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人家[年代]》 第1章 褚辰、邱秋、邱懿昭 邱秋是被热醒的,一头一脸的汗,伸手一抹,后脖颈亦是一片水湿。气得小腿往后一蹬,给了某人一脚。 挣开热烘烘的怀抱,掀开被子,邱秋撑着胳膊想起来擦擦身子、看看几点了。 她睡觉轻,窗帘是褚辰专门让婆婆从沪上寄来的厚呢绒做的,遮光避音效果不错,不拉开是瞧不见天光的。 被她一折腾,褚辰也醒了,“要上茅厕吗?”说着话,已拉开了灯泡。 邱秋抬手遮光,眼睛不适地闭了闭。 灯亮了,褚辰自然也就瞧见了她汗湿的额发,摸了摸,热汗见风,肌肤一片浸凉,睡衣潮潮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邱秋放下手,白眼翻他:“抽空把杂物房收拾出来,晚上你睡那。”一字一字说得极慢,带着晨起的微哑,软糯糯的似含在嘴里的红糖糍粑。 “休想!”褚辰恨恨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取来衣服给她披上,拿起枕边的手表瞄了眼,五点零几,“隔壁桂花婶可是咱寨有名的大喇叭,你想让她跟全寨的老少说,‘哎呀,邱大夫跟褚主任闹别扭,都分房睡啦’……” 学的惟妙惟肖。 邱秋瞪他,鬼心眼一沓!谁不知你上班忙,日升而出,日落还不见归呢。而她怀着身孕,不要早睡?由此,哪不能找个分房而居的理由?邱秋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咋就一时想不开,挑这么个人嫁了?! 褚辰失笑,哪有两口子分居的,又不是感情不好。小妮子脾气拧,得缓着来:“你看俞佳佳和邱志勇,哪天不是寨里大娘小媳妇们嘴里的谈资?” 俞佳佳跟褚辰一样,都是从沪上过来下乡落户的知青。因为成分不好,回城没她、招工没她、工农兵大学更是轮不到她。去年,嫁给了前g委会主任邱老实的大儿子邱志勇,因为忍受不了邱志勇的卫生习惯,曾不止一次将他赶出屋子。 邱志勇——光是听到这名字,邱秋便嫌恶地拧了眉。 知道邱秋的心结,褚辰歉然地揉揉她的头,没再言语,提起竹壳暖瓶兑了半盆温水,毛巾拧成半干,探身给邱秋擦汗。 “我自己来。”邱秋要接毛巾,褚辰避开,拨开妻子汗湿的刘海,轻拭脸颊、脖颈、后背…… 动作轻柔。 “流氓……”邱秋抓住他投放在胸前的手,气极,往哪擦啊!!! 褚辰耳尖微红,看着她似青蛙般气鼓鼓的粉颊,笑了声,低头堵住她红艳艳的唇。 邱秋捏着他腰间的软肉,使劲一拧。 褚辰呲了声,直起身,撩起衣摆,看着她道:“疼——” 那声音,激得邱秋一哆嗦,小臂起了层鸡皮疙瘩,垂眸看去,连个红印都没有,气得她磨牙,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啊! “大早上的,牙都不刷就……”邱秋红着脸斥道,“就……” “就什么?”褚辰看着她笑。天天喝她煲的汤,内调外治的,身体壮的跟头牛,口里哪有什么异味。褚辰弯腰低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啄了下红唇,逗她:“我不嫌弃。” “我嫌弃你!”为了强调她有多嫌弃,邱秋一把将人推开,吐着舌头扇了扇。 褚辰愣了愣,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头枕着她的腿,一手捏着水湿的毛巾,一手捂着眼“哈哈”乐个不停。 邱秋推他,不让他挨,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偏不,毛巾随手往床头柜上一甩,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小腹上,闷笑不止:“哈哈……秋秋,你咋这么可爱呢?哈哈……” 邱秋挣不开,气得去扯他的耳朵,耳上的伤疤就那么落在手中。 脑中闪过一幕幕过往。 1970年工农兵大学第一年招生,需群众评议、基层推荐、公社初审、区里再审、身体初检,然后由县里和学校招生人员定名单、正式体检、正式填表。 群众、大队、公社、区里、县里、学校,六道关卡,每一关都有人不停地刷下来。 褚辰一路过关斩将走到最后一步,见了学校招生人员,通过正式体检,填写了表格,用知青们的一句话,出头了,保稳! 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褚辰急切而渴望地盼着入学通知书的到来。 然而,直到八月底,附近大队的知青拿着通知书都要出发了,他的通知书还不见踪影。 时任月亮湾大队大队长的邱爷爷,带他去县里找知青办兼招生办主任,这才知道,再次复审时,他父亲因政治问题,月初已下放农场,奶奶也因海外关系,被安排在街道办清理厕所、打扫大街,而他则因隐瞒成分,将要接受处分。 褚辰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迎来了邱老实等人的抄家殴打。 头破血流,右耳撕裂,一身狼藉。 事情发生在雨夜,邱奶奶腿脚早年受过伤,不便前往,邱秋被爷爷叫去,帮忙处理伤口。——那是邱秋第二次见他。 十月,邱秋所在的县高中放秋收假,邱秋回来在医务室帮忙,一个月,褚辰被人背着送来了两次。 一次,为了多挣点工分,镰刀挥得快了,伤着腿。第二次,带牛翻田,牛被邱志勇手里的鞭子惊着,飞奔中拉着他拖行了一百多米,黄豆根根从身上划过,道道是无皮的血痕。 两年后,邱秋高中毕业,从县城回来,乘船穿过月湖。彼时,天色有点晚,为了抄近路,邱秋从湖边斜插穿过寨外的门前坝水田,却在拐弯后经过一棵六七丈的槐花树时,吓得惊声尖叫。 那里吊着一个人! 人被来接邱秋的爷爷抱放下来,马灯一照才看清是谁——褚辰! 一番急救,缓过来了,邱秋却气得连甩他两耳光。 被打了也不吭,躺在地上,微阖着眼,一身暮色! 看着地上活着犹如死去的人,邱秋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忘不掉,第一次见面,十六七岁的少年,白衬衫扎在黑西裤里,身高腿长,衣袖半挽,腕上银色表盘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灼目的白,一双瑞风桃花形态的眼,微微一眯,眼尾细长迤逦出一抹清澈的溪流,似笑非笑翘起的唇角,端的是——意气焕发、神彩飞扬! 人被爷爷背回家,奶奶烧了满满一锅开水,爷爷兑好水,拿了已逝邱爸的衣服,让他去洗澡。 唤不动,放下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无知无觉,屏避了外界的声音。 邱秋开了瓶奶奶熬制的辣酱,让爷爷帮忙撬开嘴,往里塞了满满一大勺。 有反应了,人咳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市造纸厂缺原材料。”说罢,邱秋晃了晃手里的辣酱,继续一字一字道,“同学老师,县商业局家属院里的几位叔伯阿姨都喜欢吃我家的辣酱。” 身上一凉,邱秋从往事里回过神来,低头才发现,身上汗湿的睡衣已经被褚辰这个坏家伙快手快脚地脱下了。 “乖,就快好了。”褚辰轻吻下妻子的面颊,抖开水蓝色棉布睡衣,飞快地给她穿上,扶着她的背往下躺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几点了?”邱秋探身想拿表看看。 褚辰眼疾手快,一把抓起,看了眼,放进大裤衩的侧兜里:“五点零二,再睡半小时。想吃什么?” “上班前,你不是还要去趟茂林大队吗,快走吧。等二妮过来,我们煮粉吃。” 给妻子调整了下枕头,掖好被子,褚辰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动手,让她做。”一个月10块钱,帮忙做做家务带带昭昭,他给的不少了。 邱秋挥挥手,知道了。 结婚几年,褚辰总有种紧迫感,工作太忙,相处的时间太少!单手撑在枕边,对准红唇轻咬了口。 一击便走! 抱起要穿的衣服,拉灭灯泡,飞快出了卧室的门。 邱秋扯了下旁边他的枕头,想砸他,成天咋跟狗似的,逮着人不是咬就是缠着不撒手。 堂屋里褚辰穿好衣服,换上皮鞋,轻轻推开西屋的门。 “阿爸~”昭昭一骨碌爬坐起来,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叫了声。 褚辰忙拉开电灯,撩起帐子:“爸爸吵醒昭昭了吗?” 昭昭一头扑进褚辰怀里,急急地催道:“茅厕、茅厕。” “好好。”褚辰应着,扯了条薄毯给小家伙裹上,抱着快步出了门。 熹微的晨曦刺破长夜的帷幕,露出一片扎染的白,似一柄柄要远航的蒲公英。 白露已至,山间的清晨,凉意入肤,已微有刺寒感。 大队长衔着四寸长的叶子烟杆,背着手,从一块块山石砌起的院坝前经过,瞅见褚辰抱着昭昭从茅厕出来往屋里走,扬声招呼道:“褚辰起来啦。” 褚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伯,下田吗?” “去山上的高坡田看看,田土干的咋样?” “昨天刚放了水,怎么也得晾个四五天才能收稻吧?” 大队长在竹笆门前站定,眉间蹙起几道竖纹:“志杰一大早过来说,往后七八天,都是好晴天。”山间多雨,谁知道七八天后,天气如何?秋收可是大事,错过晴天,这一季要糟踏多少粮食。 志杰是邱志勇的弟弟,在县里上初中,他们小叔是县气象局里的干部,他既然这么说,消息多半是准的。 “那是得抓紧收割。” “嗯,我去看看,若能行,明天就开镰。”大队长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道:“昨天抓的稻花鱼,邱秋没要,只让二妮挑了几条黄鳝,那玩意儿泥腥味重,需重油重辣,她怀着身子可不敢吃那么辣。回头让二妮去我家拎两条鲫鱼炖汤,给邱秋好好补补。” 第2章 茂林大队苹果 昭昭随爸爸在院坝中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把瞌睡赶跑了,精神头一上来就想找妈妈。 褚辰哄着她穿好衣服,洗漱好,沏杯牛奶、拿块鸡蛋糕喂她吃喝完,敲响了隔壁的门。 桂花婶隔着低矮的院坝围墙,瞧见他抱着昭昭站在竹笆门外,忙朝灶屋喊道:“二妮,快出来,褚主任来了。” 这一嗓喊的,褚辰担心地朝自家东屋看了看,怕吵着邱秋。 桂花婶见他如此,极有眼色地拍拍自己的嘴,压着声音笑道:“哎吆,瞧我这张嘴,大嗓门喊惯了,老是忘记收声……” “阿妈!”二妮从灶屋出来,解下围裙攸了攸身上的灰尘,怕她妈再多嘴多舌,惹人心烦,打发她道:“水开了,你把粉下了,搁把鱼腥草,放几勺辣酱。” “哎,好。”说实话,别看褚辰住进隔壁几年了,桂花婶还是打心里怵他,忙不跌地应了声,快步走进灶屋。 二妮把围裙搭在绳上,迎了上来:“褚主任,昭昭。” 褚辰点点头,将昭昭递过去:“刚喝了杯牛奶,吃了块鸡蛋糕,你陪她玩会儿。邱大夫醒来,麻烦你用炉上的骨汤给她下碗粉,卧两个鸡蛋,烫几颗小青菜。”邱秋的阿奶是苗医,六十年代,经公社指派成了月亮湾大队和茂林大队的赤脚医生,没编制,没工资,每天大队给记10个工分,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或是白天务农,晚上给人看病开药。她去后,邱秋因为自小跟着她学医,手握高中毕业证,被大队推荐去县里举办的赤脚医生合作医疗学习班学习,回来后,接下了赤脚医生的工作。 在外褚辰称呼妻子,多唤其邱大夫。 “阿爸,我也要吃汤粉。” “好。”褚辰抚了抚闺女右边翘起的一撮刘海,“让你二妮姑也给我们昭昭卧个鸡蛋,烫两颗小青菜。” 昭昭美滋滋地咧开嘴,乐道:“还要个咸鸭蛋伴鱼腥草。” 这是什么吃法?褚辰不理解,但咱支持:“好,别放太多辣子。”小家伙跟妈妈一样,无辣不欢。 “昨天下午我在山上采了半竹篮鸡枞,和辣椒一起熬了些酱,不怎么辣,给她吃那个吧?” 昭昭想到昨晚吃的鸡枞酱拌饭,那味道,老香了!忙在她怀里叫道:“二妮姑、二妮姑,我还要吃鸡枞酱拌饭!” “鸡枞酱拌米粉也好吃,早上先随妈妈吃米粉,中午再让你二妮姑给你们蒸米饭好不好?”褚辰见闺女沉思了会儿,点头同意了,便又跟二妮交待道,“吃完早饭,拎瓶绍兴黄酒去大队长家,换几条鲫鱼回来炖汤,看邱大夫能不能喝下。” “不用换,我家就有,等下我挑几条过去……” 褚辰摆摆手:“先换几条,不够了,再从你家拎。另外,你看寨里谁有捉河虾,拿工业券换几斤,跟韭菜炒了给昭昭下饭。”对比自己儿时的吃穿,褚辰总感觉妻女过的苦,跟贫瘠土地上长出的小白菜似的,营养不良,苦了巴稀。 交待好,褚辰便回了家。 悄悄打开东屋的门往里瞅了眼,邱秋睡得正香。拿上公文包和一筐包装好的苹果,推上“长征”加重自行车出了门。 月湖寨坐落在半山腰,远在西北方向的砂石公路,地势要比月亮湾大队这一带地势低。穿过寨外门前坝水田,一路都是下坡路。 凉风袭面,红日初露,雾气渐散,青岗石山道上,弯弯拐拐曲径悠长,两旁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褚辰走惯了,骑得飞快,不时便拐上了公路。 远远一辆黄河牌大卡车行来,近了,司机放缓车程,探身朝外喊道:“褚主任这是去哪?要不要捎你一程?” 褚辰偏头一看,哦,正要找你呢:“王哥,这两天有空吗?” 这么问,八成要用车,王晨海缓缓在路旁停下。 “要几辆?拉什么?” 褚辰一握手闸,跟着下了车:“一辆。茂林大队的苹果可以上市了,你们厂要一车发福利。你看谁回厂时方便,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好安排。”本来要给磷矿厂打电话,催他们派车的,这不巧了,直接在路上遇到他们运输队的王副队。 “今天怎么样?我早点回来,”估算了时间,他给了个准话:“五点左右。” 刚下过雨,地上湿,意愿上,褚辰是想等两天,地皮晒晒好从山上往下运。可想到已经成熟的稻谷,说不定明天茂林大队也要开镰,便干脆地一口应了。 “供销社南货店还有南京板鸭吗?给哥留两只。” 褚辰笑道:“下午给你提来。新进的火腿、咸五花要吗?”王晨海是沪上闸北区的,64年支援三线过来,几年才回家一次,哪会不馋那一口家乡味。 “要要,”王晨海想到腌笃鲜这道家乡名菜,忍不住吸溜下口水,掏兜、翻包,收罗了卷钱票抛过去,“有那晒干的春笋也给哥拿两斤。” 褚辰应了声,伸手接住,当面清点过,两人挥手告别。 若是顺着山间曲曲折折、爬上爬下的羊肠小道穿行的话,茂林大队距月湖寨不过十几里,褚辰走公路,就绕远了。 到了队里,已有七点,社员都在寨外的门前坝水田里放水捉鱼。 远远的有人看到褚辰,不等他走近,便唤了大队长张秋生过来。 “褚主任,我正要去县供销社找你呢,没想到,你倒先来了。快快,跟我回家,吃饭。” 褚辰摆摆手,朝寨外水田里瞅了眼,问道:“能抽出人手吗?下午五点,磷矿运输队的王副队过来拉苹果。” “能能。我这就安排。” 会计张冒快步过来,闻言问道:“褚主任,定价了吗?账能现结吗?” 不是不信任褚辰,而是……他们茂林大队,这几年,穷怕了! 66~67年,刚闹运动那会儿,一帮混子在他们大队g委会主任张山猫的支持下,说什么卖山货特产是富挤农,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一声令下,砍了大队几十亩的果园造水田,让社员们手头的钱落了空。刚改造的水田,亩产不足两百斤,能补贴些肚皮,社员们也高兴,可不等粮食入仓,上头又在公余粮之外,要交“忠心粮”。 那数量,改造田增产的那点粮食哪够,年年要补贴,搞得家家户户农闲时,只敢一天两顿混个水饱,再加上没了林业来源的经济收入,那几年,村里的大小伙,媳妇都难讨一个。 好不容易,73年县商业局招工,将隔壁月亮湾大队知青褚辰从县食品厂要去,分在县供销社,主抓农村经济植物生产,扶持农村土特产与医药产品的经济发展。 褚辰在了解过他们茂林大队的情况后,多次带着走访报告县里市里的奔走,拿到批示后,立马带着他们进山采药,卖山货。稍有些钱后,又教他们种蘑菇、种金银花、养蜂。之后又帮他们代款购买鱼苗,实施稻田养鱼;教他们科学孵小鸭,让大家养鸭、买羊喂羊,并让其一一形成规模。随之请了农业局的专家过来,查看他们大队后山的地理环境和土壤资源,帮忙从威宁弄来了“黄元帅”苹果苗…… 今年“黄元帅”第一年挂果,属于附近地区的新品种,比别的苹果提早上市半月到一个月左右,他们饲弄的好,结的大,黄里透红,肉嫩细脆、味甜多汁、清香可口,要按本地的苹果定价的话,张冒心有不甘啊! 谁没有野望呢,附近大队都通电了,只他们茂林大队,天天还要点油灯……还有小学,他们也想建一所自己的小学呀,省得娃娃们天不亮就起床,翻山跃岭地行上二十多里山路去月亮湾大队上学…… “我带去市里找人检测了。”褚辰支好车子,打开公文包,拿出检测报告,示意张冒提下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那筐苹果,解开竹筐上捆绑的麻绳,拨开苹果上覆盖的干茅草,从中取出一个用咖啡色有光纸包着的带有1号标记的大个儿苹果。 “果形端正,果梗完整,着色面不小于百分之90,横切面直径大于或等于70毫米。”褚辰讲解着,打开公文包,取出水果刀和一枚直尺递给张冒,示意他把苹果从中切开,拿直尺量一量横切面的长度。 张冒一一照做。 “75毫米。这个是大型果,特优级,那一个,”褚辰指着另一个在实验室切开的标注着2号的苹果:“比这个小一点,横切面直径为60毫米,一级果。” “特优级、一级果?!”张冒惊愕地瞪视着手中切开的苹果,心“砰砰”似要窜出嗓子眼:“多少钱一斤?” “特优级,收购价三毛三。一级果,横切面直径大于或等于60毫米,收购价三毛一斤。但有一点,轻微碰压伤,总面积不得超过0.5平方厘米,且无其他损伤。” “三、三毛三……”张冒差点站不稳,本地苹果,大个的也才一毛五。 褚辰点头,笑道:“县里市里省里我都跑了遍,这个定价是咱该得的,第一上市早,第二汁水多、果肉细腻、酸甜可口,第三黄中透红卖相好。我跟他们拍桌子说了,不给这个价,咱走火车运输,卖到沪上、苏州去!” 张秋生握着褚辰的手,激动地抖着嘴连声道:“谢谢、谢谢,辛苦了、辛苦了!” 褚辰莞尔,心头腾起一股成就感。升主任后,农村经济其实可以交给他人来管的,上面不同意,怕他好不容易施行的政策、打开的市场,被新人给毁了,食品厂可不就是一个例子。为此,专门从今年刚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里挑了一个,给他当助手。人比他大两岁,省里有点人脉,没啥农村实践经验,还得多带带:“干茅草、有光纸、竹筐、麻绳、锥子,都准备好了吗?” 第3章 消息 “备好了、备好了,都在仓库里放着。”大队长保证道,“你放心,我们装筐时一定小心。” 张冒忙跟着附和:“对对,你说怎么包,咱就怎么包,你说怎么装,咱就怎么装,一定不让它们在运输的过程中磕着碰着。” 褚辰满意地点点头,把贴有3号标记的中型果拿出来,继续道:“色泽亮丽,大小适中,无疤痕,横切面直径不小于55毫米,着色达到70%……为二级果,收购价两毛五一斤。剩下的大果小果混着卖,统一价,一毛七一斤,县食品厂要一部分,具体多少,我回去打个电话,跟苏厂长敲定。” 张冒不敢置信道:“一毛七,食品厂要?”他家哪次买东西不是死压价。 “为什么不要?”褚辰失笑,“咱家的苹果上市早,果核小,甜度适中,酸度均衡,果酱的品质能差了?苹果酱早一天出来,早一天抢占市场,早一天挣钱,何乐而不为?拿上东西咱们上山,我先跟你们示范一下咋装筐。一分价钱一分货,辛苦种出来的果子,可千万别在路上折损颜值落了价。” 张秋生应着,忙推了张冒一把,“快去,多叫些人。” 张冒抱着切开的苹果,拿着检测报告,撒丫子就跑,一路跑一路喊:“咱们的苹果评上特优级啦,一队、二队、三队……快带人过来拿竹筐背茅草,上山摘苹果……” 竹筐、茅草提前称好,总重量均为10斤。筐底铺上干茅草,咖啡色的有光纸对应着苹果的评级裁成大小不等的三种,包好有光纸的苹果,一个个放进竹筐,周边和封顶都用茅草垫上,防止苹果磨损、磕碰。 装好、定秤,每筐苹果净重60斤,共70斤,通一的标准,随后封筐,用锥子穿麻绳打结捆好。 看着他们一连打包了十几筐,褚辰才放心地提着公文包,跟着送行的张秋生往山下走去,“磷矿厂要20筐特优级,30筐一级果,120筐普通果。这120筐,有磕碰伤不怕,但别有坏的、带虫眼的,不用包有光纸,干茅草却是要填的。第一炮,咱不光要打响,也要让人挑不出错来。” 一筐净重60斤,20筐就是1200斤,一斤三毛三,张秋生心里琢磨着这是多少钱,口里应道:“我盯着,你放心!” 褚辰看了看山下已经放干水的稻田:“你们大队哪天开镰?” 张秋生一怔,脑中清醒过来:“我想先把苹果卖卖,钱拿到手,给大家吃个定心丸。” “钱的事你放心,下午我让会计过来,装车后当场结给你们。” “你算了吗,这一批苹果多少钱?”张秋生偷感十足地凑近褚辰小声问道。 “2160元。”褚辰笑道。 “两千一百六?!”张秋生惊道,“这么多吗?” 褚辰淡定地拍拍他的肩:“县气象局那边说,这七八天都是好天气。之后如何,谁也不敢保证。秋收之后是秋种,没一个月干不完,苹果……也不能耽误,我跟各单位协商一下,看秋收假大伙儿能不能来你们大队帮帮忙。” 每年春耕春种、秋收秋种,各单位干部是要下乡参与劳动的,去哪干不是干。 “这……我怕招待不周。”来的人多了,吃饭也是个问题啊!不是怕他们吃的多,人家自带粮票,是怕人家吃不惯农家饭。 “杀两头羊,稻花鱼、养的水鸭子都安排上,我让他们带工业券过来。”干部们手里缺肉票,可不缺工业券。 毛毯、毛线、手电筒、电池、铁锅、铝盆、搪瓷盆、搪瓷杯、暖水壶、雨鞋……哪个不要工业券购买。秋收秋种后,茂林大队的小伙子们也该相看、成家了。 褚辰考虑的周全,张秋生自然是一口应了。 “摘苹果不要停,明天我继续让人来拉。” 一路说一路走,到了山下,目送人走远。张秋生忙招手叫孙子给邱大夫送稻花鱼和苹果。 那一筐检测用的苹果和检测报告,褚辰又带走了。茂林大队种了四十亩“黄元帅”,县城西边的青山大队、南屏大队各种了三十亩,一亩地种有75棵,他估算了下,亩产平均在5000斤左右,这就是50万斤,减去青山大队、南屏大队已经销出去的15万斤和今天磷矿的一万两百斤,还有34万斤左右,县、市要是吃不完,他还得想办法往周边城市辐射。 给“黄元帅”找销路,检测样品和检测报告就是最好的广告。 县城跟月亮湾大队下的月湖寨就隔一个月湖,从家里出来去县城,乘船即可,从茂林大队走,那便走公路,路尽头,架着座石桥,本地人叫它月湾桥,过了桥就是县城的横街,亦叫新街,60年代末修建起来的。 今儿是赶场日,街上挤满了挑担、背筐的社员,街两边是农具门市部、收购站、国营饭店、邮政局、供销社大楼…… 刚起来那会儿没胃口,这会儿,褚辰真是饿了。 锁好车子,褚辰提着公文包和竹筐走进国营饭店,要了碗羊肉粉。 知道褚辰来吃饭,大厨老王端了碟山菌子炒肉片放在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下,打趣道:“哎呦,大忙人今儿不忙了,咋有空来我这儿吃饭?” 褚辰夹起筷菌子送进嘴里尝尝,又吃了块肉,询问道:“哪来的牛肉?” “啧,嘴真叼,切的这么薄,还是让你吃出来了。” 褚辰:“……”猪牛羊肉能一样吗? “老家送来的小牛犊。昨天夜里不知道咋跑出牛棚,跌到山沟里把脖子摔断了。这不,一早给我拉来了。要不?” 褚辰掏出钱包,抽张五元的纸钞和两张烟票递过去,“要块里脊。” “你可真会挑!”老王取了烟票没接钱,进后厨切下块五斤重的里脊,又剁了两斤排骨,用油纸包好,麻绳一系,拎出来往桌上一放,“下班来趟,我卤牛头牛尾牛蹄,给你切块牛脸下酒。” “牛脑牛尾有人要吗?” “给昭昭吃?”不等褚辰回答,老王便又道:“卤好给你留着。” 褚辰把钱收起来,递了张茅台酒的批条,内部发的,他不喝酒,以往也多是拿来跟人换东西。 老王接过来一看,乐了:“再帮我买件沪上流行的红上衣呗,我闺女下月出嫁。” “让我们家邱大夫给你办。” 老王大乐:“行行,等会儿我给邱大夫去个电话。那筐里装的是什么?” “‘黄元帅’苹果。” “黄元帅”啊,他知道。1973年,威宁“黄元帅”苹果在全国黄色苹果品质评比大会上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从此全国闻名:“还有吗?帮我弄一筐呗,婚宴上用。” 褚辰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打开公文包,取出检测报告给他:“特级果七毛五一斤,一级果五毛,二级果三毛九,剩下的统一价,两毛五。”说罢,解开麻绳,打开竹筐各拿了一个,切开给他品尝。 特级果!老王惊讶了一瞬,接过一一品尝:“哪个大队种的?” 这几年,在褚辰的扶植下,附近大队的果园都成规模了,橘园、梨园、桃园…… “茂林大队,第一年挂果。你要多少?我让人明天给你送来。” 老王挑眉:“多少都行?” 褚辰点头。 “能便宜点不?” 想屁吃呢!供销时代,哪来的讨价还价。 老王笑着点他:“行吧,特级果给我来两筐,二级果五筐,普通的十筐。” “够吗?” “够了、够了,几家亲戚一分,怎么不得吃到过年。” “付钱!”褚辰手一摊伸到了他面前。 “啪”老王抬手给了他一下,嗤道:“你见谁上班身上揣这么多钱?明天给你。” “工业券多吗?”别觉得从他这里拿苹果就不要票。 老王看着他,无语道:“放心吧,工业券不够,我用粮票、糖票凑。” 褚辰满满地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老王帮他把检测报告装起来,竹筐捆好,低头见他眉间舒展,不见前些日子的愁容,笑道:“你媳妇止吐了。” “嗯,多谢你的腌梅子。” 老王摆摆蒲扇大的手:“几颗果子,值当啥。你慢吃,我忙去了。” 褚辰微一颔首,端起碟子拨了小炒进碗里,拌了拌,挑起粉刚要送进嘴里。 沈瑜之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怎么现在才吃饭?”说着,看了看腕上的表,“快十点了!你家邱大夫又没起来给你烧饭?” 褚辰拧眉:“闲得慌就赶紧找个对象成家,别整天没事找事。” 沈瑜之气结:“行行,不说了,一提邱大夫你就急。对了,听说了吗?”沈瑜之凑近了小声道,“高考要恢复了!” 褚辰一愣:“你听谁说的?” 沈瑜之迟疑了下:“……我爸打电话跟我说的。” 两人一个住宅区,褚辰家是9号楼,沈家47号,一个靠前一个靠后,二人自小学起就一直是同桌。沈爸,褚辰自然认识,报社的主编,消息灵通。 褚辰缓了缓神,继续吃粉。 沈瑜之焦急地点点桌面:“你……就没啥想法?” 褚辰抬眸看他,一身的泥点子:“下乡刚回来?” 沈瑜之点头:“去星辉大队查看他们的试验田,昨天被拉着喝酒,喝高了。他们大队长没敢让我走夜路,留了一宿。”1971年10月,他招工进县农业局,成了一名技术员。 褚辰:“今天还上班吗?”今天是周日,供销社周日恰恰最忙,他们都是调休,避开周日,一周休息一天。 “不上,休息。这不,从星辉大队回来,经过国营饭店看见你就进来了。” 第4章 邱家梁 吃完饭,扬声跟后厨的老王说了声,褚辰带着东西直接回了供销社。 二楼的办公室里,助手陈元亮正坐在桌前喝茶看报,瞅见他来,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竹筐:“褚主任,八点省百货公司打电话来,说再要50筐特优级‘黄元帅’,100筐一级果。我打电话通知了南屏大队,那边已经在采摘装筐。” 褚辰点头,打开公文包,抽出报告给他:“这是茂林大队‘黄元帅’的检测报告,三种样品各拿俩,带着检测报告,给采购部送去,让他们看看报告、尝尝‘黄元帅’,然后写个销售计划给我,半月内,看看咱们及下面的供销社能吃下多少?” 县供销社下面分管着25个区、乡镇、村寨供销社,这些供销社除了将各类工业产品依计划供应给农村农民外,还要为农民提供农资和技术支持,并收购各大队的各类农副产品。总之,广大农村的生产、流通和供销都归它管。 陈元亮应了声,拿着东西走了。 褚辰解开中山装的钮子,脱下外套,挽起白衬衣的袖子,给自己沏了杯茶,拿起电话给商业局局长张成文打去。 “喂,褚辰,从省城回来了?” “嗯,回来两天了。青山大队、南屏大队和茂林大队的‘黄元帅’都分别评上了特优果、一级果和二级果,物价局给定了个好价,省城百货公司要了16万斤,咱们市磷矿要了一万斤,我估算下,还余33万斤左右。市百货那边的负责人,上次过去没见到,我准备明天去一趟。” “下面的供销社,你准备铺多少?” 褚辰明白他的意思,25家供销社,加上各单位,33万斤他们县完全吃得下。不过,这有个时长,月底卖出亦是卖,明年春夏前卖完亦是卖。褚辰可不想拖,亦不想一个月后让“黄元帅”跟本地苹果抢市场、打价格战:“几万斤吧,让大伙儿尝尝鲜。” 张成文眉头舒展,看向对面坐着的市机械厂党总支书记马长啸,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马长啸点点桌上的调职通知书,示意他赶紧签字盖章,褚辰这样的,留在偏远山区小小的县供销社那就是糟蹋人才! 张成文得意地冲他挑下眉,对着话筒道:“中午有空吗,来家一趟,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马长啸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俺爷俩还需要你介绍?”说着,一把夺过话筒,“褚辰,我,马长啸,你现在在办公室吗,我这就去找你,等我!” 说罢,啪一下挂了电话,抓起钢笔塞进张成文手里,“赶紧的,签字!” “行行,给你签。” 褚辰握着话筒愣了下,又拨了过去。 张成文写完,章一盖,调职报告就被马长啸抓起来塞进公文包里,拎着包,人家撒丫子就跑。 随之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老张,走了,有空再来找你玩。” 张成文失笑地摇摇头,拿起叮铃铃又响起来的话筒。 “明天各大队就要开镰收稻,茂林大队有四十亩‘黄元帅’,今天刚开始采摘,人手不够,您看能不能跟各单位协商一下,请大家过去帮帮忙。”青山大队、南屏大队两队的大队长为人比较精明,吃到药材的红利后,便将浇灌不方便、年年欠收的高榜田由水稻改种成药材,占用的高榜田多了,种的稻子就少了,割稻不需要另外派人。 张成文一口应下,然后又道:“马长啸去你那了,拿着调职通知书,要你过去任他们机械厂销售科科长,名字我签了,章也盖了,要不要去,你跟邱秋商量。不过,你要问我的意见,我和你妈肯定是想让你去。咱不说其他,单说孩子,市机械厂配的有幼儿园、托儿所吧,你说,这能省邱秋多少事?还有医疗,邱秋四肢不调协,生产使不上劲,第一胎就差点难产,去市里,不行人家可以剖腹,这就是保障!当然,作为邱秋的继父,考虑上我肯定以她为重,存了私心。但你也不可否认,市机械厂是一个远高于县供销社的大平台,去那,更能展现你的野心、抱负!” 褚辰握着话筒,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张叔,我会考虑的。” 放下电话,张成文忍不住轻叹:这孩子还是有心结! 可怎么办?对于孩子一手筹建的食品厂,他不想他留下吗?当年是无能为力啊!厂子还没建起呢,就打开了销路,钱哗哗的流进来,不到三个月,十几人借用大队库仓生产的辣酱,便铺满了县市周边,盈利一万八千多元。谁不眼红?季度报告上,他又将发展前景写的那么美好,计划做的那么完善,当时很多人都在想,便是个蠢才拿着这份计划表,只要执行得当,又能差到哪去。 捧到面前的肥肉,谁不想扑上去咬一口下来。 他一个外地来的插队知青,身上还背着那样的成分,别管多聪明,几个混混下去,就能把他毁了。 于心何忍! 迫不得已,只有将人调离。 怕他整天呆在县城心态调整不过来,便让他主管了农村经济作物,天天穿行在山里,多少能淘治些情操,平复下心头的怨气。 现在食品厂就是一个烂摊子,县里、市里多次想让孩子接手,他又岂能答应! *** 邱秋醒来,已经九点多了,拉开窗帘,推开格窗,满满的阳光洒进来。窗外,月季、大丽花、木芙蓉、鸡冠花……开的正艳,引得蝴蝶、蜜蜂闻香而来,翩翩起舞。 “妈妈,你醒啦。”昭昭放下手中的小河虾,哒哒跑到窗前,隔着花草笑道:“六狗子捉了半竹篓小河虾和一碗挑好的螺丝肉送来,我给他拿了半包红糖。” 二妮飞快地捞起大盆里的河虾和螺肉,“六狗子他姐快生了,给别的他不要,只要红糖。” 邱秋拢起长发随手挽个髻,拉开抽屉,挑了根乌木发钗往上一插,“哪个姐姐?”大姐、二姐,她前天还见,小腹平平,便是有孕离生还早。 “嫁去双鸭寨的小五。” 邱秋拿镜子的手一顿,那孩子今年才15岁吧。 “妈妈,你饿不饿?” “我这就下粉。”二妮端着河虾螺肉进了灶屋。 邱秋放下镜子,冲闺女招招手。 昭昭双目一亮,转身跑进了屋:“妈妈。” 邱秋在椅上坐下,揽了她在胸前,拿起梳子,将她散落的齐肩乌发分开,扎成两个小辫。 辫梢往上一折塞进发股里,一边夹朵粉色的小绸花。 昭昭扒着桌沿,拉过镜子,对着小脸照照,满意地咯咯笑了起来:“妈妈,明天我还要这样扎。” 邱秋点点头,起身抱了床被子出门。 二妮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帮忙:“我来我来,都要晒吗?” “嗯。”松开手,邱秋站在院里,活动活动身子,拿口杯洗漱。 熬了一夜的海带大骨汤,加上早上香煎的鸡蛋又炖了几个小时,又浓又鲜。抓把泡好的米粉下进汤里,长筷子搅搅,撒把小青菜,点上胡椒。一大一小,二妮盛了两碗,端放到木芙蓉树下的藤桌上。 邱秋抱起昭昭放进桌前特制的儿童椅里,小碗移到她面前,自己在她旁边坐下,对进灶房拿勺筷的二妮道:“再盛一碗过来,一起吃。” 二妮拿筷子的手一顿,看向还没盖盖的汤锅,邱秋胃口小,她就下了一碗半的量。大小碗一捞,已经没粉了,“我吃过了。” “再吃点。” 二妮不得不说实话:“泡的粉没了。” 邱秋起身慢慢走进灶屋,朝汤锅里看了看,示意二妮打开橱柜从中拿个大碗,把带肉的大骨捞出来:“调个醮水,咱把大骨啃了,你再拿个碗,我和昭昭把碗里的粉拨给你些。” 二妮看着大骨咽了咽口水:“不给褚主任留些吗?” 邱秋摇头:“下午杀只老鸭,拿酸萝卜、茶树菇炖了。” “褚主任让我拿一瓶绍兴黄酒去大队长家换鲫鱼给你炖汤,你大伯母给了四条半斤重的。”二妮说着偷偷瞥向邱秋。果然,邱秋变了脸色。 见鬼的大伯母,隔房的玩意儿,没事赖三分,招惹她干嘛? 一瓶绍兴黄酒两块多,四条鱼才几毛钱啊,二妮自觉戳到了邱秋隐蔽的心思,声音都带了几丝欢快:“老鸭还杀吗?” “杀!”都不下蛋了,养着干嘛。邱秋拿了勺筷,向外走道:“鱼中午吃。” “唉。”二妮欢快地应了声,端着大骨,另拿了只碗,脚步轻盈地跟上。 昭昭吃肉塞牙,邱秋用竹片拨了骨髓给她吃。 小家伙吃的一嘴油,美的小腿在桌下荡得飞快:“妈妈,小踏雪好几天没回家了,等会儿咱去看看它吧?” 踏雪是匹浑身棕黑,四蹄雪白的贵州马,体格矮小、外表温驯、行动敏捷,爬山涉水驮货载人十分在行。 1958年,作为民兵连长的邱家梁,在女儿两岁还不会说话、四肢无力、双脚沉重走不了路,被自家阿妈和省医院确诊为先天性神经系统疾病后,蹲在后山大哭一场,当晚便去煤厂给自己找了个零活——下井挖煤。 白天带领民兵训练犁田开沟种小季,晚上走几十里山路下井,那时安全措施还不完善,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 就这么干了大半年,累得黑瘦黑瘦地凑了笔钱,从县城牲口市场牵回头半岁的小马驹,让其陪女儿成长、给女儿代步! 集体制,为了避免有人打小马驹的主意。翌日,邱家梁将竹编的儿童座椅绑在马背上,把女儿放坐进去。拿上解放初清匪反霸时他带部队进山剿匪抓匪首部队发的奖状,牵着马去公社、县委大院、武装部,厚着脸,挨个儿求领导让他把小马驹留下。为此,他愿意将代表了他人生高光时刻的奖状归还。 第5章 小踏雪 昭昭说的小踏雪,是事后,褚辰跑遍附近山寨,从踏雪后代里找来的一匹长似它的小马驹。 平时,小家伙住在家里后院的马棚里,这几天恋上了队里的小母马,已经有一星期没回家了。 “好。拿上刷子,带它到月湖趁着今儿天气好,给它洗洗刷刷。” “邱大夫、昭昭,”张秋生家的大孙子隔着院坝围墙,朝院内吃饭的几人唤了一声,笑道,“队里的苹果大丰收,阿爷让我送点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二妮起身开了竹笆门:“进来吧。” 半大的小子将手里拎着鱼递给二妮,快步到了藤桌前,卸下背上的竹筐,拨开上面的干茅草,取出一个个用有光纸包着的苹果放到桌上:“褚主任带了一筐送检,我们的‘黄元帅’分别被评上了特优级、一级果和二级果,爷爷让我各拿了些让你们尝尝。” “啃骨头。”邱秋把大骨往孩子面前推推,按大小挑了三个苹果,剥开有光纸看了看,递给二妮,“洗洗,切成块。” 二妮将鱼放进大盆里,冲冲手,接过苹果去了灶屋,片刻,切成块,端了出来。 邱秋捏起块递给昭昭,又各取了块尝尝,特优级跟一级果的口味差别不大,比二级果的甜度高些,相对的酸度就低了。 孩子有些拘谨,立在面前,也不坐,大骨更是碰都没碰。见此,邱秋没勉强,知道摘苹果忙,这么大的孩子可当半个壮劳力:“稍等我一下。” 说罢,起身进屋,拿了袋福牌麦乳精、一包鸡蛋糕和一瓶她自己配的养生丸,张秋生他娘瘫在床上几年了,养生丸补血安神,能让她晚上睡得舒服点。 邱秋把东西放进孩子的竹筐里,他要拒绝,被邱秋一瞪,傻笑着挠挠头。邱秋抱起闺女,送孩子出门,没到大门口呢,沈瑜之骑着自行车,拎着东西过来了。 “昭昭,小昭昭,快出来,大伯来了。” “妈妈,快快,把我把放下来,沈叔叔来了。” “昭昭,不是沈叔叔,是大伯。”沈瑜之再次强调道。 将人放在地上,邱秋翻了个白眼,二货,有本事当着褚辰的面,让昭昭叫你大伯试试,人家上面可有俩亲哥呢。 “你看、你看,昭昭,你妈又对我翻白眼,她不待见我。”抱着昭昭扑来的小身子,沈瑜之委委屈屈地告状道。 昭昭不敢说妈妈,只得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头,哄道:“昭昭待见你,跟你亲,沈叔叔要常来玩啊。” 邱秋瞅了眼他那汗湿成缕的头发,嫌弃道:“你这是多久没洗头了?” 昭昭抚摸的动作一顿,抬起小手凑近鼻子闻了闻,立马叫道:“二妮姑、二妮姑,快抱我去洗手,好臭哦!” 张秋生家的大孙子“噗嗤”一声乐了。 邱秋脸一板,斥道:“邱懿昭,你的礼貌呢?” 沈瑜之指着邱秋磨了磨牙:“邱大夫,说昭昭之前,能不能先检讨一下自己,别乌鸦落在猪身上,嫌猪黑!”说罢,取下牛肉牛排骨,往院坝墙上一放,骑上车就走。 邱秋轻哼了声,转身看向正在洗手的闺女:“邱懿昭,人走了,还不赶紧道歉。” 昭昭一愣,没想到人说走就走,忙甩了甩手上的水,哒哒追了出去:“沈叔叔,对不起,昭昭没有嫌弃你,你别走啊,中午我们吃小河虾炒韭菜,螺丝肉炒辣椒、鸡纵酱拌米饭,老香老香了。” 沈瑜之头也不回地抬手摆了摆:“大伯去茂林大队办事,晚上再来看你。” 昭昭脚步一顿,看向跟着出来的小哥哥:“你回家吗?可以坐我沈叔叔的自行车。” “不用,我抄近路。” 山里有野狼、野猪、豹子和大猫,近路有一定的危险性,来时不知道就算了,回去邱秋可不敢让他一个人走山路,“沈瑜之,回来!” 沈瑜之一握手刹,长腿一支,回头道:“什么事?” 邱秋指指孩子:“茂林大队张队长家的孩子,捎一程。” “麻烦!”嘴里嫌弃着,沈瑜之还是半点不耽搁地掉头载了人才走。 “晚上来家吃饭。” “知道了。” 二妮解开围墙上的油纸包:“好像是牛肉、牛排骨。” 邱秋抬头看天,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活像浩瀚的大海卷起的雪白浪花,灼热的太阳光洒在月湖寨的山山岭岭上,一扫几日的阴霾、水汽,叫人感到舒适、温暖。 “先放到地窑里,晚上切半斤肉做个酸汤牛肉,排骨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好。” 二妮留在家里收拾,邱秋牵上昭昭,提着水桶毛刷往寨子的另一头走去。 还没到寨中的牛棚马圈呢,便听一声嘶鸣,一匹浑身棕黑、四蹄雪白的矮小马儿飞蹄跃过竹笆门,激动地甩着尾巴,绕着母女俩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踏雪、小踏雪……”昭昭兴奋地松开邱秋的手,捡起地上马儿的缰绳,“好踏雪,咱们去湖边玩吧,我带你去吃肥美的草儿、给你洗澡,你带我去捉泥鳅。” 小踏雪没理她,探头凑到邱秋面前咕噜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她。 抚了抚它的头,邱秋掏出颗奶糖,剥去糖纸丢进它大张的嘴里。 “妈妈,”昭昭拽了拽邱秋的衣襟,“我也要喂小踏雪吃糖。” “一天一颗。”邱秋说着,接过缰绳,一手牵着闺女,一手牵着踏雪先去了医务室。 踏雪救她出事后,褚辰想让邱秋辞去赤脚医生的职务,在家好好养胎。邱秋没应,却收了个徒弟,老兵韩大爷的养子韩鸿文。 邱秋最近嗜睡,早上起不来,医务室便由韩鸿文坐诊。 见她牵着昭昭和小踏雪过来,韩鸿文放下手中的赤脚医生手册,迎了上来:“师傅,县医院刚刚打电话,说市里有位病人,后颈生了对口疮,已经溃烂、化脓,让咱送瓶药膏过去。” 邱阿奶有道祖传的方子,专医对口疮。 她去后,药膏便由邱秋来配,前年,邱秋已经教给了韩鸿文,每年春末夏初,师徒俩都要配制百来瓶。 “行,你去一趟。” “今晚怕是回不来……”他们月湖寨所在的位置,县城比镇近,去市里比去省城麻烦。 明白,明天她得早起过来坐诊。 韩鸿文揉了把昭昭的头,进屋拿上准备好的土黄色挎包,快步朝湖边走去。 医务室离不开人,韩鸿文走了,邱秋便要在这守着。 昭昭坐不住,要妈妈给小踏雪装上马鞍,他俩要去湖边转转。 湖边有守船人,有割猪草的半大小子姑娘,再加上小踏雪智商不低,极有灵性,邱秋并不担心昭昭的安危。进屋取了马鞍给小踏雪安装好,抱了昭昭坐上去,调整好脚蹬带,又给拎了只小鱼篓挂在马鞍左前下方的鸟翅环上,叮嘱她去小水沟玩,不要去湖边,缰绳递给她,邱秋拍拍小踏雪的屁股,“去吧,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妈妈再见!” 邱秋摆摆手,看着小踏雪载着昭昭一溜烟跑出寨子,朝湖边奔去。将水桶刷子放在屋檐下,邱秋进屋查看雨前晾晒的一批药材。 返潮的拿出来,摊在圆簸箕上晾晒。 “邱大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背着筐晒干的金银花过来询问,“金银花收吗?” 邱秋戴上白手套上前查看,花掰绵软,花蕾发黑,手插下去一捞,都是这个质量。 这孩子没见过,一身衣服补丁撂补丁,洗得发白,却打扮得干净利落,邱秋进屋拿本手写的小册子,递给她:“这是本地药材的采摘、炮制方式方法和注意事项。” 小姑娘很聪明,立马明白自己的金银花不符合邱秋的收购标准,接过册子翻到画有金银花彩绘的那页,看了起来,“干燥标准为捏之有声,碾之即碎……注意的是,无论是晾花还是烤花,在花蕾干燥前均不能用手触摸或翻动,否则花蕾变黑,降低品质……” “只是降低品质,卖还是能卖的是吧?” 邱秋点头:“你可以去县城收购站看看。” “谢谢。”小姑娘深深鞠了一躬,筐里的金银花“扑簌簌”掉了一地。 邱秋弯腰帮她捡:“晒干后,最好装在塑料袋里,免得返潮。” 她随母亲刚改嫁过来,家里的塑料袋可轮不到她用,张小环扯了下唇,还是乖巧地应了声“好”。接过邱秋手里的金银花,张小环又道了声谢,依依不舍地将小册子递了过去。 “你自己拿着吧。”这种小册子,邱秋写了上百本,都由褚辰送给各大队的大队长了。 “谢谢、谢谢,邱大夫,你真是个大好人!” 邱秋忍不住乐了。 “邱大夫再见!” “再见!”目送人欢快地甩着长长的辫子走远,邱秋继续晾晒药材。 中午,二妮送了饭菜过来。 邱秋执起昭昭走后就挂在胸前的竹哨,一声长哨,传出山寨,飘向月湖。 湖前田坝上,赤着小脚丫在田沟里捉泥鳅的三岁小奶娃,闻声,扯开嗓唤道:“小踏雪、小踏雪,妈妈要出诊了,侬快去医务室……咦,不对,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哩!” 话音未落,小踏雪已颠颠儿从湖边青草地跑来,前蹄一弯俯卧在女娃身旁。 娃娃摇摇头,不愿上马:“你跟妈妈说,我刚垒好田土,泥稣还没捉到呢,等会儿再回去。” “傻昭昭,踏雪是马,怎么会说话。”湖边看船的老汉,衔着四寸长的叶子烟杆踱来,笑道。 “王爷爷,小踏雪聪明着哩!妈妈说它比所有的马儿都聪明,它有七岁孩子的智商。”昭昭沾满泥巴的双手往小肥腰上一叉,骄傲地抬抬下巴,“它阿爸是我外公从十七匹小马驹里挑选出来的,它是最像它阿爸的小马驹,别的马肯定不会说话,它说什么我妈妈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看,它一卧,我就知道它想让我骑它回医务室,不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捉泥鳅。” 第6章 工作 “哈哈……对对,昭昭说的都对,快上马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这儿离月湖近,别一个不注意,孩子跑到湖边,出个什么事。 昭昭蹙着小眉头,犹豫了下,长长叹了口气:“唉——行吧,我下午再来。” 