叫的人没有反应,低着头在平板上写写画画,长发垂落,只露出一个冷淡的下巴尖。 田小喆早已习惯了被忽视,倾身敲了敲他,提高音量:“老大,休息一下吧!” “……” 这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 实在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东方青年,五官美得令人心惊,有种冷冽的厌世感。眉眼间似有不耐,像条被打扰了进食的蛇。 田小喆痛心疾首:“老大,你已经辞职了,不再是牛马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套嚼子?” “?” 冉步月懒洋洋地将长发拨弄到耳后,耳朵里赫然塞着一只耳机。 田小喆:“……” “你说什么?” 冉步月下巴侧过一个微小的角度,眼睛还紧盯着平板,声调轻飘飘的,态度相当敷衍。 ……说了那么多,合着一句都没听见呗。 田小喆怒其不争地骂:“真是对牛弹琴!” 骂也没用,自从三年前成为冉步月的助理,田小喆对着这个工作狂弹了三年的琴。 最开始田小喆差点被冉步月那种不要命的拼劲吓死,生怕他哪天猝死在办公室,田小喆苦谏数次,却始终无法说服这位疯狂的主子。 久而久之田小喆就放弃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班到凌晨的时候,趁冉总监不注意,把他桌上热腾腾的咖啡泼掉。 田小喆一边无奈一边感叹,有这样的事业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更何况冉步月不仅拼,他还聪明,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很有灵气,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一挂。 冉步月在大学期间便手握数个奖项和丰厚的作品集,还没毕业就收到了一沓offer,22岁从m大工程系毕业,入职湾区某顶尖设计咨询公司。 两年后,冉步月被国际大厂高薪挖走,负责开发一条全新产品线。本来老板布置的任务是两年内完成,不知道冉步月是怎么做到的,他带领团队在一年内实现了从概念设计到生产落地的全过程,抢在竞争对手之前率先将产品推向市场,反响出乎意料地热烈。ran的设计斩获当年众多设计奖项,而且成为了这个品类的经典设计范式,被其他品牌争相效仿。 从此,冉步月和他名字的中文寓意一样,在业界冉冉升起,成为近年来备受瞩目的新锐工业设计师。 然而,就在大家认为冉步月会在湾区继续大放异彩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辞职。 冉步月放弃了无数人觊觎的优厚年薪、福利和股权待遇,也放弃了这些年来独自在国外打拼得到的一切,计划回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挺多人劝冉步月再考虑一下,公司也极力挽留。毕竟他上升势头正猛,根基不算稳,等背靠大公司多做出些作品、彻底打响名声,再出来单干也不迟。 可惜冉步月不是个听劝的人,固执己见地辞了职。 有些人问他为什么做出这个愚蠢的选择,冉步月温温柔柔地反问,你鼻子底下为什么长个多余的出气口? 还有人遗憾地摇摇头,说ran才26岁,果然还是个小孩儿,年轻气盛,他会后悔的。 其实田小喆也搞不懂他们老大怎么想的,他从没试图去理解天才的大脑构造。反正他冉哥想回国,田小喆就死乞白赖、屁颠屁颠地跟了回来。 “欢迎乘机,请问两位想吃些什么?”空乘礼貌地将菜单递给他们。 田小喆早就饿了,迫不及待地把能点的菜都点了个遍,转头一看,冉步月已经把菜单还给空乘了,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 “你就吃这么点儿?”田小喆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老大!这好歹是头等舱,头等舱的羊毛你都不薅?况且这都是你自己的毛啊。” 冉步月连坐姿都没变,头也不抬地说:“不饿。” 田小喆无奈地直叹气。 这是他们老大一贯的坏毛病,不爱吃饭。 像田小喆这种饭桶,完全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热爱美食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冉步月对食物的要求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常常坐在办公桌边扒拉两口菜叶子就算一餐饭。 最开始,田小喆以为冉步月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吃,后来发现,即使是项目结束出去度假,冉步月对各种美食也没什么兴趣,进食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享受美食的幸福感。 ——瞧,又来了。这种平淡的、懒散的表情。 田小喆瞅着冉步月慢悠悠地塞沙拉,嘴巴跟懒得张开似的,小口小口慢慢地嚼,像某种行动缓慢的食草动物。 哎,难怪冉总监这么瘦,衣服穿身上空荡荡的。 田小喆不无心酸地想,要是让他爸妈看到自己儿子在国外折腾成这样,心里该多难受啊? “你这什么眼神。”冉步月无语地看着他。 田小喆拿手绢抹眼泪:“儿啊,娘心疼你!” 冉步月:“……” 没想到让田小喆更心疼的事儿还在后头。 几小时后,飞机遇到气流颠簸,机舱里光线昏暗,空气凝滞,一班人被颠得上上下下。 田小喆当坐过山车玩,开玩笑说:“每当此时,我都想好遗言了……” 还没说完,语气急转直下,“老大,你没事吧?怎么吐了?晕机了吗?” 冉步月躬着背,捂在嘴上的手指关节泛白,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呕——” 但也没吐出什么东西,胃里几乎是空的。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会晕机。”田小喆懊恼不已,“早知道就给你提前准备点晕机药了。” “吃药也没用。”冉步月缓缓吐字,“绝症。” “你以前坐飞机也不晕啊!” “短途的没事,长途的看运气。” 田小喆说ok,下次他就记得了。 冉步月总是这样,时常冷不丁冒出一个小毛病或者小习惯,像小怪兽脑袋上突然冒出一只犄角。 三年多了,田小喆还没完全摸清冉步月的习性,总有他不知道的。 可能天才艺术家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乘务长都被田小喆那大惊小怪的几嗓子弄过来了,她的目光在冉步月脸上停了好几秒,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像害怕碰碎什么名贵的瓷器:“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冉步月摇摇头说不用,但乘务长还是替他拿来了温水,帮他铺好床,在田小喆的强烈要求下,冉步月被迫躺上床盖好被子。 “不许看平板了!” 冉步月刚拿起平板就被田小喆喝止,只好从善如流地放下,“好的妈妈。” “有那么多工作非要现在做吗?”田妈妈都无奈了,“盯着平板容易晕机。” 冉步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小崽子也不想想自立门户有多少准备工作要做,多少文件要签,工作室选址要一个个筛,潜在客户要一个个聊,下机之后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们,现在怎么睡得着。 至少要发得起小助理的工资是不是? 田小喆义正严辞:“下了飞机之后您就要赶去郝总的生日晚宴了,趁现在赶紧多休息会儿,至少要倒好时差吧!” 哦,还有这事儿。冉步月差点就给忘了。 郝总,大名郝乐,家里是做电器的,生意做得很大。 前几年冉步月还在吭哧吭哧当乙方的时候接过郝乐的单子,完成得又快又漂亮,设计很出挑,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时兼顾实用性。后来这款产品帮他们彻底打开了国际市场,郝乐还亲自飞来加州感谢过冉步月。 当年郝乐刚接手家业没多久,比冉步月大一岁,性格活泼,和他名字一样整天都挺乐呵,用那什么性格测试一测估计e度有99%。 两人一来二去的,也算有了些私交。 冉步月清楚,自己和这位少爷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只能说是“有点业务合作”,攀不上那么近的关系。 但郝乐那边似乎真的把他当好朋友对待,也可能只是因为郝乐太e,热衷于广结善缘。 这不,郝乐明天过二十七岁大寿,听闻冉步月正好回国,热情地邀请他出席。 因为时间太匆忙,冉步月本来想拒绝,郝乐“哎呀”一声,说你来,保证让你不白来嗷!你刚回国,最缺的是什么?是客户、是渠道、是钱啊!我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好几个人傻钱多的大老板要做新产品呢,冉大师,你真不打算来挑挑? 这话说的,跟直播间大甩卖似的,挑菜呢。 都说到这份上了,冉步月也不好再拒绝。 更何况在冉步月的人生清单里,事业永远是排第一位的。 “咳咳,老大,我给你念故事吧。”田小喆说。 冉步月回神,露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田小喆从书报栏里随手抽出了一本杂志:“你躺着闭眼睛听,注意力被转移就不会晕机了,然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冉步月:…… “噢,这本是《环球财富》,最新一期。我看看有什么催眠的励志小故事……” 田小喆早已习惯被已读不回,自顾自地翻开目录:“哎呦我去!老大,这是当初采访了你的那一刊啊。” 第2章 最近距离 总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桌子和沙发上扔满了文件,两块移动白板被写得密密麻麻。 男人独自端坐桌边,肩背挺拔,面前的屏幕不知道已经亮了多久。 笃笃,响起敲门声。 “进。”男人出声。 patti打起精神摆出专业姿态,踩着舒适的平底鞋推开门,把一沓资料放到男人手边,让本来就堆满纸页的桌面更满了。 “舒总,这些是研究部最新的调研报告,重点回答了投资人上次提出的一些问题。” 舒枕山推开手中的事,头也不抬地把报告拉过来看。 快速翻看后,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几页上,脸上越来越没表情。 patti一看他这样,心里就道了句“完了”,看来还是不满意。 看着老板平整挺括的衬衫、一丝不乱的发型、和那因为忙碌反而愈发清俊的下颌线条,patti内心第无数次地涌现出敬佩和震撼。 这是他们老板连轴转的第五天,日程表满得塞不进去一只蚊子,patti估计他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 舒枕山不久前提出了一个产业拓展计划,遭到了董事会和持股人的坚决反对。 集团做商业地产起家,后来拓展到娱乐和金融行业,舒枕山在任的几年里,逆市而行,在一片萧条中将这些板块发展得很好,堪称奇迹。 对于未来的发展策略,大部分高层的主张都是稳扎稳打、持续深耕,拓宽国际影响力,然而舒枕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要投资研发机器人。 做什么?机器人?他当自己在拍科幻电影儿呢?当时某个高层拍案而起,怀疑自己耳朵瞎了。 更何况舒枕山一开口就是成亿的规模,也不怪会遭到这么多反对,正常人都会觉得风险太大。 所以舒枕山这些天都在试图说服投资人,报告和计划书前后做了大几百页,每一页内容舒枕山都烂熟于心—— 只用了不到五天,投资者那边的态度就有了转向的迹象。 patti毫不怀疑,这些人很快就会被舒枕山说服,然后心甘情愿、热血沸腾地砸钱进来。 舒枕山似乎有种能轻松忽悠人的超能力,你不知不觉就会跟着他的思路走,然后心服口服地追随他。 更牛逼的是,他不仅擅于画饼,还有能力真的把饼烤得金黄油亮、十里飘香,热乎乎地揣进你钱兜里。 所以被他忽悠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patti隐约能感觉到怪异,这次业务扩展和以往不太一样——舒总太上心了。 即使它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小胚胎,舒枕山也甘愿不计回报地付出,越熬夜越精神,越工作越起劲儿。 patti和二助要轮班倒才不至于猝死,而舒枕山在这种炼狱般的工作强度下居然还能保持形象,还能让patti在行尸走肉的打工间隙抽出宝贵的0.01秒赞叹一句老板长得真挺养眼,没人知道这位神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老板压根不是人! 不是人的舒枕山安静地看了报告五分钟,啪地一声合上文件,甩到桌沿,语气平平地问patti:“还有没有别的事?” patti精神一凛,答:“没有别的事,就是和您确认一下今晚的行程。郝总的生日宴会将在下午五点开始,需要帮您准备什么吗?” 舒枕山滞了一秒,才道:“不用。” 哦,今天是郝乐的生日啊,他都给忙忘了,呵呵。 “好的。造型老师已经到了,衣服也准备好了。” patti的尾音微微有些上扬,差点掩不住即将下班的激动。老板一整个晚上都是私人行程,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短暂地放个假,爽耶。 “噢对了,还有一件小事。” patti把手中的杂志放到舒枕山桌上,“之前《环球财富》采访您的那一期出刊了。您要看看吗?” 舒枕山随意扫了一眼封面,目光罕见的有些恍惚。 身体先他的视觉一步做出本能反应,麻痹感从脊柱蔓延到四肢,心脏猛地跳快,像音乐节上震响地面、敲髓连筋的沉重鼓点。 patti心思已飞到下班后的甄嬛传赏析环节去了,所以没注意到老板的异样。 舒总从来不把这些和工作无关的小赞誉放在心上,他也绝不会自恋到去回味自己的采访,patti便很自然地又拿走了这本杂志,体贴地说:“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就先帮您收到……” “放我这吧。”舒枕山出声,嗓音有点哑。 patti眨眨眼:“嗯?” 舒枕山面不改色:“杂志放下。” “好的。”patti从善如流地照做,心中很疑惑,但她不会问。 “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家吧。”舒枕山收回目光,语气称得上温和,“辛苦了。” patti赶紧说不辛苦不辛苦,迅速地关上门溜了。 办公室陷入沉寂,偌大的房间里,阳光下只有飞尘在缓慢飘荡。男人沉默着,英俊的侧脸轮廓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杂志封面是他的照片,旁边有他的名字“舒枕山”,而另外一侧,写着其他受访者的名字和小标题。 只是因为“冉”这个姓氏相对稀有,所以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冉步月:重塑世界。 翻开目录,“舒枕山”的名字在首栏,再往下数三个栏目,印着“冉步月”。 两个名字之间的距离大约是18.6厘米。 这是六年来,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因为交上来的方案都做得太烂,舒枕山不想再多看一眼,现在又恰好有些闲暇时间,所以他开始阅读平时根本不屑于读的《环球财富》正文内容。 文章讲述了冉步月的职业生涯和设计理念,旁边是杂志给冉步月拍的采访照片。 图片中的青年坐在阳光下,长发随意披至肩头,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窗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世界都与他无关。 冉步月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他任职公司的logo。 显然这张照片的构图有很大问题,洋人公司的logo太大,比例过重,很刺眼。 而且只需一眼,舒枕山就发现他瘦了。 看来鬼佬公司的伙食挺差劲的。 消瘦的两片锁骨顶起衣领边缘,像一双薄薄的、展开的翅膀。 舒枕山知道,摸上去肯定很硌手。 因为他摸过很多遍。 他能完全把冉步月整个人抱进怀里,像大虾米抱着小虾米。手搭在他腰间,解开衣扣,从小腹开始往上摸,摸到锁骨和喉结为止。 舒枕山声称此举与情欲无关,只是在定期检查冉步月有没有乖乖吃完饭。 最开始浑身都摸不到几两肉的人,慢慢被他养好了不少,体重达到健康的标准。 舒枕山到后来都不用上手,也不用体重秤,看冉步月几秒钟就能判断出他胖了还是瘦了,进而判断出他近期的心情和压力水平。 神奇的是,即使隔着照片,这项技能居然也没有消失。 不过现在,不管冉步月是高矮胖瘦,不管大洋彼岸的公司餐厅售卖草莓小笼包还是菠萝水饺,都和舒枕山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是关于一位中国设计师的文章而已,舒枕山逐字看下去,情绪平稳,心如止水。 笃笃,有人敲门。 patti在外面问要不要让造型师过来,晚宴前的时间不多了。 “……” 舒枕山怔忪回神,眼前赫然是被揉皱得面目全非的杂志页角,不知道谁干的。 直到patti又问了一次,舒枕山才把杂志收进抽屉,云淡风轻地提声道:“我去造型室。” 造型师早已在造型室等着了,身旁立着一个大的化妆箱,后面挂了几套考究的男士礼服。 “舒先生,挑件您喜欢的吧。”造型师很热情。 舒枕山顿时头大,心里把郝乐骂了第一百零一遍。 郝乐从小就是最爱闹腾的,二十七了还是玩心不改,说什么27是他的幸运数字,所以27岁生日要大办特办。 他给每位宾客发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用花体英文写着时间地点,还有严格的dress code,要求宾客仿照《了不起的盖茨比》里1920年代的穿衣风格,主打一个复古、奢华、纸醉金迷。邀请函甚至很大牌地警告,不符合要求的宾客会被禁止入场。 刚拿到邀请函的时候,舒枕山被浮夸得说不出话,但一想到是郝乐,就什么都合理了。 不到一秒钟,舒枕山就挑中了所有礼服中最经典的那套塔士多。 非常低调的选择。造型师颇有些遗憾,劝说舒总试试别的,比如旁边那套高规格的燕尾服。 “燕尾服只有您这种身高和身材穿着才好看,也不用担心用力过猛,您压得住。” 在任何造型师眼里,舒枕山都是个完美的衣架子,五官深邃英俊,气质温沉,却又隐匿着难以言说的危险气势。不用担心他撑不起衣服,只有衣服被他驾驭的份。 以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常有模特公司找上门来。当时郝乐不止一次地打趣说:“阿枕,你转行做男模算了,没准能挺进好莱坞。” 舒枕山想到刚刚在杂志上看到的照片,心说,能去做模特的其实另有其人。 穿戴整齐站在落地镜前,造型师打量几秒,满意道:“挺好的。给您配个口袋巾吧。” 舒枕山拉开储藏阁,叠好的口袋巾塞满了整整一抽屉,什么面料和花色都有。 塔式多礼服一般配白色口袋巾,造型师扫一眼就分辨出其中最好的面料和品牌,询问道:“舒总,选这条?” 舒枕山从来不在衣着方面多费心思,造型师搭什么他穿什么,今天却反常地否定了造型师的选择。 第3章 久别重逢 飞机降落鹏城国际机场,距离郝乐的生日晚宴只剩下三小时。 从下飞机,冉步月就跟打仗似的,去临时酒店放行李、洗澡梳头、穿衣打扮,提着给郝少爷的礼物,马不停蹄地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宴会地点。 出租车上,田小喆可算喘了口气:“妈呀累死了,希望不会迟到。” 冉步月闭眼靠在后座上,眉心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老大,你还好吗?”田小喆担心道,“如果太累了的话,咱干脆不去了?就说从机场回来堵路上了。”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冉步月睡得很不踏实,餐食也没吃两口,晕机几次,都吐不出什么东西。 田小喆对此束手无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人包圆了两人份的头等舱飞机餐,践行了光盘行动。 冉步月问:“空姐问你要不要点餐,你点不点?” 田小喆没懂这和去不去宴会有什么关系,还是老实地回答:“点啊,当然点。我能吃为什么不吃?” “是啊。所以我会去。” 田小喆竖起大拇指:“老大,你是这个。” 临近生日宴会场,田小喆逐渐发现他们是车流里唯一的出租车,前后左右都被豪车簇拥着。 田小喆没胆气地缩了缩脖子:“我们是不是应该租一辆玛莎拉蒂来的啊……” 冉步月眼睛都没睁:“我们应该骑共享单车来。” 片刻后到达目的地,田小喆拜拜闪人,助理秘书们一律没资格进会场,便自己找地儿消磨时光去了。 冉步月神情自若地走下出租车,向侍者出示邀请函,穿过古典油画般的花园,走入精致得如城堡的建筑物,奢华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繁复的水晶吊灯从富丽堂皇的天穹垂落,旋转大理石楼梯如花瓣绽开,女士们摇曳的镶钻裙摆与先生们锃亮的皮鞋尖相辉映,珠宝与头饰流光溢彩。大厅仿佛化成了一池春水,池中衣香鬓影,波光粼粼,芬芳荡漾。 冉步月看着宾客们隆重华丽的衣着,再低头看看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翻出邀请卡背面,果不其然看到了被自己忽略的着装要求。 他只穿了件白色丝绸衬衣,配一枚黑蛇胸针,简直是《买不起的盖茨比》。 得,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开始钓冤大头呢,估计就要被赶出去了。 就在冉步月正兀自遗憾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男士香水味扑鼻而来,伴随着惊喜的声音:“冉老师,你到啦!” 映入眼帘的便是郝乐那张乐得像朵花儿似的脸,像年画娃娃长大了之后的样子,特喜庆,和他身上那套高定很不相称。 冉步月被呛得差点咳嗽,挂上礼貌的笑容,把礼物递给他:“郝总,生日快乐。” “哎呦多谢!郝什么总,叫我乐乐就行。” 郝乐大大方方地接过礼物,压根没在冉步月衣着上挑刺,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冉老师,你第一次来,不怎么熟悉,我带你随便转转吧!” 晚宴前的鸡尾酒会是最佳的社交时机,宾客们三五成群,自由攀谈,侍者们端着小食与酒水穿梭其中,客人们可以随意取用。 郝乐将冉步月介绍给几位制造业的高管,不着痕迹地把冉步月夸了一通,没过几分钟就花蝴蝶似的回去门口迎宾了,他毕竟是今晚的主角,忙得很。 即使郝乐的介绍很简短,也足够成为有力的引荐。冉步月顺势与他们聊了下去,相谈甚欢。 没过一会儿,名片夹里就多了好几张名片。 现在的冉步月仿佛变了一个人,谦逊幽默,如鱼得水,完全看不出方才在车上的疲惫,更没人知道他才从另一个大洲辗转回国,舟车劳顿马不停蹄才赶到这里。 冉步月端着香槟杯,满脸认真地倾听别人讲话,眼前猝然泛起密密麻麻的花点,差点没站稳。 灯光刺眼,香水熏人,晕机时反复体验过的那股恶心又开始翻腾,冉步月借力撑住高桌,站稳,拼尽全力才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眼睛闭上几秒再睁开,便恢复了清明。 又有人过来敬酒攀谈,冉步月熟稔地和他碰杯,两三句寒暄后,面带微笑地一饮而尽。 - 舒枕山到场的时候,鸡尾酒会几乎接近尾声。 郝乐指着舒枕山鼻子骂,你小子是不是都打算鸽了?这么晚才来! 舒枕山用指尖敲了敲表沿,意思是正餐还没开始,我很准时。 郝乐叉腰:“这前头不还有酒会吗?真不给我面子!”不过他这话也就是嘴上一说,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这样的酒会通常是向上社交的好机会,但对于舒枕山来说,在场的人要么他已经很熟,要么根本没必要结识。说得难听点,这场酒会没什么去的必要。 郝乐也清楚舒枕山最近忙着从投资人口袋里掏钱,所以本来就没指望他出席餐前酒会。 “噗。”郝乐瞥向舒枕山胸口,突然乐了。 舒枕山:“?” “又是这条胸袋方巾啊。”郝乐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说着就想拿手去碰。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爪子。 “啧啧。”郝乐早料到他会这么做,贱兮兮地缩回手,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八卦:“阿枕,一块布这么多年都不扔,到底为什么啊?” 口袋巾的佩戴很讲究,花色要与衬衣领带相协调,又不能完全一致,面料材质也有许多门道。舒枕山不会不懂这些基础礼仪。 但在某几次重要场合中,无论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西装或领带,胸前都戴着这条平庸陈旧的白色口袋巾。 郝乐自诩时尚小王子,所以对这些七零八碎的配件很在乎,敏锐地发现了舒枕山的隐秘偏好。 这种冷酷无情的工作狂居然也有在乎的宝贝,别人碰都不能碰的,太让郝乐好奇了。 不出所料,舒枕山第一百零一次没回答。 郝乐第一百零一次压下心中刺挠的小爪子,抬手揽住舒枕山的肩膀,故弄玄虚地说:“既然你早到了,我就带你去认识个人。” 舒枕山配合地展现出兴趣:“谁啊。” “一个特别牛的设计师。等你说服那帮老头,机器人项目正式启动之后,你肯定用得上。” “哦。”舒枕山淡淡回应,“设计师我自有人选。” “切,你选十个人都抵不上我这一个!听我的阿枕,你之后会感谢我。”郝乐很有自信地拍自己胸脯,又压低一点声音,“而且说实话,我觉得你和他会很聊得来。” “嗯嗯。”舒枕山配合地点头,“谁?” “我找找他在哪。” 郝乐领着舒枕山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像大明星滑入舞池,一路上花团锦簇,道贺声声,寿星满面春风地和无数人碰了杯。 “他很年轻,作品得过一堆奖,之前帮我们做的产品非常出色。后来他给美国佬工作了几年,最近回国了,准备开自己的工作室。我奉劝你,趁他现在工作不多,赶紧把他抢了,小心到时候人家根本没时间接你的项目。”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舒枕山便莫名焦躁起来,手指捏紧了酒杯,心跳也莫名变得很快。 “话说我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跟你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噢看到了!他在二楼。” 然而在郝乐出声之前,舒枕山早已看到了站在楼梯扶手边的那个人,因为他太显眼,很难注意不到。 在繁复典雅的深色礼服海洋中,只有他单穿一件简单的白色丝绸衬衣,丝滑垂坠,勾勒出清瘦高挑的轮廓。 万黑丛中一粒白,四周庸庸众人,全沦为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满桌黑色丝绒,他是卧在中央的那粒珍珠扣。 郝乐仍在耳边雀跃地喋喋不休,但舒枕山什么也听不清。 他一步步走上大理石台阶,仿佛一步步踏入许久未进入的河流,冰冷的河水漫过他的腿、腰、胸口,巨大的水压闷住他的呼吸。 印刷在杂志纸页上的人,此刻就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好像在做梦。 冉步月手里拿着红酒,懒洋洋地晃动,动作从容而自然,时而啜饮,唇上沾染淡红。 他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现在喝了多少? 冉步月突然朝别人笑了一下,这顿时令舒枕山清醒了不少。 舒枕山这才发现冉步月身边还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两人举杯相碰,交谈甚欢。 冉步月领口的丝绸随着他举杯的动作滑落存许,露出两片雪白瘦削的锁骨。 不用摸,甚至不用走近,舒枕山随便看一眼就知道他瘦了。 比杂志照片上更瘦,几乎透着病气。 舒枕山心里针扎似的发颤,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来。 不知道旁边那男的说了句什么,又把冉步月逗笑了。 随后,两人交换了名片。 显然这是一场愉快的社交。 “嗨嗨,冉老师和曜哥聊着呢,打扰啦。” 郝乐尚未站稳,酒杯先老练地和他们碰了两声。 男人笑着说“寿星大驾光临”,看到落在郝乐身后几步的人,又热情礼貌地喊了声“舒总”。 舒? 冉步月转身抬眼,半秒也来不及躲,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 …… 潮水退去,星月升起。 眼睁睁看着冉步月笑容消失,双颊血色褪尽,嘴唇瞬间变得苍白。 舒枕山一脚踩空,被推下悬崖,空白的失重感袭来,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呵呵,就这么讨厌我。 舒枕山在心里自嘲地一笑。 第4章 心狠手黑 郝乐魂飞魄散。 他见过有人对着舒枕山的脸犯花痴,见过有人掩面脸红害羞,但是对着舒枕山这张公认的帅脸呕吐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舒枕山这么丑的吗?? 冉步月面色奇差,低头说了句“抱歉”,匆匆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郝乐急得大喊:“冉老师,你还好吗?” 对方走得匆忙,没有回应他。 扭头一看,被撇在原地的舒枕山脸色更是差得要命,郝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草,我也不知道阿冉怎么了,平时他不这样儿的,工作更不会这样。哎我等下带他来给你赔礼道歉!” 郝乐看着舒枕山那被彻底糟蹋了的口袋巾,小心翼翼地问,“哎那啥,我到时候叫他帮你把这宝贝洗得干干净净……?” “阿冉?”舒枕山微微皱眉。 “啊,我叫他阿冉啊,怎么了?”郝乐一头雾水。 舒枕山看着他,冷声说“没什么”,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 郝乐也不懂舒枕山为什么问这个,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先秃噜上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说冉步月什么时候回的国?就是最近啊,这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我,我不太清楚啊……” “你不是他朋友吗?” 能喊他“阿冉”的好朋友。 郝乐看着舒枕山淡淡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莫名浑身汗毛倒竖。 快想啊,死脑袋快想啊!冉步月哪一天回国的? 不快点回答上来,《了不起的盖茨比》就要变成《通往天国的倒计时》了! “啊,噢!我想起来了!” 郝乐激动地摇晃舒枕山,语速快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就是今天刚到的!因为他之前拒绝过一次我的邀请,说中午刚落地,下午就要参加宴会时间太赶,但是后来还是被我说服了……” 中午落地,下午出席宴会,意味着完全没有休息和倒时差的时间。 睡眠差,时差症,晕机,空腹,饮酒。 舒枕山磨了磨后槽牙。 郝乐很久没看过舒枕山这副要杀人的样子,腿都快吓软。 这时有人跑来找郝乐,说宴会快开场了,请郝乐这位主角快去候场。 “你去吧。”舒枕山竟然语气温和,“我去换衣服。” 越是温和越让郝乐胆战心惊——舒枕山问了冉步月的航班号,是不是要顺着查到他的身份行踪和住处,然后找冉步月寻仇啊?是不是要株连自己啊?完蛋了啊! 这完全是舒枕山干得出来的事。 郝乐被秘书带走前,欲哭无泪地留下一句叮嘱:“枕哥,你冷静啊!” 舒枕山目送郝乐魂不守舍地飘走,没有去换衣服,而是找了个侍应生,要他带着自己去后厨。 侍应生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舒先生,您要去哪?” 舒枕山重复:“后厨。” 如果不是认出舒枕山是大老板的朋友,值得信赖,他们是不可能带陌生宾客去厨房重地的。 大厨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出菜,旁边许多帮厨忙着打下手和装盘。 舒枕山环视一圈,找到暂时还闲着的甜品师傅,请他帮忙炖一盅番薯姜汤。 食材很常见,厨房里有现成的。师傅岂敢怠慢,应了句“没问题”,便着手开始做。 很简单的广式糖水,连炸厨房的小白都会做,但师傅做着做着汗就滴下来了。 怎么这位大佬不走呢?为什么要倚在墙边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监工?我又不会往里头放毒药! 接着就听大佬吩咐道:“姜片厚切,多加一点。” 师傅赶紧答应:“好。” “不要加红糖。” 师傅犹豫道:“这样姜味会比较刺激。” 舒枕山耐心地重复:“不要加。” “……好的。” 师傅暗自咋舌,这是要给仇人吃吧?这老姜味儿还不加糖,能给人辣死。 算是见识到传闻中的舒总有多心狠手黑了,真是名不虚传。 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舒枕山又改了主意:“还是加一点糖吧。” 师傅松了口气,大佬心善,还是给人留了一线生机。 - 洗手间里连水龙头都是金色的。 冉步月用冰水洗了好几次脸,满面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洗手间的大门口传来脚步声,冉步月戒备地直起身,看到来的是侍应生,又无声地放松了些。 侍应生担心道:“先生,请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吧,有医生可以帮您查看一下情况。” 冉步月下意识便说:“不用了。” 侍应生露出真诚而为难的表情:“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您在我们的宴席上,身体不舒服却得不到照顾,郝先生也会责怪我们的。” 于是冉步月没有再推脱,跟着侍应生去了休息室。 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饮酒和低血糖,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就好。 侍应生推着小车进来,上面摆着一些餐点,精致可爱,适合入口,用来垫垫肚子最合适不过。 冉步月扫了一眼,连声道谢,说不用吃了,他马上就会回宴会厅。 白头发医生责备地看着冉步月,操着一口别扭广普,语重心长地说:“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注意身体,你看你都要瘦成骨架子了,还有你这脸,白到似张纸!哎,要多吃点呐靓仔,等你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 冉步月慢慢端起粥,沉默地喝了一口。 可以入口,但不好喝。 “这就对了嘛,再食多啲。” 冉步月轻轻摇头:“不用了,谢谢。” 对着琳琅满目的昂贵餐点,冉步月愣是提不起半点胃口。 医生急眼:“哎你这孩子!” 一个侍应生敲门而入,端着一盅热腾腾的糖水,放到冉步月面前。 “先生,这是后厨刚刚炖好的,您趁热喝。” 冉步月倍感压力:“真的不用了,太麻烦你们,做多了也是浪费。” “没有没有。”侍应生急忙摆手,“这些本来就是做给所有宾客的,郝…郝总说身体不舒服最好吃点热乎的,就让厨房先…先给您炖了一份。” 侍应生差点舌头打结,好险说岔。 心中叹气,哎,我们这种小配角,生来就是帮没嘴主角传瞎话的。 做都已经做好了,冉步月不好再拒绝,心里默默记下对郝乐的感谢。 郝公子看着花里胡哨的,做起事来却很周到。 瓷盅外壁还是滚烫的。掀开瓷盖,暖香扑来,接着窜上一股浓烈的姜味。 姜汁番薯糖水。 “有冇搞错,咁多姜。”医生挪远了一点,表情嫌弃,“叫厨师下岗吧,换我。” 冉步月安静地观察着这盅食物,用勺子轻戳番薯,再舀起汤喝了一口,表情细微地放松了些。 好喝。 就是有点甜。 冉步月垂下眼,开始认真对付番薯。 他懒得张大嘴,一口只够塞进小半块,但进食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所有番薯崽。 在医生惊讶的目光中,冉步月捞起最厚实的那片老姜,凑近轻轻嗅了嗅,然后咬了下去。 “你喜欢吃姜啊?”医生奇道,“现在年轻人很少喜欢吃姜的。” 冉步月小口嚼着姜,感受到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唇舌间爆开,享受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答:“没有很喜欢。” 医生:……行吧。 他又这么悄无声息地消灭了大半姜片,瓷盅见了底。 宴会厅那边遥遥传来音乐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开席了。 虽然很抗拒回去,但冉步月还是道谢后离开了休息室。 四肢温暖起来,脑子却开始疼。 舒枕山怎么在这里? 想来也是郝乐邀请的,可惜冉步月不知道他们是朋友。郝乐没有出国留过学,围绕在舒枕山身边的朋友数不胜数,冉步月不可能全都记得,而且他也不配关心。 早知舒枕山来,他就不来了。 事已至此,冉步月不可能丢下烂摊子逃跑,他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孤僻的学生仔。 不论怎样他都应该去给舒枕山道个歉,刚刚那杯红酒可能毁了一套价值六位数的礼服。 冉步月本来有些不安,回想起刚刚舒枕山说“不认识”他,冉步月又放松了。 是啊,他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曾经的那一年,就像荒山深处的遗址,新建时人迹罕至,许多年后更是被杂草掩埋,彻底从世间消失匿迹。 舒枕山都不认识他了,他还有什么在乎的必要。 在冉步月休息的这段时间,郝大寿星发表完了他精彩绝伦的演讲,台上换成了乐队表演,晚宴正式开始。 侍者将冉步月领到他的空位置,位于长桌末端,旁边坐的正好是刚才认识的李曜。 李曜见冉步月回来,关切地问:“冉老师,你还好吗?” “谢谢李总,我没事。”冉步月笑笑。 “人没事就行,别的都不重要。”李曜宽慰道。 冉步月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因为泼湿了舒枕山的衣服而太过自责。但是自责也没用,祸已经闯了。 冉步月给自己斟了诚意满满的一杯酒:“我还是得去跟舒总赔个不是。” “恐怕你得等会儿了。”李曜朝长桌前端的方向努努嘴,笑道,“舒总太抢手啦。” 舒枕山坐在郝乐旁边,一堆人围着他们敬酒,主要是冲舒枕山去的,因为他没有去刚才的酒会。 只见舒枕山已经换了一身基础款的西装,除了领带没有别的配饰,外套随意敞开,却仍然鹤立鸡群。 第5章 饮鸩止渴 冉步月看到郝乐,便和李曜说了两句,然后端着酒杯迎了上去。 郝乐还没开口,冉步月抱歉一笑:“我正打算去找舒总的,劳烦郝总特地跑一趟。” “哎没事没事,我也是担心自己人头不保。你可能不知道,他特宝贝他那个……” 郝乐突然刹嘴,含糊道,“反正不巧被你泼湿了,所以我估计他有点生气。但你别慌,阿枕不是不讲理的人,跟他诚恳道个歉就好了。” 冉步月这下懂了,他弄坏的不是一套普通的昂贵礼服,而是套非常珍贵的昂贵礼服,对舒枕山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可能是特殊的人送给他的。 挺好。 看来要道歉得更有诚意一点。 冉步月招来侍者,请他把自己的酒杯斟得更满,液面几乎与杯口持平。 郝乐大惊:“这这这倒也不必!” 然而冉步月已经几步走到了舒枕山面前,平静地道歉:“舒先生,实在对不住,弄脏了您的衣服。” 听到他的声音,舒枕山才慢腾腾地从别人的对话中抽身,微微低头看向冉步月。 “这杯酒我敬您,给您赔个不是。” 舒枕山看着他的酒杯,额角青筋狂跳。 香槟,12度,满得快要溢出来。 刚才喝的还是红酒,这会儿就换了香槟,而且不知道他在鸡尾酒会上已经喝了多少轮。 以前喝一杯shot就醉得乱七八糟的人,现在怎么敢这么疯? 冉步月倒没什么犹豫,仰头就要灌。 舒枕山自上而下地俯视他,冷硬地掷出几个字:“我叫你喝了么。” “……” 冉步月缓缓把酒杯放下,抬眸看他。 这是两人今晚的第二次对视,比起上一次的猝不及防和兵荒马乱,这次两人的目光都无比镇定。 两人不躲不闪地注视着彼此的眼睛,较劲似的。 舒枕山嗓音沉冷:“觉得喝杯酒就能翻篇?” 冉步月看着他,一点点扬起唇角,充满歉意地笑笑:“抱歉,第一次见面,冉某还不懂舒总的规矩。多有得罪,望舒先生见谅。” 礼数过分得体,无可挑剔。 连“第一次见面”都说得这么自然,这么刺耳。 舒枕山被“第一次”刺得飞快蹙了下眉,清楚地看到冉步月眸中闪过的一丝戏谑。 在这俩人旁边站着,郝乐莫名觉得呼吸不畅。他来不及深想,赶紧打圆场:“枕哥,那你给句明话呗,要人家怎么做才行?” 舒枕山收敛气息,温和而大度地反问:“冉先生觉得呢?” 冉步月想了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把衣服清理干净之后送回去。如果您仍然不满意,我会照价赔偿。” “我介意。”舒枕山讲话不留余地,“衣服我自己处理,账单寄你公司。” 郝乐心中滑过一丝疑惑。 舒枕山这话说得太刻薄太尖锐,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准确来说,从舒枕山拒绝让冉步月喝酒赔罪那儿开始就有些奇怪。正常的话,喝杯酒、讲两句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舒枕山很少给人摆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商人都懂这个道理。 况且舒枕山是个能打碎牙往肚子咽的狠角儿,小时候被扇过的巴掌能忍到十五年后再扇回去,曾经差点要了他命的子弹他能蛰伏到十年后再打过去。舒枕山一步步摸爬滚打到现在的地位,早已修炼成了精,什么时候情绪这么外露过?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块方巾对舒枕山来说,有着至高无上的重要地位,谁动都得死。 冉老师,你运气不好啊,刚回国就撞枪口上。郝乐感到无比惋惜,弄了这一出,冉步月肯定没机会跟舒枕山公司合作了。 面对舒枕山的要求,冉步月很淡定地点头:“可以的。” 舒枕山站着没动,眼睛也没从冉步月身上挪开。 冉步月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心说大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舒枕山很轻地笑了一下,好心提醒:“我连贵公司叫什么都还不知道,账单往哪寄?” 啊,确实。刚见面就吐了,还没来得及寒暄。 冉步月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我刚刚回国,工作室还没有选好位置,所以名片上暂时没有地址。如果账单准备好了,我就……去砚川集团取。” 目光飞快掠过拿着名片的那两只细白的手指,舒枕山纡尊降贵地捏住名片一角,看都没看一眼,抽过来直接扔进了名片夹里。 比收陌生人的名片还敷衍。 直到晚宴结束,两人没再讲过一句话。 -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院门刚刚打开,一团黑白灰混杂的巨大冲击炮撞入舒枕山怀中,发出几十公斤的嗷呜声。 “芝麻。”舒枕山笑着弯腰,轻松地把四十多公斤重的阿拉斯加抱起来,“你已经是六岁多的巨型宝宝了,还要抱。” 说完这句,舒枕山笑容突然变淡。 六年过去了。 狗子没感觉出来主人的低气压,还趴在他背上兴奋地嗷嗷。 客厅的暖光灯自动亮起来,舒枕山放下芝麻,在客厅地毯上席地而坐。今天的酒似乎后劲很大,让他感到思维迟钝,胸口发闷。 狗爪子踩在毛毯上,发出落雪般柔软的声音,簌簌地走来走去。 “芝麻。”舒枕山出声,阿拉斯加便听话地靠了过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舒枕山用力抚摸厚实的狗毛,一遍又一遍,几乎有些神经质。 他隐忍地舒了口气,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道:“芝麻,我今天……碰到你爸了。” 芝麻仰头:“汪呜——” “另一个爸。” “嗷嗷——” “只知道嗷,你还记得我说的是谁吗?记得的话就说记得。” 狗子歪头:“嗷?” “你看,你也不记得他了……” 舒枕山从兜里摸出一张小卡片,不知被谁攥得皱巴巴的。 在回程的车上他已经看了将近二十遍。 名片的质感非常好,logo以月相图为元素,简约现代,设计很高级。底下是工作室的名称,roam,意思是漫游、漫步。 另一面印着“冉步月”,旁边是他的邮箱和电话,毫无疑问,均属工作用途。 狗鼻子好奇地凑过来,使劲儿往舒枕山西装里拱,左拱拱右拱拱,一条被染红的方巾掉了出来。 芝麻兴奋地跳踢踏舞:“汪汪!” “不能动!” 舒枕山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嘴筒子,敏捷地往旁边推开,从它敦实的利爪下把口袋巾抢了出来。 已经被踩皱了,沾了几根狗毛,大片不规则的酒渍散发出浓郁的、醉人的酒香。 舒枕山双手捧着方巾,修长指节屈起,指尖用力地、缓慢地捻动布料,留下凌乱的褶皱。 方巾质地粗糙,远比不上那人皮肤的细腻与温热,但舒枕山不想放手,好像这样就能摸到他的身体,尽管这只是饮鸩止渴。 目光深沉地盯它许久,舒枕山仿佛被蛊惑,喉结上下滚动。 接着,他没什么表情地将脸埋进了方巾。 深深、深深地吸气。 目眩神迷。 第6章 自我丧失 冉步月把方巾从舒枕山手中抽出来,稍微靠过去一点,淡淡地问他:“所以要怎么折?” 舒枕山不动声色把目光从冉步月身上挪开,抖开自己的丝绸方巾,说:“我教你。” 这是他第一次见冉步月穿西装,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 今天是团队里博士生学姐的婚礼,平时整天穿学校连帽衫的nerd们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正式的礼服,摇身一变,各个都拾掇得光芒四射。 天之骄子们从小就没少参加这样的场合,打扮起来得心应手。但对冉步月来说,这是头一次。 冉步月独自远赴重洋念书,彼时不过十八岁,性格孤僻,不爱讲话,像朵长在角落的莲花苞,生生嫩嫩的,一掐就能出水。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要开口求人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会问舒枕山。 就比如现在,他问舒枕山口袋巾要怎么叠,瘦巧的下巴微微仰着,语气平静。 撒什么娇啊。舒枕山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想。 舒枕山将冉步月对他的亲近归结于雏鸟效应,当初在半夜的实验室里抓到冉步月的人是自己,而自己恰好也是中国人,恰好成为整个学校里第一个对冉步月施以关怀的同乡,冉步月因此和他走得更近。 同胞之间惺惺相惜是正常的,撒娇就不太对味了。 冉步月买的方巾是最基础款,白色亚麻,不贵,但足够经典。 舒枕山教他叠好,帮他放进胸前口袋。冉步月低头扒拉了一下,评价说:“像两只奔跑的兔子耳朵”。 就是在这一刻,舒枕山觉得冉步月逾矩得过分。 这薄薄的、似乎总是懒得张开的淡色嘴唇,怎么能够说出这样招惹人的话。 叫人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舒枕山觉得自己像个风筝,原本自由自在地飞翔天空,不知怎么来了个坏小孩,拽住了他的线,往下扯线,他就降低一点,往远了放,他就升高一点,就这么起起伏伏,坏小孩也不放手。 真挺坏的。 婚礼在草坪上举行,阳光温暖,彩色的气球随着清风碰在一起,在舒枕山心里咕嘟咕嘟煮泡泡。 新娘新郎携手走过铁艺拱门,宾客们鼓掌欢呼,彩色纸屑漫天落下。冉步月安静地举起手机拍照,唇角扬着笑。舒枕山偏头看他,看彩带正好落在他略长的发梢。 几个月前,冉步月开始留长发。 当时他们在看学生乐队表演,台上的男吉他手留了一头金色长发,很野很酷。 类似的表演舒枕山看过太多,所以兴趣不大,但他注意到冉步月看得很入迷,目不转睛。 他总是可以敏锐地发现一些冉步月的爱好。大家都以为ran只对机器人和机械设计感兴趣,但其实不是的,大抵因为冉步月总会用不明显的方式泄密给自己。 “喜欢吉他?”舒枕山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问的,因为音乐很吵。 冉步月摇摇头,过了会儿才说:“我中学时也留过长头发。” “噢。”舒枕山端详着冉步月干净清爽的短发,很自然地说,“那就再留长啊。你留长发会很好看。” 这是舒枕山通过客观评估得出的结论,不掺杂任何主观因素,所以很值得采纳。 冉步月不太相信地问:“真的?” 舒枕山有点想说“假的”,因为从客观上来说,冉步月不管留什么发型都很好看。 没想到冉步月真的采纳了他的建议,从那天起开始留长发。 随着冉步月的头发一寸寸长长,舒枕山觉得自己在被一点点攥紧。 到婚礼这天,冉步月的头发留得不长不短,正处在所谓的“尴尬期”,舒枕山却觉得一点都不难看,半长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耳朵尖,看起来像乖乖的中学生。 乖学生穿着正装,漂亮的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表情,劲儿劲儿的。来往宾客都会多看他两眼。 机器人社团的大家聚在一起闲聊,聊到穿搭,组里的意大利美男子眨眨眼睛,风情万种地问:“你们知道胸袋方巾的暗语吗?” 大家表示好奇,他满意地抽出自己胸前的口袋巾,优雅地进行示范。 美男子说,和女士们的扇语一样,男士方巾也有自己隐秘传情的语言。 将方巾折叠在手中意思是“我想和你讲话”;将它掠过眼睛的意思是“请宽恕我”;掠过额头是指“我们正在被监视”;放在肩上是“跟我来”;将方巾绕在食指上是“我和别人订婚了”;绕在无名指上是指“我已婚”…… 接着,他随手拉过身边的金发女孩,轻轻将方巾擦过女孩的脸,暧昧地讲解道:“用方巾轻蹭对方的脸颊,意思是……「我爱你」。” 女孩顿时笑起来,在起哄的声音中和他接了个吻。 舒枕山转头去寻冉步月,没想到冉步月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很干净。舒枕山心里一跳,淡定地把视线挪开了。 又来了,又来了,坏小孩攥紧了他的绳子,将他往下拉,拉入荡漾的海平面。 婚礼晚宴结束,泳池派对开始,新娘开了一瓶香槟,酒液划过完美的喷溅弧度,喷到草坪上,气氛被推向最高峰。 这会儿人们已经醉得七七八八,国外玩得开,刚才的意大利美男子正搂着另一个女孩亲嘴,这次也没人起哄了,大家都在忙着找自己的乐子。 来找舒枕山搭话的人很多,有男有女,好不容易打发了他们,转头发现冉步月被一群漂亮女孩围着,手里握着辣妹塞给他的一杯高度烈酒。 冉步月那么内敛的人,肯定需要解围,舒枕山便朝他走过去。 谁料刚到半路,就见冉步月和她们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舒枕山一对上冉步月的眼睛,就知道他有些醉了。黑眼珠亮晶晶的,闪烁着平时没有的波光。 他把人捞出来,问冉步月想不想回家,冉步月慢慢地摇头,两人就站在游泳池边吹风。 有群人玩得很疯,在池水边嬉笑打闹,突然一个金发帅哥被推到了游泳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舒枕山和冉步月来不及躲,被殃及了半身,衬衫都打湿了。 冉步月抬手就把扣子扯开了三颗,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肉,应该是想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了。 舒枕山头皮发炸,赶紧摁住了他的手,没想到一杯shot就让他醉得这么彻底。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舒枕山,细声说“热”,又说“衣服好黏”,“不舒服”,语气很软,身上又烫又香。 风筝骨架好像要被融化了那样痒。 “……进屋再脱。”舒枕山咬牙切齿,半拖半拉地把人扶进别墅,玩通宵的客人可以在这里过夜。 随便踹开一间空卧室,舒枕山把人端到床上,整个房间的空气里都充斥着令人头晕的香气。 冉步月开始若无旁人地脱衣服,西装外套被丢到一边,半/透/明的衬衣紧紧贴着身体,像一条正在蜕皮的白蛇。 视力极好的舒枕山甚至被迫瞥到,他有一侧……是内陷的。 像一座顶部平平的小富士山。 舒枕山忍无可忍,粗声粗气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想往外走,却被冉步月叫住了。 “shu.”冉步月很轻地出声,舒枕山就走不动了。 冉步月抬手,捏住舒枕山的领子往下拽,几乎没用力气,但舒枕山拼尽全力无法挣脱,别无选择地、顺从地俯身。 “你脸上有点……” 舒枕山觉得脸侧贴上了一片柔软的布料,帮他拭去他脸上的水。不知是在游泳池被溅上的,还是他自己的汗水。 舒枕山隔了几秒才看清,这是冉步月的胸袋方巾。 操了。 舒枕山清晰地听到风筝溺亡的声音。明明死物是不会再死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舒枕山声音嘶哑,简直是低声吼出来的。 他恨透了冉步月这幅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目光纯真,却衣衫半褪,手上做着杀人放火的命案。 实在是太找死。 舒枕山用力从冉步月手中抽走方巾,掰起他的脸,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这是他的初吻、初/夜、初恋…… 是恋吗?那时的舒枕山不确定。因为在他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类似的心情,也从未被什么人爱过,所以他无从参考。 他只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他好像失去了自己,又好像得到了自己。 那时,舒枕山只渴求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渴望怀里的人永远不离开。 直到许多年后,舒枕山才迟钝地意识到,不怪冉步月太惹人,只怪自己动了心。 而那种如生如死的自我丧失感,好像叫“爱”。 第7章 雏鸟情结 冉步月从生日宴会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投入了连轴转的工作。 他把之前收到的名片整理了一遍,挑出价值更高的潜在客户,计划和他们约个咖啡聊聊。 其中他最看好的项目是李曜的,他虽然抛出了橄榄枝,但自己不一定接得住,国内优秀的汽车设计师一抓一大把。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工作室选址,田小喆踩点了几个地方,初步筛了三个给冉步月过目。 “老大,您看看。”田小喆工作起来是很认真的,点开资料,详细地介绍起来,“第一个是吉祥大厦,优点是便宜;第二个在龙腾商业中心,周围配套齐全,交通便利;第三个是砚川地产的……” “等下。”冉步月把页面往回翻到“龙腾商业中心”,不到一秒就说,“这个pass。” 田小喆“呃”了一声:“能问下为什么吗?其实从各方面条件来看,龙腾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不至于被秒毙。 “没什么原因。” 田小喆看着冉步月淡淡的神情,知道冉步月不想说的东西他是问不出来的,便没有再追问,直接在龙腾地产这一页画了个大叉。 “第三个选项呢,继续吧。” “是砚川地产开发的科技园区,地方很大,周边有不少科技企业,离客源比较近。” 冉步月垂眸看着“砚川”俩字,要田小喆继续往后说。 等田小喆列完所有的选项,冉步月把资料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经过他客观严谨的对比,最终作出决定:“综合来看,砚川的科技园区最好。我之后亲自去看看。” “不去看看别的吗?” 凭田小喆对冉步月的了解,他至少会亲自考察两个地方来比较,这次却只选了一个。 “先这样吧。” 冉步月清楚砚川地产是舒枕山的,但他不认为“集团总裁是前男友”应该对他的选择造成任何影响。 舒总家大业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小租户,更何况那点旧情早就过去了,他们现在比陌生人更陌生,房子该怎么租就怎么租。 冉步月行动力超绝,很快和科技园联系人敲定了一个看房时间,就约在本周末。 在定好工作室之前,他们只能在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办公,冉步月每天都会在这儿工作到凌晨。 田小喆又开启了唉声叹气的劝休,不出意外全被冉步月当了耳旁风。此人进入战斗模式后几乎无人可挡。 这天,冉步月回到酒店躺上床,时针刚走过数字3。 冉步月盯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连续第四天陷入失眠。 因为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舒枕山。 晚宴上的桩桩件件迟钝地浮现出来,舒枕山说“不认识他”,瞥过来时冷淡的眉眼,敷衍地收起自己名片的动作……还有他和奶油小生喝酒时,脸上露出的温柔笑意。 操了,真晦气。 不是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只是每次压力大到无处释放的时候,睡前想一想他,能让冉步月最有感觉、最快进入状态,释放压力,身心舒坦后沉入一夜婴儿般的高质量好眠。 安眠药型前任,环保好用。 实用而已,并没有很爱他。 可惜这次,新的糟糕记忆覆盖了六年前的陈旧库存,安眠药变成了清醒剂。 为了压下晚宴版舒枕山的鬼影,冉步月被迫在脑中检索他年轻的模样,以毒攻毒。 冉步月第一次见到舒枕山,是被他抓包在实验室。 全校只有三台可以免费使用的3d打印机,其中最容易接近的一台被放在机器人实验室里。 当时冉步月刚刚大一,十八岁,只身从国内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英语讲得不够好,性格也孤僻,不愿开口求助,更不想找教授提交麻烦的申请。但他真的很想尝鲜。 经过近半个月的观察,冉步月发现这群搞机器人的作息时间非常不规律,实验室常常亮到很晚,最安全的潜入时机是凌晨四点左右。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冉步月偷偷溜进实验室,成功打印了一个小零件,从此深深为这台四方的机器着迷,像只偷到油的小耗子,夜夜猫进猫出。 那天打印完最后一个零件,确认四周安全,没有埋伏,冉步月悄咪咪地摸黑离开,刚钻出实验室门,猝不及防迎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这人很高,幽暗灯光勾勒出一个黑黢黢的瘦高轮廓。 冉步月以为自己撞鬼了,肾上腺素飙升。 灯“啪”地亮起,冉步月看到一张很有冲击力的东方帅脸,微微挑眉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gotcha.” 肾上腺素又往上飙了飙。 ……冉步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撞到的东西是温热的,弹韧有力,应该是此人的胸肌。 这是个活人。 而且昧着良心说——佢真係好型。 型男问:“你在做什么。” 一口母语者级别的英语。 冉步月把小零件紧紧揣怀里,冷静地说:“我路过。” “那你准备去哪?” 他姿态松弛地倚在实验室门口,翘起的头发几乎顶到门框,春寒料峭里只穿着件基础款黑t恤,布料被肌肉线条绷着,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 看起来像是特地从被窝里跑出来守株待兔的。 冉步月像只炸毛的小刺猬:“不关你的事。” “唔,当然。”他耸耸肩。 嘴上这样说,脚下却没有一点挪窝的意思,仍然靠在门边岿然不动。 冉步月顶不住他的目光,把自己缩成一片没有存在感的薄饼干,嗖地从他身侧滑走。 “……” 身后响起一声低笑,那人有点无奈地问,“你以后换个时间来路过呢?” 这次他讲的是中文。 咬字有点温柔,比他说英文更好听。 突然听到国语,冉步月有些惊讶地回身看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用3d打印机,可以在白天过来,我们会借你用的。”他说。 “……哦。”冉步月眨眨眼,“真的吗?” “说话算话。”他话锋一转,朝冉步月伸出手,“前提是给我看看你打的是什么。” 冉步月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把模型拿出来,放到对方手心。 本来觉得挺大只的东西,放在这人手里却显得很小。 “手部外骨骼?”他问。 冉步月愣了愣:“嗯,是的。” 这只是模型的一部分,所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认出来。 “用了柔性铰链啊,有意思。”他试着推了推模型的关节。 冉步月来了精神:“嗯,直梁型和圆弧梁型我都试了,但好像效果都有限……” 对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难怪最近我们的材料用得那么快。” “……”冉步月缩了缩脖子。 “效果不好大概是因为你选错了材料。”他径直走到3d打印机旁边,摸到尚带余温的打印床,不明显地笑了笑。 偷用打印机的铁证就这么被发现了,冉步月觉得脑袋在冒烟。 但好在他没说什么,只道:“你用的是pla,延展性不够,柔性铰链要用tpu试试。” 冉步月:“哦。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 话没说完,就见对方拿出了一卷新的tpu材料。 