说罢,背上阿爸给她编的小鱼篓,提上鞋袜,拽着马鞍,爬上马背,扯起缰绳道:“小踏雪,走,回医务室。王爷爷,再见!” “好,再见!” 小踏雪站起,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冲出田坝,穿过谷地,朝寨子奔去,转眼便冲到邱秋跟前,兴奋地围着她转了几圈方才甩着尾巴停下。 二妮过来将昭昭抱下马。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你的小宝贝昭昭回来了——”甫一落地,鞋袜一丢,小家伙就捣腾着小短腿朝邱秋扑来。 邱秋食指抵在小家伙额上,不让她往身上扑,“停!别抱我,脏!” 昭昭停下四肢划水的动作,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小胖手,咧嘴嘿嘿笑道:“干了。” 邱秋用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泥,指指院中的流动水池。 为了方便邱秋用水,家里、这里,褚辰都用竹枧一节一节从月湖井台引来了涓涓细流。流水不停,溢出水池,奔向下面用一块块山石砌起的小小荷塘。 荷塘四周种满了各式花卉,喇叭花、康乃馨、美人蕉和红的粉的月季,株株开得正艳,湖上的风吹来,芳香扑鼻。 昭昭踩着小板凳站在水池边,伸手进去涮了涮,让水流舔去上面的泥,又仔细搓搓,眼见污泥褪去,忙举着小手,跳下板凳跑到邱秋身前:“妈妈、妈妈,你看,贼拉干净了。” 邱秋瞅了眼,拿手帕给她擦去指甲缝里残留的泥渍。 二妮提起屋里的暖瓶兑了半盆温水,抱过昭昭给她洗净小脚,擦干,穿上鞋袜。 邱秋洗洗手,揭开竹篮上的盖布,将饭菜一一摆在桂树下的小桌上。 “姆妈,偶看到了,水沟里的泥鳅又大又肥,下午我还要去,捉回来让二妮姑用油一炸,撒上辣椒面,老香了!” 二妮忍不住笑出声来。 北京知青王弈臣和他表弟赵文霖赶场回来,打从医务室院坝前经过,听到昭昭又是“姆妈”又是“偶”的,打趣道:“唉哟,沪上的囡囡来了,吃饭了没?打算在俺们月湖寨住几天啊?” “王叔叔,赵叔叔,”昭昭小身子一扭,哒哒跑到二人面前,“你们去县城了吗?” 赵文霖失笑:“我们下船过来,走在你前面,你骑着小踏雪一溜烟地越过我们,溅了我俩一身泥,我还说,小丫头眼里没人,合着你真是没瞧见我俩啊!” 昭昭眨巴眨巴葡萄般的乌黑大眼:“你们走在我前面吗?” “瞧瞧、瞧瞧,”王弈臣指着蓝色运动裤、白网鞋上一串串湿湿的泥点子,“都是小踏雪跑过溅的。咋办,让侬姆妈给我洗衣刷鞋吧?” “我姆妈不会!”昭昭肉肉的小胖手往小肥腰上一叉,理直气壮道,“家里的小衣都是我阿爸洗,外套二妮姑洗。” 王弈臣挑眉,没想到褚辰那么个能人,在家是这地位,“那让侬二妮姑……”话说一半,已觉不妥。 二妮偷偷瞥眼王弈臣,睫毛轻颤,没吱声。 “二妮姑洗衣服是要收钱的。” 王弈臣诧异地看向二妮,一身粉蓝格子长袖布拉吉,肉色的尼龙袜,黑色的半高跟皮鞋,比邱大夫穿的都时尚光鲜。他还以为褚辰夫妻只管她吃穿呢,没想到,还付了工资。 二妮的脸“腾”一下红了,“不……不收……” 邱秋没理几人的眉眼官司,“王知青、赵知青,吃饭了吗?要不要再添点?” 王弈臣朝院中的小桌探头一看,韭菜炒河虾、辣椒炒螺肉、清炒小白菜、凉拌折耳根、蘑菇酱,还有一盆鱼汤,主食是白米饭。 这伙食,可比他在北京的家里吃的都要好! “褚主任不回来吃饭?” “嗯。” 这量,王弈臣看向二妮的目光越发怪异了。 “那怎么做了这么多?”赵文霖嘴快道。 “邱秋姐……”二妮急道,“是褚主任说要给你炖个鲫鱼汤,给昭昭炒个韭菜河虾;螺肉吃的就是一个鲜,搁夜或是晒干,改日再吃,味道便没那么好;我怕你不能吃辣,这才又炒了个小白菜。鸡丛酱、折耳根是从我家拿的。” 邱秋安抚地拍拍她,笑道:“我怀有身孕,需要营养,刚止吐,二妮也不确定哪些菜我能吃下。你俩是在这儿吃,还是我给你们拨些出来,你们端回知青点吃。” 王弈臣刚要说什么,一声娇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哟,邱大夫还没吃饭呢,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王弈臣垂在身侧的手一颤,转身看去,俞佳佳挽着邱志勇的手,从身边经过,进了院坝。 邱秋扬眉,以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邱秋,你快给佳佳看看,她闻到鱼腥味就吐,是不是怀孕了?”邱志勇扶着俞佳佳刚要在桌前坐下,看到桌上的鱼汤,忙又将人拉开了。 赵文霖戳戳他哥:死心吧,人家娃都有了。 王弈臣胳膊使劲往后一抵,给了他一记。 赵文霖捂着胸口痛得呲牙咧嘴,惹得昭昭咯咯直乐。 邱志勇看着只觉可爱,脑中已经在幻想他和俞佳佳的孩子长相,伸手摸兜,掏出一颗没包装的水果硬糖递过去:“昭昭,吃糖。” 昭昭摆手:“妈妈不让我多吃,两天一颗,昨天我已经吃过了。” 褚辰总觉得妻女跟着他过得苦,吃穿上从不吝啬,再加上自家养的有蜂,留的有麦子,邱秋时常做个滋补的药糖、糕点,小家伙不缺甜食。 “你不是跟人约了要去打牌吗,”俞佳佳推邱志勇,“快去吧!” “不差这点时间,”邱志勇催促道,“邱秋,你快过来帮佳佳把把脉。二妮,咋没一点眼色呢,没看佳佳站着吗,还不快搬把椅子过来。” “哎啊,就你话多,没看见邱大夫还没吃饭吗,我怀没怀孕自己不知道,跟你说多少便了,胃肠炎、胃肠炎,我吐是因为胃肠炎犯了。行了,快走吧,看到你就烦,到哪都跟个大爷似的,尽得罪人。” 王弈臣虽不知俞佳佳为何一心要打发邱志勇,却配合地上前一把揽住邱志勇的肩,笑道:“走走,咱哥俩好久没在一块玩牌了,约了谁啊,一起呗。” 邱志勇挣扎着要拒绝,赵文霖看了眼他哥跟俞佳佳,忙跟着道:“对对,这回咱玩把大的,小爷前天刚收到家里寄来的钱票,资金充足,不怕你赢……” 邱志勇一听,牌瘾上头,都不用两人拉扯,自己便跟着走了。 二妮搬了两把竹椅放在荷池旁。 邱秋伸手做了个请,俞佳佳在椅上坐下,“我月事晚了五六天。” 面如桃花,问之身困乏力,小腹、乳房发涨,脉是滑脉。 俞佳佳看邱秋脸色越来越沉,脸一白,汗从背上窜了出来:“怀上了?”她有让邱志勇吃药啊,怎么就怀上了?! 邱秋眼睫微垂,起身洗洗手,准备吃饭。 “我不想要……” 邱秋脚步一顿,头也没回,似是没听到,进屋包了几包药给她:“这包调理月事,服用后,会有血块流下,别怕!”邱秋握住俞佳佳冷凉的手,随之松开,“这五包治疗胃肠炎,顺便养养身子,吃食上忌讳点,别吃寒的、凉的,小米粥、南瓜粥、鸡蛋、河里的鱼虾,别让自己亏了嘴。” 褚辰只当她厌恶邱志勇,是因为爸爸的去逝,其实不是,她遇见了被欺凌后的俞佳佳…… 当晚,送走沈瑜之,褚辰哄睡闺女,回东屋,抽出邱秋手里的书,“今天市机械厂党总支书记马长啸拿着调职通知书过来找我,要我去他们机械厂。” 门口的灯光从头顶洒下,褚辰的脸有一半隐在暗处,邱秋抬手,指尖划过他剑一般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眼前的人,周正沉稳的同时又不失少年感,不笑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一笑便带了几分痞气。邱秋看得莞尔:“想去就去!” 什么职务都不问一声?! 褚辰紧紧攥住邱秋停在嘴角的手,深沉内敛的墨瞳带了几分慌乱,“一起!” 邱秋摇头:“我和昭昭先不去……” “那我也不去!” 邱秋气得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又没说不去,只是……” “没有只是,你不愿意进城,我就不去,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守着你和孩子。” 邱秋抬手给了他一捶:“让我把话说完。” 褚辰的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好,你说。” “你先去把房子收拾一下,我收了秋冬这批药材,安排好小踏雪,就带昭昭过去。” “这么久……”他怕这只是邱秋的推脱之辞。 邱秋自小在这片山水里长大,干净的像是澄澈的湖水,透亮透亮的,不染尘烟。 凭她的医术,想进城,早就进城了…… 第7章 高考恢复 沈瑜之一早从南屏大队回来,刚进办公室,便见同事们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沈瑜之,高考恢复了!”同宿舍的小毛,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激动地叫嚷道,“高考恢复了!你看——” 沈瑜之怔愣了下,快走几步,只见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布的新闻《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 一把夺过,沈瑜之急切地看起来,“……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包括按政策留城而尚未分配工作的)、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一连看了数遍,沈瑜之兴奋地跳叫道:“高考恢复了!哈哈哈高考恢复了!” “小毛,帮我请半天假。”说罢,攥着报纸一溜烟跑出门,骑上“长征”加重自行车,出了农业局的大门,一路飞驰地行过旧街的中学、照相馆、理发店、竹篾行、农机厂,来到新老街交接处的县委大院,商业局、招待所、医院,直奔供销社大楼。 “老褚!老褚!褚辰——” 褚辰放下《人民日报》,捏了捏鼻梁,起身推开二楼的窗:“上来!”说罢,转身从印有大红牡丹的搪瓷盘里拿起只搪瓷杯,倒了杯白开水,放在自己对面的桌上。 沈瑜之锁好自行车,一口气冲上楼,不等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嚷开了:“褚辰,高考恢复了!你知道吗,高考真的恢复了——哈哈哈高考恢复了、真的恢复了……”笑着笑着,沈瑜之红了眼眶,先前父亲打电话说时,他还将信将疑,现在确认了,为什么还是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嗯。”褚辰指指对面,“坐,喝点水。”说罢,拿过各大队钩藤种植数据,看了起来。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沈瑜之才算从那种狂喜、兴奋的苦涩中回过神来,抹了把脸,拉开椅子坐下,摊开报纸,抚了抚抓皱的地方,又细细看了一遍:“十二月考试,我们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复习。褚辰,课本上的知识我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想想,别说高中知识了,初中的知识我也没记住几个,不行,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赶快再帮我搜罗些复习资料寄过来。” 褚辰估算产量的手一顿:“我家有。晚上跟我回家,我拿给你。” “邱秋的?” 是他周一去市里办事,在新华书店、废品收购站买的。 “你和邱秋不用?” 褚辰搁下笔,亦似放下了某种执念,身体往后一靠,松弛了几分:“邱秋写字慢,高考不同初高中毕业考,可以请老师通融通融,专门给她设个考场,不论时长只看成绩。高考是有时间限制的,第一年首例,容不得半点差错,没有哪个老师敢冒险帮忙!” 想到邱秋一分钟写不了几个字的时速,沈瑜之放弃了想法,目光灼灼地看向褚辰:“你呢?” 褚辰拉开抽屉,取出一纸文书:“我接到工作调动通知……” 沈瑜之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惊叫道:“你要放弃高考?!” “你知道我刚来供销社时,上面让我抓农村经济植物生产,扶持农村土特产与医药产品的经济发展,这两年,成绩都一一出来了……” “你要放弃高考?” 褚辰默了片刻,将工作调动通知递给他:“以我的年龄,担任市机械厂供销科的科长,不比大学毕业后,分配入职更好?四年,我又如何不能更进一步……” “你不回沪上了?!褚辰,你可要想清楚,根据国家政策,留在农村的知青可以回城,但是有限制,已婚的不能回城,国家安排过工作的不能回城,被推荐上过6类大中专院校的不能回城,以上三条你占了两条,若不能参加高考,考回沪上,你这辈子可就被锁死在贵州这地儿了。” “市机械厂供销科科长,行政16级,月工资110元。机械厂的党总支书记马书记承诺我,一入职,便分给我一套三居室;邱秋若愿意,可以随时去厂医院上班,昭昭户口随妈妈迁到厂里,上学亦不成问题。” “是不错,才几年啊,你就爬上了市机械厂供销科科长的位置。”在是朋友,沈瑜之也不免酸溜溜。然而想到某事,又不免替他可惜:“当年要不是邱秋她继父非要把你从食品厂调过来,你早已是食品厂的厂长,工资待遇也不比机械厂供销科科长差!” “食品厂虽说是我一力筹建的,却离不开大家的帮助……特别是邱秋……”顿了顿,褚辰又心平气和道:“开工三个月就有那么大的盈利,又岂是我能守得住的。” 沈瑜之无言。 1967年4月,他和褚辰、蒋济安高中毕业,怀着一腔热血,和黄浦区、静安区的一千多名学生,乘专列,远赴贵州来插队落户。 那时谁会想到寨子里的生活条件会这么苦! 住的是阴暗潮湿的泥墙茅草屋,小小的窗户见不到几缕阳光,梅雨季,屋角、床下长蘑菇,被褥潮的身上起疹子。 吃的是夹生饭、没油的水煮菜。 每天从早忙到晚,爬山涉水、犁田割秧青、上肥除草、砍坡烧荒、收割打谷、伐木修房盖屋、挖旱田犁水田、舂谷、挖煤,一年到头合计一算,一天收入不到两毛二。 后来,思想慢慢松动,政策放宽。 1970年工农兵大学第一年招生,一路过关崭将走到最后的褚辰,转头成了黑五类,早早被刷下来的蒋济安却拿着通知书去了贵州大学读书,毕业后进了市文化局工作。 第二年,他招工进县农局业,成了一名技术员。 褚辰则因为家庭问题,面对机遇,一次次被捋下。 他忘不了,72年,他回月湖寨看褚辰——他的模样,像被风吹雨打,顶不住重压的高梁,缩着肩,佝偻着背,长长的头发遮了眼,惯常爱笑的瑞风形桃花眼里没了光,黑沉沉的阴郁,浓的化不开。那时,他真担心,褚辰会折在那小小的月亮湾大队。 再有消息就是褚辰抱着几瓶水果罐头和辣酱,代表大队找供销社、收购站、各事业单位推销,拿到批条后,立马回寨带领月亮湾大队的社员们去后山砍毛竹——彼时造纸厂正急需原材料。 钱一到帐,褚辰便带人收购辣椒、生姜大蒜、豆豉、花生……筹建属于他们月亮湾大队的食品加工厂。 食品厂还没兴建起来,他们借用大队仓库生产的辣酱就已经铺遍了全县十几家供销社,附近几个县收购站的主任更是守在大队里要货。后来不知怎地机器、材料、建厂的砖瓦水泥和月亮湾大队的十几名职工一起搬到了县里,褚辰则被张成文调去了供销社,成了一名天天往山沟沟里跑的小职员,拿的是供销社最低等的工资,每月13块钱。 邱秋伤了身体,产后没奶,家里买不起奶粉,他就天天一大早跑大队羊圈里挤羊奶回去熬煮,大人小孩一起喝,不到半年,邱秋被养了回来,昭昭也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 …… 五劳七伤往后瞧, 摇头摆尾去心火, …… 医务室前的院坝里,粉蓝棉布上衣,宽松藏蓝长裤,白袜、黑色平绒搭扣布鞋,长辫垂肩的母女俩,边一字一字地念着口诀,边身体保持中正,挺胸塌腰,双肩放松下沉,头部微微左右转,眼睛看向身后方,同时吸气…… 一声音轻缓,一奶声奶气,身形极慢,大的姿势优美轻扬,小的像个奶油瓶,摇摇晃晃欲倒不倒。 二妮站在院坝外皂荚树的林阴下,静静看向背对着青岗石铺砌的街道练八段锦的母女俩。 又站了会儿,二妮才拎着食篮走进三合土夯实的院坝。 轻走轻脚地绕开母女俩,将食篮和今早送来的报纸放在桂树下的小桌上,提起暖瓶掂量下,水不多了。 看眼医务室里的钟,转身走进熬药的小灶房,拎起水壶接水。 拨开煤炉,烧上水,二妮投洗了条布巾,开始擦拭桌椅门窗,清扫地面。 两遍八段锦练完,邱秋抬腕看表,89分钟,比昨天快了2分钟。 二妮放下扫帚,取过报纸递给邱秋,指指上面的头版头条:“邱秋姐,你看。” 邱秋摸摸昭昭的后脖颈,微汗,接过报纸对二妮道:“给她擦擦背上的汗,换件小褂。” 二妮拿毛巾给昭昭擦汗、换衣。邱秋在桌边坐下,拎起暖瓶往杯里继了些热水,喝了几口,展开报纸看了起来。 恢复高考了啊,邱秋眼里闪过一抹沉思,片刻,放下报纸,心情极好地哼唱起来:“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 声音慢悠悠,软绵绵,轻轻柔柔吹拂在耳边,好似催眠曲。 忽然,“啪啪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稀竹笆门被啪的一声推开,几人闯了进来。 “邱大夫,邱大夫,你的高中课本还在吗?” “能借给我们看看吗?” “卖给我们也行!” 邱秋抬头,清凌凌的目光淡淡扫过,几人禁了声。 是知青点的知青,一男二女,杨永年、韩芷月、钱溪瑶。 “褚辰要看。”邱秋拒绝道。 三人憋着气,听她一字一字把话说完,均是一愣,韩芷月惊讶道:“褚主任也要参加高考?!” 邱秋点头。 “你不怕他……”剩下的话韩芷月没说出口,钱溪瑶、杨永年和邱秋却都明白她的未言之意。 邱秋摇头,夫妻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她还不如趁早离了! 看她这样,韩芷月忍不住嘟囔了句:“真是个木头美人!” 第8章 母女 宗敏看着报纸上恢复高考的消息,心下也在询问:褚辰会参加高考吗?他考走了,邱秋和昭昭怎么办? 越想越是担心,宗敏放下报纸,飞快下楼,出了家属院,直奔商业局局长办公室找张成文。 张成文一早带人去茂林大队参与秋收,不在。 她找留守的职员借了办公室的电话,给褚辰打过去。 电话里有些话不好说,她只道:“褚辰,中午来家吃饭。” 褚辰正在看供销社入冬前的储运供应资料,拿起电话,直接放在了桌上。 沈瑜之还没走,等着褚辰一起吃午饭,一听这话,就嚷开了:“宗姨,我——沈瑜之,跟褚辰约好了,等会儿去国营饭店吃丝娃娃、肠旺面。” “那行,你们去吧。下午回寨前,褚辰你来家一趟,我有事找你。” “好。”褚辰轻应一声,挂了电话。 “什么事啊,电话里不能说,还要你专门跑一趟。” “应该跟工作有关。”褚辰修改了几批货的数量,看看表,收起资料,“走吧,去国营饭店。” 穿好外套,带上门,两人下了楼。 老王所在的国营饭店,离供销社大楼不远,两人走着过去。 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开了,经过新华书店,里外都挤满了人。沈瑜之看得咋舌:“啧,老褚,你说这会儿咱要印一批复习资料,是不是能大赚一笔?” “你有那时间?” 要复习初、高中课本知识,沈瑜之还真没时间折腾。 今天是赶场日,国营饭店里同样挤满了人。 没去打扰老王,两人交了一块钱的饭盒押金,买好饭,去褚辰宿舍。 在医院家属院后边,旁边就是小学。 二楼朝南靠东的一间,采光不错。 不常住,房间陈设极简,一床一桌两椅,一个放着洗漱用品的盆架。 褚辰吃不来内脏,没要肠旺面,买了碗羊肉粉。 刚来贵州那会儿,两人都不吃辣,现在一筷肠旺面入嘴,沈瑜之都觉着不够味,四下张望了遍,没看到要找的东西:“你家做辣酱了吗?” “嗯。”邱秋和昭昭都喜欢吃辣,自留地里的辣椒没卖给收购站或食品厂一斤,一半让二妮给做成辣酱、剁椒酱,一半晒干留着做菜用。 “明天给我带一瓶呗。” “供销社有卖。” “没你家的香,味也没你家的好。哎,”沈瑜之取了个丝娃娃塞嘴里,胳膊肘对了对他,含糊道:“食品厂是不是改配方了?刚开始那两年,不要小菜,光是米饭拌酱我能吃两大碗,一瓶辣酱吃不了两天就没了,现在……买回来几个月,还有半瓶在那放着。” 褚辰咽下嘴里的食物,拿手帕擦擦嘴,淡淡道:“去年说是市场上的白酒销量增加,酒厂准备不足,他们食品厂就不跟着添乱了,把辣酱里用来杀菌增香的白酒取消了。今年又把花生油替换成了便宜些的菜籽油,减少了豆豉、花生、芝麻的用量,取消了白糖,添加了线椒,这样一来,辣味比原来高了一个等级,掩盖了味道的不足,也算迎合了部分极度奢辣的客户。” “啊,怪不得小毛夏天买的吃一半长毛了,我们还以为梅雨季屋里潮。这一项项的减下去,不是砸招牌吗?”说到最后,沈瑜之都来了气,合着不是谁筹建的厂,谁不心疼是吧,“你没跟你岳父说?” “张叔。”他随邱秋叫。 “行行,张叔,不是你岳父。” 褚辰声音往下压了压,轻声道:“从财务上看,短期内,销量减少的不明显,成本却大大降低了。年底一汇总,盈利只要超过往年的15%,苏厂长升迁有望……” 沈瑜之立马明白了,食品厂的苏厂长前两年就在活动,想调去市里。食品厂现在这个样子,谁敢接手?谁愿意接手?可不就都压着不让他动,人脉上走不通,只能拿政绩来说事。 现有的销售模式还是褚辰当年定下的;销售渠道,四分之三是褚辰建厂之初一个个跑下来的。几年过去了,市百货都没有打通,营销上还在周边打转,销量增加不上去,厂子无法扩建,跟褚辰当年建厂时写下的五年发展计划相差堪远,他想升——难啊! 逼急了,人可不就往歪路上走。 拍拍褚辰的肩,沈瑜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亏是白汤圆包馅的你啊,牛!早早就给他埋了个大坑。” 褚辰嫌弃地看眼他吃丝娃娃沾上面粉的手,掸掸被他拍过的肩膀,“你能不能讲究点?” “矫情!”吸溜几声,塞满一嘴面,沈瑜之又含糊道:“你原是想拿回食品厂厂长的位置吧?现在怎么办,你要调去市机械厂,食品厂谁管?” “张思铭。” “谁?!” “张叔在部队的儿子。” “他不是副营吗?29岁的副营,前途无量,咋这么想不开,回来管个破厂子!” “排雷时右耳膜震穿听不见了,部队让他转文职去后勤,小半年了一直不适应,月初递交了退伍申请,过几天就回来。” “部队后勤他适应不了,食品厂的厂长他就能胜任?” 褚辰轻轻点了点桌面:“全厂军事化管理,产品严格按照配方制作,销售帮他打通。” “喂饭吃啊!”沈瑜之怪叫了声,一把揽住他的肩,谄媚道:“哥们,咱俩从小就认识了吧。啥时候再有这种好事,别忘了小弟我呀……” 褚辰一把扯开他的手臂,无奈地将人推开:“你不觉得,我和邱秋建厂的理念,只有他这种纪律性强的人,才能完美地执行吗?” “不好说。”他又没见过张思铭,“你对邱秋继父——你的张叔,不是不感冒吗?怎么跟他儿子关系这么好?” “他每年都给昭昭寄压岁钱寄生日礼物。” 沈瑜之惊讶地扬了扬眉:“他跟邱秋的关系这么好!” “……”褚辰不想承认,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 送走沈瑜之,褚辰还了饭盒取回押金,去邮局把邱秋交代帮老王闺女买衣服的钱票给奶奶寄去,顺便拿沪上寄来的包裹。 一大包,足有二十多斤,摸着像奶粉、布料,应该是给邱秋和两个孩子准备的。 去年,四人b倒台后,爸爸的名誉恢复了,人从农场调回,被安排在市图书馆工作,一个月能拿四十多块钱工资。 奶奶也不用清扫厕所、打扫大街了。 家里宽松了,不用他和邱秋再补贴,寄来东西的次数倒是频繁了。 忙忙碌碌,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明天褚辰便不来了,要在家参与秋收劳动。 报纸上“农业学大赛”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作为领导干部,他得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团结带领全县供销社干部帮扶农民兄弟开展好秋收工作。 安排好诸项事宜,褚辰提着包裹和一兜苹果出了供销社大楼,骑上自行车便去了商业局家属院。 张念秋从同学家回来,远远看见骑车过来的褚辰,忙扬手叫道:“姐夫——” 小丫头15岁,读初二,长得像她爸张成文,浓眉大眼,脸盘黑黄,一笑起来,嘴瓣儿像翘起的弯月,说起话来,声音像黄莺打鸣,又急又快,头发偏黄微卷,常被人叫小黄毛。 褚辰一握手刹,长腿一支,停在家属院门口,“没下乡参加劳动?” “没有,”张念秋几步跑过去,抱起夹在后座上的包裹,双腿一蹦,跳坐上去,“我跟阿爸说了,明天去你家,帮阿姐做饭收拾家务带昭昭。” 褚辰一踩脚蹬,车子转起,朝家属院内行去:“欢迎!” “现在我改主意了,今晚我就收拾东西跟你回去。” “行啊。” 说着话,到了楼下。 张念秋先一步跳下来,抱着东西边往楼上跑,边喊道:“宗女士,你女婿来啦,快开门——” 宗敏捏包子的手一顿,没好气地应道:“鬼叫什么,门没关。” 张念秋嘿嘿一笑,一脚踢开半阖的房门,蹿进屋。厨房在阳台,进屋就瞅见了,“做的什么?” “羊肉馅的包子,昭昭爱吃。” 张念秋撇嘴:“我也爱吃,我阿爸也爱吃。” “行行,给你爷俩留一半,成了吧?” “不用。我等会儿跟我姐夫去他家,你把包子都给我们带上吧。你和我阿爸要吃,再包呗。” “你可真孝顺!”宗敏轻嗤。 “瞧您这话说的,谁长张嘴,不是用来吃饭的?” “你就贫吧!” 褚辰提着苹果进来,张念秋知趣地将包裹放在茶几上,进了自个儿屋:“你们聊,我收拾东西。” 褚辰叫了声“阿妈”,苹果放在斗柜上,挽起袖子,洗洗手帮着擀皮。 宗敏看他,这女婿说实话,真真是一表人才,她在县里生活了十几年,就没见过比他还出色的长相,“今天的人民日报看了吗?” “看了。” “你要参加高考吗?” 褚辰擀皮的动作一顿:“我接了市机械厂的调职通知。” “邱秋愿意带着昭昭跟你一起去?” “她忙完秋冬季的药材收购,就带昭昭过去。” 宗敏眉头微蹙,不满道:“刚不孕吐,又瞎折腾。她不是收了个徒弟吗,人家跟她学几年了,还不会收购药材?” “收购站需要她帮忙给每种药材评级、估价。” “又揽事!” 张念秋在她屋里听不下去了,打开房门,反驳道:“什么叫又揽事,人家请我阿姐,说明我阿姐有本事,你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咋没人叫你去帮忙啊?” 第9章 张念秋 包子蒸好,宗敏又打了个青菜鸡蛋汤,用折耳根、辣酱和醋调了碗蘸料。 张念秋一看蘸料里的折耳根就皱眉,另拿了只碗,挖勺辣酱、倒些醋,放在褚辰面前:“姐夫你吃这个,阿妈又忘记你不吃折耳根了。” 宗敏嫌她多事,“拿勺子舀了蘸料放在包子上吃,干净又卫生,折耳根放的不多,避开就是,又占个碗,不用刷啊!” “我刷、我刷,不敢劳您老动手。” “死丫头,一天不气我皮痒是吧?” 不敢硬犟,张念秋小声嘀咕道:“明知姐夫不吃折耳根还放……当心阿姐知道,再不让姐夫上门。” 宗敏觑眼女婿的脸色,拍了记闺女的胳膊:“吃饭!” 说罢,在褚辰对面坐下,夹了个包子放在他碗里:“馅里放了葱姜、花椒和酸菜,你吃吃看,是不是没啥膻味?也没那么腻?”顿了顿,宗敏又虚虚地道:“你们忙,要不把昭昭送过来,我照看几天?” 褚辰都不带思考的,张口回绝道:“昭昭在山野里自由惯了,离开我和邱秋,怕是一时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 这不是阿姐孕吐那会儿,阿妈当着姐夫的面对阿爸说的话吗?! 张念秋“噗嗤”一声乐了,冲褚辰竖了竖大拇指:你是懂阴阳人的。 宗敏一噎,瞪她:我怕是生了个菜包! 张念秋缩缩头,不吱声了,塞了包子在嘴里,大口咀嚼。 这吃相,宗敏又想敲她。 褚辰夹起包子咬了口,不由眯了眯眼,馅调的真好,怪不得岳母几顿茶饭,便把听说岳父去逝来家看望的张局给迷糊得非卿不娶。 这话,要让邱秋听到非嗤之以鼻不可,几时美食成了原罪?不过是一个有心勾引,一个贪恋美色罢了! “老褚,褚辰——”沈瑜之一下班就骑车跑来了,他要跟褚辰回家拿复习资料。 “谁啊?”张念秋吃着,端碗走到阳台上探头往下一看,“沈瑜之,上来上来,我阿妈包了包子,老香了!” “那我不客气啦!”沈瑜之支好自行车,几步一蹿,飞快上了楼。 张念秋放下抱着的碗,给他盛汤,拿筷子。 人进门,碗筷已在褚辰身旁摆好。 “宗姨。” “还没吃饭吧,”宗敏拿了个包子递给他,招呼道,“坐,尝尝我包的羊肉馅包子。” “宗姨一手好茶饭,谁吃不说香迷糊了。”沈瑜之接过包子就往嘴里塞。 褚辰踢他:“洗手!” 沈瑜之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包子上的灰手印,脸一红,放下包子,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搓洗起来。 宗敏怕他洗不干净,扭头道:“窗台上有香皂。” “看到了。”洗完,沈瑜之甩着两手从厨房出来,胡乱地在裤子上抹了把,一屁股在褚辰身边坐下,环顾四周,询问道:“张叔呢,还没下班回来吗?” 张念秋:“去茂林大队参加劳动去了。” 宗敏看看墙上挂的钟:“走时也不说一声,被褥、换洗衣服都没拿。” 沈瑜之有经验:“那今晚肯定回来。” 宗敏:“谁知道呢。三月也是,什么都不带,就跑去月亮湾大队参加春耕。” “月亮湾有阿姐,他去阿姐家还要带什么。”张念秋嚼着包子,含糊道。 “行行,七点后,他要还不回来,我给你们打电话,让你阿姐张罗床被子,你给他送去。” 这话说的,谁敢让一个小姑娘晚上带着铺盖卷走山路啊? 沈瑜之看褚辰没吱声,忙接话道,“有我和褚辰呢,用不着念秋。” 张念秋一连吃了两个包子,捧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沈瑜之,你今晚也要在阿姐家住吧?” 沈瑜之点点头,他高中那会儿,整天跟着h小兵们天南地北地跑着大串连,课没上几节,复习都不知道从哪下手,得让褚辰这个伪乖宝真学霸帮他写张计划表。 “那我阿姐家薄被不够用。阿妈,你拿床被褥,再给我阿爸收拾身换洗衣服,等会儿我们一起带上。” 宗敏颔首,问褚辰:“你什么时候去市机械厂报道?” “月底。” 今天是10月21日,离月底没几天了。宗敏点点头:“走前你来一趟,我找人给你们凑些布票、粮票、工业券。” “思铭哥月底退伍回来,他和嫂子也要添置。票我和邱秋攒了些,够用了。” “张思铭要退伍?!”宗敏又惊又怒,“老张知道吗?” 今早刚打电话通知他,褚辰微微一笑:“知道!” 宗敏咬牙:“好啊,就单单瞒着我!”她这个继母当的可真是失败! 张念秋举手:“我也刚听姐夫说,才知道大哥大嫂君浩君泽他们要回来。” “你别插话!”宗敏气冲冲地吼了声闺女,问褚辰:“他回来,组织上给安排工作了吗?住哪?” “安排了,县食品厂车间的韩主任下月调去供销社南货店,他回来正好接任。” 住的地方嘛,不用愁。苏厂长上任的第二年,按照褚辰写的计划表,申建了托儿所、幼儿园和两栋职工宿舍。 “食品厂?!”宗敏狐疑地盯着褚辰脸上的表情:“你的主意?” 褚辰点头。 宗敏一口气憋在心里,堵的难受。她自个儿的亲女婿,撺掇着继子拖家带口地退伍回来,竟不跟她提前说一声。 用过饭,宗敏把剩下的包子一分为二用洗干净的面粉袋子装好,连同给张成文收拾的换洗衣服铺盖卷递给褚辰,“包子给昭昭留一份,另一份麻烦你跑一趟茂林大队,给你张叔送去。” 沈瑜之先一步接过铺盖卷夹在腋下,提起褚辰从邮局拿来的包裹,张口应道:“放心吧,宗姨,我和褚辰一定把东西送到张叔手里。” “麻烦了!” “瞧您这话说的,褚辰是谁,您女婿,您不使唤他,使唤谁?” 宗敏无言。 邱家梁刚去逝一个多月,她就改嫁了,彼时邱秋才四岁半,后来邱秋来县里上学,她虽说有让邱秋过来吃住,可小丫头死犟,也只有张成文亲自去学校接,十次才会来上那么一两次,回回还带着礼物。 她知道,邱秋心里没她,不爱不恨,不闻不问。 她心里憋着鼓气,就想让邱秋跟她低头!结果,结婚只是通知她一声,昭昭出生,褚辰送了篮鲜花和几个红鸡蛋,也没说让她过去照顾…… 上月邱秋孕吐严重,张成文要接昭昭过来住几日……她拦了,她就想听邱秋跟她服个软,说“阿妈,你帮我带带昭昭”…… 宗敏看了眼提着东西下楼的褚辰,哂然一笑,邱秋知不知道褚辰这个白皮黑馅的狼崽子跟她母亲记仇了! *** 因着离月湖近,湖中水质好,养的鱼儿肥美,月亮湾大队所属的几个生产队,解放后均购置了几条渔船。67年邱老实这个g委会主任上台后,跟在茂林大队g委会主任张山猫屁股后面闹,说什么养鱼是以副挤农,卖鱼是弃农经商,为了堵“资本主义的路”,不让社员们私自到月湖捕鱼,一声令下,收缴了各生产队的渔船。 月湖不单单是个养鱼场,它还是月亮湾大队社员来往县城的水上交通通道。 邱爷爷有两子。 当年鬼子大扫荡,大儿子邱家栋是带领县学生抗日的主力军;48年跟家里断了联系,生死不知。 小儿子邱家梁不但在解放初带领部队进山剿匪、捉匪首,立有首功;1960年更是因为救人牺牲在山火里。 根正苗红! 邱老实遇到邱爷爷这个大队长,也要退避一二。 有邱爷爷压着,渔船归在大队,交由孤寡的王老汉看守,成了来往县城的交通工具。 湖岸边,栈桥旁,清碧的湖水打着一根根木桩桩,月亮湾大队来往县城和月湖寨的渔船就停泊在那里,由粗粗的麻绳栓在木桩上。 褚辰支好自行车,提着包裹几步上了船,湖水荡漾,小船随着水的浮力,起浮摆动。 自行车、铺盖卷一一搬上船,沈瑜之解开木桩上的船绳,挽着绳子跳上船。 褚辰划起浆,渔船离岸,碧波荡漾,鱼跃其间,白鹭展翅;远处群峰耸翠,挺拔秀丽,暮色四垂,雾绕山转;对岸野花芬芳,林木葱郁,田围寨绕,炊烟袅袅。 这般秀美别致的景色,知青们初到山寨,无不被深深地吸引,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辛苦的劳作……谁不后悔? 后悔下乡,后悔来这儿…… 回城——成了执念! 暮色压头,天色已经灰暗下来。 岸旁长着包谷的坡土,栽着秧的田头,均是黄澄澄一片急待收割。 半山的月湖寨,妇人叫嚷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伴着鸭叫犬吠远远传了过来。 刚捞了一网,正整理着尼龙丝渔网的王老汉,抬头瞅见随船归来的几人,招呼道:“褚主任下班回来了。” 褚辰应了声,划船靠近栈桥。 “王大爷捕鱼呢,捞到了吗?”船一靠近,沈瑜之便提着包裹踏上了桥板。 张念秋紧随其后,拎着自己的行李和两袋包子跟着下船。 王老汉揉揉眼,“哦,是沈知青、念秋啊。” “王大爷。”张念秋唤了声,放下东西,接过船绳,帮忙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沈瑜之将包裹放在草地上,去接褚辰扛在肩上的自行车。 包子放在车篓里,其他捆在自行车后座上,三人跟王老汉告别,往寨子里走去。 “哎,褚主任,”王老汉放下鱼网,提起鱼桶追在几人身后道,“鲶鱼捉的多,你拿回去一条,切把酸菜搁上两勺辣酱一炖,那个香啊,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第10章 被蛇咬 几人匆匆忙忙赶回寨,隔着一块块山石垒起的院坝墙,就见小丫头坐在藤桌旁的竹椅上,捧着碗美滋滋地吃着什么。 “昭昭——”张念秋从沈瑜之自行车前杠上跳下来,身子一弯,从他腋下钻出,拔腿就往院坝里跑。 “小姨——”昭昭双眸一亮,从椅子上出溜一下滑到地上,踮着左脚,跌跌撞撞迎上来。 “哎哟小姨的大宝贝,快让小姨看看咬哪了。”张念秋一把抱起小丫头,撩起小裙子查看。 早晚温差大,绿色金丝绒长袖连衣裙外套了件白线衫,双脚穿了长筒袜,左腿有伤,手织的薄线袜堆积在脚腕处,昭昭抬起小脚脚,指着包了纱布的小腿肚给她看:“妈妈给我敷了草药,冰凉凉的,不疼了。”说罢,从碗里捏了段蛇骨塞她嘴里,“香吧,妈妈把肉撕下来做羹了,骨头在炭火上烤了烤,撒了椒盐,又酥又脆,老好吃啦。” 再好吃它也是骨头啊。 张念秋馋地抱起昭昭往灶屋走:“阿姐,蛇羹做好了吗?” “好了。”邱秋勾入薄芡,拿勺子搅了搅,撒上韭黄,点上少许麻油和胡椒粉,立马鲜香扑鼻。 “阿姐你别动,我来。”张念秋说着,放下昭昭,拉开邱秋,拿抹布垫着端起砂锅出了灶房,放在搁有圆形草垫的藤桌上。 昭昭捧着小碗踮脚跟上。 褚辰支好车子,大步过来,抱起小家伙,看了看伤处,抬头问拿着碗勺出来的邱秋:“咬的深吗?蛇有毒吗?” “没毒,两个小牙印,破了点皮,喝副药,敷两天就好了。” 褚辰心疼地亲亲闺女的额头:“痛不?” 昭昭嘴一撇,眼里有了泪,带着哭腔道:“老疼了~” 张念秋:“……” “乖,不哭不哭,”褚辰拿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水池旁,一下一下抚过小家伙的背,抱着晃着哄道,“太奶奶给你寄了礼物,咱拆开看看好不好” 沈瑜之忙从自行车后座提下沪上寄来的包裹,“昭昭,快来看,你太奶奶给你寄了什么。” 张念秋进屋拿了剪刀出来。 褚辰接过,握着闺女的小手,剪开封口,把东西一样样取出来,两袋奶粉,一包肉松,一包干果,一大一小两件大红色的羊毛背心裙和一大一小两双小羊皮短靴。 “好漂亮啊!”张念秋抖开小号的背心裙,在昭昭身上比划道,“昭昭要不要试试?” “要要……”昭昭扎着两手扑进小姨怀里,扭头指着地上的小靴子,“小鞋子也要试试。” 沈瑜之把鞋递给小家伙。 手一伸,昭昭揽在了怀里。 张念秋抱着小家伙,进屋帮她试衣试鞋。 褚辰将吃食和给邱秋的衣服、鞋收起来,洗洗手,拿了两个包子放进蒸锅里加热。 邱秋给大家盛好蛇羹,进来看到,“怎么就买俩?” “阿妈包的,给你和昭昭拿了十个,方才在湖边,给王大爷了一个。我们仨吃过了,这俩是给你和昭昭热的,羊肉馅的,味道不错。” 听他们仨吃过饭了,邱秋便没再加菜,转身出了灶屋,坐在藤桌上招呼沈瑜之喝蛇羹。 沈瑜之应了声,将鱼解下放在荷池里,看它甩了甩尾巴,游走了,不由笑道:“这鱼还真命大,穿着腮走了一路,还活着。” “鱼也是宗女士给的吗?”邱秋问坐在身边拿起勺子喝蛇羹的褚辰。 “王大爷撒网捞的,等会儿,我拿瓶酒给他送去。” 邱秋来了几分兴趣:“什么鱼?” “你喜欢吃的岩花鱼。” “当当,快来看看,昭昭漂亮吧?”张念秋抱着昭昭出来,在大家面前转了个圈,裙裾飞扬,露出的小羊皮短靴精致漂亮,“美不?” “美!”三人齐声道。 昭昭小胖手往脸上一捂,害羞了。 “奶奶买的?”邱秋看着质感款式都极为漂亮的羊毛裙和短靴问褚辰。 “嗯。”他奶奶吴兆晗女士,民国时的娇小姐,爱美色爱美食,审美一流。自从秋秋和昭昭的照片寄回去,便是在她扫大街的困难时期,也没忘记给娘俩寄来包她觉得好吃的点心、糖果,给昭昭寄来她用旧衣服改做的头花、小裙子、小褂子和颜色鲜亮的灯笼裤。 吃过饭,褚辰拿了随包裹寄来的信给邱秋看,他收起桌上的碗筷砂锅去洗。 信是奶奶亲笔写的,一手圆润的毛笔字,用词文雅,语句随和。 信中说知道邱秋再次有孕,甚是担心。 担心山区医疗条件差,怕邱秋生产上遇到困难;担心褚辰工作忙照顾不好她,怕昭昭无人带……最后,让他们考虑一下,看能不能将昭昭送回沪上,家旁边有幼儿园,少年宫有兴趣班…… “邱大夫,”钱溪窈、韩芷月抱着书站在院外,敲了敲没关的竹笆门,“我俩来还书。” 两人衣服整洁,一身水汽,看得出,刚洗过澡,另换了身衣服。 “请进,”邱秋收起信,点点桌面,“放这吧。” 钱溪窈放下书,看向抱着昭昭玩闹的沈瑜之,“沈知青参加高考吗?” “参加啊。”沈瑜之说罢,将昭昭高高举起,随之松手,眼见要落地了,才伸手一捞将人抱回怀里,小家伙先是吓得放声尖叫,回过神来又乐得咯咯笑:“再来再来……” 钱溪窈看得皱眉:“你这样很容易吓着孩子。” “再来再来……”昭昭拍着沈瑜之的胳膊,连连催促。 褚辰洗好碗筷,擦擦手,在炉上烤了烤过来,伸手探向昭昭后颈,摸摸后背,一身的汗,“别玩了,让小姨给你洗澡好不好,水里撒上香花叶。” 香花叶有消毒杀菌、净化空气、美化环境的功效,可用于沐浴、饮食。 邱秋为防蚊蝇,在茅厕旁种了一片,窗下亦种了几株。 刚换了新衣新鞋,昭昭不想这么快脱下来:“等一会儿。妈妈不是说了吗,身上刚出了汗,不能马上洗澡,会头晕。” “好,”褚辰接过闺女,“那咱等一会儿。” 沈瑜之甩甩两臂,走到桌前,拿起书翻翻,“你们已经开始复习了?” 钱溪窈点点头:“褚主任,你报理科还是文科?” 褚辰一愣,看向邱秋:他没说要考呀。 “我知道我知道,”昭昭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嚷道,“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嗯,”想不起来了,昭昭探头看向沈瑜之手里的书,“历史、地理。嘿嘿,我没记错吧?” 韩芷月吃惊道:“她识字?!” “记性这么好,不会是过目不忘吧?”钱溪窈看向昭昭的目光多了几分喜爱。 “没这么厉害,”张念秋轻捏了下小家伙的脸颊,笑道,“阿姐看书,她喜欢窝在阿姐怀里跟着一起看,阿姐便点着字一个个的念,时间一长,简单的字可不就记住了。” 韩芷月瞅眼邱秋,立马不羡慕了,他们偶尔打从医务室前的街上经过,不是见她带着昭昭练八段锦,就是听昭昭奶声奶气地跟在邱秋身后背着什么,当时只觉得邱秋工作清闲的都有时间带着孩子玩闹了,没想到这是人家母女俩的学习日常。 钱溪窈:“褚主任,我想报复旦的数学系。你看,邱大夫的《农基》《工基》课本能借我看看吗?” 十年浩劫,数理化不分科,笼统称为工业、农业基础知识,课本便是基本的《农基》、《工基》。 褚辰在市新华书店、废品收购站,托关系找人凑齐了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代数》四册、《物理》四册、《化学》四册、《平面几何》两册、《立体几何》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一册、《三角》一册,共计17册。 “我去给你拿。”褚辰将昭昭递给张念秋,牵起邱秋的手,一起进屋拿书。 “秋秋,你想让我参加高考?” 邱秋指指他昨晚从市里带回的两捆书:“不参加,你买这些书干嘛?”不等褚辰回答,邱秋又道:“你别告诉我这是给沈瑜之买的!” 褚辰一下笑了,“我就是给沈瑜之买的啊。” 邱秋眼一翻,给他一个白眼。 褚辰双手环抱住邱秋,下巴抵在她头上,轻轻晃:“秋秋,你不怕我考上大学,一去不回?” “我又不是没长腿,不会带着孩子去学校找你?”真要变心了,踹了便是。 褚辰一喜,双手扣住她的双肩,急促道:“秋秋,你愿意离开这儿,跟我回沪上?”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离不开这儿?”自小她就知道,阿爸不希望她因为病疼困守一方。 “县医院、省医院,多次请你过去任职,你都拒绝了!” “县医院有舅公,哪需要我,人家不过是说两句客气话罢了。省医院要我去,是有交换条件的,他们想要我手里的药方。再说,我擅长的是中医,我傻吗,那会儿不老实的缩着,去当只出头鸟!” “哈哈……”褚辰高兴地一把抱起邱秋,转圈笑道,“我参加高考,考回沪上,咱们一家四口一起回城!” *** 谷子一成熟,风一吹,它就开始掉落,成熟越久,掉的越快。 所以,打谷子讲究的是一个字“快”,追星星赶月亮,跟时间赛跑。 收割稻谷前,月亮湾大队下的几个生产队队长做的第一件事是组建“拌桶”,也就是根据现有的伴桶数量,组建一个个收谷小队。 打谷机没出现时,四人或六人一个伴桶。 有了打谷机,每架拌桶可多至十人,前面割谷子的多是女同志,年龄小的负责递把子,两人打谷子,一人捆谷草,两个青壮挑了谷子往寨子公用的“坝坝”上送。 第11章 头破 越念越饿,赵文霖怨念十足地瞥眼走在身侧的王弈臣:“大哥啊,咱这是改邪归正,洗心革面,准备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了吗?”四天了,都不带偷懒的,打谷打得他双臂酸胀,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挑担挑的他两肩磨破了皮,汗一浸,那滋味,谁干谁知道! 王弈臣驻足,看着前面井台旁,挑起两只铁皮桶,摇摇晃晃直起腰往前走的女孩发愣。 赵文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孩身材高挑,长颈、削肩、细腰、长腿,走起路来好似弱柳扶风。 不是俞佳佳是谁! 赵文霖啧啧两声,感叹道:“这种美人儿就该生活在沪上那种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富贵日子,没事跳跳舞、唱唱歌,和三五好友看看电影,逛逛百货商场……可惜啊,父亲是个历史反g命,高考怕是都不能参加……” 王弈臣抬腿给了他一脚,“长张嘴,不吃饭,亏着你了是呗?” “哥啊,我这不是怕你脑袋拎不清,一个想不开,冲过去来个助人为乐,招惹麻烦吗。”赵文霖小跑着追上疾行的王弈臣,回头又看了眼好似被扁担压弯了腰、走路一摇三晃,水从桶里荡出,打湿裤脚的俞佳佳,“她现在日子还算过的不错,秋收婆家都没让她下地,留她在晒谷场看谷子。” 王弈臣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你又不是没翻晒过谷子,轻不轻松,你不知道!”光是一天赶麻雀,就能跑断腿。 “行行,不说她了。”赵文霖拍拍裤腿,正色道:“下午我找邱志勇透了透口风,说是想请几天假。那丫的,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句句都是报上说什么要‘抓纲治国’,‘学大赛’艰苦奋斗的精神,发扬爱国爱集体的共产主义风格,努力奋战在秋收现场……” 王弈臣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吃过饭,约他再玩两局。” 