他问:“你现在急着回去睡觉吗?” 冉步月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现在就可以试试吗?我不睡!” 等冉步月回过神来,太阳已经爬上了枝头,阳光洒进实验室,走廊外变得热闹起来。 桌上摊着好几个模型,纸上全是图稿和公式,电线与控制器乱七八糟地缠绕,冉步月却觉得自己的想法从未如此开阔,思路从未如此敏捷。 从未遇到电波如此合拍的人,很快就能理解对方的思路,甚至不用说完话,他们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只不过…… 冉步月有点尴尬地问:“对了,好像忘了问,你叫什么?” 对方也怔了几秒,大概是觉得他们这种不知姓名便彻夜畅聊的情况很滑稽。 正此时,一个卷发女孩推门而入,丢下书包,吹了声口哨:“wow,居然有比我更早的人。shu,是你吗?” “我叫舒枕山。”舒枕山的声音和她重合。 冉步月说:“好……我叫冉步月。” 女孩远远看到舒枕山,叫了句“我就知道是你”,大步走来,好奇地问:“shu,你昨晚逮到小耗子了吗?” 冉步月突然脸红,又想把自己缩起来:“抱歉,我不应该未经允许使用你们实验室的东西……” “逮到了。当当!”舒枕山抓住冉步月的转椅靠背,献宝似的把他推了出去,“现在他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 女孩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张圆了嘴:“哇——噢!” 就这样,冉步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机器人社团,并且成为了一段传奇。 因为他是社团史上唯一一个免面试加入的成员,免试理由是和主席大人共度了一夜春宵。 当然,“春宵”指的是拉着president shu激情讨论了一晚上外骨骼的机械运动学与自由度优化。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舒枕山的感情确实有点雏鸟情结的意思。他是自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帮助自己、引领自己,成为那段时光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至于后来是怎么友情变质的,冉步月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 好吧,他小声为自己辩驳一句,环境因素也有三分。 时间再往前推,到美国的第一个月,冉步月就被文化冲击的大浪打翻在了沙滩上—— 第8章 天神下凡 约好看房的前三天,冉步月接到了李曜秘书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周末到公司参观,并且对没有安排在工作日表示了歉意,曜总实在抽不开身。 一看行程,正好和去科技园看房的日期冲突了,冉步月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李曜。 房可以随时看,和大老板见面的机会却不常有。 冉步月打电话给砚川商管的负责人,说自己有事来不了,问方不方便换个时间。 年轻的负责人很快说“方便方便”,又问冉步月想改到哪天,改成什么时候都行。 冉步月翻看日程表,说了个下周的时间,那边一口答应了,说冉先生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冉步月总感觉小伙子的语气比之前更殷勤,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太上来。 电话那端,年轻人面带愁容地撂了电话,问领导:“怎么办?如果vic跑了,我们整条team是不是都要被炒鱿鱼?” 领导也愁啊,前几天,他接了个内线电话会,居然是砚川商管板块的顶头老大亲自打下来的,劈头就问,最近有没有一个姓冉、电话号码为xxx的客户咨询租用办公区的事。 一查确实有。 老大温柔地下达命令,说他呢,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客户,至于为什么这么重要呢,你们不用管。咱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把他拿下,拿下了有重赏。回头给你们发一份资料,带他去看这几个选址,重要的宣传点都写在文件里头。 他还详细问了冉先生约的什么时候看房,嘱咐说如果时间有任何变动,直接跟他说,不用通过秘书。 整个团队战战兢兢地领了旨,不知道这位冉先生是何方神圣,能让商管部头头亲自下凡。 听他的意思,这任务是从更高一级传达下来的。他头上还有谁?只有他们集团的大大大老板了。 冉先生和舒总有什么关系吗?大家也不敢揣测,反正把他拿下就能有大笔奖金,现在冉先生就是他们的财神。 大家躲进茶水间里聊八卦,开玩笑地猜,他们可能是被卷进某本霸总小说里的可怜牛马工具人。 这不,财神爷打电话说要改时间,众人岂敢怠慢,挂了电话立刻给部门大佬汇报,说冉先生周末有事,另约了下下周。 十五分钟后,舒枕山得知了冉步月的计划变动,不太在意地说了声“好”。 - 周六,冉步月来到曜石汽车总部,早已等候在楼下的秘书带他刷开高权限电梯,直接来到了李曜的总裁办公室。 李曜比上次的穿着更休闲,敞着西装外套,随和地招呼冉步月来坐,要他别拘束,就当好朋友闲聊。 上次晚宴聊的内容有限,这次在自家地盘,李曜显然放开了,从公司历史到未来展望,思路清晰,技术过硬,很有自己的想法,还带点小幽默,两人聊得挺愉快。 总之,冉步月觉得这人还不错,项目也算有趣。 最令人犹豫的地方是,李曜想邀请冉步月直接入职他们公司做设计总监,这和冉步月自己开工作室的计划背道而驰。 李曜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冉步月需要再考虑一下,李曜对此表示理解,叫他不要有压力。 午饭吃得宾主尽欢,冉步月正打算告辞,李曜笑着问:“冉老师下午有空吗,想不想去海边转转?” 冉步月礼貌笑笑:“多谢曜总邀请,我下午打算……” “我前阵子找弗拉维奥先生设计了一艘游艇,泊在莫士湾,离这儿不远。你或许有兴趣看看?”李曜不紧不慢地说。 冉步月眼睛睁大了些。 这位老爷子是个很有名的意大利工业设计师,半隐退很久,没想到李曜能请到他做私人设计。 “当然,如果冉老师下午有事就算了,下次再来看也可以的。”李曜很通情达理。 冉步月很坦诚:“和弗拉维奥先生的作品相比,其他的事情都不算重要。” 李曜爽朗大笑,说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驱车来到莫士湾,阳光灿烂,碧波荡漾,李曜戴上墨镜叹了句:“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 冉步月嗯了声:“太阳很好。” 正值初春回南天,成日阴冷潮湿,今天却放晴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冉步月看到了大师亲手设计的游艇,着实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得到李曜的允许后,冉步月在游艇里左看看右瞧瞧,逛得非常入迷。 等冉步月回过神来的时候,游艇已经启航,飞驰在开阔无边的海面上,海风清凉扑面。 李曜问:“怎么样,来这一趟值吗?” 冉步月摸着船体,还沉迷在大师的作品中:“特别值。” 李曜笑了:“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 冉步月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李曜。 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曜站在摆满酒的吧台边,弯着眼睛看向他,问:“想喝点什么?我给你调。” 这才发现,李曜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清爽的海岛衬衣,只扣了两粒纽扣,超绝不经意地露出胸肌线条。 老实说,算是挺有料的。 ……冉步月有点头大。 但愿是自己的错觉,希望他只是一个自恋的直男。 “cocktail or mocktail?” 李曜悠悠地追问。 “哎呀,怎么敢劳烦曜总亲自调酒,我喝水就行啦。”冉步月摆摆手,端着玻璃杯钻出船舱,“我出去吹吹风。” 李曜跟了出来,和他并排站在栏杆边看海。 游艇慢慢停在海面,悠闲地漂荡。 “阿冉,能问个问题吗?” 这个称呼让冉步月眉心一跳:“哈哈,可以啊。” “你为什么决定回国开工作室?” 冉步月指着不远处的海面:“哇!那边好像有些人在玩帆板,挺酷的。” 李曜保持微笑。 冉步月回头一笑:“抱歉,刚刚风太大了没听清,曜总您再问一遍?” “……没事。” 海风撩起冉步月的长发,李曜安静地注视几秒,颇有风度地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披件外套?”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大衣,正要往冉步月肩头披。 面前突然划过响亮的破浪声,一个男人驾着帆板疾驰而来,他屈膝微蹲,单臂轻松地扣着帆杆,另一条手臂如张开的修长鹰翼,蜻蜓点水般触碰海浪,从容优雅。 数米高的浪墙朝他迎面扑去,他后仰身体,操纵巨大的帆面切割风向,浪花飞溅,他忽而腾空跃起两米多高,像乘浪跃出的英俊海族神子,又像挥翼下凡的大天使长。 李曜停了动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舒总?” 冉步月浑身都僵了:“……???” 在舒枕山后方不远处,另外几支帆船拼命追赶他,其中一人扯破喉咙喊:“阿——枕——你慢一点!急着投胎呢?” 是大喇叭郝乐同志。 舒枕山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冲上另一座巨浪,跃起令人震撼的高度,完美利落地完成了一个360度跳浪空翻。 “哇!!!” 冉步月看到附近还有一艘豪华游艇,甲板上站着不少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个顶个的漂亮,放眼望去一溜白皙的大长腿。她们爆发出掌声、尖叫与口哨声,高喊舒枕山的名字,喊“舒总好帅”。 李曜的视线也紧紧黏着舒枕山,问冉步月:“舒总真挺帅的,对吧?” 冉步月把视线从超模们身上移开,没什么表情地淡道:“一般。” 眨眼间,舒枕山已经从远处兜了个圈,乘风破浪地杀了回来,像个凯旋的大将军。 显然是在给美女们展现他的健美身材与飒爽英姿。 冉步月心中毫无波澜,撩起眼皮觑着舒枕山,没想到他突然看向了自己。 隔着碧蓝海涛,两人的视线远远地撞在了一起。哗啦,像两朵相撞得粉身碎骨的浪花。 冉步月微微偏过脸,轻声对李曜说:“我好像有点冷。” 李曜挑挑眉,动作绅士地把显然大一号的大衣披到冉步月肩头,体贴低语:“冷的话咱们就进去。” 冉步月弯了弯唇角,偏脸对李曜说“谢谢”,目光却略带挑衅地和舒枕山对视着。 第9章 遵守规则 波光粼粼的暖色调中,舒枕山的目光却透着阴鸷,湿发凌乱,像头凶猛的海雕。 下一秒,他调转帆向,朝豪华游艇风驰电掣而去,又掀起一浪欢呼。 冉步月忽然觉得,刚刚和他的对视是错觉,舒总和众多美人出海寻欢,应该压根没空注意到自己。 “呀,那是不是阿冉和曜哥?” 郝乐放慢了速度,夸张地朝他们挥手,驾着帆船,像条弹幕一样从右边滚动到左边:“你们怎么也在?好巧啊——” 李曜也跟他挥手:“好巧!” 郝乐打了个转,又从左边唰地滑到右边:“你们要不要一起来玩——是郑家二少的新船首航——” 李曜看了眼奢华的大游艇,高声答:“好啊!” 冉步月:…… 哥,要去你自己去吧。 郝乐比了个ok的手势,喊了句“我和郑二少说一声”,接着撒欢跑远了。 李曜问冉步月:“阿冉,你去吗?” 冉步月:“哈哈,我就不去了,曜总玩得开心。” “真不去?豪门少爷的船趴,可遇不可求。”李曜笑道,“能和舒总碰上的机会不多,真老钱更难见到。” 冉步月:“我没什么要找他们聊的。” 李曜:“也是,他们都不缺工业设计师。” 不远处,郝乐学着着舒枕山冲上一朵浪,颤巍巍地腾空,嚎叫着摔下来,左歪右扭差点翻船,折腾半天终于是狼狈地维持好了平衡。 “太难了!”郝乐难过地抱怨。 帆板是一项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运动,拉帆要靠臂力和背阔肌,浪尖跳跃与落地需要极强的腿部爆发力量,核心肌群更要强大到可以维持平衡与操纵帆向。 除了力量,帆板航行还需要对风力、浪况的敏锐洞察和计算,才能游刃有余地驾驭风浪。 简言之,要想玩好这项运动,不仅需要强健的体魄,还要一颗聪明的脑子。 其实郝乐已经做得挺好了,可惜和舒枕山比还是有段距离。 郝乐扒拉着帆杆,像一条出水的海狗,高声问:“阿枕——你这就不玩啦?” 舒枕山朝郝乐摆摆手,意思是你们玩。 舒枕山正在收帆上船,黑色紧身帆板服包裹着他,清晰勾勒出宽肩长腿的身型,短发桀骜不驯地翘着,像头捕猎归来的矫健黑豹,充满野蛮的生命力。 单看李曜的身材还算有料,但如果放在舒枕山面前,就属于完全没法看了。 刚上船,舒枕山就被几个模特围住了。递毛巾的、送水的、送衣服的,好不热闹,幻视俗套的校草打篮球小说剧情。 舒枕山怡然自得地接受着美人们的簇拥,接了毛巾,擦头发的动作很性感。他似乎朝这边瞥了一眼,又好像没有。 冉步月觉得海风好大,吹得他眼睛疼。海浪也很颠簸,让他肚子里直冒火。 不多时,郑二少派来的接应艇到了,飘飘悠悠地停在他们的游艇旁边。 李曜笑着问:“阿冉,你真的不去?” 冉步月不知为何改了主意:“我又打算去了。” 两人乘上小艇,向那座城堡般的豪华游艇驶去,站在城墙边的姑娘们朝他们抛来飞吻和花瓣,舒枕山已不见踪影。 接应艇泊至亲水平台,一位漂亮的女士迎接他们的到来:“李先生,冉先生,请随我来。” 船上充满了派对的氛围,比起之前郝乐那硬凹造型的生日宴会,这场船趴奢靡得更加毫不费劲。 下层甲板自带一个玻璃泳池,透过玻璃底可以看到湛蓝海水,衣着清凉的俊男靓女们在池中嬉戏,供贵宾们观赏取乐。 几个公子哥靠在沙发里玩牌,郝乐是其中之一。显然他才上船,有个漂亮姑娘在帮他擦头发。 瞧见他们,郝乐挥挥手:“你们来啦。” 郑家少爷很随意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阿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欢迎。” 花团锦簇中,冉步月一眼看到舒枕山,他站在扶栏边,不知在和谁打电话,目光专注,眉宇微紧。 冉步月很熟悉他这样子,他在聊工作? 他连身上的帆板服还没换下,发梢滴着水。 痴线,居然在船趴上工作,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吗。 既然很忙,为什么还要来派对?玩也玩得不尽兴。这有违舒先生一贯的“先往死里学,再往死里玩”的准则。 李曜已经和少爷们聊起来了,打牌闲聊掺杂低俗笑话,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些生意上的试探和交锋。对下位者来说,这种局很耗费脑细胞,有可能拿到一步登天的机会,更有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冉步月不爱这种场合,在场有些人背后的水太深,他沾都不想沾,便坐在沙发边缘默默吃水果,放眼海天相接处。舒枕山碰巧出现在自己视野里,像一根定海神针。 坐久了又觉得有点晕船,冉步月把水果推到一旁。 “那个叫什么……阿冉?” 郑二少突然出声,所有人停止讲话,齐刷刷看向角落里的冉步月。 冉步月有礼貌道:“郑总。” 郑二少笑眯眯地看着他:“食物不合口味还是?阿冉都不和我们讲话。” 冉步月:“多谢郑总关心,都很好。我在倾听,学到很多。” 另一个少爷饶有兴趣地问:“阿乐不是说你是设计师吗?你会不会造游艇?” 冉步月很谦虚:“会一点。” “那你能不能帮我设计一艘,要比郑生的更大,更豪华!阿冉生得靓,造出来的船一定更靓。” 少爷们哧哧笑起来,那少爷倒是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有人骂他“好衰”:“阿冉是和李生一起来的,没准阿冉接下来几年的档期都满了,你别插队。” 李曜立刻说:“自然要看阿冉倾心哪个项目。” 冉步月两头都不想得罪,正在心中飞快组织语言,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什么项目?” 是舒枕山。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来的。 声音离得太近,冉步月从头到脚打了个麻颤,往旁边躲了一步。 舒枕山顺势站进冉步月和那个少爷中间的空隙里。 众人“轰”的一声,即刻把矛头调转向舒枕山,大骂他“贵客啊,好不容易出来玩还工作”,“独自在旁边打电话是不是在装逼”,罚他喝酒,甲板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船上闹了一阵,郑二少拍拍手,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串摩托艇钥匙,问:“出去跑一圈?” 光在船上困着也不好玩,少爷们热烈响应。 豪华游艇配有八艘摩托艇,除去几个已经搂着模特儿去客房的公子哥,剩下的宾客正好八个人,包括冉步月。 冉步月还没来得及推脱,一把钥匙就被郑二少塞进了他手里。 “一艘荷载两人。”少爷比了个手势,接着环视一圈,轻笑道,“诸位请便。” 意思是这船上所有美人,随便挑。 “直接挑有什么意思,换个玩法怎么样?”一个少爷提议。 把模特儿们都叫过来,一人发一张扑克牌,客人随便点,点到谁是谁,不能弃权,不能交换。 懂的人都懂,这规矩是针对舒枕山的,少爷们纷纷表示赞成,明里暗里地往舒枕山那边瞧。 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局舒枕山都不来,没人知道他钟意什么口味,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当然要玩玩他,期待见到他带着嫩模出海兜风的模样。 管家发牌,除去两张鬼牌,52个模特人手一张牌。 最精彩的当然要留到最后,几个爱玩的少爷先抽。抽到谁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多漂亮的都见过,没什么新鲜的。 有个公子哥抽到一个上围丰满的嫩模,抬手就把人搂进怀里,手一松,摩托艇钥匙掉在嫩模胸口,就这么被软沟夹住了。 四周响起一阵暧昧的嘘声,郑二少看热闹不嫌事大,规定这个成为必要环节,胸夹不住就用别的地方。 那种晕船的感觉又卷上来,冉步月想吐,有种把钥匙扔进海里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看到舒枕山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钥匙,胃里更加翻江倒海。 很快轮到冉步月,大家都颇感兴趣地望着他。 冉步月太漂亮,留着长发,乍一看跟个仙子似的,配大胸美女好像没什么看头。 于是有人打趣:“阿冉会不会抽到凶猛男模?” 惹得一阵哄笑。 我tm抽死你。冉步月在心里说。 冉步月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抽到谁,他都不会玩那个低俗的游戏。 在少爷们期待的目光中,冉步月随口说了一个:“红心a。” 少爷们立刻环顾四周,看哪个模特拿到了这张牌。 半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郑二少头顶冒问号:“谁是红心尖?过来啊。” 模特们面面相觑,还是没人应。 “等下,那里。”某个模特眼尖地指着一个地方,“好像掉地上了。” 所有人唰地看过去,果然,地上躺着一张红心a,正好掉在某个人的脚底,好像从脚尖冒出的一个小爱心。 无数视线顺着他修长的跟腱、有力流畅的腿型往上走,来到他被帆板服包裹着的倒三角上半身,路过腹肌、胸肌、脖颈,最后落到他面无表情的臭脸上。 “舒……舒,舒枕山啊哈哈哈哈哈!”郝乐第一个发出爆笑。 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大笑。 没人在乎这张牌是怎么出现在舒总鞋底的,因为这个结果比抽到任何一个模特都更精彩。 冉步月冷着脸:“……”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他们俩。 第10章 灵魂飞升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冉步月坐在摩托艇驾驶位,舒枕山跨坐在他身后,两人中间生硬地隔着一大段距离。 二少指着他们狂笑:“你们俩中间的地皮能卖十亿!” 郝乐拼命朝他使眼色,意思是别火上浇油了,他俩有过节! 二少心领神会,立刻火上浇油:“正好马上出海,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随后他留下一句“enjoy”,搂着美女潇洒而去。 摩托艇接连入水,公子哥们像一群出栏的野鸭,踏浪一溜烟扑腾老远,转眼就不见踪影,只留下引擎的轰鸣。 郝乐尚且有点良心,出发前担忧地看着舒枕山和冉步月,苦口婆心地嘱咐:“你俩别乱来!” 说完,他也嘎地飞走了。 艇库平台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空旷的海浪声中,谁也没出声。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单独相处。 冉步月看着自己搭在油门上的手指,指尖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舒枕山深深吸气,无声吐气,撑着座椅的双手关节用力到发白。 空气凝固许久,两人用自己最镇定的声音同时开口—— 冉步月:“舒总,那边有一艘空摩托艇。” 舒枕山:“冉先生,请问什么时候出发?” 又同时收声。 三秒后,舒枕山说“没听清你说什么”,又冷淡地问:“你是不是不会开。” 还没等冉步月反应过来,一双戴着露指手套的大手便从背后环了过来,行云流水地按开引擎,食指扣动油门,摩托艇刹那间轰鸣着冲了出去。 冉步月猝不及防向后仰,被迫靠进某人怀里,耳边狂风呼啸,盖过了心跳。 “神经病啊!”冉步月骂道。 身后传来一声模糊的轻笑。 经过最开始的加速度过程,两人自动分开了些,但毕竟是在行驶中,没法隔得太远。 舒枕山:“只剩五亿了。” 冉步月在呼呼风声中喊:“你说什么——?” 舒枕山:“没什么。” 少爷们在前方的海域炫技,一条条尾浪交错追逐。唯独他们的艇慢悠悠在后台吊车尾,舒枕山开得很平稳,速度不快。 冉步月挺有礼貌地问:“舒总,请问能不能快点?” 舒枕山驳回:“开快了很颠。” 自己心里有没有点数?好像不知道自己容易晕机晕船晕车似的。 冉步月礼貌地忍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用手肘撞了撞舒枕山的胳膊:“我来开吧。” 舒枕山仿若未闻。 “舒先生。”冉步月心平气和地提醒,“好像是我抽到的你。” “……” 摩托艇慢慢降速,直到完全熄火,在海上飘飘荡荡。 “嗯,是这样。”舒枕山松开手,礼貌地询问,“需要我像她们一样搂着你的腰尖叫吗?” 冉步月懒得废话,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把油门拧到了底。 “!” 舒枕山差点被甩飞出去。 大少爷的摩托艇是改装过的,兰博基尼引擎,三秒内能加速到时速百公里,堪称海上超跑。 舒枕山没料到冉步月这么猛,完全没管他死活。总裁大人被迫在前面飞,身后拖着长长一条小幽灵在后面追。 摩托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冉步月骑着摩托调了个180度的头,朝没人的海域狂飙。 舒枕山有一瞬间猜测,冉步月是不是要把他抛尸公海。如果真是这样,他死了也行。 冉步月毫不减速,头也不回地问:“还活着吗?” 舒枕山:“快死了。” 既要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又要维持和冉步月之间的社交距离,这个坐姿很费劲,舒枕山的手指几乎要把座椅后面的扶手掰断。 “抓紧了,我要玩漂移。”冉步月预告。 舒枕山有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豪迈,不紧不慢地问:“抓哪里?” 冉步月好像没听到,默默提速。 “能扶着你的腰吗,冉先生?”舒枕山解释道,“不然我真的会飞走。” 冉步月还是没回答,大概是听不清。摩托艇从一朵浪花上跃起,远远腾空,失重地落下来,溅起无数朵水花,哗啦啦——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手掌很规矩地扶着救生衣。 现在的地皮只能卖0.01亿。 真的太瘦了。舒枕山想。 摩托艇贴向水面倾斜,以刁钻的角度和夸张的速度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漂移,刺激得人肾上腺素飙升,灵魂飞升。 因为速度太快,两人又贴得很近,冉步月的长发像无数条鞭子一样抽在舒枕山脸上,往左漂移的时候抽在左脸,往右漂移的时候抽在右脸。冉步月一气呵成漂了个八字型,长发便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下一下地甩到舒枕山脸、下巴、和脖子上。 舒枕山稳稳坐着,墨镜后的双眼眯了眯,面色很淡然。 在下一轮加速开始之前,舒枕山不动声色地把脸往前凑了凑。 长发扑面,舒枕山面无表情地轻轻呼吸…… 好香。 他想到以前冉步月骑他的时候,后背弓出漂亮脊椎线,长发在胸前垂落,发梢就像这样,上上下下地扫在舒枕山的胸膛和脸上,有点痒,头发的香味像迷雾一样缓缓笼罩下来。 冉步月通常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体力不支,舒枕山默契接手工作,物理做功数小时。 摩托艇的速度渐渐降低,不一会儿便停在了大海中央,耳边也安静下来。 冉步月撒开双手,放松地呼了口气。 “玩爽了?”舒枕山问。 看冉步月的表情,舒枕山就知道他应该是好好撒了场欢。刚刚在乌烟瘴气的船上估计把他憋坏了。 冉步月耸耸肩:“一般。” 舒枕山:“那怎么不继续骑?” 冉步月甩了甩被震麻的双手,这次倒是诚实:“累。” 舒枕山小幅度地扬了扬唇角。真是和以前一样。 简短几个字结束,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四周除了海水还是海水,无边无际,这时的沉默更加沉默。 “……” 舒枕山推了下墨镜,放眼望向远处的海面,率先打破沉默:“你在和李曜谈项目?” 冉步月差点笑了:“舒总,有你这么问的吗?” “我怎么不能问?”舒枕山奇道,“你们在船上说的,几十个人都听到了,这是公开信息。” “哦。”冉步月点点头,“那你问吧,我不想说。” 其实不用问什么,舒枕山通过一些不值一提的得体途径,得知冉步月和李曜今天早上在谈事情,然后下午来了莫士湾会所,不然舒枕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曜的公司在和竞争者打价格战,最近他的资金缺口很大,新产品面临的压力也很大。我不知道他跟你承诺了什么,但你要知道,他有可能无法兑现。” 舒枕山的语气带着点严肃,仿佛他们现在不是飘在海上,而是在会议室里。 听完这话,冉步月转头,安静地和舒枕山对视。 “……你脖子和脸怎么红了?”冉步月疑惑地问。 舒枕山摸了摸,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疼,带着痒,被前男友的头发抽的。 “被晒的吧。”舒枕山随口胡扯。 “你已经够黑了,还不防晒。”冉步月奚落完,毫无停顿地转回话题:“所以请问舒总,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冉步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答案,或许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舒枕山没准是因为念旧情才这样提醒他。 “……没有为什么。”舒枕山恢复淡然,“听到你们聊天,你又和我是同乡和校友,所以顺嘴提一句。听不听随意。” 同乡,校友。 呵,真是好样的。 “这样啊,舒总费心了。”冉步月笑道,“对刚认识几周的校友这么慷慨,不吝分享建议,冉某受宠若惊。” 这下舒枕山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又偏偏无法反驳,因为“不认识”是他最先说的,噎得他肺疼。 冉步月继续道:“之后冉某就要在舒总的地盘上做生意了,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舒总指点一二。” 这话说的,好像马上要作揖鞠躬了。姿态放得有多低,字句里的嘲讽意味就有多浓。 舒枕山冷声问:“还需要如果吗?” 冉步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得罪人了,难道是因为左脚先踏上摩托艇? “烦请舒总指点一二。” “冉总监贵人多忘事,你好像还欠我一套礼服。” 冉步月笑了:“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要等您这边准备好账单后,我去砚川取。” 舒枕山问:“要我亲自把账单发你邮箱?这么久过去,你来问我了吗,给我发了道歉信吗?这就是冉先生的态度?” 冉步月看了他几秒,说“对不起”,然后突然从驾驶位站了起来。 “你干嘛?”舒枕山心里一紧,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救生服带子。 冉步月垂着眼俯视他,随意地说:“当然是跳到海里去,把衣服湿透,这样能不能算扯平了?” “这样就欠得更多了。”舒枕山皱着眉要他坐下,用布置任务的语气说,“三个星期之内,我把账单发你,你记得查邮箱。” 第11章 秘密对峙 突然间,冉步月失去了讲话的兴致。 从重逢到现在,不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两人独处的时候,舒枕山都在刻意避开他们的过往。说不认识他,说他们只是校友和同乡。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曾经耳鬓厮磨,曾经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小零件吵架到天明。 冉步月给过他话头,而舒枕山没接,只是一再表示他们之间毫无瓜葛。 或许六年前,在舒枕山无预警退出机器人团队、让他们俩共同的心血付诸东流、决定放弃机器人事业回国继承家业的时候,曾经的那个舒枕山就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而他们的过去,就像沙漠中蒸发的细水,不会在集团掌门人的生命中留下丁点痕迹。 没准舒枕山不是在逃避,他是真的忘了。 六年时间驰骋商界,当大老板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足够他忘掉以前那些枯燥平淡的生活。 这样的念头一上来,冉步月突然觉得很没劲。 权当他们只是派对上的点头之交。 “要回去吗?”舒枕山问。 冉步月说“可以”,双手搭上艇把。 “我来吧。”舒枕山说着,双手搭在了冉步月外侧。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把冉步月整个抱在怀里一样。 冉步月轻轻皱眉,身体往前挪了挪,避免了所有若即若离的触碰。 谁知道他曾这样抱过多少人。 舒枕山掌控艇舵的姿势很轻松,很快就风驰电掣回到了游艇。 大多数公子哥儿们已经回来了,摩托艇在船库里停了一溜。 脱了救生衣,冉步月才发现自己浑身湿得厉害,跟从海里捞出来似的。舒枕山倒是有先见之明,穿着帆板服,湿了也看不出来。 刚回到甲板,香槟便夸张地撒了他们一身,漂亮姑娘们蜂拥而至,把冉步月和舒枕山拉入派对。 甲板上充斥着摩托艇狂飙后无处发泄的荷尔蒙,电子舞曲狂热而劲爆,震响游艇,双马尾辣妹dj嚼着口香糖操作混音台,模特们将公子哥簇拥在舞池中间,男人们的上衣早已不知所踪,肉贴肉地舞动蹦跳,好几个姑娘的比基尼带子也被解开了,少得可怜的布料挂在身上乱晃,不如不挂。男男女女们已然疯得没有人样,像超现实作品中荒诞淫靡的狂欢节。 郝乐歪在舞池旁边的沙发里,朝他们招手:“阿枕,阿冉!” 冉步月仿佛得救,离开疯狂的人群,坐到郝乐身边,舒枕山也跟着坐到郝乐另一侧。 “他家甜品师做的布雷斯特泡芙真的很不错,你们要不要试试?”郝乐餍足地打了个嗝,面前摆了大大小小至少五个空盘子。 冉步月看看旁边的酒池肉林,再看看郝乐,憋出一句:“你是真饿了。” 郝乐左手牵起冉步月,右手牵起舒枕山,眼泪汪汪地关心道:“怎么样,你们出去二人世界飙了一圈车,现在有没有吊桥效应、冰释前嫌、化干鸽为玉脖?” “……”冉步月无语,“阿乐,我觉得你有点醉了。” 舒枕山:“他吃了五个威士忌焦糖布丁。” “狗屁,我吃了六个!”郝乐攥紧他们的手,“所以你们怎么样?” 冉步月浅笑:“舒总还记着要我赔钱。” 舒枕山:“难道你不该赔?” 冉步月:“当然该,是我有错在先,弄坏了舒总重要的衣服。” 舒枕山:“赔了我们就两清。” 两清,好一个两清。 冉步月这辈子所有的不清不楚都是和舒枕山搅在一起的,舒总倒是轻轻松松就能和他两清。 冉步月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客气:“那麻烦舒总早点给我发账单。” 两人都语气平静,却你一句我一句呛得有来有回,郝乐头疼地自言自语:“真搞不懂,芝麻大点事,你们怎么能掰扯这么久……” 舒枕山心说,你懂个屁。 而且芝麻也不小。 三人的气氛有些沉闷,与舞池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郑二少敏锐地察觉到他们,随手一推怀里的嫩模们,叫她们把这三个人拖进来,在本少爷的派对上不蹦迪不喝酒还板着个脸是几个意思?未免太不给面子! 漂亮姑娘们像蝴蝶一样飞过来,拽住看起来最腼腆的冉步月,将他拉进万花丛中。 不知道哪个上头的公子哥喊了句:“罚酒!罚酒!”其他人也跟着嗨起来,喊着要罚冉步月酒。冉步月看了眼,李曜也在起哄之列,脸部酡紅,估计也是被人灌了酒。 咱们的大设计师ran不是从美国回来的吗?洋人比我们玩得花多了吧,直接罚酒多没意思,玩dentists chair! dentists chair! dentists chair! 众人高喊。 视线焦点中央,冉步月很随意地不知道看了谁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拿着酒瓶的模特,懒散地勾了勾手指,意思是来吧。 众人尖叫,喔喔—— 漂亮姑娘款款而来,高举起手中钻光闪耀的酒瓶示意众人,限量版oval伏特加,瓶身镶嵌有7000颗施华洛世奇水晶,酒精浓度45%。 冉步月松弛地坐到吧台椅上,配合地让姑娘捧起他的下巴,接着仰头,张开嘴。 烈酒从细长的金属酒嘴中倒出,直接灌进冉步月嘴里。 “牙医椅”的名称便是由此而来,被拉酒嘴的人要张大嘴巴,像在做牙医检查,因此得名。 姑娘很懂效果,故意拉高瓶身,让透明的酒液撒到冉步月唇边,从白皙的下巴滴落,泼湿了一大片衣服,顺着胸口往下淌。 半干不湿的白色衬衫本来就紧贴着肌肤,这下更是湿得彻底,半透明的布料勾勒出浅浅的肌肉线条,青涩又放荡,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尖叫声此起彼伏,冉步月慢条斯理地推开了衬衣的扣子,白得发光的薄肌若隐若现,黑色长发湿漉漉地粘在胸口,像只刚出水的海妖,掀起一阵更疯狂的尖叫。 郝乐坐直了身体,眼睛都瞪大了:“我…丢……阿冉这么劲。” 一旁始终沉默的舒枕山突然扔了手中的银叉,铛的一声摔在地上,霍然起身。 “诶,你要干嘛啊?”郝乐咽下第八个威士忌焦糖布丁,想扯住舒枕山,没扯到。 舒枕山语气淡漠得让人毛骨悚然:“去灌他。” 郝乐唰地清醒了,大喊使不得啊使不得! 再一轮!再一轮!大家叫声不断。 姑娘用眼神征求冉步月的同意,冉步月大方地朝她笑了,主动张开嘴,艳红的舌面上闪着水光,像一枚钻石舌钉。 三秒拉酒嘴,每一秒都数得很慢。 炸裂耳膜的尖叫声和辛辣的烈酒一起灌入体内,冉步月闭上眼,居然感到久违的爽快。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在乎有属于某人的一道。 冉步月在翻涌的眩晕中睁开眼,扫视狂热的人群,没有看到某个人影。 倒是见到李曜喊得好激动,看他的口型,大概喊的是“再来,再来”。 连着喝了至少两盎司烈酒,酒劲上来得很快,冉步月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但亢奋的精神不受控制,还是在铺天盖地的声音中张开了嘴,示意姑娘再来第三轮。 姑娘刚倾斜酒瓶,就被一只手牢牢握住了瓶身。 稍一晃神,酒瓶不知怎么便到了舒枕山的手里。 冉步月仰头,猝不及防看到舒枕山隐怒的脸,忽然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里盛满了波光。 舒枕山挡在冉步月面前,宽阔的身型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他俯身掐住冉步月的下颌,迫使他高高仰起脸,野兽般危险灼热的呼吸一下下扑在冉步月耳廓,让冉步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舒枕山单手拎远酒瓶,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往外吐字:“冉步月,你想死是不是。” 冉步月乐得大笑,愉悦地反问:“哦,舒总,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舒枕山哑声说:“他们真能把你灌死。” 冉步月笑容加深,轻声问:“舒总,我喝我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舒枕山抿唇不答,捏着酒瓶的手指隐约发颤。 两人在很近的距离间对视,僵持不下。 “诶诶诶,舒大总裁突然跑上来干什么呢!”郑二少不满道。 郝乐像只大鼹鼠似的拨开层层人群冒头出来,急道:“他要灌阿冉!阿枕你悠着点,阿冉受不了的!” 以舒枕山的程度,掐着人的脖子连灌一分钟的事情他都做过,完事那人立刻就被拉去了医院,所以郝乐真怕他玩出人命。但当时那人是死有余辜,按理说,冉步月远没有和舒枕山深仇大恨到这种地步。 “噢——原来想灌我的是舒总你啊。”冉步月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直接来不就好了,啰嗦什么?” 说完,冉步月便伸手去够舒枕山手里的酒瓶,他越够,舒枕山便把酒瓶举得越高,让他怎么也拿不到。 冉步月皱皱眉,不耐烦地勾住舒枕山的脖子,身子微微离开高脚凳,整个人几乎缠到他身上,两条长腿夹住舒枕山结实的腰侧,像条绞杀猎物的水蛇。 细白的手指攀上粗壮有力的麦色手臂,风格差异鲜明的两条手臂重叠到一起。 肌肤大面积相贴的瞬间,舒枕山突然变了脸色,触电似的退开一步。 冉步月怔愣片刻,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这是何必,不死心地试探了一大圈,换来这样一个答案。 身体下意识的排斥是骗不了人的。 郑二少酒劲上头,气势汹汹:“那是我的酒,要灌也是我灌啊,shu你给我让开!” 他上半身还印着不知道哪个模特留下的吻痕,就那么大剌剌地亮着。 第12章 激烈反应 郑二少忍痛割爱开了三瓶珍藏的好酒,还得表现得乐意至极。最后整个甲板的人都醉得不成样子,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水果熟透后的糜烂香气,玩得很乱。 舒枕山坐在清静的角落,能将整个甲板尽收眼底。 郝乐瘫在他旁边,餐桌上堆了至少八个盘子,他满足地摸着肚子:“要不是又馋郑家私家主厨的饭了,我才不想来。光看着他们玩我都觉得累,那个跳钢管舞的妹子转得我头晕。” “嗯。”舒枕山面色淡然地低头敲字,时不时抬眼看一下人群,也不知道他看的是谁。 郝乐脑袋凑过来看舒枕山在忙什么,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惊喜道:“董事会同意造机器人啦?” 舒枕山又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还加什么班啊,还不快庆祝庆祝!去开瓶香槟!”郝乐推了他一把。 舒枕山:“在组建团队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郝乐幽幽叹了口气:“哎,阿枕,休息一天,机器人又不会孵不出来了。何必把自己搞得跟高三学生一样累?你又不用高考。” 舒枕山:“我要的。” 郝乐仿佛一个表情包:“哈?什么时候考?” 这么离谱的问题,舒枕山居然也答了:“三周之内。” 好吧,郝乐喃喃自语,我时常跟不上你的思路。 这些年承砚集团一直在稳步扩展在科技领域的布局,投资额都不算大,行事低调。但舒总眼光毒辣,几乎没有失败的项目。从几年前,郝乐就能看出舒枕山的野心,或者说,是他一直不愿明示的理想。 郝乐有时跟他开玩笑,说阿枕,你从世界第一的工学院毕业,回来做财大气粗的土地主实在太屈才了,你应该发明一堆新科技,带领全人类跑步进入赛博时代! 舒枕山反问:你不是说我应该去当男模吗? 郝乐妥协地耸耸肩:“行吧,你爱怎么加班都行,但是你就不能回公司加班吗?你看看这是能工作的地方吗?你也不怕哪个二代偷看你的资料然后泄露商业机密。” 确实不是适合工作的地方。舒枕山看着舞池里光怪陆离的光线,妖魔鬼怪般的男女……以及追光灯下那只灵动洁白的蝴蝶。 不论他们在玩什么酒桌游戏,打什么牌,冉步月都融入得很好,即使是从未接触过的新游戏,冉步月观战一局立刻就能上手。该藏拙时不露锋芒,该出手时大杀四方,手法很聪明,在人精堆里游走自如。滴酒不沾、借刀杀人地默默灌倒了很多人。 几个些真才实学的公子哥意识到他很厉害,邀请冉步月之后去他们的俱乐部,冉步月却笑而不语,像一只抓不住的精灵,转而投身旁边姑娘们的歌舞派对。 被酒湿透的衬衣早已不翼而飞,冉步月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谁为他披上的镶钻无袖背心,头上也戴着顶不知谁送的钻石皇冠,简直是上流世家的贵公子,冉步月被簇拥着,随着节奏轻歌曼舞,跳得漫不经心,美得毫不费劲,勾得人无法移开目光。 舒枕山从来不知道冉步月这么吃得开,在他的印象中,ran还是那个在派对上表现局促的大一新生,用冷脸掩饰拘谨,会偷偷询问舒枕山怎么叠口袋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像一只窝里横的乖乖手养鸟。 而现在,女孩子们的香水味缠绕着他的小孩,公子哥们称兄道弟的手臂搭着他的小孩,价值连城的好酒像雨滴一样落下,洒在冉步月和陌生人们放慢镜头的笑容上。 舒枕山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从那个飘满彩色气球的午后到现在,从那个只爱泡实验室的小男孩到现在熟稔推杯换盏的贵公子,冉步月已经独自走了太长的路。 在飘满辉煌金屑的慢镜头前,舒枕山心中居然只有一个想法——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冉步月肯定受了很多苦。 冉步月大概是玩累了,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身子就晃了一下。 风筝线被狠狠扯动,舒枕山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然而他还未迈步,就见到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模出手扶住了冉步月,低头关心询问状况,看起来笑容很温柔。 年轻人端来一杯温水,冉步月没推辞,看嘴型,他还对男模说了“谢谢”。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坐到旁边的矮凳上,手臂紧挨着手臂,笑着不知道在聊什么。 舒枕山好像挨了当头一记闷棍,但又没法迈动脚步。 他现在要去做什么?扯开他们俩吗?凭什么,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冉步月刚才笑着问,舒总,我喝我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现在冉步月除了欠他一笔荒唐的清洁费,和舒枕山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分开了六年,冉步月和多少人约过会、接过吻、上过床、谈过恋爱、甚至打算厮守终身? ——这些,统统和舒枕山没有任何关系。 该死的。 一股无名野火突然灼烧他心的荒原,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冲动又野蛮地窜上来,难以言说的焦虑感飞快地蚕食着他,浑身顿时涌出一层冷汗。 舒枕山几乎是有些慌张地从贴身内兜掏出一片什么东西,紧紧攥在手心,渴求地用指尖摩擦布料粗糙的纹路,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唯一的浮木。 不知是因为六年前他们的分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舒枕山染上了这个毛病。他很矛盾,渴望人的触碰,在日常生活中又极为排斥。他强烈地渴望占有什么,又极度害怕失去,以前症状严重时甚至会做出破坏性行为。 所以刚才被冉步月触碰的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抗拒,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 舒枕山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看向深邃幽暗的大海,默念医生教他的方法,调整呼吸,告诉自己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舒适的地方,放松双手,将注意力从触觉上移开,平、静,平、静。 坚强的意志打败了一切,舒枕山颤抖着松开手,掌心里沾着旧红酒渍的方巾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团。 再回神时,冉步月身边的那个男模不知所踪,舒枕山不明显地松了口气,心跳平复了许多。 “什么,你说船上的白松露没了?”郝乐难以置信,勉为其难道,“哎好吧好吧,没事,那给我做一份黑松露剁椒鱼头吧。” 郝乐一转头,被舒枕山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忙问:“阿枕,你没事吧?” “……”舒枕山还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幽幽地说,“幸好郝家没有进军餐饮行业。” “不允许你质疑我对美食的品味!”郝乐怒气冲冲地说,“船快要返程了,你还要吃什么快点下单,一会儿大厨就休息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舒枕山诚恳道:“谢谢郝大人提醒。” 船正在返程,意味着派对接近尾声。 那些烂醉如泥的公子哥们估计会在船上或者海边私人会所里挑几个模特度过春宵一夜,舒枕山和吃回本了的郝乐显然不属于此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冉步月就不见了。 舒枕山站起来:“我去换衣服,准备下船了。” 郝乐摆摆手:“哦,拜拜。我要等我的黑松露剁椒鱼头。” 舒枕山目标很明确,直奔下层公共更衣室。 冉步月现在身上没半件干净衣服,就他的洁癖程度,一定会换上得体的衣服再走。客舱里的私人浴室大概率被富哥们占了,冉步月不可能擅闯,所以他只会在公共更衣室。 和甲板上的杯盘狼藉形成鲜明对比,下层更衣室里十分冷清,欧式复古壁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将空旷的更衣室染出了油画般的质感。 油画的笔触中,长发男人背朝门口,他正抬手摘下头顶的皇冠,脱掉亮闪闪的无袖背心,甩到地上。 奶油般光滑的背部裸露出来,瘦削的肩胛骨随着他脱衣服的动作,像蛇骨般收紧、而后舒展。腰线紧窄漂亮,浑身都没什么肉,唯有后腰处陷下去两枚浅浅的腰窝,像古典油画里的美神。 舒枕山完全忘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眼前的景象,碰碎了梦里的梦。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无声无息地锁上大门,然后来到冉步月身后的。 但他确信,纵使自己再小心,他还是发出了声响。 因为冉步月整个人身子一僵,保持着背对的姿势,问:“kelvin?” 舒枕山喉头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他那颗从世界第一学府毕业的大脑此刻在很缓慢地为他检索,谁是kelvin。 冉步月好像突然放松了些,修长的手指拉住舒枕山的手腕,将他往那边拽。 “kelvin.”他面色红润,呵气如兰,语气好生缱绻。 浓烈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像沾着水露的绵密蛛网,将两人笼罩在粘稠暧昧的氛围中。 舒枕山觉得自己一半浸在冰水里,另一半在岩浆中燃烧,他终于从浅层记忆的犄角旮旯中翻出这个名字—— kelvin,这是那个男模的名字。 冉步月单手捧住舒枕山的脸,指尖像弹钢琴似的,哆唻咪地从舒枕山英挺的眉骨弹到唇角,醉醺醺地吐字:“你的下巴……真的好硌手啊。” 他浑身滚烫,不要命似的往舒枕山身上贴。 内陷的部分非常柔软,挤着舒枕山的大臂肌肉。 舒枕山觉得自己浑身血管正在一根、一根地轰然爆裂。 他哑着嗓子问:“ran,我是谁?” “……你是,你就是啊。” 冉步月嘟哝着含糊抱怨,勾住舒枕山的脖子向上求索,湿热的呼吸完全扑在他脸上。舒枕山明明滴酒未尽,却觉得自己醉得厉害。 第13章 夜晚愉快 舒枕山冲了个冰水澡,比平时花费更多时间。 他换好衣服回到甲板上,船已经靠岸,仍保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客人们正在散场。 冉步月在人群中很显眼,那个叫kelvin的男模正好碰到他,两人讲了几句话,一起往下船的方向散步。 舒枕山急着回公司,所以他迈开大步,很快走到了冉步月附近。 只听kelvin崇拜地说:“冉哥,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你真的懂好多东西!” 冉步月好像还醉着,反应了会儿才侧头跟他说“没有”,这一侧,就看到了舒枕山。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嘿,二位晚上有什么安排?”李曜玩味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他搂着一个漂亮的小男模,男孩眨着迷蒙的大眼睛,软绵绵地靠在李曜怀里,看上去也醉得不轻。 冉步月心里倒没什么波澜,像李曜这样的人在gay圈不在少数,见到合口味的就能睡一睡,只是和冉步月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冉步月反问:“曜总的安排呢?” 李曜暧昧道:“你们有什么安排我们就有什么安排呗。” kelvin听罢,居然脸上一红,整得跟个纯情大学生似的,小声跟冉步月说:“哥,我…我没做过几次,技术不太好,但硬件条件还可以,你多包涵……” “……”冉步月心里嘎嘎飞过几只乌鸦,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旁边,再虚虚地靠到kelvin肩上,语气带着轻佻的醉意,“哦,这就是你刚刚拒绝我两次的原因?” kelvin茫然道:“啊?我没有啊……” “没事,我不嫌弃。”冉步月懒懒地说,“我教你。” 李曜低笑,望过来的眼神更深:“阿冉这么厉害。” 身侧忽地刮过一道锋利的冷风,舒枕山迈着长腿越过李曜,目不斜视地走到前面,他身边跟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美女,身材曼妙,气质出尘,露出整片雪白的后背。快下楼梯时,舒枕山特地绅士地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挽着自己下楼。 李曜小声惊叹,这是xx奢牌的御用名模啊,也只有舒总能上手了。 “……”冉步月冷漠地别开目光。 郑二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看到舒枕山的一瞬间还是立刻清醒了,点头哈腰的。 舒枕山笑眯眯地说二少别这样,我可受不起。少爷赶紧摆手,朝美女使了个眼色,吩咐她“都听舒总的”。 舒枕山挺客气地说“谢谢二少”,又说“但还是一码归一码”,撇下愁眉苦脸的郑二少下了船。 冉步月从另一侧楼梯走下船,恰巧和舒枕山碰了个面对面。 码头浮桥宽度有限,堪堪允许四个人并排通过,两侧就是大海。 恰巧,舒枕山和冉步月步速相同,齐头并进。 舒枕山左边跟着美女,冉步月右边跟着帅哥。虽然两位模特都觉得这样走路怪挤的,而且他们有栽进海里的风险,但两位大佬自顾自地并排走在一起,他们也只能跟着。 更怪的是,这两个大佬走在一起,却又不和对方讲话。 舒枕山温柔地问女模:“高跟鞋走得累吗?” 女生受宠若惊:“不,不累。” 冉步月关心地问男模:“晚上吃饱饭了吗?” 男生点头如捣蒜:“吃,吃饱了。我等会儿一定用力。”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肩并肩并肩并肩从浮桥末端走到了岸上,军训似的。 到了岔路口,左边是私人停车坪,右边是公共停车场。 舒枕山顿了顿脚步,淡道:“冉先生,祝你夜晚愉快。” 冉步月笑着颔首:“舒总,你也是。enjoy your night.” 说完,舒枕山和冉步月朝相反的方向转身,背对背走远,谁也没回头。 “老大!”田小喆冲下车,猛地看到冉步月身边跟着个青春阳光大帅哥,惊讶三秒,喜极而泣,“老大,您终于要开张啦!恭喜啊!” 冉步月翻了个白眼,在傻白甜帅哥快要跟上车之前摔上了车门,语气平淡冷静,没有半分醉意:“kelvin,晚上辛苦了。” kelvin目瞪口呆,一句“您还没享受服务呢,我哪里辛苦?”还没出口,对方的车已经绝尘而去,留下他独自在风中凌乱。 私人停车坪里,舒枕山坐上车,穿着长裙的名模站在外面没动。她太懂察言观色,舒枕山对她显然没兴趣。 舒枕山降下车窗,客气道:“徐小姐早些休息吧。” 徐小姐:“舒总也是。” 升起车窗,暗色的迈巴赫滑入夜色,司机小孙回头看了眼舒枕山疲倦的面色,担忧道:“舒总,您确定现在去公司吗?已经快凌晨了。” 舒枕山说“去”,平静注视着夜里的公路。迈巴赫平稳地超过一辆辆车,每一辆都很陌生。 直到拐上高架,舒枕山才收回视线,查看冬姨发来的遛狗照片和视频。又点开监控,看到芝麻趴在大门口,时不时抬起头嗅嗅,再失望地埋下头睡觉。 深夜的公司大楼空空荡荡,舒枕山踏入总裁办公室,灯光与屏幕自动亮起,好像进入专属于他的超级飞艇。 十二小时后,他约了发改委司局长会面,再过一周,他打算正式宣布砚川进军机器人领域,在此之前,有很多东西需要舒枕山亲自过目和准备。 舒枕山工作的时候永远是心无旁骛的,今天却有些例外。 皮肤底下似乎总有什么在燃烧躁动,像是开着一个关不掉的后台程序,不管舒枕山在想什么,这种躁动始终都在。 夜里三点,舒枕山熄灭屏幕,进入私人休息室,冲凉洗漱,躺进宽敞空旷的大床。 他闭上眼,睡不着。 其实舒枕山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过去六年,在他日夜颠倒搞事业的间隙,即使每天只睡四小时,每每闭上眼,脑海里疯狂地都是冉步月的脸。 只是今天,他看到冉步月湿漉漉地、软热地缠上来,眼眸潮湿,嘴里喊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舒枕山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以前冉步月鲜少对他做的事情,现在可以随意对刚勾搭上的男模做。 是的,即使在以前,冉步月也不爱喊舒枕山的名字。 学姐婚礼的第二天清晨,舒枕山在别墅客房醒来,冉步月还在他身边睡得很香,脸埋在被窝里,像一条冬眠的、盘成球的蛇。 舒枕山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他,一直看到冉步月睡到自然醒,睁开迷蒙的眼睛。 “shu?”这是冉步月醒来后发出的第一个音节。 舒枕山其实有点遗憾,他希望听到冉步月用标准的中文喊他全名,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用美式发音念他的单姓。 昨夜有段时间,冉步月拖着哭腔,软软地喊他“舒枕山”。双手疯狂抗拒地想推开他,身体别的地方却瑟缩着挽留,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勾人。 从那天开始,舒枕山就常常觉得自己飘在云端—— 我是在和冉步月谈恋爱吗?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好幸福。 其实从生活上来说,和以前没有太多变化。 上课,下课,偶尔处理些破事,翘课,泡实验室,翘课,泡实验室,泡实验室。嗯,别想歪,泡实验室是真的在做项目。 他们当时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场机器人比赛,对手是不值一提的哈耶普斯和其他一些更不值一提的学校,所有人都赌上了毕生的荣耀、尊严与性生活,发誓要夺得第一——好吧,至少要碾压隔壁哈佛的麻瓜们。 艾子兰,中美混血,也是实验室里第一个见到冉步月的那个卷发姑娘,成天撺掇大家在赛场上搞点什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用以戏弄其他学校。这样即使得不了冠军,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名垂青史。 大家啃着学校免费派发的香蕉,纷纷兴奋地举手表示支持,猴子群似的上蹿下跳。 “嘿,ran,shu!”艾子兰举着香蕉突袭,“你们两个怎么不听讲?” 冉步月慢腾腾地盖住桌上画满设计图的纸,认真地点头:“嗯,我支持。” 舒枕山坐直身体,不动声色地挡住艾子兰的视线,淡定地输出:“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我认为,在我们原型机的精确度还不能达到90%的情况下,我们应该专攻……” “噢,天哪。噢!”艾子兰夸张地用香蕉拍打手掌,语气压抑不住的兴奋,“ran和shu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宝贝!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小宝贝!” 猴子们蜂拥围上来,嘻嘻哈哈地八卦一通,谁知这两人嘴严得很,左问右问也打探不出什么东西,大家本来就是闹着玩,很尊重社交距离,不多时也就散了,继续焦头烂额地攻坚克难。 等到深夜,实验室里其他人全走空,冉步月和舒枕山眼神一对,从抽屉里掏出皱巴巴的稿纸,继续他们的“小秘密”。 正是冉步月被逮到偷用3d打印机时,他尝试创造的小家伙。 不论过去多久,舒枕山始终记得,冉步月在纸上勾勾画画时展现出的享受与天才,他的笔尖可以创造一切。以及他在谈论这些想法时,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与柔软,让舒枕山无法不动容。 那时冉步月充满期待、眼睛发亮地说:“shu,你好像是唯一一个懂我在做什么的人,我们可以一起看着它诞生。” ……然而后来,是舒枕山先抛弃了他们的“小宝贝”,这个本该熠熠闪光的小家伙,始终没有迎来它诞生的那天。 舒枕山靠在总裁休息室的床头,再次修改了一遍“总设计师聘用邀请函”。长达二十页详实的资料与合作条件,已经被他密密麻麻地修改了无数遍。 第14章 E-1027 舒枕山写完又一轮批注,盯着合同上“冉步月”三个字发呆,思绪不受控地拐进他一直刻意避免的阴沉角落——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冉步月他们完事了没? 那个小男模比自己稍微矮一点,但胜在年轻,肌肉练得很漂亮,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连没多少经验这种事都往外倒。 不过看样子,冉步月挺吃这款,撩人地跟小男模说“我教你”。小男模也挺呆萌,认认真真地承诺“我晚上一定用力”。 舒枕山比谁都清楚,冉步月其实撑不了太久,不经弄,容易累,用力过猛反而会逼得他应激。 冉步月真的会教他?会怎么教?这愣头青小男模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会不会一学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冉步月肯定会难受的……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 舒枕山冷静而缓慢地把拳头从床头柜台面拔出来,意大利私人定制的木质床头柜被豁然锤开了一个大洞。 这么多年过去,舒枕山早已接受冉步月会和别人约会的事实,分手后move on再正常不过。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 舒枕山阴暗地想,早知道他就应该假装自己是kelvin,至少假kelvin能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 毕竟不管他们如何争吵,如何互相冷脸,在床上他们都非常合拍。 最开始,他们吵架的主题总是围绕着机器人技术问题。 团队合作无法避免冲突和意见分歧,但舒枕山和冉步月吵得尤为突出。大概是因为每次他们其中某个人提出一个思路,剩下那个很快就能领悟对方的意思,如果赞成就皆大欢喜,如果意见相左,两人便会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起来,硝烟很快会蔓延到草稿纸和白板上,众人得在旁边观战五分钟才能明白这两个思维跳跃的家伙在吵什么。 