赵文霖一愣:“还给他送钱?” “不,这回该他出血了。” 赵文霖精神一震,“好咧,你就瞧好吧!” 贵州的喀斯特地形,让层峦叠嶂的山山岭岭之间,形成了无数的险峰奇洞,大大小小,随处可见。 离知青点四五里的一处山洞里,正进行着一场小型赌博,四人,台面却不小,他们下注,小的一两元,多的十几块。 一个多小时后,邱志勇在王弈臣、赵文霖和他好友邱嘉树的围攻堵截下,连输十把。 “不赌了,晦气罩顶。”邱志勇并不当一回事,只觉今天运气不顺,牌一摔不玩了。 王弈臣跟赵文霖对视一眼,起身解下用细麻绳绑着吊在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上的手电筒,“行,明天再来!” 赵文霖手一张,拢了石台上近百元钞票,趁往外走的邱志勇不注意,胡乱抓了一把,塞给邱嘉树。 邱嘉树默不作声地接了,揣进兜里,点燃把捆扎在一起的葵花杆,快步越过赵文霖、王弈臣,追上邱志勇,小声道:“哥,今儿玩的是不是大了?回去,可千万别让大伯知道,他那脾气,知道你赌钱,还不得抽了皮带把你吊起来打。” 邱志勇想到儿时的经历,激灵灵打个寒颤,不耐地挥挥手:“你不说,我不说,他知道什么啊!” 邱嘉树看着他欲言又止。 邱志勇斜他一眼,嗤道:“有话就说,憋什么好屁呢。” “柱子玩牌有一手,要不明天叫上他?”邱嘉树迟疑道。 “把耗子也叫上,我就不信,哥几个玩不过俩北京来的小瘪三!”邱志勇冷笑。 柱子、耗子、邱嘉树、他,还有县城的堂弟邱志民,都是当年邱家梁利用山间溪流从大火里送出来的孩子。 生死与共,邱志勇自认再没有比他们还亲的异父母兄弟了。 邱嘉树眼里一片墨色:“好!” 如此,一连数日,输多赢少,邱志勇掏空私房,欠条打了一张又一张,累积起来已是近千之数! 等到王弈臣、赵文霖找他请假,并暗示,不批便将欠条拿给他阿爸看时,再迟钝,邱志勇也知道自己可能被人做局了。 ***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邱秋,快快,邱志勇一镰杆把王弈臣撂倒,血流一地!我阿爹吓得嗓子都劈叉了,叫你赶紧过去看看。” 大队长家的闺女一阵风冲进医务室,背起邱秋惯用的医药箱,抽出她手中的书搁在桌上,扯起椅上的人就走。 柳眉微蹙,邱秋不适地拍开她扣在胳膊上的手:“松开,我自己走。” 邱卫红揉了揉被她拍疼的手,讪讪道:“流了那么多血,我这不是怕王弈臣万一有个好歹,坠了你的威名嘛!” 邱秋瞪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鸿文没在那吗?” “在呢,”邱卫红快嘴快舌道:“韩婶子想让他在一众下乡秋收的领导干部面前露露脸,干活呢,硬让他穿那件亲相用的白衬衫。韩鸿文怕白衬衫太正式,惹人笑话,一到地头就脱了。结果,王弈臣头一破,为了止血,韩鸿文一把抓起禾把上的白衬衫给他捂上了,血止住了,白衬衫也不能要了。瞧吧,回头韩婶子非跳着脚骂韩鸿文一顿不可……” 邱秋抽抽嘴角,今年秋收来的都是各个供销社的干部,韩婶子想让韩鸿文进县医院,这心思怕是白费了:“怎么没把王知青送回来?” “他胸口疼,韩鸿文按了按,说是肋骨断了。他没带医药箱,没法帮王弈臣固定,不敢让人移动……而且,他学医也不精啊!阿爸要你赶快过去。” 邱秋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没再理她,检查了下医药箱,执起胸前挂的竹哨,一长两短,哨声嘹亮,飞向后山。 昨日,邱秋看着罐中不多的茶叶,提了句,该采秋茶了。 今日一早,张念秋便带着昭昭和小踏雪去了后山。 山上有棵老茶树,离寨子不远。 听到哨声,站在树下仰头看小姨摘茶的昭昭便让小踏雪赶紧回寨。 邱秋让邱卫红帮她叫二妮过来在医务室守会儿,便背着药医箱等在门口,小踏雪一溜烟从后山跑来,兴奋地凑近邱秋,大张着嘴,要糖吃。 剥了颗糖喂它,邱秋调整好脚蹬带,扶着马背,翻身上马。 小踏雪载着邱秋,脚步稳健地沿着青岗石铺砌的石板路,一路出了寨子。 水田密布,阡陌纵横。 金黄的稻穗随风荡起阵阵波浪,谷香弥漫。 收割过的田坝上,留下了一簇簇谷桩桩,田埂旁堆起一垛又一垛干谷草。 后继闹起来的知青和以邱志勇为代表的各生队队长,已被带着供销社干部下乡秋收的褚辰、大队长等人分开。 那么多干部看着,脸都丢到县里了! 大队长攥着烟杆,一下一下敲着邱志勇的背,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什么。 去年刚被罢免的g委会主任——邱志勇他爹邱老实,退去了脸上的嚣张、狂妄,在旁陪着小心。 褚辰一直留意着田埂上的情况,远远瞧见邱秋骑着小踏雪过来,忙快步迎了上去。 近了,褚辰叫停小踏雪,接过医药箱,掐着邱秋的细腰,将人抱下马。 韩鸿文极有眼色地跑过来,唤了声“师傅”,接过医药箱,先一步提到王弈臣身旁。 小踏雪凑到褚辰面前,翻着白眼给他一个喷嚏,甩了甩尾巴,跑到谷草堆旁,扯过一个禾把子,埋头嚼食起来。 褚辰僵着张俊脸,转头冷斥一声:“蠢驴!” 指马为驴,也没谁了! 就这,还指望小踏雪给他一个好脸?! 邱秋默默递了块手帕给他。 褚辰接过擦了擦脸,扶着邱秋边走边道:“韩鸿文在田坎上采了些止血草砸碎给王知青糊在额头上,暂时止了血。肋骨断了,没敢让人移动。” 邱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快让开、快让开,邱大夫来了。”桂花婶扒拉开围在王弈臣身边的人,拍了拍他表弟赵文霖,“别哭了,邱大夫来了,赶紧的,往旁边挪挪。” 邱秋借着褚辰扶在胳膊下的手劲,尽量加快步伐。 周围的谷桩桩都被踏平了,浸透血的白衬衫搁置在一旁,王弈臣额上血糊拉地堆着厚厚的白茅花大蓟泥,血是不流了,伤口深浅暂时看不到。 号了号脉,脉博细弱,肺部有轻微的损伤。 让韩鸿文过来,先给王弈臣处理额上的伤,别感染了。 镊子夹开药泥,伤口露了出来,有三指长,皮肉翻着,碘伏一冲,血又冒了出来。 王弈臣疼得想躲,褚辰忙上前固定住他的头。 “先上药包扎,等会儿抬回去缝合。”邱秋在旁吩咐道。 韩鸿文应了声,飞快冲洗好伤口,撒上邱秋自制的止血、消炎药,包扎好。 邱秋俯身在另一侧蹲下,掀开王弈臣已解开的衬衣,撩起背心,食指和拇指按压王弈臣整个胸部,边一字一字地跟韩鸿文讲解,边找出所有的压痛点,在压痛点附近找出肋骨的位置,接过褚辰递来的钢笔,做下记号。 接过韩鸿文递来的医用胶布,顺着肋骨上的标记一一拉紧粘贴,再用两条横贴固定。 “试着深呼吸一下。”邱秋对王弈臣道。 王弈臣头上的血流得多了,再加上过度的疼痛,整个人晕乎乎的,对邱秋的话没什么反应。 拍拍他的脸,让人清醒点:“深呼吸。” 炙热的太阳照在身上,王弈臣却只觉得冷,像浸在冰水里,寒意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钻。无力地掀了掀眼皮,邱秋模糊的容颜,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邱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 第12章 耳光 邱秋转头扒拉下医药箱,取出瓶自制的补气血的药,倒了一粒深褐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一托他的下巴,药丸进了肚:“好了,小命保住了。来,深呼吸,这里疼吗?”邱秋点点压痛点的位置。 王弈臣听话地仔细感受了下:“没那么疼了。” “这里呢?” “木木的。” …… “咳一下。” “咳——” “有刺痛感吗?”邱秋的手再次点在肋骨断裂处。 王弈臣轻轻摇了下头,想吐。 “别乱动!”确定断掉的三根肋骨都已固定好,邱秋起身道:“找人抬回知青点。” 韩鸿文扛起方才让人回寨拆来的门板,放在王弈臣身边,和褚辰、二队队长邱卫东一起,小心地将人移到门板上。赵文霖忙脱下外套裹了个禾把子,轻轻托起王弈臣的头垫在下面。 怕知青都跟着回寨复习,就此罢工。大队长忙道:“其他知青留下继续干活,卫东你和鸿文抬王知青回寨。” 赵文霖吸着鼻子,狠狠抹了把脸,眼睛通红道:“我哥谁照顾?” 大队长的目光从韩鸿文这个壮劳力身上滑过,看向邱秋:“二妮在医务室吗?” 邱秋颔首。 赵文霖一愣,惊道:“你不会想让二妮照顾我哥吧?!” “不行!我家二妮过年就十八了,”桂花婶气道,“她一个大姑娘,怎么能去照顾一个大小伙?大队长,你咋想的,脑子坏掉啦!” 大队长无奈地挠挠头,妥协道:“那行,赵知青你跟鸿文抬着你哥回寨吧。” 赵文霖接过邱卫东手里的门板,瞥见人群后的邱志勇,怒道:“大队长,邱志勇打伤我哥,就这么算了?” 大队长烦躁地再次抓了抓头:“你们想咋办?” 赵文霖一噎,看向担架上的王弈臣。 王弈臣出身军人家庭,大院里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到哪都是人让他的份,何曾受过这罪:“报警!我要他把牢底坐穿……” 大队长嘴角一抽:“你这都是轻伤……再说,两人打架,能怨一个吗?” 赵文霖的火一下蹿起来了:“我哥流了那么多血,肋骨断了三根,你他妈的告诉我们是轻伤!” 大队长的儿子邱卫东不干了:“你骂谁呢?” “丫的耳聋啊,你爹说的是人话吗?当时你们可都在场,邱志勇一镰把将我哥撂倒,还不罢休,四五个人拦着,他都能对准我哥的胸口、腹部踹了一脚又一脚,正常打架谁专往要害上来啊?分明是想要我哥的命!就这,你爹还能昧着良心和稀泥、帮邱志勇说话,我不骂他骂谁——老匹夫!” 还骂! 邱卫东攥起拳头就朝赵文霖的面部砸去。 褚辰上前托住歪斜的门板,抬腿一脚将邱卫东踹了个趔趄,撞在桂花婶身上,带得邱秋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邱卫东还要动手,邱秋气得扯过他肩上的衣服,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啪——” 声音不大,却激得众人一个机灵,齐齐僵在原地。 一时之间田坝上静得出奇,任何风吹草动均清晰可闻。 “清醒了吗?” 邱卫东看着隔房的堂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邱哑巴,你傻啊,没听到他骂我阿爸吗?你谁妹妹呀,帮他打我!” 邱秋气得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知道你一拳下去的后果吗?” “赵知青站不稳,会带着门板歪倒,王知青刚固定好的肋骨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极有可能再次错位,刺穿肺部或其他内脏。” “还有大伯,脑子不好,就不要乱说话。王知青肋骨断了三根,伴有肺部轻微的损伤。额头遭受重击,失血过多,后继会出现头疼、恶心、呕吐、反应迟钝等情况。”邱秋过分清透干净的眸子盯着大队长,继续道:“也有可能会出现——脑出血……你硬要说它是轻伤也行,可你别忘了,要不是韩鸿文处理及时,王知青这会儿不死也是残!” 大队长有些不敢看侄女的双眸,太像他堂弟了,眼里容不得半粒沙,正直得像一把标枪:“志勇身上的伤也不轻……” 褚辰查看过王弈臣的情况,扯开邱卫东,将邱秋护在身后。 邱秋一把将人推开,双手叉腰,看着大队长,眼神锋利如刀:“哦,让他过来我看看。” 邱志勇身上是有伤,青青紫紫全是皮外伤,邱老实哪敢让他儿子过来,遂笑着打圆场:“邱秋,你志勇哥你还不了解,性子急,脾气爆,说话不过脑。报纸上‘抓纲治国’和‘农业学大寨’的口号,喊的震天响,秋收任务重,他们知青这会儿请假,你志勇哥哪敢批,王知青那脾气可不就闹起来了,年轻气盛,一句话不对,打成一团。小年轻嘛,下手没个轻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王知青请假休养,一应吃用我家全包了,再赔给他一百块钱医药费。” “我们缺你那一百块钱?”赵文霖怒道。 “两百。”邱老实咬牙加码。 “呵!”王弈臣气得轻哼,“赵文霖,给武装部的王叔叔打电话,就说我快被人害死了。” 邱老实一愣,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关系。 有这关系,你早说啊,别说请假了,秋收他都能把小祖宗供起来。 “嘿嘿……王知青,一点小事哪用得着麻烦王部长。来来,鸿文抬着人去我家。一应吃用,老汉保证把你侍候得好好的。复习是吧,需要什么书,你列个清单,我立马去县新华书店帮你买回来。若是有什么地方不会,你看县高中的陈主任怎么样,他去年刚从贵阳大学毕业……” 王弈臣气得头痛、胸口疼,老王八当他耳根子软,好拿捏是吧:“赵文霖,还不抬我下山!” 邱老实在月亮湾大队当了九年的g委会主任,去年受那四人的影响,虽然下台了,却没遭什么罪。由此可见,他在公社、县里、月亮湾的势力有多大!在王叔叔来前,为着小命着想,他得找个靠山,王弈臣想着,转头看向邱秋:“邱大夫,知青点不适合我养伤,你家房子能租我一间吗?每月我付20块钱。” 一家三口陡然又多了个外人,褚辰膈应的慌,哪怕只住一天:“不行!” 邱秋无所谓,反正她和昭昭、念秋白天大多不在家:“行啊。” 夫妻俩异口同声。 邱秋冲丈夫笑笑:“两张大团结呢。” “我缺你钱花了?”一个月五十块钱工资,他可是尽数上交了。 邱秋眨眨眼,笑颜如花,调皮道:“这年头,谁会嫌钱多呀?” 邱老实要拦,对上邱秋瞬间变脸、扫来的视线,身形顿觉矮了半截,讪然地往后退了退,嗫嚅道:“邱秋,志勇是你爸从大火里救出来的,你忍心送他去公安局?” 邱秋冷笑:“他拿镰把往人头上敲时,可有想过后果?” 褚辰担心地握住妻子的手。 邱秋为阿爸不值,霍出性命救出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走吧,我送你回去。”褚辰说着,取下头上的斗笠给邱秋戴上。 邱秋不想戴,又大又重,还有一股汗味。 她不是个受委屈的:“臭!” 褚辰抿抿唇,他就昨天累狠了,回去后,吃完饭,拿着书没看一会儿就睡着了,早上起来赶着上工,随便擦把身子,没洗头,这会儿她便嫌上了,无奈地取下斗笠扣回自个头上。 “医药箱给我,不用你送。”邱秋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行,我扶你上马。”褚辰避过邱秋伸来的手,对着远处的小踏雪吹了声口哨。 小踏雪转头看看,一声嘶鸣扬蹄奔了过来。 邱秋在褚辰的帮助下,踩着脚蹬爬上马背坐好,接过医药箱背在身上,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冲褚辰挥挥手:“走了。” “嗯,骑慢点,别跑。” 目送小踏雪载着邱秋走远,褚辰收拾下心情,抬脚便朝下一片收割中的稻田走去。 “褚主任,”钱溪窈身形一闪,拦在褚辰面前,“你也是知青,我们的处境,想必你多少有点感同深受。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初、高中知识我们差不多都忘光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一分一秒都无比珍贵,秋收之后是秋种,我们真的耗不起,麻烦你跟大队长说说,允许我们请假复习。” 韩芷月在旁,焦急地附和道:“是啊,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学大赛”期间,队里要求所有知青和社员,不许探亲,不许请假,不得旷工。 双秋(秋收秋种)每年最少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韩芷月越想越崩溃,捂着脸,往下一蹲,直接哭开了:“我们现在连课本都没有找齐……” “妈的,我豁出去了!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老子不干了!”杨永年手中的扁担谷筐一丢,就要走人。 “冷静点!”钱溪窈一把拉住杨永年,哀求地看向褚辰:“褚主任——” 褚辰那一批六七年来贵州插队落户的一千多人,该走的都走了:参军的、提干的、招工进城的、上大学的、病退的、走后门的……剩下的如俞佳佳,受家庭拖累,又没办法凭个人的能力挣脱开来,只能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日复一日地艰难跋涉…… 钱溪窈、杨永年、韩芷月虽和他同来自沪上,却是这两三年才与京市的王弈臣、赵文霖前后脚过来。 不是一个区的,也没啥亲戚、同学关系。 褚辰觉得三人这话,实属冒昧:“大队长在那,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跟他说。” 第13章 算计 看着人被抬下山,邱老实一把抽出自己的皮带,几个迈步到了邱志勇身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啊啊啊……”邱志勇那叫声,都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大队长气得一拍大腿,上前拦道:“邱老实,你想干嘛,教训孩子回家教训去,那么多干部看着呢,你不嫌丢脸啊!” “丢脸也比被人告到公安局,让小畜牲坐牢改造强!”说着,手下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阿爸、阿爸……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邱志勇双手抱头,腿一软跪在地上,身子抖的厉害,却不敢躲避分毫。 大队长拦不住,在旁急得跳脚:“何至于、何至于,哪个孩子不打架……” 邱志勇他妈和他弟从旁边田里跑来,他妈一看邱老实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脸刷的白了,吓得直往后退。 “阿爸、阿爸,”邱志杰上前一把抱住邱老实高举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够了,再打下去,阿哥就废了。” 四目相对,邱老实看着这个最像他的孩子,嘴角翘了翘,任小儿子把皮带夺去,抬腿给了大儿子一脚,喝道:“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身子一个趔趄,邱志勇歪倒在地。 邱志杰伸手去扶,邱志勇吓得瑟缩了下,自己撑着地上的谷桩桩,踉跄着站了起来,血从额发上流下,一路穿过脸上浮起的血痕沟壑,顺着下巴滴落。 褚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由邱老实一手导演、参演的闹剧,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模样,谁不说邱志勇:惨! 瞧,月亮湾大队的观众们,这不,纷纷可怜起邱志勇来,全然忘了他刚刚对王弈臣下死手的凶残模样,更忘了往日他又是如何嚣张跋扈、利用手中的权利欺凌女知青、捧打黑五类…… 望着邱老实父子没请假就回寨的背影,大队长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反正……快下工了。 到家,邱老实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躺在紫木树下的摇椅上,捧着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邱志勇脸肿得,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在弟弟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下山进了家门,“扑通”一声跪在院中。 “说说吧,为什么跟他打起来?”一个请假条,还不至于让老大起这么大的火,将人往死里揍。 邱志勇背脊一僵,耳边似又响起了皮带抽在身上的“啪啪”声,紧跟着皮肉都开始疼起来。 腿下一凉,竟是吓尿了。 邱志杰没眼看地转开目光:“阿哥前几晚饭碗一撂就出门,不到半夜三更不回来。不如问问跟他玩得好的柱子、耗子,干嘛去了?” 邱老实:“让他自己说。” 邱志勇嗫嚅了半晌,才哆哆嗦嗦把这几日打牌,欠了小千把的事说了一遍。 “阿哥这是让人下套了呀!”邱志杰听完,感叹道,“怕是柱子、耗子和嘉树哥都参与了。” 邱志勇脸上一片狰狞,爬起来,攥着拳就要往外冲,“我找他们算帐去,我邱志勇拿他们当兄弟,他们竟敢联合外人来坑我!娘的,老子非干死这群小瘪三不可……” 邱老实眉头一皱,“回来!” 邱志杰轻嗤一声,呵,拿人家当兄弟?! 拿人家当兄弟,就是把人家谈好的对象给撬了……拿人家当兄弟,就是在人家阿妈生病时,连几十块钱的住院费都不肯借……拿人家当兄弟,就是喝醉了,一脚将人家小侄女踹进沟里,差点淹死…… “志杰,你说说,这事怎么处理?”钱是不能出的,小一千呢,这钱一拿,就是给人递把柄。 邱志勇不服地看向弟弟,眼里满满都是恶意。 邱志杰对他哥的目光视若无睹,看向他阿爸,勾唇笑道:“国家严禁社员聚赌,为此,秋收前,县公安局的公安们几次下乡宣传赌博的危害,这一千块钱,王弈臣、赵文霖不敢明目张胆地要……” “我打的是欠条……”怕两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邱志勇小小声地解释道,“为防事后有人以赌博的名义报警,小欠条全撕了,得个总数,写的是我不小心弄坏王弈臣一块表。王弈臣说他那块表是劳力士,劳力士基础款,王府井百货公司卖七八百,他那块是劳力士间金日志,花了一千二,有价无货,若不是他有关系,还买不到呢。因为用了几年,少给我估了一百。” 邱老实双眼一亮,贪婪道:“表呢?”有这好货,他又如何不能东山再起! 这话问得蠢了! 邱志勇撩起眼皮瞅了他阿爸一眼:“王弈臣以102元的价格回收了。”所以他欠王弈臣998元,正是玩牌输的总钱数。 邱老实再也维持不住表相,扬手将茶壶砸了过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邱志勇挪动着跪在地上的双腿,飞快往后退了退。 “啪——”茶壶在邱志勇身前炸开,几块碎瓷片划过脸颊,又添了几道细小的血痕。 邱老实沉着脸,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子,这会儿,杀他的心都有了。 邱志杰往旁让了让,避开地上流淌的茶水:“一千二一块表,他还真敢戴!” “他说是他哥他姐凑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是给他下乡的补偿,他还说……”邱志勇觑了眼他阿爸的脸色,“他哥是部队里的团长,月工资一百多,他姐在百货公司上班,嫁的姐夫是科研人员,手里不缺钱票。” 人家这意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不怕你去有关部门举报! 邱老实的手越攥越紧,眼里是掩不住的惋惜与失望! 邱志杰的目光扫过绳上晾晒的布拉吉,看向邱老实:“夫妻一体,阿爸,不如让大哥跟嫂子借五百,剩下的找人凑凑。” 邱志勇一愣,“你嫂子手里哪有钱?” 邱志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言语。 邱老实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整个人放松了几分:“钱好还,怕的是王弈臣叫赵文霖以故意伤人罪报警……你大哥要是进去了,我怕影响你日后考学、升职……”小儿子学习不错,如今高考已经恢复,努努力,如何不能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程。 邱志杰缓缓垂下眼帘,“王知青那儿,阿爸不妨送些钱票吃食,托邱大夫递几句好话,先把人稳住。” 邱老实打量眼小儿子,没说话,两手交握,十指相扣,大拇指互相摩擦着,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唉——,也怪我当年太轻狂,没把褚辰这个小儿放在眼里,抄家、批斗、殴打、排挤、打压,几次三番,把人得罪狠了。这几年,大队里很多事,明面上他是没亮爪,可事后,我细细琢磨,哪哪没有他的影子!” 当年工农兵大学,褚辰下来,他最好的朋友蒋济安顶了上去,很多人都以为是蒋济安举报了褚辰,这才换来了上大学的机会。 那封匿名举报信,他也以为是蒋济安写好,偷偷塞他家门下的。 所以,他才一力推荐蒋济安去贵州大学读书。 可事实呢? 72年,褚辰凭一已之力,筹建起了食品厂,这么聪明的人,他得罪的彻底,心里如何踏实? 将褚辰来月亮湾大队后的表现回忆一遍,他找人验了那封信的笔迹,万万没想到,竟是褚辰自己写 的! 也是,通知书久久不下来,他那么聪明,如何猜不到家里出事了!求证,只需去县里打通电话。 从那开始,面对褚辰,他就提高了警惕,却也没觉得有一日,自己会斗不过他。 然而,9年,他下乡的九年,织就的人脉网,岂又比自己少了? 自己干的都是得罪人和行贿的事,他呢,结的都是善缘……有的更是恩同再造,如那十几个跟他一起建厂的食品厂职工,如被他从志勇手里救下、且已经回城的两个漂亮女知青…… 这次的事件,他不信,褚辰没插手。 志勇为什么会玩牌,还不是过年,年轻人凑在一起,跟他学的。 *** “俞知青,”六狗子提着篓泥鳅,嘴里含着块邱志杰给的糖,赤足奔到坝坝上,隔着一片片摊晒的谷子,高声喊道:“志勇哥叫你回家一趟。” 俞佳佳翻谷子的动作一顿,心下有股不好的预感,邱志勇跟王弈臣在田坝里打架的事,方才邱卫红过来替她阿妈看谷子时,已经跟大家说了。 邱志勇那人,最是外强中干,在外逞强受了气,不是往他阿妈身上撒,就是变着法的找自己的麻烦。 直起腰,抹了把额上的汗,俞佳佳不想回去,却也知道,邱志勇这股气现在不撒出来,晚点也是要往自己身上使的。 她前几天刚流过孩子…… “六狗子,”俞佳佳跟妇女主任请过假,过来道,“又去摸泥鳅了。” 六狗子正跟他阿奶显摆自己捉的泥鳅肥又大,闻言笑道:“嗯呢,昭昭喜欢吃,自己又摸不到,我等会儿宰杀了,洗干净,给她送一碗。” “你俩感情真好!”俞佳佳感慨道。 六狗子嘴一撇,曳曳道:“谁跟她好了,小丫头片子,娇气的很,我才不跟她玩呢。” 俞佳佳失笑:“那你还给她送泥鳅?” “她阿妈给糖哩。”上次河虾、螺肉换了半包红糖,六狗子瞧着篓里的泥鳅,心下琢磨:也不知道这点东西,能不能请邱姨去趟双鸭寨出诊,阿妈说五姐差不多就这两日生娃娃。 俞佳佳笑笑,“别发愣了,走吧,回家。”两家是邻居,有六狗子在,真有啥事,他也能帮自己跑跑腿,唤个人。 赵阿奶心疼地给孙子擦擦脸上的汗,叮嘱道:“快回去吧,老实地呆在家里宰泥稣,可别往外跑了。秋老虎毒着哩,别晒秃噜皮了。” 第14章 俞知青要死了 拿着从俞佳佳皮箱夹层里搜罗出来的存折,邱志勇一遍遍数着上面的零,无论数了多少遍,他还是不敢相信,俞佳佳,一个小小的知青,一个被他欺凌了吭都不敢吭一声跟他回家的黑五类,竟有这么多钱,这么多…… 俞佳佳在大门口跟六狗子分别,一脚踏进院坝,就感到了一种诡异的静。 堂屋门敞开着,黑洞洞的瞧不见一个人,西厢门也大开着,却听不到丁点声音。 以至于,她穿着婆婆给她做的千层底黑布鞋走在三合土夯实的院坝里,咄咄之声响彻双耳,有那么一会儿,她竟不敢抬腿。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掌心汗津津的,一片水渍。 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喉咙滚动了下,俞佳佳强制镇定地朝西厢走去:“志勇、志勇……” 走到门口,俞佳佳才瞅见那个半隐在暗处的身影。 “咳,吓我一跳,”俞佳佳拍拍胸口,娇嗔道,“你在家啊,叫你也不知道吱一声……” 邱志勇转身,扬扬手中的存折:“怪不得你爸是历史反g命呢,这是贪了多少啊……” “轰隆”一声,似有个响雷在耳边炸开,俞佳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随之她疯了般朝邱志勇扑了过去:“给我,还给我——” *** 邱家正房是五间砖木结构的大屋,穿斗式悬山小青瓦顶,木雕装饰十分考究,建于清末民初,几十年的老屋,每年秋冬都要修缮维护。 东屋是邱秋和褚辰的卧房,中间是待客用的堂屋,西间原是邱秋放药材的地方。 昭昭今年三岁了,自觉是个小大人,夏天时,非要自己睡。 邱秋便让二妮和韩鸿文将药材收拾出来。 一些常见的让二人搬去了医务室;贵重的要么送去了收购站,要么收在了堂屋架起的阁楼上。 屋子收拾出来,褚辰从供销社买来清漆、白灰、水泥、沙石,重新刷了墙、铺了地;找二妮她爹做了套榆木家具。 怕她冬天冷,厚棉被压人。上月,邱秋用褚辰拿回来的工业券找人换了些蚕丝,请桂花婶帮忙缝了两条三斤重的蚕丝被。 张念秋来后,跟昭昭住。 如今还能住人的地方,惟有西耳房了,东耳房放了阿爷阿奶、邱爸和大伯邱家栋的旧物。 西厢有两间,一间灶房,一间放了粮食、菜干等物。 邱家宅基地大,住房和前院只占了三分之一,后院早先被邱爷爷种了几棵果树,树下散养着鸡鸭鹅,又修着一个马棚和猪圈。 结婚后,邱秋让褚辰把几棵不怎么结果的果树砍了,鹅吃了,猪卖了,鸡鸭圈起来,马棚隔离在一角,剩下的地,开出来做实验田,种了金银花、天麻、金钗石斛和黄精,都是一两年或是两三年就可见收益的经济药植。 金银花绕着后面院坝围墙,邱秋四年前种植了一百多株,从扦插到开花,只需两年,每年从五月下旬开始采摘,一年有四茬花,每茬花期在7天左右。 今年最后一茬,还没开。 院坝西边种植着一片天麻,去年冬天栽的,采摘时间在今冬或明年初春。 东边中的黄精,要等霜降了,才可以采挖。 中间种的是金钗石斛,石斛属兰科,它们依附于植物,通常长在树上,不同品种的石斛,开的花和特点都有所不同。 金钗石斛因其茎,两头细,中间粗,整枝扁平,色泽金黄,形如古代的“发簪”而得名;又因药用价植堪称滋阴圣品,故被道家奉为九大仙草之首。 邱秋早几年就开始以松树皮、木炭为基质,育种成苗后,栽种于一个个横截的青杆树桩上,如今已成规模。 这一批,刚开始封顶,离采收还要半月左右。 去年采收的存的还有,邱秋突然想吃金钗石斛炖鸡了:“二妮,等会儿把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宰了,抓把石斛炖上。” 赵文霖正收拾了西耳房的杂物出来,往后院放马料的仓库搬,闻言,吸溜了下口水:“邱大夫,能搭个伙不?多少钱,你说。” 昭昭拿着个小扫帚,在屋里帮忙清扫地面,听闻妈妈要二妮姑杀鸡,忙跑出来,拄着扫帚把道:“二妮姑,我想吃辣椒炒鸡杂。” 二妮无言,前天是钵钵鱼,昨天是板鸭,今天又是鸡,多亏褚主任现在工资高!不然,就得像前几年,褚主任下班回来,为了邱秋姐一口吃的,还要去田里钓黄鳝、摸螺丝,上山捉兔子、逮竹鼠。 “邱大夫?”久等不到回答,赵文霖急道,“一个月二十块钱怎么样?粮食蔬菜,我们自己带。”他们每个知青过来,大队长都给他们在山脚分了半亩荒地,想吃菜,自己开荒,自己种植。 早先知青们的地,养熟后,都被收了回去。 他和表哥的地,太过贫瘠,荒草都不怎么长,第一年勉强开出来,种了黄豆;第二年又种了黄豆,稀稀疏疏的,没啥收成。今年便点了玉米,种了南瓜和小白菜。 前天他看了,玉米虽说出穗少,长的小,倒也能摘几篓。他们种的晚,现在正是吃嫩玉米的时候。 “等会儿,我去自留地摘几个嫩玉米回来,搁鸡汤里一煮,保管又嫩又香。” 邱秋蹙眉,“你和王知青都搁我家吃?” “对。”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况是两个青壮年,一个还要养伤。 邱秋下巴朝二妮点点,“你问她,我家一月的伙食费是多少?” 这个还真不好算,家里不是肉就是鱼的,有家养的,有病人私下送的,有用票找人换的,还有一部分是褚主任从外面拿回来的。 “再添十块。”已缝好额上伤,头上贴着纱布,门板架在两张长条凳上,盖着毯子躺在木芙蓉下的王弈臣,开口道。 邱秋想了想,道:“行,这十块给二妮,辛苦费。” 二妮脸一红,忙摆手道:“我、我不要。” “你傻呀,”张念秋一点她的额头,恨声道:“人家缺你那十块钱吗?反倒是你,有这十块钱,一件新衣服上身了。再说,多做两人的饭,你以为很轻松吗?又洗又刷,又炒又煮,多麻烦啊!” 收拾好屋子,安置好王弈臣,赵文霖去大队部打电话报警。 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拎着大包小包过来的邱老实父子仨。 “跪下!”邱老实一脚踢过去,邱志勇扑通一声跪在赵文霖面前。 赵文霖吓了一跳,邱志勇头上脸上皮带抽的地方,全都肿了起来,血葫芦似的,整个头大了一圈。 邱老实扬扬手中提的活物,笑道:“赵知青,王知青睡了吗,我拎来两只鸡、三只鸭和一包土人参,那儿,志杰还牵着一只羊,你看搁哪?要不要先把羊宰杀了炖上,给王知青好好补补?” 赵文霖哪见过这阵仗,几步退回院中,伸手去关竹笆门。 邱老实手里的鸡往前一递,卡在两门之间,“赵知青,有话好商量,王知青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百分之百满足,除了……” “除了什么——报警?”赵文霖白眼翻他,冷然道:“休想!” 邱老实凑近了几分,小声道:“你们以为让志勇变着法写张欠条,我就没你们赌博的把柄了?”还是太年轻,把事想简单了,以为一张欠条就把志勇拿捏住了…… “你有本事去公安局告我们呗,当小爷是吓大的!” “耗子,过来。”邱志杰朝身后招招手。 一个尖嘴猴腮的精瘦青年,从远处一棵粗壮的皂荚树后走了出来,低着头,也不瞧赵文霖,两只脚磨蹭着,半天没走几步。 邱志杰满意地看着赵文霖脸上的表情变化,笑道:“还需要我把另外两人找来吗?你要相信,有时候人证比物证更重要!毕竟,物证是死的,人是活的……与其你和王知青陪我哥他们进去,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你看?”说着,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过去。 “这是一千块钱,你们要是同意,就把那张欠条撕了,大家握手言合。放心,”邱老实笑道,“田坝上的承诺,我记着呢,需要什么书,我帮你们找,需要什么样的老师,我帮你们请,保证一个多月后,你们顺利参加高考,拿到回城的通知书。反之,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能发生……你们家是有权有势,可你要知道,有时候,外面的权势在这小山寨,它一文不名!” “它——救不了你们的命……也来不及救你们的命!” 赵文霖被邱老实眼里的厉色和话里的狠意,吓得一连退了数步。 “邱叔来了,咋不进院啊,”邱秋缓步从屋里出来,扯开赵文霖,笑道,“来看王知青吗,快进!二妮,过来,把羊牵到后院杀了、炖上,晚上请邱叔、大队长和来帮忙秋收的干部们过来喝汤吃肉。邱叔,侄女借花献佛,一头羊,不心疼吧?” 县里来了那么多干部,听王知青说他叔叔是武装部王部长的不是一两个,他真以为王知青受伤的消息能瞒住。 邱老实从没想过要把消息瞒下,他要的是私了,不让老大坐牢,以免影响了小儿子的前程,“家里养的多,想吃,随时让褚辰去牵。” “行啊,王知青这伤怎么不得养上百日,一天一碗羊汤,两头羊还是吃得的。” 邱老实松了口气,不管邱秋这话代表了几个意思,只要暂时能缓解他们跟王弈臣兄弟的关系,不立马报警,舍几头羊就舍几头吧。 “邱大夫、邱大夫……”六狗子踉跄着远远地朝这边跑来,声音都喊劈叉了,“血、好多血,你快去,俞知青要死了——” 第15章 阻拦就医 “禇主任——”二妮骑着小踏雪找到田坝里割稻的褚辰,不等下马,就急急道:“你快回寨,邱志勇和他爹要对邱秋姐动手。” 褚辰一愣,丢开手里捆了一半的干谷草,快走几步,迎上奔来的小踏雪,一把拽住它的嘴套,对二妮道:“下来!” 二妮忙飞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他,速速道:“俞佳佳被邱志勇一把推在斗柜上,血流了一地,我们赶到时,人已经休克。邱秋姐用金针和人参吊着她的命,上药包扎后,要送她去医院输血急救,邱老实他们拦着不让。” 褚辰已经被小踏雪载着跑出这块裤带田,闻言,立马又吊转马头,朝旁边的田坝奔去。 “邱嘉树——”褚辰伸手。 邱嘉树忙把手里的镰刀递给身旁的妹妹,抬手迎了上去,褚辰拽着他的手,猛一使劲,将人拉上马背,坐在了他身后。 “柱子——”邱嘉树朝挑谷下山的柱子嚷道,“谷子丢下,赶紧叫人跟我回寨。” “啥事啊?” “问二妮——”褚辰喊道。 “邱叔,”邱秋看着拦在院门前,寸步不让的邱老实和邱志勇,怒道:“你们现在让开,邱志勇还只是过失伤人,若再耽搁下去,可就是故意杀人了。” “邱秋,你当老实叔我是吓大的呀,你就问问咱月湖寨,哪家爷们没跟娘们动过手,人死了,只能怨她病薄……” 邱秋这暴脾气,气得一把抓过立在院门后的扫帚,劈头盖脸地朝两人打去:“让不让、让不让……老娘好声好气跟你们说话,真当自己是个人了是吧,畜牲就是畜牲,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玩意儿,看老娘今天不抽死你们……”这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动作有多连贯,说话有多利索。 邱老实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们夫妻呢。见此,阴沉着一张脸,护着眼,却是不躲不避。 邱志勇刚要还手,被褚辰甩手丢来的钢笔砸在了鼻梁上,紧接着便被小踏雪一头顶得斜飞着撞在了山石砌的院坝墙上,邱老实也被它赏了一前蹄,人倒在地上,捂着腰哎哎直叫。 邱嘉树飞身下马,奔进院,看眼被张念秋和六狗子护在怀里昏迷不醒的俞佳佳,脚步不停地奔到堂屋门前,抬手卸下扇门板,扛来。 气吁吁抄近路赶来的柱子几人,帮着抱来被子,将人抬上门板,在邱秋的叮嘱中,把脚垫高,人群散开。 邱老实爬到大门口,横躺着死活不让人过;邱志勇也想闹,被小踏雪一尾巴扇的睁不开眼。 柱子上前,扯着邱老实的后衣领,将人拖到了一边,让邱嘉树和松开邱志杰奔来的耗子把人抬走。 邱嘉树和耗子不敢耽搁,抬着人走得飞快。 褚辰看过邱秋,确定人没事,扶着她爬上小踏雪的背,接过张念秋手里的医药箱递给她,安抚道:“放心跟他们去县医院,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邱秋淡淡地朝地上的邱老实父子扫了眼,弯腰低声道:“俞知青应该收集了邱老实和邱志勇犯法的证据,你仔细找找。另外,我怀疑,他们藏的有那几年抄家的东西。”寨子里原有一大户人家,几代单传,这一代是个女孩,前几年,那孩子被人发现溺死在月湖,邱秋去看了,身上有欺凌的痕迹。 她去后,母亲疯了,随之在县里走失,寨子里都在传,说那父亲出门寻妻子去啦,真假谁也不知道,反正是夫妻俩都不见了。这事不到一年,邱老实的二儿子邱志军说是没房娶妻,唤了几个同样有住房困难的大龄青年,找大队长商量,不知怎么说的,反正是住进去了。 74年,邱志军招工进了县食品厂,娶了厂里的女职工。 食品厂有给成家的职工分房,虽是一个单间,上班却是十分方便。可邱志军夫妻并没有要食品厂的房子,仍是天天来回地跑。 褚辰点点头:“我等会儿让二妮和念秋过去,照顾你和俞知青。” 邱秋朝他挥挥手,一扯缰绳,小踏雪一溜小跑追上了邱嘉树他们。 经过自家门口,赵文霖抱着昭昭,丢来个钱包:“邱大夫,里面是我和我哥凑的三百块钱,不够,你打电话,我再想办法。” “好,跟你哥说,人我保定了!昭昭别怕,跟叔叔在家等阿妈回来。” 昭昭单手揽着赵文霖的脖子,冲阿妈点点头,握拳鼓劲道:“我不怕,阿妈也别怕,姨姨不会有事的,我让外公保佑她了。” 邱秋想笑,却是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到了湖边,得到消息的王老汉,已经坐在船上等着了,他亲自撑船,送四人和小踏雪过湖。 湖上,邱秋打开医药箱,又取了副银针,一次次下针,刺激人中穴,每分钟捻针三十多次。 扎在身上的金针和口里的人参留住了身体里的那股元气,在银针的不断刺激下,俞佳佳指尖颤了颤,片刻,缓缓睁开了眼。 邱秋松了口气,昏迷久了,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俞佳佳,别睡,听我说,我们现在在去县医院的船上……你别怕,邱老实父子已经被柱子他们控制住了,这一回,非把人摁死不可……” 俞佳佳艰难、焦急道:“存、存……折……” “什么?”邱秋取出她嘴里的人参,侧头,耳朵凑近她唇边,“再说一遍。” “存……折,我……的……” 邱秋:“你的存折?” 俞佳佳眨下眼。 想到他们卧室的情景,邱秋猜测道:“邱志勇拿了你的存折?” 俞佳佳再次眨了下眼。 邱秋将人参重新塞她嘴里含着,安抚道:“放心,等会到了县城,我让邱嘉树给褚辰打电话,让他帮你把存折要回来。” 褚辰让人绑了邱老实父子,打电话报警,然后又给县医院的苗医张丰羽打了个电话。 张丰羽是邱阿奶最小的弟弟,县医院的副院长,邱秋唤舅公。 他挂了电话,立马派人来接。 人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手术室,邱秋消毒后,跟了进去。 输血、头部的伤清创缝合后,喂了三粒补气血的人参丸,半小时后,脉博稳定下来,邱秋方才取下她身上的金针。 不等转到特护病房安置好,人就睡着了。 留护士守着,张丰羽唤邱秋去他办公室休息。 邱秋看向邱嘉树和耗子,“你俩是现在回去,还是等俞知青醒来?” 两人互视一眼,都想现在回去,既然出手了,邱老实父子这回就得摁死,不能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 送走二人,邱秋也没跟张丰羽去他办公室,她不放心俞佳佳,在床边的椅上坐下,手又搭在她腕上。 *** 目送邱秋等人走远,赵文霖抱着昭昭回西耳房跟焦急等消息的王弈臣说了声,转身去大队部,给王部长打了个电话。 县公安局的公安和武装部的王部长几乎同时到达了月湖寨,在这之前,接到邱嘉树电话的褚辰已先一步从邱志勇身上搜出了俞佳佳的存折,并从西厢一本中间掏空的数学书里找到了两本薄薄的帐册。 一本是邱老实向上行贿,向下受贿的记录;一本是邱老实和邱志勇这对父子,私下偷粮贩粮的证据。 除此之外,公安还从邱老实床下的地窖里,搜出大量古董文物和三根小黄鱼,一箱金银手饰,在床头的空心砖里,搜出几沓纸钞和几张贵重票。在邱志军现在住的房间的地下,挖出两具白骨,经法医鉴定,是那对失踪的夫妻。 邱老实当场就认罪了,言语里一直在尽力将小儿子与这些事撇开。 邱志勇气不愤,想要攀咬小弟几句,被邱老实一口咬在右耳上,差点没将他整只耳朵撕扯下来。 褚辰将早就准备好的材料、证据递交上去。 有王部长施压,几日后,判决就下来了。 邱志勇欺凌知青,打人伤人,偷粮贩粮,死刑。 邱志军杀人藏尸,死刑。 邱老实以公谋利,藏匿古董,行贿受贿,偷粮贩粮;为防偷粮贩粮事情暴露,教唆妻子宋兰草害死月亮湾大队前大队长邱孝粮,死刑。 宋兰草谋杀月亮湾大队前大队长邱孝粮,死刑。 月亮湾现大队长邱家安对邱老实等人的犯罪实事,知情不报……送往农场,劳动改造七年。 邱秋站在县医院副院长办公室里,听着外面街上大喇叭一路行一路宣扬的罪名,呆怔当场,久久回不过神。 阿爷不是为救褚辰,淹死在月湖吗? 那是72年的冬天,前一日刚下过雪,湖上都结冰了,船行不动,人走在上面,又太薄,支撑不住成人的重量。 阿爷说要去县里办事,一早就走了。 晚上还不见回来,她去大队部打电话给舅公,本想让他帮忙在县里找找,谁知道,舅公接到电话,声音颤抖,哭着跟她说,阿爷掉湖里了…… 她骑着踏雪赶到县医院,见到的是阿爷的尸体。 披着军大衣还浑身打摆子的褚辰告诉她,他收到一封信,要他到湖边取个包裹,结果脚一滑跌进湖里,阿爷是为了救他…… 信是茂林大队的女知青叶尔岚写的,她和褚辰、沈俞之、蒋济安是同班同学,一起下的乡,信中她说,她受到了人身威胁,走到哪都有人跟着,天冷了她担心爸妈,想请褚辰帮她给她在农场的爸妈寄个包裹,包裹她请人埋在月桥旁的雪堆里了。 那年月,茂林大队的g委会主任张山猫,比月亮湾的邱老实做事更猖狂、更肆无忌惮。 第16章 高考 红的、白的、粉的月季花开过又谢了,金黄色的田坝被割得只剩下一簇簇谷桩桩,谷子?晒干后,进了仓。 一只只包谷掰下丢进竹筐挑回寨,包谷草也被砍落拉回,扔进了牛栏、羊圈。 县气象局说近日有雨,结得圆鼓鼓的黄豆、花生,连夜拔回,先堆在了大队放草料的棚子?里。 受邱老实案件的影响,区里、县里、公?社、月亮湾大队和茂林大队,均有干部落马。 外面,邱秋没怎么关注,大队里的消息,却是天天响在耳边,张念秋那张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就没见停过。 “阿姐、阿姐,邱大壮也被判刑了。”这日,张念秋刚一踏进竹笆门,就在院坝里嚷开了。 邱大壮是邱老实婆娘认的干弟弟,邱老实判刑后,他就被人举报了。 举报他管理机房时,伙同?