其他人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战火很快就会席卷所有人,大家混战一通,最后一方说服另一方,达成共识。但如果实验室里只剩他们俩,事情就会变得不太一样。 舒枕山已经忘了那次在吵什么,好像在争论外骨骼是应该选择占用空间较小的柔性电池,还是能量密度更大的锂电池,看起来是个简单的二选一问题,但这个小小的选择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导致两人的设计方案相差甚远。 冉步月板着脸,在白板上写下公式的速度非常快,口条清晰地陈述自己的理由。舒枕山抱着手臂在旁边看,听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眉心突然拧起,不甘示弱地拿起白板笔框出质疑点,毫不客气地进行反驳。 两人以笔作剑,打得刀光剑影,血压飙高。白板一亩三分地被挤得满满当当,跟玩斯普拉遁抢地盘似的,最后两个人不得不缩在所剩无几的一小块地方,肩膀和手臂时不时撞在一起,两人皮肤都是滚烫的。 舒枕山突然意识到什么,皮肤相触的地方后知后觉炸开一串烟花,顺着神经末梢迅速攀升。 那时离他们第一次上床没过去太久,正处在舒枕山以为的“热恋期”,稍许火星足以引起燎原大火。 这一下莫名其妙让舒枕山聪明绝顶的大脑短路了,眼里的公式和数字通通蒸发,只剩下冉步月握着白板笔的手指、一张一合的嘴唇、和他随意扎在脑后的小发揪。 舒枕山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智性恋,伶牙俐齿的冉步月非常性感,浑身散发着魅力。然而等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舒枕山又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我算好了,你自己看吧,用纤维类柔性电池至少能节省35%的空……”话还没说完,冉步月猝不及防被吻住了。 冉步月耳朵尖突然红了,愣了几秒后,艰难地推开舒枕山,严肃地控诉:“shu,我认为你这是犯规的行为,你打断了我的发言。” 舒枕山申辩:“没有,我只是想合法获取一个发言机会。”说完,他开始一条条反驳冉步月的计算。 “……”眼看着冉步月的脸色黑下去。 结果就是冉步月以牙还牙,狠狠地堵住了舒枕山的嘴。 不知道后来两人是怎么拉拉扯扯地回到宿舍的,刚进房间,两个年轻男孩便疯狂地吻到一起,从门口到床边没几步路,一路走一路脱,齐齐摔进床里时两人身上已经不剩什么。 大抵是因为这个悬而未决的电池问题,两人心里都憋着气,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甘落于下风。冉步月抿着唇一声不哼,舒枕山就想方设法逼他示弱,冉步月报复性地一口咬在舒枕山肩膀上,两颗犬齿尖尖的,跟条毒蛇似的嵌进皮肤,舒枕山硬是咬着牙关捱了过去。 一方强,另一方就更强,循环往复。没人喊停,没人求饶,没人屈服,不像上床,反而像打架。 那次实在过激,弄湿了大半张床,身上全是对方盖的戳。第二天,实验室的伙计们惊讶地发现,平时最勤奋的两个中国人都很晚才到实验室,而且一个比一个裹得严实。 大家打趣地问发生了什么,生病啦?结果他俩指着密密麻麻的白板,异口同声地问,公民们,你们给评评理,哪种电池方案更合理? 后来类似的事又发生过很多遍,他们无法说服对方,就试图在床上征服对方。但即使在床上,他们也分不出胜负,通常结果是两败俱爽。 抽干所有体力后,两人疲倦而舒服地依偎在一起,一觉香甜好梦到日上三竿。 那时舒枕山想,这恋爱谈得真是有滋有味,老婆、对手、宠物蛇,一次性养齐全了。 直到后来冉步月的生日,舒枕山才啼笑皆非地发现,自己真是错得离谱。 即使是第一次谈恋爱,舒枕山也从各种影视作品和身边朋友身上学到,伴侣的生日是非常重要的,需要特别的仪式。 舒枕山提前三个月开始准备,焦头烂额地否定了无数礼物备选,最后还是毫无创意地选择了红玫瑰、蛋糕、和一个购买的礼物。 蛋糕是舒枕山自己亲手做的,他知道冉步月嘴挑,嫌外面卖的蛋糕太甜。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小人,一个高高的,一个头发长长的,手牵着手。 舒枕山提前潜入冉步月的房间,将里面布置好,然后去教室等他下课,随便扯了个由头,要和他一起回宿舍。 冉步月推开门,震惊地愣在原地。 “生日快乐,小蛇。” 玫瑰花几乎堆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花朵簇拥着一把长得像米其林轮胎的椅子,椅面上摆着一个蛋糕。 “o…m…g…”冉步月实在太震撼,目光呆滞地扫过浪漫的玫瑰,最后落到那把椅子上,难以置信地走近,“bibendum chair……这是真的吗?” “你猜猜?”舒枕山享受地看着冉步月的反应,知道一定俘获了他的心。 这把椅子是爱尔兰女设计师eileen gray的家具设计作品,舒枕山前段时间托人在伦敦苏富比拍下来的。eileen gray是冉步月最欣赏的设计师之一,舒枕山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冉步月曾向他分享过这位女设计师非常著名的建筑设计作品——e-1027,一栋位于南法沿海小镇的别墅。 e-1027是由设计师和她当时爱人的名字组成的。 e代表eileen,10和2分別指第十个和第二个字母j与b,代表她爱人jean badovici的名字,同样的,7代表g,也就是gray。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名字拥抱着她爱人的名字。 怀着某些隐秘的心思,舒枕山选择了这位设计师的作品,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 冉步月仍沉浸在震撼中,声音呆呆的:“shu,你知道eileen的作品最高拍过多少钱吗?e-1027里面摆着的一张茶几,拍了超过两千五百万……美金。” 舒枕山有些歉意:“我现在还没那么多钱,买不起艺术家亲自使用过的,所以我买的只是1928年的某一批量产样品原型。” “即使只是量产原型,也足够摆进艺术博物馆了……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冉步月游魂似的飘到椅子旁边,看着就这么大喇喇地摆在昂贵艺术品上的手工蛋糕,看到巧克力小人牵住的手,后背更僵硬了一些。 舒枕山这才意识到,冉步月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他好像被吓傻了。 冉步月抬起头,漂亮的五官透出罕见的茫然:“呃,很谢谢你,但是…呃,在美国,你们对炮友都这么用心的吗?” 舒枕山:“………………” 浪漫满屋里,有人一片片地碎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足有十分钟没人动弹。 但那天之后,他们开诚布公地聊了一次,结束了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确认了情侣关系。 后来冉步月也回送了礼物作为补偿,不夸张的说,这是舒枕山收过的无数礼物中他最喜欢的一个。 也是现在最让他伤心的一个。 二十九岁的舒枕山靠在大厦高层的夜色里,回首数年前,扪心自问,是不是他们当初没有成为恋人会更好。 他们可以不带负罪感地上床,满足彼此的欲望而不必向对方负责,他们可以独立自由生长而不被绑定,也不会因为对方而被迫陷入险境,在人生的转折点可以毫无牵挂地体面分开,甚至可以笑着祝福对方前程似锦,后会有期。 而不是像现在,连爱与痛的边界都变得模糊,连陌生人都做得很勉强。 舒枕山想,冉步月天生是个散漫而理想主义的人,时常令人捉摸不透。他应该用毕生追求他热爱的事业,成为声名大噪的业界传奇,顺便享受人间欢愉。 第15章 马力强劲 冉步月桌上摊满了李曜公司的产业资料。在做了详尽的调查后,他决定拒绝李曜的邀请。 主要因为他想在自己的工作室做事,拥有更多挑选项目的自由。其次,李曜本人让冉步月觉得不太舒服。不可否认人无完人,李曜是个天才企业家,但冉步月觉得他太油滑,自我意识太强,没什么边界感,和他共事的感觉可能不会太好。 出于社交礼仪,冉步月先给李曜打了一个电话,搜肠刮肚翻出最礼貌的说法,婉拒了李曜。 李曜表示非常遗憾,接着询问冉步月他拒绝的理由,语气温和:“阿冉,不用讲那些虚的,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冉步月挑着主要原因说了:“我还是想做自己的工作室,接不同的项目锻炼自己。” “完全理解。”李曜接受得很快,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那如果我有稍小型些的项目,是不是能请到roam冉总监出山?” 这话把人捧得太高了,冉步月只能赶紧说您这是哪里的话,欢迎来照顾小作坊的生意,冉某感激不尽。 两人又聊了会儿,总之是在说要保持合作保持联系云云,终于磨到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李曜加了一句:“下个月在香港有一个国际性科技产业大会,会有很多科技巨头和国际投资者出席,冉总监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冉步月知道这是亚洲规格最高的科技峰会。他当时没时间申请参会,现在如果有大公司能带他进去,确实会省力不少。 冉步月此时已略悟商业之道,那就是别太清高,别管生意场上的人私生活什么样,能给自己带来利益和便利就行,不会轻易撕破脸。 于是冉步月客套地感激一番,说真是麻烦曜总,李曜大手一挥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没说什么别的,愉快地结束了对话。 回绝完李曜,冉步月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室的搭建中。 第二天,他就约了砚川商管的负责人去科技园区看房。 还是之前那个小哥,一上来就热情地和冉步月打招呼:“冉先生,您叫我小赵就好,这是我们的团队,可以为您提供专业解说和选址建议,分别是小钱、小孙、小李……” 专业团队全体穿着得体的西装制服,打着领带,精神饱满,笑容洋溢,显得冉步月和田小喆这两个穿着卫衣板鞋就来看房的人像两个混入大人堆里的学生仔。 “他们服务也太好了吧。”田小喆吹了吹盛在青花瓷碗里的红糖姜茶,这是专业团队准备的迎客礼,小声跟冉步月说,“难怪都说砚川是地产行业的海底捞,这服务名不虚传啊,人家能逆市稳增确实是有道理的……呕!” 田小喆差点把嘴里的姜茶喷出来:“我去,这姜味也忒浓了吧!” 冉步月的那碗已经见底了,他淡道:“我觉得有点甜。” 专业团队笑而不语,嗯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论如何定要将此战拿下! 资料交到冉步月手里有厚厚一大摞,除去之前冉步月看中的一个大楼高层,专业团队还为他多挑了三个备选,每个的资料都非常详尽,肉眼可见地下了功夫。 冉步月先去看了自己看中的高层,田小喆在旁边叽叽喳喳,冉步月不置可否。 转场到下一处,双层的独栋建筑,地方比较偏僻,但刚进去冉步月就眼前一亮。 小赵说这是他亲自挑的地方,上一家公司刚搬走,所以才空出来。 屋外有小草坪,室内面积宽敞,向阳的那侧安了整面的落地玻璃,阳光正好洒进来,在浅灰的水泥地上切割出一条漂亮的线。 冉步月几乎瞬间就心动了,完全是梦中情房。安静、宽阔、能晒到太阳。 “会不会和别的公司合租?”冉步月问。 小赵:“上下两层是一起出租的。” 二楼的风景更让冉步月满意,落地玻璃外正是几株凤凰花树,绿油油的。 小赵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瞥了眼藏在手里的提词卡,声情并茂地深情背诵:“如果租下这里,等您的工作室装修好,窗外的凤凰树就开花了。” 噢,天哪。到时候窗外一片火红摇曳,这确实非常让人心动。 冉步月已经想好了,要利用职权之便,把离凤凰树最近的那块地方隔出来,留给自己作办公室。 田小喆也挺喜欢,走到落地窗边问:“旁边那栋楼看着好新,是新建的吗?” “对,新建的。现在还没有公司入驻。”小赵补了一句,“但是非常抱歉,这栋楼暂不对外出租。” 冉步月点点头,估计是园区有什么别的规划。 其实这栋双层小楼本来也是不对外出租的,但大老板发下来的资料里赫然写着这个选项,并且极为详细地列出了各种优点,有些甚至是很私人化的。比如刚才的凤凰花,还有空间自由支配权大,距这里五十米就有一家广式糖水店之类的。资料之细节令人咋舌。 地产板块的大老板明里暗里传递出来的意思是,这位客人应该很难搞,但仍要迎难而上,攻坚克难,即使软磨硬泡撒泼打滚,也要尽全力把他拿到手! 两位客人在这里逛了挺久,问得很细,从水电铺设到租金细则,显然很有兴趣。 专业团队们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有兴趣就有戏,本来以为上头直接派下来的任务会是块硬骨头,没想到人家谦和有礼,善于沟通,长得又漂亮养眼——即使要持久攻坚战也值了! 小赵笑吟吟地问:“咱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冉步月却没挪步,拍板道:“就这里吧。” 赵钱孙李:“?” 好突然。 “冉先生,剩下还有两套,您不看啦?” “不看了,就这里吧。” ……说好的持久战呢,说好的攻坚克难呢?紧急进修的撒泼打滚之术还没来得及使用呢! 十分钟后,他们看着冉步月在租房合同上签名,有种做梦的飘飘然感。 难以相信,丰厚的奖金就这样轻松地到手了,霸总小说的npc也有春天! 冉步月抬头问:“还有别的地方要签名吗?” 小赵笑得龇出八颗大白牙:“没有了。这是您的钥匙,从现在开始,您就是这里的主人了。恭喜您!” 也恭喜我们获得奖金! 田小喆热泪盈眶:“老大,你的名片终于可以加上地址了!” 定下工作室的地点确实是座值得庆祝的里程碑,冉步月请田小喆大搓一顿,兴之所至多喝了几瓶啤酒,回到酒店时头有点晕。 确定了工作室的地点之后,很多事情都要提上日程,装修、确定团队,以及,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住所了。 冉步月从包里掏出今天刚拿到的钥匙,还有签好的合同,上面好像还带着阳光的温热。 他呆呆地望着合同右上角的“砚川地产”logo,目光呆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做出了决定,明明还有很多别的地产商,还有很多别的选项,他告诉自己要理智,却还是头脑发热地签了砚川,就好像屈服于命运一样。 脑中无法克制地浮现出游轮夜晚的场景,舒枕山在万花丛中从容自如的样子,扶着美女下楼的亲密模样,以及两人相携离去的倩影,显然是要去赴一场热烈春宵。 这也就罢了,行业大佬想睡谁睡谁,权力凌驾于一切,早已是世界默认的肮脏规则。 但冉步月借着酒劲试探了舒枕山两次。 一次刚摸上他的胳膊,就被舒枕山触电一样躲开了,另一次还没解开皮带,舒枕山直接变身无情道和尚,假装是游轮工作人员给田小喆打电话,要他来接喝醉的冉步月回家,就差念叨“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以”了。 要不是冉步月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舒枕山硬i了,他简直要确诊舒枕山患上了养胃。 这足以证明舒枕山功能都是齐全的,只是讨厌自己。 都这样了,冉步月却还是上赶着租他家的房子,况且高高在上的舒总永远不会在乎一个不重要租户,这样莫名其妙自我感动的事情实在是毫无意义。 我挺犯贱的,冉步月自嘲地想。 不过话说回来,这可能是命运对冉步月的报应,他也认了。 刚和舒枕山开始的时候,冉步月并没有很认真,这是实话。 只是看他长得帅、身材好、体力好、跟自己聊得投机,偶尔上床释放一下压力,调和一下意见不合的冲突,当当炮友也就够了。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舒枕山太像个地道的美国人,让冉步月直接把他划进了自己室友那类人里,所以压根没想过和他谈恋爱的可能性。 舒枕山家里很有钱,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冉步月,从舒枕山的衣着、谈吐、习惯就能很轻易地看出来,他和冉步月生在两个世界。 在这个天才如云的世界顶尖学府里,不少学生是富豪们的子女,在街上随便抓一个学生,家里或许就坐拥几亿美元的资产。剩下的那部分人里,随便抓一个,或许就是未来诺贝尔奖的有力竞争者。这所学校里大部分人,要么是世代积累的精英,要么是横空出世的天才。 而冉步月是这里最罕见的那类普通人。靠着一点点才华,很多的运气,和被血泪托举着的痛苦,侥幸跨入了这所学校的大门。 常有各路大佬来学校里演讲或者开展活动,科学家、千亿巨头创始人、政客、传奇导演……那些常人只能在新闻里看到的人物,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而舒枕山,是在这种大场面里积极举手提问的人,角度犀利,大方自信,才思敏捷。大大小小的社交场合里他都如鱼得水,不论和多厉害的人物他都能聊上两句。 第16章 小号对轰 “你真要转行当男模了?”郝乐震撼地问。 舒枕山保持着哑铃卧推的频率,侧过头来看他,发了个单音:“嗯。” 郝乐在满地健身器械间左右横跳,艰难地跳到舒枕山旁边:“我就说总裁办公室怎么改成健身房了,诶你别砸着我脚!那个,patti女士……” 舒枕山放下哑铃,紧身短袖裹着起伏的胸肌:“别叫,我提前让伍叔给你做豉油鸡了。” “天哪。”郝乐吓了一跳,受宠若惊,“阿枕,你突然好通人性。”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把微信聊天记录调出来怼到他面前。 仅上周,郝乐发送了“豉油鸡”47次,“伍叔”26次,“伍叔什么时候放假回来”39次,“啊啊啊”若干,“我要吃鸡”表情包若干。 郝乐:“都是我家金丝熊发的。” patti笑眯眯端来一盆油亮水滑的豉油鸡:“郝总,请用。” 郝乐转瞬乐开花,埋头就炫,不一会儿鸡骨头就堆成了一座小塔。 舒枕山换了个配重开始做二头弯举。郝乐鼓着腮帮子嚼嚼:“我看你不是要当男模……你…吧唧吧唧……是打算下海了吧?” “某些只吃不练的人,下海连跳浪空翻都做不到。”舒枕山平淡地攻击。 郝乐因反射弧太长而无伤防御,如梦初醒:“噢!你是在准备下个月的科技峰会演讲?” 舒枕山挑眉:“嗯哼。” “……妈啊。”郝乐再次被惊到后撤步,“舒枕山,你怎么心情这么好,吃兴奋剂了?” 不能说没吃。舒枕山的抽屉里躺着一份新鲜出炉的科技园租赁合同,上面有整整8个冉步月的亲笔签名和公章。 这意味着两件事,其一,冉步月会在他的科技园里开工作室;其二,冉步月拒绝了李曜的聘请;其三,未来他们的办公地点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租房合同上方压着另外一份合同,是终于修改完毕的合作方案定稿,空缺许久的乙方填上了“roam工业设计有限公司”。 在下个月的香港科技峰会上,舒枕山将会以砚川科技执行董事的身份出席,公开分享砚川在机器人领域的投资成果与深耕计划。这也将是砚川集团首次参与科技盛会。 想到不久之后,这封邀请函就会送到冉步月的工作邮箱里,舒枕山反而有些心慌。 他不确定冉步月会不会接受这封邀请,甚至很有可能拒绝。 毕竟当初是自己先放弃了他们的理想,冉步月好像没有理由欢迎一个叛逃者的归来。 或许与合作比起来,上床的成功率更大一点。 舒枕山做完最后一组,将哑铃收好。 郝乐正在细细品味最后一条鸡腿,生怕啃漏了一条肉丝,好奇道:“咦,那你也要开始组团队了吧?我知道你已经搞定了几个教授和phd,纯技术有了,首席设计师呢?” 舒枕山:“没定。” 郝乐:“我说这话你又要不爱听,但是阿冉真的很厉害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舒枕山:“不考虑。” 郝乐:“……小肚鸡肠!固执己见!不可理喻!” 舒枕山淡道:“除非他用才华打动我。” 郝乐:“到时候他帮你赚的钱能买一千万套你那个破礼服!” 舒枕山:“我会公开招募设计师团队,希望届时他会报名。” 郝乐恶狠狠地说:“我要阻止他报名,告诉他砚川的老板是个冷酷无情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舒枕山扬声:“patti,把郝总的盆子收了。” 郝乐立刻面露惊恐,紧紧抱住只剩下半条鸡腿的饭盆,滑跪求饶:“我不不不说,我一定在阿冉面前多美言你几句,夸你温柔善良贤惠上天入地独此一份……能不能继续让伍叔给我做鸡?” 舒枕山青筋跳了跳:“滚出去。” 郝乐滚出去之前还抱着大盆子,朝舒枕山晃了晃手机:“伍叔下次有档期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叫——我——啊——!” 看到和郝乐的聊天记录舒枕山就头疼,他永远占用了最多的内存,因为这厮把舒枕山当美食笔记本,成天发那些他在各种山卡拉里吃到的美食,一发就是二十张图片加十个视频。上一个视频里鸡还在雄赳赳气昂昂呢,下一个视频里就变得金灿灿香喷喷了。 与此相对的,别说冉步月的私人微信号了,舒枕山连冉步月的私人手机号都还没有。 继续这样下去,两个目标一个都完不成。 舒总向来雷厉风行,绝不会在被动的等待中错失机遇,他要什么就会亲手去夺,还要潇洒狠辣,帅气逼人! 十分钟后,田小喆的手机“叮”地一响。 “老大老大,你帮我看看消息,是不是木工师傅到了?”田小喆端着一碗酸辣粉吸溜得正欢,扭腰翘起胯,姿态妖娆地示意冉步月去拿他裤兜里的手机。 冉步月抽出手机,不是短信,而是邮件。邮件后缀让他眼皮一跳,点开了。 邮件是舒枕山的总助发的,她介绍自己叫patti。全文措辞非常礼貌和官方:关于之前西装账单的清洗费,由于干洗店出了一些技术故障,需要更多时间制定具体清洗计划,没法马上给出明确单据。为了今后沟通更方便,patti问能不能加一下冉先生助理的工作微信。 语气之卑微,措辞之礼貌,让人怀疑他们才是欠债的那一方。 “……”冉步月简直无语,集团总裁私人干洗店的效率怎么能差成这个样子? 田小喆像只仓鼠:“老大,是木工师傅吗?” “不是。你把你的……” 冉步月突然顿住。 如果付完这笔钱,冉步月和舒枕山好像就彻底没有关系了。他开他的设计工作室,舒枕山继续打造他的娱乐商业地产帝国,两人八杆子打不着边。 真照这样下去,别说食用,恐怕摸都摸不着了。 田小喆咬一口虎皮鸡蛋:“我的什么?” “没什么。”冉步月说,“我看错了,这是垃圾邮件。” 田小喆边嗦粉边叹气,唉这年头,诈骗短信垃圾邮件比广东夏天的蟑螂都多…… 冉步月淡定地注册了一个新的空白微信号,写进了给patti的回信里。 他将昵称改成“aaa-roam小助理小吉吉”,随便在网上搜索了一个“高级商务男士头像”换上,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朋友圈背景改成“我在roam很想你”,在网上搜索“热门唯美微信签名”,随便挑了一个挂上“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大功告成。 ——这是冉步月在国外几年,对微信礼仪的毕生所学。 不多时,patti的好友邀请发来了。 不愧是大集团的总助,头像看上去非常专业,长发女子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活脱脱一个知性温柔大美女,昵称是简洁的patti_chen,朋友圈背景图片是砚川集团的大厦,个性签名写着“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朋友圈空空如也,内容三天可见。 哈,还挺有文化和个性的。 patti先打招呼:“hi,田先生您好。” 冉步月:“patti姐好。” patti客套地表示了一下歉意,说舒先生当时向冉先生承诺了三星期内给他发账单,但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约定时间内应该是发不出来了,他们为此感到非常抱歉。 “……” 他们明明是债主,为什么态度如此客气?真是体面人,让冉步月怪不好意思的。 冉步月对舒枕山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嘴上带刺,想故意勾他、气他。 面对他素未谋面的下属时,冉步月却反而更想吐露真心……真奇怪。 “小助理小吉吉”说:patti姐不必道歉,本来就是我老板有错在先。 冉步月犹豫再三,还是打出一行字:“舒总什么时候有空?冉工想请他吃个饭,当面说声对不起。” 对话框上立刻显示出“正在输入中”,patti输入了一会儿停了,最后发过来句:“好的,我先找舒总确认一下他的行程。” 冉步月:行。 网线对面,舒枕山正在翻自己的行程安排。 感性上说越早越好,但理性告诉他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机会仅有一次。 至少要在公布了机器人计划后他才能开始正式招募团队,也就是在科技峰会演讲结束后他才能给冉步月发出邀请邮件,冉步月有可能拒绝他的邀请。 如果冉步月拒绝,舒枕山可以利用这顿“赔罪饭”的机会,当面再争取一次。所以这顿饭的时间要在峰会之后。 而科技峰会当晚,舒枕山在香港有另一个推不开的局,那么最早的时间就是第二天中午。 舒枕山打字:“刚刚和舒总确认好了,他下个月xx号之后都可以。” 冉步月掐指一算,正好是科技峰会后一天,那行。 数了二十秒,冉步月回道:“问了老板,他说xx号那天就行。” patti:“好的。” 吉吉:“谢谢patti姐^^” 过了一会儿,沉寂的对话框又亮起来。 吉吉:“对了patti姐,我能不能偷偷打听个事?” patti:“你问。” 吉吉:“舒总衣服被弄坏了,他很生气吗?” patti:“……为什么问这个?” 吉吉:“我老板觉得很抱歉,弄脏了舒总很重要的礼服。” 吉吉:“很重要,所以舒总才很生气。” patti沉默了很久才道:“不是,那只是一件普通衣服。” patti:“我猜,他是生气有人喝太多酒,非要把自己喝到吐。” 第17章 冷战热战 舒枕山从小就不善于和人吐露心声,确切来说,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完全封闭的。 小学二年级,舒枕山被父亲送来美国念书,学校在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中西部城市,全校只有他一个中国学生,舒枕山瞬间成了“抢手货”。 无聊校园生活里最大的乐子无非是来了一个大家可以随心所欲玩弄的受气包,一个连英语都讲不清楚的黑眼睛黑头发小孩,在本地毫无权势,可以随意戏弄他,这可比挑衅红鼻子酒鬼老师有意思多了。 同班同学模仿舒枕山的口音,用奇怪的发音喊他的中文名,给他取绰号——这已经是最温和的家常便饭。 因为这片区域在十九世纪曾经爆发过黄热病,他们就喊舒枕山“yellow fever”,在课余时间玩一个叫“攻打病毒”的游戏,高年级学生领头,低年级小孩们像食腐秃鹫,找机会进来补两脚,酒鬼老师甚至会远远地悠闲围观。最严重的一次,舒枕山口鼻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桶水。 家里只派了一个不会讲英语的保姆跟着他,附近街区很乱,帮派林立,可以合法持枪,枪击案时常发生。五年级时,舒枕山提着从超市采购的食物在街上走,突然感到袋子被一股巨力撕扯,腿上一痛,炸开的番茄罐头糊了他满腿,红色的番茄肉往下淌。舒枕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家里的,只记得死死关紧门后久久无法平复的剧烈心跳,还有耳边始终挥之不去的枪声。 最开始舒枕山毫无反手之力,但他学得很快,打过他的人他一定要想办法揍回去,打得鼻青脸肿也没事,总有一天能揍赢,打架的野路子都是在小学里练成的。舒枕山长得也很快,没过几年就变成了快一米七的大高个,即使放在白种同龄人堆里也很出众。进入高年级之后,渐渐没人再敢惹他。 那时舒枕山没有任何和人沟通的欲望,他像一个很坚固的金属罐子,将内部的气体不断地加压、压缩、紧紧地密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咬紧牙关默默拼出来的。 舒枕山凭借优异的成绩和运动天赋,进入了一所私立初中。家里虽然没有给他别的支持,钱倒是给的够。 每个年龄阶段的挑战都不一样,越高等的学校,等级悬殊带来的压迫就越是隐形的,很多时候连施压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同学们大多来自优渥的家庭,彬彬有礼、热情阳光,但他们在背后谈论的、做的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高贵无瑕。 比起简单粗暴的围殴,这样的暴力更像绵密无形的针,扎进心里。 再到后来,身边的同学染上药瘾,差点拖着舒枕山一起。 舒枕山时常觉得,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随便一件事拿出来都足以置他于死地,但他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小时候舒枕山天真地以为这是家里在磨练他,每年春节回家,父亲都不在家,各种理由在外面忙。舒枕山回家先给母亲上香,然后去拜访二伯三伯,只有他们欢迎舒枕山回家,送他各种奢侈品和古董,给他富家公子该有的宠溺和待遇,尽管舒枕山小小年纪便早已不在乎这些满足虚荣心的东西。 二伯三伯也问过舒枕山,要不要回来国内念书,和堂弟们一起上国际学校,舒枕山知道这将是非常舒服的日子,但大概是出于对父亲的挑衅,舒枕山拒绝了。父亲越折磨自己,舒枕山越要证明自己在哪都能过得好,狠狠打他的脸。 后来舒枕山几年才回一次家,身为集团长子长年在国外,远离权力中心,完全没有显露出继任的打算,父亲在信息中表达过几次不满,但也没有多加劝阻,就由着他去了。 高中的舒枕山蜕变很快,变得自信、亲和、耀眼,身材挺拔强悍,兼有男人的成熟与少年的嚣张。 他就像一块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岩石,他先堆砌自己,再打磨自己,变成宝石,变成雕塑,但他从未向任何人展示内芯。 直到他遇到冉步月。 舒枕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遇到冉步月的第一夜就朝他吐露心声,这不是自己的作风。或许是因为冉步月构想的“小蜘蛛”外骨骼也正是他童年时隐隐希望得到的。 希望能变强,希望有人能懂他。 舒枕山和冉步月聊很多天,吵很多架,上很多床,却很少谈情说爱。 舒枕山从小到大没被人爱过,于是也没见过爱的样子。只是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肌肤相亲,永不分离,这算什么? 高中和大学时期,舒枕山也收到过示爱,大约分两类:含蓄的玫瑰、或直白的睡觉邀请,全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而显然冉步月也同样不擅长谈情说爱,即使是在确定关系之后,他们的恋爱也谈得很笨拙。 谈恋爱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不知道。 他们鲜少像普通情侣那样有聊不完的废话,聊两句亲一口聊两句亲一口,对他们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 大量的时间被花在研究课题上,他们经常开个会,吵一架,干一夜,往复循环——好像和确定关系前也没什么不同。 后来,舒枕山才逐渐地发现这样不行,至少他不能带着冉步月一起疯。 因为冉步月一工作起来就像个旋转莲花生日蜡烛,不吃不喝不睡,不烧到彻底报废誓不罢休。 有天夜晚在床上时,舒枕山惊惶地发现,冉步月的腰真的只有自己两掌宽,两手一圈就能圈紧。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瘦的?和自己体型的差距简直到了惨烈的地步。如果有人撞见他们的现场,恐怕会立刻举报给学校说舒枕山涉嫌凌虐。 冉步月把舒枕山的上衣丢到一边,狠狠咬了一口他胸肌,犬齿留下两枚深深的圆形小牙印,泄愤道:“shu,你太固执了,精度是永远细化不完的,你预设的目标远远超出了商业需求……” 舒枕山扶在他腰间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轻易摸到上方突出的肋骨,骨头外面就裹着一层细腻的皮肤,连点肉都没有。 “快点吧。”冉步月不耐烦地抬腿勾住舒枕山的腰,仰起脸,眼中漾起一小片欲望,像夜晚的海。 “上次我没晕,你输了。今天继续赌?” 上次——上次什么来着?舒枕山用指尖一下下按压摩擦他的皮肤,终于想起他们上次那个滑稽的赌约。 他们因为一个传感器电路设计细节吵得不可开交,战火自然而然地蔓延到当晚的床上。 舒枕山觉得显然自己的方案更胜一筹,这是显然的事!但他讲得口干舌燥也无法说服这个死犟死犟的小孩。舒枕山丧失理智地说,如果今晚我把你干晕了,你就得听我的。 完全是不经脑子的浑话,冉步月却立刻说好,你来啊,你干啊!眼神挑衅。 上次舒枕山是真的心里憋着气,下手没轻没重的,两人缠斗大半宿,冉步月硬是撑着一口气到了最后。舒枕山把他抱去浴室,冉步月趴在舒枕山胸膛上,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说:“我…赢……了……你要…按我的…电路……来……”说完下一秒就陷入了深眠。 这小屁孩肯定是尝到了甜头,坚信舒枕山没实力把他干晕,于是这次的态度相当嚣张。 舒枕山回忆了一下冉步月今天都吃过什么东西,早上一杯奶昔,中午一碗草,晚上舒枕山给他带了煎牛排,冉步月随便咬了两口就赶着去上tutorial了,一下课回来又正好赶上大家在头脑风暴,他直接加入战场。最后牛排冰凉凉的像一块砖头,冉步月挑食不吃,只好全进了舒枕山的肚子。 舒枕山说:“今天不赌。” 冉步月不爽地坐起来:“啊?为什么?” 还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就你每天摄入的那点能量,不用干你都能晕过去。 冉步月瞟了眼舒枕山腿间,稀奇道:“你也不是不行啊……难不成……?” 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皱起眉,严肃地问舒枕山:“你不会想放水吧,你打算直接屈服于我的方案?” 舒枕山:“………” “那不行。”冉步月正色道,“我们要有体育精神。” 舒枕山:“?” 冉步月迟疑道:“唔,或者你想先打两局友谊赛?” 舒枕山二话不说,直接把冉步月两条纤细的手臂拎了起来,手腕交叉。冉步月耳尖突然潮红:“玩这么禁忌的吗。” 接着就被舒枕山套上了他的卫衣,像套麻袋一样。 五分钟后,两人从□□变成穿戴整齐,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看冉步月的表情,他应该是正在酝酿一场段话,打算从生理、心理、环境等多个方面分析舒枕山的性能力正在走下坡路这件事。 舒枕山摸了摸冉步月的头顶,淡然地说:“我们不做了。” 冉步月如竹筒倒豆子:“鉴于你还不到22岁,患有荷尔蒙失衡和慢性疾病的概率不大,据我的观察你的心理状态也很健康,不太存在焦虑压力和自尊心的问题,但你的生活方式……” 舒枕山双手叉着冉步月腋下,像抱猫一样把他拎到了体重秤上。 121磅,约等于55公斤。 “你什么时候长到60公斤,我们再做。”舒枕山指着体重秤上那个远远低于标准体重的数值。 冉步月:“……” 从那天起,舒枕山开始严格管控冉步月的一日三餐,保证他摄入的能量一定要达到要求。 这是一件比舒枕山想象中更困难的事情。 舒枕山这才发现,冉步月不爱吃饭,不管是从学校食堂买的套餐,还是从高级餐厅订的菜品,冉步月吃它们都像老牛嚼草,慢腾腾平淡淡的,嘴都懒得张开,而且吃两口就忘记继续吃了。舒枕山气呼呼地拎着饭盒跑大半个学校,追上冉步月,盯着他愁眉苦脸狼吞虎咽扒拉完,才大手一挥放他去上课。 第18章 合作or同床 舒枕山讲完最后一句话,全场响起掌声。 不全是赞美,也有竞争者的鼓掌,像拉开序幕的战鼓。 会间茶歇开始,有小份量甜品提供,精明的成年人们已经不像大学的时候急着抢吃的,而是急着抢大佬。 与会者中不乏大型科技公司高管或潜力巨大的独角兽创始人,世界熠熠生辉的未来就掌握在他们手中。而其中最特别的,自然是跨界跨得十万八千里的舒枕山。 这是个在商界如雷贯耳的名字,但没人想到他会亲身入局科技领域,而非投资或并购。这时大家才想起他的履历,m大工程系几乎满绩的gpa毕业,能深入浅出地把专业问题解释得那么好便也不奇怪了。 亦无人料到,这种等级的大佬居然留到了茶歇,所有人都以为他演讲完就会走的。 舒枕山站在角落的高桌边喝茶。 起初没人敢突兀上前,后来有个人大着胆子上去攀谈,舒枕山没有展现出热情的样子,却也没有表示不悦,于是很快男人身边就围了一小圈人。 “你不去找舒总聊聊吗?”李曜问,“他在招设计师呢。” 冉步月不答,拿起一块小蛋糕。 李曜语气带着点遗憾:“不过听舒总话里的意思,人选他已经定了。” 冉步月咬了一小口蛋糕,眉头微皱。 好难吃。 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挤进人群,激动地向舒枕山表达了他对砚川机器人项目的欣赏和共鸣,并大胆又谦逊地递上简历:“舒先生,我是一名独立工业设计师,得过几个国际小奖,非常渴望可以加入您的团队,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冉步月顿时有些恍惚,他好像从年轻人充满热情的眼中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哇。”李曜发出看热闹的声音,八卦地问:“阿冉,你猜舒总会不会接他的简历?” 冉步月:“他会。” “那他会不会认真看?” 冉步月绷紧了拳:“……他会。” 和冉步月猜测的一样,舒枕山微笑着从年轻人手中接过纸页,认真地阅读了一会儿,才递给身边的助理。 李曜小声来了句“精彩”,又问冉步月:“那你觉得……他的成功率有几成?” 冉步月呼吸重了一些,好像在忍耐什么。他反问:“曜总觉得呢?” 李曜:“唔,至少他成功的概率会比别人更高——因为勇敢的人总能多获得一些机会。” 冉步月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冷淡的讽刺。 曾几何时,舒枕山也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又用亲身行动打碎了它。 那时冉步月的状态很不好,得知舒枕山砚川集团大公子的身份让他心力交瘁。 此前冉步月早知舒枕山出身不凡,与他天差地别。但或许是与舒枕山过早交心,冉步月更倾向于通过与舒枕山本人的交流来认识他,而非通过其他人口中天花乱坠的传言。至于舒枕山到底是哪家公司的哪位公子,冉步月不在乎,或者说是他在下意识回避。因为冉步月自私地想,舒枕山如果来自一个平凡的家庭会更好。 如果舒枕山来自于任何一个别的家族企业都会好一些,而舒枕山不偏不倚就是砚川的大公子,这让冉步月难以接受。 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法目视舒枕山,但同时冉步月也清楚,舒枕山没有做错什么事,冉步月不打算为他增添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于是选择了自我消化,他只是需要时间。 他的异样被舒枕山敏锐地捕捉到,冉步月还没做好准备像往常一样面对他,两人关系进入僵持。好在舒枕山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给他时间也给他空间。 就在冉步月觉得他调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舒枕山突然宣布了他要退出机器人社团的决定。 那时正值高校机器人大赛前夕,实验室里人人斗志昂扬,士气高涨。就在一轮普通的学术争吵后,大家如常转向舒主席寻求建议,舒枕山也如常地给出了建议,末了加了句:“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去比赛了,我…深感抱歉。” 语气平常,好像在说晚上吃什么菜。 所有人都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骂他冷笑话的水平太低,直到舒枕山又无奈地说了一遍,大家才安静下来,震惊地看着他。 舒枕山花了半小时让所有人相信他确实要退出团队了,实验室顿时变成了一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所有人义愤填膺地围住舒枕山一顿狂爆群殴,只有冉步月一直愣愣地站在最外圈,看上去他是最冷静的那个,但其实是因为他始终无法相信,灵魂处在游离的状态。 当天晚上两人一路沉默,空气像一张紧绷的弓,酝酿着风暴。他们回到家里——他们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刚打开门,一颗毛茸茸的小炮弹欢快地冲出来,摇着短短的尾巴,拿鼻子用力蹭蹭冉步月,又舔舔舒枕山。 沉闷的氛围被小奶狗的“汪汪”声打破,冉步月一下子笑了,弯腰把毛线小猪似的阿拉斯加幼崽抱起来,搂在怀里晃啊晃:“宝宝呀,芝麻宝宝。” 舒枕山也笑着逗它,手指被小狗舔得湿漉漉的。芝麻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看冉步月,又看看舒枕山,小狗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今天话那么少,只知道他们都爱自己,让它很开心。 在舒枕山做晚饭的时候,冉步月问:“你已经决定好了?” 舒枕山“嗯”了一声,把红酒炖牛肉开到小火,伴随着温馨的咕嘟声,他靠在岛台边,说对不起,这个消息很突然。 他接着解释,因为公司出了些问题,他要回去接手。 冉步月根据网上搜索到的信息提问:“现在砚川不是有你二叔坐镇吗?他生病了?” 舒枕山:“没有。” 冉步月:“那你为什么急着回去?” 舒枕山静静地说:“因为那个位子本该是我的。” 眼前的舒枕山让冉步月感到很陌生,年轻冷静的眼眸中藏着浓郁的野心,好像被族群流放许久的幼狼终于长大,酝酿一场翻天覆地的复仇,令冉步月猝然心惊。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舒枕山是商业巨头的孩子,和普通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冉步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地面裂开一条长长的缝,越裂越深,两人站在原地,却被地缝送得越来越远,最终站在了悬崖两岸。 舒枕山向前一步,慢慢将冉步月揽进自己怀里,低声下气地求他:“小蛇,你能不能等等我。” ——小蛇,舒枕山偶尔会在亲密的时候这样叫冉步月,因为他觉得冉步月很像蛇,漂亮,危险,不自觉的诱人,但其实很呆萌,尾巴缠上来要杀死人的狠劲,其实是在撒娇。 冉步月声音有些发冷:“等你什么?” “等我能调度更多资源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建实验室,组团队,不是学校里这种过家家,是真的可以落地的生产单位——我需要几年时间。” 冉步月难以置信:“过家家?” 舒枕山正色道:“难道不是?我们只是一个学生社团,没有稳定的投资、技术背书,大家也只是因为兴趣,在课余时间聚在一起拼拼’乐高’,你以为那个学生机器人大赛真的有多少含金量?在投资人眼里完全不够看的。学校给我们提供的设备都是几年前的旧型号,和波士顿、硅谷那些大公司的实际水平差得远。” 冉步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因为在学校里看见的一切,已经是他认知的顶峰,而舒枕山站在更加高不可攀的地方,轻飘飘地做出审判。 舒枕山沉稳的声音带着残忍:“真正的技术突破大多是钱堆出来,没有市场需求,没有投资人烧钱,实验室怎么运转?仅靠理想是没用的。” 冉步月咬了咬牙:“我们也可以自己拉投资。” 舒枕山笑了:“用什么从投资人口袋里掏钱?用那只关节都无法自由伸展的蜘蛛手吗?” 好像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冉步月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说小蛛不好的意思。”舒枕山慌了,“它现在还只是一个幼崽,不成熟,但这都是探索的必经阶段,它总有长大的一天。养孩子都那么费钱呢,何况造一个钢铁小孩。” 冉步月:“小蛛?你取名真的很没创意。” 舒枕山也不反驳:“小蛛需要最新的晶圆芯片传感器等等,就当他爸去赚奶粉钱了。” 不知道舒枕山讲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少安抚的成份,奶粉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后来的许多日子,冉步月越来越少在学校和家里见到舒枕山,回到家只有芝麻欢快地扑过来,冉步月就独自喂狗遛狗,尽管舒枕山安排的佣人已经在白天将一切打理好了。 冉步月对独自生活没有任何怨言,他本来也不是粘人的类型,只是他发现这和他的心理预期仍有偏差。 舒枕山每天去见的人大多来自好莱坞,影视制作人、导演、电影投资人,也常飞回国内应酬,搭建关系网,像大蜘蛛无声地划定自己的势力区域。 但这些,都离枯燥杂乱的实验室太遥远了。 本来冉步月和舒枕山早就约好跟一个教授见面,聊聊他们的“小蛛”。 这个教授很厉害,也很难约,所以冉步月相当重视,提前一个月就订好了位置。 然而那天晚上,冉步月和教授边聊天边等了舒枕山一个小时,他始终没有现身。 最后冉步月抱歉地笑笑,和教授说抱歉,我们先开始吧,不用等他了。 其实这句话也是冉步月对自己说的——不用等他了。 他们确实站在悬崖两岸。 而这样一个先放弃了机器人理想的人,却带着他新注册的公司和精心准备的演讲闪亮登场,万众瞩目,舒枕山怎么有脸? 第19章 快点选我 他们靠得太近了,两个人都想从对方满不在乎的表情里看出破绽,却又一无所获。 冉步月微微挑起一侧的眉:“舒总想约我?” 舒枕山:“怎么,冉总监行程很满?” “再忙哪有大总裁忙啊。”冉步月揶揄道。 舒枕山好似听不懂他的意思,答道:“是挺忙的,多了一个公司要管。” 顺势话题一转:“所以你打算考虑多久?” “舒总这么急。” 冉步月伸出一根食指抵住舒枕山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厚实温热的胸肌。 舒枕山呼吸突然变重,语气还是很冷淡:“时机不等人。如果你拒绝,我还有很多备选。” 也不知道说的是备选设计师,还是备选炮友。 “嗯,我知道。”冉步月指尖轻轻施力,往前推。“我需要时间考虑。” 舒枕山顺从着冉步月的力度,往后退了半步、又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远。 “想好了就回邮件。”舒枕山说。 “再说。”冉步月从洗手台边跳了下来,往门口走。 舒枕山长腿一迈,倚住门框,若无其事地占据了大半通道,随口问:“明天中午,你约好了跟我当面道歉的,还记得吗?” 又加了句:“你助理应该问过你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冉步月点点头,“那明天见。” 两人安静地僵持了半分钟,舒枕山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于是像自动门一样缓缓平移。冉步月越过他走了出去。 冉步月似乎很不想停留,倏地消失在门后。 他长发扬起的弧度,和厚重的门缓缓合拢的样子,成为舒枕山视野里最后的慢镜头,像只蝴蝶从指缝间飞走,只留下细闪绚丽的翅粉。 空气恢复寂静,舒枕山面朝镜子,盯着刚刚被冉步月指尖顶着的地方,正在心口上方半寸处。 直径一厘米的圆形范围的皮肤仍有清晰的灼烧感,为什么没有留下痕迹?刚才似乎不是被人摸了,而是被一颗子弹洞穿了胸腔,理应留下弹孔,至少可以用作纪念。 冉步月稳步走过长长的走廊,确定舒枕山没有跟上来,方才长长舒了口气,像终于呼吸到氧气的溺水者。 心跳得很快。 舒枕山突然给他发了两个邀请,信息密度太大,让冉步月一时难以消化。 工作邀请算是合衬心意,另一个就让人有点不爽。 居然约炮约到了前男友这儿,估计舒总各种燕环肥瘦吃腻了,想找点刺激。 死男人。冉步月暗骂。 会场里早已不见李曜的踪影,大概有事忙去了。 一看时间也快晚上了,冉步月打电话给田小喆放了他的假,收拾收拾打算赴晚上的约。 冉步月要见的人叫詹予然,香港人,是他在大学时期认识的朋友。 得知冉步月要回国的计划,詹予然老早就喊着要给他接风洗尘。正巧冉步月来香港参加展会,詹予然最近也没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窝着拍戏,两人爽快地约了饭。 詹予然神神秘秘地跟冉步月说,今天这里的菜绝对合你胃口。 见他不需要任何打扮,穿着拖鞋大裤衩就能去,但詹予然今天订的地方很厉害,光有钱也订不到,所以还是不好穿得太随意。 到了地方,早有侍者在门口恭候。冉步月跟着他上楼,不知道这狭窄逼仄的弹丸之地怎么如此别有洞天,曲径弯曲,小桥流水,花叶掩映,云蒸雾绕,这室内会所整得跟仙境似的。 私密性很好,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估计每个雅间都有单独的通道。 侍者打开雅间门,垂眸站到一旁,冉步月快步而入,坐在里面的男人站起来迎他。 冉步月喊他然然,詹予然喊他冉冉,两个人忍不住笑骂对方肉麻,接着拥抱在一起。 好朋友见面总是有聊不完的话,尤其是他们这种平时都很忙的职业,加上天南地北的地理位置,说起来更是没完。 冉步月认识他是在很特殊的时间点,正好在他和舒枕山分手之后。 那时舒枕山已经毕业回国了,在地球另一端的名利场里厮杀,争权夺位。冉步月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实验室的朋友们其实都很好,唯一知道内情的艾子兰也天天拉着冉步月一起吃饭,跟他一起骂舒枕山那个负心汉,但冉步月始终没法提起精神回到实验室,因为那里承载了太多他们的回忆,冉步月会轻易从任何一个队员身上回想起舒枕山的影子。 冉步月不再那么频繁地去实验室,查尔斯河畔的长椅变成了他的栖息地,冉步月常常窝在长椅上晒太阳,膝上放着画板,用碳素笔勾勒产品设计图,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 有天下午,一个人坐到冉步月身边,问他,有没有兴趣为电影做工业设计? 冉步月转头,看见一个俊美的中国男人,肤如白玉,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书卷气息很浓,像民国低调儒雅的翩翩公子,让人下意识心生亲近。 他说自己叫詹予然,是一个导演,想拍一部科幻公路片,里面很多星际通讯工具、建筑物、武器之类的需要工业设计师进行设计。他是来m大媒体研究做交流的,连着两天看到冉步月,猜测他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事实证明詹予然看人很准,为科幻电影做设计,这正是现在的冉步月需要的——不用考虑客户、投资、商业模式,也不用考虑蜘蛛手的关节到底能不能自由伸展,他可以天马行空,将文字性的概念落实成影像。 那时詹予然只是个小导演,也没什么钱,冉步月却觉得和他工作很快乐。詹予然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像涓涓细流,温和舒服,偶尔来一两句冷幽默,和他相处很有意思。 因为詹予然身上有种可靠的、亲和的兄长的气质,从不轻易吐露心声的冉步月和他说了自己分手的事,詹予然也不多问细节,短短几句话开导得冉步月放下了不少。 冉步月也因此确定,詹予然虽然年纪轻轻,生活阅历却很广,有种豁达的智慧。 后来冉步月慢慢知道了,难怪詹予然身上家兄气质浓厚,因为他确实有个弟弟,詹予然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有次詹予然跟他闲聊,开玩笑地问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姑娘,试着move on? 冉步月发他一个笑脸,说哥,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男人。都怪我们一直用中文聊天,他她不分,我前任是前男友来着。 詹予然发出几个省略号,像一串鱼泡泡。 他说sorry,我是直男,没往那方面想,应该提前找你问清楚的。 男的我就不给你介绍了吧,我没见过几个好男人——喔,你除外。 “试试,我找主厨订的菜单。”詹予然指着冉步月面前的盘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食物非常漂亮,像一枚金色的月球。冉步月咬下一口,口感如丝绸般细腻,醇香缠绕唇齿,全数咽下后,浓郁的姜味才在味蕾上显现,长久留香。 “好吃吗?”詹予然问。 冉步月眯着眼:“好吃!” 詹予然很欣慰:“多吃点。我特意让主厨研究的。” 然后詹予然就让侍者把剩下十份都上上来,头次见有人吃分子料理跟批发烤串似的。 两人边吃边聊,时间过得很快。 詹予然指了指腕表:“时间还早,我们十一点半之前走就行了。” “这里还限制用餐时间?”冉步月有些吃惊。 詹予然摇摇头,声音沉了些:“等深夜,这里就要变样了——有钱人爱玩的那些,你知道的。” 冉步月这些年也见得多,自然知道大概指哪些内容。像这种顶级私人会所,玩什么的都有,保密性很高。 “当然。”詹予然笑笑,“如果你想找几个夜抛帅哥还是可以的,这里质量有保障。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再谈,move on了没?” 冉步月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回国后和前男友重逢的事情,但思及詹大导演很可能和舒大总裁认识,冉步月便多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斟酌着怎么开口。 詹予然正托腮等着听故事,他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一个字“弟”,詹予然瞥了眼,脸色一冷,抬手利落地挂了。 “故事呢?”詹予然笑盈盈地托腮。 冉步月:“哎,就是……” 詹予然的手机又响起来了,还是一个字“弟”。詹予然看都不看,又挂了。 冉步月一个字还没讲出来,詹予然被他弟弟连环夺命call了快十个电话,一响就挂,挂了继续响。詹予然脸色奇差无比。 “噗,这么粘人。”冉步月都笑了,“你还是快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聊。” 詹予然把手机关机扔一边,冷道:“衰仔,欠抽。” 被这么一搅和,两人都没了八卦的兴致。披衣起身,侍者替他们拉开雅间门。 刚踏出房间,冉步月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氛围的转变。 灯光幽暗暧昧,空气中浮动着醉人的淡香。虽然花枝屏叠,看不清深处发生着什么,但莫名诱人进入曲径尽头一探究竟。 詹予然看他的表情,低声问:“想去看看?” 冉步月不置可否。 “去看看吧,没事的。不喜欢出来就行了,没有强制消费,这里你是上帝。”詹予然说,“这里比那些野蛮的鬼佬含蓄多了,公开区域不激烈,挺美的。” 冉步月莫名想到中午舒枕山说的那句“我还有很多备选”,不知怎么想的,淡淡点了点头。 詹予然交待了几句,侍者过来,给了冉步月一个镶满碎钻的面具,在他胸口别了一支黑曜石胸针,代表会员的身份。 第20章 和你最爽【一更】 冉步月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跟在舒枕山身后走了。大概是因为名片上的香水味太刺激,熏得他头晕,行动不过脑子, 手脚也不听使唤。 舒枕山熟门熟路地在温室中穿行,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名片的尖角抵着冉步月掌心, 有些刺痛。 戴着面具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路,像不太熟识、恰好结伴逛香巷的恩客。偶尔有美男子递来卡片, 发现他们胸口都没挂胸针, 又无声无息地退入阴影。 绿树掩映间藏着电梯的入口,舒枕山刷卡跨入,冉步月犹豫几秒,还是跟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拢,将两人禁闭在狭窄的空间里。 冉步月无处可看, 将目光放在缓缓跳动的数字上。他感受到旁边一道目光紧紧落在自己身上, 灼得他皮肤发烫。 舒枕山闲聊似的开口:“冉先生今天和谁一起来吃的晚饭?” 冉步月笑道:“一个朋友, 舒总不认识。” 舒枕山就不讲话了。 一路沉寂。 随着楼层的攀升, 电梯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 越来越热。 “叮”的一声,数字跳到88,高得夸张的楼层, 很有香港的风格。 “到了。”舒枕山率先出去,在前面引路。 他偶尔放慢脚步,回头看冉步月,似乎在确认他还在不在。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引路, 整层楼只有一个套房。 站在华丽的房门前,冉步月突然感到一丝荒谬。 他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和极大概率成为他甲方的前男友上床?睡了之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以后怎么一起工作? 舒枕山握着门卡, 淡漠地问:“后悔了?” “后悔什么?”冉步月轻嗤,懒洋洋地说,“睡一觉而已,和谁睡不是睡。” 说着,他抽出舒枕山手里的卡,利落地刷开了房门。 冉步月沉默地推开房门,身后的男人寸步不离地跟了进来。 刚落锁、旋身,屋里的气氛就变了。 两道呼吸都不明显地变得急促。 黑暗中,冉步月被人抵到墙边,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挑,充满雄性气息的热意朝他靠近。 舒枕山俯下身,是接吻的姿势。 冉步月用力将头偏向一侧,喘息道:“我不和炮友接吻。” 舒枕山动作一顿,声音发沉:“你以为我想亲你?” 话音刚落,舒枕山粗鲁地扯开冉步月的衣领,偏头张嘴咬上了他的锁骨。 “啊……你个狗东西!” 冉步月疼得浑身发抖,张口就骂,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不甘示弱地拽住舒枕山的领口,单手娴熟地将他的领带解了。以前冉步月这套动作很熟,闭着眼睛都能做完,没想到六年后还能像刻进骨子里一样熟练。 拉住散开的领带两端往下狠狠一扯,冉步月仰头,毫不客气地咬住舒枕山突起的喉结,满意地听到他发出压抑的闷哼,像头受伤的野狼。 原始的两头野兽纠缠在一起,啃咬、撕扯、撩扯对方最脆弱的神经,衣服像漫天飞舞的皮毛,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地。 两人粗喘着摔上床,短短一段路,冉步月只剩敞开的衬衣松垮地挂在臂弯,脖颈间一串鲜红的牙印,舒枕山上半身更是被扒得半件衣服不剩,胸肌上明晃晃挂着一枚圆形牙印,正在渗血。 太久太久没亲眼见过冉步月这副样子,衣衫半褪地跪坐在大床中央,双腿修长,眼眸含怒,湿漉漉地挂着一丝潮红,裸露的肌肤像羊脂玉一样白得润泽发光,细皮嫩肉上印着自己刚盖上的新鲜的戳。舒枕山只觉得滚烫热血冲上头顶,头晕脑胀,占有欲疯狂地压倒了一切。 冷静、冷静。 舒枕山心中的一道声音严厉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正常发挥。 不能太快,不能表现得跟激动的小处男似的!不然流连花丛风流总裁的脸要往哪搁? 耶稣基督啊,上帝保佑! 但说实话,舒枕山对现在的自己实在没什么自信。他怕下手没轻没重让冉步月疼,更怕自己连最基本的都弄得手忙脚乱。 饿了太久的人怎么可能细嚼慢咽? 冉步月陷在柔软的大床中央,被一片充满荷尔蒙的阴影牢牢笼罩,看得他眼热。眼前男人的身材比六年前更猛,宽肩展背,腹肌分明,完全的熟男风味。顺着腹肌再往下…冉步月不敢看了,瞟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曾经很多次记忆被全部唤醒,冉步月不自觉地红了脸,双腿发软,揪着丝绸床单,甚至有点想临阵脱逃。 冉步月咽了下口水,心中默念,镇定、要镇定。 他的体质本来就敏/感脆弱,以前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扛过舒枕山的半轮进攻。偏偏那家伙不知道是属他妈狗的还是驴的,常常不用什么技巧就能逼得冉步月流眼泪,很没出息,很没面子。 年轻的时候就算了,今非昔比,冉步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不能太快,不能表现得跟好几年没开张似的!不然身经百战的海归浪子艺术家人设岂不是要塌了! 佛祖观音啊,阿弥陀佛! 但是根据往期数据,这么久这么久没开过荤,恐怕舒枕山刚开战他就要失守。 冉步月轻轻咬住下唇,他决定一旦感觉快受不了的时候就咬自己。 他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冉步月略带纠结的表情落在舒枕山眼里就变了意思。 舒枕山微微皱眉:“你在后悔什么,嫌我脏?” 冉步月愣了一瞬,满心旖旎被烈火取代,反唇相讥:“你又在犹豫什么呢?站那儿那么久不动。是不是不行了?” “我手机里有体检报告。”舒枕山说,“如果你不放心安全,可以给你看。” “你们霸总约人睡觉都这么守规矩的吗?随身携带最新体检报告。舒总经验丰富呀。”冉步月笑容轻佻,不耐烦地伸手去扯舒枕山的皮带。 没料到舒枕山再次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游轮上冉步月就动过手,舒枕山没让他碰,这次又被他躲了过去。有什么不能看的?冉步月感到一阵烦躁。 冉步月拧眉:“你什么毛病?” “我怕吓着你。” 舒枕山柔声道,“第一次见它的时候你不是挺怕的吗?” “……” 冉步月耳朵一红,低声骂了句狗流氓。 舒枕山摸了摸冉步月的头发,哄道:“阿冉,转过去。” 冉步月狠狠瞪了眼舒枕山,威胁道:“你最好让我满意。” “嗯。” 舒枕山沉声应了,温柔地让冉步月跪好,随后,有力的男性身躯从后面覆了上来。 - ( - vvv - ) - 黑夜如深色流沙,缓缓倾泻而下。 