邱老实贪了大队的钱。 这事还?要从72年说起,那年月亮湾大队拉起电线,通了电,邱阿爷便想搞些副业,让社员们增加些收入。 考察后,大队出?钱购买了打米机、磨面机和榨油机,附近大队头?一份,因为要价比着镇上、县里便宜,十里八乡人头?攒动,肩挑、牛拉、马驮都赶过来打米、磨面、榨油。 好景不长,邱阿爷去后,机房的管理人员便被邱老实找理由换成了小舅子?邱大壮。 机器轰隆隆一转,不到三年,邱大壮家就盖起了砖瓦房,出?门的确良衬衫、毛料大衣穿着,自行?车骑着,手表戴着,好不风光。 当然,邱老实得到的实惠更多,他家光自行?车就有三辆,手表父子?几个一人一块,收音机两?台,猪每年都要喂上两?三头?,吃的膘肥体壮。 大队里的社员谁都知?道他和邱大壮贪了集体的钱,慑于邱老实大权在手、手段阴狠,谁敢去揭发他们。 现在,邱老实倒了,不但邱大壮进去了,会计和保管员也没跑脱。 “阿姐,邱嘉树被公?社任命为你们月亮湾大队大队长,韩大爷成了会计,二妮她阿爹看管仓库,升级成保管员啦……” 还?待说什么,大门口响起道轻咳。 回头?,就见褚辰推着自行?车正要进门,身旁跟着个青年,穿着身印有食品厂字样的蓝色工装,手里提着包糕点。 张念秋认识,原大队长邱家安在县食品厂当销售主任的二儿子?邱卫兵,邱家安因对?邱老实父子?偷粮卖粮的事,知?情不报,被判五年。 任职期间,落户在大队的数名女知?青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惨遭威胁、欺凌,作为大队长,他严重失职,加刑两?年。 受他牵连,大儿子?邱卫东被撸了生产队二队队长的职务,二儿子?邱卫兵被食品厂辞退,小女儿邱卫红刚说好的亲事,黄了。 他婆娘又急又怒,一口气没上来,半边身子?麻了,口歪眼斜,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邱卫红叫邱秋去帮她看看,还?没进门,就听?她扯着嗓子?叫骂,含含糊糊地骂邱秋是惹货精,招了个天杀的女婿,专门来克她一家老小,威力大的连圈里的鸡鸭都不放过…… 邱秋转身就走,小时候就没少背着人掐她骂她,现在老了老了,还?不积点口德! 回来后,她让念秋悄悄去打听?,她家鸡鸭咋死的,要是没死,她不介意偷偷赏包药。 沈瑜之星期天过来复习,知?道了,笑她蔫儿坏! “秋秋——”邱卫兵进门看到院坝中翻晒金钗石斛的邱秋,眼一红,说不尽的委屈。 看到他,邱秋轻叹了声,停下手中的活,洗洗手,倒了杯水放在木芙蓉下的藤桌上,指指对?面:“坐。” 儿时,作为堂哥,邱卫兵还?是很尽责的,见到有人欺负邱秋,撸起袖子?就是干!为此,没少受伤。 他家孩子?多,日子?过的穷,时常吃不饱,邱秋出?门必会在兜里揣块烤洋芋或阿爸买的点心,偷偷塞给?他。 邱爸知?道后,不但没意见,反而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邱爸去逝后,紧跟着宗敏改嫁,邱秋只要一出?门,不是有小朋友追着她喊“邱哑巴、邱残废,你阿妈不要你了”,就是有人恶意对?她道“邱秋,你阿奶说你是扫把星,克死了你阿爸,气走了你阿妈……” 在那段充满恶意的时光里,邱嘉树、耗子?和柱子?虽在暗处没少出?手整治那些多嘴多舌的人,跟她形影不离的却是邱卫兵,上学帮她背书包,下学送她回家。 他不是学习的那块料,高小毕业就不读了,邱秋去县里读书后,两?人慢慢地接触少了。 褚辰筹建食品厂,他是首个主动跟随的。 县里要将食品厂迁走,也是他第一个表态赞成的。 他去县里上班后,一年回不来几次,回来也很少再登门。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夏天,他来医务室找她要凉茶药包。 “安顿好了吗?”问完,邱秋就后悔了,他家三间砖瓦房,他爸妈住东间,中间是堂屋,西间住了他大哥一家。 两?间泥墙茅草顶的西厢,一间做了灶屋,一间他妹卫红住。 “嗯,卫红跟我阿妈住东间,我住她那间。”邱卫兵朝西耳房做题的赵文霖、王弈臣看了眼,搓搓手,不自在地道,“秋秋,你说我参加高考怎么样?” 邱秋无言。 但凡他是初中毕业,邱秋都支持他试一试,小学毕业啊,还?是掉车尾、天天找她抄作业、生字都没认全的小学毕业生。 “别?想!”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如踏踏实实找点正事做。 邱秋丢下两?字,站起来继续翻晒她的金钗石斛,这是她种金钗石斛的第五年,产量达到了高峰,一截树基能收一斤多,她种了100个树基,能剪一百七十多斤,鲜条舅公?要了些,这晒的有几斤,剩下的切片、烤条,价格上能卖贵些。 邱卫兵失望地又朝西耳房看了眼,起身来到邱秋身边,看向圆簸箕上晾晒的金钗石斛,“秋秋,我听?韩鸿文说,褚辰拒了市机械厂销售科科长的工作,准备参加高考。” “嗯。”因为褚辰的拒绝,马书记还?专门来家一趟,想让褚辰先过去上着班,别?高考没考好,再把他们厂销售科科长的工作丢了。 褚辰婉拒了。 他那人就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全力以赴,不给?自己?有反悔的机会。 “他考走了,你和昭昭怎么办?” “我和昭昭跟他一起回城。” 邱卫兵一怔,犀利道:“你和昭昭的户口,他家能帮忙解决吗?户口迁不过去,没有口粮,你们吃什么?” 邱秋哑然。 这确实是个问题。 肩上陡然一沉,线衫披在了身上,邱秋转头?,褚辰微垂了眼睑,挽起一条袖子?,握着她的手腕套上…… 邱秋望天,不知?何时起风了,乌云遮日,风拌着湿意从湖边刮来,一瞬间透心凉。 “褚辰……”邱卫兵尬尴地抓抓头?,嗫嚅道:“高考你有把握吗?” “嗯。”他爷爷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金融系,解放前就在银行?系统工作,解放后在央行?任职;奶奶是清华的学生,出?版社的翻译。他自小在两?位老人膝下长大,受二老的教导,一直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下乡这么多年,书本从不曾真正离手。 只不过,看的多是经济方面的。 帮邱秋把线衫的钮子?扣上,褚辰感受到飘在脸上的湿意,搬起簸箕进了堂屋。 邱卫兵挪了挪脚,凑近邱秋,小声询问道:“秋秋,你们走了,后院你栽种的那些药材,找人帮忙打理吧?” 天麻、黄精过些几日子?便可采挖,留下的只有金银花和金钗石斛。 金银花一年四茬花,今年采完,明年五月又开花了。 金钗石斛采老留嫩,用开水煮过的剪刀从根部往上2节处剪下,来年即可再次发芽。 邱秋看向邱卫兵:“你是想跟我学种药材,还?是想搬过来住,顺便帮我照看一下院子??” 邱卫兵张了张嘴,想来几句虚的,对?上邱秋清凌凌的目光,头?一垂,干脆道:“都有。” “让我想想。” “好。”邱卫兵失落地走了。 张念秋抓了把二妮炸的小鱼干,边吃边看着走远的邱卫兵询问道:“阿姐,他来干嘛呢?” “想等我们走了,搬过来帮我照看院子?。” 褚辰放好金钗石斛,出?来收院中的桌椅,闻言道:“让耗子?住过来吧,他做事认真。” 赵文霖在西耳房听?了一耳朵,隔着窗不愤道:“那家伙就是个叛徒!” “什么叛徒啊,”张念秋不满道,“他阿妈肾结石看的迟了,肾功能受损,干不了活,天天药还?不能断。邱志杰许他五十块钱,只是让他露个面,搁你,你来不来?” 耗子?他阿爸早几年生病去了,兄弟姐妹八个,他是老三,一家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把他阿爸生病借的钱还?了,他阿妈又查出?了肾功能受损。 日子?过的,真是穷的叮当响。 他大哥今年25岁了,还?没钱娶媳妇;大姐23岁,不敢嫁人,怕她出?嫁了,下面的弟弟妹妹没人照料。 “张念秋,你哪边的……” “我哪边也不是,我就知?道,那天要不是他帮忙按着邱志杰,我和阿姐肯定?要吃亏。何况,人家还?和邱嘉树一起将俞知?青抬进县医院,你不说感谢吧,也不能叫人家叛徒啊,多伤人!” 第17章 二姐 冬月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人们称之为寒冬的腊月。 一进腊月,夜间再难见月亮出没?、星斗闪烁。天一擦黑,从月湖飘飘悠悠升腾起来的冷雾,弥漫了田坝、坡土和寨子。 湿冷湿冷的,狂风一吹,刺骨的寒。 早上下?起了雨,雨丝打?着旋,甫一落地,就变成了冰凌,人踩在上面几步一滑,稍不留心便跌倒了。 县药材收购站来催几次了,想让邱秋赶紧过去帮他们给待收的药材定级、估价。 褚辰便跟邱秋商量,搬到县里他宿舍去住,这样邱秋去收购站上班也方便。 邱秋没?意见,只是想等他们走?了,让俞佳佳搬过来住。 王弈臣填报志愿的第二天,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他爷爷摔倒住院了,让他赶紧回?去。 他那伤坐卧铺没?问题,王部长?便帮他办了病退。 赵文霖请假跟着一起回?京了。 说好了要是有通知书送来,让褚辰帮他们寄去北京的家里。 如今来家搭伙的只有俞佳佳。 知青点?离寨子最近的人家有半里地,她又跟韩芷月几人不睦,再加上邱志杰放假回?来了,别再出个?什么事。 “行。我等会儿跟桂花婶打?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点?俞知青。”褚辰解释道,“二妮跟我们去县里,她年后要去双鸭寨上班,得去供销社跟人学学怎么理?货,有空还可以帮忙接接昭昭,咱们在县里的这段时间,我准备让昭昭去食品厂幼儿园适应适应学校生活。” 邱秋颔首,她忙起来,确实顾不上昭昭,送去幼儿园也好。 当天,安排好家里的一切,褚辰找耗子、柱子帮忙,拉了两辆板车,一家三口带着二妮搬去了县里。 二妮跟供销社售货员住在一楼的宿舍里。 褚辰这边是张单人床,他从家里带来了板子和长?条凳,那么一支一拼,加宽了不少。 铺上稻草,旧床单、两条褥子、大红牡丹纯棉床单,不等放上枕头和厚棉被?,昭昭鞋一脱就爬上去,一个?跟头从这头滚到了那头,紧跟着爬起来,又蹦又跳,乐的不行。 邱秋都担心她把床蹦塌了。 褚辰看了眼,便和耗子找来铝管给炉子接起了烟囱。 邱秋把家里的窗帘拿来了,让柱子帮她从屋中间拉了根铁丝,把窗帘挂上,一间屋子便被?分成了内外两间。 知道邱秋来县里,收购站的李站长?不等她安顿好,便来请人。 邱秋打?电话叫来陈慧颖,带着她,一脚踏入药材收购站,便忙的直打?转,各公社大队运来的药材在门口排起了长?队,还有肩挑、牛拉、马驮的零散药农,挤挤挨挨,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钩藤、党参、天麻、甘草、桔梗、半夏、葛根、白笈、砂仁,邱秋一样一样查看、定级。 什么级别什么药材什么价,邱秋念着让李站长?用毛笔写好,贴在门口的墙上。 级一定,发个?用硬纸板写好的号码牌,让他们过秤,找会计算帐拿钱领票。 几日后,褚辰带人过来视察,一见这情况,忙让人搭棚子、放炉子,县气象局说了,夜里有雪,有些药农住的远,晚上是回?不去的,可他们又舍不得花钱去招待所住,多是背了柴来,几人找个?墙角,燃堆火熬到天蒙蒙亮,卖了药材的赶紧回?家,还没?轮到的继续等着。 往日还能熬,一下?雪,可就有得受了。 竹杆、塑料雨布、麻绳、炉子、煤块,一一拉来,大家齐动手,一个?下?午搭起六顶棚子,人、牛马、药材都进了棚。 人和牛马待的地方点?上炉子或燃起柴堆,让大家轮流看顾着火,留好通风口,褚辰看看表,晚上八点?了,转头看向收购站,邱秋站在几个?麻袋前,正弯腰查看药材。 抬脚走?进收购站,褚辰小声问帮忙抬药材的李站长?:“还要多久能下?班?邱大夫怀着身孕……” 李站长?抹了把额上的汗,讪笑道:“理?解理?解。您看,要不再等半小时……”见褚辰脸色不对,忙又道:“二十?分钟?行行,这就下?班。邱大夫,下?班了。” 褚辰脸色捎缓,跟他道:“明天我请县医院的张副院长?过来帮忙。” 李站长?激动地一把握住褚辰的手,乐道:“谢谢、谢谢,褚主任,还得是你?,牌面大,我往县医院跑几趟了,人家张副院长?忙的呀,人都见不到。” 邱秋扶着弯得酸痛的腰走?来,闻言“哼”了声:“他哪是跟你?耍牌面啊,他是拿捏我呢。” 市医院的陈院长想要人参丸的配方,邱秋让他拿沪上医院的工作来换,叽叽歪歪的,说什么沪上工作怎么怎么难办,言语间,想让邱秋把对口疮的配方当作添头。 行啊,那要一套两居室不过分吧。 不能光你加码,不许我跟上呀。 结果,他当场给她来了个变脸。 呵,我手握药方,还反过来求你?不成! 邱秋当天就给省医院的王院长打电话了,都没?用上人参丸的药方,光一张对口疮的方子,就把工作搞定了。 张丰羽嫌邱秋那天说话太硬气,没?给他面儿,这不,在这拿捏她的吗。 往年,收药材他可跑的比谁都快,为的是好把品质好的药材留下?,回?头让县医院付钱来拉,因?为给收购站帮了忙,哪年李站长?不给他便宜些。 李站长?笑笑,不搭话,人家长?辈跟小辈闹闹情绪,他插什么嘴。 褚辰快走?几步扶住邱秋,一只手帮她轻揉着腰部:“好了,交给我处理?,别气了。” 邱秋挺直的脊背松懈了几分,慵慵懒懒地半靠着他,撒娇道:“我想吃酸的,特别想。” “雕梅?酸菜鱼?酸菜小炒?还是酸汤牛肉?” “想吃虾酸肥肠,酸酸辣辣的浇在白米饭上,油汪汪的汤汁裹着晶莹剔透的米粒,一口送进嘴里……”光是想一想那滋味,邱秋就想流口水。 褚辰听得却?是一愣,邱秋以往是不吃虾酸、不吃肥肠的。 “好,我们去国营饭店找老王。” 整个?县城,也只有老家是独山县的老王会做虾酸、做的有虾酸,至于肥肠,这会不知有没?有…… 邱秋回?身跟陈慧颖挥挥手,“大嫂,我们先走?了。” “走?吧,我等你?大哥过来接我。” 邱秋笑她:“哎哟,跟我秀恩爱呢!” 陈慧颖刚要说什么,就见褚辰一手握着自行车车把,一手揽过邱秋的腰,一使劲将人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可能是怕路太滑,没?敢骑,就那么推着她走?了。 所以,倒底谁跟谁秀恩爱啊?! 冬天天黑的早,两人到国营饭店,人家都关门了。 褚辰二话不说,带着妻子直奔老王家。 老王开?门听完来意,就乐,“快进来坐吧,我去趟肉联厂。” 他爱人忙引了两人往堂屋走?,屋里升着炉子,一进门,热气扑面袭来,眼睫上立马蒙上一层水汽。 褚辰让邱秋站在炉前缓了会儿,才帮她把长?及膝盖的棉衣脱下?搭在椅上。 王嫂子给两人各倒了杯水,里面搁了红糖。 邱秋在炉旁坐下?,双手捧着杯子,吹了吹,一连喝了几口,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在收购站讲的话多了,站的久了,邱秋坐下?就不想开?口、不想动,褚辰注意到,跟王嫂子再说话就压低了声音。 暖融融的环境,旁边是爱人的低语,邱秋不知不觉整个?人放松下?来,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褚辰伸手扶住倾斜的杯子,从她手中轻轻抽出:“嫂子,借你?家毯子用用。” 王嫂子忙起身去卧室给他拿毯子。 褚辰取过邱秋脱下?的棉衣,小心帮她穿上,示意王嫂子把毯子折成双层递给他。 将人用毯子裹严实了,褚辰一使劲把人抱起。邱秋一惊,睁开?了眼。 褚辰拍拍她的背,哄道:“没?事,睡吧。” 邱秋定定看了他片刻,好像在分辩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然后真就放心的睡了。 “嫂子,跟王大哥说一声,我等会儿过来拿饭菜,麻烦他了。” “地上路滑,要不,你?们今晚住下?吧?” “不用,离的不远。”邱秋有些洁癖,住在别人家睡不安稳。 王嫂子看他这样,也不再劝,忙把手电推亮递给他,在前帮他把房门打?开?。 王家离供销社宿舍三四里地,褚辰一步步走?的极稳,农活干了十?年,山路跑了五年,他这会儿十?分庆幸自己练就了一把臂力、脚程。 夜间,风吹得急,街上显得寥廓、冷寂,便是偶有一两个?行人,也是冲冲疾行。 快到宿舍时,哗啦啦的雪粒子兜头洒下?,就着楼道里的光,褚辰低头朝怀中看去,很好,秋秋的小脸被?毯子虚虚地遮着,没?见着雪。 “阿爸姆妈,你?们回?来了。”没?等褚辰走?到宿舍门口,昭昭听到由远及近从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先一步打?开?门,迎了出来。 褚辰:“嘘——” 昭昭双手一抬捂住了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看向阿爸怀里毯子裹着的人,疑惑地歪了歪头:“妈妈?” “嗯,妈妈睡着了。”褚辰轻声道。 昭昭转身将门拉得大大的,好方便阿爸抱着妈妈进屋。 二妮坐在桌前,正在复习白天学习的知识。见此,忙起身走?到床边,放好枕头,抖开?棉被?。 褚辰抱着邱秋在床边坐下?,冲二妮摆摆手,“回?去休息吧。你?们屋里燃着炉子,睡前别忘了开?条窗缝。” 第18章 孙建国 “挂了你的电话,我立马推上自行车去凤仙寨孙家。孙大?娘、孙大?叔都以为你二姐抛夫弃女,偷偷跑回沪上了。” 前往县医院的牛车上,周大?明跟褚辰道:“孙大?叔跟我一起问遍了寨子,才在赤脚医生那儿知道,她前些?天找他拿药打胎。这不就有眉目了,所?以我们先去咱珍珠坝农场医院询问,结果没找到人,我们立马掉头前往县医院,这不巧了,一进县医院的大?门,孙大?叔就拦住了自个儿出来买饭的你二姐。” “情况我也问了,得做那什么清宫术。这几天,孙大?娘在县医院照顾着。” 褚辰无言。 66年二姐下乡时,16岁;他读高二,13岁。一别11年,他早已变了模样,二姐……能在家庭发生变故中,坚强地活下来。褚辰知道,他是庆幸的,不管咋样,人在就好。 “孙建国?是咋瘫的,医生怎么说?” “他啊,执行任务时后背中了一枪,子弹卡在脊椎骨处。医生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人就不能动了,说什么脊髓损伤。” 褚辰:“治不好,还是不好治?” “孙叔说,人家军医院的大?夫让他们找老?中医针灸试试。这年头,好一点的老?中医都出事了,剩下的要么改学西医,要么就是半瓶子水咣当。” “受伤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周大?明叼根草在嘴里,说话懒散散的,显然?对军人受伤这事早已司空见惯,“医院待了三个多月,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没啥效果,这才让出院回来。” 褚辰若有所?思。 片刻,到了县医院门口,褚辰跟在周大?明身后下车,说了句“稍等”,快步去旁边供销社买了一斤红糖,两斤鸡蛋,一瓶麦乳精,两袋奶粉。 还好,过来时,跟王晨海换了些?本?地票。 “采采,你看?我带谁来了。”还没到住院部,周大?明便朝楼下一个玩耍的黑胖小女孩喊道。 褚辰打量着孩子,跟昭昭个头差不多,长得像姆妈,柳眉杏眼,小小的鼻头,嘴唇肉嘟嘟的微微上翘,一笑,两个酒窝。 剪着个锅盖头,穿着身旧军装改做的衣裤,打着赤脚,身后丢着双黑色绣有花草的小鞋子。 褚辰将手里的公?文包,连同刚买的东西一起递给周大?明,请他帮忙拿着,上前俯身蹲在孩子面前,笑道:“你叫采采,对吗?来,介绍一下,我是四舅,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小时候,她老?欺负人了,经常抢夺我和你三舅的吃食玩具。” 采采瞪着双眼看?他,一转身捡起地上的小鞋子,撒丫子就往住院部的楼上跑,“阿奶、阿奶,你快来啊,有人贩子,拐小孩哩——” 面对众人或敌视或警惕的目光,周大?明乐不可吱,“哈哈……误会?、误会?,这是孩子的舅舅,亲的,第一次见外甥女,热情了点,吓着孩子啦。” 说罢,扯了褚辰往楼上走。 褚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之“噗呲”一声笑道:“孩子被教得真好!” “边境嘛,走私的、违法乱纪的,从没间?断过。孙建国?是独子,他又只有采采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他受伤瘫在床上,孙大?娘、孙大?叔可就指望这孩子日后给儿子养老?呢。”周大?明说着看?向褚辰,那意思不言而喻,便是你姐跟人家离婚,孩子也别想带走。 褚辰颔首,孩子的去留,得看?他二姐的意思。 周大?明以为褚辰赞同他的观点、主动放弃了孩子,一把揽过他的肩,笑道:“好兄弟,等会?儿你见到孙大?娘就知道了,为人在正直厚道不过。你二姐嫁过去,孙大?叔便托关系将她安排在小学教书,再没下过地,农忙时,也只是在家带带孩子烧烧饭。” 说着话,两人上到二楼,远远就见采采站在间?病房门口拉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指着楼梯口说着什么,不妨瞅到他们上来,瞬间?瞪大?了双眼,小身子一扭躲到了老?太?太?身后,尖叫道:“啊,人贩子过来啦,阿奶、阿奶,快进来,关门——” 说罢,就要扯着老?人往病房里躲。 孙大?娘认出了周大?明,一把将孙女揽在身前,笑道:“胡说什么啊,那是周伯伯,前天刚来过咱家,不记得了?” 采采扭头再看?,仔细辩认了番,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咧嘴笑道:“还真是啊,我方才没瞧清楚。” “那采采要对周伯伯说什么呀?”孙大娘说着松开了揽着孙女的手。 采采对着走近的周大明和褚辰站直身子,深深一躬,大?声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周大?明笑着一指褚辰,“采采,他方才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你应该叫他什么?” 采采扭身抱住奶奶的腿,悄悄朝褚辰看?去。 褚辰朝她笑笑,跟孙大娘道:“大娘你好,我是褚韵的四弟褚辰,我姐她还好吗?” 孙大?娘从周大?明那知道他今儿会?来,一早就等着了,闻言打量眼褚辰笑道:“刚吃完饭,在看?报,快进来吧。” 褚韵听着门外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报纸,紧张地看?向门口。 她没想到,家里收到她求救的电报,会?让四弟过来。 四弟啊……自小随爷爷奶奶住在茂名路央行分的公?寓楼里,偶尔回家,爸妈待他像客人。 她自小聪慧伶俐,深得姆妈喜欢,自然?看?姆妈的眼色行事,在有数的相处里,待他亦是从没亲近过。 再说,那会?儿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便是知道他提了爷奶准备的点心糖果回来过周日,也没时间?陪他聊天、玩耍。 64年爷爷病逝,奶奶跟着一病不起,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两年后,她和因为有严重气喘而晚上学的大?哥一起读高三,距离高考不足一个月,陡然?接到了高考停止的消息。 毕业了,分配一直没有着落。突然?一夜之间?,到处都在宣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需要我们的地方去。 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找到家里,说是“两丁抽一”。 当晚,大?哥的气喘病便犯了。 文化大?g命没闹起来时,都是奶奶托人从国?外买进口药,转转弯弯带进来。66年自然?是不能了。 大?哥的气喘病一犯,爹爹和姆妈都紧张坏了,赶紧将人送进医院打针、接氧气、吊葡萄糖…… 一连折腾了几天都不见好,她便主动跟姆妈说,她下乡。 她这边名一报,没两日大?哥便被安排进了无线电厂。 那一刻,心下不知是啥滋味。 姆妈可能自觉亏欠她吧,行李箱里给她塞了五百块钱。 西双版纳,她自己?选的,想象中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风景是真美,没让她失望。 可一到农场,她就后悔了。 住的是阴暗潮湿的茅草屋,吃食上是缺油少菜不见肉,一到雨季,青菜断顿,天天喝盐水汤。 她从来不知道干农活是那么苦,刚到农场便遇到了秋收秋种,跟在老?职工身后,手握镰刀割稻,半天不到,一手的水泡,下工时两条腿都不会?走路了。 早晨醒来浑身酸痛得像是大?车碾过,哨子一吹,立马就得爬起来往田坝跑,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脸、手、脚都蜕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火烧火燎地疼。 一不注意被蚂蟥、蚊虫叮咬到了,身上便会?长起脓疱疮,疮口发炎,又红又肿,走路疼得一瘸一拐,秋田里泥水一泡,脓疱破了,伤口感染,大?片皮肤溃烂。 现在她身上、腿上斑斑点点连成片的疤痕,都是那时留下的。 繁重的体力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觉得心里迷惘,看?不到前路。 遇到孙建国?正是她走头无路的时候。 1970年爹爹下放农场,奶奶住处被抄,她黑五类的身份在农场传开,人人可欺,就连一向憨厚和善的连长都向她伸出了魔爪。 那会?儿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要拼命抓住向外爬。 几年安稳日子过得,她都快忘记沪上的生活是什么样了,没想到,命运再次将她推向了选择的岔路口,孙建国?瘫了,高考恢复了,她有回城的机会?了。 “二姐?”看?着采采扑向的病床,褚辰迟疑地唤了声。 床上的女子,皮肤黝黑粗糙,抚向采采头顶的手,指关节粗大?,眼角堆积着细密的鱼尾纹,亚热带的烈日和风雨无情地重塑了,当年那个生长在优渥环境里的娇美沪上姑娘,并?改造了她的外部形象和精神气质,使其?更接近于当地的农妇。 “四弟……”褚韵轻揽着头往她怀里扎的女儿,打量着立在门边的青年,一米七八的个头,俊朗贵气,周正内敛,这还是当年那个周日回到家,便沉默地看?书看?报的小小少年? 取出袋奶粉,递给孙大?娘,褚辰礼貌道:“大?娘,麻烦您给采采冲杯奶,我和二姐说会?儿话。” “哎,好。”孙大?娘伸手接过奶粉,弯腰抱过孙女,招呼着周大?明走出病房。 将公?文包和其?他吃食放在床头柜上,褚辰搬过一张凳子在病床边坐下,“医生怎么说?” “下午做手术。”褚韵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抠了抠手指,随之瞟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姆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家里发电报要一千块钱,她担心你出事,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第19章 房啊亲情 一针镇定剂能睡两个小时,褚辰不?放心二姐,谈完事,便要告辞离开。 孙大娘拉着人不?放,要留饭。 周大明在旁帮着劝说。他算看出来了,孙建国这?个前小舅子不?简单,年纪不?大,人情练达,是个人物。 孙建国抬眸看向褚辰:“现在知?青回?城困难,你有?办法?还?是沪上你们家里?,已经?帮你二姐安排好了接收单位?” 褚辰打开公文包,取出病例,递给他。 孙建国接过来一看,竟是精神?病的诊断证明。再看褚辰,便带了厉色,“这?病例一开,你可知?道后果?” 褚辰颔首:“知?道。回?城后,短时间内,二姐很难找到工作。” 不?写严重点,人家知?青办能帮你办理病退? 病例夹在档案里?跟着人回?城,知?青办、居委会要来家核实的,没有?一年半载,你能说自己痊愈了吗?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戏还?要演下去。毕竟,日后政策如?何,谁也不?知?道,遂再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不?只找工作,有?这?病例在,她……”孙建国顿了下,接着道,“她日后再嫁,又有?什么好人家?” 褚辰讶异地挑挑眉,周连长口中,二姐当年死缠烂打嫁过来,孙建国作为军人,虽然接受了,心里?上是不?待见的,二人感情并?不?好。 他的依据是,结婚这?么多年,孙建国一直没让二姐带着孩子去随军。 现在看,周连长的话带了太多的个人主观意?念:“二姐迫切地想回?城,那就先回?城。当年她读的沪上中学,是重点高中,她成绩稳,要不?是临考时,高考突然停止……回?城后,正好在家好好调理下身子,备战来年的高考。” 孙建国听明白了,褚辰给他二姐选了一条路,并?对他二姐能考中大学报了极大的期望。 摇头轻笑了声,孙建国道:“褚辰,你和你二姐多久没见了?” 褚辰疑惑地看他:“11年。” “11年,”孙建国咀嚼着这?个字眼,短短的三个字,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褚韵以前学习如?何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嫁给我后,我阿爸托关系将?她安排进大队小学教书,五年级的数学她都教不?了。” 褚辰一愣:“怎么会?” “不?相信是吧,”孙建国轻扯了下唇,示意?褚辰看窗前书桌上堆积的初、高中课本,“早几年,我在部队托人给她买的书,她从?没翻过,你去看看,可有?反复翻动的痕迹。我刚回?来的那会儿,上面都落了厚厚一层灰,现在这?么干净,是阿妈为了照护我,进来打扫房间,帮忙擦拭的。” 褚辰放下公文包,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孙建国应该是找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买的,书是当年出版的新书,没有?看过折过划过的痕迹。 又看了几本,本本如?此。 放下书,褚辰转头看向孙建国:“前天?姆妈打电话,我才?知?道二姐结婚了。这?么多年,我和我爱人每年都给二姐寄两次包裹,一次年底,一次年中,寄的是农场三连的地址,她可有?收到?” 孙建国看向母亲。 孙大娘摇摇头,“小韵很少收到包裹,上次收到……”她想了想,“还?是74年,采采刚出生,沪上寄来的,两袋奶粉、两瓶麦乳精、一个包被,一厚一薄两套小儿衣服。” 褚辰听得一怔:“采采哪天?的生日?”这?包裹跟昭昭出生时,姆妈寄来的一模一样。 孙大娘:“6月15。” 昭昭的生日是6月24日。 想到姆妈作为教师的古板,褚辰一颗心沉了沉,二姐当年出事,应该向姆妈求救或是因为太过害怕,写信向她述说了。 所以,再次接到二姐的求救信,姆妈才?让他带一千块钱过来,为的是拿钱安顿好二姐,阻止她回?城。 想到医院里?突然发疯的二姐,褚辰心里?一痛,看来二姐也知?道姆妈的意?思了。 周大明:“我回?去找人查查,看谁拿了你寄给你二姐的包裹。” “麻烦你了,”褚辰收敛起情绪,“东西都不?贵重,多是一些?吃食,便是知?道是谁,肯定也早进肚了。主要是吧,我爱人怕我二姐干农活累伤、晒伤,专门给她配了些?调理身体和抹脸的药丸、药霜。我怕人不?懂,不?敢吃不?敢用,胡乱丢在哪,那就太可惜了,用的药材都不?便宜。” 周大明拍拍他的肩:“放心,找到了一定给你寄回?去。” “那倒不?用,有?期限的,找到你看看,过期的就丢了吧。没过期的你给嫂子,药丸是人参丸,补气血的,你也能吃,药霜抹脸,可防止皮肤晒伤、晒黑。” 周大明一听人参丸,更重视了,准备下午回?去就让人去查。 褚辰拿起公文包,再次提出告辞。 孙大娘拉着他的手,紧攥着不?放,“她四舅,不?急不?急哈,医院离寨子十几里?,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到,我等会儿请隔壁的凤丫过去帮忙看着点。你看你来小半天?,还?没好好跟采采相处呢,这?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不如等她醒来,你陪她玩会儿,认识认识。顺便尝尝我的手艺,我养的鸡,老肥了,咱抓两只,一只炖了,一只爆炒。” 孙建国:“留下吧。” 周大明笑:“我是好久没吃肉了。褚老弟,来来,咱俩帮大娘抓鸡去。” 孙大娘夺下褚辰手里的公文包,笑着推他:“快去,就在后院的小树林里?,我养的多,挑大的肥的抓,再顺便瞅瞅鸡窝,今天的鸡蛋还没捡呢,那边放的有?篮子,正好帮我把鸡蛋捡回?来。” 眼看着褚辰跟在周大明身后去后院了,孙大娘放下公文包,看向儿子:“建国,我瞧着小韵这?四弟人不?错,礼貌、谦逊、说话做事有?章有?法,那是不?是说明,这?褚家也是明理的人家,你和小韵……” “阿妈,褚辰自小在他爷奶身边长大。他阿爷去逝前是沪上央行的行长,他阿奶毕业于清华,是有?名的翻译家。二老祖上,清末、民国那会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言传身教,你单看他一身贵气就知?道了,他和褚韵虽是姐弟,却?不?是一类人。褚家……”想到婚后,自己找人调查的沪上褚家诸人,不?由摇了摇头,父母爱长子,原无可厚非,但如?褚家父母那样溺爱成性,养得其自傲自大,眼高手低,还?真不?多见。 怕母亲不?死心,还?想留下褚韵,孙建国再下猛药:“您再看他们这?么多年对褚韵的态度,就知?道,这?家人,有?多凉薄。我不?想这?份凉薄,最终又落在采采身上。” “褚辰不?是说了吗,年年都有?给小韵寄包裹……” “阿妈——”孙建国无奈道,“你儿子还?瘫在床上呢,咱能别耽误人家好吗?” 孙大娘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一声,去隔壁请凤丫去医院帮忙照看会儿褚韵。 鸡抓回?来,一早出门去高山上采古茶的孙大叔也回?来了。 知?道褚辰是儿媳的四弟,特别热情,拍着褚辰的肩,哈哈笑道:“来的好,大叔我今儿啊,不?担采了篓古茶,还?抓了兜竹虫。” 说着打开只布口袋给他看,白白胖胖的竹虫,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今儿大叔给你露一手,等着瞅好吧。” 家里?养蜂,每年割蜜时,褚辰也会弄些?蜂蛹,油炸了给昭昭吃,邱秋先开始是看都不?看的,近两年,也会在昭昭吃得喷香时,尝那么几口。 “大叔,您准备咋做啊?油炸的可不?稀奇。”褚辰笑道。 孙大叔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笑道:“油炸一部分,采采爱吃。剩下的焯下水,跺碎放进鸡蛋液里?,加点同样焯过水的新鲜茶叶,摊饼吃,怎么样?” “行啊,我还?没吃过鸡蛋茶叶竹虫饼呢,今儿好好尝尝您和大娘的手艺。” “稍等,一会儿就好。”老人说罢,拿着东西走进了灶房。 孙大娘正在给两只鸡褪毛,看他进来,笑道:“小韵这?四弟好相处吧?” “文化人,懂礼知?礼,不?嫌老头子啰嗦,是个好小伙。” 孙大娘笑眯了眼,乐滋滋道:“他还?说,他爱人的舅公是他们那边有?名的老中医,什么七十二代的传人,最善长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和针灸治疗,老厉害了。人家主动提出,想带咱家建国过去看看。” 孙大叔一震,忙奔到院中找褚辰求证。 褚辰点头,仔细跟他说了说这?些?年舅公治疗的病人。 老人高兴坏了,饭桌上开了坛自酿的红薯酒,周大明和褚辰没喝几口,他一个人把自己灌醉了。 将?孙大叔扶进房,盖上薄被,褚辰出来见孙大娘拿着碗追着采采喂饭,便上前极自然地接过饭碗,走到采采面前蹲下,笑道:“四舅喂你,好不?好?” 采采绷着小脸,瞪大眼看他,“大舅怎么没来?五舅怎么没来?” 褚辰舀起一勺菜拌饭,送到她嘴边,采采“啊”一声张大了嘴,凑过去把饭菜含进嘴里?,大口咀嚼。 “怎么不?问三舅?” 采采疑惑地歪了歪头:“有?三舅吗?” 褚辰舀饭的手一顿,随之笑道:“有?啊。三舅最皮了,力气也大,小时候在楼下跟小朋友踢足球,一脚踢得足球飞起,‘砰’一声砸在人家门上,惊得隔壁烧菜的李家嫂嫂手一抖,油全?倒锅里?了,气得她站在门口骂。你猜怎么着?” 第20章 归还 “姆妈,”谢曼凝抬头看向?对全家横眉冷对的老太太,“是我不让他们吱声?的。下乡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们在乡下成家,可您看看,老三为逃避劳动娶了他们大队村支书?家的小闺女,老四……” 老太太:“咋不说了?” 谢曼凝:“我没养他教他,他的教养自然?也轮不到?我来?评说。” 老太太:“我来?替你说。我家四宝老厉害了,娶了烈士家的姑娘,苗医世家的传人,随便配瓶药,就能让我老太太睡得?好、吃嘛香。” 褚旭“噗呲”一声?乐了,对上老太太淡淡扫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脸埋在了他姆妈肩头。 老太太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儿子褚锦生:“小韵离婚了,要回来?。我的意思是,让她跟我和?小六住,你们这?间房,明天去买些五夹板,纵着一分为二,一边你们仨该怎么住还怎么住,另一边,给四宝一家三口。” 小五、小六一怔:“四哥要回来??” 谢曼凝霍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我不同意!” “我也勿同意!”丁珉跟着叫道,“这?间大屋,要住也该我们住,论质排辈,咋也轮不到?老四吧?阿奶,您平时偏心就算,房子的分配上,您要是还将?他排在前头,事事以他为先,那?就别怪我们不把您放在眼里。这?年头,谁家老太太不是什么都紧着小辈,消消停停地靠着儿孙养老。您倒好,手?里有点钱,今儿吃油条生煎、明儿去红房子里喝咖啡、吃牛排,剪个头发要去紫罗兰理发店,裁件衣服要把红帮的师傅请进家来?……小资情调,您是改造了几年,也没改掉啊!要我说,当?年那?些红卫兵对您还是太客气了…………” 越说越是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可见平时早就看不惯老太太的行事作风了。 老大褚青扯她的衣袖,让她别说了,没见老太太一张脸沉的可怕。丁珉胳膊一甩,还待继续。 褚锦生霍然?起身,几步到?了夫妻俩身前,一耳光甩在了褚青的脸上:“啪——” 丁珉吓得?浑身一哆嗦,噤若寒蝉,彻底不敢吭声?了。 “褚锦生——”谢曼凝不愿意了,一把扯开丈夫,捧着大儿子的脸仔细打量了翻,回头冲褚锦生怒道:“今儿挑事的是不是侬妈?侬管不住她,不敢管她,就知道拿孩子撒气。凭什么老四回来?,我们就得?给他腾地方?还有……”谢曼凝挺了挺腰杆,尽量让自己气势强些,然?而一对上老太太的视线,自个儿先虚了,弱弱道,“老二离婚我反对,她回来?住,绝不可能,除非我死!” 老太太:“原因?” “离婚是多光彩的事吗?她离婚回来?,小五小六还要不要成家了?” 老太太眉一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轻哼一声?笑了,“你对四宝不亲,我原以为他是我养的,你跟我这?个婆婆攀高低、别苗头,这?才远着他,冷着他。现在看,你真不配为人母,你当?自己是那?农家猪圈的老母猪啊,崽一个个下,谁乖了,谁成绩好了,谁工作好些,你就宠一宠,反之便直接丢开不要了。” “褚锦生——”谢曼凝气得?大叫,“侬听听、侬听听,侬姆妈多刻薄,她骂吾畜生!吾是畜生,侬这?个当?丈夫的是什么?这?一屋子的孩子是什么?” 老太太:“畜生还知道虎毒不食子呢。你啊,可比老虎毒多了,老二离婚,你不心疼,竟将?她的伤疤视为污点……” 谢曼凝白?眼一翻,身子缓缓朝下坠去。 褚锦生一把接住妻子,哀求道:“姆妈——” 老太太看着他冷笑:“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你最小,你大哥早早牺牲了,你二姐是女孩,前几年又因成分问题,跟我断绝了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日?后的养老就得?靠你,日?后余生就得?在你手?下讨生活了?” 褚锦生双唇哆嗦。 老太太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淡淡扫视过儿媳子孙:“你们也有日?后,我就看你们今日?弃女厌老,他日?老了,又待如何!” 说罢,扶着圆台桌面站起,缓步朝外走去。 褚锦生又羞又恼,“多大年纪了,侬还是介霸道强势,稍微勿如侬个意,就闹得?个天翻地覆,弄得?大家侪勿得?安生。。” 老太太行走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褚锦生,你怕是忘了,这?房子可有一半在我名下。” 几个孩子均是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爹爹。 谢曼凝眼睫轻颤,右手?倏然?收紧,指甲深深扣进手心的肉里。 小小的褚房毓缩在圆台桌下,将?自己团成一团,不知何时沉沉睡着了。 褚锦生将?妻子放在床上,朝几个孩子挥挥手:“散了吧。” 老大抖开床头叠起的被子给谢曼凝盖上,扶了扶眼镜,轻声?道:“夜里要是姆妈有什么不舒服,您叫我。” 小六撇嘴,大哥就是虚伪,方才姆妈跟奶奶吵起来?时,怎么不劝说、阻止,这?会儿又成孝子了! 褚锦生对大儿子点点头,看着夫妻俩出了他们住的后衣橱,捞起桌下的大孙子走了,看向?小女儿:“侬也回去,夜里留意点侬阿奶,伊年纪大了,脾气大,要是唠叨几句,侬听着就好,覅还嘴……” 轻咳一声?,谢曼凝睁开了眼。 “姆妈,您装晕?!”小六惊呼。 谢曼凝瞪闺女,会不会说话,这?叫策略。 她要不晕,褚锦生听他妈的,改天老二便要离婚回来?。到?时,街坊邻里,闲话一堆,她还要不要脸了。 褚旭见姆妈想坐起来?,忙上前扶了把,枕头竖起垫在她身后,“姆妈,问夏讲了,结婚个话必须要有一间朝南额房间。” 谢曼凝看向?丈夫:“侬讲哪能办啦?” 褚锦生瞥了眼小儿子,哪能不知他的打算:“勿急,伊还小嘞,可以等两年。” 褚旭:“爹爹~” 小六被这?波浪音恶心地搓了搓手?臂。 褚旭狠狠瞪了眼妹妹,随之脸色一变,可怜巴巴地看向?父亲:“我等得?及,不过问夏勿愿意呀。伊个21岁小姑娘,又有几年青春好陪我耽搁额,人家也怕等到?最后还是呒没房子。” 褚锦生冲闺女摆摆手?,赶紧走,一个个没一个省心的。 小六想听听五哥又打什么鬼主意,迟疑着不愿挪动脚步。 谢曼凝抚额,她怎么生了这?么个人事不通的闺女,“小六,乖,快回去。别等会儿侬阿奶睡了,侬再?弄出什么动静吵到?她挨骂。” 小六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姆妈,”褚旭在床头坐下,依偎在谢曼凝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您说,这?间大屋按阿奶的意思隔开,她和?小妹能搬过来?住吗?” 谢曼凝心下一动,抬头看向?丈夫,“倒也勿失为一个好办法,侬觉着呢?” 褚锦生瞪儿子,就知道这?小子磨磨叽叽没憋啥好屁。果然?,在这?儿给他等着呢:“这?主意,你琢磨蛮久了吧?” “哪能啊,这?不阿奶说大屋隔成两间,大嫂又强调他们是老大,住也只能他们住进来?,给了我灵感嘛,我不能住,阿奶总可以住进来?吧?” 褚锦生在小几旁坐下,拿起瓷盘里倒扣的杯子,提起暖瓶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二姐和?你四哥一家回来?住哪?” 褚旭看向?姆妈。 谢曼凝褪去了在老太太面前竖起的尖刺,轻声?慢语道:“我下午下班回来?,遇到?了隔壁的李家嫂嫂,听她的意思是,老四给老太太打电话,说回来?过年。” “他一个供销社的主任,年头年尾最忙,能回来?几天?先把房子隔开,他回来?便回来?呗,等他走了,再?请老太太带着小六住过来?。把小南房腾出来?给小五结婚用。”怕丈夫不愿意,谢曼凝又小声?道:“问夏堂叔在香港,多次写信邀他们一家三口过去,现在政策松了,焉知不能成事。到?时,还能单单撇下小五这?个女婿不成。当?然?,前提是,两人已经结婚。不然?,人家凭什么带小五去香港落脚?” 褚锦生垂眸看向?手?中的杯子,轻轻一动,水便荡起了层层波纹:“老二呢,怎么安排?” 谢曼凝脸一沉:“她回来?,我是坚决反对的。离婚是多好听的事吗?不藏着掖着,哦,还要摊开在弄堂里让人来?看、来?围观是吧?” 褚锦生神情淡淡地轻啜了口白?开水,“她什么时候结的婚?嫁的对象是农场里的知青,还是……” 谢曼凝一噎,好似方才的重拳捶在了棉花上,撇开脸,不答。 褚旭可不敢让姆妈惹火老头子,忙接话道:“七二年,好像跟我四哥前后脚结的婚。” 褚锦生:“男方呢,什么情况?” 褚旭看向?姆妈,谢曼凝撇开脸,好像提一下褚韵嫁的男人,就辱了嘴似的。 “我好像听姆妈提过一句,是个兵痞子,不识字的大老粗。” “当?兵的!”对军人,褚锦生也不例外,天生就带了好感,遂诧异地扬了扬眉,“怎么要离婚了?” “老二多任性你不知道,”谢曼凝没好气道,“当?年你好不容易托关系给她找了无线电厂坐办公室的工作。结果呢,死活要下乡。走前我千叮万嘱,不让她在乡下结婚,然?而呢,没几年,她就找个兵痞嫁了。现在又跟我说,精神不好,想回来?。想也知道,她那?眼光,能找什么好人家,农村老婆子折磨起儿媳来?,那?还不是一套一套的,好好的人,几年下来?,没病才怪。” 第21章 通知书 下午褚辰从民政局出来,去?邮局给?周大明打电话,要?走了,得跟人?说一声;随之打给?邱秋,说了下回去?的时间;又联系王晨海,请他帮忙找辆车。 翌日,天刚蒙蒙亮,王晨海的师弟就开着大卡找到寨子里,他送磷矿石给?这边的化工厂,回去?多是空车,接下褚辰这单,能挣一笔外快,老积极了。 知道拉的是位受伤的军人?,后面车帮打开,先是找孙大娘拿扫帚,边边角角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找孙大娘抱了稻草,垫的厚厚的,上面铺上席子,自己晚上用?的褥子都贡献出来了。 孙大叔招呼人?吃饭,孙大娘煮了一锅鸡丝米线、十几个鸡蛋,烙了一大盆米浆粑粑。 食物的香气把采采吵醒了,揉着眼爬下床,趿着小鞋子拉开门,一眼便看到人?群中吃饭的褚辰,扎着两手叫道:“四舅。” 褚辰放下碗筷,掏出帕子擦擦手,快步走到她跟前,弯腰将?人?抱起,“采采要?去?茅厕吗?” 采采点头?。 褚辰解开自己的外套,将?人?裹进怀里抱着去?了厕所。孙大娘在儿子屋里正给?他递毛巾洗漱,隔窗看到,笑眯了眼,扭头?跟孙建国?道:“瞧瞧、瞧瞧,人?家是咋当爹的,学着点。” 孙建国?想到昨晚,褚辰哄女儿睡觉,讲故事,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狗汪,拿着毛巾的手一僵,饶了他吧,真心学不?来、学不?来。 从茅厕出来,小家伙彻底精神了。这方面,褚辰有经验,找出小衣服,给?采采穿好,带着人?洗脸、漱口,拿个小碗,各样吃食拨点,让她自己端着吃吧。 吃脏了再?洗。 孙大娘、孙大叔笑眯眯看着,不?多舌不?插手。 用?过饭,几人?合力将?孙建国?挪到门板上,抬上车。怕颠,孙大娘又给?垫了两床褥子,把枕头?放好,将?人?小心移到铺好的铺位上,盖好被?子,天已大亮。 褚辰拎着公文包,便要?上车,采采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不?让走。 孙大叔、孙大娘忙着往车斗里放东西,火腿、熏肉、大米、腌菜、捆绑的几只老母鸡等。 褚辰看哄不?住,便跟孙大娘说,“要?不?,您带着采采跟我们一起过去??” 孙大娘一怔,回身看了看院中的家什家禽,犹豫道:“我走了,家里的鸡、猪咋办?” 孙大叔是个干脆的,“拿张大团结给?凤丫,请她过来帮忙照顾几天,就说回头?,小学老师的职位,咱家便宜点卖给?她。” 孙大娘一拍大腿:“成!我这就去?找她。” 跟凤丫交待好家里的诸项事宜,孙大娘收拾好行李,爬上车斗,抱着采采窝在了儿子身边。 填饱好肚子,哭了一场,这会儿采采昏昏欲睡,眯着眼朝褚辰看了看,知道四舅没走,在呢,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孙大娘看得直想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骂道:“鬼机灵!” 褚辰伸手:“大娘,要?不?我抱吧。” “不?用?,等她睡熟了,放建国?身边,让他们父女俩相?亲相?亲。” 孙建国?幽幽看了眼褚辰,有这家伙在,他娘确信采采不?会被?拐跑? 孙大叔找大队长开好介绍信,大家接了褚韵出院,将?人?安排在副驾驶位,便出发了。 一天后,进入贵州地界,气温陡降,得亏褚辰准备的钱票多,孙建国?受伤回来,光军大衣就带回来三?件,军部也?给?了些票。 赶紧找百货商场、供销社?,买棉衣、棉裤、棉鞋。 邱秋算着时间,找舅公借了间宿舍,让耗子帮忙弄了个炉子,拉来一车煤。 正好张念秋放假,在家无事,把人?唤来,房间打扫一下,炉子点上,热水烧好,坐上大铁锅,把耗子送来的大草鱼拿酸菜炖上,玉米面和?上,只等人?到了,贴饼子吃。 雪天路滑,这天直等到晚上七八点,人?才到。 邱秋牵着昭昭下楼来接,张念秋不?放心阿姐,在旁扶着。 二妮拿着昭昭的小手套,追了下来。 褚辰先跳下撑起雨布的车斗,冲邱秋点点头?,伸手抱下采采。 昭昭瞬间瞪大了双眼,拉拉妈妈的手,叫道:“小孩!妈妈,你快看,阿爸抱下个小孩。” 戴着帽子裹着围巾,穿得圆滚滚的,也?看不?出长啥样,褚辰一松手,小家伙脚下打滑,跟个奶牛瓶似的骨碌碌滚到了几人?脚边。 邱秋“哎呀”一声,松开昭昭的手,弯腰去扶:“没摔着吧?” 张念秋先一步扯着采采肩上的衣服将?人?提溜了起来。 采采整个人都懵了,瞪大了眼看张念秋。 张念秋抱着她往昭昭面前一放:“好了,玩去?吧。” 昭昭歪着头?凑过去?看她,只瞅见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你是二姑家的小孩吗?多大了?我三岁半,过完年马上就四岁啦,”说着踮了踮脚,“看,比你高?。来,叫姐姐。” 采采不?理她,转头?去?看四舅、爷奶和?爸妈。 人?一个个下来,邱秋上前招呼,“大爷、大娘,我是邱秋,褚辰的爱人?,孙大哥还好吧?要?不?,先送他去?病房,那儿烧了炉子,暖和?。” 孙大娘半边身子都冻僵了,只连连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自家人?,大娘您别客气,要?是早知道孙大哥这情况,一早我就让褚辰去?接了。” 褚韵、采采就不?去?了,二妮和?昭昭带两人?上楼,赶紧暖暖,吃点东西。 车子启动,调头?到了住院部,人?被?抬进病房,单独一间,炉子燃得暖融融的,放到床上,邱秋号过脉,让褚辰将?人?翻过来,掀起衣服,查看了下已经结痂的伤口,随之顺着脊椎从上到下按了一遍,“有感觉吗?” 孙建国?:“木木的,捏脚也?是有感觉的,就是动不?了,跟人?失了主心骨似的,使不?上力,大小便不?受控制。军医说,我这属于上运动神经元性瘫痪。” “问题不?大。”邱秋收回手,笑道。 孙大娘、孙大叔激动的看看床上的儿子,再?瞅瞅邱秋,眼眶一热,扒开褚辰就要?给?邱秋跪下,大恩啊! 邱秋吓得忙往旁边躲,褚辰和?张念秋一人?一个,拽住两人?,这才没让二老跪下。 张丰羽从药材收购站回来,刚端起饭碗,便接到了住院部打来的电话,说邱大夫接收的病人?到了。 忽忙扒了两口饭,喝了几口汤,拿起大衣便急匆匆出了门。他妻子在身后叫道:“人?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他是急吗?他是眼馋邱秋那一手古法针灸阴阳十三?针。 此针以诸多古法针经为理论指导,“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并根据古代灵枢九针的治疗特点,视患者的情况,“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20倍以上。 三?年前,他有幸见过一次,当时有位产妇难产,送来只剩一口气了。邱秋过来给?大队的孩子领打虫药,见了,掏出随身带的银针,一针扎在眉心,飞速弹动,不?过几息,产妇睁开了眼,随之在她的吩咐下,产科医生?上前帮忙调整了胎儿的姿势,没等将?人?推到产房,孩子便降生?了。 憋得时间长了,医生?拎着脚丫子,连打几巴掌,不?见哭声。 妈妈急得看着孩子呜咽,当爸的不?敢看,知道怕是没希望了。 邱秋又是一针扎进小儿的脚心板,弹了弹针尾,小家伙哇一声,大哭。几日后出院,他亲自过去?检查,小家伙手脚有力,眼神灵动,哭声嘹亮,竟无丝毫难产的后遗症出现。 张丰羽下了楼,一溜小跑赶到住院部,邱秋已经带着孙家父母和?司机回去?吃饭了,病房里只剩下打水给?孙建国?洗漱的褚辰,和?刚提了食盒过来的二妮。 “邱秋呢?”张丰羽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刚走。”褚辰看他一眼,接过孙建国?手里的毛巾,丢进盆里,跟孙建国?介绍道:“我舅公,张副院长。舅公,来来,这位是孙同志,快给?他看看。” 张丰羽瞪他一眼,走到床边在凳子上坐下,手往孙建国?递来的腕上一搭,眯眼感受了会,起身查看下伤口,按了按脊椎,转头?问褚辰:“邱秋怎么说?” “问题不?大。”褚辰说罢,接过二妮递来的碗筷,塞给?孙建国?,示意他赶紧吃。 满满一大碗鱼肉上盖着两个巴掌大的饼子,鱼肉酸香扑鼻,饼子黄澄澄的带着股焦香。孙建国?捧着碗直咽口水。这几天,为了路上不?给?人?添麻烦,他都尽量少吃少喝。实在受不?了,嘴里就含块奶糖或是含口水,一点一点咽下,胃就不?会那么火烧火燎了。 “问题不?大……”张丰羽不?敢置信地念叨着,伸手还要?给?孙建国?再?号下脉,被?褚辰一把扯起,拉着出了病房:“舅公,邱秋说了,针灸呢,她可以教,但有一条……” “什么条件你说。”张丰羽急道。 “她要?您珍藏的那根老山参。” 张丰羽心下一哆嗦,差点哭出来:“那参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半积蓄,托人?从长白山的一位老药农手里购来的。” 第22章 病 公交来了,老太太冲两人挥了挥手:“好了,回去吧,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师娘,”杨展鹏瞅着她在?车厢里挪动的身影,几步跨到那边窗前,朝里喊道,“褚辰要是再打?电话,您让他给我回一个?。”那小?子也不知道咋那么忙,打?电话十次有九次找不到人。 “好,知道了。” 车上人挤人,老太太紧紧抓着身旁座椅的后靠背,心里想着回去了,该怎么跟儿子儿媳说,她愿意放弃宜兴坊的那一半产权,让他们夫妻跟四宝和老二在?某些事上分割清楚。 直接说,肯定?不行。 得让儿媳、大孙媳急起来,然后她再拿话一激,不怕她们不吐露心声,来个?狮子大张口。这样?,她才可以讨价还价达到自己的目的。 作?为?清末两浙不受宠的盐运使的女?儿,自小?老太太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得精心谋划、主?动挣取。 亲情?……当年,爹爹为?了自己的事业,差点?把她卖了;多年后,女?儿锦月怕受她牵连,第一个?站出来揭发她,并登报跟她断绝关系;如今,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也开始算计起她手中的这点?东西了……扯唇一笑,老太太眼中有释然,有豁达,唯独没有伤心、失望。 人性而已! 还好,她唯一亲手教养长大的四宝,至情?至性,人品贵重?,再差,也不过日后跟她分开住,请人来照顾她罢了。 思索间,车子到了站。 老太太付过钱,迈步下了公交,朝宜兴坊走去。 宜兴坊弄堂口是个?过街楼,楼下一侧有两间房子,靠外一间是公用电话间,里面有俩小?老太守着。 老太太刚要从电话间前走过,里面一位姓宋的小?老太举起喇叭将人喊住了:“褚家奶奶,你家小?四来电话了。呐,这是号码,赶快给他打?过去吧?” 老太太接过纸条一看,是邱秋大队部?的电话号,“是我家小?四,还是小?四媳妇打?来的?打?的有一会儿了吗?” “小?四打?的,”宋家好婆看眼墙上挂的表:“有半小?时了。” 老太太收了纸条,拿起话筒拨号,转了几转,到了月湖寨。 邱嘉树接的电话,正好褚辰还没走,两人在?谈事,邱嘉树前几天听耗子说,邱秋在?药材收购站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卖药材的队伍川流不息。大雪后,天麻的收购价已高到一等37.5元/斤,二等33元/斤,三等30元/斤。 什么概念?! 褚辰一个?县供销社主?任的工资,一个?月也才四十多,加上补贴也不过五十来块,现在?呢,上山半天,不说多,四五斤总能挖到吧! 便是最次的三等,拿去收购站卖,那也是一百多块钱。 一天一百多块钱啊! 耗子都要疯了,这几日天天一早便揣着块干粮出门了,不到天擦黑不回来,今儿赶场去收购站卖了天麻,当即给他阿妈称了两斤红糖,给他阿姐买了条围巾。 青丫戴着大红的围巾,已经在?寨子里转悠几圈了,美坏了。 遂见到褚辰来打?电话,邱嘉树就想问问,他们家后院,邱秋种的金银花、天麻、金钗石斛和黄精,一年比一年收成好,那是不是表示,邱秋种植的这四样?药材,他们月湖寨都可以大量种植。 褚辰没找到人,挂了电话,坐在?他对面,挑眉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等两年才能看到药材的收益呢。” 邱嘉树搓搓手,不自在?道:“刚当上大队长,我这年纪,信服的不多,怕压不住大队里的刺头,这头两年,我原是想稳着来的。哪知道,耗子给我开了先?河……” “你这话可不对,邱秋种药材、卖药材,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隔壁几个?大队,哪年卖药材没挣到钱,人家便是不说,你光看看人家大队一年下来,办了多少?场喜事,娶了几个?媳妇,心里也该有数了。” “你的意思……”邱嘉树目光灼灼地看向?褚辰,“这药材咱大队明年不但要种,还要大量种植?” 褚辰愕然,随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是大队长,要不要种,种多少?,开会讨论,自有社员投票来定?。不能单听我说如何便如何,我只是让你打?开眼界,告诉你药材的利润有多大,决定?权不在?你,在?月亮湾所?有社员,你可以主?导、引导,却不可独断。” 还是太年轻了,见识浅。 真?要种药材得了大利,势必要猖狂、自傲起来! 褚辰想着便要告辞,恰巧电话响了,他直接伸手拿起了话筒:“你好,这里是月亮湾大队部?,你找谁?”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老太太仔细辩了下,笑了:“四宝,是我,阿奶。” 褚辰眼里瞬间漾起层层笑意,声音跟着柔了几分、甜了几度:“阿奶——” “唉!”老太太握着话筒重?重?应了声,笑道:“你打?电话,是不是要和你二姐、邱秋、昭昭一起回来了?” “对,”褚辰脸上多了丝腼腆,一只手拽着电话线,不自觉地绕了绕:“前段时间没好意思跟您说,我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老太太含笑听着,嘴角越翘越高,这是收到通知书啦。 果然,就听孙子在?电话里说:“眼看快过年了,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以为?落榜了呢,没想到,今儿到了,复旦经济系。” “哈哈哈……恭喜恭喜,阿奶高兴,太高兴了!”老太太情?绪激动,声音不由高了几个?度,引得宋家好婆朝她看了过来,老太太冲她笑笑,缓了缓,问道,“四宝,买回来的票了吗?” “让人帮忙买好了。”褚辰笑道,“我们后天坐车去昆明,次日乘80次特快列车到上海。” “火车上,得待两天两夜吧?” “是。阿奶,您有想吃的贵州特产吗?” “有啊,我想吃邱秋去年给我寄的酒酿桂花糕、腊鸭子,还有她上次给我寄的冬茶也不错,我拿来煮了回鸡蛋,嘿,你还别说,那味儿真?好……” 褚辰笑:“那冬茶是昭昭和她小?姨上山在?一棵六百年的古茶树上采的,总共炒了一斤三两,给您寄去了半斤,您倒好,拿来煮鸡蛋,可真?会遭蹋东西。” 老太太也没想到邱秋寄的是古茶,她说味儿怎么那么好呢。不过,咋吃不是吃,遂眉一挑,乐道:“我还就煮了,回头等邱秋生了二宝,我便拿它煮上一大锅鸡蛋,涂上红颜色,挨个?儿跟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送,日后待二宝长大了,说起来,不但有面儿,它还是桩趣事呢。” 褚辰想象着那情?景,唇角一扬再扬,眼里的笑都溢出来了:“是,还是奶奶想得长远。” 眼看来打?电话的在?身后排起了队,老太太轻咳一声,正色道:“小?辰,茂名路公寓的房子还回来了。你杨展鹏叔叔和他爱人,帮我收拾了几天,算是能入住了。我想把宜兴坊那一半产权过户到你爹爹名下,算作?你和褚韵日后给他们夫妻的养老费用。” 褚辰一怔,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情?绪内敛,“可是爹爹姆妈做了什么?” “知道你们一家三口和小?韵要回来,我便跟你爹爹姆妈提出,把他们住的那间大南房竖着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你们住,小?韵可以跟我和小?六挤挤。你大嫂不同意你们住进大南房。小?五要结婚,他对象提出要一间南房做婚房,你爹爹姆妈便和他一起打?上了我住的那间小?南房的主?意。” “还有呢?”光是这样?,阿奶不会如此气愤,连让他和二姐跟爹爹姆妈断绝关系的想法都有了。 “你姆妈不想让褚韵回来,连‘褚韵回来,除非她死’的话都喊出来了。不断绝关系,难道你想让邱秋、昭昭和明年出生的二宝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光是想一下,褚辰便蹙起了眉,“不想!阿奶,这事您先?别动,待我回去处理。”不管怎么说,爹爹都是阿奶的儿子,他不想母子二人因他和二姐伤了感情?。 “行,听你的。”老太太明白孙子的心意,可他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她不动,家里就不闹的。 “照顾好自己,等我。” “唉。”挂了电话,老太太付过钱,走出排队打?电话的人群,才想起忘了跟孙子说杨展鹏找他。算了,明天再打?回去跟他说。 瞅了眼远远骑在?自行车上扶着树的小?五,老太太突然不想这么快回家了,穿过马路,慢悠悠地走了十来分钟,进了家馄饨店,给自己点?了碗鲜肉小?馄饨。 隆冬的晚上,在?潮冷的空气里,吃上这么一碗肉嫩味鲜的小?馄饨,简直是一种享受。 一碗馄饨吃完,老太太满足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就见小?五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不偷偷跟着了?”老太太笑道。 “阿奶,”小?五伸着脖子,凑近了小?声问道,“茂名路公寓的房子是不是还回来了?” “是啊。”这会儿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 “六房,一厨一卫,全还回来了?” “三房。”老太太强调道。 当年按老头子的级别,只能分套三居室。 1960年以后,老头子身体便不好了,累的,再加上天天熬夜,免疫力下降,动不动便会病上一场,他那大高个?,自己扶都扶不动,四宝还小?,单位便给家里配了个?保姆。 原来的三室就住不下了,组织上便给他们调换了下,但房租没变,保姆住的那间房的房租一直是单位在?交,两间储藏室不大,算赠送。 第23章 知道 褚辰打完电话到家?,邱秋正拿着这几年的药材种植数据,蹲在后院给?金钗石斛搭的棚子里跟耗子交待,“石斛怕冷,咱们开始穿棉衣时,就得将它们移到屋子里,围上稻草保暖。进入隆冬,像现在这天气,屋里最好点?上炉子。它喜阳喜水,天气稍好点?,得搬出去见?见?太?阳,平时水不能?断,为防止水浇多了结冰,最好是在中?午大太?阳那?会儿拿个喷壶,别往根部浇,喷叶子,保持湿度……” 说完石斛,邱秋把手?中?的种植记录递给?耗子:“黄精、天麻,院中?种的前段时间我都挖了,明年怎么种植、养护,你按上面来,若有?不会或是疑惑的地方,打电话、写信给?我都行。” 耗子接过来,翻看了下,珍惜地揣怀里贴身放好:“明天走吗?我送你们。” 邱秋看褚辰,她还没问定的哪天的火车票呢。 褚辰:“明天得去商业局家?属院坐坐,后天坐车去昆明。” 邱秋转头看向耗子:“我们走后,你就搬过来住,除了东耳房和东间里的东西不能?动外,其他几间屋子你随意安排。后院那?几箱蜂,也留给?你。自留地,以?往都是你和柱子帮忙翻种、施肥,后院留给?你了,自留地我就想给?柱子,让他种着。” 想了想,邱秋又?道:“他要想种药材,你帮帮他,买种的话,你们去县医院找我舅公,他会帮你们安排的,手?头要是紧了,跟我说一声……”柱子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年一入冬便跑得没影,邱秋不让他玩牌、不让他跟二流子混混来往,进山采药又?怕他不知深浅,闯入深山。 寨子里每年冬天,七成的青壮年都会去煤厂下井挖煤,挣笔钱好过年,柱子偶尔也去,回来就大手?大脚地给?昭昭和邱秋买吃的用的。 今年秋种刚过,褚辰便让他去茂林大队赊了条羊腿,拎上几只鸭子,去磷矿厂找王晨海学开车去了。 耗子听得有?点?吃味:“你不用管他,我今儿去县城赶场,顺便去邮局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跟我好一顿嘚瑟,说他车学的好,磷矿厂这月任务重,车队里要招几个临时工,他师傅推荐他过去试了一下,结果,成了。” 邱秋喜道:“真的?” 耗子点?头。 邱秋看向褚辰,“得好好谢谢王大哥。” 褚辰颔首:“他胃有?些不好,你酿的刺梨酒,明天我托人给?他送一坛。” “行,我再给?他写几道药膳。”邱秋说着转向耗子,“小踏雪,我就交给?你了。山上几处野生药材密集点?,它都知道,开春了,让它带你上山看看。记住了,驮货不能?超过百斤,喂养精心些,好好待它。” 耗子笑,他知道邱秋这就是客气话。她啊,才舍不得让小踏雪驮货呢,小家?伙跟昭昭一起长大,一如它的父亲和邱秋,如手?足如自己的孩子。作为见?证者,他和柱子、邱嘉树,也早将小踏雪当成了亲人:“放心吧,小踏雪我会照顾好的。” 褚辰拍拍他的肩:“麻烦你帮我们照顾它一两年,我回去后,看看郊区能?不能?置换块地,把小踏雪接过去。” 邱秋惊喜地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可以?吗?” 褚辰用妻子惯对病人说的一句话,回她:“问题不大。” 说完,握住她的手?,笑了。 邱秋也笑,看着他笑得特别灿烂。 安排好小踏雪、房子、自留地和后院的药植,送走耗子,邱秋便让褚辰捉了自家?还剩的两只鸭和一只小母鸡,找桂花婶换两只腊鸭带走。 桂花婶等?着呢,知道他们要走,一下午都在收拾,腌的稻花鱼、腊鸭,晒干的菌子、笋干、萝卜条、干豆角、冬瓜条等?,弄得堂屋都没个落脚的地方。见?褚辰拎着鸡鸭过来,笑道:“老觉得家?里穷,没啥吃的,结果这一收拾,你看,什么都有?。我等?会儿拿竹筐装了,你背回去,别邱秋和昭昭跟你去了沪上,想吃一口家?乡味,遍寻不着。” 褚辰婉言拒绝道:“婶,邱秋怀着身子,昭昭还小,路上不能?带太?多东西,这些你们留着慢慢吃,离春季添青菜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说罢,将捆了双脚的鸡鸭放在堂屋门口,道明来意:“活物不好带,我拿来给?你换两只腊鸭。” “寄啊!我让二妮给你们邮寄过去。” “那邮费可比这些贵多了,”褚辰笑道,“大城市东西全,沪上供销社副食品店,什么都有?卖,邱秋和昭昭想吃什么了,我去买。” “那?……”桂花婶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想寻一个体积小,邱秋又?爱吃的,最终盯上那?一木桶稻花鱼,“你们把鱼带上。我腌的稻花鱼味道老好了,邱秋去年还专门找我换了几条……” 褚辰摆摆手?,“那一桶四五十斤,我可背不动它。” “你一个大男人……” “还有?邱秋的药材、制药工具、酿的酒,秋季割的蜂蜜要带。” “不带粮食吗?”桂花婶担心道,“我听二妮说,城里都是买着吃,没户口,连买粮买菜的资格都没有?。” “带。”县供销社南货店,跟沪上供销社系统有?生意往来,年前凑不上车,年后,可以?请他们帮忙捎带过去。 拿了腊鸭,褚辰告辞离开,一进院,就见?堂屋挤满了来送行的人,一个个拎着竹篓,里面不是野味,就是腌鱼熏肉、自己做的糯米粑粑,晒的豆干等?。 邱秋不收,大伙儿丢下东西就跑。 没办法,只得叫俞佳佳过来,帮忙整理。 这只是小头,大头多是邱秋的东西,存的各种一级、二级药材,制的药丸,酿的果酒、药酒,晒的果干,还有?秋收后分的粮食,大米、糯米、包谷、花生、黄豆、苹果、橘子,以?及自留地收的白菜、萝卜,昭昭的蚕丝被,零零种种,加一起几千斤。 褚辰跟邱秋商量,白菜、萝卜、苹果、橘子给?张思铭和阿妈送去,果酒、果干留下九成,等?他们走了,让耗子给?今儿来送礼的各家?分分。 邱秋点?点?头,指着两坛蛇酒,让他给?守船的王大爷、韩鸿文他阿爸送去,另有?三坛枸杞人参酒,明天给?舅公、继父张成文和张思铭。 想了想,邱秋将已?经?打包好的三瓶自制护肤霜取了出来,准备明天给?孙大娘、二姐和宗敏。 褚辰抱着酒走了,邱秋招呼俞佳佳洗洗手?,跟她去灶房,煮点?粉吃。 火刚掏开,邱嘉树和韩鸿文各提个食篮来了。 邱嘉树进门便道:“就知道你们忙得没时间做饭,拿碗筷过来,我阿妈杀了只鸭,怕你嫌腥,用米酒炖的。褚辰呢?” 邱秋洗洗手?,拿了碗筷,招呼几人去堂屋吃:“给?王大爷送蛇酒去了。” 邱嘉树:“多吗,给?我一坛。” 韩鸿文诧异地扫他一眼,掀开食篮上的盖子,从中?取出一个瓦罐来:“蛇酒祛风通络,补肾壮阳,补血,缓解疼痛。你这年纪就用上了?” 俞佳佳“噗呲”一声乐了。 邱嘉树就点?点?韩鸿文:“你个促狭鬼!我就不能?为我阿爸要一坛?” “蛇酒总共剩下两坛,方才都叫褚辰送人了。”邱秋说着,放下碗筷,在桌旁坐下,掀开韩鸿文带来的瓦罐,一股浓香飘荡开来,茶树菇、蒜苗炖腊肉,上面盖着饼子。 邱秋伸手?拿了个饼子递给?俞佳佳:“韩大娘的拿手?好菜,快尝尝。” 邱嘉树打开米酒鸭往邱秋面前推了推:“另一坛送给?谁了?” 邱秋一口饼子腊肉含在嘴里,指指韩鸿文。 咽下嘴里的食物,邱秋解释道:“韩大叔和王大爷的双腿都有?严重的风湿,喝蛇酒正好。你爸那?,等?会儿你拿瓶茅台,他喜欢喝白的。” “行!”邱嘉树看看已?经?吃起来的三人,“不等?褚辰?” 韩鸿文吃得头也不抬道:“你还不知道王大爷,褚辰送东西过去,他能?不拉着喝上几杯。” 邱嘉树想想也是,忙拿了个饼子跟着抢食起来。 韩鸿文在桌下踹他:“在家?你没吃?” “一整个鸭子都在这呢。”邱嘉树含糊地答完,反腿给?他一脚,“说我,你呢?” 韩鸿文抬起下巴点?了点?瓦罐:“一锅全端来了。” 俞佳佳又?是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 这两人在邱秋面前,就跟两个没长大的大男孩似的,嬉笑怒骂,极为放松,全然?跟她平时见?到的模样不同。 吃完饭,送走两人,邱秋和俞佳佳洗洗睡了,没等?褚辰。 褚辰被王大爷拉着灌了几杯酒,然?后送酒到韩家?,韩大爷又?拉着他,叫妻子赶紧炒几个鸡蛋,蒸条熏鱼,家?里没酒,直接开了褚辰带的蛇酒。 那?玩意儿大补,两杯酒下肚,褚辰满脸潮红,韩大娘拦着不敢让他再喝。 褚辰起身告辞,韩大娘不放心,让洗漱后,准备上床的韩鸿文把人送回家?。 韩鸿文面上乖乖应了,一出他家?的门,便丢下褚辰悄没声地回去了。寨子里跟邱秋一块长大的他们几个,没一个待见?褚辰,愿意给?他好脸的。 褚辰平时不喝酒,今儿被两种酒一冲,气血上涌,脚下打着飘,一身酒气地回到家?,牙不刷,脚不洗,爬上床,抱着邱秋就啃。 邱秋睡得正香呢,被他闹醒,气得给?了他几脚。 翌日一早,张思铭开了食品厂的送货车,过来帮他们拉东西。 第24章 到沪 春节期间坐火车,有多挤多遭罪,褚辰是知道的,他不愿邱秋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跟他在隆冬的腊月挤火车,两?天两?夜,吃不好睡不好,怕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邱秋望向的目光满是坚持。 最终,褚辰妥协了,转身?下楼,跟张思铭去卸苹果、橘子和药酒。 宗敏知道褚辰先前定的是卧铺票,张张嘴,想劝邱秋明天再?走,又怕老太太真要有个什么,褚辰日后?想起来,心里难免会有疙瘩。看看手中包了一半的饺子,急道,“念秋,快进来,点火,烧大锅。” 大锅是土灶,烧柴,快! 以往偶尔张成?文想吃柴火饭了,才用。 张念秋应了声,忙跑进厨房,揭开锅盖看了眼?,铁锅稍留点水渍,没擦干,就?生锈。 挽起衣袖,张念秋拿葫芦瓢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瓢水倒进锅里,竹刷子胡乱扫刮几把,舀出?来倒进水池里,再?冲一遍,添上水,引火填柴,大火烧起,没一会儿水就?开了,张念秋洗洗手,下饺子。 宗敏已经解下围裙,进卧室抱棉被拿毛毡去了,货车只有副驾驶位能坐一个人,另一个不得坐车斗里,这么冷的天,得铺上毛毡、裹上被子才行。 昭昭、采采感受到?大人间的那种紧绷的情绪,也?不玩了,分别依偎在邱秋左右,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服。 “妈妈,是太奶奶生病了吗?” “舅妈,你们今天就?走吗?” 昭昭一听这话,忙转移目标,安慰起采采来:“采采你放心,到?了沪上,我给你打电话,给你寄糖果甜心,还有漂亮的头?花、玩具……” “昭昭,”邱秋打断女儿,“妈妈和爸爸今儿先走,明天你和二姑、俞知青坐卧铺……” 昭昭一愣,下一瞬,嚎啕大哭:“哇……我就?知道,你们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 邱秋先是一怔,继而哭笑不得道:“谁跟你说的?” “呜哇……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这么说!” 邱秋求证地看向采采。 采采点头?:“班里的大胖,他妈妈生了七个姐姐。阿秀说,现在只剩下三?个,另外四个送人了。她还说,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喜欢男孩,因为他们有小鸡鸡,会站着?尿尿,呲的远。” 邱秋抚额,张念秋在厨房听得嘎嘎直乐。 “哇……六狗子,有五个姐姐,”昭昭哭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还举着?手,张着?五指,口齿清晰道,“呜……他有两?个姐姐送人了,还有一个14岁就?出?嫁了。二妮姑姑说,14岁时,妈妈你还在上学。” 邱秋双手扣着?闺女的小肥腰,一使劲将人抱坐在膝上,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鼻涕,边笑道:“所?以,你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外公因只有我一个女儿,养的娇,有书读,有饭吃。六狗子和你们班里的大胖,因为家里多了个男孩,前面的姐姐就?不值钱了?” “嗯!”昭昭重重点了下头?,“妈妈,我不要弟弟,你别生弟弟了,改生妹妹吧。” 邱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轻笑道:“没办法,改不了,性别已定。”要不是前世今生家里都只有她一个小孩,那种孤单感,她不想延续到?昭昭身?上,哪会再?怀这个。 因为怀这胎,褚辰还跟她发?了顿脾气!她生昭昭时差点难产,褚辰是吓着?了,哪怕很喜欢孩子,也?不敢让她再?要。 本?是生来跟昭昭做伴的,没想到?,倒让她先不安起来。 也?怪她和褚辰这段时间太忙了,对她难免忽略了些。 昭昭惊愕地瞪大了眼?,下一刻,张大嘴,就?想哭,邱秋忙哄道:“好了、好了,妈妈今儿带你去沪上,咱们跟爸爸一起走。” “真哒?!” 邱秋点点头?。 宗敏抱着?被子、毛毡出?来,听邱秋说性别已定,看着?她的小腹,喜道:“确定了,男孩?” 张念秋端着?过了一遍凉水的饺子出?来,闻言冲她阿妈翻了个白眼?:“你想要男孩,再?生一个呗。反正你年纪也?不大……” 宗敏这回真恼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巴掌:“老娘过完年就?40岁了,还生,你是想要我的命吧!” 褚辰扛着?一筐苹果,掖下夹抱着?一篓橘子;张思铭用竹篓背着?两?坛酒,怀里又抱着?一坛;两?人一前一后?上来,见昭昭抽着?小鼻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泛着?红、含着?一汪水,张思铭心疼道:“怎么哭了?” 说着?放下东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手将昭昭从邱秋膝上抱起:“跟大舅舅说说,我们昭昭受什么委屈了?” 昭昭嘴一撇,泪珠如珍珠般串串滚落,可怜巴巴地冲张思铭喊了声“大舅”。 “唉,大舅在呢。” “我给你当闺女吧?爸爸妈妈要有儿子了,闺女不稀罕啦,我去你家吧,你家有两?个小哥哥,稀罕我。” 邱秋看着褚辰笑:“你闺女要跑了!” 褚辰看了眼?那边亲亲蜜蜜勾肩搭背说小话的甥舅俩,放下东西,洗洗手,端了碗饺子在邱秋身?边坐下,自己吃一个,喂采采一个,示意邱秋也赶紧吃。 邱秋先喝了两?口汤,才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昭昭要跟我们一起走,我同意了。” 褚辰看向从她舅肩头?探头?望来的闺女,“还不过来吃饭,火车上可没有饺子给你吃。” 昭昭那张脸,瞬间绽放开了,眉开眼?笑地拍拍她舅的肩,欢呼道:“快,大舅,咱吃饺子去。” “好。” 几人吃饭,宗敏和张念秋抱着?棉被、毛毡准备下楼,刚一出?门,张成?文回来了,接过东西,站在门边,问褚辰:“今儿走是吧?” 褚辰点头?:“我阿奶高烧烧成?了肺炎,老人年纪大了,病的又急,我担心……” 时间紧,张成?文直接打断他道:“你二姐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找战友帮忙重新给你们定了三?张卧铺,晚上8点的车。从咱县里开车到?昆明,最少要七个小时,赶紧吃,吃完,我和思铭一起送你们过去。” 宗敏一听,忙拉了念秋进屋,给张成?文包饺子,方才包的那点,只够褚辰他们一人一碗垫垫胃的。 吃完饭,几人去县医院接褚韵和俞佳佳。 俞佳佳早上提前过来了,拿着?邱嘉树写好的介绍信,找张丰羽开病例,去知青办办理病退。 本?也?约好了,下午一起坐车到?昆明,今晚在昆明火车站旁边的招等所?住一晚,明天坐火车回沪上。 现在褚辰他们坐车的时间改了,俞佳佳还没买票,正好,到?了昆明褚辰可以少退一张票。 采采待在奶奶怀里,眼?看着?妈妈、昭昭、舅妈和四舅一个个上车要走,突然就?急了,挣扎着?下来,奔到?车边,仰着?小脑袋声声唤道:“四舅、四舅,妈妈、妈妈,别丢下采采,呜……别丢下采采……” 褚韵的眼?泪立马跟着?下来了,扑到?车帮前,探身?去够闺女:“采采、采采……” 邱秋看向孙大娘,试探道:“大娘,要不……” 孙大娘二话没说,抱起采采递了上去,褚辰看他二姐没反应过来,忙上前接过采采,“大娘,采采先随我们去沪上,哪天您想她了,打个电话,我亲自将她给您送回来。” 孙大娘冲他摆摆手:“你上学忙着?哩,不用老操心这些。回头?等建国好了,我和他爸带着?火腿、腊肉去看你们。” 褚韵双手一撑车帮,飞身?跳了下来,一把抱住孙大娘,又哭又笑道:“娘,谢谢您,我有没有说过,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孙建国,因为您和阿爸给了我所?有的爱。还有,这些年您错怪建国了,不是他不让我和采采去随军,而是我舍不得您和阿爸……” 孙大娘气得要捶她,和着?这么多年她白担心啦! 褚韵急忙松开抱着?她的手,跳开,随之抹了把脸上的泪,笑道:“我可没想瞒您,您要怪就?怪建国吧,是他不让我说的,他嫌他的魅力大不过您们二老、丢人!” “兔崽子!两?个兔崽子!”话落,孙大娘目光扫过褚辰怀里的孙女,忍不住笑骂道:“一窝子兔崽子,一个比一个淘,老娘也?不知哪辈子作了孽,得了你们这么一窝气人的子孙。” 褚韵笑着?在孙大娘的笑骂声中爬上车,探身?朝下挥手道:“娘,我们走了,帮我跟爸和建国说一声,等我们安顿好,就?给你们写信。” 车子启动?,孙大娘忍不住在后?面紧跟了几步,大声嚷道:“路上小心,邱秋怀着?身?孕,上下车护着?点,还有孩子,看好了,牵着?别松手……” 褚韵将采采和昭昭揽在怀里,抖开被子,裹严了,扬声回道:“知道了,您快回去吧。” 张思铭刚入伍那会儿,在部队汽车班待过两?年半,他开车,又快又稳。张成?文也?是老司机,他是邱秋大伯邱家栋县学的同学,当年鬼子大扫荡,两?人带着?全校师生躲避、反击,缴获的第一辆车,是辆边三?轮式的摩托车,半日的功夫,二人开的一个比一个溜。 坐在后?车斗里,跟褚辰、昭昭他们说起这段过往,张成?文言语里充满了感概:“那年我多大,16岁,家栋哥比我大两?岁,18。鬼子开着?军卡、边三?轮摩托,扛着?三?八式步枪、迫击炮来了,我们手里有什么,锄头?、镰刀都是有数的。幸好啊,家栋哥爱看书,爱读报,主席在1938年5月撰写并发?表的《论持久战》和《论游击战》,他更是背得滚瓜烂熟。当时主席的主题思想是,主力部队和敌军进行大会战肯定会会输,为什么?实力相?差悬殊啊。” 第25章 僵 老太?太?的东西不多,一套换下来还没有洗的脏衣服,杨展鹏拿来的暖瓶、茶杯、饭盒、脸盆和银行系统里有人知道老太?太?住院,过来看望,拎来的奶粉、麦乳精、水果等。 邱秋喂老太?太?喝过水,东西收拾好?,褚辰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位粗壮的中年妇女和一位20出头的小护士。 邱秋看着两人目带疑惑。 褚辰解释道:“来时没想?到?让奶奶今儿出院,也就没让蹦蹦车的师傅等一等。现在要叫车,得?先?坐公交到?差头站。年跟前用车的多,到?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有车。所?以,我就去街上叫了这位大姐过来,”他指了指中年妇女,“她是打零工给人拉货的,有辆上了红牌牌的架子车。” 说罢,褚辰掏出自己的证件,连同一张大团结递给护士,“你也看到?了,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肺炎稍好?,这隆冬腊月的晚上,坐在车上没床被子还真不行。你放心,一个小时后,肯定给你们送回来。” 小护士接过东西,提醒道:“别弄脏了!” 中年妇女忙笑道:“说是今晚有雪,我出门带了块雨布,等会铺在车上。” 小护士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拿着本子做好?登记。 褚辰看眼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邱秋拿过方才觉得?热取下的帽子围巾,给老太?太?围上戴上。 “不用,我不戴。”老太?太?抬手要拦。 邱秋杏眼一瞪:“听话!” 老太?太?:“……”被人管了,多新鲜啊! 褚辰“噗呲”一乐,展开搭在胳膊上的大衣,给老太?太?穿上,弯腰蹲在老人身前,“走吧,阿奶,孙儿背您回家?。” 一句回家?,让老太?太?瞬间高兴起来,在邱秋的帮助下,双手一搭揽住孙子的肩头:“回公寓!我不想?去宜兴坊。” “好?!”褚辰环抱住老太?太?的双膝一使劲,把?人背了起来。 见他伸手要提床头柜上用网兜装好?的洗脸盆、饭盒等,邱秋忙道:“你背着奶奶先?走,东西我和大姐来拿。” 中年妇人是个麻利的,两人说话间,她已经抱起床上的被子,探身越过病床,提起了网兜。 褚辰一看只剩个暖瓶给邱秋提,便放心地走出房门,穿过走廊,朝楼下走去。 架子车就停在下面,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守着,中年妇人介绍说是她家?大儿子,放假了,看她养家?辛苦,便天天跟着出来帮忙推下车、搬个货。 中心医院离公寓楼有十来里,褚辰让邱秋跟老太?太?一起坐车,开始邱秋还不愿意,想?走走,活动活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结果没想?到?拉车的大姐和她儿子健步如飞,邱秋平时就慢悠悠的步伐,这会一比,更像乌龟爬啦。 褚辰将人扶上车,笑她:“我应该把?你方才的样子画下来,回头给昭昭看看。” “行啊,”邱秋笑道,“给我背上画个壳……” 话没说完,一辆自行车“刷”的一下停在了褚辰身旁。 “四哥?”白惨惨的路灯下,褚旭看着一身毛料列宁装、戴着灰色羊绒围巾的褚辰,迟疑地唤了声?。 褚辰看清是他,一把?攥住车把?,冷喝道:“下来!” 褚旭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朝架子车上看去:“阿奶,你看四哥……” 邱秋身上有一股香,暖暖的、甜甜的,似青柑,又?似蜜糖,老太?太?半靠在邱秋怀里,只觉舒服得?让人想?睡。 听到?唤呼,不想?搭理,只佯装似醒非醒地往这看了下,又?阖眼打起了呼。 邱秋将被子帮老太?太?往上拉了拉,挡住吹到?脸颊上的风,小声?道:“褚辰,有什么回去再?说。” 褚辰松开手,快步到?了架子车旁,帮忙推着,没再?看褚旭一眼。 褚旭犹豫了下,推着车子小心地跟在后面。 邱秋借着路灯的光打量他,一米七四的个头,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是下班就来了,身上穿着蓝色的工装,袖上一块黑,疑似油污。她听老太?太?电话里说过,她婆婆谢女士去年托关?系找人,给小五褚旭办了病退,将他从崇明农场调回来,安排进街道机具厂,学做铣工,“你是小五褚旭吧?” 褚旭抬头,邱秋背对车头揽着老太?太?坐着,看不清面貌,声?音挺好?听的,柔柔的,一字一字咬得?清晰,跟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有得?一比。 知道这可能是乡下来的四嫂,便“嗯”了声?,唤道:“四嫂。” “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褚旭一愣,瞅了他四哥一眼:“你说。” “奶奶病中送来医院,被褥、厚点的衣服、洗漱用品什么的,都没带,麻烦你回家?一趟,让小妹帮忙收拾一下,带过来。知道我们住哪吗?” “知道。”褚旭就是下班接了乐问夏出来闲逛,言谈间提到?房子,一个冲动,将人带去了公寓,他原是想?带乐问夏在公寓楼下转转,给她指指哪几间是奶奶还回来的房子,让她放心,便是宜兴坊的南房没他一间,他们也能在公寓里结婚安家。 没想?到?窗户是亮着的,他还以为?奶奶出院直接回这边了,忙锁好?自行车和乐问夏奔上楼,见到?的却是二姐和两个孩子。 “箱子、我的皮箱,别忘了给我拿过来。”老太?太?提醒道。 褚旭点点头,骑车走了。 见人走得?这么干脆,老太?太?心气儿又?不顺了:“哼,臭小子没长嘴啊,看见我也不问一声?,情况如何了?今儿咋出院了?” 邱秋笑:“男孩子哪个不粗心,你指望他什么?” “我家?四宝自小就心细……” “四宝?!”邱秋眉一挑看向褚辰。 褚辰耳根发烧,轻咳一声?,无奈道:“阿奶——” “哦,哈哈……忘了忘了,不能在邱秋面前唤你‘四宝’,行行,阿奶记住了,日后在家?不叫你‘四宝’了,叫你褚辰,小辰。” 褚辰撇开头不敢看邱秋似笑非笑的痞样,余光扫到?路边的点心店还没关?门,抬脚朝那边走道:“大姐你们先?走着,我去看看有什么点心卖。” 拉车的大姐应了声?,和儿子一起放缓了脚步。 这家?位于?淮海中路的点心店,主?要卖肉馒头和菜馒头,褚辰儿时没少吃,遂走到?柜台前,很是熟练地掏出一块钱,一斤粮票,对师傅道:“十菜十肉。” 老师傅一听就晓得?是一直吃的朋友,笑道:“侬来的正好?,早些辰光,这锅还没蒸好?,晚点辰光,那肯定卖完了。” “是,你家?的馒头口味好?,没点好?运气在身上,还真吃不到?,供不应求嘛。” “哈哈,侬真会说话!” 刚出锅的热馒头,光是闻着味儿,就口舌生津。 师傅见他没带锅、盆,取来一个纸袋,甩手抖开,用铝合金夹子将菜馒头、肉馒头一个个捡进纸袋,递给他。 褚辰接过来道了声?谢,抱着快步追上前面的架子车,先?取了两个肉的递给大姐母子,两人不要,褚辰笑道:“大姐,放心吧,不扣你车钱。你要是过意不去,等会儿,帮我把?那一兜吃用和暖瓶提上楼。” 麦香、肉香萦绕鼻间,十几岁的少年,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大姐看了眼窘迫得?垂着头不敢看人的儿子,道了声?谢,接过馒头,塞给儿子一个:“吃吧。”另一个,她拿帕子包了,小心地揣进怀里。 褚辰看向老太?太?和邱秋:“有肉的、菜的,吃哪一种?” 两人都要了菜的。 暖瓶里还有点水,褚辰放好?包子,找出杯子,倒了杯水给二人,免得?噎着。 包子吃完,再?喝点水,车子也到?了楼下。 褚辰背起老太?太?走进公寓大堂,邱秋拎着包子跟上,边走边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这座公寓,分了主?、副两楼,咱们这是主?楼,始建于?1930年……”褚辰跟妻子介绍道,“解放前,入住的多是外国?人。解放后,国?家?接手,住进来的有南下的干部和文艺工作者?,还有部分资本家?。” 老太?太?跟着道:“66年,运动闹起来,很多资本家?都被撵了出去。” 说话间,电梯工帮忙拉开铁栅栏,请了几人进去。 “钟伯!”