从88楼的高层落地窗远眺都市夜景,霓虹闪烁,高楼林立,深夜的维多利亚港被裹在浓厚潮湿的雨雾中。 冉步月浑身覆着一层湿润的水光,长发丝缕黏在雪白的肩背上,唇色红润,整个人像只吸饱了精气的狐狸,泛着粉红的柔光,慵懒地趴在床上,腰间随意搭着一条薄毯,毫不在乎地袒露腿/间/暧/昧的吻/痕。 他懒懒地想,虽然他一开始就悲催地缴械了,但还好是背对着舒枕山的,他好像因为太投入所以没发现。好歹算是没丢纨绔浪子的脸面。 舒枕山身披丝绸睡袍,姿态随意地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大方地敞着前襟,满不在意地露出尽是咬痕的胸口和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角斗场下来。 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很久都不抽一口,淡青色的烟雾缓缓飘向窗外。 平心而论,舒枕山给自己这次的发挥打不及格。比预料中还快,冉步月随便一喘,他的魂都要被勾走了。但好在冉步月这次背对着他,而且他应该也很沉迷,所以没察觉。 幸好舒枕山弹药填充快,总之勉强维持住了情场老手的水平。 房间里维持着安宁,开着半扇窗户散味。 冉步月看着舒枕山抽事后烟的熟练模样,真真一个炮王。顿时心头宛如火上浇油,油上淋醋。 “我挺好奇的。”冉步月出声,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舒总什么人睡不到,还用得着找前任?” 舒枕山不动声色地掐紧了烟,缓慢吐出烟雾,淡笑道:“和你最爽。” 他接着反问:“你觉得呢?” 冉步月语气刺人:“你活儿挺烂的,排不上号。” 舒枕山眼皮一跳,心也慌了。因为他今天确实没表现好,顾忌太多,动作又太急,真跟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似的。 不会连下次都约不成了吧? 随后,冉步月又慢悠悠地加了几个字:“……但也凑合。” 舒枕山气定神闲地灭了烟:“再来一次?” 这次他定要一雪前耻,至少要排得上号。 其实冉步月已经不太撑得住了,许久不运动,腰和腿都很酸,盖在毛毯下的双腿还在止不住地细微痉挛。 但风流浪子不能轻易认输,岂止一次,舒枕山还要十次他都奉陪。 冉步月扔开腰间薄毯,云淡风轻地说:“你来啊,我没够呢。” 第21章 长期床伴【二更】 两人真的打算睡觉的时候, 已是两个钟头之后。 冉步月真是累惨了,七手八脚行尸走肉地爬上床,一挨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先别睡!阿冉, 你头发还是湿的。”舒枕山赤脚站在浴室里,扬声喊道。 过来一看, 冉步月已经睡死了过去,怎么喊都喊不醒, 舒枕山叹气摇了摇头, 笑容有点无奈。 这孩子分明和以前一样,十次有八次是做完就昏迷的,明明知道舒枕山不经撩,仍然又菜又爱撩,还爱变着法子激怒舒枕山。所以每次两人都没个善了 舒枕山把吹风机接到床头, 帮熟睡的冉步月吹头发。 长发铺在枕头上, 舒枕山拨弄发丝, 让风吹得更均匀, 手法娴熟。 电吹风发出嗡嗡的噪音, 冉步月只是稍稍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在嘈杂的噪声中, 舒枕山轻轻喊了声:“小蛇。” ——刚才始终没敢喊出口的称呼,早已不属于现在的他们。 自然无人回应。 头发彻底吹干,舒枕山关掉吹风机,房间顿时陷入宁静。 舒枕山收拾好一切, 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借着这点光线,他静悄悄地坐到冉步月床侧, 垂眸凝视着他的睡颜。 拨开冉步月脸侧的碎发,舒枕山一度想吻下去,然而拳头捏紧放松,还是忍耐住了。 舒枕山安静地坐了许久,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慢掀开冉步月身上的薄被,像阴沉的小孩偷偷撕开不属于他的礼物。 冉步月身上囫囵套着件睡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半遮半掩地露出雪白的皮肉,红痕乱七八糟,像一幅被盖住的画。 舒枕山在床边正襟危坐,冷静地抽开冉步月的腰带,手法像做实验一样,严谨认真,不带任何情绪。 将冉步月从睡袍里剥离出来,像帮蛇褪皮,又像亲手揭幕一张世界名画。 美人横陈,男人的手掌贴上肌肤,从他的脖颈开始,一寸寸往下摸。 锁骨、大臂、小臂、乳/肉、小腹、腰、双腿、足尖,再从下抚到上。翻来覆去地摩挲,像在盘一块好玉,或者揉捏洁白柔软的面团。 舒枕山手温很高,冉步月在睡梦中软绵地哼哼两声,应该是觉得舒服。他一哼,舒枕山就下手重了,惹得冉步月皱起眉,却也没醒。 做这一切的时候,舒枕山始终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像医生在公事公办地检查身体,不带任何色/情意味。 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舒枕山瞳孔在轻颤,粗重的呼吸泄露出他的不正常。 像饥渴了很久的人终于寻到甘泉,神经质的瘾者终于解了瘾。 而这解药是偷来的,不能光明正大地下咽。 刚才舒枕山在床上说了挺多不堪入耳的指令,“撅高”,“分开”,“放松”,“大点声”,唯独没说“让我抱一下”。 从头到尾,他们都兢兢业业做着床伴该做的事,没有分毫逾矩。 没有接吻,也没有拥抱。 在冉步月沉入深眠之后,舒枕山终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从背后搂住了他。 摸到冉步月细瘦的手腕,舒枕山缓慢地将自己的五指插/入冉步月的指缝间,收紧,就着十指交扣的姿势拉起他的手。 接着,舒枕山用脸颊蹭了蹭冉步月的手背,又侧过脸,将嘴唇珍重地贴了上去。 他不奢求重新拥有,只是假装也足够了。 至少现在的冉步月会跟他讲话、会变着法子嘲讽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漠然地避开他,无缘无故地疏远他。 舒枕山记得,自从冉步月明确表示他知道了舒枕山是集团大公子之后,他开始表现出反常。 在此后无数次的回想与反思中,舒枕山溯溪而上,像个回忆侦探,将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翻来覆去地放映,试图从中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最初遇到冉步月的时候,他是个有些孤僻的小孩,但在舒枕山和社团朋友们的不懈带动下,冉步月融入了很多,像条终于试探着从洞里探出脑袋的小蛇,顶着一小片阳光探头探脑。 他会参加学姐的婚礼派对,在考试周结束后和大家去酒吧狂欢庆祝狗日子的结束,会参与规划公路旅行,主要负责准备车载歌单。 然而那段时间,冉步月好像瞬间退回了洞穴里,除了学习和泡实验室,拒绝参加任何活动。 舒枕山平生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怎么哄人,笨拙地使尽浑身解数,平生第一次低下头,逗冉步月开心—— 在他包里藏各种花朵和小零食;费尽心思在全球搜罗到了冉步月喜欢的某个设计师的签名手稿;在冉步月上课的必经之路上拉小提琴卖艺,看到他经过就追上去说,先生您是我们今天的幸运观众,可以点歌噢! 然而效果和想象中完全相反,冉步月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反而愈加冷脸。 冉步月冷淡地将包里突然出现的小零食放到桌边,没再碰它们;设计师手稿也没收,退回给了舒枕山;被魅力爆棚的小提琴王子舒枕山当街示爱时,冉步月更是避之不及,装作不认识地加快步伐走远,在同学们友好的围观中,舒枕山锲而不舍地追了冉步月一路,焦急地问他最近到底是有什么烦心事?冉步月终于在一个无人角落停步,请求道,舒枕山,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喜欢你这这样,我也不想说。 再怎么无私奉献的人做了这么多,却只换来热脸贴冷屁股,都会感到不舒服。 耍小脾气可以当作情趣,甩脸子太久就没意思了,会让人觉得很累。 舒枕山耐着性子问,你不开心,所以我想让你开心。你不说原因,我怎么帮你? 冉步月立刻说,我不需要你帮我。你也帮不了我。 舒枕山皱眉,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冉步月倔强道,你就是帮不了! 舒枕山很可靠地说:“从我出生到现在,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有能力,也有钱,我可以倾尽全力帮你。” 冉步月听完就笑了,是那种很讽刺的、很苦涩的笑:“大少爷,你太自负了。” 总之一个人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另一个死也不愿分享苦楚,这是个死胡同,吵来吵去都是无解。 在两人僵持的日子里,实验室里的colin向大家分享好消息,说他父母为了庆祝他的二十岁,送了他一台agera rs,邀请大家开车出去兜风。 平时他是个很典型的理工男,爱穿普通的卫衣和运动鞋,戴着方框眼镜,金棕色的头发总是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只有这时候才会让人想起,他父母做的是跨国矿产生意,在全世界拥有的矿区两只手数不过来。 大家对这个消息都表现得很自然,欢呼着庆祝他的生日,然后打趣说,你的车只够带一个人啊,怎么一起出去玩? colin就说,你们都开自己的车呗,我们换着开! 舒枕山问冉步月想不想去,冉步月立刻说“不去”。他从未拒绝得这样干脆利落,好像慢一秒就会被伤到一样。 “你不用开车,坐我副驾就行。”舒枕山说。 冉步月突然问:“你有车吗?” 舒枕山点头:“有。” 冉步月问:“也是跑车?” 舒枕山又点头。 冉步月神色变得很淡漠:“你有几辆?” 舒枕山默数了一下:“在波士顿有两台……” 虽然家人都不怎么管他,但是该给的钱还是会给的。 冉步月紧接着问:“国内呢?” 舒枕山很努力地回想:“……不太记得了。” 是真的记不清,不是因为数量太多,而是因为他不经常回家,但时常二伯三伯会送他车当礼物,也有家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他们车。 此前冉步月从没关心过舒枕山的物质状况,舒枕山问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冉步月盯着远处发呆,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你到底怎么了?!”舒枕山突然收不住情绪,几乎是在逼问冉步月。 这段时间他整个人就像被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玻璃瓶里,能看见瓶子外的灾难,却无法打破瓶子出去施以援手,这种感觉太无力了。 两人又冷战了一阵子,准确来说,舒枕山认为是冉步月在向他施以单方面的冷暴力,自己被动地用冷战进行反击。 看起来很硬气,实际上舒枕山每天都在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却又找不到原因,于是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直到舒枕山实在内耗到要爆炸,才忍无可忍地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堵住冉步月。 他赌气地想,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开口询问,冉步月不说就算了,就让这道沟壑永远横在他们中间。 还好这次冉步月没有用沉默回答他,而是轻声请求,让他再自己想想,消化一下,想好了之后再告诉舒枕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枕山便心软了。再亲密的两个人都会有不愿分享的秘密,他确实不应该逼得那么紧。 冉步月像只将自己死死闭紧的蚌,宁愿被敲得粉身碎骨也不想打开。 舒枕山不愿成为锤子,他要做他的海。 那时舒枕山隐约感觉到,冉步月觉得他们家境差距太大,所以主动拉开距离。舒枕山想告诉他,他们不在两个世界,只要相爱,就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但语言太空洞,他得做些什么才行。 舒枕山深思熟虑了一阵子,他打算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成立一家公司。 规模可以不大,核心成员只有他们两个,但他们可以引进最先进的技术,咨询学校里最顶尖的教授,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游乐场,做任何想做的尝试,研究任何想研究的新玩意,没准就能鼓捣出一个风靡市场的产品。 第22章 针锋相对 两个月稍微有点久了, 冉步月想。 不过总比没有要好。 “今天是4号。”冉步月说,“那就定隔月的4号。” 舒枕山说“好”,视线淡然地在不堪直视的屋子里绕了一圈, 最后落在冉步月那边的床头柜上。 冉步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台面上摆着他们俩的手机。 身边床垫下陷, 修长光裸的手臂横过眼前,舒枕山越过冉步月把他自己的手机捞了回来。 冉步月嘲道:“舒总这就开始处理工作了?真是日理万机。” 舒枕山点开日程表:“我在添加行程安排。” “……” 连约炮都要写进日程表, 那真的很有规划了。 大概是要约的人太多, 写下来才不会记混。 冉步月突然不想和舒枕山在床上多呆一秒钟,裹着睡袍下床,打算去洗澡。 往地上瞟一眼就让冉步月变了脸色,地毯上七零八落地扔着几只打结的灌满的套,再远处是他们凌乱的衣裤, 完全展现了昨夜糜乱的声色犬马。 还让冉步月想起, 即使当时情况十万火急, 箭在弦上, 舒枕山还是非常清醒地从抽屉里摸出了套, 该做的安全措施一次都没有落,几乎是下意识举动。 是很有安全意识的老手。 不似他们都还年轻莽撞的时候,有时候热血上头, 什么事不管不顾地也都做了。 那是真正的、毫无隔阂的肌肤相亲,虽然羞耻,而且清理起来很麻烦,但冉步月说实话……是很喜欢的。尽管他从未说出口。 但他们现在都不是鲁莽的毛头小子, 也不再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了。 恋人之间才会毫无保留地交付彼此。 回想这些让人心绪翻涌,一时不察闪了神。床很高,冉步月往下跳, 腿一软差点跪到地毯上,扶住床头柜才站稳。 背后传来舒枕山漠然的声音:“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并不是很想帮忙的语气。 冉步月头也不回地走向卫生间,硬邦邦扔下几个字:“不需要。” 关上门,冉步月立刻脱力地蹲了下去,咬紧牙关,腿微微打颤。 太久不运动,突然跑完全程马拉松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冉步月站到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身体,脸色又青又红。 他身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密集和浓郁的痕迹,实在很有冲击力。 冉步月垂头,看着胸腔随呼吸起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记得小时候,妈妈带他去乳/腺外科看过医生,瘦小身板站在医生面前,袒露不对称的身体器官,它像个凹陷的火山口,让冉步月觉得有些羞耻。 医生检查后说是2级乳/头凹陷,是一种畸形症状。但对小男孩来说没关系,只是影响美观,如果很在意,可以做手术矫正,如果不在意,注意清洁就好。 妈妈向医生道谢,回家的路上,问冉步月想不想治疗? 小冉步月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声音跟蚊子似的说,不想……怕疼。 妈妈就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好,医生说不影响健康就好。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因素的影响,冉步月很少游泳,去海滩也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只穿泳裤,大方地展示身材。 第一次在舒枕山面前脱下衣服的时候,冉步月下意识想把它遮起来,但舒枕山不仅没有笑话它的怪异,还对它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和喜爱。 舒枕山特别爱折腾它,并且从不厌烦。冉步月有次调笑说,舒枕山你比手术还管用,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冉步月站在镜子前皱眉,时隔多年,它再次被弄得缩不回去了。 真是狗。 冉步月心里骂骂咧咧地洗完澡,磕磕绊绊地穿好衣服,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起来,推开门出去,发现舒枕山已经穿戴得非常整齐,坐在桌边敲着笔电,神情很专注,应该是在工作。 既然他在工作,冉步月便自顾自地穿好衣服,往玄关处走,打算离开。 “你去哪?”舒枕山突然出声。 “走啊。”冉步月有些疑惑,“打完炮不走,难道要跟你一起工作吗?” “噢。”冉步月懂了,“还是说,要我现在转你房费?你卡号多少。” “……” 舒枕山耐着性子提醒道,“你约好了今天中午和我吃午饭,还记得吗?” 冉步月回想了一会儿:“噢,感谢提醒。说要当面跟你赔礼道歉的,因为我弄坏了你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冉步月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就因为这点事情吃饭挺没效率的,你还是快点把账单发我吧。” 舒枕山:“不用你赔钱了。” “为什么,因为我昨天给你睡了?”冉步月笑道,“我就值这么点钱啊。” “跟这个没关系。”舒枕山朝他走过来,“因为我们很有可能成为合作伙伴,和未来的同事计较这点小事就太没意思了。” 冉步月嗤笑:“谁说我们会成为合作伙伴?我早说了,我不睡同事。” 舒枕山淡淡地说:“我觉得这两者不冲突,下了床我们就只是工作关系,互不干涉。” 冉步月没说话,似乎在评判他话里的真实性。 “你知道的。”舒枕山加重语气,“我说到做到。” 冉步月缓缓点头:“嗯,我知道的。” 舒枕山:“那这样,既然我们中午的行程已经约好了,没必要临时取消。把无意义的午饭改成午餐会谈吧。我跟你讲讲项目。” 冉步月回想那几十页的资料,他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就产生了一些问题,确实要找舒枕山聊聊。 他点点头:“可以,我也有东西要问你。” 两人在工作方面倒是相当的一拍即合。 房间中旖旎的氛围已经被工作气息所取代,舒枕山没有半句废话:“那四小时后,我们在鹏城的砚川集团总部见面,会有人接待你们。” 冉步月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开门走了。 大门还没关严实,冉步月又退了回来,微微扬起下巴,垂眸注视着舒枕山的脖子,吩咐道:“记得遮好。” 哐,门彻底关上了。 舒枕山走到浴室,站在镜面前,看着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咬痕,指尖一个个划过去,像收藏家欣赏一排珍贵的藏品。 - 冉步月在阳春四月裹着丝巾,打电话召来田小喆,两人从香港启程回鹏城,顺便告知了他砚川的合作邀请。 小喆听到砚川的报价后,惊得半天没闭上嘴,“卧槽,老大,你太牛了。那接啊!必接!我们五年不用开张了!” “出息,眼皮子太浅。”冉步月骂道,“你昨天也去了科技展,里头大把大把的客户,我们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田小喆拿出科技展发放的介绍册,里面印着大部分参会机构和赞助商的logo,国内国外各种各样的科技公司都有,电子产品、汽车、ai、web3、虚拟货币、机器人……不乏排名世界前列的科技巨头,照片里,各家展位都布置得各有风格,美轮美奂,科技感十足,乍一看似乎步入了某本科幻小说。 田小喆逐个评价道:“这家太新了,最近b轮都没搞定;这家看着很fancy,其实只有概念没有成品,水得很;这家是美国佬开的,哎老大你知道他们的德行;这家……呀,这是曜总的车企,他们发展确实不错,但和砚川比,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冉步月不置可否。 砚川科技的合作邀请着实诱人,报酬丰厚,还能保持工作室的独立性,确实是目前手里最有搞头的项目。 缺点是要和前男友合作。 更烦的是,前男友是尊贵的甲方。 “砚川有那么好?”冉步月问。 他这么一问,田小喆便正色答道:“当然不是。砚川科技是新成立的子公司,机器人和他们原本的业务完全不相关,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他们那个老大,叫舒枕山的……” 冉步月眉毛一挑:“他怎么?你之前不是挺崇拜他的嘛。” 田小喆撇撇嘴:“距离产生美。就因为你弄湿了一件衣服,他就那样揪着你不放,感觉他小肚鸡肠、锱铢必较、很不好相处。” 冉步月:“那你还怂恿我接他们的项目?” 田小喆:“但他们是在给得太多了……” 接着补了一句对舒枕山的判词:“人坏钱多。” 几小时后,两人如约来到了砚川集团楼下。 patti下楼迎接,带着他们来到会议室,长桌一端坐着舒枕山和几个团队里的科学家。 舒枕山在阳春四月穿着高领修身黑色薄衫,站起来和冉步月握手、打招呼,礼仪正式得无可挑剔。 冉步月:“舒总好。” 舒枕山做了个动作:“冉总监请坐。” 完全是商业会谈的氛围,实木长桌,冉步月和舒枕山分坐两端,身边是他们的团队和助理,投屏上显示着项目资料,简洁明了,图文并茂。 舒枕山先简单介绍了他的团队,接着直切主题,这次的语言与科技展会上浅显易懂的风格大相径庭,他简明扼要地跳过了浅层的解释,深入展开了很多细节技术构想,涉及到的深度、广度,显然都比上次的演讲精深许多。 冉步月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些什么,无意中和舒枕山视线相碰,两人同时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讲话的继续讲,听话的继续听。 “这就是项目的大致构想,冉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这时候,观众会询问更多关于技术细节的阐述,以此确认自己完全理解了演讲者的思路。再加之是舒枕山亲自讲解,大家都平静地看着冉步月,认为这个年轻的设计师不会提出多艰深的问题,甚至很有可能会迫不及待地签合作合同。 第23章 阴魂不散 这种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深入讨论实在是太久没有过了。 舒枕山论述自己观点时总是坐得很直, 肩背挺拔,有以前他在大学最佳辩手的风采。讲着讲着,他因为热脱了西服外套, 黑色薄衫紧裹着修长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和手势自然伸展。 冉步月本来听得很认真, 这下注意力不自觉地被别的地方吸引。 此男认真起来真挺帅的,当了六年商人, 也没落下对行业最新科技的追踪, 洞见深刻,随口提出技术改进点的时候显露出他对技术细节的尽在掌控,穿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比昨晚在床上还性感…… 毕竟游刃有余地掌控知识有一种比掌控床事更高阶的dom感。 说到掌控床事,昨晚舒枕山在他挣扎的时候强制性地把他拽回来,低声让他不许动, 那一下确实让他爽上了天…… ……等等, 不行啊!现在在工作, 怎么能开这种心猿意马的小差!不能再看他了! 冉步月赶紧悬崖勒马, 终止脑内带颜色的狂想, 紧绷唇角,强行将视线从舒枕山身上挪开,表情调整到严肃的状态。 舒枕山说完, 轮到冉步月发表意见。 他懒散地靠进转椅里,捏着一张稿纸边角,就这么神情严肃、语气淡淡地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旁边的自动会议记录仪都差点没追上。 冉步月讲话的时候喜欢无意识地玩头发梢, 细白的指尖将头发弄卷又拉直,动作很灵活,像小孩子一样俏皮。 舒枕山专注地听他讲话, 视线却无法控制地落在他的小动作上。 以前在实验室里冉步月也有这个习惯,思考的时候,讲话的时候,他都喜欢玩自己的发尾。如果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舒枕山会将冉步月揽在怀里,一边跟他讲话一边慢条斯理地玩他的头发,跟给猫梳毛似的。 六年过去,冉步月不再是那个窝在他怀里的孤僻小孩,设计思路成熟锐利,直击痛点,已然蜕变成顶尖级别的设计师。 而昨晚,舒枕山亲手为顶尖设计师吹干了头发,即使现在碰不到,他也能轻易回想起冉步月发间的香味,还有昨晚他的长发披散在白皙后背上的模样,黑发随着冉步月仰头和弓腰的动作从身侧滑落,在半空中有频率地摇摆…… 等等,打住!舒枕山,你在想什么!再盯着冉步月看都要有反应了。 舒枕山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立刻停止了香艳的回忆,端正坐姿,强行把目光从冉步月身上撕下来,用谈判时常用的冷气压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下半场会谈,两人都表情冷淡,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时针转过三格,草稿纸堆了四叠,茶水添了五轮,会议室的大门终于打开,浓浓的学术氛围飘出来。 随之一起传出来的,还有舒总和冉总监关系奇差的消息。 不出半天,八卦传遍了集团核心管理层,总设计师候选人冉步月先生与他们的老大舒枕山先生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冉先生就对着舒总吐了。两人会谈中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互相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这么看来,聘请冉先生的几率很小。 但偏偏冉先生提出的修改方向都很有价值,如果他被竞争对手挖走,更是得不偿失。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虽然冉总监和舒总私交甚恶,但他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 现在管理层都在猜测,高傲的舒总能不能容忍天才设计师的尖锐挑剔,这两位看着就都不是好脾气的主。 虽然可以预见之后合作过程中的摩擦,但能做出热卖的产品才是王道。 管理层根据舒枕山以往的习惯预估,从筛选到确定总设计师的过程大概需要花一个月,然而第一周结束,patti就带着几份签好字的合同回来了。比预想中的短很多。 cto惊讶地问:“总设确定了?” patti点点头。 coo磕着瓜子探头问:“天啦。谁呀?” patti翻到合同最后一页,露出一个漂亮的签名,和roam工作室的公章:“还能有谁。” cfo大为震惊:“舒总这次做决定很果决啊。” coo:“其他的候选工作室都面试过了吗?这就选好啦。” patti没功夫和他们闲聊,拿着合同快步走向总裁办。 她心想,你们知道什么呀,舒总统共就只发了这一份合作邀请出去。 当天下午,全公司上下每个员工卡里都莫名其妙多了一张500块的餐饮娱乐消费券,各部门总监的电话被瞬间打爆,大家怀疑公司系统是不是被入侵了。 “呃,没有……”财务总监艰难地传达老板的意思,“舒总说,正值清明时节,草长莺飞,大家可以和家人一起庆祝春天的到来……” 由于砚川集团总是在各种节日发礼物发钱,所以大家没有产生更多疑惑,只不过,在清明节前后发福利,这还是头一次。 一个月后。科学园的双层小楼里,田小喆正在和工人师傅们一起把roam的logo挂到门口,冉步月买了一箱杯装饮品分发给他们。 “工作室——完工!” 田小喆拍拍双手,拧开瓶盖一口气灌完了整杯,“噗”地喷了出来。 “怎么是凉茶!老大你太歹毒了!”田小喆苦着脸,五官都皱成一团。 冉步月笑眯眯地说:“凉茶健康。而且我心情好。” “我也我也。”田小喆像不倒翁一样前后摇摆,细数开心之事:“工作室装修好了,招聘结束了,钱多多的项目也到手了……” 冉步月塞了一瓶肥宅快乐水到他手里,笑道:“嗯,春天也来了。” 工作室的门窗都敞得大大的,散味儿。 冉步月的办公室是他亲自设计的,秉持着透明扁平的管理理念,他用智能变色玻璃做外墙,平时墙面会保持透明。 正中央摆着一组很有未来感的办公桌,是一个家具设计师朋友特意为冉步月设计的,造型像宇宙星舰的停机坪,桌面宽阔,边缘是不规则的弧状切割。内置恒温系统,冬暖夏凉。 办公桌旁边是多功能工作台,另一侧的落地玻璃旁摆着会客沙发。 落地窗边,窗外葱翠的凤凰木触手可及,早春温暖,有几枝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出了鲜艳的花,像展翅欲飞的小凤凰。 可以预见,这将是他今后最爱的观景处。 冉步月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啜饮一口凉茶,悠闲地欣赏美景。 这里景色太好,沙发也是朋友送的设计作品,冉步月突然舍不得拿这里会客了,想把这里当作私人自留地。 田小喆端着快乐水踱过来,一屁股坐到冉步月身边,拿家乡话感慨了句:“巴适!” “小心。”冉步月扶了一下田小喆。 田小喆惊讶地看向冉步月,两眼泪汪汪:“老大,你好关心我。” 冉步月指着他手里开着盖的可乐,淡道:“我是要你小心,别把可乐洒我沙发上了。造价三百万。” 田小喆赶紧站起来,可怜兮兮的:“那我站着吧。” “开玩笑的。”冉步月笑道,站到田小喆身边,和他一起看风景。 “诶,隔壁那栋楼有公司搬进来了。”田小喆指着不远处。 冉步月:“你才发现?我们开始装修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装修了。” 田小喆八卦起来:“噢!是哪家公司这么厉害?应该跟砚川集团关系挺好吧。之前小赵不是说那栋楼不对外出租吗?”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冉步月评价道,“但我觉得他们的设计师不太行。” 田小喆:“怎么说?” 冉步月坐到自己的办公椅里,指着窗外某个方向:“你从我这个角度看,能清楚地看到那栋楼五层的某个办公室,里面的办公桌正好对着我这边。如果那边坐个人,我能直接看到他的脸。” 田小喆跑过去蹲下,顺着冉步月指的方向,确实看到一间正对着这边的办公室。他有点愁:“那怎么办,老大你想换个位置吗?” “我可不换,如果我需要隐私,把遮光帘拉下来就好了。我是说他这个座位设计得不太合理。” 田小喆很好学地问:“why?” 冉步月悠悠道:“今年祸害星飞临东南方位,而他的座位正好位于东南,在这个方位不易做出重大投资决策,容易吃官司,招祸患,流年不利。我看这个办公室的面积和布局,应该是大老板坐的,他们设计师居然没考虑到这一点,八个方位中偏偏挑了这一个。” 田小喆张大嘴:“哇。老大,你还懂这些啊?” “回乡随俗,广东生意人最信这个。”冉步月笑笑,有点看热闹的意思,“不知道坐在这里的倒霉老板会是谁?希望不会每天看到他因为投资失败而愁眉苦脸。” 后来零零散散的琐碎事又忙了快一个月,给员工办齐手续、工作室彻底完工、接洽好其他几个项目、给自己找地方住、装修自己家……虽说没有之前那么忙,但冉步月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刻。 和砚川的项目定在工作室正式开张后才开始,所以这段时间冉步月也没机会见到舒枕山本人。每天睁眼就忙,忙到睡觉,倒也分不出什么时间想那方面的事情。 这样看来,两个月的间隔定得刚刚好,眨眼就过去一半了—— 冉步月躺在床上眨眨眼,又眨眨眼,怎么还没眨完?太难熬了! 虽说之前六年也熬了过来,但那时他们断得彻底,冉步月心如止水,一心搞钱,清心寡欲。 现在突然吃上阔别许久的好菜,又吃不饱,反而愈加抓心挠肝。 晨光熹微,冉步月感受着身体里始终无法平息下去的晨起躁火,自暴自弃地翻身起床。 第24章 到此为止 舒枕山看着被缓缓遮住的冉步月, 嘴唇抿紧。 桌面上,与roam的租房合同和合作合同并排摊开,尽管持有人非常小心, 但页面上仍然留下了不明显的、被数次翻动的痕迹。 两份合同,有零有整足足23个签名, 舒枕山无意中数出来的。 一个半月前的团队会面结束,冉步月和田小喆准备直接离开会议室, 并没有当场签约合同的意思。 舒枕山不着痕迹地拦在他道上, 低声问他:“你大概要考虑多久?” 冉步月反问:“舒总什么时候和别的备选团队聊完?” 舒枕山沉默了一会儿,说:“冉总监,这好像与你没有关系。” 冉步月笑着点头:“是呀,所以我答不答应,什么时候答应, 好像也和你没有关系。” 他好像单纯只是来过场酣畅淋漓的嘴瘾, 明确了产品的细致方向后, 就打算了身拂衣而去。 舒枕山突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空洞感, 好像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也留不下。 “舒总,之后再联系。”冉步月拿着资料往外走。 “等等。”舒枕山脱口而出。 说出口的瞬间,他心里猛然一空, 他有些担心冉步月不会回头,也不会等他。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等不到。 好在冉步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我们聊聊。”舒枕山请求道。 冉步月顿了一下, 点头,说行。 舒枕山扔下一句“我和冉总监还有事”,便将会议室的门合拢, 丢下面露担忧的下属们——千万别打出人命了!他们想。 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冉步月懒懒地窝进椅子里,像松鼠一样捧起没喝完的果茶,问:“舒总有什么事不能公开聊……” “没有别的备选。”舒枕山说。 冉步月喝茶的动作一僵:“…什么?” 舒枕山站到他身边,垂着眼,又说了一遍:“我没有找别的备选,只给你发了邀请函。” 冉步月:“为什么?” 舒枕山单手在背后撑住桌面,指尖用力得发颤,语气被刻意控制得很平静:“因为你是最好的。” 坦白完,他几乎不敢看向冉步月,怕看到冉步月和以前一样冷漠的表情,让他心里没底,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才是对的。 冉步月坐直了,一点点笑起来,淡淡地问:“不是吧,难道舒总没法再从世界上找到比我更好的设计师了吗?” 舒枕山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觉得难以承受,又错开一点点视线,喉头干涩:“他是我见过最天才的设计师,我以前没能和他合作到底,所以现在想再邀请一遍。” 曾经他准备得不够好,现在自认为准备得够好了,才有再次邀请的底气。 冉步月仰头叫他:“舒枕山。” 舒枕山看向他。 “其实即使你不和我说这些,我也会认真考虑你们的项目的。”冉步月说,“我们有一套对项目的评估体系,会从多个维度评估要不要承接某个项目。你们的项目在评估中分数很高。” 舒枕山的风筝悠悠地飞高了一点。 “但我还需要时间和其他项目进行比较。”冉步月说。 风筝又被往下拽了拽。 冉步月:“不过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舒枕山心中一片酸麻,从这个角度,他一垂手就能碰到冉步月的发梢。 他天人交战地犹豫了一会儿,然而刚伸出手,冉步月就站了起来。 “一个星期左右。”冉步月走向会议室大门,“我给你答复。” 从那天起舒枕山就一直睡不安稳,直到收到冉步月签好名的合同,他的心才终于落进肚子里。 即使这个结果是冉步月团队通过客观评估得出的,不掺杂私情,舒枕山也觉得开心。 至少说明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势单力薄的穷学生,连冉步月想要的东西都没法给。 当时,舒枕山处在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童年时的环境是纯粹的艰苦,他反而不需要多想,只顾埋头杀出一条血路。 但接近大学毕业时,他被太多东西裹挟、冲击,原本的人生计划被打得一团糟,他必须采取主动,掌握一切他可以掌握的,不然他就会被他的家族——那个正在腐烂的庞然大物吞吃得一干二净。 和冉步月冷战的那段时间,舒枕山送他花,送他设计师作品,变着法子逗他开心,却都没有成效。他不明白冉步月为什么冷脸,再怎么询问都没用,他便不再问了。 但一间机器人公司,一个他们可以共同经营的小天地,舒枕山可以确定,冉步月会喜欢的。 舒枕山准备了很多,想憋一个大惊喜,却发现家里不仅无法给予投资,还想连他一起敲骨吸髓地抹尽。 稍微一想舒枕山就意识到,他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他不可能独立于家族的风险,独自在大洋彼岸发展自己的事业,迟早有麻烦会找上他,数不尽的人会想拖他一起入地狱。 拖他下地狱也就罢了,他不能容忍的是波及到冉步月。 舒寻鑫是个疯子,见舒枕山第一面身上就敢带毒,用冉步月威胁舒枕山,让他为自己的违法交易提供资金。 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冉步月和自己的关系的,但舒枕山知道,这对舒寻鑫来说并不难。 舒枕山不可能答应他,更不可能将冉步月置于险境。 为了绝对的安全,舒枕山知道自己必须要站到最顶端,拥有足以控制整个集团的权力,并且带领集团起死回生。 危难关口,二叔毫不犹豫就交出了集团的控制权,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舒枕山也不是傻子,以眼还眼,将所有债务和风险摁在二叔名下,自己只取了实际控制权。 那时舒枕山只是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要想在短时间内挽救一艘满身破口的将沉之船,他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和毅力。 那段时间,舒枕山几乎从未放松过紧绷的神经,在世界各地飞,面见集团高管、和投资人谈判、与官员磋商、在集团中崭露头角并稳固地位,同时还要分神和舒寻鑫周旋。 有次舒寻鑫给舒枕山发来了一张偷拍的冉步月在课堂上的照片,那时舒枕山远在伦敦,刚谈完股权置换的事,来不及休息便连夜飞回波士顿。尽管舒枕山暗中在冉步月附近安排了保镖,舒寻鑫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但舒枕山没法放心下来。 对待下作的人的办法就是比他更下作,舒枕山找了个地下场子,面无表情地捏着舒寻鑫的喉咙,浓度60%的伏特加直接对瓶往他嘴里灌,硬灌了一分钟,几乎去了舒寻鑫半条命。 招致家族悲剧的兄弟手足相残,从他们父辈开始,终究还是悲哀地传递到了他们这里,像某种世代相传的诅咒。 舒枕山从未那样厌恶过自己,他变成了和自己父辈一样的人,脏了手也脏了心,但他别无选择。 在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里,舒枕山还在抽空筹备机器人公司。没有家人的资助,他坚信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 在很多个越洋机舱的小憩中,舒枕山会梦到当自己把冉步月带到漂亮崭新的机器人工作间里,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的天马行空的尝试,冉步月会露出怎样开心的笑容。 他表现出的那种刺骨的冷漠疏离,应该再也不会存在了吧? 舒枕山从小接触的爱就很少,从身边的朋友和影片里,他获得了很朴素的爱情观。 把最好的我给你,让你开心,这就是爱。 但他还不够好,也还不够强。 这样美好的期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支撑舒枕山撑下去的动力。 再撑一下,再拿到下一笔投资,抓到下一次转机,他就能给冉步月一个更好的自己。 最初开始忙的时候,冉步月还常常和他联系,问他最近怎么样。 到后面忙起来,舒枕山完全无暇顾及琐事,常常在看到冉步月消息的时候,已经是24小时之后。 舒枕山给他回消息,说对不起,解释说他很忙,冉步月回过来一个“好”,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芝麻天天念叨他爹。 又过了24小时,舒枕山才看到这条消息,顿时心疼不已,但他还有五分钟就要进行下一场路演,只能争分夺秒地回过去一个“应该快了”。 他的“快了”,一晃就是大半个月。 只要舒枕山在东海岸,不管是在纽约还是华盛顿有事,他都会飞回波士顿过夜。哪怕常常在他到家的时候,冉步月已经熟睡,而在他离开的时候,冉步月还没有醒来。 舒枕山坐在冉步月床边,看到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便不忍心吵醒他。轻轻睡到床的另一侧,过几小时再轻手轻脚地离开,出门之前还会摸摸芝麻的毛茸大脑袋,冲它竖一个“嘘”的指头,要它别吵。 偶尔几次在白天回波士顿,舒枕山下飞机便直奔学校,能和冉步月一起呆上几个小时,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起睡一晚。 然而就在这争分夺秒的相处间隙,他们也常常吵起来。 难得闲暇,舒枕山会陪着冉步月做项目,顺嘴从市场化角度给他提几个设计产品建议,冉步月却把稿纸一盖,冷着脸讥讽他,你都退出实验室了,还给我提什么建议?当你的大老板,赚你的钱去吧。 舒枕山轻轻皱眉,告诉他这就是商业现实,等你真的接触了业界,就会知道行业规范其实和学校里有很大不同,如果之后实验室的成果走向市场化,要做的改进也是一样的。 第25章 送你回家 冉步月想把舒枕山手里的肉串都抓过来。 然而没拿动。 舒枕山把肉串举高了些, 停在冉步月嘴边。 冉步月:“?” 他继续使力,还是没拿动。 两个人同时抓着几串肉,像古代战士在夺刀。 “???”冉步月疑惑地看着舒枕山。 舒枕山顿了一秒, 还是把手松开了。 “什么毛病。”冉步月夺过三串肉,低头啃了起来。 舒枕山垂下眼皮, 指尖捻了捻。 詹予然能喂他吃东西,自己不行。 “哇, 大导演亲手烤的棉花糖!” “好好吃啊!” “配葱油饼干吃真是绝了。” 冉步月绕过凤凰树, 探头,只见所有人都围在詹予然的烧烤架旁边,对他的手艺赞口不绝。 “唔,予然哥,给我留一个!”冉步月急忙高喊。 舒枕山神色微变。 他以前最讨厌甜食。 冉步月囫囵把肉和姜塞进嘴里, 好心地留下一句:“你要不要来试下阿詹的手艺?国宝级的。” 说完便一路小跑冲去詹予然的小摊。 他挤进人群, 像刚放学的小孩一样乖乖等着路边摊做好, 詹予然像个邻家大哥哥, 笑得很温柔, 跟他说“快好了”。 舒枕山目光沉沉地盯着冉步月欢快的背影,看了很久,才迈步往那边走。 舒枕山靠近, 人群自动分开两侧,嬉笑聊天的声音都变小了很多。 大团的棉花糖串在詹予然手中很听话,在火上轻轻滚上几滚便拥有了一圈金黄漂亮的焦糖脆壳。他将烤好的棉花糖夹入两片饼干之间递给冉步月,冉步月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云朵般融化的棉花糖拉出雪白的丝。 “好吃。”冉步月眯起眼,双手捧着夹心饼干慢慢小口小口地啃。 舒枕山走到两人面前,停下脚步。 冉步月慢悠悠咽下最后一口甜腻的棉花糖, 挂上官方的笑容:“不好意思,忘了介绍。” 冉步月站到詹予然身边,指着舒枕山介绍道:“阿詹,舒总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会一起做机器人项目。” 接着对舒枕山说:“舒总,你应该认识詹导吧?他是我朋友。” 两句话亲疏分明,舒枕山周身的气温难以察觉地冷了点,但脸上仍带着得体的笑。 舒枕山和詹予然握了下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詹导。” “阿冉的工作室剪彩,我来沾沾喜气。”詹予然道。 舒枕山恭维道:“詹导胜友如云。” 詹予然笑眯眯的:“舒总慧眼识珠。” 气氛稍显怪异,但也说不清到底哪里怪异。 冉步月要他们随意享用,詹予然便继续支起他的烧烤摊子,怡然自得地开始烤串。很快馋猫们又闻香而来,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詹予然做饭有一手,讲的故事也很有趣,嗓音温柔,无论说什么都让人想继续往下听。 大家缠着他问娱乐圈里的八卦,谁和谁是不是真的在一起,谁谁谁拍戏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耍大牌,某个看上去一脸阳痿的男星是不是真的出轨了…… 不管被问到什么,詹予然都会不紧不慢地讲一段不指名道姓的故事,娓娓道来,跌宕起伏,勾得大家抓心挠肝,嗷嗷待哺着要听后续…… 詹予然轻轻一笑,不讲了。 大家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被他耍了,刚刚那段话也不知道几分保真,纷纷大声抱怨詹导不厚道。 詹予然给土豆串撒上姜黄粉,略有惊讶:“那我不讲了?” 众人撒泼打滚,不行!!要讲!! 其中冉步月喊得最响。 “好好,讲。”詹予然哄孩子似的,顺手把烤好的土豆串递给冉步月。 舒枕山远远站在一旁看他们热闹,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些。一个坐在外围的设计师立刻让开位置,诚惶诚恐地问:“舒总,您坐?” “……”舒枕山淡道,“不了,谢谢。” 他没有被邀请,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有个染着蓝粉渐变头发的小姑娘吃肉吃得特别香,情不自禁地感叹:“詹导,您这火候掌握得太好了吧!怎么练的?” 詹予然笑而不语。 冉步月:“他从小就做饭,厨艺不好才怪。” 哇,好厉害啊,大家惊叹。嘻嘻哈哈地开玩笑,那詹导女朋友有福啦,詹导好人夫呀。 话题都拐到这上面来了,不知道哪位勇士好奇问了句,詹导,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詹予然捕风捉影的绯闻挺多的,跟女影星女歌星女网红都传过,好不容易逮到真人,为人又那么和善,谁能忍住八卦的心。 詹予然有点为难:“哎呀……” 见他不答,胆子最大的田小喆曲线救国:“老大,你肯定知道内幕消息,你悄悄告诉我们呗!” “问题挺多啊。” 冉步月出声,音量不高不低,语气平淡,“希望明天开例会的时候你们也能讲出这么多进度。” “……”众人紧急闭嘴。 舒枕山突然很想离开。 他第一次见詹予然不是在办公室,不是在电影节,也不是在创投会,而是很多年前的查尔斯湖畔。 那时他刚和冉步月分手没多久,大概是分手后的第19天零13小时43分。 舒枕山高傲矜贵,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既然被干净利落地甩了,他就不会回头。 因为公事,舒枕山在19天内第三次从国内飞回波士顿,顺路回学校看看。 因为感冒,舒枕山戴着口罩和黑色绒线帽,穿着朴素,鼻梁上架着副平光粗框眼镜,一边接电话处理事情,一边在学校里晃悠。 舒枕山没有太多时间,半小时后就要去赶下一班飞机。 前两次的学校之旅都没什么收获,所以这次有点心焦。 如果能看到他,只看一眼他就走。 舒枕山围着实验室的楼和某栋教学楼走了几圈,均一无所获。脚步一滞,舒枕山调转方向,走向查尔斯河边。 沿河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窝在长椅上的冉步月。 他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 舒枕山的方位看不见冉步月的脸,但能看到他身边那男人的侧颜,骨相很优越,眉目清俊,气质温润。 两人靠得很近,脑袋几乎碰在一起,在看搁在冉步月腿上的画板,不知道在聊什么,冉步月笑得很开心。 舒枕山做不到的事,有人可以。 他默默坐在远处,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直到秘书打了三个电话催他,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舒枕山才起身离开。 如果不是后来受了枪伤,舒枕山或许还会顺路多回几趟学校。 但显然冉步月已经不需要他了,他说得对,他离了舒枕山照样能活,而且活得很好。 他过得开心,舒枕山也为他感到高兴。 在香港私人会所那晚,舒枕山看到冉步月和詹予然并肩走出雅间,举止亲近,心中毫无波澜是假的。 但纵有再大波澜,舒枕山也不会让水花翻到面上。 舒枕山知道分寸和边界。六年过去,故人有了新友,有了自己的团队、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 他或许可以每隔两月短暂地参与对方的夜晚,但他早已失去理直气壮留在对方身边的立场和权利。 詹予然像幼儿园老师,一边讲故事一边喂孩子们。 冉步月就是班里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那个,拿着两串质量上乘的和牛慢慢烤,只占用了偌大烧烤架的一个小小边角。 和牛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田小喆来抢,冉步月没给,回头扫视全场,不知道在找谁。 舒枕山远远站在树下,和冉步月对上了视线。 两人对视几秒,目光中似有波动。冉步月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滑开了。 ……舒枕山垂下眼,没再多留,独自离开roam的庭院,朝砚川科技大楼走去。 刚回到办公室,patti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严肃地说:“舒总,申城那几块地被龙腾拿了。” 舒枕山皱了皱眉,接过报告开始看。 龙腾地产之前一直是行业老大,砚川在他面前也要低头三分,到后来的衰落期更是得仰人鼻息。 直到舒枕山接手集团,让公司起死回生,奋起直追,奇迹般地直逼行业前列,对方才正视起来他们的实力。 龙腾体量庞大,组织结构和各界关系都盘根错节,有些下作手段也使得很溜,砚川被狠咬过几次,所以和他们打交道很费精力,反应要快。 舒枕山埋头开始处理事情,这一忙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歇。 结束又一场费神的电话会议,舒枕山感到下腹部传来阵阵隐痛。 朝窗外望去,果然下雨了。 这才发现窗外天色阴沉灰暗,竟已到了夜晚。 今年春天气温反复无常,上午还暖洋洋的,现在就冻了。夜雨如瀑,科技园里各种公司标志都被蒙上一层雾。 舒枕山隔着衣服,摁住那一小块不平整的皮肤,绷紧了唇角。 这么久过去,每次下大雨的时候伤疤还是会痛,不严重,但似乎是从内脏深处拧出来的那种痛,连绵持续,惹人烦。 当时抢救的医生说,如果子弹再向右偏离两公分,舒枕山可能都活不成。现在已经是能恢复到的最好的程度,没有过多后遗症,不会影响运动,只是雨天偶有隐痛,饮食也要多加注意。 patti端着晚饭进来,嘱咐舒枕山吃饭。 确实饿了,胃绞痛。中午不请自去roam的开业派对,舒枕山什么也没吃到,烤的三串肉全送进了别人的肚子里,然后一路忙到现在,胃快要把自己消化了。 第26章 做是做了 冉步月抱着沉沉的纸箱回到家, 咚一下放到餐桌上,手都酸了。 拆开鸡汤包装,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冉步月一闻就知道根本不是什么鸡汤,而是排骨汤。 满满一盅, 排骨炖得软烂,姜味恰到好处。一碗下肚, 肺腑熨贴温暖, 幸福感很高。 冉步月独自坐在餐桌边,烛火昏黄,慢慢地喝着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视线落到客厅,茶几旁边摆着足以进入艺术馆收藏的bibendum扶手椅。 如果舒枕山送他回屋, 一打开门就会看到它。 冉步月不想让前男友看到自己还保留着他送的礼物, 这会让前男友误以为他还旧情难忘。 喝完汤, 剩下个空空的陶瓷汤盅, 像个胖嘟嘟的娃娃。冉步月把它从里到外洗干净了, 摆到扶手椅旁边的透明收藏柜里,紧挨着某只花20万欧拍回来的古董花瓶。 收藏柜上一层,摆着冉步月获得过的大大小小的设计奖项。 田小喆本来要他把奖杯奖状全部带回工作室, 找一面墙展示出来,冉步月觉得太没必要,就没答应。 但田小喆很坚持,说工作室的格调固然重要, 但这些世俗的奖项更很重要,没准大老板来参观一圈,发现某个设计是你做的, 立刻就跟我们签约了呢。 经过讨论和妥协,冉步月打算挑几个最有含金量的大奖带回工作室。 第二天,冉步月从箱子里掏出几个奖杯,在田小喆骄傲的星星眼中,摆到了工作室显眼的展示架上。 架子上也摆着其他设计师的部分奖项,大家的成就摆在一起,像星星闪闪发光。 对冉步月每一项成就,田小喆都如数家珍。 老大,每一个我都记得!这个是你刚工作的时候拿的德国大奖,那个是客单顺便拿了个一等奖,再那个是……诶,那个是uda金奖!传说中的设计界诺贝尔奖!老大,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怎么没印象? uda全称uncharted design award,意为“未至之境”,是能比肩红点奖和if设计奖的国际大奖。 因为其苛刻的评选方式,每年获奖的人很少,虽不明说,但业界公认它的含金量更高。 田小喆恍然:“噢,老大你得奖的时候还在念大学吧,难怪我不记得。” 冉步月点点头:“大三。” 这么一说田小喆就想起来了,他那时候还是个满身艺术细菌的混子,成天网上冲浪,设计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都知道。 “是不是有个小公子被取消了参赛资格的那次?”田小喆津津有味地回忆起那件事,“那可是当年的年度大瓜啊。” 冉步月点点头,他印象还挺深的。 那时他和舒枕山分手了快一年,全身心投入学业和设计。只要一直忙碌,脑子里就不会想别的事。 在教授的鼓励下,冉步月申请了这个比赛。 这事是评选期被爆出来的,那个参赛者被举报学术不端,并非如他所述所有作品都是他一人原创完成,而是背后有整个精英团队。最严重的是他曾数次剽窃他人设计成果,包括这次送至参赛的作品。 一般这种事情不会引发多少轩然大波,大家喊几句大快人心也就过去了,但这次不太一样。 主要原因是这是个备受瞩目的豪门设计师,是美国云巅集团的小公子。 云巅集团背景相当深厚,在娱乐行业处于垄断地位。家族产业涉及酒店、度假村、博彩、地产等多个领域,势力触及全球,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产业,关系网四通八达,往下细算更是深不可测。 小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被家族捧在手心里长大,金发碧眼英俊矜贵,随便po一张街拍就能获得数万赞好。 在各种报道中,小公子从小醉心艺术,年纪轻轻就展现出惊人的设计天赋,从伦敦顶尖艺术学院毕业后成为设计师,不为赚钱,只为创造出引领人类审美的作品。 媒体评价说,明明是能靠家世和颜值躺平的小王子,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尽一生荣华富贵,但他偏偏要靠才华吃饭,实属豪门中不可多得的才子。 小公子曾在社交媒体上说,他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在25岁前拿到世界最顶尖的三个设计大奖,措辞真诚而自信,很多时尚名流在评论中支持他,粉丝们亦热烈追捧。 时年小公子只缺一个uda金奖,就可以夺得“大满贯”。 所以那年的大赛备受瞩目,很多人觉得结果已无悬念。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曝出小公子的丑闻。 其实这种消息一般在曝出来前就会被只手遮天的财团压下,甚至在调查取证阶段就可能被发现,并且强行封口终止。 但这位匿名举报人的取证手段相当高超,完全没有打草惊蛇,出击迅速有力。 所有梳理好的证据直接提交给值得信任的组委会成员,同时在社交媒体上公开。 小公子此前剽窃过的所有受害者的证词、原稿时间戳证明、受害者被威胁和封口的证据、完整时间线、利益相关的各方……逻辑清晰,铁证如山,云巅集团还没来得及进行舆论控制,事情已经发酵到冲上了趋势前排。 公众大跌眼镜,原来报道中那些金光闪闪的才华和天赋都是假的,他署名的作品都是他买来的、抄来的、骗来的,像一座黄金楼阁轰然倒塌。 田小喆津津有味地回顾:“当时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我们讨论了好久呢。老大,你说他已经那么有钱了,有什么得不到?非要参加什么设计比赛?” 冉步月被逗笑了:“可能就是因为太有钱了,钞票对他来说和废纸一样,已经给不了他什么快感,要人们给他提供情绪价值才行。” “他如果想听称赞,干脆雇一群人天天在他床边喊’殿下你太有才华了!’得了。”田小喆忿忿不平,“为什么非得盗取人家的成果,安到自己头上?这不是挤占普通人的发展空间吗?那些被盗取了成果的小设计师怎么办?就算真相大白了,他们还是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期啊。” 冉步月:“是……如果他没有被取消参赛资格,我估计是得不了金奖的。” “幸好,苍天有眼!上帝都不想让你这块金子被埋没!”田小喆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冉步月笑道:“苍什么天,是恰好有人举报他了。” 一提这个田小喆就来劲了,低声八卦道:“老大,你知不知道是谁出手搞他的?” 冉步月也配合地低声问:“谁?” 匿名举报人是谁,或者说背后是谁,也是当时最热门的八卦话题之一。 毕竟云巅集团水太深,没点实力的人绝不敢去招惹,万一有任何环节出错,就是以卵击石,万劫不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据说是云巅集团的竞争对手,业务上竞争不过,就从家族成员的言行举止下手。这事儿爆出来之后,云巅的股价都跌了呢。”田小喆说。 冉步月轻叹:“但也就跌了一小段时间,后来又涨回来了,现在云巅还在发展壮大。” “是啊,过一段时间大家就不记得了。”田小喆收敛笑意,“而且你知道举报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听说,云巅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是谁举报了他们家皇太子,把那人抓到拉斯维加斯的地下拳场打了个半死,然后绑在大转盘上当旋转靶,一枪一枪在那人身上打洞,打了十几枪,人烂成了筛子才断气死透。” 冉步月听得直皱眉:“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田小喆缩缩脖子:“我朋友跟我说的,吓死我了。害我做了一星期噩梦,美国佬真狠。” 冉步月:“……你朋友可能是骗你的。” “不过老大,当时还有人猜,举报人跟你有关系呢,你知道吗?”田小喆问。 冉步月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 当时网上有两种主流猜测,一种是竞争对手论,另一种就是云巅小公子挡了谁的道,引得更牛逼的某个大佬下场,把小公子踢出局,只为护着那个人登顶。 但后来评选结果出来,第二种猜测不攻自破。 因为金奖得主ran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大三学生,家境贫穷,单身,在美国没有亲戚、没有金主、没有恋人,除了才华一无所有。 谁会为了一个势单力薄的外国学生去挑衅美国大财团?没有人。 正是如此,这样的比赛结果充满了童话般的正义感—— 权势滔天的伪善者被打倒,拥有真才实学的穷学生胜出。 就像穷小子查理能接管巧克力工厂,不是因为他抽到了金奖券,而是因为他善良。 金奖获得者本就可以收获无数橄榄枝,大三学生从无数成熟的设计师中脱颖而出更说明他实力强劲;而拥有传奇故事的加成,更是让冉步月从此名声大噪,一战成名。 冉步月的获奖作品是一副为残疾人设计的外骨骼义肢,不同于传统的笨重义肢,他采用了镂空结构和更具延展性的轻型材料。最大的创新点在于,这幅义肢拥有一定自适应性,可以探测周边环境,并且自动适应多种场景,大大提高了便捷性和安全性。 作品名叫“小象”,英文直接取的拼音xiao xiang。 获奖后,冉步月被许多朋友同学记者问了无数遍,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听起来和你做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冉步月笑笑,煞有介事地解释,哪里没有关系? 象鼻拥有超过四万条肌肉,极为灵活,人类全身只有六百块肌肉。象鼻可以完成许多超出人类想象的动作,也是小象们最初认识和触摸世界的窗口,我希望我的作品可以为使用者提供这样灵活自如的体验。 第27章 养胖一点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 舒枕山都没有来工作室。 大多数时间,砚川科技的工程师团队来roam开会,后来在田小喆的提醒下, 这样似乎不太符合商业礼仪,哪有甲方到乙方的公司上班的? 于是在舒枕山没有出现的第10天, 冉步月带着cmf设计师和交互设计师去了砚川科技大楼。 cmf大佬就是那个染头发的小姑娘,大家都喊她灰莉, 因为今天来甲方公司, 她特地穿得人模狗样了些,把粉蓝渐变的头发扎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跟在冉步月身后。 砚川科技离工作室只有短短两百米,但这是冉步月第一次踏入这里。 建筑体高大洁净,功能区非常齐全, 阳光从顶楼的玻璃天穹洒下来, 有些员工在工位, 有些分散在彩色沙发区, 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冉步月在他们产品经理的带领下, 把砚川科技逛了个七七八八。 