褚辰诧异地朝电梯工唤了一声?,随之笑道,“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钟鸣扳动操作板手柄的手一顿,激动道:“褚同志还记得?我?” 褚辰失笑:“咋能不记得?,小时候在大楼外玩炮仗,还被您追着撵呢。哈哈……有一年台风天,我上学忘了带伞,还是您给送的。那几年,我爷爷病情复反,多亏您帮忙背上背下。” 那才哪到?哪啊,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到?如今人人喊打的处境,钟鸣感憾道:“你记情!”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安顿,有空咱爷俩喝一杯。”褚辰说着,拉开铁栅门,背着老太?太?率先?走了出去。 看着一群人的背影,钟鸣怔愣了下,才小声?道:“哎,好?。” 声?音太?低,以至于?褚辰都没有听到?,邱秋回头对他笑笑。 到?了602,褚辰敲了敲门。 “肯定是我爸妈回来了。”昭昭欢呼一声?,冲到?门口,踮起脚脚,打开了门,“阿爸,阿妈呢?” 第26章 雪 乐问夏真没有?见这过样的老太太,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孙子成不成家跟她?毫无干系。 “自私自利,太自私自利了!”乐问夏气?冲冲地奔出公寓大堂,一阵冷风裹挟着雪粒吹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拂起衣袖,就着楼前的灯看了眼腕上的表,八点多了,有?心想等褚旭过来,狠批他奶一顿,让他看清老太太自私自利的本性……又一道穿堂风吹来,瞬间被?冻透了,双手环胸,直哆嗦,鼻涕都下来了,不行,先回家,别感冒了。 来时坐的是褚旭的自行车,这会儿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公交,乐问夏裹紧衣服向前跑,希望到了公交站牌前,26路公交能过来。 然而并没有?,等了十几分钟,雪越下越大,乐问夏跺跺脚向前跑去。 到家,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脸都被?风吹木了,牙齿轻颤,咯咯作响,声音都是抖的,“姆妈、爸爸——” 带着哭腔,委屈的。 乐妈妈忙起身?过来,拽下门口盆驾上的毛巾,拉了人到门外,给她?悠雪。乐爸爸放下手里的乐谱,取过门后挂的大衣,给她?披上:“不是跟褚旭去看房了吗,送你回来,也不知道打把伞或披件雨衣!” 乐问夏双手扯着大衣的门襟,将自己紧紧裹着,脸埋在?毛绒绒的衣领里,闷声闷气?道:“看什么?看啊,那是他爷爷单位的房子,老头不在?了,老太太带着她?四孙子一家住进?去,说是四孙子孝顺,能给她?养老。” 乐妈妈将人推坐到炉子旁,倒了杯热水给她?捧着暖手,笑道:“那她?搬出来,宜兴坊的小南房是不是可?以给你们做婚房了?” “那房子才多大点……”乐问夏脑中闪过茂名?路老太太那几间房,心里满是向往,满格的大窗,有?最好的窗景,宽敞、通透、光亮,置身?其?间,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洒下,她?能想象到自己在?弹簧床上拥被?醒来的那一刻,有?多幸福! “姆妈,你知道吗,三间大屋,一间保姆房,两间储藏室,厨房、卫浴、热水汀、壁炉、大大的阳台……”乐问夏站起来,身?上的大衣滑落,犹自不觉,兴奋道,“虽说大楼的锅炉早在?解放初就不让烧了,卫浴、热水汀用不了,壁炉的烟囱也封了,可?有?这些,那就是档次。姆妈,你去跟褚旭妈妈谈谈吧,给我一间,我只要一间,这婚我们立马就结。” 乐妈妈听得震惊:“这么?多间屋子,都还回来了?!没有?人家跟她?抢房?没有?人家挤住进?去?” 乐问夏摇头:“那栋公寓跟咱家现在?住的这栋楼的户型差不多,分为一室户、二室户、三室户和四室户。四室户不多,一栋楼才几套,他奶奶一个人占了一套。” 乐妈妈失神?地喃道:“这么?有?本事?!” 乐爸爸蹙眉:“小旭他四哥一家已经回来、跟老太太搬住进?去了?” “嗯,回来了,也住进?去了。”乐问夏嘴一撅,捡起椅子上的大衣披上,挤坐到姆妈身?边,不愤道:“他四哥娶的那女人老神?气?了,我就跟褚旭奶奶说了下我的想法,好嘛,直接指着我的鼻子,让我出去。呸!她?有?什么?资格撵我,又不是她?的房子。” “她?撵你?!”乐妈妈惊讶道,“她?不是乡下来的吗?哪来的底气??” 说罢,乐妈妈打量着闺女,漂亮、大气?、衣着得体,又拉得一手大提琴,往那一站,大城市姑娘的优势尽显,“她?见了你,都不自卑吗?” 乐问夏一怔,那个邱秋……比她?想象的长得好看,穿得也不差,还有?她?身?上的气?质,她?只有?小时候在?一些资本家太太、小姐身?上看到过。 “她?撵你,老太太怎么?说?”乐爸爸不关心妻女的优越感、虚荣心,他只关注房主人的态度。 乐问夏咬了咬唇,不敢把老太太已经跟褚爸断绝关系的事嚷出来,怕爸妈觉得褚家人品有?问题,让她?和褚旭分手:“她?说她?已经把宜兴坊的小南房,腾出来给我和褚旭做婚房了。” 乐妈妈:“那你跟她?说你俩不要宜兴坊的小南房,让她?把公寓的房,分一大间给你们。” 乐问夏垂下头,有?些不敢看爸妈的眼神?:“……她?不愿意。” “这……”乐妈妈转头看丈夫,“要不,我明天提着东西过去看看,不是说老太太生病了吗。” “不妥!”乐爸爸摇头,“没订婚,没下聘,咱家就别掺和了。有什么话,让褚旭跟他家老太太说去。不行,还有他爸妈呢。” 乐妈妈看向闺女,乐问夏扣扣手指,冲她妈妈点点头:“我明天跟他说。” 五年的感情?她?不想放弃,让她?放弃茂名路公寓的那几间大房,她?更是不甘。 * 褚旭锁好车,快步踩着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就见大南房的门半开着,屋里亮着灯,灯光暖融融地洒在门口的柚木地板上,众人围着圆台面坐了一圈,桌子中间摆着个小小的蛋糕,围着几碟小菜,每个人都在?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小妹医专毕业被分配到广济医院做助产护士了。 蛋糕是姆妈专门去红房子定的,庆祝小妹分配到一个好医院,有?了一个好工作。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褚旭立在?当场,迟疑了片刻,没敢进?去,怕自己如一个不速之客一样,闯进?去说明回来的原因,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人人不得安生,破坏一室温馨。 转身?推开小南房的门,褚旭拉开灯,悄没声地收拾起来。 床上的厚棉被?褚旭没动,小妹还要用呢。 棉被?上叠放着条“凤凰”牌毛毯。这是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沪上第一毛纺厂、第十八棉纺厂等单位,接下为尼克松定制精美礼品的任务,选用马海毛和澳毛为原料,特请人设计、注册了“凤凰”牌毛毯商标,制作出的高级全毛提花毛毯。 随着周总理把这条毛毯作为国礼送给尼克松访华团队,“凤凰”牌毛毯作为国礼的荣誉就响彻了全国。 同款毛毯以高出普通毛毯3倍以上的价格,在?沪上第一百货商店等大型商场销售,均是一上柜就被?抢购一空。 当年,老太太接到褚辰成婚的消息,悄悄拿着华侨券到友谊商店,花了90多块钱,一次性买了两条。一条准备给褚辰寄去,另一条本来是给大孙子的,当时丁珉刚生下重孙房毓,想着不能太厚此薄彼。 哪想到,东西提回家,褚辰那条被?儿媳悄没声地藏了起来,老太太一气?之下,大孙子那条没给,转头寄给了褚辰,这一条也跟谢曼凝要了回来。 盖的爱惜,如今还跟新的一样。 褚旭放在?毛毯上的手摩挲了下,没拿,转身?开了衣橱,从?中取出一条土黄色底子上有?一些绿色玫瑰花纹的粗羊毛毛毯,边角处打着两个补丁。这是1940年抗日战争中,大伯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亦是他的遗物。 抖开毛毯摊在?床上,褚旭把衣橱里属于老太太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放在?上面,随之四角交叉一系,背在?肩上,提起衣橱上放的一个牛皮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下楼,骑上自行车直奔茂名?路公寓。 行到半路,雪粒子就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顶着风,褚旭戴着棉手套的手,渐渐冻得麻木,骨头开始痛起来。冰冷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拍打在?脸上,犹如刀割,睁眼都费劲,慢慢地后背冒起了层层热汗。 褚辰下了公交,眼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一闪而过,不由看过去,迟疑地唤了声:“褚旭?” 褚旭一握手闸,支着腿在?路边停下,扭头看向朝他走来的褚辰,“四哥。” 路灯下,雪粒子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模糊了彼此的面目。 褚辰走近,扫了眼车后座上捆绑的东西,目光落在?满是积雪的旧毛毯包裹上,慌忙伸手去拂,几下扫清上面的落雪,褚辰才知道自己没看错,是大伯战友送回来的遗物。 抖着手,解开绳子,取下毛毯和皮箱,褚辰抬腿一脚踹向褚旭,“哗啦”一声,连人带车,滚落在?地。 褚旭躺在?地上,大脑都是懵的,随之又惊又怒地朝褚辰吼道:“你踹我干嘛?!” 褚辰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展开包住旧毛毯,紧紧抱在?怀里,几步过去,又给了他两脚,脚脚踢在?他屁股上,“褚旭,你不是孩子,也不是傻子,这毛毯对奶奶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现在?,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踢你?” “我、我不就拿它?包一下奶奶的衣服吗……” 见他还在?为自己的凉薄找借口,褚辰懒得再理,抱着东西、提着皮箱转身?就走。 褚旭看着四哥走远,四肢一摊躺平了,任由雪粒往身?上洒来,将自己掩埋。他就不明白了,一家人为什么?越过越生分、越过越陌生……半晌,方一骨碌爬起来,扶起自行车骑上,追在?褚辰身?后进?了公寓大堂。 褚辰站在?电梯口,转头看他:“揍的轻了?” “我、我来接问夏。”褚旭说着,锁好车子就要跟着褚辰一起走进?电梯。 钟鸣:“你带过来的女孩,方才已经走了。” 褚旭脚步一顿,傻呆呆道:“啊,走了?!” 钟鸣“刷”一下拉上电梯的栅栏,扳动手柄,电梯载着他和褚辰缓缓上升。 第27章 气 吃过早饭,褚辰拎着东西去找他们这一层的?小组长,一是住回来了,打声招呼;二是请人家给居委会、街道办反应一下情况,看壁炉烟囱上的?封口能不能扒了。当然,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炉子还得去买。 褚辰一走,二姐这边也开始收拾,提着东西,带着两个小宝贝准备去宜兴坊。 老太太看着褚韵的?穿着直皱眉,一身灰扑扑的?厚棉裤、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点也不利落:“老二,你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吗?” 褚韵看着自己?的?穿着,挺好的?,婆婆专门用建国拿回来的?军用布票,进城给她扯的?浅灰色华达呢布料做的?,里面填了厚厚的?新棉花,挺括耐穿,厚实暖和,穿上她就不想脱下来,暖暖的?多舒服啊。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不想管了,摆摆手,“行行,走吧,早去早回。” 褚韵拎着切下来的?两斤火腿和一包干菌子,冲穿戴一新的?两个小家伙招招手:“采采、昭昭,走了。” 两人欢呼一声,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先?褚韵一步跑出了门。 邱秋说是想睡个懒觉,结果,没?睡成,给老太太做了遍针灸,自己?反倒精神了。这会儿去睡吧,刚吃过早饭,也不困,到?处转了圈,发现能干的?活,二姐都干完了,碗洗了,锅刷了,地拖了,窗擦了,连昨天换下的?衣服,人家一早都给洗好晾在阳台上了。 老太太吃过药,看她闲来无事,吩咐道:“去把?西边那间储藏室打开,里面的?东西整理整理。” 行啊。 邱秋拿来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撂起?来的?箱笼。 老太太指指门里靠墙放着的?一个红木靠椅:“翻过身是一个矮梯子,这是当年专门为开箱定制的?。” 储藏室多年没?打开,椅子上、箱子上均落了层灰。 邱秋转身端盆温水、拿了块软棉布来,先?擦椅子,再?将椅子翻过来变成矮梯子,坐上去擦箱子。 靠正墙放的?一排,共有九只,三三撂放在一起?,都是用整张牛皮或是羊皮做的?描金大箱,大红的?漆底上用金粉描了花,很轻,里面却扎扎实实地放满了东西。 两侧亦放有不同的?箱子,左手边是两只撂放在一起?的?带有黄铜锁片的?红木大箱,里面放着银勺、银筷、银碗、瓷盘、瓷碗等,另一只放的?是装饰用的?瓷器、铜器、银器、水晶、泥塑、木雕等物。 邱秋看中一对?瓷器花瓶、一套精致的?锡果盘和一组五个泥塑玩偶,当下就单独拿了出来。 老太太看了直乐:“眼光不错,那锡果盘是当年你大舅公从北京给我带回来的?,结婚头几?年,一直用着。后来战乱,来回搬家,才将它收起?来。解放后吧,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往简朴里来,哪还敢摆它。”老太太捧起?其中一个残缺的?玩偶,眼带怀念、怜爱道:“这是你大伯小时候逛城隍庙买的?,你看这个娃娃头上有个缺口,你公公抢着要?玩,不小心?摔的?。” 邱秋接过来,拿干布巾擦了擦,看了看缺口:“回头找个老师傅修一修。” 老太太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 邱秋捧着看了又看,别说,带了岁月的?痕迹,历史的?证据,它身上亦多了层故事的?美感。 另一边放着只墨绿色的?木头立箱,足有一米高,是老爷子年轻时用的?,四角八边用褐色的?铁皮、铁钉包着,精致漂亮。 打开它,就像翻开了一本书,淡褐色的?缎子做衬里,一边是三个抽屉,另一边挂着套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 老太太轻轻抚过衣服,拉开小抽屉,挨个儿跟邱秋介绍道:“这只钻石别针是结婚后,我在先?施男装柜台给他买的?。这一副西装上用的?钻石纽扣,是他三十岁生日,我提前半年找人定做的?……” 中间抽屉里放着几?封信,邱秋描了眼,纸张泛黄,还待要?看。 老太太一把?阖上了,脸颊泛红。 邱秋长长地“哦~”了一声,促狭地一挑眉:“我懂,情书嘛。” “死丫头!”老太太拍她一记,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双黑棕色带有网眼的?皮鞋,老太太取出皮鞋,托着橡胶鞋底,笑道:“这是bata品牌的?鞋子。结婚时,他是留学归来的?洋学生,讲究新派,行盘中放的?是套披纱拖地很长、镶满珠子的?婚纱,银灰色高跟鞋,尼龙丝袜,钻戒、钻石手镯、钻石耳环。我还盘,原是备了两件袍料,两件马褂料,一把?名家折扇,一本古文诗集和一套笔墨纸砚……结果,一看他盘里放的?东西,还不赶紧换,这双鞋就是那时候买的?。” “小抽屉里原有一块机械表,是你爷爷留洋出国时,你太爷爷用十块大洋从一个洋人手里买来送他的?礼物。结婚后,你爷爷换了我给他买的劳力士,那块表就放在这里,等到?你大伯当兵要?走时,你爷爷取来给他戴在了腕上。” 邱秋明了,这一箱是两位老人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的点点滴滴啊,亲情、爱情、家的?温馨……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你爷爷那块劳力士,”老太太看向邱秋,“去世?前,送给了四宝。下乡时,四宝提的是你爷爷留学用的皮箱,带着你大伯买的收音机和我送他的?相机。” 邱秋一怔,眼里慢慢有了湿意。 褚辰下乡带的皮箱、收音机和相机,早在1970年邱老实带人抄家时,或打砸或被抢走卖了。褚辰几?次寻找,都没?能找回,这些一直是他的遗憾。 九个大红描金箱里装的?是老太太的?婚纱、中式婚服,大毛斗篷,各式大衣、旗袍,以前配戴的?手饰,还有绣花床罩、盖毯、地毯、椅套、窗帘等。 “当年你爷爷分家时,分到?一箱字画、一箱书籍和一箱玉石摆件,两箱小黄鱼和四顷地。地捐出去了,字画、书籍和摆件,49年你叔公去香港,你爷爷让他带走了,小黄鱼也给了一箱。说是东西请他帮忙保管,小黄鱼算是给他的?安家费。这么多年,那边连句话都没?捎回来过,东西多半是打了水漂。” 老太太想想就心?痛,小黄鱼她倒不在意,她心?疼的?是那三箱东西,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按四宝的?说法,经济复苏,那三箱东西,值大发了。 邱秋安抚地拍拍老太太的?手,没?多言。 箱子一开,小小的?储藏室里,溢满了樟脑丸的?味道,邱秋被冲的?头疼,在老太太的?要?求下,随手挑了两件大衣,一黑一雪松色。 沉甸甸的?黑色羊绒大衣,邱秋准备给二姐,她身材高挑,穿大衣好看。 雪松色也漂亮,大翻领,长腰带。 老太太让她穿上试试。 邱秋依言取下雪松色羊毛大衣上罩着的?素白软绸,抖了抖上面的?樟脑味,穿上,腰带一系,在老太太身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老太太不言,自个儿踩着矮梯子,取了个同色的?贝雷帽递给邱秋,接着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捧出个首饰盒,挑了枚钻石蜻蜓胸针和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给她。 邱秋接了帽子,没?要?首饰:“现在又不能戴。” “耳钉小小的?,你头发一掩,谁能看到?。” 邱秋笑:“那还戴它干嘛,戴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老太太瞪她:“谁说的?,女人戴首饰,首先?取悦的?一定是自己?,只有自己?喜欢了,才会买来佩戴,谁管他人看不看得到?。” 行吧,你有理,听你的?。 大衣叠放在箱笼里,多少有些褶折,老太太见?邱秋闻不惯上面的?味道,便道:“等会儿,小辰回来了,让他送去正章洗染店干洗一下。” “干洗?” 邱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人家有专门的?干洗机,早年他们是用进口的?油来洗,现在听说是自己?研制了什么高效洗涤剂。说起?来,这家店开的?久了,1926年,第?一家店开在静安寺路,到?了1956年公私合营时,洗染店、染场、织补店已遍地开花,光店铺听说就有上千家,员工上万人。” “什么上万人?”褚辰提着炉子,扛着铝管进门,笑问道。 邱秋给他看身上的?衣服:“味道有点儿大,奶奶说让你帮我送去干洗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专门洗高档皮衣、大毛衣服的?店铺呢。” 褚辰:“正章洗染店?” 邱秋点头,解开腰带,脱下衣服,搭在沙发上,看他带回来的?东西:“装在客厅里吗?烟囱孔打在哪啊?” “铝管接到?厨房,先?把?煤气灶上的?排气扇取下来,把?铝管插过去。” 是个办法,就是不太美观。 褚辰放下东西,继续去搬买回来的?铝管和煤块;钟鸣帮忙把?东西一一从电梯里移出来,放在电梯口。 “钟叔,进屋喝杯热茶。” 钟鸣摆摆手,“不去了。”褚家老太太是个讲究的?,他一身脏脏的?工作服,去了多不自在啊。拉上栅栏刚要?扳动手柄,钟鸣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褚辰道:“褚同志,你奶当年捐给银行礼堂的?钢琴,前年坏了,也没?人修,扔在仓库,你有空问问后勤,看能不能要?回来。” 褚辰连忙道谢,直言下午就去问问。 那琴是二舅公送给奶奶的?结婚礼物,他大伯、二姑、爹爹自小跟着奶奶学琴,后来,奶奶又用它给自己?启蒙,可谓是见?证了一家三代?人的?成长。 第28章 吃 邱秋转身进屋,见两个小的已经不?哭了,不?由松了口气,招呼道:“赶紧让四舅、爸爸带你们洗洗手脸,吃饭。” 怕不?够吃,邱秋切碗咸菜丝,摊了盘薄饼。 家里没有儿童椅,为了照顾两个小的,一家人围坐在茶几旁吃饭。 昭昭握着卷饼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妈妈,我们把火腿、干菌子卖了。” “卖了?”邱秋把手里卷好?的饼子递给?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手,掏出昭昭口袋里东西,是一张五元的纸钞,诧异道:“你们没把东西给?奶奶搁下?” 昭昭重重点了下头?:“我和采采抱着火腿、菌子,姑姑抱着我们走到楼下,遇到一位白头?发的奶奶,她问我们火腿、菌子在哪买的?姑姑唤她董老师,想要?把东西送给?人家。她开?始不?要?,后来接了,塞给?我一张钱。” 采采咽下嘴里的食物,“她长的好?好?看啊,声音好?好?听?。” 姓董,老二唤老师。老太太一想就知道是谁了,她中西女中的同学,早前听?说被赶去汽车间了。 “小辰,回头?你找钟鸣打听?一下,看人住在哪。好?久不?见了,有空找她聚聚。” 褚辰点点头?。 用罢饭,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宝贝回屋睡午觉,褚辰继续安装炉子,邱秋在旁打下手,铝管快接好?时?,沈瑜之找来了,他跟王弈臣、赵文霖一样,填完志愿就回城了。 “老褚,你可真够意思,”一进门,沈瑜之便嚷道,“二十多年的哥们儿,回来也不?跟我打电话说一声。” 褚辰跳下梯子,找了件干活穿的两用衫扔给?他:“换上,过来干活。” 沈瑜之一噎,将?提来的大包小包放在餐桌上,听?话地脱下大衣,套上两用衫,接过邱秋手里的铝管递给?他:“我记得?你家不?是有一个二战时?期的电炉取暖器吗?” 褚辰:“用电量太大、不?安全,老太太送人了。” “哦。”沈瑜之随之兴奋道,“通知书给?我带回来了吗?自从得?知我考上华理?工大学生物系,你不?知道,我在家都快成宝贝蛋了。我姆妈笑的那个欢啊,就连我爸那个老学究,都破天荒地拉着我喝了一顿,揽着我肩直夸,‘真棒!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也要?飞了’,那个伤感啊,差点没给?我整哭。” 邱秋本?要?去厨房给?他倒杯茶,听?他说要?通知书,转身走进卧室,打开?随身带回来的挎包,取出个信封,递给?他:“你今儿过来,不?会就是来拿通知书的吧?” “胡说!我今儿明明买了东西去医院看望褚奶奶的,结果到医院才知道你们回来了。”沈瑜之一只手帮褚辰扶着铝管,一只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信封,来不?及看清上面的内容,就嘴一张撕开?了信。 邱秋上前扶住铝管,将?他替换下来。 里面有一张《华理?工大学入学通知书》和一张《华理?工大学学生入学注意事项》。 通知书上写着:“沈瑜之同志:经批准你入我校生物系生物信息学专业学习。请于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七日?至二月二十八日?凭本?通知到校报到。”落款是“华理?工大学革命委员会”,签发时?间是“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十二日?”。 普通信件,从沪上到贵州他们小县城需要?七天。 1月29日?褚辰收到录取通知书,翌日?他们就赶回来了,今天是2月3日?,再有三天就是除夕。 贴身收好?录取通知书,沈瑜之问夫妻俩年货准备的咋样? 刚回来,哪来得?及准备。 沈瑜之一看邱秋脸上的表情,便朗声笑道:“要?买什么,写张清单,明天我给?你们拎来。” 邱秋半点不?客气,张嘴便报:“肉,鸡蛋,鱼……” 沈瑜之听?得?直讨饶:“姑奶奶你当我是神仙啊,这会儿了,上哪给?你弄这些紧俏物资?” “那你能买来什么?” “白菜、萝卜我给?你们各弄了三十斤,熏鸭昨儿去南货店抢了一只。” 行,能凑三盘菜。 邱秋:“我给?你拿钱票。” 沈瑜之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刚过来,哪哪都要?钱,我这些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存了些工资,这点算我支援的。老褚,要?用钱吱一声。” 褚辰点点头?:“年前有事吗?” “没呀,我能有什么事?” “行,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有沈瑜之帮忙,铝管很快装好?了,炉子点上,火烧旺,上面坐壶水,褚辰就带着沈瑜之出门了。 水烧开?,屋里热汽弥漫,慢慢便没那么冷、也没那干了。 邱秋将?开?水灌进暖瓶,取了土瓦罐来,倒入三碗水,寻了晒干的枣子、刺梨、桑葚、山楂、甘草,放进去煮,没一会儿,屋里溢满了甜蜜的果子香。 老太太、昭昭和采采午睡起来,邱秋坐在沙发上,饮着甜甜的果子水,正捧着本?相册在看,东西是在客厅的红木书柜里找到的。 “妈妈,你在喝什么?”昭昭哒哒跑到邱秋身边,扶着她的膝头?,探身看向她手里的杯子。 邱秋手腕一转,将?杯口凑近她唇边:“果子茶,尝尝好?不?好?喝?” 昭昭张嘴喝了两口,咧嘴笑道:“好?喝,甜甜的。” 邱秋放下相册,起身给?三人拿杯子。 老太太去浴室洗了把脸,对?镜仔细涂过雪花膏,梳了梳头?发,出来,走到沙发边坐下,伸手取过相册,看清其中一张,止不?住“哈哈”笑道:“邱秋,小辰这张光屁股的照片好?看吧?” “哪呢、哪呢,”昭昭把杯子递给?采采,扒着太奶奶的胳膊,凑过去看,“哇,没穿裤子!” 采采几口把杯中的水喝完,搁到茶几上,挨过来盯着昭昭手指的照片看了眼,“噗呲”乐道:“哈哈……不?知羞,露着小鸡鸡。” “我爸吗?”昭昭仔细打量着照片里的小男孩,胖胖的,一笑,还流口水,“我爸不?长这样!”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采采跟着点头?附和:“四舅高、大,好?看。这个,胖、丑。” 老太太能说什么,不?能破坏孙子在孩子心里的形象啊:“对?,这不?是你四舅,这是你外?公小时?候的照片。” 褚锦生:“……” 邱秋拿着杯子出来,看眼照片,忍不?住乐道:“阿奶,这张照片能送给?我吗?”要?不?是老太太说,她还真就没认出来,这是褚辰! 肥嘟嘟的,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 老太太一想到孙子知道他的裸照被邱秋收藏时?的情景,便想笑:“好?,给?你。” 邱秋给?三人倒了果子水,擦擦手,抽出那张照片放进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再出来,便听?到敲门声。 门一开?,一位四十多岁、皮肤细白、容貌精致的妇人,提起脚边的化肥袋,笑着往里走道:“你是小辰媳妇邱秋吧,我是你汪婶,昨天过来,你和小辰去医院看老太太了,没见着你们。早上让永安帮我排队,买了些白菜、萝卜,还有一条鱼,先吃着,回头?我看看还能买到啥,再给?你们送来。” 邱秋一下便知道这是谁了,杨永安他妈汪淑芳,忙上前去接东西:“汪婶,你好?。昨晚我们从医院回来,二姐便跟我说,你把米面油盐都给?我们备好?了,太感谢了。从老家过来,赶得?急,带着两个孩子,没敢带什么吃食,多亏你带来的东西,不?然这两天怕是要?喝西北风。快快,屋里坐,阿奶、昭昭、采采,看谁来了。” 汪淑芳避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没敢让邱秋提:“我听?师娘说你怀孕四个多月了,东西重,别闪着腰,你往旁边让让,我把袋子放厨房。” 邱秋听?话地往后退了退,汪淑芳提着袋子走进厨房,昭昭、采采跑过来唤道:“汪奶奶。” “唉,真乖。”汪淑芳放下袋子,掏出一把糖分给?俩人,解开?化肥袋,从中提出一条两斤的大黄鱼,放进盆里,“邱秋,这鱼早上买时?还活着,放在盆里一上午,也不?知道咋就死了,我给?你宰杀好?,抹些盐晾上吧?” “我来、我来,”邱秋忙过去将?人扯开?,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扣着鱼鳃放在菜板上,拿刀“刷刷”几下,大片的鱼鳞纷纷掉落。 汪淑芳看傻了眼,不?是说反应迟钝、说话不?利索吗? 老太太慢悠悠踱过来,塞给?汪淑芳一杯果子茶:“尝尝,邱秋用好?几种干果煮的,没放糖,甜味没那么浓。” 一路过来,汪淑芳手都冻僵了,捧着杯子暖了暖,才送到嘴边啜了口:“挺好?喝的。” “是吧,我就说四宝这媳妇找的好?,医术出色,为人和善,还做得?一手好?茶饭。晚上别走了,等会儿小辰回来,让他往你家打个电话,把家里的几个都叫来,吃顿便饭。” 汪淑芳笑:“您这是改主意了,不?想让小辰请我们去西餐厅吃大餐了?” “没改,这不?是怕你们等不?及嘛,我现在还没好?透,不?能你们去吃西餐,把我一个人丢家里吧?” “哈哈,哪能啊。行,等会儿我给?展鹏打个电话,让他下班过来,顺便去淮海路点心店买包肉馒头?。” “那这鱼就不?留了,”邱秋扬了扬手中已经刮去鳞片的大黄鱼,“今晚吃了吧,新鲜。” 第29章 打砸 杨家送的粮食有限,救个急可以,吃到年后不大现实。 晚天,褚辰跟卖肉的大哥定了一百斤米、五十斤面,约了今早去十六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心里记着这事,凌晨四点多,褚辰就醒了。 悄没着声地下床,穿上衣服,简单地洗漱下,褚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钱,不想瞅见一张照片,咦,有点眼熟。 褚辰拿出来仔细一看,这、这张照片他不是?在爷奶的取笑中藏起来了吗?哪冒出来的?忙关掉台灯,轻轻出了卧室,走到书柜前,挑了本大部头,随手将照片夹了进?去。 知道他要买粮,沈瑜之?昨儿走前把?自行车留下了。 褚辰拿着钥匙开了锁,骑上车直奔十六铺。 解放后,十六铺码头成了沪上港务局所属的上港四区和沪上港客运站,来去的主要是?开往长江、宁波和温州的船只。 七十年代,随着客运的需求,原来的装卸区和客运站合并,成立了沪上港客运总站。 当年知青下乡,无数沪上知识青年,背着军绿色的背包,提着暖瓶饭盒,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褚辰骑车过来,大哥已?经在港客运站的角落等着了。 两人没多言,褚辰掂起米袋、面袋估了下,重量不差,将钱悄悄递了过去。 大哥往路灯下走了走,迎着光,沾着唾沫点了遍,裂着嘴笑道:“大兄弟,我带的还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要不?” 要啊,肉嘛,真就不嫌多。 鸡不在这儿,他兄弟看着呢,褚辰跟着过去,没想到他们带的还有土豆、洋葱、大蒜和一盆盛开的水仙花。 见褚辰盯着水仙花看,大哥笑道:“兄弟,要不,给你便宜点?” “大哥是?花农吗?”□□前,效区有很?多靠种花为生的花农。 男人点头:“这几年不让大规模种植了,家里养几盆,过过瘾。” 褚辰让他帮忙用筐子装好,围层稻草,放在了车篓里。 土豆、洋葱、大蒜也?各要了些。 载着东西到公?寓楼下,天刚麻麻亮。 钟鸣还没来上班,褚辰锁好车子,扛起一袋米和半袋面,拎着两只鸡快步朝楼梯走去。 方季同跑步下楼锻炼身体,差点没撞上:“褚辰,你这?” 褚辰抬头一看,笑道:“好久不见,跑步吗?” “嗯,下楼活动活动。来,帮你扛一袋。” “别,脏。”褚辰往旁躲了下,没躲开,肩上的面袋子已?经被?方季同拎在手里。 褚辰索性把?米也?递给了他,对上方季同诧异的眼神,褚辰解释道:“下面还有些菜……” 方季同失笑,把?米和面扛在肩上,伸手:“鸡也?给我吧。” 褚辰塞给他,转身去大堂,将其他东西扛上,随他一前一后上了楼。 两人显然都是?干惯体力活的,六楼爬上来,只是?微微有些喘。 褚辰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扛着东西先一步进?了屋,方季同紧随其后。 放下东西,一一规制好,褚辰提起两只老?母鸡放在厨房小阳台上,那里还拴着晚天买来的两只小公?鸡,拿碗倒了些温水,抓了把?米给它们,几只鸡惊惧地缩着身子退到墙根儿,窝在了一起。 褚辰看眼,没再管,回头问方季同:“喝点什么?” “都有什么?” 褚辰打?开橱柜给他看:“麦乳精,奶粉,红糖,茶。” 方季同伸手从橱柜里取出个古朴的茶罐,打?开闻了下,“茶香不错,哪买的?” “贵州山上采的古茶,自己炒的。”褚辰转身去找茶具。 两人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方季同靠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看褚辰手法娴熟地温杯、洗茶、冲泡、分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我记得褚爷爷、褚伯父都不善饮茶,只喜欢喝咖啡。跟谁学的?” “邱秋,我爱人。”褚辰嘴边溢着抹温柔的笑,抬手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请。” 方季同也?不善饮茶,同样只喜欢喝咖啡,遂这杯茶,他只觉得味儿不错,好像要比一般的茶香些。 褚辰跟着端起轻啜了口:“可惜了,水质不太好。” 泡茶最好用流动的山泉水。 在贵州时,想念的是?沪上的盛世?繁华,这一回来,又开始念叨起贵州的山山水水了。 “两个小囡,哪个是?你的?” “你见了?” 方季同轻“嗯”了声,笑道:“白的灵动,黑的可爱,看得我都想结婚生子了。” “二十七八岁,是?该成家了。方伯母这些年没催你?” “催,怎么不催,催的我有几年都不敢回来住。有漂亮的,介绍一个给我。” “没有。”褚辰正色道,“我你还不知道,自来洁身自好,从不跟女同志单独来往。” “哈!”方季同被他这不要脸的话,逗乐了:“是?谁在南模中学,一到放学,身后就跟着一溜小姑娘来着?” “你也?说是?跟,而不是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狡辩!”方季同嗤鼻,“你要没有丁点意思,人家能对你恋恋不舍?” “花若盛开,自有蝶来。同理,人也?一样,那只能说明?,我比你优秀。” 方季同点点他,气得一甩衣袖走了。 褚辰嘴角轻扬:“不留下吃饭?” “今儿的五公?里还没跑呢。” 褚辰看着已?经阖上的门?,兀自又乐了一回,方才起身收了茶具,清洗干净,收起来,淘把?米放进?瓦罐,搁在客厅的炉子上,熬煮起来。 回了沪上,怎么能不来点大饼、油条、粢饭和豆浆呢。 提上竹篮,拿个小铝锅,褚辰快步出了家门?。 邱秋起来,看着满桌的早餐,那个惊喜啊,扯着人的胳膊摇了摇,娇声道:“褚同志,辛苦了。” “还有一个惊喜。”褚辰说着抬手捂住邱秋的双眼,带着她?一步步转到沙发前:“猜猜,是?什么?” “花?!”邱秋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一把?拉下他的手,朝茶几上看去,开心道,“哪买的?” “早上去十六铺买米面,正好瞅见它。喜欢吗?” “喜欢!” “亲一个。”褚辰点点自己的唇。 邱秋往卫生间?瞅了眼,老?太太带着两个小的正在洗漱,忙一把?揽着人的脖子,亲了上去。 褚辰弯腰低头,双手环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邱秋一把?将人推开,调笑道:“褚主任,自制力不行啊!” 褚辰眼角微红,就那么看着她?,没说话。 邱秋挨过去哄道:“要不,今晚让昭昭、采采跟奶奶睡?” 褚辰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开头,“你说的,不能食言。” 邱秋拍了下他挺翘的臀,笑着跑开了:“骗你呢。” 褚辰:“……” 老?太太喜欢把?油条扯成段泡在豆浆里,就着小菜吃。昭昭、采采有样学样,吃得还挺香。 粢饭是?糯米、粳米按照一定比例配好,浸泡一夜后隔水蒸熟,师傅趁热捏出一两、二两,裹了油条一团。 拿回来的路上,热气一蒸,里面的油条已?经疲软,邱秋咬了一口就不吃了,塞给褚辰。 大饼褚辰买了两种,一种里面搁了白砂糖,外面又刷有一层稀释的饴糖;另一种刷了菜油,抹了盐花、葱花;两种大饼外面都撒有厚厚的一层芝麻,烤得焦黄,咬一口,松脆喷香。 邱秋两种都爱,褚辰教她?用咸大饼裹了油条,配豆浆吃。 熬的米粥褚辰自己喝了。 吃过饭,褚辰去厨房洗刷,老?太太吃过药,找了喷壶,给水仙洒水,邱秋领着两小的下楼走走,活动活动,消消食。 宽敞的街道,拖着长尾巴的电车,飞速从身边行过的自行车,神秘的花园洋房,高高的锦江饭店,捧着咖啡站在门?口等顾客上门?的理发师…… 昭昭跟采采你追我赶跑了一段,转回头来找慢悠悠的邱秋,“妈妈,这里好大啊!” “这里没有山、没有果树,没有好多好多的花,”采采叹道,“他们说话,我都听不懂。” 昭昭:“我也?是?。” 邱秋掏出帕子给两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看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了:“回去让太奶奶、太外婆教咱们说沪语吧?” “好呀!” 三人往回走,没走多远,褚辰寻来了:“童老?师和隔壁601室的方伯母来家跟阿奶说话,我带你们逛逛吧?” “跑的一头汗。”邱秋指着两小道。 褚辰搓搓手,蹲下身摸了摸两人的后背,还好只是?微潮,“没事,咱们就在附近逛逛,不走远。” 一上午,他们逛了工艺品店,哈尔滨食品厂,六一儿童用品店,百货公?司,买了成套的碗筷汤勺,买了过年用的糖果点心,给昭昭、采采各买了两身衣服,各挑了双小皮鞋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书包和文具盒也?都备上,只待过完年适应适应,就将两人送去幼儿园。 在百货公?司,邱秋见羊绒衫款式十分漂亮,给自己、老?太太、褚辰和二姐各挑了件。 拎着大包小包到家,才知道,沈瑜之?提着他给家里买的白菜、萝卜和熏鸭过来,等了半上午。 邱秋拿出给老?太太买的羊绒衣,让她?去试试。转头问沈瑜之?:“想吃什么?” “吃面,打?卤面。我俩做。”褚辰说着,提上新买的碗筷汤勺,拉着沈瑜之?进?了厨房。 “老?褚,真有你的啊,吃口面还要我自己动手,有点兄弟情谊不?” 第30章 往事 不知谁叫了声:“褚辰回来了!” 谢曼凝的?哭声一顿,拿帕子擦了擦脸,起身来迎,邻居们都让开了道。 褚辰搀着邱秋踏上?二楼,就见楼梯口和自家大南房里围满了人,“李家小阿嫂,向家好婆……”挨个儿唤人。 “辰小子,这是你媳妇吧?” “是,我爱人邱秋,”褚辰说完,看向谢曼凝,“姆妈。” 谢曼凝抹了抹眼?睛:“老四,你二姐……” 褚辰没接她的?话,转头看向诸人:“蒋爷爷,听瑜之说济安带着爱人孩子回来了……” 蒋爷爷脸一红,含呼地应了声,转身溜了。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开始交头接耳:“他还来看褚家的?笑话?!谁不知道,他那孙子不是个东西,今儿来的?那对夫妻可?是恨死蒋济安了……” 褚辰轻咳一声,“李家小阿嫂……听说……” 大家纷纷转身看向李家小阿嫂,她咋了? 有知道内情?的?,小声嘀咕道:“她爱人要跟她离婚。” “哦~” “咳,快走?吧,褚家老四是个硬茬子。不走?,当心?他下一个点的?就是你。” “我有什么?可?让他说的?……”话没说完,似想到什么?,忙脚下开溜。 谢曼凝就见老四两句话,打发了一众邻居,心?下微凝,不由打起了精神,提高了警惕。 没再说什么?,谢曼凝转身进屋,端坐在了圆桌前。 褚辰扶着邱秋踏过一地还没收拾的?零碎,走?到圆桌前,“爹爹、大哥他们呢?” “上?班去了。”谢曼凝眼?皮微微上?撩了下,眼?神淡淡地从邱秋面上?扫过,“你媳妇?” 邱秋双唇向上?一翘,笑道:“姆妈。” “我还以为你没长嘴呢,见到长辈,连个称呼都不会喊。” 邱秋“刺啦”一声,拽过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您给我的?印象这么?美,哭得如早春枝头的?梨花,含了一包水,没办法,震住了!” 褚辰:“……”他算是发现了,邱秋一进入战斗模式,动作跟正常人一样利索,嘴皮子也是半点不落下风。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谢曼凝气得一拍桌子:“老四,这就是你娶的?媳妇,不尊老人……” “姆妈,您错了,褚辰当年相当于入赘,您不知道吗?就连昭昭都跟我姓,您是文化人,肯定?知道赘婿在家庭里的?地位,那就是没地位!” 褚辰差点没被邱秋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得笑出声。 “姆妈,说起不尊老人,我还真?该点点您,您看奶奶生病住院那么?多天?,您别说端茶倒水陪护在前了,探望都没几次吧?我和褚辰回来,匆忙慌地赶到医院,哎哟,可?怜啊,老太太生养了仨,大伯咱就不说了,那是烈士,敬在心?里的?人物。二姑,断了关?系,咱也不提了。您和爹爹呢,可?还活得好好的?,也养着一窝孩子,竟没一个守在身边?” “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您跟我说‘不尊老人’,这话您咋讲出口的?,对你和爹爹来说,它不是明摆着的?一个笑话吗?” “听说您是中学?的?英语教师,教书育人,不该先正自身吗?您自身都不正,便来教孩子,家长、学?校咋放心?了……” 谢曼凝白?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往下秃噜。 褚辰慌忙去扶。 邱秋精神一震,喝了声:“我来!” 说罢,拿出针包,“刷”一下抖开,长长的?一条铺过圆桌面,邱秋伸手取了根锥子似的?长针,咧嘴一笑,“嘿嘿,这针,我终于派上?用场了!” 灯光下,那么?粗那么?长的?银针闪着冰冷的?光泽,一步步朝谢曼凝靠近,不等邱秋对着人中扎下,谢曼凝“嘤咛”一声,醒了。 “我、我怎么?了?” 邱秋伸手覆在她腕上?,张嘴便道:“身虚体乏,心?情?郁结,不是大问题。平时没事别端着,也别嘤嘤哭、动不动就装晕,多跑跑动动,保您长命百岁。” 谢曼凝气得捶胸,指着邱秋说不出话来,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四娶的?这乡下妇,是块滚刀肉。 邱秋收回覆在她腕上?的?手,灿然一笑,坐回原位,把玩着手中的?银针,“姆妈,我挺好奇的?,您和爹爹今日如何待奶奶,大哥、五弟、六妹可?都看着呢,他们的?反应,您是不是挺满意?您和爹爹的?凉薄,他们看在眼?里,也跟着有样学?样。那您有没有想过日后有一天?您和爹爹生病住院了,谁来照顾,指望他们吗?” “要不我们来试试……”邱秋突然一脸兴奋地举着银针,探身凑近谢曼凝道,“我医术还行,保证一针下去,让您在床上?躺半月。” 谢曼凝吓得身子猛然往后一仰,带得椅子朝后摔去,邱秋伸手一把拉住她,褚辰快步过去,将人扶稳。 邱秋松开手,举着银针不死心?道:“您真的不要试试吗?” “滚!”谢曼凝一把甩开褚辰,崩溃大吼:“你们给我滚出去——” 邱秋朝褚辰耸耸肩,好像玩大发了,“行啊,我们走?,不过,有一件事,您得告诉我,小六的?工作,是叶家主动安排的?,还是您找上门求的?” “我没上?门,我只是打了通电话。”谢曼凝理?了理?头发,看着褚辰扯了下唇,“没想到,你的?人情?还挺好用。” 褚辰冷了脸:“只此一次。再有下次,不管是小六,还是小五、大哥、老三?,怎么?得来的?,我会让它怎么?还回去!” 谢曼凝脸一僵,她还想让叶军长把小五安排进大厂,帮老大调一下工作呢,“他们是你哥你弟你妹……” 邱秋收起银针,闲闲道:“奶奶还是爹爹的?姆妈,您的?婆婆呢。” 褚辰扶着邱秋向外走?道:“我明天?去趟部队,跟叶叔叶婶把事说清楚。” “老四,你敢!” 褚辰没理?,扶着邱秋小心?地步下楼梯。 “老四,你要是敢去,”谢曼凝追到楼梯口,吼道,“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邱秋诧异地停下脚步,转身笑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您可?