他不经意留心道,除了舒枕山办公室处于的五楼,其他楼层的玻璃朝向都不是正对着自己工作室的。 难怪他从工作室窗外望去, 只能看到舒枕山的办公室。 产品经理将他们带到机器人团队的研究室,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没什么,多谢。”冉步月随口问道,“最近舒总不在?” 产品经理点点头:“这些天舒总和几个总助都不在这边, 应该是在集团总部那边有事,具体有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抱歉。” 冉步月点点头。 产品经理:“您找舒总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和总助说一下。” 冉步月:“没有什么事。” 机器人团队位于三楼, 实验室面积占了半层楼,比本科时的实验室大了三倍不止。各种机床器械和材料种类非常齐全,都是市面上的最新的型号。 他曾经说到的,现在真的做到了。 在这里做设计心情都会愉悦不少,就像武器爱好者会喜欢武器库,豪车收集者看着满车库的车就会爽。 会议间歇,冉步月从窗户远眺,放松眼睛,看着一辆沉稳又嚣张的豪车在砚川科技门口停稳,穿黑西装的保镖快步跑来,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 一条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跨出车门,男人弯腰下车,神情冷肃,迈开大步往楼里走。 身后几个人跟着一路小跑,一边追上他一边快速地说着什么,舒枕山偶尔点一下头。 所有人都面色严肃,连平时总带笑的patti都收起了笑容。 冉步月抿紧唇,目光紧紧盯在舒枕山脸上。 几天不见,男人瘦削了不少,面部轮廓更加凌厉,眼下呈淡青色,高挺的身材收束在黑色西装中,如一柄出鞘的薄刃。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大楼,司机将车开走,楼下恢复空旷。 冉步月收回目光。 灰莉正在逗弄砚川的一位书呆子工程师,会议桌上洋溢着轻松的氛围,却完全无法感染到冉步月。 后半场会议,冉步月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在必要时发言,其他人察言观色,没再插科打诨。 会议结束,灰莉小声问:“老大,你怎么了?” “没怎么。”冉步月说,“你们先整理一下刚才谈论的那几点,我等会儿回。” 冉步月在电梯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气氛紧张,与其他楼层完全不同,正装男女行色匆匆。 有人路过看到冉步月,神情严肃地走过来,对他说:“先生,您不能擅自来到这一楼层,请立刻离开。” 冉步月问:“舒总在忙?” 男人只重复道:“抱歉先生,请您立即离开。” patti恰好走过,停了一下:“冉总监?您找舒总?” 男人微愣,喊了声patti姐好。 冉步月摇头:“没什么事,你们忙吧。” “您来这边坐一下吧。”patti把冉步月带到一个无人的会客室,请他落座,“我给您打杯水。” patti说完就出去了,几分钟后她端着一杯温水回来,弯腰放到冉步月手边,对他说:“冉先生请稍等,舒总稍后就来。” 冉步月本想说“我真没什么事要找他”,话在舌尖转过几圈,又被压了下去,变成了一句“谢谢”。 patti笑着说不谢,踩着高跟鞋离开。 没过多久,会客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舒枕山姿态从容地走进来,表情云淡风轻。他轻轻带上门,温声问:“我不知道你今天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冉步月盯着他的脸,方才在楼上看到的那种紧绷感已经完全从舒枕山身上消失了。 如果不是刚才在楼上看到了舒枕山的疲态,冉步月会觉得眼前的他和平时一样,从容,镇定,可以轻易摆平一切。 “没有。”冉步月反问:“你这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只是稍微有点忙。”舒枕山笑着说。 冉步月看到舒枕山眼角的难以掩饰的红血丝,看了他好几秒,无所谓地说:“我只是走错了楼层,就顺道来拜访一下。我们第一次来集团,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顺道拜访,很令人没有压力的措辞。 “……不用搞这些。”舒枕山说。 冉步月随便“嗯”了声:“那我先走了。” 舒枕山站在他身后:“下次来可以提前和我说。” 冉步月拉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突然回头,喊他“舒枕山”。 “公司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他最后问。 舒枕山神色如常:“没有。” 冉步月点点头:“行。” 推门而出。 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舒枕山想。 这些年来比这紧急千百倍的事情都处理过,他早已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曾经冉步月也用行动告诉他,寻求安慰是毫无推进意义的行为。 舒枕山承认自己大学时曾有过一段懦弱的时刻,忙得昏天黑地抽空回到学校,有几次也曾渴望冉步月能给予他一个安抚的拥抱,却被他推开了。 正如冉步月所说,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抱怨的。 从那之后的六年,舒枕山极少与人吐露事业与生活中遇到的艰难。 再崎岖的路,咬牙坚持也走完了,连子弹都带不走他的生命,行过千山万水,回首时已是海阔天空。 他拥有足够强大的自愈能力,不需要别人为他担心,也不需要什么安抚。 舒枕山花了另外三天处理完这件事,终于得空跟进别的项目。 patti将各子公司总结好的简报给舒枕山过目,要签字的文件分门别类叠在桌面,舒枕山直接从中抽出砚川科技的那份开始看。 看完整份,舒枕山抬头,窗外春光明媚。 那间正对他的办公室没有拉遮光帘,能很清楚地看到,冉步月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桌上文件散乱,清理出的一小块桌面上放着一个还没有打开的餐盒。 只见田小喆气势汹汹地闯进办公室,叉着腰,指指餐盒,又指指冉步月,嘴里叽里咕噜骂了一通什么。冉步月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打开饭盒,低头扒饭。 田小喆站在旁边监督了一段时间,被一个男生叫走,走前他又对冉步月放了句狠话,才离开。 田小喆刚走,冉步月就迅速放下了筷子,将餐盒推远,微微皱起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表情。 像只闻到鲱鱼罐头的小猫。 舒枕山忍不住笑了下。 他找到田小喆的微信,发消息:“小喆,舒总等下会来找冉总监,对齐一下最近的项目进度。麻烦你和总监说一下啦。” 田小喆正在输入了几分钟,回复道:“好的patti姐!随时欢迎舒总!” 舒枕山拉下窗帘,起身去厨房。 一小时后,舒枕山拎着一个巨大的纸袋,来到roam工作室。 熟门熟路来到冉步月办公室,冉步月从电脑后面抬头,很不欢迎他的样子,敷衍地打招呼:“你来了。” 舒枕山熟练地将玻璃调成半透明,提着袋子放到冉步月桌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在冉步月疑惑的目光中,舒枕山自顾自地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往外掏。 一个餐盒,两个餐盒,三个餐盒,保温壶,餐具…… 全是三丽鸥库洛米联名。 冉步月冷冰冰地说:“你干嘛。” 舒枕山指着其中一个画风不同的朴素餐盒:“上次你给我的夜宵,把盒子还你。” “……你不是来对齐项目的颗粒度的吗?”冉步月无语。 舒枕山把库洛米餐具盒打开,拿出筷子和小勺,塞进冉步月手心里,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吃吧。吃完我们再聊。” 冉步月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和被调至模糊的玻璃,把餐具扔回餐盒里,耍脾气道:“我不饿。” 小巧的鼻翼轻嗅。 舒枕山不语,将餐盒一个个打开。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红烧鸡翅根饱满油亮,煎酿豆腐色泽金黄,凉拌麻辣手撕鸡丝丝分明,白灼菜心新鲜翠绿,山药茯苓乳鸽汤清亮透底,显然已经被细心的撇去了一层油。 每道菜里都能看到生姜以各种形态的积极参与。 咕嘟一小声,冉步月咽了咽口水。 舒枕山再次把筷子递到冉步月手边,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冉步月没接,冷漠地问他:“在哪家订的?” 舒枕山面不改色地答:“某家私厨。” “哦。”冉步月拒绝道,“我不吃来路不明的菜。” 舒枕山微微弯腰,低声问:“要我喂?” 冉步月浑身一激灵,不知道是被勾起了哪段回忆,从头到脚都酥麻。 第28章 只吻恋人 冉步月细嚼慢咽地吃了半小时, 舒枕山就眼睛不眨地看了他半小时。 “我饱了。” 冉步月撒开筷子,靠进椅背,向后伸了个懒腰。 餐盒里最后剩下一只煎豆腐, 已经冷透了,舒枕山夹起来吃了。 舒枕山训练有素地把空餐盒收拾好, 重新放回纸袋里,除了空气中的饭菜香气, 没留下任何痕迹。 冉步月敲开电脑, 把玻璃调成全透明,严肃地催促道:“快开始吧,聊正事。” 舒枕山坐到他对面,规规矩矩的客户位,两人一起看向侧边大屏幕。 讨论的不是什么艰深的技术问题, 主要是舒枕山几乎两个星期没跟项目, 他要确认当前方向没问题。 冉步月讲完, 舒枕山开始谈自己的想法。 听着听着, 冉步月的注意力就有点走偏。 和上次短暂的见面比, 舒枕山的状态好了不少,讲话时喉结小幅度滑动,很有男人味。 大概做过爱的两个人相处氛围是不一样的, 即使讲的是工作,讲久了也生出点莫名的暧昧。 足有两个星期没跟舒枕山共处一室,两个月没睡他,再加上刚刚舒枕山不正经地撩扯了他两句, 冉步月回想起上次被舒枕山抱在怀里弄的疯狂感,不自觉有些期待三天之后。 想到还有三天,冉步月就觉得有点难熬, 心痒,早知道就约一月一次了…… 冉步月瞧着舒枕山的脸发呆,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舒枕山已经没讲话了,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冉步月。 舒枕山挑眉:“开小差?” “……”冉步月有点被抓包的心虚。 舒枕山:“在想谁。” 冉步月板着脸:“反正不是想你。” 舒枕山悠悠道:“别心急……” 冉步月的手机突然震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跟舒枕山说了声“抱歉”,站起来,走到远处窗边接电话,说了声“喂”,带着淡淡的笑意。 舒枕山嘴角一僵。 冉步月声音低缓,听起来很温柔,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嗯,当然可以啊……什么时候?你定……” “今晚?……可以,我看看啊。” 冉步月看了眼手表,声音更低,好像不太想被别人听到:“嗯…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可以下班,我直接去找你……去哪……上次那个地方?好……” 舒枕山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看来冉步月刚刚想的真不是自己。 “好呀,那一会儿见……拜。” 冉步月挂了电话,坐回来,精神百倍地说:“舒总,今天也差不多了。咱们总结一下吧。” 舒枕山:“今天聊的内容这么少,总结什么,你记不住?” “确实。”冉步月没理会他话里的明嘲暗讽,点点头,“我明天跟团队说一下,按我们说的继续推进。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说着,冉步月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稿纸,一副急着下班的样子。 急着去干嘛,急着见谁,急着跟哪个男人约会,共度良宵? 舒枕山感到呼吸困难。 “冉先生,您的工作态度就这样吗。”舒枕山凉凉地说,“我还没说结束吧。” 冉步月洗耳恭听:“您说,还有什么要讨论的?” 舒枕山道:“谐波减速器的供应商目前有两个备选,一个是国内的,另一个在东京,我们最好亲自去一趟,比较两家的优缺点。” 其实冉步月觉得亲自去找上游供应商有些小题大做,但考虑到确实是重要零件,确实可以走一趟。 冉步月问:“什么时候?” 舒枕山道:“已经和他们约好了,两天后。” 这个时间点有些微妙,冉步月没有立刻回答。 舒枕山问:“总监有别的安排?” “那几天倒是没有。”冉步月耸耸肩,“就这么定了。” 会议彻底结束,冉步月埋头迅速收拾文件,舒枕山拎起装满空饭盒的大纸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冉步月整理好东西,直奔香港。 刚才詹予然给他打电话,约他在上次吃过的那个私人会所见面,主厨发明了新菜式。更重要的是,之前冉步月帮他的某部电影做了些机械设计,现在相关片段做出来了,叫冉步月去看看效果。 詹予然电影里的工业设计部分几乎都是冉步月一手包办的,冉步月也很喜欢做电影相关的项目,最不受限制,看到它们在电影中出现,就好像它们真的能在现实中实现一样。 所以每次冉步月都迫不及待地想看成片。 詹予然也很有心,每部都会刻一版典藏版光碟送他。 当晚看完样片,冉步月投入地跟詹予然聊想法,从昏暗的观影厅跨出去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台阶,扑通一下摔倒了,拜天地的那种跪法。 詹予然赶紧把人扶起来,叫了一堆医生来看。 裤腿挽起来,双膝青紫一小片,颇为瘆人。 还好只是轻微挫伤,没有崴脚没有伤筋动骨,涂点药水就行。 詹予然很自责,台阶旁边的灯带坏了,他早该让人来修,却总是不记得,这下闯了祸。 冉步月说没事,他皮肤就这样,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确认确实没什么事,詹予然才放他走了。 过了两天,冉步月拖着行李来到机场。 以前冉步月出差很频繁,田小喆早应该习惯了,这次却有些紧张,唠唠叨叨:“老大,你要不要吃个晕车片再上飞机?就算晕机也还是得吃点饭。” “才几小时的路程。”冉步月要他安心,“还没开始晕就到了。” “那就好。”田小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忧虑道,“老大,你和舒总一起出差,如果闹矛盾了你也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不在旁边,你可能打不过他。” “……”冉步月拍拍田小喆的肩膀,“行了,放心吧。他还带着几个工程师呢,在下属面前他不会出手的。” 昨天在工作室开完会之后,众人散去,玻璃模糊,舒枕山照例从纸袋里端出几个餐盒,坐在旁边监督冉步月吃饭。 冉步月被他盯得发毛,硬邦邦地确认行程,问他打算怎么去日本,都有谁去。 舒枕山说他带一个小团队,坐私人飞机。 冉步月随口表达了几句对骄奢淫逸生活方式的唾弃,舒枕山很快就说算了,还是坐民航吧。 不多时,舒枕山独自从远处走来,戴着墨镜,穿着长款薄风衣,宛如男模出街。 待他走近,冉步月问:“你的工程师们呢?” 舒枕山摘了墨镜:“就我一个人啊。” 冉步月:“……” “他们去还要多付几个头等舱的钱。”舒枕山淡道,“最后拍板的还是我,没必要。” 冉步月无语。大老板,您再算算账呢?私人飞机想飞就飞,现在倒节省起头等舱的钱了。 真是该省的不省,该花的不花。 田小喆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在盘算是不是应该给老板配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如果遇到危险还能立刻呼救。 舒枕山道:“过安检吧,时间不多了。” 于是田小喆眼巴巴地站在安检口外面,眼含热泪地目送冉步月独自和甲方大boss离开,心中祈祷他们全程和平共处,老大能毫发无伤地归来。 两人过安检,出关口,到贵宾厅候机,肩并肩走了一路,却全程没怎么讲话。 机场广告牌上闪过日本旅游的广告,樱花如雨,飘洒落下,很多父母带着小孩欢声笑语地从身边路过,他们开心地计划着去吃什么,玩什么,充满了对旅行的期待。 对比之下,舒枕山和冉步月太像一对别扭的组合,不像纯同事那样礼貌应酬,更不像恋人那样亲密,硬要说,像是一对吵了架的旅游搭子。 直到坐上飞机,听到身边人系安全带的声音,冉步月感觉有些恍惚,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出行了? 上次恐怕还是六七年前,季节也和现在差不多。 他们忙里偷闲,飞到美国最偏远广阔的大洲阿拉斯加,做两个最普通的游客,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拼团,游览峡湾和冰川,看鲸鱼和棕熊,在露天小酒馆里,他们喝着叫alaska的鸡尾酒,意外看到春季罕见的极光。 在当地某个农场里,他们遇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阿拉斯加犬幼崽,不知道它生了什么病,病怏怏的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它那么小那么可怜,舒枕山一只手就能完全捧起它,农场主和夫人也束手无策。 他们取消了第二天的徒步之旅,舒枕山远程咨询多方,又跑遍了当地的兽医,终于找到办法,将小狗崽救了回来。农场主很感激他们,要给他们支付报酬,他们没要。 舒枕山只在离开前多揉了揉小狗的脑袋,收作医药费。 从波士顿到阿拉斯加的飞机要十几个小时,冉步月第一次在舒枕山面前吐得昏天黑地,整个人虚弱得像张湿透的纸片,把舒枕山吓得不轻。 后来每次坐飞机舒枕山都仿佛拉起十级警报,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硬是找出了一个能让冉步月不难受的办法。 晕机药没用,得先喂他吃话梅糖,然后让他戴上眼罩睡觉。醒来也不要吃飞机餐,舒枕山自己做了不油腻的可口小菜。吃完消化一会儿之后再睡觉,睡不着的话,舒枕山会不轻不重地帮冉步月按摩头皮,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运气好的话,十分钟冉步月就能平稳入睡;如果运气不好遇上气流颠簸空域,舒枕山得把人抱怀里安抚一阵子,或许需要几个吻,或许需要讲几个分散注意力的童话故事,熬过颠簸区就好了。 第29章 非常疯癫 问完这话舒枕山都觉得自己挺可笑, 吻能和谁接,当然是和恋人,这有什么可问的。 于是下一个问题顺理成章是, 这些年,你谈过几任?除我之外, 有几个人吻过你? 但这话听起来太像审问。恋人之间清盘对方恋爱史尚且需要勇气,以舒枕山现在的身份, 他远不够资格提出这样越界的问题。 心里不止这一件憋闷事, 看着冉步月膝盖上不知道因为哪个男人留下的淤青,舒枕山更是满肚子火。 偏偏冉步月又跪坐了起来,坚持不懈地去扯舒枕山的腰带,像只顽皮的猫,天生对绳状物拥有无限的好奇和热爱。 “膝盖不想要了是不是。”舒枕山冷冷地问。 “那有什么办法。”冉步月说, “按照上次的姿势, 我今天又要跪一晚。” “今天不那样了。”舒枕山说。 冉步月仰躺进厚实柔软的被褥里, 和舒枕山面对面, 抬腿轻轻踹到舒枕山腰间, 白净纤瘦的脚掌从男人结实的腹肌慢慢往下磨蹭……满意地感觉到舒枕山腹肌突然绷得很紧。 “那就这样来吧。”冉步月催促,“快脱。” 舒枕山充耳不闻,将冉步月两条修长的腿往上抬, 分开架到自己肩头。舒枕山偏过脸,轻吻从冉步月脚踝细密地蔓延向小腿,吻到膝盖,不轻不重地在淤青上咬了一口, 留下浅浅的牙印。 冉步月闷哼了声,不耐烦地踹舒枕山的肩膀,没好气道:“你听不懂我讲话?” 舒枕山俯视他, 淡淡地说:“我不在炮友面前全露。” 这是严防死守的意思,显然在反击冉步月的“不和炮友接吻”准则。 冉步月狠狠瞪着他,没有丝毫退让。 不亲就不亲,不露就不露,谁非差这一口了? 两人就这么互相抗拒,又互相吸引。 榻榻米上的气氛剑拔弩张,和满窗温柔的樱花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别扭地纠缠到一起,衣衫半遮半掩,绷直的纤细小腿勾着男人宽阔的肩背,溪水起伏,碾碎春樱。 榻榻米的好处是不用担心因为过于激烈而摔到床下,坏处是整个和室的空间都属于捕猎范围。 这晚的舒枕山跟疯了一样,比上次还凶。 冉步月哑着嗓子说“够了,我要去洗澡”,脱力站不起来,朝榻榻米外膝行几步,马上就要逃离,却又被男人从后面抓着脚踝拽了回去。 舒枕山冷声问他“谁允许你用膝盖”,冉步月心中叫苦不迭,冤枉啊,根本不是他想用膝盖爬,是真的站不住。 恐怖的是,舒枕山好像知道冉步月在想什么,跟他说“你也不用站起来”。像熟练的摊煎饼大厨一样,捞着冉步月腰间一翻,就摁着他又仰面躺入了柔软的床褥里。 “舒枕山!滚下去,要坏了……” 冉步月皱着眉,狠狠踹过去,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嗯。”舒枕山单手安抚他,答道,“休息一下。” 他所谓的休息一下,便是用手臂捞着冉步月膝弯,双手用力按揉他膝盖上的两块淤青,弄得那两块皮肤发红发热,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膝头密密麻麻印着好几个交叠的牙印,深浅不一,好像拼命想把下层的青紫痕迹盖过去。 “我做得怎么样?”舒枕山问。 冉步月双眸泛着泪光,涣散失焦,意识也在模糊的边缘,带着点无法控制的哭腔问:“唔……什么?” 舒枕山意有所指地揉着冉步月的膝盖,很有耐心地重复:“和他们比,我做得怎么样?” “你……”冉步月脑中非常缓慢地处理舒枕山问句的意思,处理失败。 根据平时自己对舒枕山的态度,嘴不经过脑子地自动回复道:“也就那样……” “……”舒枕山危险地眯起双眼,咬牙切齿地问,“ran,你现在胃口这么大?谁喂的?” 冉步月耳朵捕捉到“胃口”两个字,大脑宕机,嘴巴自动输出:“舒枕山,我有点饿……” 每次听到冉步月喊他全名,舒枕山都会觉得热血沸腾,冲动不已。 冉步月亲口喊饿更是极为罕见,舒枕山这下什么也顾不上,一刻也不敢耽搁。 他喊饿,舒枕山就多喂喂他,喂到饱为止。 窗外刮了不知道几阵夜风,樱花瓣细细碎碎地飘了满室,天色幽幽转亮,昏暗旖旎的室内终于雨歇云息。 太阳光……好刺眼…… 冉步月艰难地睁开眼,脑中还是一片混乱,浑身酸软得没法动弹。 “再睡会。” 舒枕山用手盖住冉步月的双眼,轻声道。 冉步月听话地闭上眼,没几秒又熟睡了过去,模模糊糊间,好像有人把纸帘拉上了。 再下一次睁开眼,冉步月很快就清醒了,抬头,直直地对上了舒枕山的目光。 舒枕山裸着痕迹斑斑的上半身,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他身边,双手悬空在键盘上,眼里有点笑意:“阿冉,早安。” 冉步月本来下意识想说“早”,昨夜疯狂的记忆翻涌上来,将他拉回现实。冉步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已不是六年前醒来时互道早安的恋人。 昨晚实在过激,明明用的都是让冉步月省力的姿势,他却累得要命。 还好醒来身上很清爽,显然是有人帮忙清理过了。 想到昨晚自己最后几乎被弄得翻白眼,表情很崩坏,冉步月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冉步月全身缩进被子里,赌气似的,用力往旁边翻身一卷,卷走了舒枕山那边的被子,笔电也从他腿上跌了下来。 舒枕山赶紧救电脑:“诶我文件还没保存。” “你起来工作多久了?”冉步月板着脸问。 “没多久。”舒枕山说,“我十点起的,现在下午两点半……嗯,就四个半小时。” 冉步月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狗!” 体力精力这么好。 舒枕山挑眉:“你没爽到?” “没你这么不可持续发展的,现在公司都要讲esg。”冉步月埋怨道。 舒枕山申辩:“是你自己要的。” 冉步月皱眉:“你胡扯——” “嗡。” 舒枕山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连进来了好几条消息。 当着冉步月的面,舒枕山毫无顾忌地滑开锁屏,和郝乐的聊天窗口欢快地跳出来。 乐事薯饼:阿枕~~猜我现在在哪里! 乐事薯饼:没错!我已经到新加坡的海滨赛道咯,超级爽! 乐事薯饼:给你看实拍! 乐事薯饼:[视频] [视频] [视频] “噢,郝乐他们去赛车了。”冉步月凑过来,点开郝乐发来的视频。 毫无拍摄技巧,只有绝美风光。 舒枕山点评:“挺漂亮的。” 冉步月:“嗯。” 冉步月又挪近了一点,趴到舒枕山臂弯,舒枕山腾出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他的长发。 前夜刚做完的两人状态是最亲密的,纾解了欲望,肌肤相亲也不会乱撩起什么火。 气氛温馨,仿佛短暂地回到了从前。 两人一齐地盯着屏幕,看着突然郝乐发来一句:“阿枕,好希望你和阿冉也能一起来哦!” 舒枕山手指一僵,在对话框里打:有机会吧。 还没发出去,郝乐下一条消息又进来了:“我看到你输入了!你现在没在忙吧?趁你有空,我打个视频给你看看,哇噻太美腻了!” 舒枕山还没来得及阻止,郝乐已经一个视频邀请追了过来,铃声叮铃桄榔地响得很清脆。 “噗。”冉步月乐了,爪子一伸,接通了视频。 舒枕山大惊失色,高高捧起手机。 他飞快调整角度,确认自己身后的背景只有一堵白墙。 “嗨,阿枕!你看你看,这里是不是很酷!今年新修的赛道。” 郝乐戴着墨镜,穿着赛车手服,大头后面是海滨赛道和他炫酷的车,海风把他的刘海吹得到处乱飞。 舒枕山:“嗯,是很棒……” “咦,你在哪?”郝乐抬起墨镜,认真地凑近屏幕,“你不是说有工作要忙吗,怎么不在办公室?” 舒枕山淡声道:“在外面。” 冉步月坏心眼地俯身,手掌不安分地顺着舒枕山腹肌往下摸。 握住了。 舒枕山眉心狠狠一跳。 “哦哦。”郝乐懒得深究,走到旁边安静的地方,小声问,“阿枕,你是不是跟阿冉关系不太好啊?” 舒枕山微微垂眸,只见冉步月趴在他□□,伸出一点鲜红的舌尖,挑眉看着舒枕山。 舒枕山无声地捏住他的下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到视频,镇定地问镜头对面的郝乐:“怎么突然问这个。” 郝乐:“因为你们俩只在一起工作,都不一起出来玩的,呜呜!大家一起玩多好呀!” 冉步月躲开舒枕山的手,歪头,挑衅地看着舒枕山,轻轻地舔了一下。 舒枕山顿时头顶发麻,冷声冷气地说:“不了,我们关系不好。” 强硬地把冉步月推开了,这次用了点力道,冉步月没得反抗。 郝乐耷拉着耳朵:“好吧……但是为什么?阿冉那么好的人。” 舒枕山:“没有为什么。” 两人又聊了两句,郝乐劝说无果,只好悻悻挂了视频。 电话刚结束,舒枕山就将冉步月拉了起来,威胁道:“你昨晚还没够是不是?” 冉步月逗完了人,脚底抹油,想跑:“够了够了——” “嗡。” 手机突然又响起来,这次是冉步月的。 而且又是郝乐。 乐事薯饼:阿冉阿冉,我到新加坡啦,这里好美哦! 第30章 做固炮吧 冉步月被“乳钉”两个字刺激到了, 耳朵红得发烫。 脸色却冷着,不轻不重地在舒枕山胸口扇了一下。“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刻你的名字。” “我这根怎样你最清楚。” 舒枕山慢悠悠说完, 弯腰将他抱起来。 冉步月骂他“流氓”,顺势箍住舒枕山的肩膀, 双腿缠到他腰间,像只树袋熊一样被抱回了房间。 “去吃午饭。”舒枕山稳稳托着冉步月的大腿根, 穿过房间进走廊, 继续往餐厅走。 冉步月挣扎着往下跳,被舒枕山拍了一下屁股,撅着嘴乖了。 好在整座宅子都被舒枕山包了,走廊上连个管家也见不到。 到了餐厅门口被放下来,冉步月往前走两步又觉得幸好是舒枕山抱他来的,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走路怪累的。 吃完午饭, 舒枕山又忙了起来, 在房间里办公, 时不时出去接个电话,一谈就是半小时,看得出来他挺忙。 本来冉步月想和上次一样直接离开, 反正舒枕山在忙,他们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 但昨天实在透支严重,冉步月半步都不想挪窝。 冉步月窝在榻榻米上看报告,看着看着就有点犯食困, 身心处在非常放松的状态,昏昏欲睡。 奇怪,平时工作的时候他很少这样。 迷迷糊糊中, 有人拿走了他手里的平板,温暖的身体拱进来,很大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到冉步月腰间。 “你不是在打电话吗……”冉步月迷糊道。 舒枕山说:“打完了。” 冉步月感到男人的手在他身上轻抚,力度轻柔,若即若离,却撩得冉步月渐渐有点燥热,神经一跳一跳的,从骨头深处传来阵阵酸麻。 “别弄了……”冉步月皱着眉推开他,“受不了。” 舒枕山问:“吃饱了?” 冉步月哼了声:“嗯。” “这次够管你几天?”舒枕山问。 冉步月没懂,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舒枕山换了种问法:“你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和谁约?” 语气随意,像朋友间的闲聊,跟问“明天你跟谁吃饭”似的。 冉步月看着他,一笑,说“跟你没关系”。 舒枕山点点头表示理解,随手将冉步月扣入怀里,手掌顺着滑腻的肌肤往下滑,修长的中指无名指并拢,不讲道理地屈起,面色却十分淡然。 猝不及防溢出一声闷哼,冉步月刚吐出半句“又来…”,就被迫说不出下半句。 简直没法相信,眼前这人在突破人类体能精力上限的同时还突破了人类道德水准的下限,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裁判官不在现场实在太遗憾了。 舒枕山用空闲的那只手拿来手机,摆到冉步月眼前,好心提醒道:“4号还没过完。” 冉步月不满地小幅度晃起腰,凶恶地瞪住他:“所以?” 舒枕山:“所以我们还有7小时零32分钟。” 舒枕山对冉步月真正的限度了如指掌,即使过了许多年,舒枕山仍然很善于观察和评估冉步月的状态。 冉步月属于又菜又爱撩的那类,不爱运动,身子骨很嫩,强度太集中了容易让他反应过激,承受不了。但如果弄一阵歇一阵,少食多餐,冉步月就能坚持挺久。 最终停下时,冉步月在筋疲力尽中,感受到舒枕山在替他揉膝盖。 接着听到舒枕山问:“阿冉,以后别找别人了吧。” 冉步月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闻言笑道:“想跟我当固炮?那你也不找别人了?” 舒枕山抿了抿唇,点头。 “为什么?”冉步月微微抬起身,问他。 舒枕山熟练地给冉步月按摩放松肌肉,反问:“我一个人不能喂饱你?” “这倒是次要的。”冉步月舒服地眯上眼,“主要是你确实挺健康。” 上次之后舒枕山真给冉步月发体检报告了,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安全天然有机。 而且每次舒枕山的措施都做得很齐全。 虽说有些过于齐全了。 舒枕山说“行”,“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没法容忍再在冉步月身上看到别人留下的可疑痕迹。 两人又在东京单纯休息了一天,这对他们来说相当奢侈,接着乘飞机回国。 一到接机口两人就分开了两边走,田小喆来接冉步月,集团司机来接舒枕山,两队人分散两边,简单说了声拜拜就分道扬镳了。 “老大,这次出去怎么样?舒总没找你茬吧。”田小喆关切地问。 冉步月说:“还行。” 工作节奏回到正轨,唯一改变的是每天送到冉步月办公室的饭菜变了。 那天田小喆照常点了平日吃的那家外卖,送到冉步月手里,他照例没吃。 田小喆正要小发雷霆之际,楼下又来了一个外卖员,说是冉先生点的餐。 田小喆满腹疑惑地拿上去,问冉步月,这是你点的? 冉步月打开餐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呢!”田小喆扒拉在办公桌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冉步月拆开筷子,淡道:“看什么,你自己不是有吗。” 田小喆耷拉着耳朵说“好吧——”,又问冉步月以后是不是不用帮他订餐了。 冉步月说是。 最后田小喆还是成功讨到了一块排骨,刚咬一口就被浓重的姜味呛得皱眉,从此再也不想碰冉步月每天准时送来的外卖。 冉步月桌上摆着一本台历,每个重要日期他都仔细标了出来,比如项目的截止日期、和客户会面、某个专利的申请时间线……处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时代和行业,冉步月仍然保持着使用纸制品的爱好。 有个日期一直在冉步月心中放着,没有在台历上标出来,但刻在冉步月心里。 每年越靠近这个日子,冉步月心情就越沉重一分。 今年的这天是个艳阳天,冲淡了冉步月低沉的心情。 冉步月早早和团队请了假,独自驱车来到鹏城北部的公墓,挽着一束洁白的郁金香,提着几袋东西。 墓碑上嵌着年轻夫妻二人的合照,头微微靠在一起,郎才女貌,穿着朴素,望着镜头笑得甜蜜。 “爸妈,我来看看你们。” 冉步月把郁金香摆到碑前,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阿妈,你最喜欢的花,今年没买到粉色,就给你买了白色的,挺漂亮的。爸,给你带的酒,医生说了你不能多喝,所以给你带了度数低一点的,偶尔喝一点没问题……” “还有妈最爱的这家双皮奶,你们知道现在物价涨了多少吗?就这么一小碗,居然要10块钱!以前我们三块钱就能买到……” 以前妈妈每个月发工资的第一天,她都会欢天喜地地带着冉步月去她最爱的那家糖水店,用两块钱买一碗双皮奶,然后推给冉步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冉步月,让他吃第一口。 小冉步月拿起勺子,舀一口吃掉,皱起小鼻子。天呐,齁甜。 但他还是笑着跟妈妈说“好吃”,然后让妈妈把剩下的吃完。 “味道还是那个味……”冉步月蹲在地上吃了一口,皱起眉,带着笑意说,“齁甜。” 嘴唇一抿,咸的。 “爸,去年我又做了新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冉步月从包里掏出几个纸做的模型,是他在美国公司最后一年的作品,分别是一座现代主义住宅,市中心公园的行人休息区,还有更偏机械的炫酷舷外机设计。 “我觉得我挺厉害的,尝试了很多之前不熟的领域,反响也都不错——好吧,我知道你又要挑错,但你仔细看看,这次能找到设计疏漏算我输,有本事你就告诉我哪里有错……” 冉步月垂下眼,一把火点燃了纸模型。 妈妈和爸爸都是普通的工人,工地、工厂、月嫂、保洁,他们什么都干过,哪里有钱去哪里。 阿爸干的重活比较多,主要在工地里,很多时候在外面一住就是几个月,工地不拖欠工资的情况下,每隔几个月,爸爸就能带几千块钱回家,顺便还会给冉步月捎上一些小玩意儿。 报废的收音机、mp3、有线耳机、甚至还有很大只的废旧发动机。 都是些破烂,但冉步月从小就对这些东西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每次最期待父亲回家的部分,就是他带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冉步月课余时间就自己鼓捣这些,把东西拆了又修,画图,接电线,狭小的屋子被他弄得像个五金店。 最开始他要琢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修好一个录音机,到后来半天时间就能修好。导致冉步月常常缠着他爸要“玩具”。 爸爸想了个办法,就是在冉步月拼好的东西上“找茬”,说即使修好了也不好用,你得创新,你得改进啊!不然别人卖这个,你也卖这个,你凭什么比别人卖得多呢? 你把这个改进成好用的样子,我就回来了。 父亲的本意是让冉步月多玩一阵子,希望他不要觉得自己离家时间太久,没想到冉步月深受启发,歪打正着走向了“小发明家”的道路。 冉步月小学三年级,用不知道哪里收集过来的零件拼成了一个电动滑板车,让学校老师惊为天人。 虽然是个没什么知名度的街道对口小学,但老师还是为冉步月争取来了一个参赛名额,让他去参加低年级组的小发明家比赛。 冉步月始终记得,那天是爸爸带他去参赛的。 比赛地点在青少年宫,建筑群气派、干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萦绕周围。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 第31章 想杀了他 舒枕山说要陪冉步月, 还真就坐在旁边陪他工作了一晚上。 两人安静地各干各的事情,像结伴在图书馆自习的大学生,让冉步月有种恍惚回到过去的错觉。 这天之后, 舒枕山每次来谈完事情,都会在冉步月办公室里多坐一会儿, 不干什么特殊的事,就陪着。 他本人来得不算频繁, 每天午晚两餐饭倒总是准时到。 冉步月就从落地窗望出去, 能看到舒枕山的办公室有人还是没人,也能看到舒枕山下班没有。 冉步月知道对面也能看到他,因为有几次呆到很晚的时候,patti给田小喆发消息,问他是不是还在加班。 估计patti是陪着老板加班加疯了, 暗地里找同为助理的田小喆吐槽。 冉步月只好以田小喆的口吻代为回答, 说他已经下班了, 只有他们冉总监留着, 还有点事。 patti就说, 这样呀,那你跟冉总监说一声吧,要他早点休息, 熬夜对身体不好。 这姑娘还挺善良,语气也温柔,冉步月心里软软的。 冉步月回她:你也早点下班呢,留你老板一个人加班吧, 你别跟着他耗。 过了半晌,那边回复道:好呢,我马上走了。 冉步月想了想还是追加了句:哈哈, 你也叫舒总早点下班吧。 patti:好呢^^ 冉步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披着田小喆的皮跟人家美女助理在深夜聊天,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好,还挺互相关心的,顺便关心一下对方的老板,颇有种职场人互相靠近的感觉。 会不会介入他人因果了啊?冉步月心想。 但冉步月暂时不打算把这个号给田小喆,他没法解释账号的来由,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拉不下脸跟隔壁舒总聊天吧。 冉步月打算让“田小喆”和patti维持正常友好社交,走一步看一步。 这段时间忙中有序,各个项目推进顺利,吃的也合胃口,冉步月心情不错。 一个下午,冉步月办公室的门被董雯雯推开,她面色严肃地说:“总监,我有事跟你说。” 冉步月关好门,让她坐下,慢慢讲。 董雯雯却没坐,把几张纸递给冉步月,低声道:“我们去工地核验的时候,发现惠星在实际施工中偷工减料。” 董雯雯是惠星项目的项目经理,承接的是仅次于砚川科技的大设计案。她行业经验非常丰富,做事踏实,雷厉风行,很优秀,冉步月花了大价钱把她挖来。 她说这项目有问题,实际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 冉步月阅读她递来的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惠星地产的项目其实不复杂,他们打算改造自家商业综合体的外观设计,遍布全国多个城市,树立新的、更统一的品牌形象。 这个项目的推进一直很顺利,董雯雯交上去的设计稿几乎都是一遍过,很快就定下了最终的设计方案。因为对方的工程师和建筑师也表现出了很强的专业性,他们一直没觉得不对劲。 大家闲聊时还会说,希望多来点像惠星这样的客户,事少钱多。 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他们施工队动作很快,前些日子把第一个试点的地方做好了。我们正常进场检查,检查到一半被赶出来了,探测器检测仪都差点被他们没收。” 董雯雯指了指纸上的数据:“测出来屈服强度小于335兆帕,钢筋直径负偏差大于0.3,远低于我们设计出来的标准。他们擅自减少了钢筋使用,还代换成了强度更低的那种。” 冉步月问:“我们这边出的设计稿都完成证据固化了吗?” 董雯雯:“嗯。我确定都做好了的。” 意思是,他们能确认roam交上去的设计稿是符合建筑规范的,甲方施工中的疏漏与他们无关,即使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主要责任肯定算在惠星头上。 他们大可以当作没检测过,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直接拿钱结案。 但冉步月不用三秒就做出了决定:“跟他们终止合作吧,我亲自去跟他们负责人说。” 董雯雯对于这个决策没有异议。 “幸好你带人去检查了。”冉步月说,“恐怕再晚几天,他们该藏的就藏好了,没那么容易查出来。” 董雯雯:“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我们检查得这么迅速。” 冉步月给惠星地产的项目负责人致电,要求按照合同条款终止合作,他们支付违约金,对方不可以再采用他们的设计。 对方负责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显然从工地里发生的事推断出了缘由。 他们约冉步月下周见一面,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 本来冉步月说去他们公司就行了,该签的合同、该聊的事,在办公桌边就能完成。 但对方很坚持地要请冉总监和董经理吃个饭。冉步月念及国内确实比较爱在餐桌上谈事情,就答应了。 去餐厅的路上,冉步月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一直跳,精神不太好。 “冉总监,董经理,到地方了。” 冉步月睁眼,有些晕乎地下车,刚仰头看了眼地方就愣住了。 “他们约我们……在这里吃?” 董雯雯冷哼了一声:“这公司在项目上偷工减料,请人吃饭时倒是出手阔绰。” 眼前赫然是市中心的某栋高楼,顶层有个旋转餐厅,据说有钱都不一定订得到。 冉步月自虐地盯着大厦顶层,那里挂着“龙腾商业中心”几个大字。 背后涌起一层层的冷汗,四肢好像被钉住了,动弹不得。 “总监,你还好吗?”董雯雯问。 “嗯,我没事。”冉步月回神,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快步走进大厦里。 早知道他该亲自看看今天来什么地方吃饭的,而不是全交给别人安排。而且对方选择这个地方肯定也是出于巧合。 电梯里的数字一个个爬升,攀到数值最大的那个数字,停下了。 冉步月的心情也已经调节完成。 门刚打开,便有服务生在门口迎接他们,带着他们七弯八拐地来到包间。 “请进。” 服务生低眉顺眼地替他们打开一扇门缝,很守规矩地退到一边。 冉步月推门而入,和屋里坐的几个人打了个照面。 桌边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两个穿正装的是惠星那边的负责人,坐在主位的男人穿着随意,只有上位者会拥有这么随意从容的气场,他看到冉步月,弯起桃花眼朝他笑了一下。 就这么一眼,冉步月瞳孔便猛地一缩,如坠冰窟。 “你们来啦,快快来请坐。”两位负责人赶紧起身,满脸堆笑地和冉步月董雯雯握手,“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项目的注资方,滕琮明先生,也是龙腾集团的高管。” 不得不说,滕琮明生了副好皮囊,桃花眼、薄嘴唇,在这个社会里,长得好看的男的足以横着走。而滕琮明是龙腾集团家的少爷,更是走都不用走,他生下来就已经到达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端。 在国际高中,这样的人毫无疑问是校园的风云人物,家世雄厚,长相英俊,成天有一大帮子小弟拥护他,女孩们嘴上不说,实际上也爱惨了他。 冉步月被他的小弟们抓到国际部的厕所里,像被关押的囚犯一样等待他们老大的审判。 滕琮明带头骂他“娘炮”,拎着他的长发推了第一下剃刀,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滕琮明本人亲自做了,他的追随者们将“惩罚冉步月”作为一种媚上的手段,似乎谁更能让冉步月痛苦,谁就能得到更多滕琮明的青睐。 于是很多时候,滕琮明只需要袖手旁观,连力都不用出,脸上带着绅士的笑意。好像他不是在旁观霸凌现场,而是在和女孩交际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那段时间,他的脸经常出现在冉步月的噩梦里,那是一张化成灰冉步月都认识的丑恶的脸。 滕琮明站起身朝冉步月笑的时候,和以前那张带头嘲笑冉步月“娘炮”的嘴脸重合,令冉步月瞬间喘不过气来。 “久仰久仰,冉先生。”滕琮明握住冉步月的手,笑着说,“我投的项目有幸能邀请到国际知名设计师团队,也是他们有眼光。” 冉步月不论心中如何波动,表面仍然冷静,从容笑道:“不敢当。我们能力有限,今天这顿饭就是想跟各位道个歉,我们完不成设计要求,得麻烦惠星另寻高明了。” “哎呀,上来就把话说得这么绝,冉先生好心狠。”滕琮明做了个手势,“来,坐。我们慢慢吃,慢慢聊。” 桌椅一阵响动,众人落座,对方负责人自然地接过话,先回顾了一下项目历程,把董经理和roam团队大夸一通,表明合作很愉快,推进很顺利,然后回到自身,暗示他们报酬给得很丰厚,不理解冉步月为什么做出解约的决定。 官腔套话,语义迂回,绵里藏针。 冉步月很反感这一套,直白道:“我们给出了设计稿,贵公司接受并批准了,那么就得根据合同条款,按照我们的设计生产。不然岂不是砸我们招牌?” “你们没按照设计稿做?”滕琮明突然厉声质问两个负责人,“你们不按设计图做,为什么还要花高价请他们工作室,你们俩自己随便画两笔就完了呗!” 负责人忙不迭道:“我们就是完全按照设计图做的,可能是冉先生误会了。” 滕琮明:“哦,是吗?” 另一个负责人拿出几张图,部分是概念设计图,另一部分是建好后的实拍,递给滕琮明:“滕总请过目。” 滕琮明随手翻了翻,挑眉:“确实是完全一样的啊。” 第32章 固炮职责 “好点了吗?”舒枕山问。 冉步月迟钝地眨眼:“嗯。” “漱漱口。” 舒枕山端着一杯水, 贴到冉步月唇边。 冉步月就着他的手漱了漱口,然后接过来,自己捧着小口小口地喝。 润了嗓子, 冉步月声音还是哑的:“你怎么在这里。” “跟几个卖房子的老头子有事情谈。吃完饭来洗手,没想到会碰到你。” 舒枕山拿着几团纸巾, 垂着眼,很自然地帮冉步月清理掉西装领口的秽物。 “嗯……” 幸好是被舒枕山碰到了, 冉步月想。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把他从梦中叫醒的人是舒枕山。 但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董雯雯还在外面,这里是滕家的大楼,他要快点回去,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越早越好…… “我跟田小喆打过电话了, 他开车来接你, 董经理在这层楼等你。” “他们知道你是吃坏了肚子, 所以准备了些暖胃的粥和小菜, 你出去先垫垫。如果想吃别的, 回去我再给你做。” 舒枕山不急不躁地说了一大串,很周到,让人觉得可靠。 大概是因为心理状态比较脆弱, 冉步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你安排这么多干嘛,是我保姆吗?” 舒枕山自然而然地答:“我是你的固炮,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哦。”冉步月呆滞,“是吗?” 舒枕山:“国内习俗是这样的。” “知道了。”冉步月点点头。 他现在基本上处于舒枕山说什么他听什么的状态。 于是舒枕山要他扶着他站起来, 冉步月就扶着他站起来了。 要他站在镜子前别动,冉步月就乖乖站着,任由舒枕山帮他整理领口, 一颗颗扣好衬衣的扣子,抚平西装的褶皱,又用湿巾擦了一遍脸。 像个被大人照顾得很好的小孩。 “能不能自己走?”舒枕山问。 冉步月:“能。”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冉步月注意到,洗手间门口放着一个“正在清扫,请勿进入”的牌子。 “总监,你还好吧?”董雯雯快步走过来。 “我没事,就是刚刚吃了太多海鲜,我不太适应。” 冉步月除了嘴唇还有些苍白,恢复速度神速,看不出任何异常。 董雯雯点头,看向舒枕山:“舒总,多谢你帮忙。” “不必。”舒枕山很疏离地站在一旁,淡道,“举手之劳。” 三人别过,冉步月和董雯雯坐进车里,田小喆像个妈,焦虑地问董雯雯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俩在前座聊,冉步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托腮看着窗外,心跳再次焦虑地加速。 车驶出龙腾商业中心停车场,左拐,再左拐,来到一条光秃秃的小道,街边画着白色的停车线,油漆很新,看来是这几年被重刷过了。 窗框将一小片街景砸入视野,冉步月顿时呼吸不畅。 他太熟这里了,这是刻在他心里永远无法忘记的街道,爸爸就是摔到了这里。 当时冉步月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只留下了一片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从地面痕迹能推测出之前这里停了一辆车。 在此一周前,父亲应聘成为高层外墙清洁工,理由很简单,时薪高。 当时冉步月刚考入全省最好的高中,班主任颇具国际视野,她看了冉步月之前获得的奖项和考试成绩,惊为天人,建议他可以考虑将目标定为世界顶尖大学。 国外大学的学费是国内大学的无数倍,几乎是他们全家一辈子都无法攒到的天文数字。冉步月认为没必要,但父母听到老师的想法后非常开心,告诉冉步月他们有钱,要他什么都不用想,好好读书就行。 班主任也告诉冉家,暂时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可以申请助学金或者贷款,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瞒着他考了高空作业证,多打了一份工,虽然危险,但来钱快。 没想到父亲第三次出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冉步月和妈妈都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现场被清理得很快,没有尸体,也没有吊篮的残骸。 妈妈崩溃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振作了起来,她找到丈夫的施工队,苦苦追问。他们终于悄悄告诉她,那天的事故是因为吊绳断裂,设备老化或者不符合国标要求都可能导致这个结果。 她找到清洁公司和龙腾地产讨要赔偿,对方却一口咬定她丈夫出事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因工人个人原因造成的后果一概不予赔偿”。 后来才知道,连这份合同都陷阱重重,没有明确表明工人权益应该如何保障,具体又由谁来负责。 母亲投诉无门,只能去龙腾地产门口闹,刚引起一点骚动就立刻被驱赶了。 次日,家里突然来了几个西装革履板着脸的大汉,带来了一张120万元的天价欠条。 对方冷漠地告知她们,冉步月父亲砸到了一辆全新的超级跑车,导致全车报废,新车保险只能覆盖一部分赔款,剩下的部分需要由冉步月母亲偿还。 龙腾集团购买了这辆车,打算送给砚川集团的大公子,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母亲拿着债单的手不停地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龙腾集团从欠她们家钱,摇身一变成了她倒欠,而且是一笔天文数字。 对方摊手,说怨不得别的,只能怨你丈夫连出事都没挑个好地方。 而且那天恰好是隔壁砚川集团旗下新店开业,也是砚川老总送给他们大公子的生日礼物,店就在出事地点邻街,广东人最讲彩头,发生了这种大不吉利的事,大公子没找你们要做法事的钱已经很好了。 母亲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少年冉步月在无尽的绝望中生出愤怒,为什么他生日时买一块蛋糕都要犹豫很久,而有些人的生日礼物比他爸爸的命还要贵重。 在他和妈妈度过几天暗无天日的日子后,突然又换了一拨人来到他们家里。 他们态度友好,说自己来自砚川,大公子说不用他们还这120万了,并且表示了对他们家的慰问。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将欠款单作废了,还给母亲打了十万块钱。 事情的转变太突然,这钱本不该砚川来赔。母亲情绪失控,说了很多声谢谢,冉步月松了口气,同时感到难以描述的难受,甚至有些怨恨。 不论是欠120万还是得到10万,都不过是大公子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他父亲的命在那些人眼里,到底值什么呢? 这之后,妈妈挑起了家里的大梁,背着冉步月偷偷打很多份工。 冉步月哪能看不出母亲的辛苦,劝了她很多次。 但妈妈只捧着他的脸说,冉冉,妈妈不觉得辛苦,我想让你知道你很优秀,可以通过自己的实力和他们那些公子上一样的学校。 回到校园后,冉步月发现他其实已经和公子哥们上同样的学校了,因为龙腾地产的少爷,滕琮明找上了他。 滕琮明念的是他们高中的国际部,在某次冉步月独自放学的路上堵住了他,直勾勾地打量他:“冉、步、月,就是你爸砸坏了我家送给别人的车,还弄脏了我家楼下的地。是不是?” 这就是冉步月噩梦的开始。 他不是没想过办法,尽量远离国际部、尽量不出教室、甚至向老师求助,但滕琮明总有办法找到他。 冉步月没有把这些事告诉妈妈,她已经够忙了。 他想说,妈妈,即使上同样的学校,他们也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年半后,冉步月在一个平常的晚自习上,从班主任那接到了母亲的噩耗,长期过劳导致的意外。 班主任在办公室里告诉他这件事,眼眶都是红的,但冉步月却仿佛没有知觉,整个人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 他麻木地赶去现场,麻木地办完母亲的葬礼,麻木地发现账户里多了一大笔钱,是母亲雇主发来的保险赔款。 雇主方写着砚川集团,她曾经跟冉步月提过,因为砚川免了他们的债,还给了他们钱,她想为他们工作,作为微不足道的报恩。 没想到她最后也倒在了砚川集团的岗位上。 冉步月不愿承认,但砚川的赔款确实让他有能力出国读书。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看到congratulations的字样时,冉步月开心了一瞬,接着被巨大的苦楚淹没。 他的今天,是由父母的生命换来的,是被巨型企业的雨露施舍来的。 但是人无法改变过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走,不让父母失望。他要好好念书,好好珍惜他所拥有的一切。 上天待他不薄,让他在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认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和一群聪明可爱的朋友。他收获了很多新体验,收获了吻,收获了拥抱,收获了爱。 就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上天又向他开了个玩笑。 一个自称是舒枕山堂弟的人出现在眼前,莫名其妙地找冉步月闲聊。 和他的交谈中,冉步月这才得知舒枕山是砚川集团的大公子。 他堂弟还很惊讶地反问,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冉步月自问。 他能看出舒枕山家境优渥,但他下意识回避去了解更多细节,他天真地希望他们只是两个平等的人,他们的关系与任何家世背景无关。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舒枕山就是那个砚川集团大公子。 第33章 抛个飞吻 没等冉步月讲话, 舒枕山问道:“滕琮明知道你要跟他硬扛,是吗?” “是的。”冉步月耸肩,“不巧, 已经打草惊蛇了,不, 应该说是已经打鼓宣战了。” 冉步月轻轻话音一转:“但他没把我放在眼里。” “可能只是他表现出来的。”舒枕山淡道,“他们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冉步月夸张地抱起双臂, 缩缩脖子:“滕琮明会不会来追杀我?” 舒枕山板起脸,吓他:“有可能。你怕不怕?” “我好怕怕。” 说着怕,冉步月表情倒是十分无所谓,单手托腮,满不在乎地反问:“但是, 不是有你帮我兜着吗?” “嗯。”舒枕山说, “去哪都不用怕。” 两个人没有聊得太直白, 却互相能get到对方的意思。 没说多久, 舒枕山就收拾好吃空的餐盒走了。 冉步月重新打开电脑, 心里踏实很多。 电脑上开着很多窗口,全是关于龙腾地产的内容。 龙腾地产一直采用的是传统地产模式,近些年扩张很快, 在全国各地扩大土地储备,新建楼盘,工程量密集。 新闻中大多数都在庆贺龙腾新楼开盘,和年收入持续增长的喜报, 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但随便翻翻财报和相关附注,轻易就能关注到他们过高的杠杆率和负债率,足以引起警惕。部分研究员们对龙腾持乐观态度, 毕竟是老牌大集团,倒台的可能性不大,也有部分研报中写出了对龙腾这种经营现状的担忧,投资态度放得很保守。 这都是明面上的信息,冉步月想找的不止这些。 父亲曾经工作的清洁公司缺乏相关资质,提供的器械不符合标准,合同不具备完备法律效应,欺骗工人,与它签合同的龙腾地产对这些都心知肚明。 冉步月相信自己的父亲的意外绝不是孤例,从他们这次偷工减料的事情就能看出,龙腾是惯犯,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闹大。 曾经发生的事已经沉沙掩埋,但总有痕迹留下来。 即使龙腾权势滔天,冉步月也不相信在这个时代他们有本事掩盖一切。 很快,一些信息就被他筛选出来。 七年前,龙腾投资的某项目拖欠民工工资达百万元。 五年前,龙腾子公司建筑工地上一位工人施工时失足从高空坠落,导致严重受伤,施工方拒绝支付赔偿金。 四年前,龙腾某子公司破产清算后仍未支付民工工资。 三年前…… 两年前…… 这些报道的热度都不算高,有些后面写着“已和解”或者“已赔付”,并未写明是如何和解,又实际赔付了多少钱。 这些信息像平平无奇的沙砾一样被淹没在互联网的茫茫石滩中,但冉步月比谁都清楚,这些简短的文字代表了多少家庭的苦苦挣扎。 忽然,一条七年前的博文让冉步月手指一顿。 不是什么正经博主或者媒体发的,是个搞玄学的营销号,标题也起得玄乎其玄的—— “砚川前掌门人因病猝死,二公子因贩毒入狱,集团风雨飘摇,门景凄凉……或许早在三年前,悲惨的家族命运已有征兆!” 文章里说,三年前,砚川某个新店喜庆剪彩时,邻街有一位工人从高楼坠下,死无全尸,此乃天降煞星,大凶之兆。 接着煞有其事地分析了一通事件发生的时辰、方位、天干地支、梅花易数、星座塔罗……全都表明,工人身亡事件预示着砚川的衰亡。 最后起承转合,博文以推销转运水晶做结尾。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划走,过了好几条,又回头来狠狠点了个投诉。 换到最近发布的博文区,冉步月注意到一条发布于一周前的微博,位置在北方某个省份。 博主网名叫“九厘”,说他的父亲在施工中因为设备故障,手部严重受伤,工地负责人却以“自行操作失误”拒绝赔偿,于是只能在网上求助,筹集医药费。 提到的建筑公司不是龙腾,但冉步月这几天已经翻来覆去把龙腾的资料看了个透彻,一眼认出来这是它旗下的一个建筑子公司,总经理和法定代表人都是滕琮明。 冉步月立刻联系上博主,主动表明身份和来意,说愿意为他们家资助医药费,然后想约博主到市中心一家咖啡店里聊聊。 得到博主同意的次日,冉步月就乘上了飞往那个省份的飞机。 严格来说这算私人行程,为了不耽误正事,冉步月在路途中也没落下工作。 之前找他找得很紧的头号工作狂舒枕山先生这两天很消停,没催进度没催开会,冉步月反而有点不习惯。 刚下飞机,冉步月小号便收到了一串消息,来自patti。 patti:小喆小喆,麻烦你告诉冉先生一声,舒总说最近项目可以先放放,没有那么急。 冉步月笑了下,回道:好的呢patti姐,多谢舒总关心我老板。 patti:你老板是不是单独出差了?他在忙别的事? 冉步月推着行李走出机场,下意识想说没有,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容易穿帮,老老实实打字道:是的,他已经平安到达了呢。[笑脸] patti:[ok] [笑脸] 冉步月提了租好的车,驶上街道。 等红绿灯时,冉步月望向后视镜的目光一顿。 身后有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似乎从他离开机场的时候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绿灯亮,冉步月猛打方向盘掉了个180度的弯,那辆车果不其然也跟了上来。 冉步月加速,对方也加速,冉步月减速,对方也减速,但始终不慌不忙,就那么慢悠悠在后头追着。 这段路上不巧没有别的车,冉步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后视镜里的灰车,没有急着甩掉它。 接着,就看到对方冲他闪了两下远光灯,眨眼睛似的。 冉步月笑着骂了声“痴线”,不再管它,加速直奔市中心咖啡馆而去。 在咖啡馆里,他见到了博主九厘。 一个剪着厚厚齐刘海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角落,有些胆怯地东张西望。 冉步月快步走过去,蹲到女孩身边,小声问:“是九厘吗?” 女孩警惕地望着他,冉步月把她们俩的私信记录展示给她看,做了很完整的自我介绍,女孩一点点放松下来。 “很谨慎,很棒。”冉步月夸她。 