要说话算话。褚辰,赶紧地,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军区……” 褚辰怕人在楼梯上?不老实,摔了、碰了、扭了,弯腰把邱秋抱起来,快步下楼,转身穿过灶坡间,出了9号楼。 “走?吧,去图书馆。”褚辰安抚地拍拍挣扎着往后看的?妻子。 没看到婆婆震惊后的?表情?,邱秋甚是遗憾地拍了拍抱皱的?衣服:“是得去一趟,跟你爹把话说清楚。家里闹成?这样,他还能安心?地上?班,我也是服了!” “他以前不这样。”褚辰回忆道,“司法机构没受冲击之前,他开着事务所,一副精英派头,穿西装、打领带,出门有车,来往有客,笑容和善,为人霍达,精气神十足。” 见了人,邱秋才知道褚辰为何觉得他爹没精气神、颓废了。 五十岁的?人,看着像六十岁,背已?弯,白?头发看上?去比老太太都多。 人是儒雅的?,削瘦的?,衣着干净整洁,说话轻声慢语、有理?有据,就是眼?里没光,懒洋洋的?,对什么?都失了兴趣。——邱秋却得出了“对外界反应迟钝”这个信息。 好似游走?在生活之外,又?似受惊的?家雀,稍大一点的?声音,都能让他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下,手指抖动起来。 “创伤后应激障碍!”邱秋脑中闪过省城的?王院长跟她提过的?一个心?理?名词。 三?人坐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面前摆着三?杯白?开水。 褚辰在跟他爹说话,说二姐结婚离婚,孙家的?人品、孙建国的?能力。 褚锦生听着,半晌不言。 “您没什么?要说的?吗?当年,二姐下乡,虽是自愿,却多少也有大哥的?因素在,如今她回来了,不求你们补偿,好好待之,不难吧?” 褚锦生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小夫妻,转向窗外:“你阿奶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少奶奶有自己的?生活,看电影、听曲、打牌、逛街、参加慈善晚会、朋友聚会、出门旅游,唯独给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是保姆带大的?。” “每天?最多能见她两次,早饭一次,午饭一次,很?多时候,早晨的?餐桌上?也是见不到人的?,她起的?晚,中午,我也有可?能是在学?校吃食堂,你能想象吗,有时一周我也见不到她两面。” “她有爱。百姓爱长子,她的?爱给了大哥,同为女子,她自小在家不受待见,所以,对你二姑,亦有一副慈母心?肠。” “我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却万分厌恶这样的?家庭氛围,可?当有一天?我成?了父亲,才发现,那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如你爷爷一样,我会不自觉地对你大哥投入全部的?心?力,你三?哥……看到他,我又?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对你二姐,我会下意识地忽视……某些方面,她太像你奶奶了。” 褚辰第一次听爹爹说这些,一时竟是无言。 “去年我从农场回来,第一次跟你奶奶这么?亲密这么?近距离地相处着,有欣喜,有钦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想亲近,却发现,她从住进宜兴坊的?那刻,就防备着我们。多可?笑,”褚锦生轻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有水光闪过,“防备我们要她手里的?钱,她的?首饰,她的?房……” 第31章 救人 邱秋前世是?独生女,得到?过世间?最纯粹、最满的亲情。今生,宗敏虽说改嫁后给她生了个妹妹,可又不在?一起生活,再加上,邱秋自小便知道宗敏嫌她是?个残疾,对她不喜,遂从没对这个母亲抱过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是?真不知道,子女多的家庭,会有这么多不平和纷争。 褚辰提着两套书,牵着妻子的手慢慢走在?淮海路上,半晌,才道:“奶奶生活在?一个大变革、一个战乱的时代,她从旧式家庭里挣脱开来,在?舅公的帮助下?,考进中西女中,接受西式教育,她们的校歌是?‘扬子江滨兮歇浦旁,有女校兮世界光。春风和蔼兮读书堂,教人处世立身方。幼而学长为众所?望,帮之英俊国?之祥……更愿身心健与?康,驰誉中西翰墨场……’” “中西女中毕业,考入清华,清华学子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更是?将爱国?爱家、自强不息、独立自主刻在?了骨子里。她不是?传统女性,更不是?围着家庭孩子转的家庭主妇。她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社交,有为之努力的事业,她渴望被社会认可、为祖国?建设顷一份力。” “她活得自由洒脱,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手中握着大把钞票,又花不出去,又怎么可能将丁点铜钿看在?眼里,说是?防备,不如?说是?谨慎,怕自己的身份在?那个年代,给家里添乱、惹祸。” “cheer for old tsing hua,tsing hua must win.fight to the finish,never give in……”褚辰轻哼。 翻译过来:欢呼我清华,清华必胜。再接再厉兮,无退有进。君尽全力兮,予图未竟功,同心同力争雄,攻,攻,攻! 这是?当年的《清华优胜歌》。 褚辰儿时听到?最多的两支歌,便是?奶奶唱在?枕边的《中西女中校歌》和《清华优胜歌》。 他声音浑厚洪亮,充满了力量感?,眼前仿佛真就走过那么一群莘莘学子,身怀凌云壮志,不负韶华行且知。 将邱秋送到?家,小人书交给昭昭、采采,褚辰转身下?楼,直奔点心铺,提上两样蜜果、两样糕点,去军区。 老太太看眼昭昭手中的小人书,讲的是?《三打白骨精》,翻开首页,是?儿子褚锦生用?铅笔写下?的注解,“你爹爹给她俩买的?” 邱秋点头:“图书馆的工作挺好的,安静,又有书读。” “我托人给他安排的。”老太太挺了挺胸,嗤道,“那小子从农场回来,跟个废人似的,见人就躲,见人戴红袖章就怕,有什么好躲、好怕的,读史的人都知道,此番历程,不过是?历史的必然。” “开始还不想去,被我拉出门,撵去的。人哪能不见阳光呢,晒晒,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邱秋冲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环顾四周:“二姐呢?” 老太太指指卧室:“睡了。” 邱秋给老太太号了下?脉,今儿情况又好上许多,再吃两天药,晚上按按,就可以出门走走了。 想到?昨天从储藏室拿出来的两件大衣还没送洗,邱秋寻了个纸袋,将大衣叠叠放进去,“阿奶,我出去一趟。” “去正章洗染店?” 邱秋点头。 “知道在?哪吗?” “方才回来的路上,褚辰指给我看了。”邱秋弯腰亲亲两个宝贝,“昭昭、采采,在?家看好老太太,有事叫二姑、妈妈。” 小家伙们一人捧着本?小人书,看得正起劲呢,闻言,头都没抬,冲她挥了挥手:“知道啦!” 老太太瞧得直乐:“上午方季同的妈妈过来,说方季同过年放一周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他教昭昭、采采学琴呢,跟孩子相?处的多了,说不定就想成家了。” “什么琴?” “钢琴。我看明天先让她俩跟方季同学半天试试,要是?喜欢,让褚辰过完年,趁着复旦还没开学,赶紧给两人寻架琴回来。” “已经?寻着了,”邱秋怕老太太知道捐出去的钢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心疼,含糊道,“说是?有点掉漆,拉去修了。” “看,我就说四宝心细吧,咱还没想到?呢,他已做妥了。” “对,你家四宝最好!”邱秋笑笑,转身向外走道,“您乖乖和孩子们在?家,我去去就回。” “路滑你小心点。” “知道啦。” 正章洗染店接待邱秋的是位老工人,接过大衣,习惯性地?瞥了眼商标牌子,笑道:“高等洋服店定做的啊,现在再找这料、这做工,不好寻啦。” “您从哪看出来的?” 老人翻开大衣,指了指缝贴在内襟左胸袋上沿的中英文姓名,“以前啊,凡是?高等洋服店,都会用?丝线手绣出顾客的中英文姓名,衬衫、手帕也都特制绣名。那会儿的名媛、小开穿衣呀,可讲究了。” 邱秋这会儿才知道老太太英文名:安妮。 中文名,褚辰提过,吴兆晗。 付了钱,拿着收据走出店门,一抬头,瞅见家胸衣店。 结婚之前,她穿的是?请桂花婶帮忙缝的肚兜、大背心。婚后第?三年,褚辰回沪上探亲,给她带了两件胸衣,之后,她的胸衣都是?她在?信里写好尺寸,托老太太帮忙买的。 现在?怀孕,之前的胸衣穿着便有些紧了,正想问问老太太哪有卖呢,没想到?在?这瞅见了。 邱秋穿过马路,走进店里,挨个柜台看了看,挑了件大码胸衣,一件带海绵的运动背心,内裤也要了两条。 拎着东西,慢悠悠地?往回走,见食品店有卖糖炒栗子、甘蔗,进去买了一斤栗子,一根甘蔗。 听老太太说,这儿过年要备一只?盘,里面?要放取有好口彩的东西,如?桂圆、枣子、年糕、长生果、甘蔗等,甘蔗还要切成二小段,用?红纸裹着。 下?了电车,邱秋拎着东西,拿着甘蔗往公寓走去。 余光扫过路旁,不由一怔:俞佳佳?! 俞佳佳拎着皮箱,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后,穿得单薄,脸色冻得青白,整个人瑟瑟发抖。 “怎么不上楼?”邱秋走到?她身后问道。 俞佳佳一惊,慌忙转身,看清是?邱秋,神情放松了几分:“邱大夫……我、我原来住招待所?,人家怕我是?回城的盲流,不让住了,我怎么解释都不听……” “正好,我家房间?多,跟我来吧。” “过、过年的,你婆婆他们会不会……” “我们跟公婆不住一起,这儿是?褚辰爷爷单位的房子,老爷子不在?了,单位看老太太年纪大,家里住房困难,就没收回。现在?我们和二姐、采采跟老太太住。老太太为人和善,二姐和采采你也见过。走吧,跟我上楼。” 不管怎么说,得先让人把年对付过去! 俞佳佳接过邱秋手里的甘蔗,跟在?邱秋身后走进公寓。 钟鸣给两人拉开电梯栅栏,甘蔗太长,放不进去,钟鸣接过甘蔗给折成两截。 到?了楼上,一出电梯,便听到?了从601室传来的钢琴声、歌声,革命儿童电影《闪闪的红星》的主题曲《红星歌》,男声带着两个童音伴着钢琴声唱得欢快激昂。 邱秋一下?就听出了那俩童音是?昭昭和采采,俞佳佳也听出了昭昭的声音,“你们住601室吗?” “不是?,602。那边是?邻居家,两个小的应该跑去学琴了。”邱秋说着,推开了自家虚掩的门,“阿奶,我带了位朋友过来。” 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看小人书上儿子写的评语,闻言转头朝门口看来,不由眼前一亮。 俞佳佳极白,皮肤在?灯下?白得发光,长颈、削肩、细腰、长腿,走起路来好似弱柳扶风,是?那种林黛玉式的娇弱美人,却有着自己的韧性。 只?一眼,老太太就喜欢上了:“哎哟,这姑娘长得真俊,来来,坐。” 俞佳佳踌躇地?看向邱秋。 邱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揽着老太太的肩,耳语道:“奶奶,这是?跟褚辰一起下?乡的知青,家人不在?了,房子被收走了,回城没地?方去,来咱家住几天,您看方便吗?” 老太太安抚地?拍拍邱秋的手,打量着俞佳佳,米白色的线织围巾,黑色的羊绒大衣,黑色小羊皮短靴,拎的皮箱好像还是?个国?外的牌子货。哎呀,这容貌这气质跟孙媳妇有得一比,这么想着,心下?便有些担心:“你跟褚辰是?同学?” 四宝上学那会儿,她可是?知道的,身后常追着一群小姑娘,不泛一些家世好的。这位,别是?追着四宝下?乡的吧? 俞佳佳一愣,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展颜笑道:“不是?,我读的是?沪上中学。奶奶您好,我是?俞佳佳,是?邱秋的朋友,跟褚主任不熟。” 邱秋没忍住,抱着老太太“噗呲”乐了。 老太太嗔怪地?瞪了邱秋一眼:我为了谁? 邱秋“嗯嘛”在?老太太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带佳佳进屋安置了。” 老太太脸一红,别扭地?摆摆手,“被褥在?衣橱里。” “知道啦。”邱秋边往保姆房走,边回头冲俞佳佳招了招手。 三间?大屋,一间?做了客厅,一间?是?老太太的卧室,另一间?邱秋他们住了,二姐原是?要住保姆房的,邱秋没让,保姆房小、没窗、背阴,她的身体流产后,刚养的有些起色,就别在?冬天住这么阴冷的屋子了。 叫她搬去跟老太太住了,正好,老人夜里若是?有个什么,也好叫人。 保姆房有床,有衣橱,还有一张不大的写字台。邱秋推门进来,让俞佳佳看看:“屋里有些冷,我给你多铺床被子。” 第32章 癫痫 洗洗手,邱秋坐在桌前吃饭,让俞佳和二姐去睡,别为他?们熬夜。 俞佳佳怕邱秋吃凉苹果?,胃里受寒咳嗽,苹果?削皮切块后用热水泡着端放到她这面,这才回房休息。 二姐交待了声,碗筷放着等她明天洗刷,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进去睡了。 褚辰放好医药箱,脱下大衣,洗了洗手去抱昭昭,二姐已经把门?关上了。 抬手刚要敲门?,想到什么?,回首瞥了眼邱秋,褚辰掩饰着心里的蠢蠢欲动,转身准备洗澡水。 邱秋就着洋葱炒肉丝喝了两碗粥,抱着装有苹果?的大瓷碗,溜达着走?到浴室门?口,看着弯腰洗刷浴缸的男人,毛衣上拉,露出一截小?麦色的劲腰。 腰线流畅,脊椎微凹,肌肉紧绷。 手痒,心儿?更?似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呀挠,真是难耐啊! 邱秋从?不委屈自己,悄悄走?过去,手轻轻抚上那?抹腰线、摩挲,指尖轻转,移到脊椎处,顺着骨骼的起浮弹动,似飞舞的精灵,飘落在褚辰心尖,柔柔的、轻轻的,似飘浮在七彩阳光下的柳絮,起起浮浮、缠缠绕绕,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褚辰任自己沉沦、深陷其中,如饮甘露,如品美酒,极至的欢欲似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绚丽而夺目。 邱秋摸着男人隐忍而泛红的眼尾,笑?得肆意,没办法,她就喜欢他?为她失控、为她动情,为她卸下名为沉稳、内敛的壳,露出内里的疯狂、柔软与温情。 褚主任真是憋狠了,顾忌着邱秋的身体,还是要了两次。不过,邱秋也很喜欢就是了,喜欢他?胳膊鼓起的肌肉、紧实的小?腹。 更?喜欢亲亲他?的喉结、他?的唇、他?的眼…… 发泄过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一早起来,精力充沛,唇角飞扬,走?路带风,眼里的光、亮得邱秋每看一次,都忍不住想撇开头,装作?不认识这家伙。 老太太、褚韵、俞佳佳都是过来人,饭桌上扫一眼孔雀开屏的褚辰,都要看着邱秋神神秘秘地笑?上一回。 邱秋瞪了三人一眼,飞快把碗里的桂花酒酿圆子吃掉,起身去取医药箱,小?卫一早就拎着早餐开车来接了。 褚辰见此忙咽下嘴里的蟹壳黄,端起邱秋碗里剩下的汤水一口喝掉,拿帕子擦擦手嘴,俯身亲亲昭昭、采采,跟老太太三人挥挥手,拎起大衣,快步追上已经随小?卫走?到门?口的邱秋。 “这么?早出门??”方季同跑步回来,刚一出电梯,便遇到了走?来的三人。 小?卫一身军装,方季同不由打量了两眼。 褚辰颔首,介绍道:“我爱人邱秋。” “邱秋,这是我中学的学长?,隔壁的邻居方季同。” 邱秋冲他?笑?笑?:“你好,多谢你教昭昭、采采学琴,出去办点事,回来我和褚辰再登门?拜访。” 方季同瞄眼小?卫背着的医药箱,点点头,没再多言。 三人到达军区医院住院部,叶兴言和他?爱人董思琪、主治医生?、护士长?已经等着了。 “秋秋,”董思琪一瞅见三人,便快步迎了上来,握住邱秋的手,笑?道:“吃早饭了吗?” “卫同志买的特别全,一不小?心我都吃撑了。” “怕你吃不惯,我就多交待了几样。” “谢谢婶子。” “该谢的是我们,听老叶说,昨天若不是你出手,季寒的右腿要从?大腿根被截了。他?妈妈是我中学的同学,多年没联系,今早接到她的电话,才知道这孩子参军在老叶手下,还出了这样的事故。” “这也是一种缘份啊!” “可不是嘛,你说昨儿?我们要是没去宜兴坊,或是小?辰下午没过来……”董思琪不敢想,孩子真要截了腿,日后可咋过呀! 闲话两句,跟叶兴言几人打过招呼,邱秋便去水房洗了洗手,踏进病房。 季寒醒着,精神头还不错。 “吃饭了吗?药喝了没?” “吃了,喝了。”季寒打量着眼前面容娇好、二十?出头的女同志,还是不敢相信,昨晚就是这位三针将他?从?昏迷中拉了回来,又是一串金针让他?避免了截肢的命运。 邱秋脱下大衣递给褚辰,走?到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不烧了,喉咙干,腿疼。邱大夫,我这腿算是保住了吗?” “不是啥大问题,放心吧。”邱秋说着号了下脉,掀开被子查看他?穿着大裤衩的腿,伤处裹着的纱布已经被浸出的液体浸染,暖干后,硬梆梆的泛着黄。 主治医生?凑过来:“不知道你后继的治疗方案,我没敢给他?用药、清洗。” “你好,”邱秋直起身,笑?道:“我是邱秋,贵州来的赤脚医生。” 五十?岁,已经秃顶的郑平生?哈哈笑?道,“你这赤脚医生?当的可屈才了,早知道贵州那?片山疙瘩有你这号人物,前年我去那?边出差,该登门?拜访了。你好,我是军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郑平生?,你叫我郑叔、郑医生?都行。” “郑叔,”邱秋从?善如流地唤了声,指指季寒的伤处,“麻烦你给他做一下清洗。” 郑平生?点头,戴上口罩、橡胶手套,拆开季寒腿上的纱布,用消过毒的手术刀切开化?脓处,碘伏冲洗后,削去腐肉,刚要上药,邱秋递来一瓶自制的消炎止血粉,“用这个。” 郑平生将手里的药放回托盘,接过邱秋手里的药,打开倒出来一点,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闻了闻:“三七、丁公?藤、紫苏叶、侧柏叶……” 再多他?就闻不出来了。 邱秋诧异地挑挑眉:“你学过中医?” 郑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学过两年,差不多都忘光了。” 药粉一洒上去,血便慢慢止住了。 这药效!郑平生?飞快地转头看向邱秋:“邱同志,你这药,自己配的吗?” 邱秋点头:“家传的古方。” 郑平生?剩下的话,再也问不出口了。 包扎好,邱秋让季寒把上衣脱了,让褚辰帮忙把他?身上的被子抱开,手一抖,针包“刷”一下长?长?的一溜平铺在旁边无人的床上。 郑平生?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站到一旁观摩起来。 腧穴:输送气血,输穴:输送并?传导气血,募穴:脏腑之气输注于胸腹部……一枚枚金针扎下,身体的机动很快被打通、激发。 季寒从?不知道中医是如此的神奇,针灸更?是打破了他?以往对身体的认识,原来真有经络的存在啊,一条一条串联起来,热热的似有一股股真气顺着某种规律在流动,渐渐地,他?自己就能感?觉到,精神头回来了,身上气血足了,手上有劲了。 一个小?时后,邱秋拔了针,再次给季寒号了号脉,“好了,接下来按时服药即可。” 说罢,穿上大衣,跟褚辰耳语了一声,朝外走?去。 褚辰不放心,提起医药箱,一把将人拉住:“我扶你过去。” 两人相携着出了病房,叶兴言上班去了,童思琪回去帮季寒煲汤,护士长?也忙去了,门?口只小?卫守着。 看到两人出来,小?卫忙站了起来:“邱大夫,好了吗?” 邱秋点点头,“我去下厕所。” 小?卫往旁让让,指了下卫生?间的位置。 郑平生?抱起旁边的被子给季寒盖上,急忙忙追出来:“邱大夫、邱大夫,你等等,别急着走?啊。” 小?卫伸手将人拉住:“邱大夫去下卫生?间。” “哦,”郑平生?抹了把额上的汗,看向小?卫:“你等在这儿?干嘛?” “童同志回家煲鸡汤,交待我这边结束,带褚同志、邱大夫回家用饭。” 郑平生?抬腕看了下表:“还没十?点呢,吃什么?饭啊。对了,昨天听你们叶军长?说,褚同志考上大学了。” 小?卫点头,一副与有荣焉道:“复旦经济系。” 郑平生?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还毕业于中央国立大学医学院呢。” 小?卫仰头看向天花板,表示没听到。 “邱大夫没参加高考,”郑平生?撞撞小?卫的胳膊,“那?她跟来户口怎么?解决?听说二人结婚多年,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户口随母,这不上户口可不行,大人孩子没口粮不说,以后孩子上学也是个问题……” 说这么?多,小?卫垂眸看向郑平生?:“你能帮忙安排?” 郑平生?嘿嘿一笑?:“我早上跟院长?提了下,院长?急着去接平反的老同学,让我等他?回来再说。我看,八成是准了。” “多谢!”小?卫抬手敬了个军礼。 郑平生?摆摆手,“这事先别跟邱大夫提,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小?卫笑?笑?应了。 邱秋上完厕所出来,转身去水房洗手,就见前面一个走?得好好的小?媳妇,慢慢倒在了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褚辰——”地面有点滑,邱秋不敢走?得太快。 褚辰快步过来,伸手扶住邱秋几步到了小?媳妇身旁。 邱秋掏出帕子擦去她嘴边的白沫,伸手号脉,癫痫。 查看了下,意识模糊,呼吸急促。 邱秋取出根银针,飞速消毒后,抬手扎在人中穴上,强捻,片刻,收针,人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另取一枚银针,直刺眉心,弹了弹针尾。 抽搐渐停,口中也不再有白沫冒出,邱秋号了下脉,看向围过来的人群:“谁认识,家属呢?” 第33章 老三回来啦 弄了那么多炸货,二姐便想吃炖菜,炖菜大家一致认为里?面搁把粉条更好吃。 家里?没有?粉条,二姐去方季同家借了把,回来说方妈妈在给汤婆子缝套子,套子做的那个?精致啊,还绣了花花草草。 这倒是?提醒了老太太,赶紧让褚辰去另一个?储藏室找找,家里?以前有?四?五个?铜的、铝的扁圆形球状的汤婆子,开水从上面一个?小?口灌进去,金属皮子做的不隔热,开水多少?度,金属立马便是?多少?度,为了防止皮肤被它烫伤,家里?精打细算的女主人,多会用旧毛巾或是?不穿的旧衣服,给它缝个?套子。当然,经济宽裕的人家,套子肯定做得更精致。 听说要找东西,跟着二姑/妈妈回来的两小?只,忙不迭地辍在褚辰身后进了储藏室。 戴着漂亮厚实花布套子的铜汤婆子找到仨,铝的找到两个?,褚辰还带着两人翻出一套60多册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它们被完好地收在一个?中号的黑箱子里?。 褚辰抱着黑箱子出来,两小?只抱着汤婆子跟在他身后,兴奋地叽叽喳喳道:“好多好多小?人书啊!” “对啊、对啊,好多呢。是?四?舅在我家说的《三国演义》,我记着呢。” “爸爸说只有?一套。” 采采立马道:“四?舅说啦,找到要寄给我的。” 昭昭一听,求证地看向爸爸。 褚辰点点头,将箱子放在地上,“爸爸确实将这套书许给采采了。回头,爸爸再给你寻一套。” 昭昭嘴一撇,委屈地眼都?红了。 二姐忙道:“一起看、你和采采一起看。别哭,这么多本呢,一人一半,你俩平分。” 采采不高兴了,低着头,跟着委屈道:“我和四?舅说好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邱秋冲女儿招招手。 昭昭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哇”一声哭了:“爸爸有?了采采,就不爱我了。回家先?抱她,买东西也先?给她,小?人书也是?她的……” 邱秋“噗呲”一声乐了,弯腰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爸爸有?一件礼物给你,特?别神秘,想看吗?” 昭昭猛然抬头,眼里?包着一汪泪,吸了吸小?鼻子,含糊道:“真哒?” 邱秋点点头:“走,妈妈带你去看看。” 说罢,牵了她的手朝卧室走去。 二姐、老太太和俞佳佳面面相觑,褚辰隐约知道妻子要给闺女拿什么,蹲在箱子前笑笑,道:“采采,帮四?舅拿块毛巾,咱们把箱子上的灰尘擦擦。” “里?面的小?人书还是?我的吗?”采采不安地询问道。 “是?你的,全是?你的!四?舅承诺过你,便一定会做到,放心吧。” “太好啦——”采采欢呼一声,冲过去一把揽住褚辰的脖子,甜甜地叫道:“四?舅,我好爱你呀,哈哈……” 褚辰扶住她摇晃的小?身子:“四?舅也爱我们的小?采采。” 采采好开心,窗是?亮的,屋是?暖的,花是?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想到哭泣的昭昭,采采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心情也跟着往下坠落,“昭昭不开心,她哭了……我不想昭昭哭,也不想她不开心……可是?,小?人书我、我不想平分。” 好烦恼呀,采采的小?眉头紧紧地皱起。 褚辰摸摸小?姑娘的头,笑道:“没事?,不想分就不分。小?人书是?你的,你有?自主权,不用在意大人的意见,也不用太顾忌她人的想法,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采采迟疑道,“我好像……也不咋开心。心里?像放进去了一个?面疙瘩,堵堵的。” “因为昭昭?” 采采点点头。 褚辰想了想,当年他和爷爷去书报亭买这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公寓里?一位老教授好像也经常带孙子去买,偶有?遇到,还会就故事?情节聊上几句。 “等会儿,四?舅带你和昭昭去一位老先?生家里?问问,看他藏的《三国演义》连环画还在不在?” 不在了,最后在钟鸣那儿寻到十几本,破破烂烂的,沾着脏污。 昭昭刚被妈妈用虎头金锁哄好的心情,瞬间又晴转多云了。 钟鸣也没办法,他在焚烧的小?广场捡回来时就这些了。 老太太见此,拿出大年初一准备给两人的珠花和小?银镯,“来看看,喜不喜欢,太奶奶、太外婆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小?银镯是?一对,一模一样?,一人一只。 小?珠花就不同了,一对用小?米珠串的,一对是用玉石做的。 采采让昭昭先?选。 两种都?好漂亮,拿起这个想要那个。 二姐脑子一热,便说都?给昭昭吧,昭昭长得白净可爱,戴珍珠好看,戴玉也好看,采采太黑了,头发?又短…… 采采扭头瞥了她妈一眼,“哇”一声,扎着两手扑向了邱秋。 昭昭:好了,抢了爸爸,抢妈妈。 撇撇嘴,她也想哭,扭头就见她爸看着她在笑,眼里?含着戏谑,这泪……没法掉了。 大门没关?,虚掩着,方季同一个?中午,听了隔壁几场哭声,嘴里?的饭咽不下去了,跟他妈说了声,起身过来,将昭昭和采采带走了。 老太太嫌褚韵不会说话,孩子一走,就将她赶去厨房了,不是?说炖菜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见影呢。 蒜头、葱段爆香,放入五花肉片炒出镬气,倒入热水,加小?酥肉、丸子、油豆腐、粉条、大白菜炖煮20分钟。 一出锅,别说,还挺香。 褚辰给601室送去一小?盆,回来说,昭昭和采采都?快吃饱了,方季同包的小?馄饨。 二姐跟着道:“我去借粉条,他刚开始包,馅里?放了新鲜虾仁,皮擀的薄如纸,手一翻一卷,一个?就包好了,又快又漂亮。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长的好,工资高,又愿意干家务。阿奶,方妈妈不是?要人给他介绍姑娘吗,您认识的同事?、老姐妹家里?有?那漂亮的小?姑娘,您给介绍一个?呗。” 老太太捧着碗白米饭就着炖菜吃得正香呢,闻言,白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少?操心。你也说了,人长得好,工资高,同样?的,眼界能低了。你当说媒是?那过家家,说好了,哦,给你拎条鱼,一顿饭进肚了;说不好,两口子吵架,第一个?要骂的就是?你,指不定这一骂啊就是?一辈子。” 邱秋听得嗤嗤直乐。 褚辰转头看她,脑中闪过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那时他们一帮知青刚被大卡车从火车站拉到公社,各大队长驾了牛车来接,在一众穿得灰扑扑的中老年汉子中,陡然冒出一个?小?姑娘,一身粉蓝色衣裤,白棉袜、黑色带袢布鞋,两条辫子垂在身前,一张小?脸白莹莹的,就那么随意地屈着一条腿坐在车架子前,手中把玩着牛鞭,清灵灵如山上盛开的白茶花。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姑娘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只觉这姑娘的眼神太清太亮,不染尘埃,心思稍有?龌龊,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也许,从那一刻,这抹身影便在脑中有?了印象。 吃过饭,邱秋去午睡。褚辰拿刀砍了块五斤重的后腿肉,绑了只小?公鸡,提着去杨展鹏家送年礼。 家里?只有?汪淑芳在,其他人都?去上班了,放下东西,陪她说了会儿话,褚辰就回来了。 他到家,邱秋和老太太刚醒,两人各自捧着杯桂圆红枣姜茶,看俞佳佳和二姐给洗好在炉子旁晾干的汤婆子戴套子、灌开水。 五个?,邱秋、老太太和二姐各要了一个?,剩下俩给俞佳佳用,她那屋晚上一个?人睡太冷了。 小?孩子火力大,邱秋笑道:“晚上你可以抱一个?小?宝贝回屋。” 俞佳佳捧着汤婆子在邱秋身旁坐下,开心道:“行啊,今晚我问问昭昭、采采,看她俩谁要跟我睡。” 褚辰进屋,脚步一转去了厨房,拿刀又砍了两块两斤重的猪肉,拎起另一只小?公鸡出来了,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问二姐拿礼盒。 “你这是?又要去哪呀?”邱秋问道。 “去趟宜兴坊,给爹爹姆妈送年礼;另外得拎些重礼,谢谢向家小?姑。”要不是?向家小?姑听到楼上阿奶打翻杯子的动静,上去查看,阿奶现?在如何,真不敢想象。 “是?该给向家送份重礼,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不用。”除了送礼,他还得见见蒋济安,带着邱秋不方便,“明天?就是?除夕,家里?春联、窗花、鞭炮还没准备,你要不要和二姐、俞佳佳出门逛逛,顺便把东西买了。” 行啊。 送走褚辰,邱秋立马放下杯子,招呼二姐和佳佳穿上大衣出门。 老太太还不能见风,邱秋看着她直乐:“咋办,又是?不能走出大楼的一天?!好遗憾啊,不能出门跟我们一起逛街、买买买。” 二姐跟着乐道:“送您去隔壁看电视吧?或者您想找楼里?哪个?小?姐妹说说话、玩玩牌,我给您准备零食、钞票。” 老太太点点两人,扭头跟俞佳佳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老了老了,遇到俩不孝子孙,一个?个?就知道气我。” 俞佳佳捧腹大笑:“您要是?嘴角别咧这么大,我就信了您的话。” 老太太傲娇地哼了声,找方妈妈、董老师和604的老太太组牌去了。 第34章 尿床(修了上海话)…… 什?么大俗即是大雅,褚辰还能不了解三哥,上学书没读几本?,光跟人干架了,等到运动一来,学校里搞大串联,跑得最快的是他?,闹得最欢的也是他?。 初中读了一年,混了两年,毕业证一拿到手,铺盖卷一背,申请下乡了。 让他?给孩子起名,那是为难他?。 他?认的字,怕是还没有昭昭背的《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字数多。 “见?到爹爹了吗?”褚辰问老三。 “见?了。一到家,放下行李,我就抱着三花,带着你三嫂、大花和二花去?图书馆瞧老头?子。啧,几年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死?气沉沉的,没点活力。” 农场几年,哪可能没点变化呢。 “唉,”老三撞了撞四弟,小声询问道:“你说?我接老头?子的班咋样?” 褚辰诧愕道:“你坐得住?”记得以前,他?成绩次次不及格,作业写的一塌糊涂,爹爹叫自己周日回来陪他?写作业,这家伙就跟椅子上长钉子似的,坐不到一刻钟就要?站起来,不是喝水,就是去?卫生间大解、小解,或是给阳台上爹爹养的水仙浇浇水、跑到晒台上吹会儿泡泡…… 老三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开口阻止呢。方才在晒台上,我刚透露出点意?思,姆妈就急了,说?爹爹在图书馆那是管理人员,一个月工资四十三块五,我接了,过去?顶多做个搬运工,一个月能有二十块就不错了。话里话外,少了一半工资,不划算。” “她也不想想,对我来说?,能回沪不比啥都强。再说?,咱家缺钱吗?全家又不是靠爹爹那点工资过活。” 褚辰:“爹爹知道你的意?思吗?” 老三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没敢提。他?那模样,有个工作吧,还有点精神寄托,真要?把工作给了我,一天天的闲下来,指不定要?胡思乱想,别?慢慢糊涂了、痴呆了。” 褚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急,知青回城是必然的趋势,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定能带着嫂子、孩子回来。与其纠结姆妈的态度,不如想想,你回来后能做什?么?街道办虽说?能帮忙安排工作,可当所有的知青都回城了,那庞大的基数,没个一技之长,便是有工作岗位,也轮不到你。” 老三惊呆了,“……还要?让我学门手艺?!” 褚辰失笑:“你不学也成啊,看?看?嫂子会什?么吧,等街道办来帮你解决问题时,你把嫂子往前一推,自己在家带带孩子、当个煮饭公。” 本?是玩笑之语,没想到老三倒是听入了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嫂子烧得一手好饭菜,村里谁家办个喜事丧事,都爱叫她去?帮忙颠大勺。我看?以后回来了,随便往哪个后厨一安排,都能养活我们一家五口。” 褚辰是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教育中走出来的,闻言,想了想,也觉得可行:“若是想在后厨找个活,那倒是不难办。回头?,我帮你问问。” “还得是我兄弟,瞧这话说?得,多敞亮!”老三乐道。 “楼下冷,你先带二花、三花上楼,我找蒋济安说?件事,一会儿回来。” “好。”老三得了褚辰的准话,心情儿高兴,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扯了二花,踏着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哼着“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旗帜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上了楼。 褚辰看?着三人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这才抬步出了9号楼,朝后面走去?。 蒋济安家在宜兴坊20号楼。 他?家的房子是解放初,蒋爷爷用?五根金条顶下来的。 人口少,住不了那么多间屋子。1956年左右,房管局将?一楼和三楼收了回去?,安置了四家住进来。 20号楼与9号楼不同,整体小了一号,一至三楼均少了间小南房。 蒋家二楼的南房也如褚家一样,用?衣橱隔开了内外间,里面原是蒋爸蒋妈带着蒋小妹住的,外间做客厅,蒋爷爷住亭子间。 蒋济安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回来,昨晚蒋爷爷领着两个重孙睡了,两口子收起客厅的圆台面,打地铺。 一夜睡的,蒋济安妻子早上起来便有些发热。 沈瑜之买红糖回来,经?过20号楼,唤他?时,他?正忙着安抚妻子对家人不满的情绪。 待褚辰找来,他?妻子方丽不但没被他哄好,还跟他?姆妈妹妹干了起来。 蒋济安上前阻拦,脸上也不知被谁的指甲划的,几道血痕。 也因此,他?姆妈和妻子双双停了手,得以让他?逃一般拉着褚辰跑下楼。 对上褚辰落在脸上的目光,蒋济安苦笑了下:“多年不见?,没想到再次相见?竟让你看?了笑话!” “想多了。”褚辰眉眼淡淡,语气更是平淡得毫无?起伏,“叶尔岚的医生知道你回来了,想让你去?疗养院,见?见?她。” 蒋济安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道:“见?我?!” “嗯,她现?在病得糊涂,医生的意?思是,你过去或许能刺激刺激她,让她想起些什?么,恢复些神智。” 蒋济安沉默地掏出包香烟,抽出一根噙在嘴里,烟盒朝褚辰递了递。 褚辰摆手:“我不抽烟。” 蒋济安定定看?他?片刻,伸手将?烟从嘴上取下,“噗呲”一笑,“你还是没变,斯文俊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怪不得当年能吸引那么多小姑娘对你爱慕不已。” “包括爸爸是中将?,妈妈是文工团团长,长相漂亮、出手大方的叶尔岚。” 褚辰眉头?蹙起:“你追叶尔岚时,怎么说?的?” 蒋济安点点自己的脑袋,玩味道:“记着呢。我说?我不计较,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从她心里连根拔起,让她叶尔岚从心到身全部只属于我一个人。” 说?罢,蒋济安瞅着褚辰轻“嗤”了声,“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年自我举报?后悔给了我上大学的机会?更后悔让我有机会……玩了她,再将?人甩了……” “砰——”褚辰一拳将?人击倒,抬腿一脚又一脚,直踢得蒋济安在地上翻滚,开口叫嚣:“打、打,来啊,再重点,看?老子明天去?不去?你学校举报你个瘪孙寻衅滋事罪,随意?殴打文化局干部……” 褚辰放下脚,看?着他?,如同看?一只臭虫,“当年,我有本?事让你上大学。蒋济安,今时今日,我一样能将?你从高高的贵阳市市文化局科长的位置上拉下来,踩进泥里。” 蒋济安一怔:“你不怕我去?复旦革委会告你,让你通知书作废?!” 褚辰弹弹中山装的前襟,“你那点算计,真当我瞧不出来,我既然敢出手,自然不惧!” 蒋济安的脸色彻底变了,眼见?褚辰抬腿要?走,忙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同意?跟你去?疗养院见?叶尔岚,但?你得给我一个保证,保证从此之后,我跟叶尔岚的事彻底翻篇,她父母不许对我出手!” 褚辰闭了闭眼,不言,抬脚走了。 没回9号楼,褚辰直接出了宜兴坊,慢慢地行走在淮海路上。时光流转,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爷奶两份工资养他?一个孩子,吃得好,营养跟得上,他?虽因着上学早比同班同学小了几岁,个子却并不比他?们低。 加上自小受爷奶的影响,身上的教养贵气,让他?在一众青春期爆痘、冒胡茬的男生里,显得是那么俊秀,文雅、绅士。 叶尔岚是转学生,高三那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她被托给外婆代为照顾,为了上学方便,转来南模中学,成了他?的同桌。 那是个大胆奔放的姑娘,喜欢逗他?说?话,找他?借书,球场上帮他?助威,人人都说?叶尔岚喜欢他?,可只有他?和叶尔岚知道,叶尔岚纯属是将?他?当小弟弟在照顾。 毕竟他?那时不过才13、4岁。 犹记得,接到蒋济安的情书,叶尔岚脸上的那抹红,美得灿若朝霞…… “老褚——” “小辰!” 沈瑜之骑着自行车载着老三匆忙找来,看?到他?还算平静的脸色,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没事吧?”老三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快步到了弟弟身旁,关切道:“怎么跟蒋济安打起来了,他?姆妈和他?妻子都跑咱家叫骂了。” 褚辰一愣,歉然道:“抱歉,让你们受气了。” 老三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俩泼妇岂是你三嫂的对手,几句话两耳光就落荒而逃了,你三嫂直呼不过瘾,嫌咱城里人打架太斯文。” 沈瑜之在旁点头?附和:“你三嫂是这个!”说?着竖了竖大拇指,“女中豪杰!骂起人来不带喘的,打起人来,‘啪啪啪’耳光扇的那个响啊。” 想到蒋家婆媳从褚家逃一般跑走的狼狈样,沈瑜之止不住“哈哈……”大乐。 老三勾了勾唇,一把揽住弟弟的肩,好奇道:“因为啥啊?你跟他?早先不是玩得挺好的吗。” 沈瑜之多少猜到些,怕褚辰不好回答,嬉笑道:“瞅着不顺眼了呗。” 老三见?此,知趣地没再询问,“走,回家,咱哥仨喝一杯。” 到了宜兴坊过街楼前,褚辰说?了句“稍等”,去?公共电话间,给公寓楼下电话间的阿姨去?了个电话,让她帮忙给602室传个话:晚回去?会儿,不用?给他?留饭。 三嫂宋芸芸确实是炒得一手好菜,一鸡三吃,鸡腿剁块跟洋芋红烧、鸡胸肉煮熟后撕成条跟绿豆芽凉拌、鸡架剁剁和萝卜一起炖汤。 第35章 老裁缝 昭昭捧着麻球跟在爸爸身后踏进家门?,只觉天塌了,防住了爸爸的嘴,没防住妈妈,好了,家里现在都知道?她昨晚尿床了。 撇着嘴,委屈地想哭,好丢脸哦。 邱秋、老太太和俞佳佳想笑,憋住了,二姐个傻憨直接笑出了声,边笑边数落昭昭和采采:“这得幸好咱家被?子多,不然就凭你俩昨夜一泡尿,大过年?呢,人家满屋都是食物的香气?,咱家都是你俩的尿味儿,为啥,不敢洗被?子啊,怕晚上不干,没法睡,只得晾在炉子旁烘,那味儿,想一想是不是特好闻?” “别说了、你别说了……”采采跳着脚去捂她妈的嘴。 昭昭直接掉起了金豆豆:“呜……我再也不吃汤圆了。” 别啊。 褚辰摆好早餐,招呼众人吃饭,弯腰抱起闺女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看?你二姑这会儿说的欢,小时候她可?没少尿床。” 昭昭一愣,惊愕地张大了嘴:“真?哒?” 褚辰点点头:“不光是你二姑,爸爸妈妈小时候也尿过床。” 邱秋撇嘴:胡说,她自小有意识,一想大解、小解就哼哼,照顾她的阿奶老省事了。 “佳佳阿姨呢,”昭昭一抹脸上的泪,看?着俞佳佳好奇道?,“你小时候也尿床吗?” 身为美女怎么能有这种黑历史,俞佳佳看?看?天花板,再看?看?窗外,拒绝回答。 大家哄笑。 昭昭咧了咧嘴,期盼地看?向老太太:“太奶奶,你尿过床吗?” 老太太刚端起来的小馄饨,它不香了。 门?铃响了。 “我来、我来,”昭昭欢快地奔过去,踮脚开了门?,“小卫叔叔早,你来接我爸妈去医院吗?” 小卫抱着食盒点点头,看?眼屋内已经吃上的众人,笑道?:“看?来我来晚了。” 邱秋起身问道?:“带的什么?” “食堂郑师傅的拿手绝活,梅菜大肉包子。”小卫掀开食盒上裹着的军大衣,打开盒盖给她看?。 包子刚一出锅,小卫就带过来了,盖子一打开,热气?就蒸了一脸,面粉的香味混和着淡淡的肉香和梅菜独特的味道?,溢了出来。 邱秋伸手拿出一个掰开,肉味、梅菜味更浓郁了,递给巴巴看?来的昭昭一半,另一半送进嘴里咬了口,不由双眸一亮,赞道?:“超好吃!” 小卫展眉笑道?:“我就猜你们?会喜欢。” 褚辰起身搬了把椅子让小卫入座,另拿个长盘,装了满满一盘包子,放在桌上,大家纷纷伸手,一个吃不完,就两人吃一个。 昭昭捧着半个包子啃得欢食,还不忘跟在小卫屁股后头问道?:“小卫叔叔,你小时候尿床吗?” 小卫进屋就瞅见了,炉子旁晾着的,采采尿湿的被?子,若说方才还不明白,怎么一大早烘被?子,昭昭这么一问,算是直接告诉了他?答案:“尿过。” 这真?不是什么秘密,就问在座的各位,谁小时候没尿过床? 昭昭咧嘴一笑,心?情彻底晴朗了:“原来大家小时候真?的都尿过床啊!” 