九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女孩最开始话很少,在冉步月的鼓励下,话渐渐多起来,表达也变得流畅清晰。 九厘在念初二,父亲一周前在工地被割伤了手,建筑公司拒不赔偿,手术费和医药费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他们没有钱上诉,更请不起律师,还被公司威胁不可以到处乱说,几乎走投无路。 在小姑娘身上,冉步月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跟着小姑娘来到医院,看望了她父亲,留下了足够的医药费。接下来几天,马不停蹄带女孩爸爸去做工伤认定,留存一切证据,安排咨询律师,准备提起诉讼。 本来六神无主的一家人迅速镇定下来,虽然冉步月是个陌生人,但他们莫名都很信任他,妈妈从最开始的谨慎,到握着冉步月双手感激涕零,每天见面都要给他带几个土鸡蛋,冉步月笑着收了几个。 冉步月开车送他们回家时,一路沉默的小姑娘突然问:“哥哥,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帮我们?我们给不了你钱,你也不需要我们出头作证。” “因为我和你经历过相似的事。”冉步月对她笑了笑,“我只是做了十年前就该做的事情。” 小女孩似懂非懂,真诚地对他说“谢谢”。 “其实你应该感谢自己。”冉步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你的勇敢救了爸爸。” 九厘突然侧身躲了一下,像某种应激反应,冉步月微愣,温和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九厘双手攥紧,低头,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 冉步月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自然地和女孩父母聊了起来,得知明天九厘还要上课,冉步月便要他们早些回去休息,上诉之类的事情不用操心。 目送一家人回到家,冉步月靠入座椅,轻轻舒了一口气。 冉步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后视镜,今天跟着他的是一辆普通黑车,在他没发现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他知道九厘家楼下至少默默守着六个人,日夜轮换。 冉步月正掏出手机查看其他案例的跟进,突然来电声刺耳地响起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冉步月:“喂,我不需要保险不需要开户不需要贷款不需要高考辅导……” “冉先生。” 滕琮明的声音。 冉步月:“……啊,滕先生好,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需要买房。” 滕琮明直接打断他:“你以为你现在查得很隐蔽?” 冉步月心说我根本就没有隐蔽,但为了把话聊下去,他还是阴阳怪气地吹捧道:“滕先生真是手眼通天。” “看在你是老同学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实话。”滕琮明拖长尾音劝道,“趁早放弃吧,就算你查到了东西,也没人会看见的。我只需要简单打几个电话,你却要赔上所有在这里的生活。这值吗?” 冉步月:“……” 滕琮明那边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把双腿搁到了办公桌上,伸了个懒腰,跟老同学推心置腹似的说:“阿冉,你才回国半年,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跟你关系最好的就是郝乐了吧?你把人家当条大腿,他呢……可能都不记得你的名字吧,哈哈!上次新加坡赛车局郝乐都没带你,那几个男模特都有份呢。” 第34章 高空秘卧 舒枕山重新打开电脑, 冉步月的车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刚才得到的飞吻好像是场幻觉。 奇怪,脸还是挺烫的。 一直看着冉步月平安回到住所, 舒枕山才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监控屏幕上挪开。 舒枕山调出这几天看了很多遍的一份档案,自虐般地又读了一遍。 十年前的事情没那么难查,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各种档案都在,滕琮明以前做过的桩桩件件都摆到舒枕山面前。 收集到的或许不全, 但即使只是这些, 也足以让舒枕山做下决定。 市场或许看得还不太准,但舒枕山作为同行,非常清楚,按照龙腾地产一贯的发展风格,在如今的市场条件下, 迟早有崩盘的一天。 一把手是滕琮明的父亲, 道行很深, 不好对付, 但他们爷俩骨子里的个性是一脉相承的。 敢于冒险, 野心勃勃,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这让龙腾发展成了现在庞大的体量, 摊子铺得很大,但同时过于自信,准确来说是自大,他们坚信自己的商业帝国不可能倒塌。 虽然龙腾和砚川是竞争关系, 但他们也有一些共同开发的项目和金融合作。舒枕山心里算盘打得很响,他本打算静观龙腾把自己玩到资不抵债的那天,砚川稍微使点力就能让它崩溃, 借市场之力,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现在不愿等了。 只是需要多花点心思,放弃一些未来唾手可得的利益。不过和冉步月以前经历过的事情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老实说,舒枕山看了几遍这份档案,就动了几次把滕琮明弄死的心思。 舒枕山没想到,过了几天,滕琮明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请舒枕山在他自己的一家私人餐厅吃饭,说有些合作想细谈。通常舒枕山会直接让事业部的高管去,这次他却答应了。 舒枕山到餐厅的时候,滕琮明早已到了。 滕琮明从茶室出来,笑着叫他“枕哥”,开口就是“枕哥亲至,寒舍蓬荜生辉”,殷切地邀他入座。 两人虽然差不了几岁,但舒枕山的身份地位是和滕琮明的爸平起平坐的,滕琮明恭敬得不行,为舒枕山斟了好几次茶。 舒枕山随意将小巧的茶杯放到一边,道:“说事吧。” 滕琮明表明来意,他看中了舒枕山手里某个海外项目。大致是看舒枕山之前和他父亲合作的项目赚得不少,他也想分一杯羹。 他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将他能为这个项目带来什么说得非常吸引人,舒枕山很有礼貌地进行聆听,一直没有讲话。 “枕哥,你觉得怎么样?”滕琮明问。 舒枕山淡淡看着他:“我在国内有规模更大的同系列项目,你为什么直接挑国外的。” 滕琮明笑道:“国外是新市场嘛,比较有挑战性。” 舒枕山不置可否。 滕琮明随他爸,欺软怕硬,实则心思很深。 据舒枕山所知,滕琮明以个人名义在海外有几个小公司,很多大集团在国外都有产业布局,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滕琮明的这几家公司不与集团挂钩,没有实际经营。 合理推测,他恐怕打着转移资产的主意,选舒枕山的海外项目或许是为了帮忙掩人耳目,不多留个心眼,没准被拉着当垫背的了都不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话里就透露出另一个挺有意思的讯息,滕琮明可能自己也对集团的风险有担忧,所以做两手准备,该跑的时候能立刻跑。 两人统共没说几句话,舒枕山想了挺多。 舒枕山只道:“文件都发给我秘书吧,团队会评估的。” 滕琮明笑着说“多谢枕哥”,又道:“噢,对了。还有件小事,哥举手之劳就能搞定。” 舒枕山示意他讲。 “哥现在科技项目的总设计师是不是姓冉?”滕琮明问。 舒枕山抬头看他一眼:“嗯。” 滕琮明道:“他工作能力怎么样?” 舒枕山啜了口茶:“怎么,滕总也要做科技?” “那不不,我做不来。”滕琮明摆手,“既然来都来了,我只是随口跟枕哥提个醒,冉先生设计水平过得去,但是私下里品德不一定……” 舒枕山看着他。 滕琮明接收到信号,压低了点声音,继续往下说:“我以前被他坑过,赔了不少。就跟哥提个醒。” 舒枕山目光不变,淡声问:“你跟他有过节?” “舒总懂我啊,我也确实听说你们关系不太好。”滕琮明无奈叹气,“您应该也挺能理解我的吧。” 舒枕山手指无声地在桌面轻敲:“要我帮你什么?” “世上好的设计师有千千万,比冉步月更厉害、更便宜、更好相处的,更是多如牛毛。”滕琮明一副诚心的样子,劝道,“枕哥开了新公司,闯新赛道,设计师还是得挑靠谱的,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哥说是不是?” 舒枕山双手交叉:“滕总肯定也清楚,项目进行到一半,换别的合作伙伴不亚于伤筋动骨……” “刚才谈的那个项目,我再让利3个点。”滕琮明比了个手势。 舒枕山:“滕总跟冉先生过节挺大的。” 滕琮明拱拱手:“实在太感谢舒总了。” 滕琮明这几句话说的毫不吃亏,这三个点的利不是白让的,舒枕山得帮他对付冉步月,还要先答应合作,才能享受到让利。 如果舒枕山是个不怎么重视冉步月的老板,滕琮明可能就能一箭双雕了,可惜不是。 舒枕山这时候应该再讨价还价几次,显得更贪婪更狡诈点才真,但他已经不想再和滕琮明多讲一句话。 饭局接近尾声,滕琮明问:“对了枕哥,上次新加坡赛车那次你有事没来,我们都觉得挺可惜的,最近有时间吗?” 见舒枕山没有回答,滕琮明兴致冲冲地说:“本来这次也想约滨海湾的,因为我最近恰好在阿布扎比开了家新的餐厅分店,郑少就说换去亚斯码头赛一赛,顺便庆祝我新店开张,枕哥有没有空赏个脸?” 舒枕山:“没兴趣。” 滕琮明没想到被拒绝得如此迅速,摸了摸鼻子,笑道:“没事没事,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饭局到了尾声,两人在餐厅后院分道扬镳,各自坐如车里。 滕琮明摇下车窗和舒枕山挥别,舒枕山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可惜了。舒枕山想。 他本来没打算把滕琮明玩死的,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 冉步月在北方忙了一周多,终于回到了工作室。 飞机中午落地,回到工作室时已是下午两点,刚进门,迎接他的是一大片哭天抢地的声音。 以田小喆为首,人人都跟号丧似的抹眼泪。 “老大你终于回来啦!” “老大,你不在的日日夜夜,你知道我们有多想念你吗?” “呜呜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大,我的半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冉步月直接忽略他们的哭嚎,环视四周。 果不其然,只见冰淇淋机旁边多了一台价值两万的专业商用刨冰机,多了几层各式各样的果酱和小料;堆满书籍的高雅休闲室柜子里藏着几盒开了封的三国杀和狼人杀;性冷淡的沙发套组旁边多了一个室内秋千,还在缓缓地晃动,柔软的坐垫上留有一个新鲜的屁股印。 冉步月捏了捏眉心:……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见老板面色不善,众喽啰立刻内讧,七嘴八舌地祭出罪魁祸首—— “圣上明察啊!都是喆公公批准的!” “我等平头百姓只是提出想法,喆公公是真的挪用国库啊!” “陛下我实名举报!后院里还多了一组幼儿园滑滑梯,您还没看到。请看在我主动提供线索的面子上为我减刑!” 田小喆气到头顶冒蒸汽,指着他们骂:“大胆刁民!我们说好共进退的,一群临阵倒戈的叛徒!” 冉步月刚晕机晕车一路,回来又被吵得头疼,无力地抬抬手:“都闭嘴。” 众人噤若寒蝉,都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冉步月,跟一窝鹌鹑似的,等待训话。 “叮”一声,门铃响了,一个快递员拎着袋子进来,扬声道:“冉先生的午饭!” “哦——哦,来了!”田小喆一秒恢复狗腿,跑去取过来,“老板才回来饭就到了,太准时了吧……” 冉步月仿佛隔着纸袋闻到了饭菜香,一个多星期没吃到好饭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转身上楼。 那窝鹌鹑还在楼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包括提着午饭的田小喆。 冉步月板着脸:“愣着干什么,想饿死我啊?” 田小喆赶紧跟上去:“哦哦!” “去给我做碗刨冰。”冉步月居高临下地使唤道。 灰莉双手抱拳:“喳!” 冉步月:“要榴莲味的。” “喳!”工程师也领命而去。 冉步月冷漠地丢下一句:“要是不好吃,我就把那破机子挂闲鱼。” 走上楼,听到楼下传来一片如释重负的嬉笑声,冉步月不自觉地笑了,这些天忙碌疲惫的精神也得到了放松。 拆开纸袋冉步月便嘎嘎炫饭,吃得正香,收到了一个来自郝乐的来电。 “阿冉阿冉!你最近忙吗?” 郝乐欢快地问,“上次说好的赛车局改地方了,从新加坡改到阿布扎比了,你要不要来?” 冉步月:“嗯……” “阿冉,你不会又拒绝我吧。”郝乐可怜道,“你上次可是答应了我的!” 冉步月有点头大。他不是不想去,只是最近确实挺忙。 冉步月问:“都有谁去?” 第35章 竞速solo 飞机抵达扎耶德国际机场, 冉步月坐在舷窗边晒太阳,从上空俯瞰这座城市。 洁净、现代、高科技,金属外壳的建筑群充满科幻感, 兼有神圣的宗教感,伫立于蓝色海岸边, 仿佛理想中的乌托邦未来都市。 从半空中,冉步月已经能看到亚斯人工岛上的赛道, 呈多弯三角形, 勾勒出的形状如同超级英雄电影里的飞行器。旁边是法拉利主题乐园,像一只盘踞在人类领地的红色长腕足章鱼。 冉步月入迷地看着窗外,之前实习的时候他来过迪拜和阿布扎比,这里的几个设计都非常出彩。 舒枕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赛道,问:“你会上赛道吗?” “我们过来不就是为了玩车的吗。”冉步月反问, “不上赛道难道我去做拉拉队?” 舒枕山:“那你答应我件事。” 冉步月:“什么事?你先说, 我考虑考虑。” 舒枕山:“不许自己上赛道, 你玩车的时候必须有我在旁边。” 他一顿, 加重了语气强调:“尤其不许单独跟滕琮明飙车。” 冉步月托着腮问:“为什么啊?” “他们有时候玩上头挺疯的, 赛车速度太快,不安全。”舒枕山道,“滕琮明爱耍阴招, 如果是跟你比,他恐怕玩得更脏。” 他这么说,主要是知道冉步月骨子里挺喜欢这种疯狂的东西。这小孩儿几个月前在海上飙摩托艇玩得不亦乐乎。 舒枕山知道,来这么一趟, 冉步月非得撒欢撒够劲儿不可。 随他怎么撒欢都行,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在舒枕山眼皮子底下玩。 “我没问这个为什么。”冉步月笑笑,“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限制我。你怎么不去限制郝乐呢?” 舒枕山猝不及防中了一招, 反应倒是很快:“郝乐是飙车老手,我不用担心他。” 冉步月微微挑眉:“哦,所以你担心我?” 重音在“担心”两个字上面。 “……” 舒枕山没有直接承认,掌心按了一下冉步月头顶,低声道:“所以别让我担心。” 毛茸茸的脑袋像只蘑菇,被摸得往下矮了矮。舒枕山顺手梳了下他被睡乱的头发。 冉步月一愣,耳朵又有点红了。 “听到没有?”舒枕山追问。 冉步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从机场到亚斯岛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冉步月特意和舒枕山分开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入住套房。 正是最炎热的午后,窗外阳光炽烈,气温得有37度往上走,这在沙漠气候里算挺温柔的了。 从窗户望出去的方向,远处是波斯湾,脚底是酒店的豪华泳池,棕榈林在微风中晃悠,撑着两排圆圆的遮阳伞,有人在泳池里游泳,有人在旁边的躺椅上休息。 冉步月一眼就定位到了郝乐,他很好找,摆了最多盘子的那张桌子就是他的。 冉步月没什么长途飞行的疲惫感,洗漱完,随便换了套宽松的沙滩服就下楼去了。 少爷们正围在一起吹水,冉步月远远听到他们在聊晚上想挑什么车,打算试驾什么尖货,以及滕琮明的餐厅里有什么好吃。 少不了一顿天花乱坠的恭维,夸滕少爷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分店都开到这个富得流油的地方来了,牛逼。 滕琮明红光满面地跟他们客气,豪横地说:“晚上带你们尝鲜,想吃啥吃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春风得意。 大家笑道,那得让美食家阿乐打分,郝总说好吃才是好吃。 “那当然,我是专业的……”郝乐拍拍胸脯,一抬眼看到冉步月来了,眼睛都亮了,兴奋地招手:“阿冉!快来快来。” 大家都转头望过来,滕琮明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阴沉。 在场有些冉步月没见过的公子哥,郝乐将冉步月介绍给大家,一顿寒暄交际,其乐融融。 介绍完,大家继续各玩各的。吃完下午茶,不久后就打算去赛场了。 郝乐扯了扯冉步月的衣角,充满期待地问:“阿枕人呢?和你一起来的?” 冉步月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没跟我一起来。” 确实没一起从机场到酒店,这是实话。 郝乐耷拉下耳朵:“好吧……” 冉步月感受到一道尖锐的视线刺在自己身上,来自滕琮明。冉步月端了杯果汁走过去,和他碰了一下杯:“滕总。” “求着郝乐带你来的吧?”滕琮明傲慢道,“劝你一句,不是自己的圈子没必要硬融。” 冉步月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就算滕琮明再精明狡诈,他都从内心深处拒绝相信,以前被自己随手欺负的穷孩子现在能爬得这么高。这种居高临下的鄙薄实在太可笑。 “求着郝总带我来的又怎么样?”冉步月笑着说,“我还不是来了嘛。” 滕琮明意有所指地问:“冉总监最近得闲,帮那个男的上诉完工伤赔偿,就没忙着收集证据了?” 冉步月:“没。” “哈哈,怂了?怕没饭碗了吧。”滕琮明很大度地说,“你回去撤诉,这两天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你过去了。” 冉步月抿了口橙汁,有礼貌地笑:“倒是没这个打算。” 滕琮明疑问:“那你费劲求郝乐带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给我道歉?” 冉步月表示惊讶:“当然是为了飙车。” “你会吗?”滕琮明更惊讶,咧嘴问,“你认得清楚车标吗?” 语气变得更尖酸刻薄:“——哈哈,都忘记问了,你认得你爸砸坏的舒总那辆车是什么牌子吗?” 冉步月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淡。 滕琮明眯起桃花眼,笑着说:“哎呀,舒总应该还不知道你爸把他的车砸得全是血吧?也还不知道你曾经欠他120万吧?你还他了吗?”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攥紧拳头,指骨在手背上突起四道细瘦泛白的棱。 “前阵子我看了下,才知道你大学学费用的是砚川给你妈的赔命钱啊?”滕琮明笑得不行,“现在甲方爸爸也是砚川,哈哈,什么意思呢这是,逮着舒总一个人薅啊?阿冉,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今晚去爬舒总床,把舒总搞成你金主爸爸,这样爆金币才是最快的,哈哈哈。” “正好你喜欢让男人搞,是吧?以前留那长发娘炮得要命,后来不留长头发了我还挺惋惜的,没得玩儿了。”滕琮明上下打量着冉步月的头发,故意压低声音挑逗道,“现在长发留回来了,啧……比以前还骚。” 说着,他伸手就想去摸冉步月的头发。 “哗!” 一杯橙汁连水带冰块浇到了滕琮明手上。 冉步月没什么表情地说:“手滑了。” 滕琮明脸色一黑,正要发作:“操,我他妈给你脸了——” “要比吗。”冉步月问。 滕琮明皱眉:“什么?” 冉步月淡声道:“十二圈,竞速,车自己选。单挑。” “你跟我比?”滕琮明惊讶地张嘴,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哈哈哈哈哈!可以啊。” “但是总不能白玩吧?要赌点东西。”滕琮明拿餐巾擦干净手指,扬起一侧的嘴角。 冉步月:“你说怎么赌。” “如果你赢了,我就给那个男的报销工伤。如果我赢了……” 滕琮明指着冉步月,“你就得让我再剃一次你的头发。” “滕先生,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工伤本来就是你要赔的。跟赢不赢没关系。” 冉步月说:“公平一点,如果我赢了,你也剃头。” 滕琮明冷嗤:“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冉步月微笑:“你不敢赌?” “没必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激怒我。”滕琮明道,“你会后悔的。” 冉步月扬了扬下巴:“走吧,去赛道。” 很快,公子哥们听说有两个人要solo,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要去看热闹。 郝乐手里的迪拜巧克力掉到地上,惊讶地四处打探:“谁要和滕琮明单挑?冉步月?天呐!” “太刺激了吧。”郝乐一跃而起,“我要去观赛!” 虽然是f1的赛道,但他们不玩那么专业的,规则都是自己定。正式比赛的58圈太长,就按冉步月说的比12圈,六十几公里的全程,算短程竞速。 因为旁边就是法拉利主题公园,手里能玩的大多数车也是法拉利的。 车库里整整齐齐码了一堆金光闪亮的豪华跑车,随便扔一块小石头下去就是几百万,换个方向砸没准能上千万。在全世界最土豪最富有的这片土地上,金钱观念都容易被换成另一套,看超跑跟看街市里的菜似的。 滕琮明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角落里的一台f80,帅得要命,登时眼珠子都黏在上面下不来了。 这是去年新出的顶级超跑限量款,全球不过生产几百台,刚出的时候圈子都在喊“恭迎新马王”,结果全国拿到配额的人压根没有几个,有钱也买不到。 f80把空气动力学做到了极致,看着没法拉利别的车型那么优雅,浑身写满赛级的嚣张跋扈。 通常大家都喜欢法拉经典的rosso corsa赛车红,好像只有这种奔放的颜色适合这种马力王者。 但眼前这台f80却是低调的罗马蓝,全车呈现出成熟稳重的深蓝色,和它凶猛的超高性能形成极有张力的对比。 其实也没那么低调,深蓝金属漆色,在地库里看不到,放阳光下一照,便会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闪出细碎的光。 沉稳中藏着闷骚,口是心非得很。 滕琮明越看越觉得这颜色选的妙,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差点当场流口水。 第36章 之后算账 “阿冉, 超他!超他!”郝乐盯着屏幕,手舞足蹈地大喊。 舒枕山目光盯在屏幕上,动作精准地握住了郝乐的嘴筒子。 吵得他头疼。 倒不是因为刚才远远看到冉步月朝郝乐抛飞吻所以他现在看郝乐有点不爽。 滕琮明的f8加速很凶, 在直道上跑得很猛,经过两个长直道, 冉步月稍微落后一些。 前方10至16号是较为密集的几个转弯,是反超的好机会。 “真不好说谁能领先。”一个公子哥趴在栏杆边, 兴趣很浓, “f8有电子系统,滕总过弯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就看这辆488——开它的那个长发帅哥叫什么来着——就看他技术怎么样了。技术好就能超,技术不行的话没准直接冲出赛道了哈哈哈。” 郝乐凑过去说:“长发帅哥叫冉步月——” 不过他没敢说冉步月技术好不好,因为他也不知道。 快到弯道了, 舒枕山紧盯着屏幕, 掌心出了一层汗。 冉步月前方, 滕琮明的红色f8率先入弯, 冉步月迅速判断出他的行驶轨迹, 果断做下决定,在弯心点提前踩下了全油门。 银色pista像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精准地切入红车与赛道的夹弯之间, 手起刀落! pista几乎是擦着f8的头发丝飞了过去,两车并排时最近的距离恐怕得用厘米做单位,pista的后轮压着赛道边缘白线,冉步月将赛道利用做到了极限。 凭借更轻量的车身和极致的操作, pista如一枚快得不见残影的银色子弹,超越了前方的滕琮明! 观赛区的所有人一同屏住呼吸,随后同时爆发出欢呼。 这一下太漂亮了! 只有舒枕山没出声, 他重新开始呼吸。 接下来是连续好几道弯,两辆车追得难舍难分,距离很近。 有几个地方眼看着滕琮明就要追上冉步月,银色pista却都会像一尾灵活轻巧的小鱼,摆尾游弋,逃脱被赶超的命运, 转过16号弯进入直道,冉步月已然稳稳领先,一骑绝尘。 “我操,这几下太爽了!!” “488的车手是有点本事的,0失误,操作太jb刁钻了。谁跟他比谁被超。” “488就这样,开得好就能升天,开得不好能下地狱。这位是直接登顶了!” “我真没看过几个把pista驾驭到这份上的车手,太丝滑了,人车合一。” 赛车场上永远是实力说话,看着银车一通操作反超并稳稳压住了红车,一群大老爷们儿浑身的血都燃起来了,直呼太精彩,看的太爽了。 什么身份,地位,家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重要了。众人眼里只剩下一银一红两辆车,银的实力显然更强。 在一片惊叹声中,郝乐骄傲地扬起下巴:“阿冉牛逼吧?这我死党!” 郝乐周围瞬间“呼啦”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问他阿冉是谁,从哪来,埋怨郝乐以前怎么不带他一起玩车?藏到现在是几个意思? 郝乐委屈地说哎呀,人家前不久刚从美国回来嘛。 听说冉步月是从美国回来的顶尖设计师,众人又是一阵牛逼,勒令郝乐以后常带阿冉出来玩,不然他们就自己约他去了。 郝乐拍着胸脯说一定,一定!嘿嘿。 朋友圈子就是这么扩大的,一个带一个。 现在冉步月和大部分人都不太熟,他就是郝乐的人,身上有个“郝乐死党”的标签,等到时候都玩开了就好了。 舒枕山远远站在热闹之外,冷眼看着郝乐那呲牙傻乐的笑脸,冷哼了一声。 郝乐敏锐地察觉到了,做贼心虚地瞟了舒枕山一眼。 众人随着郝乐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刚碰到这尊大佛,又飞快收回来。 “舒总怎么啦?他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有人轻声问郝乐。 郝乐低声叹了口气,捂嘴低声道:“如果你们以后想约阿冉,尽量先别约枕哥,他们俩不对付。今天他们俩都是看我面子才来的。能把他们凑一起,不容易啊!” 众人醍醐灌顶,点头,铭记。 郝乐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其实全进了舒枕山耳朵。 舒枕山满眼烦躁,但又没办法反驳。 他总不能把自己衣服扒了,露出胸肌上的牙印,怼到他们面前,告诉这些无知的人类——看见了吗?阿冉咬的!阿冉,亲口,咬的! 一是当众脱衣伤风败俗,二是……冉步月一个月前咬的牙印早就褪干净了,连个痕都没剩下! 舒枕山在原地无能狂怒地转了几圈,强压躁怒,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赛况上。 赛程进入第五圈,冉步月几乎没怎么失误过,将优势越拉越大,几乎遥遥领先。 只要稳住,他赢滕琮明不是问题。 舒枕山稍微放下了心,但仍抱着手臂注视着大屏幕。 几分钟后,远处超跑声浪急速靠近,舒枕山知道是冉步月来了,将目光转投向赛道。 轰鸣声震耳欲聋,冉步月的银色pista从眼前疾驰而过,没有片刻停留,众人给予领先者热烈的欢呼。 舒枕山的目光在后面追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看回屏幕。 这时,又一道声浪靠近,舒枕山懒得看。 但这时,却听那声浪渐渐缓了下来,滕琮明居然停了车。 众人也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只见滕琮明从红色f8下来,转身上了旁边停着的另一辆车。 他竟然要换车?估计是赛程途中用无线电让工作人员帮忙准备好的车。 这是一辆488 gtb,法拉利经典的明黄色涂装,一如既往的帅气,但是令众人感到不解。 先不说换车是绝对不符合比赛规则的,哪怕私人比赛,也没见人中途换一辆新车的。 即使合规,换车也是最不理智的决定,gtb性能不算多突出,换的又不是火箭,除了浪费大量时间,对追回比赛没有任何益处。 不过很快众人就意识到,滕琮明显然不是为了赢得比赛,因为他换车之后没有启动,而是坐在车里静静等着。 明黄色的超跑停在赛道边,很扎眼。 舒枕山皱起眉,心头突突地跳,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滑过,但他抓不住。 以三百多公里的时速跑完赛道一圈也就是大概两分钟的事,很快大家就听到pista的引擎声,是冉步月来了。 就在冉步月靠近滕琮明时,滕琮明突然启动,明黄色的gtb疾速驶入赛道,直直插到了pista前方! 此前六圈,冉步月始终专注于自己的比赛。 超越滕琮明的那几个弯非常刺激,但冉步月也着实跑得很爽,没有谁会不迷恋在超高速中赢过别人的快感。 到后面,滕琮明被他越甩越远,冉步月便不再频繁观察对手,而是纵情享受速度,享受超跑精妙的机械系统。 pista拥有较为激进的路感反馈,冉步月仿佛能通过方向盘传来的震颤感受到切实奔跑在赛道上的感觉,非常美妙。 其实在来阿布扎比之前,冉步月特地去上海的赛道练了两次手。 他挺久没开跑车和赛车,但他熟知跑车的设计原理,重新捡起来也很快。对于机械的掌控,他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阿布扎比的赛道跑起来挺爽,快结束第六圈时,天色正好接近黄昏,天空呈现出瑰丽漂亮的粉紫色。 冉步月踩下油门,在长直道上飞驰,没料到眼前猝不及防闯入一抹刺眼的明黄! 明黄色的法拉利跑车,映着艳丽的天空,直直扎入眼底。 像一双手陡然掐住了冉步月的喉咙,脑海中无法控制地闪回曾经无数次的噩梦…… 父亲就是摔在了这辆明黄色跑车上。 眼前立刻就是一个直角弯,明黄gtb甩尾拐弯,冉步月口干舌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有些抖,震得他手心发麻。 意识好像有些抽离,冉步月突然感到茫然,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一个简单的直角弯,他的拐弯动作大变形,失误很严重。 观众席一片哗然。 除了技术与胆识,赛车更是心态的比拼。在分秒必争的赛场上,稳定的心态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 先是滕琮明换车的迷惑操作,接着是冉步月被新换上来的车所干扰。都挺让人疑惑的。 但在座的谁不是人精啊,只当他们是朋友间有些只有自己的切磋玩法,毕竟是他们自己定的solo。 舒枕山眉心没放松过,心脏又高高地悬了起来,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冉步月和滕琮明之间应该不止有校园霸凌的事,恐怕还和跑车有关,但那是什么? 滕琮明显然知道冉步月的什么软肋,所以换了车,用心理战恶心他。 舒枕山盯着屏幕,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盘。忽然一惊,舒枕山回忆起了大学他们还在谈恋爱时的事情。 而且是冉步月突然无理由和他冷战的那段时间。 组里有朋友收到新跑车作礼物,冉步月反问舒枕山,他有没有跑车,还问他在国内有多少辆。 当时舒枕山只觉得疑惑,没有深想,现在却打了个寒战。 冉步月当时的反常和自己有关?为什么这样问自己?和跑车有什么关系? 曾经,无论舒枕山怎么询问他,冉步月死都不愿意说。这么多年过去,如果舒枕山再问他,他会想开口吗? 舒枕山没有把握,并且直觉告诉他,冉步月还是不会想说的。 心中烦躁更甚,舒枕山几乎想叫停比赛,但他看到冉步月状态回升,又一步步追上了前方明黄的法拉利。 冉步月很快调整了过来。 第37章 偷偷牵手 滕琮明还在说“这f80车主是谁啊, 好想借来开开”,下一秒舒枕山就打开了车门。 少爷们一看是舒枕山,纷纷笑着说那没事了, 这很合理。 “舒总。”滕琮明语气带了点讨好,“完赛之后能借我跑两圈吗?” 舒枕山没看他, 车门慢慢下降合拢了。 滕琮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家笑着打趣说琮明真勇, 连舒总的车都敢借,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人搭着他的肩说,这次好好跑,如果跑过舒总,没准他看你厉害就把车借你玩玩了。 滕琮明打了个哈哈,走向自己的车。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 众人各就各位。 少爷们没有排位赛, 估计自己玩游戏确定了发车顺序。因为舒枕山刚才一直和冉步月待在一起, 他没参加那些, 但是他也不在乎, 玩玩而已,跟郝乐说了随便安排他。 舒枕山的位置排在倒数第二,深邃罗马蓝在一群色彩缤纷的跑车里反而很好找, 压在列尾,很稳重。 郝乐的座驾也很抢眼,排得挺前,一台蓝绿色的科尼塞克, 像只体型轻薄的小蜻蜓,停驻在周围的姹紫千红中。 冉步月端着杯饮料,惬意地靠在椅背里观赛。 信号灯变成绿色, 十几辆车刹那间呼啸而出,如许多流星齐齐划过天际,声浪轰鸣,几乎地动山摇,冉步月在看台上能感受到巨大的震颤。 阿布扎比的f1比赛就是在黄昏时分发车,又被称为“黄昏大奖赛”,日落之下,赛车飞驰,狂野而浪漫。 此刻正是这样的时段,橙紫渐变的晚霞映着赛道,落日飞车。 冉步月又有点后悔,他应该下去和舒枕山一起跑的,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 十多辆车一起跑比两辆车单挑有意思多了,需要更多的策略与即时判断力,是场综合比拼。 看着舒枕山的f80在长直道上稳稳超了两辆车,接着在后面几个弯道又超了几辆,冉步月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他做任何事好像都是这样的,稳扎稳打,一步步往上升,等他站上顶峰时,众人才蓦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野心其实昭然若揭。 滕琮明仍然开着他那辆明黄色的gtb,名次位于中段。 舒枕山在9号弯追上了他,却没有立刻超过去。 舒枕山在外道和滕琮明并排过弯,角度狠戾,压迫感很强。滕琮明为了防止两车相撞,只能被迫往赛道外拐,但舒枕山没有停,继续把它往外挤。 车里的滕琮明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全国拥有者不超过10个人的f80,舒枕山却把它当碰碰车开,疯狂至极,更加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针对。 滕琮明浑身汗毛倒竖,要全神贯注才不会失误飞出赛道,更深层的恐惧是,他什么时候惹到舒枕山了?难道是刚刚找他借车开的时候? 在他的印象中,舒总不是这种小气量的人。 足有半圈,滕琮明都被舒枕山阴魂不散地缠着,非常棘手。 其他参赛者可能注意不到,但冉步月看得非常清楚,舒枕山这个举动就是在专门恶心滕琮明,并排跑,死死压着他,又不给他个痛快,跟猫玩儿耗子似的。 冉步月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轻声笑出来:“幼稚……” 舒枕山幼稚地报复了半圈,好像玩够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滕琮明,狠踩油门,绝尘而去。 此后,舒枕山没有半点玩闹的意思,一路疾速狂飙,用堪称恐怖的车技和f80顶级的强大性能,接连甩下三四五六辆车,从容而稳定地跻身第一梯队。 连冉步月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看聪明人玩赛车是真的爽,超跑的极致性能是需要车手才能完全发挥出来的,显然舒枕山对f80的掌控度极高,几乎称得上是人车合一,好像全车都成为了他的延伸,他用人类的精神与躯体跑出了330公里的时速。 很快舒枕山就追上了郝乐,在冉步月眼里,就像一只紫蓝金刚鹦鹉追上了一只绿头鸭,两只看起来都笨笨的。 绿头鸭奋力往前冲,努力和大鹦鹉缠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遗憾地败下阵来,气急败坏地嘎嘎两声,金刚鹦鹉闪了两下尾灯,绝情地飞走了。 冉步月捧着饮料傻乐,看他们赛车真好玩。 没多久,舒枕山毫无悬念地来到第一名,而后面几个梯队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滕琮明刚刚被舒枕山莫名其妙整了一通,心有余悸,心里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尊大神。 舒枕山属于是那种能拉拢就尽量拉拢,能谈成合作的话,尽量从中捞一些好处的合作伙伴,但绝对不能惹怒他。可以和他没有交集,但绝不能站在他的对立面。 难道是因为之前找舒总聊项目的时候,开的条件耍了点小聪明? 他反反复复地揣摩和反思,分了心,掉到了倒数几名。 猝不及防的,滕琮明看到赛道边朝他亮起了蓝色的旗子,心中一惊。 蓝旗的意思是,他身后有一辆比他更快的车正在接近,对方领先他整整一圈。 他被套圈了。 还没来得及把心思全放回赛场,就感受到后方疾速逼近的声浪与压迫感,只见深蓝色的f80如披着斗篷的武士从后方杀过来,再次与他并排疾驰。 滕琮明暗道不好。 果然,舒枕山开始了他的第二轮针对。 这次比前一次下手更狠,好像下了决心要弄死他似的。 滕琮明本来就心态不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高速缠斗的赛场上,稍微一点心态波动都非常致命,滕琮明被打得措手不及,压力飙升,心态全盘崩溃,脑子一片空白地猛打方向盘,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明黄色法拉利直接冲出了赛道! 舒枕山则完全没有被影响,潇洒地离开了。 冉步月扶额看完全程,眉头紧紧皱起来,面色严肃。 这几下舒枕山实在是玩得太狠了,如果滕琮明不管不顾地发疯,直接迎头撞过来怎么办? 两台全速超跑相撞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字面意义上的同归于尽车毁人亡。 好在外侧缓冲区空间足够,维修人员很快赶到,滕琮明没有受伤,但是退出了比赛。 而且舒枕山这样做实在太明显了,即使其他人现在不知道,等他们从赛场下来,看赛程回放,轻易就能发现舒枕山明晃晃针对了滕琮明两轮,还把他逼得退了赛。 这群人精指不定又要怎么揣测两人间的利益关系,很可能上升到集团的层面。 不管怎样,在具有社交性质的赛局上展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并不理智,舒枕山有点鲁莽了。 比赛进行到夜幕降临,终于落下帷幕。 舒枕山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冉步月却乐不出来,只觉得心有余悸。 这人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欠揍。 公子哥们在草坪上举行了一个小型的颁奖仪式,整的有模有样的。 舒枕山站在冠军位,开香槟、领奖,居然还配合地将奖牌叼在嘴边咬了咬,显然心情非常愉悦。 冉步月站在远处角落,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 舒枕山也看过来,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晃了晃手里的金牌,神情骄傲,一副邀功的表情。 冉步月沉着脸,冷冷朝他勾了勾手。 一群人围着舒枕山道贺,吹水闲聊,舒枕山随便扯了个借口,三两句打发完他们,从容离开众人的焦点,慢悠悠地来到冉步月身边。 舒枕山还没换下赛车服,浑身带着刚从战场凯旋的意气风发,荷尔蒙气息浓烈,很man很强大。 “夺冠比我想象中简单一点。”舒枕山云淡风轻地装逼。 冉步月语气不善:“你居然还有脸得瑟?丢命也比你想象的简单很多。” 舒枕山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从容地说:“滕琮明不敢乱来的,他骨子里其实很懦弱。” “万一呢?”冉步月声音都在轻微发抖,“他如果被你吓得失控了,你现在从里到外都要被烧焦了!” 舒枕山安静下来,深深地注视冉步月。 半晌,他压低声音问:“阿冉,你担心我啊?” 冉步月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的发绳还在你那里,你死了我拿什么扎头发?” “……” 舒枕山憋了半天,还是低低笑了一声。 “别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冉步月没心思跟他笑,语气还是很差,“你何必跟滕琮明玩那么极限的呢?反正他迟早会被制裁的。” 舒枕山看着他,语气也一点点认真起来。 “阿冉,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中途换成黄色的gtb,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在刁难你。” 舒枕山说,“我不爽,我要报复。” 冉步月:“他刁难的又不是你,你为什么不爽?” 这次舒枕山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定定看着冉步月,反问:“你说呢?” “……”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注视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脸。 一种难言的、隐秘的、熟透了的馥郁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一丝一缕,勾缠着异域的夜风。 像热带的花香,闷在终年如一的湿热高温中,不断地发酵、膨胀。 心照不宣,却又难以启齿。 “阿冉,阿枕,你们冷静一点!” 郝乐担忧的脸突然跳到两人中间,“怎么感觉你们快要打起来了!” “?” “?” 郝乐像和平大使似的,一边一个,把冉步月和舒枕山扯开,心有余悸道:“有话好好说!我看你们俩脸色都那么吓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感觉下一秒一个左勾拳就上去了。幸好我来得及时!” 第38章 我和你睡 重逢至今, 他们做过很多次爱,用过很多羞耻的姿势,牵手倒还是第一次。 而且是最为亲密的十指紧扣。 一定是因为害怕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看过来, 所以两人都很紧张,心也跳得很快, 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两人一直走到赛场外才分开。 松手后, 他们谁也没有看对方, 像其他人一样,各自进了自己的车。 滕琮明的餐厅开在市中心,装修豪华大气,崭新发亮,里面跳动着富有节奏的乐曲, 为一场派对做足了准备。 来到这种场合的公子哥们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美酒美女美景管够, 热闹的气氛很快充满了整个空间。 随便玩了会儿, 众人落座, 侍者端上前菜。 开餐前,因为滕琮明是今晚唯一的主角,大家举着酒杯起哄, 要滕大老板讲几句。 滕琮明一声声“大老板”中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感谢各位兄弟前来捧场,让我这小破地方蓬荜生辉啊!” 大家笑骂他瞎说, 这么牛逼的地方哪里破,滕琮明摇头拱手,说和各位大仙比, 小弟还差得远呐。 “在座的各路大仙不仅比小弟会赚钱,车技还比我好——来,阿冉,你是赢家,我敬你一杯!” 滕琮明突然点了冉步月的名,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冉步月落落大方地回视他。 坐在冉步月旁边的舒枕山眯了眯眼,逆着所有人的目光,和冉步月一起,定定看向滕琮明。 冉步月正要说话,滕琮明更快开口:“阿冉真是一匹黑马!相信各位都看到了阿冉的高超车技,小弟真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之前斗胆接受你的pk邀请,实在是小弟不自量力。” 几个公子哥立刻跟着应和,纷纷夸冉步月厉害。 冉步月安之若素地说:“滕总过奖。” 滕琮明端起酒杯敬过来,措词油滑:“来,这杯敬你!兄弟之间不讲那些客套话,都在酒里了。干了这杯,我们之前那点小摩擦就算一笔勾销!阿冉今晚敞开了吃!” 看着挺豪迈一句话,其实很低劣。当众讲这话,直接就把冉步月架起来了,听着还挺亲密的,误导其他人的理解,让冉步月没法拒绝。 其实冉步月不怎么意外,滕琮明的油滑狡猾和欺软怕硬他早已深有体会,现在甚至也不觉得生气,颇有种欣赏跳梁小丑最后表演的惬意。 他不生气,不代表别人不生气。 冉步月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瞬间变了,像狮子竖起充满战斗欲的鬃毛。 “滕老板太大气了。” 冉步月平和笑着,一边单手伸到桌下暗处,轻轻拍了拍舒枕山的大腿,顺毛似的。 “酒我就不喝了,我酒量差。”冉步月说。 滕琮明僵了一下,立刻笑着说:“我干杯就行,你随意。” 说完,仰头一口喝完了酒。 接着,他又斟了杯酒,以东道主的姿态欢迎所有人,众人碰杯,桌上再次热闹起来。 舒枕山没什么表情,低声问冉步月:“你打算今晚?” 冉步月“嗯”了一声。 舒枕山就懂了。 菜品一道道上桌,公子哥们渐渐酒喝得有点多,愈发吵闹。 冉步月出去打电话了,舒枕山独自坐着吃饭。 在众人玩闹、无人在意这边的时候,滕琮明端着一杯酒来到舒枕山身边,恭恭敬敬地弯腰:“舒总,我敬您。” 舒枕山没动,只淡淡瞧着他。 这人实在会见人下菜碟。 滕琮明当众敬冉步月酒,再私下敬舒枕山酒,为的都是面子。 滕琮明利落地把酒干了,把空空的杯子倒过来示意一滴不剩,接着弯腰低声问道:“舒总,小弟最近是不是挡着您的道了?您给指条明路。” 他讲话有点酒气,舒枕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远离,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滕琮明可能是有点醉了,沉默半晌,来了句:“舒总,我真想不到。我真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舒枕山不带感情地说:“这是你攒的局,你先玩。之后再好好想。” 见没法得到答案,滕琮明只好走了。 这种感觉挺不好的,被权力更大的人吊在半空中,心里没个底。 但滕琮明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错事,舒枕山看起来也不太愤怒,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几个兄弟搂着美女来找滕琮明,叫他去打牌,滕琮明应着“走走走”,转眼就把那些膈应人的不爽抛在了脑后。 大概是因为在自己的主场,滕琮明运气很好,连赢三把,手边的筹码多得堆成小山。 其他人纷纷赞他好彩,说他新店开张有此吉兆,肯定预示着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八方来财啊! 有人顺势问他之后在国外的扩张计划准备做多大规模,推进到哪一步了,滕琮明故作玄虚地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数。 众人惊讶,说你爸还挺大方的啊,给你这么多? 滕琮明不屑地嘁了一声,说老头子自己都自顾不暇,能给我多少?我有途径的,加了点杠杆……等这把赢了,我要让老头子对我刮目相看。 嚯,滕总玩挺大的啊?加那么多倍,你也不怕玩脱了。众人乐道。 不就是赌吗?滕琮明把桌上的筹码抱了个满怀,狂妄地说,哥什么时候输过? 众人纷纷恭维,确实没输过!琮明哥把把都赢,前不久不是还被评为了杰出青年企业家吗?马上咱们琮明哥就要朝“环球财富”进发了! 滕琮明面色红润,醉意熏熏,被吹得飘飘然,整个人都飘在云端。 春风得意时,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他抓在手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来,再开一把!” 滕琮明满不在乎地把桌上筹码一推,潇洒道,“这轮我all in.” 气氛登时被点燃,众人兴奋跟注,赞叹滕总牛逼啊,玩这么大。 在屋里气氛到达最热烈的高点时,一个模特看着手机,表情露出了些惊讶。 她犹豫了会儿,拍了拍身边少爷的肩膀,要他来看手机上的消息。 少爷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他突然顿住,盯着屏幕上的热搜词条,眼珠子半天没下来。 「龙腾集团十数年多次侵害员工合法权益。」 「民工施工意外造成五级伤残,龙腾下属建筑公司拒绝赔偿工伤损失。」 「杰出青年企业家滕琮明多次威胁伤残员工,阻止其家人上诉。」 文章从近期北方小城市农民工的工伤案例切入,一路往回追溯。 发布者整理了一条时间线,从十多年前开始,龙腾集团及其下属公司侵害员工权益的事件都被清晰地梳理出来,配以众多证据与证词,密密麻麻,用词简洁准确,触目惊心。 每一个事件都隐去了受害人的信息,聚焦在大公司对责任的回避、劳动合同中的漏洞、负责人知法犯法、游走在灰色地带等问题上。 梳理到十年前,在南方某座城市,一个高空蜘蛛人从高楼意外坠下,龙腾一口咬定是民工自己的失误,拒绝赔偿。 十年后的这篇文章里,赫然贴着相关公司缺乏资质的证据,以及漏洞百出的合同,扫描件页边泛黄,埋藏很久的冤屈终于得见天日。 一篇文章,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轻轻千来个汉字,却凝结了太多底层的血泪。 文章最后非常胆大,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大名,滕琮明几个字赫然在列。 “我操……”少爷暗呼。 女孩轻声问:“要不要跟滕总说一声啊……” 他们抬头看了眼,滕琮明握着一堆筹码玩得正嗨,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先不跟他说了吧。”少爷踌躇半秒,转头把手机塞到隔壁另一个公子哥手里,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快看快看。” 不到五分钟,整张赌桌上的人都传阅了一遍,牌桌陡然变得安静了不少,气氛有些微妙。 “谁跟?”滕琮明问。 无人回答。 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滕琮明有点醉意上头,提高了声量,扫视全场:“都不跟?!那开……” 他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叫起来。 滕琮明瞟了眼手机,不满地嘟哝道:“老头子。” 抬手就把电话掐了。 电话立刻再次响了起来,追命似的。 滕琮明只好接了,岔开双腿,不太耐烦地说:“喂,什么事啊?……啊?” 众人眼看着滕琮明的姿态从松弛到紧绷,脸色慢慢变得很难看。 他爸打来的电话,语气非常严厉,问滕琮明最近是不是捅了什么篓子,惹着人了,居然直接骂了滕琮明的大名。 集团最近有点资金问题,市场信心很重要,滕父勒令滕琮明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惹到什么人了? 滕琮明想到高中时冉步月那张苍白瘦弱的脸,自己一拳就能把他解决,不屑地说:“没什么背景的一个小喽啰,翻不了天。” 滕父冷声道:“不管是谁,半小时内压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净给我惹祸。” 滕琮明面如寒霜,“嗯”了几声,撂下电话,开始看挂在热搜上的文章。 郝乐刚看完,放下手机,换手把黎巴嫩烤鸡塞进嘴里,模模糊糊地小声对舒枕山说:“活该。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谁是撰稿人啊?太勇敢了。”郝乐有点担忧,“我担心滕琮明一个电话就能把内容全删了。” 舒枕山:“删不了的。” 正说着,冉步月从外面回来了,淡定从容地踏过怪异的氛围,坐回舒枕山旁边。 滕琮明蛇蝎般狠毒的眼神立刻追了过来,他死死盯了冉步月几秒钟,收回目光,对大家说:“我有点事要处理。” 第39章 恶犬主人 客厅里灯光明亮, 安静宽敞。舒枕山坐进单人沙发里,抬起眼皮问:“找我什么事。” 滕琮明弓腰坐到对面的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到桌上, 有些讨好地问:“舒总,您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谈妥的交易?” 舒枕山问:“哪个?” “我让利三个点, 您帮我个举手之劳的忙。” 舒枕山想不起来:“什么忙?” 滕琮明语气闷着阴狠,急切地说:“就是请您给科技项目换一个总设计师, 他不配!” 舒枕山:“理由?” “您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网上写的关于我的那些事。”滕琮明举着手机的手都在发颤,“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就是他做的!” 舒枕山:“所以?” 滕琮明微微惊讶,还有什么所以,难道需要他把话讲得那么清楚? 但舒枕山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一语不发。 滕琮明没办法, 只能低声说:“舒总, 您帮我敲打敲打冉步月, 叫他立刻把那些东西删了, 如果不删,就解雇他。” 看了眼舒枕山毫无波动的表情,滕琮明紧接着比了个手势, 语气有些激动:“我再加五个点的让利!几乎是赔本买卖了,舒总觉得行不行?” 舒枕山单腿搭上另一条腿,倚进沙发靠背。这是个很放松的姿态,手指在桌面上随意而缓慢地轻敲, 思考道:“五个点……” 滕琮明脸色稍变,心里叫苦,道:“还不够吗?六……六个点, 不,七个点,最多最多了!” 其实即使让利三加七总共十个点,滕琮明照样有的赚,只是赚的不那么多。 但对付冉步月,十个点确实是他能付出的最多了,付再多了不值得。 如果这十个点不能把舒枕山谈下来,滕琮明就打算采用原计划了。 “钱。”舒枕山道,“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滕琮明愣了愣,飞速领悟:“您不要钱,那想要什么?” “我之前让你想,你想出来了吗?” 舒枕山这话问得有点突然,滕琮明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舒枕山是接着晚上那话说的…… 舒枕山在赛场上故意针对他,是因为滕琮明确实挡了他的道。 滕琮明惊出一身冷汗。 做错了事不可怕,他总能找到方法补救。最可怕的是得知自己做错了,却不知道具体错在什么地方。 滕琮明突然觉得,自己进到舒枕山的房间,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舒枕山的事情,现在还腆着脸求他帮忙,简直是愚蠢至极。 滕琮明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心中惴惴不安。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稍微提醒你一下。”舒枕山说,“想想你做了什么错事。” 做了什么错事……会间接影响到舒枕山的利益? 如果将思路转换成这样,可能性就太多了。滕琮明并不清楚所有的供应链上下游关系,他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惹恼了舒枕山。 滕琮明试探着问:“是不是上个月给奇心工程的那批货……?我保证,大部分都是符合标准的,只有小于5%的部分……” 看着舒枕山微妙的神色,滕琮明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硬着头皮又猜了一个:“去年跟船王的合作,我们走了点捷径,是不是抢了您的……” 舒枕山微微挑眉:“再往前想想呢。” 滕琮明绞尽脑汁,半晌道:“前年有个中部楼盘,我们做的多方合同稍微有点复杂,您是不是投过其中一家……” 舒枕山没想到能意外获得这么多惊喜,倒也不急了,不点头也不摇头,听滕琮明在那蒙头乱猜。 又连说了几个,还是不对,滕琮明渐渐回过味来了。舒枕山居然在套他话? 幸好他说出口的那些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操作,做生意难免的,算不上什么把柄。 滕琮明脸色变得有些难以描述,皮笑肉不笑地问:“舒总,您这就不厚道了。没意思了。” 舒枕山摊开手:“你确实一个也没猜中。” 滕琮明冷下脸:“舒总,条件我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个忙如果您不想帮,我就不多打扰了。” 舒枕山无奈地笑了一下:“答案近在咫尺,你却一个都答不对。” 滕琮明又慌了:“舒总请明示。” “你要我威胁冉步月删文章,因为文章里写的都是假的吗?”舒枕山问。 滕琮明张了张嘴,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因为文章里写的都是真的,所以才要删。 舒枕山打开手机,放到滕琮明面前,饶有兴趣地说:“我没想到你说了那么多,这上面的事,一件都没有提到。” 滕琮明看着热搜上矛头直指自己的文章,面色一点点变白。他有点摸不准舒枕山的意思。 “拒绝赔偿工人双手工伤,确有其事?”舒枕山问。 滕琮明拧眉:“是啊,那又怎样?” 舒枕山说:“错了就认错。” 滕琮明感觉可笑:“怎么可能……” 滕琮明突然住嘴,他意识到,自己这趟完全来错了。 舒枕山和他的观念完全相反,舒枕山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帮他! 那舒枕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滕琮明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站起来往门边退,对舒枕山笑笑:“时间太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舒枕山笑道,“回来坐。” 滕琮明如坐针毡,勉强提起嘴角:“舒总还有什么吩咐?” “你输了赛车比赛,赌约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舒枕山平静地问。 滕琮明一惊,赌约内容应该只有他和冉步月知道,如果舒枕山也知道,只可能是冉步月告诉他的。 他此前实在是错得太离谱——舒枕山和冉步月根本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关系差,甚至很有可能完全相反。 滕琮明后背发凉,堆笑着说:“我去找阿冉约时间……” “不用了吧,我不觉得你会遵守规则。”舒枕山环视四周,随手从墙上取下一把阿拉伯匕首,放在手心掂了掂。 滕琮明瞳孔紧缩,曾经听过的一些关于舒枕山的传言突然浮上脑海。 舒枕山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一双黑色胶皮手套,目光淡然,像个马上要做手术的医生。 “……舒总,我真有事要走了。”滕琮明刷地站起来,快步朝大门口走去,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姿势堪称狼狈。 “嘶!”滕琮明觉得头皮一阵剧痛,头发被人狠狠扯住了。 舒枕山高他半个头,抓他跟拔萝卜似的。 舒枕山的表情非常镇定,手劲却是往死里下的,滕琮明觉得自己的头发好像要被硬生生拽下来。 “这刀没开刃,很钝。”舒枕山道,“用它削光头发,可能不会很顺利,但也够用了。” 滕琮明惊恐地感觉到头皮传来更强烈的拉扯感,一片凉意挨住了额头。 如果从这个角度下刀,削到的不会单纯是头发,恐怕连头皮都会被削掉几寸! 舒枕山温和地说:“你好像一直搞错了道歉对象,你需要道歉的人根本不是我。” 滕琮明惊惶地睁大眼,整个人被巨力控制着,没法挣扎,双腿发软,语无伦次道:“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冉步月,我应该赔他们钱——” “还有你在高中做的那些事呢?”舒枕山问。 冰凉的钝刀锋贴住头皮,开始左右来回切割,滕琮明看不到头顶舒枕山的动作,只觉得疼痛像鬼屋里的寒气,从门缝里细细渗进来。 滕琮明浑身发抖,双腿软得站不起来,竹筒倒豆子似的陈罪:“我错了,我不该欺凌弱小,不该对冉步月做出那些事!我知道错了,舒总放过我吧!” “不,你不知道错。”舒枕山冷漠地看着他,“你只是不想死。” 滕琮明如坠冰窟。 “以前阿冉经历过什么,我要让你也经历一遍。” 起初只是一点疼痛,很快蔓延成长条状的剧痛,好像有粘稠温热的液体从里面涌出来,顺着额头往下淌。 头皮…头皮要被削掉了……!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滕琮明,他失语许久,牙关战战,终于惊恐地尖叫了出来:“救命啊!放过我吧啊啊啊——!” 舒枕山嫌弃地皱眉,钝刀只蹭破了点油皮,连血都没见,滕琮明已经叫得跟杀猪似的。 “闭嘴,你太吵了。”舒枕山沉声道,带着不加收敛的戾气,“里面有人在睡觉。” 滕琮明闭紧嘴,像只菠萝一样被舒枕山提在手里,绝望地感受到,他那刚做好帅气发型的头发被一根根切断…… “呜呜呜,不要……”滕琮明闷声窝囊道。 舒枕山动作不停,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算了吧。” 身后忽然传来青年怏怏的声音。 舒枕山动作停顿。 滕琮明看向舒枕山身后—— 冉步月从卧室里走出来,穿着和舒枕山同款的宽松家居服,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毛毛糙糙地垂在左肩。 脚步懒散,满脸困倦,好像刚刚被吵醒。 滕琮明先是一惊,花五秒处理和理解了看到的一切,接着被深深的后怕淹没。 冉步月和舒枕山睡在一个套间里。 他们是最亲密的那种关系。 他居然在舒枕山面前那样贬低过冉步月。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揪起滕琮明的脑袋,不满地说:“你还是把阿冉吵醒了。” 滕琮明浑身发抖。 冉步月伸手拍了拍舒枕山后背,带着安抚意味。 第40章 男狐狸精 滕琮明很快就认清了形势, 现在这屋里有决定权的人竟不是舒枕山,而是冉步月。 滕琮明只犹豫了一秒,哀求地看着冉步月, 带着哭腔说:“冉先生,我知道错了, 我以前做的事情对你造成了很大伤害,我向你道歉!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回想起曾经滕琮明把自己堵在角落里时, 他脸上那种居高临下的、大权在握的、丑恶的嘴脸,与眼前这张惊惧交加的脸重叠到一起。 似乎位置转换,曾经的霸凌者成为了被羞辱的那一方。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古老且公平的反击方式, 但冉步月突然觉得很无趣。 他好像变成了和滕琮明一样的人。 滕琮明还在念叨“对不起”, 他面朝冉步月, 双膝半弯, 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跪到地上了。 冉步月没有去扶。 舒枕山当然也没动。 滕琮明没坚持住,就这样扑通一声跪到了冉步月面前。 冉步月:“……” 滕琮明身子一僵,他也没想到自己真跪下了, 干脆眼睛一闭,索性豁出去了,道:“请原谅我!” 冉步月:“我可以原谅你,但下跪没用。照着我说的做才行。” 滕琮明立刻道:“您说, 我一定做到。” 冉步月俯视着他,语气很平静:“首先,给所有应该获得赔偿的员工和家庭进行补偿;第二, 公开承认所有错误,发表道歉信,并且自觉接受调查;第三…要你们集团正视事实,十年前我父亲的事故是你们造成的,你们要给他道歉。” “其实这都是你们早就应该做的。”冉步月冷道,“根本不应该要我来说。” 滕琮明点头如捣蒜:“好的,我都会落实的。” 冉步月:“现在就发。” 滕琮明:“……啊?” “听不懂吗?”冉步月说,“现在,拿出你的手机,发道歉声明。” 在两道视线之下,滕琮明硬着头皮掏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主页。 最新一条内容,是滕琮明去参加某个公益慈善活动,被颁发了“慈善青年”的奖项。 何其讽刺。 滕琮明点开编辑,面对空空的输入框,半天没打下去一个字。 “写啊。”冉步月说,“不会道歉?” 滕琮明赔笑道:“这个……我发布任何东西都要和集团相关部门商量的,也需要他们的同意。我回去立刻就写,通过部门审批后马上发……” 冉步月冷声打断他:“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滕琮明笑容一僵。 冉步月:“写——我品德败坏,表里不一,虚荣伪善,不配得到慈善青年、杰出青年企业家等荣誉称号,希望官方明察,看清我腐坏的本质,我接受一切法律的制裁。” 滕琮明表情渐渐扭曲,以至于眼睛下方的肌肉出现不明显的抽搐,一双桃花眼都变成了三角眼:“你tm玩我呢?!哪有这样写声明的??” “写。”冉步月带着倦意说,“快点发,发完我要睡觉了。” 这种随意的态度和尖锐的嘲弄深深刺激到了滕琮明。 他感到荒谬,仍然无法相信,曾经任他欺负的穷孩子怎么摇身一变,竟敢就这样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说话如此嚣张,明晃晃地羞辱他。 滕琮明握着手机的手在抖,他无法忍受自己地位的跌落。 凭什么……凭什么……!! 滕琮明愤恨地盯着冉步月,忽然视线一转,转到他身后舒枕山的脸上。 舒枕山站在冉步月身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滕琮明,眼里的情绪不清晰,滕琮明看不太懂。 从刚刚开始,舒枕山就没有出声讲话,也没有出言支持冉步月的过分要求。 滕琮明突然意识到,舒枕山并没有明确支持冉步月——这是一个信号! 滕琮明再次飞快调整自己的认知,或许自己高估了冉步月的地位。 舒总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事事都听冉步月的?即使他们是恋人关系……不,他们不可能是恋人关系,舒总那个地位的人,定是繁华过眼,阅人无数,身边花蝶只会比自己身边更多,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和一个人谈恋爱?更何况那人还是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冉步月? 滕琮明迅速作出最终判断,冉步月很有可能是借着项目合作的机会,爬了舒枕山的床,有幸成为舒总最近宠幸的枕边人,所以他借着舒枕山的威风,打算下手铲除自己,实在是俗套而下作的手段。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滕琮明比谁都懂他们商人,一切都以利益为先。 滕琮明知道,舒枕山不出声,显然也是在斟酌利弊关系——为了床上的一个玩物和滕琮明翻脸,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 既然舒总和冉步月的关系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紧密……滕琮明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足以将舒枕山拉到自己这边的理由,是舒枕山还不知道的东西。 滕琮明太久没动静,冉步月皱了皱眉:“你不会拼音?” “你才不会拼音!” 滕琮明狠狠瞪了冉步月一眼,麻溜从地上站起来,把手机一扔,转头扑到舒枕山脚边,高声道:“舒总!我觉得你有必要听我说,听完再决定要不要支持冉步月的行为!”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滕琮明指着冉步月,语速飞快地说:“舒总,您可能不知道,十年前,就是冉步月的爸从楼上掉下来,砸到了您全新的跑车!你因此直接损失了几百万!”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冉步月睁大了眼,没料到滕琮明突然说这个,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滕琮明在说什么的时候,身子已经不自觉地打起细颤。 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这样捅出来。虽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但仍然像是突然被人撕开了一片陈年的伤疤,血流如注,很难堪,不体面。 舒枕山脸色变得很不好,他脑子空白了半秒,飞快地处理滕琮明说的信息。 他只模糊记得,十年前似乎确实有人送过他一辆跑车作为生日礼物,但他当时在国外,还没见到实物,就有人告诉他,那辆车被人砸坏了。 舒枕山当时没太放在心上,过了段时间后,和他比较亲近的管家跟他提了一嘴,说跑车是滕家送的,因为被某个工人砸坏了,他们就跑去工人家讨要赔偿。 舒枕山当时一听就皱起了眉,滕家时常做出一些非常让他不解的操作。 舒枕山告诉管家,既然车是送给他的,他才应该拥有相关债务的处理权,快把赔偿单从工人那里拿回来,根据情况给他们抚恤。 这是非常正常和自然的做法,以至于舒枕山做完之后就不记得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工人是冉步月的父亲。 于是很多事都串了起来。 大学冷战时冉步月为什么什么也不愿说,为什么会问他有几辆跑车,为什么下午对滕琮明换的明黄色法拉利有那么大反应…… 曾经冉步月刚得知舒枕山是舒家长子时,一定很痛苦,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舒枕山难以想象,自己每次变着法子追问冉步月的时候,他又在那层难以言说的痛苦之上增加了多少。 比起冉步月经受的一切,舒枕山那时的患得患失与孤独焦虑,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舒枕山心中钝痛,万般滋味难以言说,讲不出一个字。看向冉步月,却被他飞快躲开了视线。 滕琮明细心观察两人之间的暗涌,越发确定自己的推断。 他决定趁热打铁,给舒枕山最后一剂清醒剂:“舒总,而且当时砚川新店正在隔壁开业,工人坠楼带来血光之灾,煞星降临,砚川集团后来那么艰难,舒总你的家人出了那么多意外,很可能就是冉步月父亲带来的!” 这话刚说完,舒枕山的目光直直钉了过来,滕琮明登时毛骨悚然。 那目光冰冷幽深得难以描述,像噩梦里的魔鬼才会拥有的眼神。 恐惧爬满了后背,滕琮明一下子歪到地上,被舒枕山猛地掐住了喉咙,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气管的嘎吱作响。 “嗬……嗬……”滕琮明完全无法呼吸,脸颊迅速充血变红。 胶皮手套冰凉的质感紧贴皮肤,滕琮明眼前一阵阵地发花,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掐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滕琮明从濒死的痛苦中惊醒,后背一阵锐痛,他被狠狠摔到了地上,空气重新涌入肺里。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 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滕琮明便觉领口一紧,他被舒枕山提着拎了起来。 “砚川集团后来那么艰难。”舒枕山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的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滕琮明脸颊青紫,拼命咳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枕山淡声道:“因为舒家那几个老东西亲手把自己玩废了。” 滕琮明恐惧地看着他。 “后来舒家人出了那么多意外,你又知道是为什么吗?”舒枕山问。 滕琮明下意识地疯狂摇头,不是想说“不知道”,而是想说“放过我”。 然而他喉咙艰涩地动了动,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舒枕山:“舒寻鑫被查出吸毒坐牢,是我提供的所有证据。他爸猝死,是因为我夺了他的权,让他再也无法回到权力中心,导致他情绪过于激动。至于我爸,至今在集团没有姓名,是因为我知道他不配。” 简单来说,送堂弟入狱、逼死二叔、流放亲爸,都是舒枕山亲手做的。 “你告诉我,这些和阿冉的父亲有什么关系?”舒枕山问。 滕琮明这次是真怕了,像一滩泥似的瘫在地上,拼命地摇头:“没,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第41章 没有别人 滕琮明瘫坐在地上, 愣愣地看着舒枕山。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似乎离死不远了。 被丢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滴嘟滴嘟, 像警报声,屏幕突兀地闪烁。 电话来自滕琮明父亲的秘书。 滕琮明谨慎地看着手机, 皱起眉。 舒枕山抬了抬下巴:“你不接吗?” 铃声停止,过了几秒, 再次一个劲儿地响了起来。 滕琮明接起来, 颇为不耐烦地问:“喂?” 父亲秘书的态度恭敬,但语速很急,告诉滕琮明舆论还在发酵,市场反应很激烈。 网民不仅扒出了集团更多道德上的污点,还有很多较为专业的金融账号借机分析龙腾集团的财务状况, 指出他们的表现不容乐观, 建议投资者们谨慎决策。 这些金融账号的消息发得很快, 似乎龙腾集团刚被挂上热搜, 它们就跟进了信息发布。 秘书一笔带过地说, 背后可能有人在刻意将市场引导到对龙腾更不利的方向,但现在暂时没时间调查这个。 滕琮明的脸色一直不好,眉头越皱越紧, 听到“有人刻意引导市场动向”时,滕琮明眼皮一跳,抬眼望向舒枕山。 只见舒枕山气定神闲地坐在单人沙发里,却根本没有看滕琮明。舒枕山的眼神一直黏在不远处的冉步月身上, 而冉步月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滕琮明皱起眉,莫名觉得没眼看, 便别开了眼睛,秘书还在耳边火急火燎地汇报情况。 更重要的是,因为舆论甚嚣尘上,骂声震天,加上市场风向对集团的不看好,集团面向公众发售的金融产品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收到了大量兑付请求,正在迅速蚕食集团本就堪忧的现金流。 现在距离开市还剩六个多小时,集团分析师预估开盘后股价可能大幅下跌7%-10%,各家机构对集团的展望也可能会大幅度下调。 如果更多客户请求兑付现金,集团很可能面临资金链断裂的状况,后果难以预料。 秘书非常严肃地对滕琮明说,他的父亲要求他立刻回国处理事务,不论他在国外玩什么。必须在今日上午回到集团总部。 滕琮明脸色苍白地挂了电话,舒枕山仿佛不知道他打完了电话,还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冉步月。 父亲和秘书那边不知道是舒枕山出了手,但滕琮明很清楚,不会有第二个人。 舒枕山做得很狡猾,在所有人处在负面情绪峰值时稍加引导,砚川集团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就能借市场之汐,让龙腾处于滔天洪水之下。 滕琮明只是没想到舒枕山动作这么快,仿佛他早已准备好了方案,只要冉步月那边将龙腾的负面信息发布出去,舒枕山就立刻跟上,推波助澜,煽风点火,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吧,滕琮明看着舒枕山那深邃专注的眼神,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tmd还是个情种。滕琮明在心里骂了声。他怎么没早点看出来。 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舒枕山手里还握着多少东西,会做到哪一步。 滕琮明心中兼有懊恼与恐慌,看着落在地毯上匕首,艰涩地吞了吞口水,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叫了声“舒总”。 舒枕山没应。 滕琮明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舒枕山这才收回目光,慢悠悠看向滕琮明。 “冉先生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同意,我也愿意为我以前做过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滕琮明卑微地请求道,“舒总,劳烦您手下留情,别对我们赶尽杀绝。” 舒枕山摇摇头:“我又没做什么。” 滕琮明:“舒总……” 舒枕山不欲多聊:“你要回国吧。准备什么时候走?” 滕琮明一愣。他都听到了? 舒枕山指了指大门,打断他:“门没锁。” 扣留突然变成了逐客令,滕琮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双腿顿时灌满了雪花点。 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见舒枕山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滕琮明便飞快打开门,逃跑般的离开了套房。 好似捡回了一条命。 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走廊尽头,滕琮明争分夺秒地掏出了另一个手机,接通了某条线路,低声急迫道:“对,现在就转移,打到瑞士的账号……要快!” 结束通话,滕琮明的双腿终于恢复知觉,快步走进电梯,联系司机:“现在送我去机场。” 屋里。 冉步月正在往门外走,舒枕山急忙叫住他:“阿冉。” 冉步月还是埋着头,没停顿,只顾往外走。 舒枕山快步追过去拉住他,注视他的眼睛说:“阿冉,我们聊聊。” 冉步月拧着脖子,逃避他的视线。 “你看着我。”舒枕山道。 冉步月被他抓着手腕没法行动,僵持几秒后,还是看向了舒枕山。 四目相接的时候,冉步月的目光就软了。 “我带你去沙漠看日出,看不看?”舒枕山低声问。 冉步月抿抿唇,道:“我要开车。” 舒枕山毫无犹豫地点头:“好,可以,你开车。” 十分钟后,滕琮明的商务座驾刚驶出车库,就被一辆飞驰而出的跑车超了过去,像一颗擦着耳鬓飞过的流星。 闪着碎光的罗马蓝,车身狂野精悍,正是滕琮明魂牵梦萦的那辆f80。 舒总现在出来做什么? 滕琮明愣了一下,立刻对司机说:“追上去。” f80刚上路,还在居民区,为了避免扰民,所以速度很悠闲,几乎是把跑车当玩具车在开。 滕琮明的商务车点满油门,很快就追上去了。 f80开着车窗,开车的人居然不是舒枕山。 冉步月一根手指搭着方向盘下方,态度随意,富余感很足。 麻花辫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多头小蛇,垂在他肩头。 舒枕山坐在副驾驶,侧着头和冉步月讲话,冉步月也不看他,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面。 此情此景再次刷新滕琮明的认知极限,但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舒枕山突然看了过来,和看向冉步月的眼神完全不同。 滕琮明顿时如芒在背,要司机降低车速。被甩出很远的距离后,滕琮明仍然心有余悸。 窗外终于清净了,舒枕山淡定收回目光,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冉步月:“下次给你编鱼骨辫?不容易散。” “麻花辫你编了五次才编好,鱼骨辫打算试几次?”冉步月笑了一下,预告道,“坐稳。” 车窗上升,声浪忽地轰鸣,跑车飞驰驶入公路,在暗夜中疾驰狂奔。 路灯飞快向后退去,车内音乐的节奏伴随着引擎声,谁都没有主动提正事,只专注于享受纯粹的驾驶乐趣。 “我第一次看你开跑车,开得很好。”舒枕山问,“后来练过?” 他没有用“之前”,而是用的“后来”。 “没专门学。”冉步月说,“搞懂原理就行。” 舒枕山:“能的你。” 时速到达230公里的时候,冉步月说:“我是在你的监督下飙车的,没乱跑。” 舒枕山:“这个事情我们之后再聊。” 冉步月就不讲话了。 到达沙漠边缘后,他们换了一辆沙漠车,向导带领他们来到沙漠高处,告诉他们太阳升起的方向,就离开了。 夜空像块深蓝色的丝绸,水钻般的星星组成了银河,从天穹垂落到远方的沙丘里,波浪形的沙丘呈现出神秘的深灰蓝色。 万籁俱寂,只能听见沙砾的窃窃私语,或许还有蜥蜴的小爪子踩在沙地上留下的脚步声,沙丘在极为缓慢地被重新塑造。 无垠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冉步月抱着膝盖看星星,下巴埋在膝盖里。舒枕山坐在他身边,沉默地斟酌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冉步月突然道。 舒枕山愣了愣:“你道什么歉?” 冉步月侧头看向他,又垂下眼:“我当时不成熟,无缘无故不理你很久,是我的问题。” “……”舒枕山在心里很轻地叹了口气,“阿冉,你什么都没做错。如果换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而且你父亲的事,我觉得很抱歉。”舒枕山说,“如果我早些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就不会那样逼问你……” 舒枕山觉得愧疚,他曾经猜测过各种原因,比如冉步月突然不爱他了,移情别恋了,或者自己无意中触怒了对方,但都没想到,是这样沉重的原因。 冉步月摇摇头:“换谁来都得急,你已经很宽容了。” 舒枕山无意识地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过了会儿,他低头问道:“当时和我分手,有这个原因吗?” 这个词一出现,空气都凝滞了会儿。 分手,这是两人始终没有触碰到的话题。像一块禁地,现在被突然侵入了。 冉步月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舒枕山,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舒枕山看着他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你还不知道吧。”冉步月略带讽刺地一笑,“除了我爸的事,我妈在舒氏集团的岗位上猝死,你们给的赔偿金足以支付我两个学年的学费。” “——我是靠着你,才有钱上大学的,舒枕山。” 舒枕山有些发愣,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冉步月看着舒枕山,这些话似乎已经在心底憋了很久,像亲手撕开自己的伤疤:“你抬手轻轻一挥,我靠着捡拾你指间漏下的利益,就足以我生活一辈子。我没法把你当成和我一样的人!” 站在冉步月的角度,过去的事实似乎确实如此,舒枕山无法辩驳。 第42章 炮弹芝麻 第二天, 冉步月和舒枕山乘坐来时的飞机飞回国内。 龙腾集团和滕琮明仍然挂在热搜上,不出所料,开市后龙腾股价暴跌, 越来越多用户蜂拥到龙腾的主页和前台,要求将他们手中的金融产品兑换成现金。 “继续这么下去的话, 龙腾恐怕撑不了多久。” 万米蓝天之上,冉步月趴在机舱卧室的床上看新闻。 “嗯。”舒枕山敷衍地应了一声, 专注地将冉步月左侧的头发分出来一缕, 编进中间的辫子里,再从右边分出一缕,也编进中间,再左边……“嘶!” 舒枕山盯着手里走向奇崛的鱼骨辫,懊恼地皱了皱眉:“又错了。” 冉步月随他玩头发, 问:“舒枕山, 你不怕他们熬过去之后, 反过头来报复你?” 舒枕山淡然道:“他们熬不过去的。” “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冉步月问。 舒枕山想了想, 征求意见地问:“让滕琮明永远无法再出现在你面前, 可以吗?” 冉步月评估了几秒,点头,说好。又问舒枕山, 他还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舒枕山拆了编坏的辫子,重新开始尝试,“你已经做得很厉害了,这些负面新闻对龙腾造成了很大打击, 撕开了一道有力的裂口,才让我有机会跟进。” “你不是还和龙腾有合作吗?”冉步月问,“他们如果出了大问题, 你也会受影响。” 舒枕山说:“这个你不需要担心。” 冉步月:“噢。” 舒枕山自暴自弃地拆了半成品辫子,梳了梳冉步月的头发,安排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睡个好觉,然后醒来就到家了。” 冉步月耍赖:“我不困。” 舒枕山淡然地提醒他:“我们的项目最近落下了很多进度。七点落地机场,十点工作室汇合,希望你开会的时候不会犯困。” “……好吧。”冉步月妥协道,“我睡。” 几小时后飞机落地,两人在鹏城机场分别,乘上了各自的车。 刚上车,patti就汇报道:“舒总,都按你说的办好了。” 舒枕山点点头:“好。” 不难推测,滕琮明正在忙着把资产转到国外。 他本来就在铺路,最近东窗事发,公司正需要现金偿还短期债务,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他应该会暗中紧急转移一大笔钱出国。 但即使在国外有公司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移那么大的数目,滕琮明能采用的方法很有限。 舒枕山靠进座椅里闭目养神,没过太久,收到了滕琮明的电话。 滕琮明气急败坏地问:“舒枕山,是不是你做的?!” 舒枕山:“我做什么了。” “你别装!”滕琮明高声喊道,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呼吸很急促,“你找人查了钱庄,查到了我……” “难道不该查到?”舒枕山好心提醒他,“地下钱庄不合法。” “肯定是你下的手……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 舒枕山声音很平静,像家长一样和他讲道理:“其实你没必要怨别人。如果你担起责任,尽量向公众还钱,不走灰色渠道,自然不会被查。如果你十年前不对冉步月做出那些事,这些年好好保障员工权益,也不会有人曝光你。” 滕琮明从未如此失态过,几乎有点歇斯底里:“舒枕山,你这是要我死。” 舒枕山无声地笑了下,心说这才哪到哪呢。 滕琮明把他拥有的金钱和地位都看得太重了,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维持它,并且要尽情享用这些东西带给他的特权,甚至罔顾法理。 舒枕山觉得再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了,于是直接挂了电话。 舒枕山先回了趟砚川集团总部,处理完事情之后回到砚川科技办公室,透过玻璃看到冉步月坐在桌后工作,长发还带着未完全散开的波浪弧度。 舒枕山看了他一会儿,慢慢降下了窗帘。 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之后,舒枕山打开某格下层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东西。 托在手心不过巴掌大,像只机械小蜘蛛,五只长短不一的脚伸展着,看着很乖。 但舒枕山知道,设计彻底完成之后,它将可以变形为手部外骨骼,像超人的手套。 这些年来,舒枕山一直在进行软硬件方面的改进,让它更具实操性、灵活性,但外观设计和整体协同还是需要专业的工业设计师操刀。 舒枕山把金属小蜘蛛捧在手心,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他第无数次地产生同样的感觉,它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果然还是缺少灵魂。 于是很自然的,舒枕山又升起了身边的帘子。 他来偷窥一下灵魂。 然而刚望过去,舒枕山就对上了冉步月的视线。 “……” 舒枕山合掌,把小蜘蛛牢牢扣进手心,久违感到一丝心虚。 冉步月微微昂头瞧着他,隔着两个公司的距离,朝他勾了勾食指。 真是反了天了,哪有乙方对甲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和冉步月对视了一会儿,严丝合缝地将小蜘蛛运送至抽屉里,站起身,叫来机器人项目的经理和几个科学家,要他们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去隔壁工作室开会。 连续好几天,舒枕山大部分时间都泡在roam工作室。只有中午和晚上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拎着两袋子外卖回来。 田小喆大惊失色地问舒总怎么自己提外卖,舒枕山说他恰好在外面碰到外卖员了,就顺路拿回来,也不重。 一个星期很快接近尾声,工作室里洋溢着愉快的氛围,因为苦逼打工人们即将迎来一个小长假。 倒计时四小时。 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打算去哪里玩,灰莉坐在秋千里荡前荡后,说打算和男友去徒步,工程师在沙冰碗里倒扣了一个冰淇淋甜筒,一边嚼冰一边嚷着要和女朋友去避暑。田小喆窝在懒人沙发里,毫无眼色地举手提议:“要不明天大家一起出去玩?” 突然所有人都寂静了,没有人回答他。 “有没有搞错!”田小喆抱怨道,“团队精神呢?”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后,田小喆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冰凉…… 冉步月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舒总还有十分钟来工作室,都准备一下。” 哀嚎一片。 假期前的最后几小时,难道不应该悠闲摸鱼度过吗?为什么有人还在认真工作!为什么还要和甲方大佬开会!神呐! 很不幸的是,甲方大佬和自家老大一样都是工作狂。 十分钟后,舒枕山带着几个人准时来到工作室,十来个人满满当当地坐在会议长桌两侧。 舒枕山和冉步月在中央,对面而坐。 双方轮流分享进度,然后就关键问题进行讨论。 产品模型已经做了两版,但还有不少部分没有达成统一。 项目目标是做出“真正能帮忙的居家机器人”,市面上的大多数家务机器人仍然需要人力调整或管理,清理效果有限,适用场景也有限。到底如何实现家务自由,如何让机器人辅助照顾老人或婴儿,解放人们的时间与精力?这是他们思考的问题。 在最初的辩论中,他们达成一致,放弃了尚不成熟的人形机器人形态。 现在他们陷入另一轮争辩,是要尽可能多的整合不同功能,做成多功能家务机器人,还是更加专攻专精? 舒枕山指着几个模型:“我倾向于后一种,功能本身都做不好的话,用户买你的产品做什么。” 冉步月:“功能都可以通过迭代来完善,我们需要做一个和现在市场上不同的新东西,成为同品类的开山者。形态的创新可以弥补某些功能上的不完美。” 舒枕山还是不太认同:“我们不是捞一笔钱就跑了……!” 他突然停顿。 舒枕山感到一只纤细的脚腕在桌面下蹭到了自己脚踝上,若即若离地摩擦,缓慢地挑逗。 “舒总继续啊,怎么不说了?”冉步月疑惑地问。 那只不安分的足尖顺着舒枕山裹着西裤的小腿,轻轻往上,像蛇类灵活的尾巴缠上来,不知道是在示威还是撒娇。 冉步月今天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套装,舒枕山穿着西服正装,桌下两人的身材和衣着对比都很强烈。 舒枕山面色不变,只是开口时声音沉了点:“我偏好长期主义。冉总监觉得呢?” 昂贵优雅的皮鞋压到冉步月简洁的帆布鞋上,迫使他落回地面。 “我喜欢一鸣惊人。”冉步月微微挑眉,“舒总保守的商业思路时常令我震惊……” 男人翘起二郎腿,长腿一伸便轻易侵入了冉步月的领地,崭新的皮鞋尖碰到冉步月光裸的膝弯内侧,冰冷的皮革轻轻往下踩,控制意味很浓。 冉步月短促地暂定两秒,面不改色地笑着说完:“我觉得可以冒一次险。不冒险,无创新。” 舒枕山不置可否,看向其他人:“各位觉得呢?我们抛砖引玉。” 话音刚落,舒枕山就觉得自己一条腿被冉步月两条腿夹到了中间。 舒枕山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警告地看了冉步月一眼。 瘦长漂亮的两条腿跟清纯大学生似的,夹着男人熟男感很足的长腿磨来磨去,好不害臊。 会议正儿八经开了一个半小时,四条腿就在桌下偷摸苟且了一个钟头。 终于散会,桌椅声音响成一片,众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会议室透气,只有冉步月和舒枕山还坐在桌边,都翘着二郎腿,安稳如山,岿然不动。 第43章 上交狗链 冉步月觉得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 鼻尖全是草味和狗味,狗子湿润的鼻头一直在拱他的下巴和颈窝。 “痒,哈哈哈哈……痒!” 冉步月这么说, 却没有推开大狗,而是张开双臂把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抱进了怀里。 然而很快, 手中一空,阿拉斯加被舒枕山拦腰抱了起来, 大狗悬在半空中不满意地嗷嗷叫。 “你太重了。”舒枕山严肃地说, “还当自己是小豆丁?” 雪橇大傻并听不懂,四只毛茸茸的大爪子在空中徒劳地扒拉,冲着冉步月一个劲地呜呜。 冉步月坐在草坪里笑了。 芝麻还小的时候,冉步月还能轻易把它抱起来,小小一只举高高, 小芝麻的四只爪子就在空气中乱扒拉。 印象中的芝麻还很小, 转眼都长这么大只了, 却还跟小宝宝似的。 “你没事吧。”舒枕山把狗放下来, 朝冉步月伸出一只手。 冉步月借力站了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小伙子劲挺大。” 舒枕山冷脸看着芝麻,命令道:“坐。” 芝麻完全不听,绕着冉步月转圈圈, 摇尾巴。 “芝麻,坐!”冉步月做了个手势。 芝麻一屁股坐下,吐着舌头咧嘴笑,黑豆似的大眼睛望着冉步月。 “真乖!”冉步月笑得特开心, 揉揉大狗的脑袋,一抬头,对上一圈幽怨的目光。 冉步月轻咳一声, 收回手,作严肃状:“刚刚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现在都不急着下班了?从下周起下班时间延长到八点怎么样?” 众人顿时色变,比起摸狗,还是准时下班比较重要。 瞬间争先恐后地说老板拜拜,脚下冒烟地溜了。 转瞬,草坪上就只剩下了两人一狗。 舒枕山不知从哪变出一袋狗狗零食肉干,自然地递了两片给冉步月。 冉步月接了,打算直接喂给芝麻。 “他现在会握手。”舒枕山道。“还会转圈。” “真的?”冉步月惊讶。 芝麻小时候不拆家就不错了,有时候连自己名字都听不懂,把人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居然进化出了握手的特技? 冉步月伸手:“芝麻,握手。” 芝麻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只咖啡色大肉垫搭了上来。 哎呦,乖狗狗。冉步月惊喜地搓了搓他的头顶,把肉干奖励给他。 舒枕山问:“厉害吗?” 冉步月:“厉害!” 舒枕山:“我教的。” “……”冉步月安静了几秒,看着他说,“我以为你会把芝麻送给别人养。” 舒枕山:“为什么。” 冉步月很直接地说:“因为我们分手了啊。你还留着前任送你的礼物?” 舒枕山:“我又不是养不起,每个月几袋狗粮而已。” 冉步月点头:“嗯嗯,留着也不费事。” 其实当初分手之后,两人在通讯软件上最后短暂聊过几句,聊的就是芝麻跟谁的问题。 冉步月说要把芝麻留下来,舒枕山很坚持地拒绝了他,理由是芝麻是冉步月送他的生日礼物,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即使舒枕山工作繁忙,人生目标也和自己不再一致,但冉步月清楚舒枕山会好好照顾芝麻,至少会周到地安排人来照顾他,于是没有再争抢抚养权。 后来冉步月也有好几次想询问芝麻的情况,但每次一打开空白的聊天框,看着舒枕山灰色的头像,冉步月又放弃了。 好像是在把芝麻当借口,想和前男友搭话似的。 冉步月没有这个想法。 看到芝麻健康平安地长到了这么大,肉眼可见被养得很好,冉步月觉得很欣慰。 “你准备带芝麻去遛弯?”冉步月问。 “嗯。”舒枕山给阿拉斯加戴上牵引背心和绳子,“打算带去海边玩水。” 冉步月转身往工作室走去:“那你去吧,我要下班了。” 走了几步,舒枕山竟然没有追上来,冉步月便抛去乱七八糟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些。 然而身后立刻传来一串爪子的动静,芝麻“汪汪”个不停,拖着长长的牵引绳,追上了冉步月,寸步不离地缠着他,不让他回工作室。 冉步月别无选择地停了脚步:“芝麻,你认错人了,你主人在那边。” 芝麻摇尾巴:“汪汪汪!” 冉步月无奈地问:“你叫我做什么?” 舒枕山站得远远的,象征性喊了一句:“芝麻!” 芝麻恍若未闻,还是围着冉步月转圈圈,厚实蓬松的长毛蹭着冉步月的腿,狗狗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我叫不动他。”舒枕山走过来,陈述事实,“他想要和你玩。” 冉步月:“……” 舒枕山把狗绳的拉环递给冉步月,淡然地问:“一起去?” 冉步月低头看看狗绳,抬头看看舒枕山,再低头看看芝麻,伸手接了。 “……走吧。”冉步月牵着狗绳走向院门口,身后跟着欢天喜地的芝麻,和舒枕山。 周五傍晚的阳光正好,海边的狗狗公园里很热闹,各种大狗小狗们在草坪上撒野,芝麻一出现就是最威风凛凛的那只,像头体型巨大的狮子。 舒枕山松了他的绳子,又给他戴上嘴套,放他出去随便玩。 芝麻四爪腾空地飞奔出去和别的狗狗玩了,冉步月和舒枕山随便找了块清静的草坪坐下去。 两人都没有讲话,只是看着芝麻玩耍。他追着一只小巧的吉娃娃跑了大半圈,被吉娃娃烦躁地骂了。因为戴着嘴套随意无法随意沟通,身型足有十五个吉娃娃那么大的芝麻委屈地耷拉下耳朵。 “怎么被你教得那么怂?”冉步月问。 舒枕山:“这叫绅士。” 冉步月双手垫在脑后,躺到草坪上,舒枕山跟着他躺下去。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耳边是狗狗们的玩乐声。 “上次这样悠闲……好像还是六年前。”舒枕山突然说。 冉步月“嗯”了一声:“然后你被一个工作电话叫走了。” 舒枕山愣了愣,温沉道:“现在不会了。” 他早已过了那段日夜颠倒、不要命地拼搏的阶段,对时间和行程的掌控变得游刃有余。 即使现在也很忙,舒枕山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工作节奏,庞大强健的集团在平稳运营中,他不必事事操心。 芝麻把大半场的狗狗都招惹了一遍,冉步月终于有点看不下去,站起来喊道:“芝麻,回来!” 舒枕山指了指旁边的沙滩:“带他去海边玩玩吧,很久没玩水了。” 于是两个人牵着芝麻,悠闲地走到海边,松了芝麻所有的束缚。 芝麻撒欢地跑进浪花里,很快半个身子都被海水打湿了,整只狗缩水了一些,但仍然很实心。 两个男人矜持地站在一旁,看着大狗撒管,然而最终还是难以抵挡诱惑,两人将鞋子脱了放在一旁,赤着脚踩进海浪,玩沙子玩水打水仗,跟小孩子似的。 最后两人一狗都湿得可以,芝麻像只被嗦过的巨型芒果核,吐着个舌头嘿嘿傻乐。 “回家洗澡!”舒枕山用干毛巾简单把芝麻搓了搓,打开车门,芝麻自动跳了上去,车厢往下一沉。 冉步月的衣角被湿成了深色,贴在平坦的小腹上。他靠在墙边,拿出手机打字:“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司机来接我回家。” “你家太远。”舒枕山淡道,“你湿成这样,还没回家就要感冒了。” 冉步月回想起之前舒枕山送自己回家过一次,所以知道自己家的地址,顿时无语,问:“太远我就不回家了吗?” 舒枕山打开副驾驶的门,微笑道:“我家近。” 冉步月:“。” 舒枕山继续道:“而且芝麻下了海,需要洗澡,他太大了,我一个人洗不过来。” 冉步月抱起双臂:“所以?” 舒枕山问:“你能去我家,和我一起帮他洗澡吗?” 冉步月站在原地没动。 舒枕山稍微靠近了几步,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有点可怜:“我一个人给他洗了六年的澡了,帮帮我吧。” 第44章 对镜普雷 冉步月出于人道主义援助, 和舒枕山上了车。 主要是因为一个人洗狗太慢,怕芝麻容易感冒。 舒枕山的别墅带花园,花草打理得很漂亮, 月季丛边有个给芝麻歇脚的小木屋,上面还挂了个木牌子, 写着“芝麻”,后面跟着两枚狗爪印。 舒枕山打开屋子大门, 芝麻甩着湿哒哒的大爪子率先冲进去, 冉步月一声厉喝:“芝麻!” 芝麻听话地退了回来,舒枕山拿起挂在门边的毛巾给芝麻擦爪子,冉步月给他解开牵引背心,两人配合默契地做完初步清洁,才放开芝麻。 舒枕山边走边说:“芝麻, 来洗澡。” 正在屋里乱转的芝麻找到了方向, 像小马驹一样跑进浴室。 “好聪明。”冉步月表扬道。 一楼的浴室是专门给芝麻用的, 里面摆的都是狗狗用品。 芝麻自觉在淋浴间里坐好, 舒枕山打开花洒, 冉步月帮他搓泡泡,分工协作很明确。 芝麻很喜欢玩水,没有给猫洗澡的那种烦恼, 但他会越洗越兴奋,沾着满身泡泡在淋浴间里走来走去,引颈长啸,然后毫无预警地甩毛。 在他小时候, 灾难范围尚且较小,但今非昔比,芝麻长成了以前的许多倍。 于是芝麻就这样甩起了毛, 像只正在脱水的大型滚筒洗衣机。 冉步月很久没洗狗,躲避技术不熟练,被甩了一身的泡沫和洗澡水。 “哈哈哈哈!” 舒枕山嘲笑他,下一秒一条毛茸有力的狗尾巴摆过来,也甩了他一身的水。 “啊哈哈哈哈!” 笑容转移到了冉步月脸上。 就这么又洗了几分钟,两人半湿的衣服已经变成全湿,跟刚去了泼水节似的。 躲也躲不开,于是两人彻底放弃挣扎,干脆洒脱地享受起来,淋浴间里时常传出欢乐的大笑。 “全湿了,我放弃了!”冉步月大笑着把黏在身上的湿衣服抖开,“干脆和芝麻一起洗好了。” 舒枕山的白衬衣变成了半透明的,紧紧贴在上身,勾勒出隆起的肌群,透出健康的肉色。 他神色淡然地一颗颗解开扣子,脱下衬衣,扔到一边。 然后光着膀子继续洗狗。 “……” 冉步月瞥了他一眼,目光飞快收回来,搓了两下狗,没忍住,又看了舒枕山一眼。 不是错觉,冉步月觉得舒枕山的身材比上次见到时又变好了。 之前很狂,现在更狂了,大得晃眼,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让可爱的芝麻都有些黯然失色。 舒枕山漫不经心地搓着狗:“看我做什么?” 呵,男人。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冉步月心道。 既然舒枕山敢明目张胆地勾引,冉步月就敢肆无忌惮地视奸。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谁不会? 冉步月轻佻地看着舒枕山,视线从他的大臂,慢慢滑到胸肌,再移向线条清晰的腰腹。 目光有如实质,像一支羽毛,又轻又痒地搔到舒枕山上身每一处。 冉步月看到哪里,舒枕山就觉得自己哪里的肌肤变烫了。 舒枕山暗自咬牙,手指屈了一下。 他想用这眼神一样触碰,摸遍冉步月全身。 勾勒完整整一圈,冉步月最后目光上移,看向了舒枕山的眼睛。 “不能看吗?”冉步月问。 短短两句话,淋浴房里的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 芝麻还在时不时地把水甩到两人身上,但他们都没再出言纠正,只是沉默地配合彼此,利落迅速地把芝麻冲洗干净。 接着,又迅速用浴巾擦干狗、层次分明地将狗吹干。 湿哒哒的大拖布重新变回蓬松巨大的芝麻团,散发着狗狗沐浴露的草莓味。 冉步月把脸埋进他厚实的毛里,深深地抱了他一下,很解压。 舒枕山已经走出了浴室,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应该在替芝麻准备晚饭。 冉步月带着芝麻出去的时候,舒枕山正好把荤素营养搭配均衡的狗饭放到芝麻的用餐区。听到指令,芝麻才开始哐哐吃。 安顿好芝麻,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类相视一笑,笑里又有些别的东西在涌动。 “人用的浴室在二楼。”舒枕山说。 二楼有两个浴室,一个在主卧,另一个在客卧,冉步月很自然地走进客卧那个,礼貌询问:“你有没有新的毛巾?” 舒枕山“嗯”了一声,递过来一叠东西,包括全新的毛巾、睡衣,和内裤。 冉步月接了,没说什么,放进浴室里,反手就要关门。 舒枕山出手把门撑住了,问:“我教你怎么用。” “……”冉步月好笑似的看着他,意思是我是个正常的现代人,我不会用花洒和浴缸? “和市面上的不太一样。”舒枕山道。 冉步月靠在门口,抬眼望着他:“舒枕山,想做就直说。” 舒枕山心平气和地说:“今天不会做,因为还有11天。” “记得挺清楚。”冉步月笑笑,“那我洗澡了。” 磨砂玻璃门合拢,里面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舒枕山站在门外没动,指尖蜷了一下。 人总是贪心的,拥有了一部分就想要更多。 单身的那么多年,舒枕山都没有性生活,工作闲暇时偶尔自己解决一下,好像也没有很难熬。 现在他和冉步月的关系缓和,两个月的间隔实在太磨人,偏偏冉步月每天都在他眼前晃,看在眼里却吃不到,开了胃却吃不到正餐,这更让人抓心挠肝。 焦躁和空虚感一层层地泛上来,蚕食着他。 舒枕山随手抓住床上珊瑚绒的毯子,用力地揉搓,捏紧,力道不受控制,几乎是病理性的。 舒枕山得寸进尺,想要触碰,想要拥抱,想要冉步月的心。 但最后一项显然不现实。 如果不现实的渴望继续恶化加深,舒枕山将考虑重新进行心理治疗。 “舒枕山。” 浴室里突然传出冉步月的声音。 舒枕山想都没想就答:“怎么了?” 冉步月笑了声:“你怎么还没走?” 舒枕山:“……我进来拿东西。” 淋浴声停了,响起一串湿漉漉的轻巧的脚步声,冉步月似乎走到了门边。 “你有什么东西忘拿了?”舒枕山问。 冉步月:“不是的。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冉步月:“下个月的四号,也就是11天后,我有事出差,连着几天不在国内。” “……”舒枕山心跳得快了,问,“你要出国?去做什么?” 冉步月沉默了一会儿,说:“私事。” 舒枕山盯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磨砂玻璃,恨不得把它盯穿。“11天后在国外,所以呢?” 没想到冉步月直接把玻璃门拉开了,先是一团团白色雾气涌出来,接着,是冉步月潮湿红润的脸。 冉步月的表情却很平静,淡淡地问:“要不要提前到今天?” “反正你身上已经湿了。”冉步月打量他,视线轻轻一带。 “……” 舒枕山没再讲话,大步跨进浴室,玻璃门在他身后合拢。 冉步月靠在洗脸台边,肌肤如玉,长发海藻般铺开,像一条刚孵化出来的洁白人鱼。 舒枕山摸到他肌肤的时刻,好像呼吸到新鲜氧气。 “阿冉。”舒枕山叫他,“这是你自找的。” 冉步月冷哼:“是你先的。” 舒枕山并不反驳,搂着冉步月往上抱,轻松地把他放置到宽大的洗手台上,让他面对墙上巨幅的镜子。 镜子清晰完整地映出所有细节。 微张的唇,细腻如玉的肌肤,微红的膝盖,还有他冰冷的、却泛着红晕的脸。像餐桌上一道精致的糕点。 浴室的灯光都聚焦在冉步月身上,美神雕塑复活,天使落难人间,大抵就是此情此景。 舒枕山从后面拥住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冉步月颈侧啄下一串吻。 舒枕山把下巴埋在冉步月颈窝,迷恋地低语:“小蛇,你好漂亮。” 冉步月颤了一下,被迫挺起前胸,眼神也变得意乱情迷。 他用脚趾勾了勾,催促道:“舒枕山,你怎么还穿着。” 舒枕山从后面遮住他的眼睛,控制欲很强地说:“你选在我的地盘招惹我,就得听我的。” 到最后舒枕山还是只解开了拉链,反而让视觉冲击变得更强烈,侵犯和使用的意味很浓。 冉步月的额头一下下靠近镜面,差点撞上的时候,舒枕山一只手覆上来,护住了他。 镜面被冉步月滚热的呼吸铺上一层又一层的白汽,又被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抹得乱七八糟,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镜面往下淌。 芝麻吃完了饭,在客厅自娱自乐玩了会儿球,从小门钻到院子里,窝在专属小木屋里打盹一小时,到花园里标记领地,耀武扬威地巡视三圈,钻回别墅,又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玩了会儿球,实在太无聊,左嗅嗅右闻闻,欢天喜地冲上了楼梯。 芝麻停在浴室门口,摇着尾巴兜圈,汪汪叫了两声。 门里面传来淋浴的水声,还有熟悉的气味。 不一会儿,水声停了,一阵响动。 只听青年嘶哑愠怒的声音说“别这样抱我了”,低沉的男声说“我看你挺喜欢的”,青年道“滚”。 又是一阵响动。 芝麻歪了歪头,正把前爪搭到门上,浴室门就被打开了。 舒枕山腰间系着一条浴巾,怀里打横抱着个人,被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两条细长的小腿露出来。 第45章 你相信我 说出去没人会相信, 冉总监这个周末是在舒总家里度过的。 在浴室里来一场太消耗体力,冉步月晚饭都没吃,在舒枕山的卧室蒙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时,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屋里弥漫着温馨的熏香, 舒枕山躺在身边,芝麻团在脚边的地毯上, 两大只都睡得正香。 冉步月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 这样的氛围…… 太像一个家了。 本来冉步月打算起床就离开的,但走到客厅,看到芝麻空着的饭碗,他又改了主意。 冰箱里分门别类放着食材,冉步月一看就知道哪些是特地给芝麻准备的, 取出来顺手做了一顿狗饭。 芝麻闻着香味就下楼来了, 吐着舌头兴奋地想汪, 被冉步月“嘘”的一声制止了。 冉步月指指楼上, 轻声道:“你爸在睡觉。” 昨夜半梦半醒间, 冉步月感觉舒枕山深夜还在打工作电话,不知道他忙到什么时候才睡下。 芝麻懂事地不闹了,安静地吃饭。 冉步月看了芝麻一会儿, 放轻脚步出了门。 舒枕山一觉睡醒,房间里空荡荡的,另外空着的半边床也是凉的。 舒枕山茫然地躺了几分钟,起身洗漱, 楼下空无一人,芝麻趴在花园里晒太阳,整栋房子非常安静, 和往常一样。 看样子,冉步月已经离开了很久。 舒枕山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心中没有失落感,只是没什么胃口吃早餐,不饿。 于是舒枕山干脆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为了腾出下个月四天的空闲时间,舒枕山要提前忙一阵子。 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直响,每一下都很用力。 枪林弹雨声中,舒枕山听到门铃响了,不知道是快递员还是物业之类的。 舒枕山烦躁地敲了下回车,快递不会放院门口吗? 门铃又响了三下,舒枕山才慢腾腾地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冉步月提着两袋子东西站在门外,额头上有点细汗,有点抱歉地看了眼舒枕山:“是不是吵醒你了?” “……” 舒枕山呆滞地堵在门口,直到冉步月不耐烦地说“滚开啊”,舒枕山才往旁边挪了步。 冉步月把两个沉重的大袋子放到餐桌上,从里面掏出一个又一个圆形竹蒸笼,娴熟地在桌上排开,蒸笼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虾饺、烧卖、奶黄包、豉汁凤爪、陈皮牛肉球……红米肠卖完了,所以还是点了叉烧肠粉。”冉步月报完菜名,餐桌上也摆了满满一桌的早茶点心。 “给你点的双皮奶,我这个是姜撞奶,你别吃错了……舒枕山?” 冉步月狐疑地看向一直呆滞着的舒枕山,疑惑地问:“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 舒枕山机械地摇了摇头,拉开椅子,体态僵硬地坐下。 冉步月拿出两份餐具,习惯性的拿开水涮了一下,握着烫好的筷子,没有立刻递给舒枕山,而是问他:“还不饿?那等会儿再吃?” 舒枕山抬起头望着他,干巴巴地说:“饿啊。我超饿。” “……” 冉步月有点无语,把筷子塞进舒枕山手里。“那就快吃。” 舒枕山捧着筷子,直勾勾地看着蒸笼里新鲜出炉的早点。 他认出这是附近一家名气很大的地道茶楼,每个周末早上都要大排长龙,而冉步月买回来的甚至不是装在塑料打包盒里的。 见舒枕山还在宕机,冉步月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吃不吃?吃完了还要出去遛狗。” “你也一起去?”舒枕山脱口而出。 冉步月:“我走也可以。” 舒枕山赶紧夹起一只虾饺塞进嘴里,含糊道:“别走,一起吧。” 上次他们俩一起从家里出发遛狗,好像还是六年前。 出发前,舒枕山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带粉色蝴蝶结的牵引背心,给芝麻穿好,细心整理了很久。 舒枕山牵着芝麻走出门,一人一狗都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子,浑身闪着小星星,意气风发。 冉步月看得笑了一声,问:“傻乐什么?” 舒枕山斩钉截铁地否认:“我没有。” 小区旁边就有一个环境很好的公园,芝麻在不远处撒欢,舒枕山和冉步月就地找了个地方,随便躺到了草坡上。 两人双手枕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说到好笑的事,默契地看向对方,眼睛里映出彼此的笑模样。 好像和六年前一样。 他们在聊给芝麻买点新衣服,他身上穿的那个蝴蝶结都旧了,于是两人很有行动力地掏出手机逛网店。 冉步月:“买个小裙子的怎么样。” 舒枕山:“男孩子穿什么裙子?” 冉步月:“难道蝴蝶结就很适合男孩子了?” 舒枕山:“不如要芝麻自己来挑。” 逛着逛着,两人的手机几乎同一时刻弹出一个新闻弹窗。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新闻上写着,龙腾集团濒临破产,集团少爷滕琮明被指控多项罪名,或因无力偿还巨额负债,从龙腾商业中心楼顶跳楼自杀。已确认死亡。 冉步月手指抖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细细读完了这篇不长的报道。 龙腾在此前的一段时间财务状况急剧恶化,资金链断裂如燃烧的引线,点爆了整座炸药堆。 多年中积累的、被掩盖的沉疴顽疾都在这时暴露了出来。市场终于看清,在集团巨大体量的掩盖下,其实是千疮百孔的内芯。 短短数日,大厦将倾。 龙腾集团还在拆东墙补西墙地苟延残喘时,滕琮明自己手里的产业状况更差。 他被查出非法挪用款项,涉嫌洗钱和非法财富转移,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此前加了杠杆的一笔大投资不巧赔了个底掉,正好在这个危急万分的时间点。 让他一夜之间从天上落入了地狱,手中的钞票全变成了欠条,白惨惨贴满了他那已经成为抵押品的家。 因为欠款和投资失利、不堪重负而自寻短见的商人屡见不鲜,每年都有几个见报。 以往大家还会唏嘘几句,评价“投资需谨慎”,“年轻人可惜了”之类的,这次的风向却不太一样,大部分人评论的是“现世报”。 冉步月抿着唇往下滑,报道底部有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图,只看到模糊的颜色,还没看清,屏幕就被舒枕山的手覆盖住了。 冉步月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舒枕山青筋微凸的手背。 “我们不是准备给芝麻挑衣服吗。”舒枕山轻声问,“还是你想聊聊这件事?” 冉步月闷声问:“哪些是你做的?” 舒枕山:“说实话没有做多少,他们早已摇摇欲坠,我只是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最后一根稻草,舒枕山花了多少力气,在背后做了多少事情,冉步月不用问,都知道绝没有说起来那么轻巧。 舒枕山的声音也并不轻松:“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他那么脆弱。” 冉步月只是长久沉默,“谢谢”好像不适合这个有生命逝去的场合,也似乎没必要说出口。 即使不存在任何浪漫关系,他们首先是并肩而立的盟友。 “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和叔叔阿姨说一声?”舒枕山问。 冉步月把手覆到舒枕山手背上,点了点头。 结束小长假返工,工作室里也短暂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有人说幸好滕琮明的财产没被转移出去,不然他爸在龙腾买的金融产品没准就没法兑付了。 不过大家没有讨论太久,因为舒总又带人来开会了。 由于舒枕山经常造访,现在大家已经对舒总见怪不怪,也不怕他,甚至会见缝插针地教他打出形状得体的冰淇淋。 除了比较担心舒总和冉总监打起来之外,没有别的需要担心的地方了。因为—— 据田小喆同学的一手线报称,冉总监今早坐下的时候喊了声“腰疼”,十有八九是上周让舒总养的那辆半挂阿拉斯加卡车给撞的。 田小喆皱着眉说“舒总都不管好自己的狗”,冉步月一本正经地赞同了田小喆,并且表示“会去找舒总报工伤,要医药费”,这基本就是证明了大家的猜测。 “但是小狗狗有什么错呢?只能说舒总没尽到教育义务。” “就是就是。” 大家顿时充满了对老大的同情,对小狗的怜爱,以及对舒总的愤慨。 会议室很快坐满,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舒枕山特地错开了一个位置,没有正好和冉步月对坐。 空气中的敌意似乎更浓了。 舒枕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整理了一下文件,道:“开始吧。” 冉步月:“嗯。” 虽然对甲方有点小情绪,但roam的员工都是很专业的,工作时就是工作。 roam这边的产品经理先开口:“在技术讨论开始之前,我想先更新一条市场动态。” “昨天中国时间夜晚,也就是美国时间中午时,一家美资集团宣布了他们的科技板块计划,其中有一项,和我们的产品具有直接竞争关系。” 冉步月:“哪家?” 产品经理按了下控制器,屏幕上出现一条英文报道,答道:“云巅集团。他们主要业务是娱乐和地产,去年收购了一家美国的新锐科技公司,专精家居机器人领域。” 噢,云巅。冉步月记得。 正是他家小公子当年和自己竞争uda金奖来着,只是他被人举报取消参赛资格了。 舒枕山眉心一凝。 会议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闷。 第46章 检查一下 得知有直接竞争对手后, 项目组的氛围明显更沉闷了些,这种气氛持续了整场会议。 甚至连舒枕山都沉着脸,低头看资料, 沉着脸。 只有冉步月始终是放松的,他托着下巴, 懒散地笑了下:“都瞎紧张什么呢?还轮不上你们操心。”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冉步月,好像有他在, 就没什么好怕的。 “大家该怎样怎样, 准点下班,好好吃饭,晚上安心睡个好觉。我明天给一个调整后的计划出来。” 冉步月利落地说完,伸了个懒腰,“散会!” 散会后, 舒枕山被冉老师留了堂。 冉步月问:“舒总, 您怎么想的?给个最高指示。” 用词挺恭敬, 语气却相当随意。 舒枕山看着资料, 没有立刻讲话。 “他们和我们的本地客户市场没有直接冲突, 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做,但如果后进入市场,多少还是会被动, 有点可惜。” “虽说先来者不一定始终占据上风,但——” 冉步月笑笑,眼眸里燃烧着一簇火焰,“世界第一总是比世界第二厉害的。” 舒枕山声音有点温柔:“当然。” 他了解冉步月, 看着挺慵懒的随性小孩,其实藏着股劲,热爱挑战, 竞争能让他斗志昂扬,越挫越勇。 十几岁时就能靠自己赤手空拳飞跃大洋彼岸,单枪匹马在异乡闯出一片天,冉步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从来就野心昭昭。 “而且你知道的,在科技这方面,总有人说他们比我们强,前沿科技都在他们那边。事事都是我们落后一步,总说我们是拙劣的模仿者——” 冉步月表情很执拗,“但我偏不认输。” 这里的“他们”和“我们”显然不再是指公司,而是更广阔的概念,令舒枕山心里发烫,熔岩翻滚的那种烫。 “没错,我们没认过输。” “所以怎么说?”冉步月期待地问。 舒枕山抬眼,视线和他一碰,像两枚打火石“铮”地撞出耀眼的火花。 舒枕山说:“我要世界第一。” 冉步月笑笑:“好。” 第二天早上,冉步月就极为迅速地拿出了一份修改好的计划书。 整体调整不大,主要是抓大放小,缩短敏捷开发周期,更精确地修正了项目方向。 项目组整体的工作量没有增加太多,冉步月主要给自己制定了很多新目标,比如在短时间内给出更多具有附加值的设计改进,比如加强测试反馈,更密切地把控开发进程。 工作室里的节奏也变快了,连刨冰机启动的嗡嗡声都少了一些。 就连舒总,也比平时造访得更频繁。 这是舒枕山连续第三天和冉步月一起加班,为了去美国赶进度是一个原因,要盯着冉步月是另一个原因。 当时和冉步月统一项目目标的时候,舒枕山其实犹豫了一段时间。 舒枕山唯一担心的是冉步月把自己累坏。 冉步月这种工作狂,为了得第一,为了把作品打磨到尽善尽美,他可能沉浸到自己的工作里,日夜颠倒,几天都感觉不到饿。 尽早推出产品固然重要,但如果透支了身体,那更是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舒枕山就在冉步月身边,所以可以监督他。 舒枕山合上笔记本,看了眼手表,对冉步月说:“准备休息,等我做好饭回来,你就得吃。” 说出口才发现好像说漏嘴了,但冉步月压根没抬头,很不走心地敷衍道:“嗯嗯嗯。” 估计他根本没听见。 舒枕山“啧”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公司。 从冰箱里拿出所有准备好的食材,舒枕山站在流理台前,看到窗外阴云密布,天色阴沉。 好像要下大雨了。舒枕山想。 他最不喜欢的天气。 切肉丝的时候,舒枕山下腹部突然抽痛,像是从内脏里挨了一拳的那种痛。 一下子没拿稳刀,刀锋切到了左手手指,几秒后,伤口流出了血。 伤口不深,舒枕山扯了个创可贴,潦草地把伤口盖住了。 舒枕山皱起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自己居然在做饭时失了手。 也因为阴雨天与伤口慢性疼痛带来的隐喻般的提醒。 这次的对手不是别人,竟恰好是云巅。 那个差点抢了冉步月金奖的云巅,那个差点杀了舒枕山的云巅,那个导致他每个雨天都必须忍受后遗症的云巅。 当然,是舒枕山自己非要往他们枪口上撞。 舒枕山习惯隐忍,什么都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但其实,当他听到项目经理说出对手是“云巅”时,舒枕山心底也微微颤了一下。 他不怕他们,只是死里逃生的那段经历并不美好,留下了比枪疤更难以言明的阴影。 那段过去,除了舒枕山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所有挺过去了的困难都是小事一桩。 以往伤口的疼痛不会持续太久,忍过去就好了,今天不知怎么的,痛感持续得尤其久,可能是寒潮来得又急又猛,像一把钝刀子在他身体里来回割。 舒枕山提着实心的餐盒回到roam工作室,短短几百米,竟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冉步月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微微蹙着眉心,长发失去打理,毛糙糙地炸开,像一朵烦躁的毛线球。 舒枕山冷着吐出两个简短的音节:“吃饭。” 冷酷地把十里飘香的饭盒安插到了冉步月和他的电脑之间。 冉步月不耐烦地皱起眉:“拿走,我等下再吃——” 突然他愣住,语气顿转:“你手怎么了?” 舒枕山很快收回手,说“没什么”。 大意了,他不应该用左手放东西的。 “给我看看。”冉步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舒枕山的手腕,扯到眼前,细细端详那片创可贴。 他笃定道:“刚刚弄的吧,怎么搞的?” 舒枕山手指蜷了一下,编不出什么靠谱的理由,只能实话实说:“做饭切到手了。” 冉步月心里一抽,连着手上也抓紧了,过了会儿才轻声说:“我之后点外卖吧,最近太忙了,你别浪费时间,多休息会儿。” “不会花很长时间。”舒枕山道,“有人帮我备菜的。” 冉步月轻轻握着舒枕山受伤的手指,不容置疑地说:“听我的。” 舒枕山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打开餐盒吃饭,冉步月今天居然没有一边吃一边看电脑,而是瞥着舒枕山。 舒枕山被他看得好笑,心说这手指切得值,能让人多看他两眼。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哗哗啦啦地往下泼,工作室里点着暖黄的灯,倒是温馨的一隅。 只是腹部侧下方疼得更厉害,连带着食欲全无。 此前后遗症复发时也有这个问题,舒枕山很淡定,慢吞吞地夹菜塞进嘴里,面色没有任何异常。 后背又疼出一层汗。 冉步月吃相优雅,但吃饭速度堪称狼吞虎咽,显然是饿着了。 他吃完一大半,舒枕山那边才动了几筷子。 “……” 冉步月吐出一排干干净净的鱼骨头,抬眼看向舒枕山,“你怎么了,胃口不好?” 舒枕山:“我很饱,吃不下。” 冉步月露出狐疑的表情,舒枕山再次保证:“真的。” “真的啊?我检查一下。” 冉步月半开玩笑地伸手,直接往舒枕山腹肌上招呼。 舒枕山紧绷的神经当即拉响警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躲开了。 这动作又扯得他伤口深处狠狠一疼。 “……” 冉步月的手在半空中悬着,看向舒枕山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舒枕山反应很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很霸总地往后一靠,刻意压低了声线,大方道:“你检查吧。” 劲窄有力的腰腹收束在衬衫下,隐喻透出肌肉起伏的纹理,又猛又禁欲。 根据舒枕山对冉步月的了解,这时候他大概会骂一句“流氓”,上手摸两把过过瘾,然后接着去吃饭。 没想到冉步月放下筷子,腾出两只手,垂眸淡道:“行,我检查一下。” 完全是要仔细检查的架势。 修长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摸在男人腹部,下压,抚摸,更显出腹肌的轮廓。 舒枕山的呼吸突然变快了。 “你吃你的,别管我。”冉步月道。 这种情况下,舒枕山怎么可能吃得下去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和不合时宜的情欲交缠在一起。 只要冉步月不干出在办公室里扒他皮带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舒枕山基本就能蒙混过关。 冉步月的手掌在男人腹部游走,斗折蛇行,慢慢往下探。 衬衫下摆被撩了出来,露出男人麦色的腰腹。 冉步月轻声评价:“啧,公狗腰。” 舒枕山头皮一麻,脑子被搅得乱糟糟的,下意识就想掰起冉步月的下巴亲他,理智阻止了他。 然而就这么一闪神,“咔”一声轻响,冉步月竟然趁乱挑开了舒枕山的皮带锁扣。 大意了。 舒枕山赶紧摁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轻斥:“你疯了?这是你的办公室。” “门锁着,玻璃不透明,他们看不见。”冉步月道。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提醒:“我们还在吃饭。” 冉步月没有继续解,但还是保持着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近距离地与舒枕山对视。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冉步月明里暗里试探了很多次,舒枕山那块皮肤还是藏的跟宝贝似的,从没让冉步月瞧过。 第47章 口袋巾危 舒枕山回到砚川科技, 立即投入工作,好像吸入一泵止痛剂。 心理医生曾建议他不要把工作作为下意识的避难所,因为那些被逃避掉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而是在暗处积累,下次卷土重来时只会更加严重。 舒枕山没有完全听从医嘱, 因为他自愈能力很强,不存在无法自我消化的负面情绪。 从满桌案工作中抬头时, 天色已经黑透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下腹仍传来持续的隐痛,不过相较此前有所减轻。 舒枕山看到冉步月工作室的灯还亮着,拿起手机想问他一句怎么还不下班,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连私人微信好友都还没加,只好放下手机。 冉步月在操作台上忙来忙去, 等待模型成品的间隙, 冉步月无意中朝这边望过来。 舒枕山心头一跳, 站起来走到门口, 关上了自己办公室里的灯。 倏, 办公室陷入黑暗。 舒枕山把椅子拖到窗边,大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 这样,从外边看不到他, 他便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注视冉步月。 舒枕山打算看到冉步月下班,他就走。 其实舒枕山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冉步月关心他的时候,自己的第一个反应是逃跑。 就连冉步月给他买早茶时, 舒枕山都不太敢相信。 怕是假的,也怕是真的。 舒枕山可以单方面付出,但当冉步月真正朝他走来时, 他又会退缩。 他是最勤奋的学生,可以埋头写卷子,不顾一切奋笔疾书,但他不愿目睹试卷的批改过程,也不想看到试卷的分数。 他曾经尝试过一次,感情结果不好,落到了连朋友也做不了的地步。 当下,舒枕山至少还拥有冉步月的身体。 他担心再次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到连炮友都做不了的下场。 舒枕山可以忍耐伤痛,心甘情愿承受后遗症,但他无法承受再次听到冉步月对他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抱怨”。 好在舒枕山早已磨炼得足够强大,不再软弱,不再需要抚慰。 舒枕山拿出随身携带的方巾,干涸褪色的红酒渍只剩下很淡的香气,要凑近鼻尖才闻得到。 抽烟的姿势,只是手指间攥着的是前任遗落的布料。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埋首其间,缓慢地深呼吸,目光沉静地盯着隔壁楼光亮中晃动的小小人影。 舒枕山闭上眼,夜间寒气侵袭,比五年前拉斯维加斯的冬天更冷。 当时舒枕山手握集团实权,二叔和堂弟那边的破事也掰扯清楚了,终于能专心投入集团建设,逐步步入平稳上升的阶段。 由于保有学校荣誉感,舒枕山还会时不时关注m大的校园动态。 在某一期动态中,他看到冉步月报名参加了一个很有含金量的设计比赛。 比赛报名截止后,所有作品会被公示一段时间。 舒枕山注意到参赛者里有位鼎鼎大名的埃温斯先生,是云巅集团的小公子,上流社会的风云人物。 从高中开始,舒枕山就听说了埃温斯的各种精彩“事迹”—— 私生活玩得很乱,搞大了几个女人的肚子,也有男孩死在他床上,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据说他的作品十之七八都不是完全出自他本人之手,这在圈子里也谈不上是秘密。只不过没人花心思地曝光他,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蜜罐里长大的花花公子罢了。 金发碧眼的同学们总是用那种语气谈起埃温斯,鄙夷他,嘲讽他,锐评他,却又人人都想成为他。 谁都想含着金钥匙出生,轻易坐拥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与地位。 大致估算,他那时已经和冉步月分手了313天,相隔13000公里,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这个公子不管叫埃温斯或者埃烫斯都和舒枕山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普通学生成为贵公子脚边的牺牲品。 世上没有难以收集的证据,只有缺乏胆量和手段的人。 舒枕山在成为集团一把手之后,能调动的资源比之前多了无数倍,包括在美国的人脉。 但无论如何,他在美国的势力都算不上深厚,最多只能做到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收集完所有证据,后续的安全无法保障。 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舒枕山必须亲至美国,打点关系,保证流程秘密进行。 在匿名举报信公之于众、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时,舒枕山已经到机场了,只等着半小时后登机,飞回国内,功遂身退。 就在乘务人员带他上飞机时,舒枕山警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 这不是他应该上的那架飞机。 再次睁开眼时,舒枕山发现自己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私人靶场。 靶场里有二十来个野外人形移动靶,每个人形靶背面都绑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舒枕山就被绑在其中一个靶子的背面,他们都无法动弹,无法呼救。 埃温斯笑着看着舒枕山,蓝眼睛浅得看不出颜色。 他说原来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东方人,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举报我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本来猎场狂欢只有二十个靶子,多加你一个也没什么。 “开始吧!”埃温斯下令,移动靶开始沿着轨道来回移动。 “打中那个东方男人的,有额外奖励。”埃温斯加了句,“别打脑袋,别打心脏,留着我来。” 身后远处传来埃温斯朋友们的欢呼声。 那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原来子弹破开空气时是没有声音的,只有射穿纸靶、穿透人体时,舒枕山会听到被击中者撕心裂肺的惨叫。 舒枕山右前方一个人被射穿了小腿,鲜血往前喷了半米,顺着靶子流下来,沿着移动轨迹淌下一条血线。 子弹没有击中舒枕山,完全是因为运气,以及那群人枪法太差。 舒枕山不记得那时的细节,但能无数遍清晰地回忆起死神与他擦肩而过的冷意,耳畔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那群人狂欢的笑声,以及自己狂跳的心脏。 手指颤抖出汗,几乎握不住偷藏的刀片。 舒枕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看到冉步月拿第一。 或许是因为舒枕山像神经病一般在心里默念前男友的名字,连上天都觉得他可笑,所以让他顺利割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在移动靶最靠近高草丛时,舒枕山纵身一跃,滚入灌木的掩护。 不远处有条河,那是他的目标。 身后立刻响起夸张的叫喊声,他们指着舒枕山大喊“他跑了”,接着紧追而来的是密集的枪声。 有几次,子弹打爆了他脚边的石块,碎石深深切入舒枕山的腿,但他也没有减速。 距离影响精准度,舒枕山听到身后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在舒枕山跳入水中的那刻,埃温斯骑着摩托车紧紧咬了上来。 子弹射入水中,因为水的阻力,弹道发生很大偏移,在混乱的水流中,其中一颗击中了舒枕山的下腹,水面翻起一片红浪。 冬天野外的水温只有个位数,舒枕山无暇顾及彻骨的冰冷,有力的臂膀剪开水波,往深水处游去。 水越深,子弹的杀伤力就越弱。 舒枕山在河中漂流了一段,后知后觉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带走他的血,身体在迅速变冷。 历经难以言述的周旋与突围,舒枕山最终死里逃生,唯有感恩上天的垂怜。 还要感谢水的阻力,让子弹没有造成太大伤害,除了偶尔复发的后遗症。 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刺骨冰冷的河水时常漫入舒枕山的噩梦,伴随着不知年月的枪声,走马灯一般打碎他童年时提着的塑料袋,也打碎他的五脏六腑。 腹部很冷,完全失去知觉,但接着,莫名温暖的触感缠上来,包围着伤口,热热的,有点痒,反倒令人不适应。 舒枕山是被暖醒的。 睁开眼,神志还没清醒,眼前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就让舒枕山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办公室里一片昏暗,舒枕山还是坐在老板椅里,皮带被人随意扔在地毯上,裤腰也被人扒了,低敞着。 腹肌末端和人鱼线的侧方,赤裸裸地袒露着那枚丑陋的枪疤。 冉步月跪在他两腿之间,肩背很薄,像一尾缠着主人腿盘上来的黑蛇。 他仔细地端详着舒枕山的伤疤,滚烫的视线成为第二颗射入伤口的子弹,暖热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那块皮肤上反复摩挲。 舒枕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嗓音暗哑,只发出半个不成字句的音节。 冉步月沉默地仰头,眼眶下发红。 舒枕山心里一酸。 “你……” 冉步月顿了半天,还是只憋出一句“怎么弄的”。 舒枕山放轻呼吸,道:“做生意,难免的……” “舒枕山。”冉步月淡淡地打断他,“如果你在骗我的话,就没必要往下说了。” 舒枕山收声。 冉步月长久地凝视他,半晌轻叹了一声,几乎是无奈的:“我不是非要找你要一个答案,你没必要回答。只是……如果说出来能让你轻松一些的话,可以跟我说。” 舒枕山笑笑:“早就愈合了,事情也过去了。” “疼吗?”冉步月问。 舒枕山:“不疼。” 冉步月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疼吗?” “……”舒枕山抿了抿唇,“有点。” “怎么样能好一点?” 第48章 没想求婚 方巾在脸侧留下轻柔的触感, 转瞬即逝,令人难以分辨是不是偶然。 舒枕山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动了动喉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冉步月把方巾叠好, 收进自己衣兜,舒枕山视线一直呆呆地追着方巾, 直到看不见它了为止。 “空饭盒给你拿回来了,在桌上。”冉步月毫无留恋地转身。 舒枕山喉头一噎:“阿冉……” 冉步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就这么走了。 舒枕山深深呼吸, 靠入椅背。 他觉得前男友好像有点生气。 还收走了他的方巾,实在是很绝情。 舒枕山打算立刻离开办公室,身体里好像塌陷了一块。 他要回家摸狗。 舒枕山刚起身,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冉步月去而复返。 “坐好。”冉步月说。 舒枕山听令坐下。 冉步月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毛巾, 和一只圆鼓鼓的小暖水袋。 他半跪到舒枕山面前, 熟练地拆了他的皮带, 拉下裤子露出枪疤, 把毛巾包裹着的暖水袋按了上去。 好暖和。 冉步月垂着眼问:“舒服点了吗?” 舒枕山用手背贴了贴冉步月的脸颊, 哑着声音“嗯”了一声。 其实起不了实际作用,但舒枕山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对了。”舒枕山拿起手机,无意中提起, “突然想到我们还没加私人号的微信,加一下吧,之后去美国方便联系。” “哦,行。”冉步月平淡地回应, “没在意这个事。” 舒枕山:“我扫你。” 冉步月打开二维码递给他,随口问:“你在美国有别的安排?” “你邀请我去的场合我都会到场。”舒枕山道。 意思就是他会有一些私人的安排。 冉步月也不多问,只点点头。 本来舒枕山已经想好了说辞, 冉步月不问,倒让他有点憋闷。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程,只是冉步月的生日快到了,舒枕山约了几个供应商,打算挑选一下礼物。 现在他和冉步月既是合作伙伴也是床伴,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赠送生日礼物。 出发前的寥寥数天很快过去,经过平稳的长途飞行,飞机降落波士顿机场。 到达美国的第一天,两人都有各自的安排,于是在机场分道扬镳。 舒枕山没耽搁时间,直奔供应商。 他只有过一次给冉步月送礼物的经验。七年过去,不知道冉步月是不是还留着,有没有转送给别人? 舒枕山对此并不在乎,送给冉步月的东西就是属于他的了,他保有对礼物的全部处置权。 那时的礼物是冉步月喜欢的设计师的作品,冉步月应该是喜欢的,只是被他的惊讶盖过去了。 想到那时冉步月还以为他们只是炮友关系……舒枕山就有些啼笑皆非。 至少这次他们的关系是清晰确定的。 舒枕山对送什么礼物有些苦恼。 设计师作品肯定不会再送了,舒枕山费尽心思拍下的作品,可能就出自冉步月某个朋友之手。 豪车直接排除,别的那些字画、古董、奢侈品……更是落于俗套。其实私家衣橱的定制裁衣不错,但是必须要冉步月亲自去量体裁衣,这就失去了惊喜感。 至于小蛛,舒枕山还在打磨,打算挑一个更郑重的时机再送出去。 最后舒枕山还是把视线投到了宝石上,不过不是成品珠宝,那太没意思。 所有矿石里,最被世人青睐的大概还得是钻石,因其象征着永恒的爱情。 但这只是一个被商人们营销出来的概念,作为商人的舒枕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 舒枕山对此概念嗤之以鼻,况且他现在对冉步月也没有爱情方面的倾向,只是认为透明无瑕的钻石最适合冉步月。 男士钻戒的钻石重量通常不超过1.5克拉,购买渠道非常多,是不错的生日礼物。 但送钻戒的话,很可能产生他要向炮友求婚的误会,舒枕山不想让冉步月误解。 所以,舒枕山打算购入一块钻石原石,即未经加工的天然矿石。 这样冉步月可以自己把钻石打磨成他自己喜欢的样子,还能体会到设计的乐趣。舒枕山知道他有不少优秀的珠宝设计师朋友。 舒枕山看中了一块80克拉的钻石原石,d色,无瑕。 在原石里面,克拉数不算大,胜在品质和净度都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舒枕山自己带了个鉴定师,她确认好原石的等级与可追溯性证书,舒枕山就把东西定了。 销售恭敬地请舒枕山到会客厅休息片刻,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完成最后的手续和运送安排。 舒枕山拿出手机查工作邮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在微信上搭理郝乐,于是切换了软件。 果然,郝乐的对话框有一个39的鲜红圆形标,舒枕山看到最新一条消息的缩略提示是“[图片]”,就知道大概是鸡的照片。 通常郝乐的对话框都会被他的美食照片轰炸到最顶上,但现在不是了。 置顶的昵称备注被舒枕山改成了一条小蛇的表情,舒枕山点进去,对话框空空荡荡。 舒枕山删删改改,十分钟后,发出去一句:“到学校了吗?” 然后退出来,点开郝乐的对话框,39条消息,12张图片,9条视频,剩下18条文字消息,除了“好好吃”,就是“绝了”,要么就是某座不知名山头里农庄的淳朴土味名字。 舒枕山花费宝贵的十秒钟,回复他一个大拇指表情包,和一串健身房课程推荐。 紧接着,舒枕山回到和冉步月的对话框,对方还没有回话。 于是舒枕山只能第101次点开冉步月的头像,是冉步月坐在椅子上的剪影。 即使只有影子,舒枕山也能想象出他的长发在阳光下闪光的样子。 手一抖,舒枕山拍了拍冉步月。 “……” 算了,拍就拍了吧,操都操过了,拍拍怎么了? 就在他专心致志研究微信功能的时候,会客厅里变得有些吵闹,一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讲的英语。 舒枕山淡淡望去,眼神一顿,顿时变得锋利。 蓝眼睛的美国男人也看到了他,表情变幻莫测,随后朝舒枕山大步走来。 “哦天呐,看看这是谁!”埃温斯夸张地张开双臂,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舒枕山没有和他握手,只是淡笑着问:“埃温斯先生,近来可好?” 当年被匿名举报学术不端后,埃温斯完全没法继续在设计界混下去,但以他的背景,远不至于到达绝境,换一条路走就行了。 后来他为家族企业经营珠宝公司,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 不,挺意外的,他居然真的会工作。 他在家族里是个镶边的存在,成不了大事,可有可无,反正躺着就能锦衣玉食一辈子,就这么吃喝玩乐了三十来年。 如果说五六年前,埃温斯在美国的势力还能碾压事业刚起步的舒枕山,现在则是完全倒了过来。 不靠着云巅集团的权势,埃温斯什么也算不上。 舒枕山倒没什么担心的,以砚川集团现在在国际上的地位,埃温斯不会有胆子动他一根手指头。 至少在矿业公司的高级会客厅里不会。 只是不知道云巅现在还有多宠爱埃温斯。 “哦!”埃温斯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那个什么——什么公司来着——是不是打算推出机器人的产品?” 舒枕山平静地望着他。 “那真是巧了,我们家也有这个计划。”埃温斯笑起来:“我得回去告诉我哥哥,让他查查你们有没有侵权美国的专利什么的?” 舒枕山很有东方人的涵养,谦虚地说:“在这方面,我们还得向你学习。” 埃温斯:“——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不说了,我还有事。”埃温斯摆了摆手,“舒先生,好好享受你在美国的时光。” 埃温斯和他身边的人去了另一个贵宾室,正好销售出来告诉舒枕山,一切手续都置办妥当了。 舒枕山大步离开,坐进车里,打了个电话。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舒枕山不能轻敌,尤其当对方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的时候。 安排好保镖和武器,舒枕山才松开掌心,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这些年来过很多次美国,也无法避免地和云巅碰过几次,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紧张。 因为冉步月也在。 更重要的是,冉步月现在是砚川的合作伙伴,他的名字和舒枕山挂钩。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舒枕山立刻拿起来,发现是微信的推送。 冉步月很高冷地丢给了他一个“嗯”字。 舒枕山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过了一会儿,冉步月又发了一句:“见了教授。” 真是惜字如金。 舒枕山慢慢打字。 和教授吃饭了吗?——感觉太黏乎,删掉。 都聊了什么?——又问得太细节,还是删了吧。 演讲稿都背完了吗?——问得跟语文老师似的。 还是什么也不回复了,至少先晾冉步月一会儿,他过了那么久才回复自己。 而且舒枕山并没有很关心炮友的日常生活,聊多了容易引起误解,显得自己很想追求他一样。 过了几秒,手机再次轻轻一震。 [小蛇]拍了拍你。 舒枕山心脏停了半秒,脑海中出现一个急速放大的加粗黑体字——“爽”! 就这么手一抖,舒枕山给冉步月拨了个视频请求。 第49章 有点暧昧 冉步月和教授吃完饭, 独自来到河畔散步。 学生们背着书包,抱着课本和讲义来来往往,阳光灿烂, 充满了年轻人们的笑声,朝气蓬勃。 那句话说得对,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 冉步月随便挑了个长椅坐下, 小幅度摇摆双腿, 不由得有点出神。 几年前,他和舒枕山就是坐在这把长椅上,肩膀靠着肩膀,聊些没有营养的琐事,小芝麻像团糯米糍似的在草坪上滚来滚去。两人百无聊赖坐到太阳落山, 微凉的风吹过去, 他们悄悄牵起手。 现在没有人牵手, 独自坐在这里稍微有点冷。冉步月想。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冉步月歪在躺椅上, 正好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完全懒得动。 不情愿地磨蹭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惊, 消息竟然来自唯一的置顶用户。 置顶用户的头像是一只笑容憨憨的阿拉斯加大狗,为了和他的头像呼应,冉步月把此人的备注改成了狗头图标。 伸着舌头,笨笨的。 舒枕山问他到学校了没有, 还“拍”了他一下。二十分钟前发出。 冉步月咧嘴笑开,盯着对方的头像和发来的短短几个字,默默乐了半天, 才捧着手机敲拼音。 e,n,嗯,发送。 锁屏,在椅子上眯了会儿,舒枕山没有回复他。 冉步月辗转反侧,觉得阳光有点刺眼,横竖无聊,索性又补充了一句“见了教授”。 隔了几分钟还是没动静,冉步月倒不急着等他回复,但是出于礼节,冉步月还是拍了拍对面的狗头。 冉步月闭上眼继续小憩,手机猝不及防地震动起来,嗡嗡的,笑嘻嘻的毛绒狗头给他打来了一个视频邀请。 冉步月被吓了一跳,手滑接了起来。 一张无可挑剔的型男俊脸就这样占满屏幕,硬朗帅气,男模级别的。冉步月心脏猝然跳漏了半拍,耳朵差点红了。 冉步月暗骂自己不争气。 出走半生,归来仍被此男的颜吃得死死的。 舒枕山盯着屏幕,目光直狗狗的,半晌没说话。 冉步月掏出耳机戴上,板起脸,不耐烦地问:“给我打视频干嘛?” “哦。”舒枕山回神,“我手滑了。” “神经病……”冉步月撇了撇嘴,“那我挂了。” 舒枕山没什么表情波动:“你挂吧。” 一秒,没人结束通话。 五秒过后,还是没人行动。 两人就这么互相板着脸盯了对方快二十秒,仍然无人挂断。 舒枕山提问:“冉步月,结束通话键那么难找?” 冉步月看了眼屏幕下方显眼的红色按钮,说:“嗯,没找到。” “那先别找了。”舒枕山问,“你在学校河边?” “是啊,你还认得出来啊。” 冉步月把手机转了三百六十度角,“你看,老位置。” 舒枕山眼里带上点笑意:“啊,我感觉旁边那棵树变粗了。” “废话。”冉步月掐着指头,“多了七圈年轮了。” 顿时有点时光荏苒的唏嘘,这些年他们都分别走了很远的路,现在回到了初遇的校园。 电波里的氛围变得很柔软。 “阿冉,你等我一下吧。”舒枕山低声说,“我马上回学校,我去找你。” 很想和他再次坐在长椅上,一起看风景。 冉步月眨眨眼:“嗯。” 明明隔着屏幕,气氛却有点暧昧了。 “oh! my! god!!” 一道女声划破天际,她惊喜道,“ran! 真的是你啊!” 冉步月吃惊地抬头,看到阔别已久的艾子兰,这下是真的手指一滑,把视频通话挂断了。 艾子兰还是一头蓬松的卷发,肤色比之前呈现出更健康的棕色,怀里抱着一堆厚厚的资料,哗啦一声扑了上来。 “子兰!”冉步月和她深深拥抱,亲吻她的脸颊,“没想到会碰见你!你从英国回来了?” “我也刚回来不久。”艾子兰埋怨道,“你来学校都不跟我说一声!” 冉步月委屈:“我这不以为你还在英国吗。” 艾子兰本科念的生物,和他们一起搞机器人纯属兴趣。 本科后她直接去隔壁哈佛读了博士,然后去了牛津当博后,接着申到了母校的教职,现在回来一边搞研究一边教小屁孩们。 “艾教授,太厉害了。”冉步月竖起大拇指,“你现在研究的什么方向?” “老方向,医疗科技。而且我还不算教授呢,还在奋斗中。”艾子兰把手里的资料往冉步月眼前一送,炫耀道,“喏,前不久发的文章。” 冉步月一目十行,很快就看不懂了,太艰深,但大概讲的是神经系统控制义肢,很有现实意义的课题。 “哎呀不跟你聊这个了,有时间慢慢聊。聊点别的吧?” 艾子兰把资料抽回来,满脸八卦的表情:“你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冉步月:“呃……” “看你那表情,啧啧。”艾子兰捧着被酸到了的牙齿,“是和现任男朋友聊天吧!” 冉步月噗嗤一声:“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什么表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明明一直挺严肃的啊。 艾子兰嫌弃地看他:“完全是那种沐浴在爱河中的幸福表情啊。” 冉步月:“……” “不过我是很为你高兴的!”艾子兰执起冉步月的双手,语气愤慨地回忆道,“遥想当初,shu那个负心汉抛弃你回国,让你消沉了很久,我也很难过。” 接着,她神情一变,喜气洋洋道:“不过现在你终于找到了新的幸福,上帝祝福你们!” 有这样关爱他的好朋友,冉步月很感动,不过他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 “子兰,先不讨论上帝会不会祝福同性恋这个问题……” “对,先不讨论这个。”艾子兰抢过话头,关切地询问,“所以现任男友对你怎么样?人好吗?帅不帅?” 冉步月下意识点头:“帅啊,人也好……” 好吧,话是没错,但这好像不是重点?应该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澄清。 “帅好人就行了!”艾子兰欣慰地说,看了眼手表,急匆匆地说,“哎呀我上课要迟到了,我们回头再聊!” “哦哦……!”冉步月又是点头又是挥手的,一时间很忙乱,“那回头见。” “就这几天,我们必须约个饭。”艾子兰争分夺秒地抓紧冉步月说,“你那个新男友,如果他也在美国,就叫他一起来!” 冉步月:“其实他……” 艾子兰飞快地朝他抛了个飞吻,一阵风似的跑了:“拜拜——我要迟到了——” 大波□□孩消失在小路尽头,冉步月剩下几个未说出口的字消散在风中:其实他不新,而且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可能快了,我再努努力。 第50章 不许动手 舒枕山到的时候, 冉步月蜷在长椅上打盹,快睡着了。 他睡得浅,舒枕山坐到旁边, 冉步月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是舒枕山, 又放心地把眼睛眯住了。 “坐过来点。”冉步月哼道。 舒枕山贴近他,冉步月保持着球形睡姿, 闭着眼, 身子慢慢往舒枕山那边倾斜,靠稳了,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熟练地窝了进去。 胸肌饱满柔软,枕着很舒服。 舒枕山放轻呼吸, 听到自己变得更加大声的心跳。 冉步月不嫌它吵吗? 应该是不嫌的, 因为冉步月很快睡着了。 舒枕山看着他的睡颜, 心想, 分手之后, 冉步月的校园生活是怎么过的? 其实舒枕山不是毫无头绪,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单方面关照一下冉步月的情况,确认他还在喘气就行。 冉步月参加过的大型比赛、获得的奖项、学业上的成就、实习公司邀请, 舒枕山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唯独没去了解他的感情生活。因为怕听到一些没意思的消息,不如不去听。 舒枕山想到分手后不久的那段时间,他偶尔因为工作路过学校,看到冉步月就坐在这个长椅, 身边坐着詹予然。 他们当时在聊什么,后来有没有谈恋爱? 舒枕山至今不知道。 詹大导演的感情生活也挺神秘。 全球最厉害的情报机构港媒对詹予然穷追猛打了这么多年,和詹导传过绯闻的女星能排一长溜, 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舒枕山的信息源和媒体不一样,他知道这些绯闻没一个真的。 但他倒宁愿是真的。 舒枕山通过较为隐秘的渠道听说,詹予然有对象,而且是和男人。但消息被捂得非常死,连信息源都不知道具体是谁。 不过舒枕山也不在乎冉步月是否就是传闻中的这个人,因为冉步月说他现在是单身,即使他和詹予然谈过恋爱,现在也肯定分手了。 至于后面那些kelvin, anthony, tom……别再在舒枕山眼皮子底下出现就行。 舒枕山觉得现在就很好。 校园安宁,河水潺潺,岁月静好。 突然不远处传来“啊!”的一声尖叫,舒枕山顿时支起身,警惕地望过去。 还好,只是一个学生不小心摔了一跤。 舒枕山现在有些神经紧绷,他知道只要冉步月和他待在一起就不会有安全问题,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容易过度防范。 “怎么了?”冉步月睡眼朦胧地问。 “没什么,一个学生摔倒了。”舒枕山道,“吵醒你了?” “不是被吵醒的。”冉步月摇摇头,“因为变硬了——你的胸。” “……”舒枕山问,“那再睡会儿?” 冉步月打了个哈欠:“我不困了。我还要准备一会儿明天的演讲呢。” 舒枕山:“好。” 冉步月挎起斜挎小包,去开放的自习区域兜兜转转,想找个位置。舒枕山就跟着他兜兜转转。 “你怎么还跟着我?”冉步月问,“工作都忙完了?” 舒枕山:“快了。” 冉步月走到哪,舒枕山就跟到哪里,连洗手间都是一起去的。 让冉步月有点受宠若惊。 冉步月问他怎么了,舒枕山反问说,想跟你一起追忆一下校园生活,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冉步月便放肆地拉着日理万机的舒总在学校闲逛了一整个下午。 在学校吃完饭,夜幕将近,冉步月说:“早点回民宿休息吧。” 来之前,冉步月订了间学校附近的民宿,靠近他们之前养芝麻的那个出租屋,两人开玩笑说要来回忆学生时代。 上了车,舒枕山却向司机报出了另外一个地址,是市中心最高规格的酒店。 冉步月笑着问:“舒先生,你忘了啊?我们要去住以前的那个街区。” “那边条件还是太差了。”舒枕山捏了捏冉步月的手腕,有点哄人的意思,“酒店空间大一些。” “你嫌民宿房间小?”冉步月有点惊讶,“现在舒总这么金贵吗。” “不是觉得房间小。”舒枕山:“是因为那个街区有点乱,住着不太安全。” “是吗?”冉步月问,“和美国其他地方比,这里的治安已经算是名列前茅了。” “但还是比较危险。”舒枕山说,“前几个月,隔壁学校地铁站就发生了枪击案。” 这件事故冉步月也有耳闻,所幸无人受伤。 冉步月看向舒枕山,心平气和地说:“你这是因噎废食。” 舒枕山回视他:“我这是有备无患。” 冉步月静静地看了舒枕山半天,轻声问他:“你还记得来之前,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舒枕山当然记得。 他说他要舒枕山的真心。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冉步月反握住舒枕山的手。 舒枕山看着冉步月,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 他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他只是和云巅集团的小公子讲了两句话,前后不到五分钟。 云巅或许什么也不会干,他们甚至根本找不到冉步月头上,舒枕山此举只是防患于未然。 舒枕山只要在这几天里保护好冉步月就行了。 “你专心准备明天的活动就行。”舒枕山道。 冉步月微微眯起眼,审视着舒枕山。 “行。”冉步月说。 接着他松开了舒枕山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酒店,不出所料舒枕山只订了一套房,电梯直通,在顶层。 冉步月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的套房并不大,只有三个房间,装潢也很简单,只有必备家具,视野开阔,简直是为了……防止躲藏。 哪哪都不对劲。 “你先去洗澡?”舒枕山问。 “嗯。”冉步月压住心中烦躁,走进浴室,“我要泡浴缸。” 说着便打开浴缸水龙头,水声哗啦啦直响。 舒枕山尾随而入,在浴室里缓慢踱步,伸手敲了敲镜子,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冉步月靠着洗手台,面带不屑,语气刺人:“你进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舒枕山也没什么好脸色,“本来明天的那一场,我们上上周已经做过了,我是那么不守信的人吗?” “我看你明明很饥渴。”冉步月漠然道,“从隔音差的民宿换成顶层套房,不就是想操我吗?” 舒枕山表情凝固了:“……不是的。” “发情了就自己滚出去找人解决。”冉步月指了指门外,露出一个很刻薄的笑容,“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个会所啊?” 舒枕山顿时黑了脸:“冉步月!” “滚出去。”冉步月不耐烦地把舒枕山推出浴室,嘭地一声巨响甩上了门。 屋内足有半分钟没有任何动静。 听不到舒枕山离去的脚步声,估计舒枕山还站在门口。 冉步月就不等了,大步迈入浴缸,溅起响亮的水花,浴缸花洒还在放水。 安静地等了几分钟,冉步月直觉舒枕山离开了门边,不久后,传来男人非常不明显的讲话声。 冉步月轻手轻脚地从浴缸里站起来,随手抽了条浴巾披到肩上,瘦白的脚掌稳稳踩在微湿的地砖上,走路不出声几乎是他生来的天赋。 冉步月悄无声息地来到浴室门边,把耳朵贴上去。 舒枕山打电话,讲的英语,刻意压低了声音,冉步月只隐约听到几个单词。 “校门”、“保镖”、“秘密地”、“云巅”…… 剩下的听不清了。 舒枕山打电话的声音停止后,外面沉寂了一段时间。 冉步月耳朵一动,捕捉到一道很轻微的电子音,像是某种解锁成功后的提示。 再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冉步月回到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携着一团热腾腾的水汽推门而出。 舒枕山正安稳地坐在书桌边工作,穿着居家服,一副人夫的样子。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舒枕山立刻看了过来。 冉步月仿佛压根看不见舒枕山,目不斜视地路过他,自顾自躺上床,开始玩手机。 舒枕山有点无奈地跟他汇报:“我去洗澡了。”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横屏握住,没搭话。 手机欢快地唱了一声:“timi~” 舒枕山:“……” 他识相地不再自找无趣,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冉步月盯着游戏界面,竖起耳朵,听到浴室门关好、淋浴开启的声音。 手机被撇到一旁,床沿探出一条细长的腿,冉步月绷直脚背,踮脚下床。 循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冉步月排除掉卧室和客厅,来到次卧。 冉步月轻敲各个墙面,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轻轻将墙面往里一按,一道暗门打开,露出一个指纹识别器,和九键数字密码锁。 冉步月在心里抱怨了一声,大半夜的在这儿玩起密室逃脱来了! 他懒得像电影里的主角那样乱猜密码,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拇指印了上去。 指纹不匹配也没事,有本事直接从前面伸出一杆枪把他给崩了。 机器扫描三秒钟,绿色光一闪,发出细微的通过验证提示音,和他刚刚听到的一样。 只要舒枕山现在不是贴在浴室门板上偷听,应该不会察觉。 察觉了也没事,反正该心虚的人是舒枕山。 冉步月干脆地拉开门,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惊得瞳仁一缩。 眼前是仅有几平米的暗室,白色的灯光自动亮起,三面墙内嵌的柜子里放的满满都是枪。 第51章 被他监禁 第二天一早, 冉步月起床,问枕边人:“睡得怎么样?” 舒枕山下眼睑挂着浅淡的青色,答:“睡得很好。” “那就行。”冉步月表示赞许, 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动作非常利落。 去工学院参加活动不需要穿得很正式。 冉步月今天穿着白色短袖配五分裤,随手扣了顶棒球帽在头上, 单肩背着帆布包, 长发整齐地拢在耳后。 没化妆也没做造型,完全和青春稚嫩的大学生没区别。 舒枕山还在对着镜子刮胡茬的时候,冉步月已经挎好帆布包,正要出门。 舒枕山急忙探头:“先别走,我送你。” “我自己坐uber。”冉步月说。 见冉步月毫无犹豫地推开了门, 舒枕山又飞快加了句:“我很快就能出门, 不耽误你时间。” 其实完全不耽误, 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几个钟头, 时间绰绰有余。 冉步月故意把舒枕山的话当耳旁风, 一只脚踏出门框。 舒枕山忍无可忍,两大步跨过去,单臂圈紧冉步月的腰, 掖进怀里往上一提。 冉步月猝不及防双脚悬空,像根胡萝卜似的被拔回了屋内。 大门砰地一下被舒枕山关紧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发生在眨眼间,冉步月有点震惊。 “等我送你去。”舒枕山居高临下, 一字一顿地说。 语气肃然,不是在开玩笑。 冉步月皱起眉,固执地去开门:“让开。” 舒枕山挡在门口:“不让。” 两人堵在门口较劲。 舒枕山跟堵墙似的挡在面前, 冉步月使劲浑身解数,又扒又踹,都没法撼动他,肌肉太硬了。 冉步月积压许久的火也爆发了,怒道:“舒枕山,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舒枕山脸色瞬间沉下来,手掌一张一合,就把冉步月两条细瘦的手腕抓到了一起。 冉步月:“你松手!” 舒枕山充耳不闻。 冉步月挣脱不开,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你当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tm管不着我!” “……” 舒枕山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话太尖锐了。 冉步月还在乱嚷,舒枕山不由分说地把他双手拉高到他头顶,另一手把人扛到肩上,强硬地把冉步月关进了房间。 冉步月一阵天旋地转,又失去了双手自由,情急之下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住了舒枕山手臂,牙齿深深嵌入皮肉,死不松口,像是要咬下一块肉那样凶狠。 “!” 舒枕山疼得面容扭曲,硬是一声不吭,任冉步月咬。 也不是第一次了。 分手前做的最后一次爱,冉步月咬的比这次更疼。 等冉步月终于松开嘴,圆溜溜的牙印上已经渗出一圈血迹,手臂上的肉迅速地肿了起来。 舒枕山潦草地看了一眼,没处理。 冉步月喘着粗气,气鼓鼓地瞪着舒枕山。 刚刚梳好的头发都炸开了,像朵愤怒的太阳花。 舒枕山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缓,透着冷意:“对,我不是你男朋友,也没资格管你。” 说着,他松开冉步月的手腕,大拇指还揉了揉被他掐出来的红痕。 舒枕山站起来,垂眸注视冉步月,平静道:“你就当被我监禁了。” 十分钟后,冉步月满脸不情愿地被塞进了舒枕山的车。 从酒店到学校,车厢里始终一片死寂。 冉步月坐在最左边,扭头看着窗外,舒枕山坐在最右边,膝头搁着笔电工作,两人中间的地皮能卖两百个亿。 平安到达学校,舒枕山心中终于放松了些。 当地财团再权势滔天,也不敢在校园里造次。 车刚停稳,冉步月就一语不发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向演讲厅走去。 舒枕山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半,冉步月短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刚碰到舒枕山,又飞快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还没到活动时间,演讲厅只有嘉宾能进去,观众不行。 在冉步月进入演讲厅之前,舒枕山拉了一下他。 冉步月不耐烦地停下,拍开舒枕山的手:“别碰我。” 舒枕山完全不恼,抬手把冉步月凌乱的刘海拨到他耳后,温声说:“阿冉,演讲加油,你肯定能表现得很好。” 冉步月一脸冷酷:“还要你说?” 舒枕山笑了笑,屈起的指节轻轻蹭过冉步月脸颊:“我会在台下为你鼓掌的。” “哦。” 冉步月冷声道,“我不稀罕。” 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演讲厅,没有半分留恋。 除了冉步月,还有几个别的校友也被邀请来给学生做分享,冉步月是所有人中最年轻的。 同时学校还邀请了一些大型集团的hr,分享会之后有一段专属时间,雇主们会为学生们提供求职机会和公司介绍,作为一种双向选择的窗口。 活动正式开始前,还有一个小型茶会,让大家相互聊聊天,熟悉彼此,放松心情。 这种茶会都带有社交性质,冉步月已经很熟悉了。 在座的都是他的前辈,但冉步月也丝毫不怯场,聊得游刃有余。 遇到云巅集团招聘负责人,冉步月并不惊讶,毕竟是美国鼎鼎有名的大公司,来m大招聘再正常不过。 但因为昨晚在浴室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冉步月心中的警铃轻轻响了一下,多留了个心眼。 聊完一轮,冉步月夹了些小甜品,站到角落里,慢慢补充能量。 没站多久,身边就多了几个身着正装的欧美人,男女都有。 来人正是云巅的那几位负责人,领头的那位说:“冉先生,今天有幸能见到你。” 从其他人的神情来看,这人在集团里的职位应该不低。 冉步月放下瓷碟,颔首:“您好。” 负责人稍微靠近了半步,很有礼貌地询问:“活动结束后,冉先生是否方便留下来聊一聊?” 冉步月:“您想聊的主题是?” 负责人:“我们可以之后详聊。” “您可以和我简单说一下想聊的内容,方便我安排时间。” 冉步月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因为晚上有私人安排,恐怕不能留到很晚。如果是比较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和您再约一个完整的时间。” 负责人说“好的”,斟酌了一下,道:“您应该有所耳闻,我们集团正在研发机器人产品。” 冉步月点点头:“是的,听说过。” 负责人稍微降低了些声音,真诚地看着冉步月说:“您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不等冉步月出声,负责人继续道:“我知道您很惊讶,因为您已经在和砚川合作了,但您可以先听我说完。我们愿意出1.5倍的价格聘请您,如果您与砚川签署了保密协议或者竞业协议,我们愿意等到条款限制期结束,这期间我们会照常支付您的酬劳。” 冉步月心里觉得有趣,问:“你们为什么有这个打算?” “因为我们目前的设计师团队不能很好地达到项目要求。而您之前的雇主对您的评价很高,所以我们认为您将是合适的人选,能为我们带来商业上的成功。” 负责人笑笑,“当然,也将有助于我们削弱对手的实力。” 只有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冉步月心道。 冉步月露出担忧的表情:“现在业界几乎都知道我的工作室与砚川合作,如果项目进行到一半,我突然跳槽到对手公司,您觉得我怎么继续在业界混下去?” 负责人:“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帮您消除声誉上的负面影响。” 冉步月看上去好像满意了些,道:“好的,我需要时间考虑,也需要协商更多细节。” “当然,当然。”负责人连连点头,“那我们将和您的助理约一个时间,到时详聊。” 冉步月微笑:“多谢。” 这种话题显然不适合在公开茶会上多聊,云巅的人很快离开,冉步月神态自若地咬了一口甜点,心念急转。 公司挖角这种事并不罕见,但冉步月总觉得蹊跷。 云巅想挖他走,目的是战胜砚川,但付出的价值和回报有些不成正比。 市场上不止有砚川一个竞争者,按照云巅的逻辑,他难道要把所有对手的设计师都挖到自己那里去?显然不合理。 所以大抵是云巅和砚川有更深的利益冲突,让云巅想不计成本地打击砚川。 或许他们还有别的备用方案,只是今天的活动恰好有冉步月出席,所以他们来询问他。如果冉步月拒绝,他们大概也有别的途径。 再加上舒枕山昨天的通话内容……冉步月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集团之间发生过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并且很可能就是舒枕山过度焦虑的原因。 会是什么事……害舒枕山那么紧张,难道和自己有关? 想到舒枕山身上那枚弹孔,冉步月感到一阵焦躁。 舒枕山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谁打的?什么时候? 冉步月只能确定是在他们分手之后,其余的都不清楚。 昨晚舒枕山差点就要坦白,但是被自己拒绝收听了。 哎! 冉步月在心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逞一时口舌之快,最后抓心挠肝的还是自己。 就在冉步月兀自懊恼时,他余光注意到那几个云巅的负责人齐齐走到了演讲厅的入口处,似乎很恭敬地在和什么人讲话。 从冉步月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的部分身影。 欧美人,金发,身量很高,老钱风衣着,姿态矜贵。 有种模糊的眼熟感。 冉步月想看到他的正脸,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动角度。 第52章 差点迟到 冉步月皱起眉:“什么意思?” “噢, 你完全不知道?”埃温斯尾音上扬,语气夸张,“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和无私付出——”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再出声。 “但是看到你的脸,我就能理解他了。”蓝眼睛痴迷地注视着冉步月, “为了这样漂亮的东方美人,献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他的眼神深处, 分明是刀锋般的审视, 和嗜血的激动。 埃温斯面上带笑,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了你再献出一次生命呢……我很好奇。” 冉步月冷漠地指了指门外,用中文道:“中二病犯了就出去治。” 埃温斯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兀自陶醉道:“我知道的,你想约我出去吃饭。放心吧亲爱的, 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站在不远处的云巅负责人突然走过来, 在埃温斯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面色稍微变了变, 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埃温斯对冉步月抱歉道:“冉先生, 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下,先走了。” 学校工作人员也正好走过来,通知冉步月去候场, 不久后就要上场。 冉步月转身就走,埃温斯挡到他身前,笑着说:“活动结束后,我们一定还能见面的, 期待到时候他的精彩表现。” 语气随意而猖狂,有恃无恐,完全没有隐藏意图的意思。 工作人员礼貌地提醒, 赞助企业可以去休息室候场,负责人点点头说好。 他们走后,冉步月被工作人员带到台边,脚步有些机械。 疑点并不多,零散的线索也没有那么难串起来。 冉步月面若寒霜。 很快就到了要正式上台的时间,冉步月第一个进行演讲,所有人讲完之后,会一起参加圆桌讨论会。 主持人报到冉步月的名字,在热烈的掌声中,冉步月走到讲台正中央,笑着环视全场。 演讲厅里坐着满满当当的学生,没有舒枕山的影子。 冉步月的心脏忽地往下一沉,条件反射地感到酸,紧接着被一阵巨大的焦躁包裹。 他在哪?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我想分享的是……” 冉步月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大型音箱里传出来,在空旷的演讲厅内回荡,突然觉得这声音非常陌生,似乎并不属于自己。意识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冉步月停顿了两三秒,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视线投向大屏幕,继续讲完后半截句子。 他没有再看向观众席。 - 一段时间前。 舒枕山坐在车里等待活动开场,一直安静的耳麦里突然传来两声轻叩,一道女声迅速汇报:“刚刚看到埃温斯进了演讲厅。” 是patti。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舒枕山呼吸滞了一瞬,简短道:“搜寻周围。” 埃温斯不可能单枪匹马地过来,他肯定还带了人。 他去演讲厅做什么?找冉步月? 如果埃温斯能只冲着他来,舒枕山会轻松很多。 如果他是去找冉步月联手坑自己,舒枕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最坏的情况……就是埃温斯推测出舒枕山当年出手是为了保冉步月,这很可能让冉步月陷入险境。 埃温斯不是傻子,只要他意识到现在和舒枕山合作的设计师,就是当年比赛的冠军,看穿这件事其实是很简单的。 这也是舒枕山如此防范的原因。 很快,派出去的保镖回复说,在学校外面的公园里发现了埃温斯的人,比较明显的有五个,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藏在暗处。请求舒枕山的下一步指示。 舒枕山看了眼时间,活动就快要开始了。 即使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埃温斯也不可能傻到在活动之前动手,太多双眼睛看着了。 所以只要舒枕山看着冉步月演讲结束,顺利接到他,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有任何情况随时跟我说。” 舒枕山说着,打开车门。 他要去演讲厅,不能迟到了。 舒枕山弯腰下车,道:“patti,你跟我走。” patti:“好。” 舒枕山走了几步,后背上突然被一管冰凉的金属抵住了。 一个欧美大汉低声说:“舒先生,我劝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咔嚓一声,保险栓打开的声响。 舒枕山只轻微地敲了敲耳朵,神情自若地继续往前走,仿佛那管顶着他的枪口完全不存在。 大汉沉着脸拦到舒枕山面前,枪口从他袖口中伸出来,直接抵住了舒枕山前胸。 “你再动一步,我就开枪。” 壮硕大汉的表情非常狰狞,正常人见到都会觉得胆战心惊,舒枕山却神色淡然地握住了枪口,道:“我能让你这一枪变成外交事件,你想好了?” 大汉骂了一串侮辱性的句子,把枪口更用力地抵住。 舒枕山反握着枪口,面不改色,一寸一寸、稳定地往旁边推去。 “麻烦让一让。” 舒枕山把腕表露出来,示意道,“我赶时间。” “操……!” 大汉神色骤变,在他背后相同的位置,同样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 patti的低马尾垂在颈边,轻声问:“你觉得,著名企业家和无名杀手,谁更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掉?” 大汉面容扭曲:“你什么时候靠近我的……” 接着,大汉似乎从耳麦里听到了什么,表情又变了变。 很显然,大汉听到的是他们的主要成员被控制的消息。 舒枕山已经绕开了枪口,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迈得很大,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手表。 不出意料的话,他将在二十秒内遇到从演讲厅里出来的埃温斯。 这是一道简单的小学数学题,相遇问题。 舒枕山在心中默念,20,19,18…… 倒数到3的时候,埃温斯和舒枕山碰面了。 埃温斯开口就笑了:“人你还没追到吧?” 舒枕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你为他得罪了我家,差点丢了命,结果过了这么多年,你居然只是雇佣了他,哈哈哈哈——” “我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舒枕山绕开他,“借过,我赶时间。” “舒,别走啊!”埃温斯像条泥鳅似的扭到舒枕山面前,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吗,恐怕很快,你们连雇佣关系都不是了。” 舒枕山真诚地劝告:“如果你们想高薪将他挖走,劝你们早些放弃。” “你这么自信他不会走?”埃温斯很有兴趣地看着舒枕山,遗憾道,“但冉先生看起来和你完全不熟呢!他什么都不知道。” 舒枕山好心支教:“如果你们想赢过我们,不如把时间多放在产品开发上,而不是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舒先生这么说没道理吧?”埃温斯惊叹,“要我们做正经生意,你却把我的人扣下了?” 舒枕山平静道:“如果你再靠近冉先生,你的人只会消失更多。” 埃温斯微微眯起眼,忽然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微笑。 “舒先生,如果你不把我的人还回来,我也不妨教教你,如何一晚上就让冉先生对你心服口服,任人摆布——我给你现场示范一遍,好不好?” 舒枕山目光似刀:“那你打我的那一枪,我会还到你脑袋上。” 埃温斯被他胆大包天的发言惊到了,盯着舒枕山看了两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舒枕山真没时间陪他闹了。 他绕开埃温斯扬长而去,紧赶慢赶地跑到演讲厅,还是迟了五分钟。 冉步月已经在台上开讲了。 现场几乎不剩什么座位,舒枕山为了避免打扰其他人,直接站在了阶梯的最后排。 冉步月看上去很有活力,演讲清晰风趣,台下时常响起笑声和掌声。 但舒枕山看得出来,冉步月状态不算好。 冉步月没怎么把目光投向观众席,即使看,也只是轻轻一瞥,好像刻意避开着什么似的。 舒枕山始终追随着冉步月的身影,终于在某个时刻捉住了他的目光。 冉步月看着最高的那排座位边,站着身量高挑的男人,舒枕山成为整个演讲厅的最高的海拔。 冉步月的眼睛在舒枕山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毫无波动地滑开了。 哎,舒枕山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下一次冉步月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舒枕山赶紧抓住机会,双手合十,小幅度前后摇摆,遥遥地求饶,表情颇为可怜。 冉步月冷冷地转开了视线。 但从这时开始,冉步月的状态渐渐回归,发挥得愈发游刃有余。 演讲的反馈很好,后来的圆桌讨论冉步月也讲得非常出彩。 全程中,舒枕山和冉步月总共对视了五次,每次冉步月都没什么好脸色。 最后在全场的掌声中,舒枕山高高地举起了两个大拇指,冉步月嘴角抽了一下,憋住笑,移开了视线。 舒枕山知道,冉步月应该猜到了。 舒枕山突然不想要这场演讲结束,他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冉步月,也拿不准他的态度。 更让舒枕山心虚的是,现在的冉步月还不知道他即将经历什么…… 冉步月和其他嘉宾一起说说笑笑地走下台,进入后台休息区。 就在他独自穿过一段走廊的时候,一双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握着一块湿毛巾,猛地捂住了冉步月的口鼻! 冉步月反应很快,反手攻击身后那人,对方的胳膊却悍然如山,无法撼动。 操……阴沟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