采采一口小馄饨一口包子,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点头附和:“偶爸爸,现在也尿床。” “采采,”邱秋纠正道?,“你爸爸那是因为受了伤,身子不受大脑控制。” 采采点点头:“偶知道?,偶爸爸是打坏人受的伤。” “对。采采真?聪明!” 用过饭,褚辰擦擦手,帮邱秋穿上大衣,大步走?进卧室,打开衣橱,取出他?的公文包,从中抽出一个文件袋,看?了看?揣进怀里,公文包放回原处,提上邱秋的医药箱,快步出来,追上已经出门?的邱秋和小卫。 到了医院,先去看?季寒,本来按邱秋的意思,昨天施针,已帮他?激发身体机能、提高了免疫力,后继只需喝够十剂“四妙勇安汤”,差不多便可?出院了。 哪知会遇到患有癫痫的周惠菇母子,既然来都来了,季寒这边便再多施几次针吧,好的更快些。 针施到一半,郑平生匆匆赶来了,他?昨晚值夜班,回去刚躺下,猛然想起,今儿邱秋会过来帮周惠菇母子施针,忙爬起来,百米冲刺奔到住院部,那边病房没找到人,这才又?寻到这儿来。 拍拍砰砰狂跳的心?脏,郑平生抹了把额上的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推门?走?到床边,看?邱秋施针。 邱秋瞅他?一眼,阴阳十三?针,变化多端,因人因病施针,没有一点基础,真不是那么好学的,可?既然他?想了解,邱秋也不吝啬就是了。 清了清嗓,邱秋边扎边讲解,这是什么穴位,其作用是解表,是清热、还是益气壮阳,这几个穴位扎下,是输注脏腑经络气?血,还是沟通体表与体内脏腑的联系…… 郑平生忙不迭掏出兜里随身带的笔和小本本记下。 四十分钟后,收了针,邱秋又?给季寒把下脉,调整了方子里药材的用量,这才转身去了周惠菇儿子住的病房。 还没走?近,便听到小儿的哭声,江睿在闹脾气?,腿疼,饭菜里没肉,他?想吃肉吃鸡蛋,周惠菇在哄,显然效果不大。 情绪这么激动,再加上腿疼休息不好,营养不达标,很容易诱发癫痫发作。邱秋摸了下兜,兜里有一个纸包,里面是二姐怕她坐车难受,用小块牛皮纸包的几颗梅子。 刚要掏出来,褚辰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找护士问问,看?谁有带奶糖。” 话?落就见小卫递来一把奶糖,对上夫妻俩诧异的视线,小卫笑笑:“昨晚特意买的,本想今早给昭昭和采采……”哪知一进门?,便瞅见了他?家茶几上摆的锡果盘,里面糖果瓜子花生样样不缺,这糖便没有拿出来。 邱秋双手接过来,真?诚地道?了声谢。 糖揣兜里,邱秋推门?走?了进去,“江睿,谁是江睿?” 周惠菇刚要回答,便接到了邱秋冲她使来的一个眼色,往旁站了站,不吭声。 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家伙一愣,朝邱秋看?了过来。 邱秋一双眼,特别干净,对,干净。 干净的像是澄澈的湖水,透亮透亮的,你能从她眼里瞧见自己的影儿。 江睿抿着嘴,看?着她,不哭了,她眼里的自己丑死了。 “你叫江睿?” 小家伙摇摇头,“我叫大宝。” 邱秋笑笑,走?近,扯过周惠菇手里的帕子,给他?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伸手把了下脉:“不舒服?” 江睿抽泣了下,委屈地撇撇嘴:“疼,难受。” “小肚肚是不是特别饿?” 小家伙点点头。 邱秋把手帕放在床头柜上,接过周惠菇手里的红枣小米粥,摸了摸,还温热着。 舀起一勺,喂他?。 江睿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一勺又?一勺,不大会儿,一碗粥下肚。邱秋扭头问周惠菇:“光有粥,没准备馒头、小菜、包子?” 周惠菇摇了摇头:“我、我现在去买。” 邱秋没阻拦,别看?孩子小,真?的很能吃,再说沪上的碗也不大,一泡尿过后,肚子就扁了。 小卫昨儿打听过周惠菇的情况,猜到她手里八成没钱没票,忙追着人走?了出去。 郑平生找护士询问过江睿这一天一夜的情况,回来便跟邱秋道?:“小家伙不耐疼,镇痛药药效一过,便又?哭又?闹,他?奶奶便让医生给他?继续用镇痛药,现在……不能再打了。”是药都有副作用,何况是镇痛药呢,不但会让人上瘾、产生药物耐受现象、止痛效果减小,还会对肝肾功能造成一定的损伤。 邱秋略一沉吟,刷一下在小家伙面前亮出一枚银针。 江睿小脸一白,额上便有冷汗冒了出来。 邱秋手腕一翻,把针收了起来:“已测,晕针。” 郑平生抽了抽嘴角:“不止晕针,他?还晕血,磕到碰到立马就晕。属于对疼痛特别敏感的一类人。” 邱秋想了想,找褚辰要了条帕子,加上自己的那块,叠放在一起,斜着折了几下,对江睿笑道?:“小家伙,来,咱俩玩个游戏。” 江睿往后缩了缩,弱弱道?:“你笑的好像狼外婆。” 邱秋脸僵了僵,掏出颗奶糖,剥去糖纸,塞他?嘴里:“好了,狼外婆现在要吃了你,躺平吧!” 她那张脸,白嫩、好看?,却故意做着凶恶的表情,反倒把江睿逗笑了。 郑平生是老医生了,哄孩子的手段可?比邱秋高明多了,没一会儿就让江睿乖乖脱去衣服,蒙上双眼,在床上躺好了。 褚辰一边根据邱秋的需求,消毒、递针,一边娓娓讲起了史书上的故事。 一针又?一针扎下,腿渐渐不疼了,反而热乎乎很舒服,江睿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邱秋听着小小的呼噜声,笑褚辰讲的故事太过沉闷无趣。 褚辰笑笑,没再多言。 邱秋开始跟郑平生说起了穴位。 周惠菇用小卫借的钱票,给儿子买了肉包子回来,知道?人睡了,放在碗里盖好,小心?地收进了床头柜里。 给母子俩施完针,邱秋指着江睿身上的几处穴位,告诉郑平生,哪是止痛,哪是让人入睡的,并?留了几枚银针给他?。 兜里的奶糖也给小家伙放在枕旁了。 从住院部出来,郑平生送夫妻俩到车旁,递了个信封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钱票,十张大团结,十张军用粮票,十张布票,两张肉票,两张鱼票,两斤糖票。 第36章 过年 冯师傅一身裁剪合体?、挺括的藏蓝色的确凉中山装,皮鞋锃亮地随俞佳佳踏入南京路一家法式西餐馆,服务员的目光扫过他?腕上?的英纳格手表,都带了几分敬意。 伸手引路,递菜单,轻声细语,礼貌周到。 两人点了菜,冯师傅问俞佳佳什么时候回的城?住哪?工作有着落了吗? 俞佳佳一一答,几日前回来的,住在茂名路公寓朋友家,工作暂无眉目。末了说明来意,想?给朋友和她家人寻三块好?布料,请冯叔代?为制作三套女式春装。 冯师傅凝眉想?了回:“侬讲的茂名路公寓褚家,可是老先生早先在央行做事体?,老太太是位翻译?” 俞佳佳点头:“冯叔认得?” “老主顾啦。高考恢复前,他?家老太太还寻我定做了一大一小两件背心裙,用的是大红色羊毛料。老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讲究得勿得了。介个样?子好?吧,过两天,我拎几盒点心,带几块好?料子,到老太太屋里去?拜个年,重新量一量尺寸,让伊拉挑一挑布料,选一下款式。” “谢谢冯叔,劳侬费心了。” “侬跟我客气啥,当年要勿是侬爸爸帮我讲好?话,我一介乡下来的小赤佬,哪能进得去?‘绿屋夫人时装沙龙’当伙计,学得一门好?手艺。” “至于侬爸爸……”冯师傅沉吟道,“能不能平反,得看一个人。” “谁?” “康长胜。他?早先是侬爸爸纱厂里的工人,也是工人运动的领袖。当年工人大罢工,侬爸爸之所以要阻止,是因为他?跟国外签了合同,合同写有交货日期,逾期是要赔铜钿的。” “结果呢,也没阻止成功,工人像潮水一样?呼啦啦全跑脱了,侬爸爸呒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搬货、装货,累得差点没吐血。后来还是有人去?通知了康长胜,他?跟侬爸爸一道做事许多年,晓得侬爸爸的为人,也晓得这批货要是没在规定的期限内交货,工厂离破产也勿远了。工厂么了,几千号工人到啥地方去?寻事体?做?又哪能养家糊口呢?这桩事体?,他?想?得清楚,所以罢工第三天,他?就带了一帮工人回来嘞。” “这之后,他?便当上?了工会主席,离开侬爸爸的纱厂,步步高升。等到1966年,运动来了,有人要弄他?,这桩事体?便被重新翻了出来,侬爸爸受此牵连,可不就跟着倒了大霉。” “现在就看康长胜能不能平反了,只要他?能够平反,侬爸爸的事那就不叫事。” “他?现在人在哪?”俞佳佳急道。 “大概在农场伐,我也勿大清爽,反正还呒没回来。” 知道了方向,俞佳佳松了口气,真诚地向冯叔道过谢,招呼他?喝酒、吃菜。 冯叔品了口白葡萄酒,放下酒杯,拿起刀叉,边切牛排,边道:“侬现在连份工作也呒没,光吃老本哪能行啦。侬看看这样?好?不好?,侬找部缝纫机,跟我学做两用衫。一件灯芯绒两用衫的做工,我收六块洋钿。侬刚开始学,只要做得齐整点,收个五毛、一块,勿用愁呒没客户。” 俞佳佳一愣,不禁认真思?索起来,要是等到爸爸平反、房子收回再出国,不知要多久,这期间,她若不打算上?学的话,倒真不如跟着冯叔学学如何裁剪、制衣。 “侬小辰光就欢喜帮洋娃娃缝衣裳,那些款式我也看到过,十分漂亮。现在重新做起来,有啥难为情的?”冯师傅劝道。 “好?,多谢冯叔。”俞佳佳举杯敬酒。 冯师傅展眉笑道:“吃过饭,侬跟我一道回家认认门,以后侬每晚来家跟我学习,白日里就在自家踩缝纫机多练练怎么走直线、怎么缝合。” 俞佳佳点头应下。 冯师傅住在南昌大楼附近的新式里弄、二楼朝南的一间屋子里,家里除了他?和妻子外,还有一个在熟食店翻大肠的儿子。 二十六平米的屋子,用草绿色带白色小碎花的布幔很有艺术地隔成三间。 被当做客厅的外间,红木长几上?,放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用布套精心地盖着。一旁的斗柜上?放着盆盛开的水仙。圆台面立在墙边,几张红木椅在它前面摆着,套着精美的坐垫。柚木地板应该刚打过蜡,映着光,一片锃亮。 冯师傅的工作间在阳台,一头放着装布料的立柜,一头放着缝纫机、裁剪用的长条桌,桌面上?放着惯用的工具。 除夕,各家各户忙着做年夜饭,肉香、鱼香、菜香在楼道里弥漫,俞佳佳认认门,见过冯师傅的爱人、儿子,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茂名路公寓,一家人等着她贴春联呢。 褚辰手写的春联,邱秋和老太太剪的窗花。 屋里的都已?经贴好?,只剩大门外的春联没贴了,老太太说,人齐了,再贴大门,这叫人齐心齐。 门上?的春联一贴,老三和沈瑜之便迫不及待地带了一帮孩子出门,去?国泰电影院看电影,刚上?的新片《战地黄花》。 俞佳佳把门上?的福字抚平,脱下大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走到邱秋身边,疑惑道:“你?和褚主任不去??” 邱秋指指已?经扛着昭昭跑出门的沈瑜之:“来送票,结果就送了那么几张,现在过去?肯定是抢不到了。” 褚辰握住邱秋的手笑道:“咱们不跟他?们凑,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邱秋双眸一亮,娇声道:“去?哪啊?” “去?了就知道了。”褚辰揽着人走了几步,想?到什么,身子一转,带着邱秋朝卧室走去?,“差点忘了,得换一下衣服。” 进了卧室,褚辰打开衣橱,取出那件雪松色的羊毛大衣递给邱秋,随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翻找了下,取出那对钻石耳钉,亲自给她戴上?,端详了番,探出头来,问要去?厨房帮忙的俞佳佳,“你?们以前的刘海怎么烫的?” 这下连俞佳佳和坐在炉旁昏昏欲睡的老太太都好?奇了:“你?要带邱秋去?什么地方啊,这么隆重?” 褚辰神秘一笑,不答。 俞佳佳那可太会打扮了,当下将邱秋扶坐在沙发上?,回屋找出自己的化妆包,打开,取出铁梳子在炉火上?烧热,帮邱秋卷了刘海儿、卷发梢。 瞬间邱秋大了几岁,似成熟的水蜜桃,眼?波流转间,清纯中夹杂了抹抚媚。 俞佳佳怕褚辰反悔,忙拉着邱秋去?卫生间,给她修了修眉毛,让她重新洗把脸,抹上?面露,耳后、腕中涂点花露水,随之递了支全新的口红给她:“送你?。” 邱秋没拒绝,伸手打开镜旁的小储柜,递了瓶自制的面霜给她:“最后一瓶,再做要到清明过后了。” 俞佳佳打开闻了闻,“没啥味啊,跟你?用的不同吗?我闻到你?身上?的味儿,香香的好?好?闻。” 这瓶跟她用的一样?,是无味的。 邱秋捋起袖子,将胳膊凑近鼻子闻了闻,没什么味啊。 俞佳佳拉过她的胳膊跟着嗅了下,好?香! “我知道了,你?有体?香。” 也许吧,邱秋没在意,拔下口红上?面的盖子,扭转了下,对镜给双唇浅浅地上?了层色,没想?到是大红色。 拨了拨头发,镜中的她越发明艳照人了。 太扎眼?了,邱秋放下口红,双手顺了顺头发,一分为二,飞快地给自己辫了两个辫子垂在胸前。 俞佳佳惊了:“唉,我正说给你?找个大红的布艺蝴蝶发卡,从?上?面一卡呢,你?怎么把头发辫起来了?” 邱秋对着她调皮地偏了偏头,“不好?看吗?” “好?看呀,可是……” 邱秋没在理她的可是,转身出了卫生间,冲换好?衣服的褚辰招招手:“走喽。” 褚辰取过沙发上?她的大衣,快步过来,给她穿上?,系上?腰带,弯腰取来一双黑色的小羊皮短靴,帮她换上?。 “贝雷帽。”老太太在沙发上?喊道。 褚辰转身去?拿,顺便又拿了条大红的羊毛围巾和同色的手套。 褚韵看得艳羡,回来后,她有一种被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城市抛弃的感觉,割裂、格格不入,无所适从?。 好?了,出发,褚辰牵着邱秋的手下了楼,没往电车站牌去?。 顺着茂名路,没走多远,到了一处僻静优雅的法国建筑前,锦江俱乐部。 解放前,它是法国体?育俱乐部,有了“体?育”二字,便知,它的娱乐性了。 里面不仅有游泳池、网球场、保龄球场、上?卖铺,还有休憩用的屋顶花园、棋牌室和西餐厅。 不对外开放,它是市委的招待所,只对外宾、华侨、港澳同胞提供休息娱乐。 褚辰能带邱秋来,是接了方季同的两张邀请函。 方季同所在的中波航运公司,是全国唯一的一家外资联营远洋运输公司,是沪上?唯一的西风窗口。 今天下午,他?们公司在这儿举行新年联欢晚会。 到了门口,褚辰递上?邀请函,由服务人员引着走进散布着柔和灯光的大厅。 晚会已?经开始。 舞台上?,穿着漂亮洋装的远洋运输公司的女职员,正拿着话筒,舒情地唱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屋里装有暖气片,开着暖气,热烘烘的。 褚辰扶着邱秋就近找了个位置,脱下大衣,在圆桌旁坐下。 第37章 要钱 昭昭、采采进门给褚锦生、谢曼凝磕头拜年,口里说着?吉祥话。 褚锦生慈爱地将两个小家伙从地上扶起来,伸手去摸口袋,谢曼凝先一步端起圆桌上摆着?的果盘,各给两人抓了把什锦糖。 革命春节嘛,红封袋早已消失,近几年压岁钿多以糖果代之,二姐和邱秋便是瞧见了,也不能说什么。 二姐促狭,跑到窗前,朝楼下?玩耍的大花、二花喊道:“大花、二花,奶奶发糖了,快上来。” 两个孩子一听?,抓起地上的毽子,撒欢儿从后门奔了上来。 谢曼凝放果盘的手一顿,白了闺女一眼。 丁珉将儿子朝褚辰、邱秋面?前一推:“房毓快跟四叔、四婶拜年。” 小家伙实诚,也可能受了采采、昭昭的影响,“扑通”一声跪在?了夫妻俩面?前。 邱秋听?着?膝盖都疼,这幸好是冬天,穿得厚。 “快起来,四叔、四婶,不兴这个。”褚辰忙将人半拉半抱了起来。 邱秋摸了摸他的膝盖:“没?事吧,疼不疼?” “不疼,四叔、四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邱秋笑着?揉揉他的头,“你?叫房毓,过了年,六岁了吧,四婶也祝你?健康快乐,六六顺心,事事如意。” “对,姆妈说我名字中的‘毓’,是长也、稚也,屋韵的意思。还说,别人一听?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长房长孙,将来是要继承老屋和爷奶家产的。” 邱秋怔愣了下?,抬头去看老大两口子,褚青坐在?圆桌边,捧着?个白瓷杯子在?慢条斯理地呷茶,对儿子的话,置若罔闻。 丁珉则一脸骄傲道:“我家房毓就是聪明,我只是跟他提过几次,你?瞧,他记得多清楚。” 老三抱着?小闺女从小南房出来,闻言,目光在?爹爹和大哥面?上扫过,好奇道:“谁给他取的名字?” “我取的。”丁珉挺了挺胸,笑道:“从我怀上他起,为了给儿子取个好听?又好记,意义重大的名字,一本字典都快被我翻烂了。” “大嫂厉害!”老三轻笑,“刚一怀上,就知?道是儿子了。” “那?可不,怀孕后,我闻着?灶坡间的醋,一口气灌下?半瓶子,酸梅子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吃,半夜睡了睡了,还想来碗酸汤面?条。老话说得好,酸儿辣女,我那?么馋酸,怎么可能不是儿子。” 这说法,真没?啥科学依据。孕期受内分泌活动和胎盘分泌绒毛促性腺激素的影响,胃酸分泌减少,食欲下?降、对气味敏感,会喜食一些酸的、辣的,或是平时并不喜欢吃的食物,而这些,都属于正常的妊娠生理反映,跟胎儿性别无关。 邱秋脑中理论?乱飞,却没?多言,掏了把五毛的崭新纸钞,抽出一张给房毓。 丁珉瞅见钱,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儿子,快谢谢四婶。” “谢谢四婶。” 邱秋笑笑,接着?给采采、昭昭、三花,和奔上楼的大花、二花,挨个儿发压岁钱。 褚锦生瞅了眼老妻。 谢曼凝脸色僵了僵,进屋拿了个漂亮的铁皮盒子出来。 打开,是这几年,市面?上才出现的一种金洋钿巧克力,黄澄澄、亮晃晃的酷似金币。 “哇!”孩子们满眼都是惊喜,太漂亮了,寓意也好,代表了财气、喜气。 “奶奶,你?好漂亮啊!”昭昭嘴甜地率先站在?了谢曼凝跟前,眼巴巴地看着?满满一盒金币巧克力,“这么漂亮的奶奶,能送我一枚金币吗?” “这是巧克力。”房毓凑过来,解释道。 他很喜欢这个妹妹,长得好看,穿得漂亮。 “外婆,祝你?、祝你?……”采采抓抓头,方?才把会的祝福语都说完了,一下?想不起来还能说啥了。 “奶奶,祝你?发大财!”大花挤过来,高声喊道。 二花不甘示弱:“奶奶,祝你?笑咧嘴!” 采采一急,“祝你?长成?大松树!” “哈哈……”老三拍着?大腿乐疯了,边笑还边将三花往他姆妈面?前递了递,“哈哈……三、三花,快给你?奶奶哈哈……说一句祝福词……” 三花嗦着?手指,口水直流,她闻到楼下?灶坡间,妈妈炖的大肉香了:“吃大肉!” 老三笑得肚子疼:“哈哈……对,祝奶奶天天吃大肉哈哈……” 谢曼凝:“……” 一人发了枚金币巧克力。 丁珉推了推儿子,笑道:“姆妈,我家房毓是男娃。” 宋芸芸提着?个竹篮,抱着?一撂碗上来,听?了,嗤之以鼻:“主席早就说了,男女平等,大嫂是要搞持殊吗?” 褚锦生被整怕了,一听?这话就头皮发麻,忙一把夺过妻了手里的铁皮盒,一股脑地塞给老三,“你们自己分。” 谢曼凝死命地捏着?指尖,才没?发火。 老三一点?也不客气,扣着?铁皮盒往圆桌上一倒,哗啦啦,如同下?了一场金币雨,还有几个滚落在?地上。 大花眼疾手快,三两下?捡起来,瞅瞅她爸,放在?了桌上。 老三一手抱着?三花,一手扒拉着?数了数,有七十?多枚。 一人又分了九枚,凑个十?全十?美,剩下?的连盒子全被他揣走了。 丁珉张张嘴,没?敢吱声。 她从卢湾区一带旧式里弄的一间三层阁嫁进宽阔明亮、煤卫齐全的宜兴坊,亲戚朋友知?道了,谁不说她一步登天,嫁的好! 哪怕早年公公顶着?臭老九的头衔,丈夫的成?份跟着?不清白,与他们下?只角贫民区来说,那?也是上只角高高在?上的文化人家,有根基,穷不了。 遂她是带着?伏低做小的姿态进门的。 随着?儿子的出生,老三、老四分别在?乡下?取了村姑,她这腰杆才一点?一点?挺了起来。然而,属于沪市姑娘的骄傲还没?完全展露呢,两家回来了,一个彪悍起来,婆婆都敢怼,另一个……丁珉偷偷觑了眼邱秋,更了不得了,往那?一站,那?气质,那?仪态,她都不敢往前凑,怕被比到泥里去。 邱秋看着?捧着?把金币巧克力开心得又蹦又跳的昭昭,扭头跟帮宋芸芸摆碗勺的褚辰道:“百货商店里有卖吗,回去咱们买一盒。” “紧俏的很,一上市就被抢光了。”褚辰笑道,“明天吧,我找方?季同借张侨汇券,去侨汇商店看看。” 邱秋点?点?头,看宋芸芸从竹篮里捧出个小汤锅,打开,熬的柠檬红糖茶,不由好奇道:“三嫂,哪儿买的柠檬?” 宋芸芸咧嘴一笑,朝谢曼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厨柜里找的,听?大嫂说,柠檬刚下?来那?会儿,姆妈买来切片后用糖水渍的,我看了,满满一大玻璃罐子呢。” 一早回来,孩子口渴,大过年的,她找婆婆要一两红糖,想着?给三个女儿和男人各冲碗红糖水甜甜嘴,结果,不给,说什么买的不多,留着?待客呢。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既然有,哪有缺嘴的道理。一冲动,她便撬了橱柜,这下?好了,什么五花肉、鸡蛋、火腿、风鸡、咸肉、咸鱼、鳗鲞,及几个广口瓶里装的腐乳、桂花蜜、糖水渍的柠檬,全扒拉出来了。 “来,一人一碗,甜甜嘴,”宋芸芸捋起袖子,挨个儿给众人盛了一碗。 谢曼凝只瞅了一眼,就心疼地捂着?胸口往后一靠,依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你?都霍霍了,明天待客咋办?” “放心吧,给您留着?待客的份呢。” 褚辰扶着?邱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递了一碗给她,另端一碗,喂昭昭。 采采跟大花、二花,一人捧了一碗,凑在?一起,比赛看谁会拉长笛,谁喝得又响又快,昭昭和房毓看了艳羡,也捧了碗过去。 灶上炖着?肉菜,宋芸芸不敢在?楼上多待,匆匆忙忙喝了一碗,提着?空篮、空锅下?去了。 二姐要跟过去帮忙,丁珉怕宋芸芸和褚韵把家里的好东西可着?劲地霍霍了,忙一把拦住褚韵,笑道:“二姐是客,哪能让你?干活。来,坐,好好歇歇,跟姆妈爹爹说说话,我去给三弟妹打个下?手。” 行吧,能闲着?,谁愿意干活呀。 孩子们喝了糖水,待不住,一窝蜂地跑下?楼,由房毓、大花带着?,玩起了躲猫猫。 快到饭点?时,小五带着?乐问夏来了。 大概她也没?想到,褚辰两口子大年初一没?在?公寓陪老太太,全过来拜年了吧,进门瞅见两人,脸上的笑便不自然了,说话磕磕巴巴的。 邱秋扭头问褚辰:“昨天的事,要不要跟小五说?” “看看情况再说。” 谢曼凝可太满意乐问夏这个准儿媳了,看看,来拜年都拎的什么,一听?咖啡豆、一听?香烟,多高级、多讲究、多让人有面?儿。 收了礼物,谢曼凝一张脸都要乐开花了,在?老三、老四媳妇身上受的气,跌伤的颜面?,终于在?准小儿媳身上找回来了,拉着?乐问夏的手,那?个亲热啊,先问候了乐问夏爸妈,又问新年过得咋样?,絮絮叨叨半天,才似想起什么,忙起身进里间,捧出个高脚玻璃碗,里面?盛着?糖果,不是用玻璃纸包的,就是用锡纸裹着?。 邱秋买糖果时见过,什锦糖嘛,里面?最高级的两种糖,看来都被婆婆捡出来,藏起来,用来招待乐问夏这个贵客了。 饭好了,宋芸芸和丁珉开始一样?样?往上端,乐问夏在?,谢曼凝怕人多,小姑娘不自在?,更怕老三一家上桌抢食,丢面?儿。 第38章 拜年聚餐 将邱秋送进病房给季寒施针,小卫扭头跟褚辰道:“首长这几日都很忙,忙着看望退休的老?干部、老?领导、老?战友,参加部队的联欢晚会,明天又要下部队慰问,走前,想跟你聊几句家常。” 褚辰猜测,应该是说蒋济安的事,跟妻子说了一声,去了。 这边都给周惠菇母子施完针了,他还没回?来。 郑平生便先陪邱秋去药房取药。 “邱大?夫,”郑平生打量着眼前过分年轻,却是从基层一步步踏实走出?来的女大?夫,笑?道:“院长明天想见见你。” “见我?!”邱秋诧异道,“大?过年的,他不忙吗?还是想尝尝我们从贵州带来的几样土特产?” 郑平生被邱秋的话逗乐了:“他想不想尝尝你们贵州的土特产我不知道,我是挺想吃一口的。都有什么呀?” 邱秋笑?:“那可?多了,大?血藤、小血藤、土人参、土三七、透骨香、飞龙掌血、黑骨藤、徐长卿、仙鹤草、淫羊藿、盘龙参……” 郑平生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笑?道:“邱大?夫在跟我推荐你们贵州的药材啊。” 邱秋点头:“你也知道我自小跟阿奶学医,她是苗医。我们县医院的副院长是我舅公,从深山里走出?来的苗医第七十二代?传人。” “我自小跟他们相处,学习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当赤脚医生的这些年,看遍人生疾苦,有太?多感悟。” “苗族在早期的发展过程中,频繁迁徙,所到之处,无不是人迹罕至的荒僻山区,自然环境之恶劣,难以想象,骨折、毒蛇咬伤、瘴病、难产、恶疾、误食毒草毒果毒菌等等。也正因此,让他们创立了自己的医学体系。” “苗医把人体疾病分为内科36症,外科72疾,治疗方法多种多样。” “有空你去贵州苗族地区走走便知,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掌握着几种、几十种药物治疗方法,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均种植有药材,可?谓‘百草皆药,人人会医’。寨中更流传着‘千年苗医,万年苗药’的说法。” “可?惜,苗医发源于恶劣的地理环境,却也败于这样的地理环境,”邱秋看着郑平生,不无惋惜道,“药材运出?山是一难,找寻收购方是二难,发展苗医苗药是三难,让大?家认识苗医苗药更是任重而?道远。” “志起足下,虽远,亦要扬帆!邱大?夫志向远大?啊!”郑平生赞叹完,遗憾、悲伤、感慨道:“66年之前,沪市有著名老?中医63人,你知道,现在仍能坚持上半日班的有几人吗?” “9人。66年全国有中医学院1371所,至去年,仅剩120所,十年减少91%。”郑平生闭了闭眼,“触目惊心!需要发展的又何止是苗医。” 拍拍邱秋的肩,郑平生背着双手,步伐蹒跚地向前走道:“走吧,咱们先去药房看看,我怕你要的药材不一定齐全。”毕竟,邱大?夫提出?的以香为药,佩戴治疗,他还没听过,医院药房里的中药材本就不全,制香之物,有没有都是两?说。 蜀椒没有,回?心草没有,玫瑰、香薷没有。 邱秋换香方,结果,需要用的西?红花、夜交藤、乳香亦无。 连换了几张香方,用现有的药材凑都凑不齐任意一副香方。 邱秋只得把现有的各样抓一些,明天去她要任职的广济医院看看。 拎着药包刚一走出?药房,褚辰回?来了,伸手接过妻子手里的大?包小包,“回?家制药吗?” “制香。药材不全,暂时还制不成。”邱秋失望道,“这么大?一个?军医院,中药材还没我给咱们月亮湾大?队医务室仓库里存的齐全呢。” 说罢,邱秋拿眼看郑平生:“郑医生,你真?得考虑考虑我们贵州山区的土特产了。” 郑平生失笑?:“行、行,邱大?夫,我有空跟院里提提。只是,希望怕是不大?,到时,你可?别太?失望。”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 郑平生点点她,啧,立马用上敬语了。 挥挥手,邱秋随褚辰上了小卫的车。 车子驶离医院,没往家的方向开去,而?是去了卢湾区少儿图书?馆。 “叶叔听小卫说,我在给昭昭找《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便介绍我来这里找一位姓卢的工作人员。”褚辰解释道,“方才?在叶叔家,我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了。” 邱秋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一闪而过的街景:“大?年初一,他们没放假?” “越是过节,他们越是忙碌。” 到了少儿图书?馆门口,褚辰下去找人,没一会儿带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书?在家里,得去人家家里拿。 好在,他家离这儿不远。 男人坐进副驾驶位,给小卫指路。 到了一处老?旧的石库门里弄前,车子在路旁停下,褚辰随男人进去取书?。 半小时后,一人抱了好大?一箱出?来。 邱秋推门下车,好奇地打开箱子看了看,不但有《三国演义?》《雷锋小时候的故事》《铁道游击队》成套的连环画,还有《小马倌和大?皮靴叔叔》《小兵张嘎》《小布头奇遇记》《战国故事》《春秋故事》《西?汉故事》之类的少儿图书?和民国时期的画报、电影海报。 “这么多,多少钱啊?”邱秋小声问褚辰。 “半卖半送,要了五块钱,我多给了张糖票。” 邱秋点头,掺着人情呢,钱没多要,是得在其他方面找补点。 东西?搬进车里,放在脚下,褚辰跟男人又交谈了几句,这才?上车,挥手跟人告别。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小卫抱起一箱,送两?人上楼。 钟鸣拉上电梯栅栏,扳动手柄,跟褚辰小声道:“你爹爹和姆妈拎着礼物,带着一大?家子来了,说是过来给老?太?太?拜年,我没阻止……” 大?过年的,人家来尽孝,还真?不好拦。 褚辰点点头,道了声谢。 果然,一到六楼,踏出?电梯,就听到602室传来了丁珉的尖叫,房毓的抗议,孩子们的欢笑?。 真?热闹啊! 邱秋感叹了声,拎着药包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了虚掩的门。 孩子们你追我跑,你躲我藏,欢笑?声,尖叫声,掀翻天。 “回?来了。”老?三率先看到邱秋,抱着盘瓜子边嗑边问道,“老?四呢?” 邱秋朝后指指,弯腰换上棉拖,跟沙发上的老?太?太?、褚锦生、谢曼凝、老?大?褚青打声招呼,提着药材往厨房旁边的储藏室走去。 丁珉一看邱秋开了储藏室的门,忙跟了过来。 这间储藏室以前放的都是家具、家饰、被褥、窗帘、图书?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和杨展鹏夫妻收拾时,家具家饰、被褥、窗帘都用上了,书?籍也摆放进客厅的长排书?柜里,留的只有几样褚辰儿时用的旧物。 邱秋他们回?来后,带的药材、工具没地方放,就搁这了。 丁珉看了眼,失望道:“上着锁,我还以为有什么呢。” 邱秋放下东西?,笑?着解释道:“我从老?家带来些药材,家里有孩子,不锁不行啊。” 说话间,褚辰和小卫一人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走了过来。 “搁储藏室吗?”邱秋问褚辰。 “嗯,书?籍上落了些灰尘,等我清理后,再拿给她们看。” “什么书?籍?”不等褚辰把箱子放下,丁珉已经打开翻看了起来。 见都是什么小人书?、连环画,瞬间没有兴致:“在旧书?摊上买的吧,你们还真?会惯孩子,买了这么多,要花不少钱呢。” 邱秋笑?笑?,招呼她道:“二姐和三嫂在厨房做饭吗?走,咱俩去打个?下手。” 行吧,房毓跑得欢,一阻拦就跟她急;跟老?太?太?,她又没话说,待在客厅挺无聊的。 厨房蛮大?的,两?人进去也不显得拥挤。 宋芸芸在灶上翻勺,风风火火在炒白肉,紧接着端过一盘洗切好的酸菜倒进去,大?火翻炒了几下,提起暖瓶注入开水,放把粉条,咕噜咕噜炖了起来。 另一个?灶上烧的是白菜豆腐。 二姐在旁道:“豆腐是汪婶让永安送来的,说是二十九凌晨去菜店门口排队买的。我要留永安在家吃饭,那小子看咱家人多,不愿意,说不自在。” 丁珉捏起一块炖好的鸡腿肉,边啃边道:“以前有什么都往家里送,我说今年咋没见杨家的人上门,原来送这儿了。” 二姐白她一眼:“杨叔汪婶年年看的是谁,心里没数吗?” “老?太?太?是他们长辈,爹爹姆妈就不是他们哥哥嫂嫂了,往年,哪次不是提着大?包小包上门,亲亲热热地唤哥嫂,现在倒好,直接不来往了。” 邱秋虽还没见过杨展鹏,却也知道能当上银行行长的人,不可?能如?此行事:“杨叔他们都是初几上门啊?” 丁珉一愣:“初二。” 那不就得了,今个?儿是初一,上他家拜年的估计不少,上午走不开,下午过来,有些讲究的人家,又觉得寓意不好。 初二能来,那就是当正经亲戚在走了。 邱秋四下看看,感觉插不上手,问二姐:“我做点啥?” 褚韵拿蘸料碟抓了把炸花生给她:“吃着吧。” 邱秋接过来,放到一旁,准备洗洗手再吃。 转身的功夫,小碟子被丁珉端在手里了,邱秋也没跟她客气,拿帕子把手上的水渍擦干,过去抓了一半在手里,边吃边出?了厨房。 第39章 法语 吃过?饭,孩子们捧着汽水、橘子汁跑到外面走廊上,拍画片、跳房子。 俞佳佳和丁珉、小?六收拾碗盘,送去厨房洗刷。 宋芸芸、邱秋和二姐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两?人?问邱秋工作的事。 广济医院二姐还是知道的,小?时?候偶尔从大门口经?过?,能看?到里?面漂亮的花园和喷泉池。 刚回来时?,她不是提着行李搬去宜兴坊住了两?天吗,饭桌上,小?六说起广济医院,那语气,满满都是骄傲。 为此,她还专门找10号楼的李教授询问了番。 听李教授说,解放前,广济医院是法国开办的一所带有?教学性质的教会医院,有?法式建筑30余栋,设有?内科、外科、产科、电疗等,开设有?西医培训课程,学制为6年。 课程有?哲学、化学、物理、心理学、人?体解剖学、精神病学、妇产科学、儿科学等40余门课程。 从第4学年起,学生?每日上午,需在广济医院各个病区及门诊见习,并被?教师兼主治医生?,临床授课。 第6学年,临床实习。 这种扎根于医院、注重临床教学传统的法国医学教育体制,让广济的学生?,一毕业就?能很好地融入工作之中,成长之路走得更为顺利、踏实。 五十年代初,沪上中医大学并入广济医院,党和政府号召师带徒,很大一批老中医入驻医院教学、看?诊。 课程设的有?,中国医学史、内经?、药物学、诊断学、方剂学、伤寒论、温病学、针灸等。 所以,它亦是一所融合了中西方的综合性教学医院。 “邱秋,”二姐觑了眼姆妈,小?声道:“我听小?六和宜兴坊10号楼的李教授说,你们广济医院,有?一栋高干疗养所,入住的个个都是大人?物。” 邱秋摇摇头,这个,她不清楚。 她对广济的认识,全部来自省城医院的王院长。 年前11月下旬,王院长从她手里?接过?对口疮的药方后,递给她一张入职通知单,对她道:“给,这家医院保证附和你的要求,离你住的地方近,工资高,待遇好,事儿少。” 过?来几天了,还没去看?看?呢。 “你明天去报道吗?”宋芸芸好奇道,“我咋听说,入职那月,不管是月初开始上班,还是月末只上最后一天,发工资,拿的都是这月整工资?” “是这样的。”褚韵算了下,“邱秋,今天是2月8号,你明天入职的话,是不是太吃亏了,不如过?了元宵节,22号那天,再让小?辰陪你去报道。正?好,送你上班后,他?也开学了。” 邱秋也想多歇歇,“我明天去药房拿几味药,暂时?先不入职。” “小?辰,你跟姆妈来一下。”谢曼凝起身,唤褚辰去阳台上说话。 邱秋转头看?了过?去。 褚辰朝妻子安抚地笑笑,放下茶杯,跟着去了阳台。 “小?辰,你这会儿给邱秋安排工作,过?几个月她生?了,孩子谁带?你有?没有?想过?,刚一入职,肚子里?就?揣着一个,一休产假几个月,工作单位对她是什么?印象?再说,她一个靠关系毕业的高中生?,哦,在县医院培训了两?三个月,当了几年赤脚医生?,不会就?以为自己能胜任大城市大医院的工作了吧?” 顿了顿,谢曼凝又道:“便是进了广济那么?好的工作单位,自身没本事,又有?多少成就??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吗?” 褚辰隔窗看?向灯光斑斓的城市,双手插兜,慢悠悠道:“姆妈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邱秋的工作,你们回绝了吧。你跟叶军长说说,看?能不能把这份人?情转到你大哥或小?五身上,你大哥在无线电厂待了那么?多年,资历、工龄都有?了,职称怎么?也该往上走一走了。” “小?五现在待的街道机具厂,那就?是个草台班子,没有?发展上升的空间。我瞅着仪表厂的福利不错,不求他?一进去就?坐办公室,去实验室打?打?杂,跟着人?家工程师学点东西还是可行的。” 褚辰双手抱胸,往后一靠,依在墙上,势态闲适道:“高考恢复,来找姆妈学习英语的学生?不少吧,其中不乏高知家庭的孩子,对吗?” 笑笑,褚辰又道:“姆妈可有?想过?,跟这些家长做个等价交换?” 谢曼凝瞬间涨红了脸,板着脸,严厉地斥道:“我是老师,怎么?可能张这个口?!” “姆妈,过?完年,儿子25岁了,也是有?自尊、要脸的。你都自持身份,不肯开口求人?办的事,怎么?说得出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烦人家叶军长?” “你……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帮你大哥小弟一把,是吧?”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抱歉,细胳膊细腿,托不起兄弟走路。真要有?本事,只需一个平台,就?能平步青云,甚至有?的人?,自己就能创造这个平台。姆妈,你对邱秋了解多少,就?一口一个托了关系毕业的高中生、学了三个月粗浅医术的赤脚医生?。”低低地笑了声,褚辰继续平和地道,“她进广济还真没用叶家的半点人?脉,也不需要,因为她就?是那个自己有?能力、有?本事给自己创造平台的人?,今儿是广济医院朝她递了份入职通书单,明天,你信不信,军医院都要跟广济抢人?了。” 谢曼凝惊异地朝屋内的邱秋看去,她知道老四从不说大话,莫非……真看?走了眼。 褚辰看?她这样,没再多言,转身进了屋。 谢曼凝捏着指尖在阳台上站了会儿,感到冷了,才进屋,走到丈夫儿子身旁,轻声道:“走吧,该回去了,别打?扰了姆妈休息。” 褚锦生?、褚青双双放下茶杯,带着小?五小?六跟老太太告别。 邱秋走到褚辰身边,偏头看?眼他?的脸色,见他?神情轻松,嘴角有?笑,便没问什么?。 褚辰拿来大衣,夫妻俩穿上,牵着疯跑回来的昭昭和二姐、采采,将?褚锦生?、老三一群人?送到电梯口,看?着人?下去了,这才回来。 洗漱后,邱秋教二姐给老太太做全身按摩,昭昭和采采凑趣,非要二姑、妈妈也给自己按按。 邱秋等二姐给老太太按完,拉来昭昭,一边顺着她的百会穴、四神聪穴、安眠穴……按摩、推拿,一边给二姐讲解,这些是什么?穴,有?什么?效果…… 孩子跑累了,没按一会儿就?舒服地睡着了。 褚辰铺好床,放好汤婆子,过?来抱起昭昭,夫妻俩回了房。 邱秋脱鞋上床,将?昭昭往床里?边挪挪,掩嘴打?个哈欠,跟关门关大灯的褚辰道:“我算了算,去掉大哥借给咱们安家的那一千,咱家现在一共有?七千七百块存款。” “卖给张成周一套银针,一千;你工资之前少,这两?三年涨上来,去除日常开支,存了一千三;剩下的都是卖药材、卖药丸的钱,最开始,一年能有?个两?三百,后面这三年,年年能卖个七八百。”一是金钗石斛品质好,卖得上价;二是天麻、黄精压秤。再加上,她和小?踏雪在山里?找到的药材密集点,这些年也没少挣。 “爷奶去世,留下两?张存折,其中一张是给大伯存的,另一张里?面有?三百块钱,这个……我没算进家庭存款里?。另外还有?五百,是咱俩结婚,奶奶寄给我的彩礼。昭昭出生?、逢年过?节,她收的压岁钱、见面礼,我都另存了,这个就?不动了。” “去二姐哪,过?来的车票、购置米面、过?年的节礼,修钢琴等,用了五百多。”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五百多,搁以前,够他?们两?年多的花销了。 褚辰很是意外地扬了扬眉,家里?的钱都是邱秋在管,没想到存了这么?多。 不过?,他?的贡献是不是太少了点。 “邱秋,这钱你想到什么?用了吗?” 邱秋双眸一亮,兴致勃勃道,“我想让舅公帮我购批药材,制些常用的香丸、药丸,私下看?看?有?没有?人?买。” 他?就?喜欢看?她喜笑颜开、神彩奕奕,充满活力的模样,光是这么?看?着,心都跟着亮了、化了。 褚辰揉了揉她的发,宠溺道:“钱够用吗?” “用不了这么?多,山里?药材便宜,若不一味追求好品质,几百块钱就?能收上来几大麻袋。” “那给我拿一千。” 邱秋鼻头一皱,半坐起来,扶着他?的双肩,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给柱子。”褚辰扶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解释道,“他?跟着王晨海出车去云南,去时?装了磷矿,回来多半是空车。王晨海是老司机,每趟哪能不从云南捎带些什么?回来卖。” “钱给柱子,算是入股。就?算不嫌什么?钱,日后家里?吃个新鲜果子、火腿什么?的,也方便。” “一千够吗?” “够了,他?是新人?,不能带太多跟王晨海他?们抢生?意。” 邱秋当场数了一千给他?。 褚辰拿个信封装好,放进公文包里?,准备改天给柱子汇去。 一夜无话。 翌日快九点时?,小?卫来了。 褚辰在家待客,邱秋穿上大衣,戴上贝雷帽,拎着老太太给她找的小?坤包,小?卫背上医药箱,两?人?开车去了广济医院。 第40章 电视 邱秋在孩子们的起哄声中,笑着起身,走到?褚辰面前,郑重?一礼:“褚老?师,愚徒天资不敏,日后还请费心教导。” “秋秋过谦了,能收到?你这么个几乎过目不忘的徒儿,真乃为师之幸。” 邱秋没听完,就笑开了。 褚辰莞尔,轻道:“好玩吗?” 邱秋只是看着他笑,双眸晶亮。 褚辰抿唇,眼尾上扬,星辰闪烁。 “爸爸、爸爸,我也要拜师,我也要学法语。” “四舅我也要……” 昭昭、采采一人抱住了褚辰一条腿,三花见此,挤了过去?,流着口水,跟着叫道:“要、要……” 大家哄笑,褚韵却心下黯然,她以高考为借口回了城,却半点没有翻动课本的兴趣。 一下一下扣着手指,看着那一张张笑脸,褚韵只觉茫然,每个人都在努力,找工作、学习、活着,她呢?她的未来在哪里? 桌上,老?三倒了杯酒递给小?卫,打量着他身上的军装,笑道:“兄弟当?兵的啊,哪个军区的?” 褚韵努力扬起笑,插话道:“他是叶军长的警卫员。” 小?卫颔首,抬手推拒老?三递来的酒:“开车,不方便喝酒。” 这倒也是,老?三知?趣地放下酒杯,热情地给他夹菜。 中午褚韵和俞佳佳做的饭,两人的手艺不如宋芸芸做的味儿好,只能说一般般,但这个年代,有肉有蛋,就是好菜。 小?卫就着叉烧、炒蛋,飞快地扒了一碗米饭,老?三起身给他添饭、盛汤。 杨展鹏吃喝得差不多了,本来是要下桌的,瞅见小?卫,诧异了,他没想到?褚家还有军方的人脉。 顺势便跟小?卫搭上话,闲聊了起来。 小?卫话不多,一连干掉三碗米饭一碗汤,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抹把嘴,站起来便要帮着收拾桌面。 褚韵和俞佳佳忙上前阻止,没拦住,小?卫手脚麻利,帮两人撤去?碗盘,挽起袖子开始洗刷。 两人都抢不过他。 昭昭和采采正跟褚辰闹着呢,听到?隔壁601开门的声音,忙松开褚辰的腿,奔到?了门边,问被姆妈压着相亲回来的方季同:“方伯伯,《大闹天宫》是不是要播了?” 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于1961年至1964年制作的动画电影,分上下两集,上集于61年上映,下集于64年播放,前天电视台预告,大年初一、初二重?播。 昨天下午,两个小?家伙在方家看了上集,今儿一天都在惦记着下集。 方季同也因此,相亲一结束,就忙不迭地赶了回来,怕两个小?家伙失望。 抬腕看了看表,离开播还有十几分钟。 “快了,进来吧。”方季同招呼两个小?家伙进门。 三花颠颠追来,跟着进了方家客厅,排排挤坐在沙发上。 方家是两户室,隔出来的客厅不大,没像褚家装了煤炉,他家取暖是拖了煤气软管到?屋子里接的小?煤气炉,烧开水、烘衣服都挺方便,只一样,危险,一不小?心一氧化碳便泄漏了,遂出门、睡觉都得关上。 给三人打开电视,方季同转身拧开煤气炉、烧水。 他姆妈回来时,在楼下遇到?熟人,聊了会儿,这会儿上楼,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那姑娘哪一点不好,饭碗一放就往家里跑,家里有花啊?” 方季同笑,将水壶坐在煤气炉上,下巴朝沙发上的三个小?家伙点点:“那不是吗,三朵呢。” 三人扭头朝方妈妈笑笑,唤了声“方奶奶”。 方妈妈的脸绷不住了,换了鞋,脱下大衣,就去?给三个小?家伙拿糖抓南瓜子,边给三花剥糖吃,还边扭头跟儿子道:“你看看,家里有个孩子多热闹,眼瞅着你都快三十了,你姆妈我也一脚埋进黄土半截了,你还不成家……” “姆妈,”方季同打断母亲,笑道,“我今年28岁,还没到?而立之年,不急哈。” 方妈妈:“……” “什么黄土半截,”方季同接着又道,“你还年轻着呢,不信你问问昭昭、采采,方奶奶是不是一朵花?” 两小?只吃着糖看电视呢,听到?唤她们,茫然地看了过来。 方妈妈脸一红,气得拍了记方季同:“不跟你贫,反正那姑娘我是相中了,你明天赶紧约约,带着看看电影、逛逛街。” 方季同不置可否。 邱秋端了杯白?开水,轻啜着跟到?厨房,朝二姐和俞佳佳摆摆手,问小?卫:“你下午有事吗?” 小?卫摇头,首长不在,董同志去医院看叶尔岚了,家里无人,他早一点回、晚一点回,关系不大。 “咱们逛街去?吧,”邱秋掏出秦院长给的两张票,笑道,“买电视机和自行车。”本想等等再买的,昭昭、采采大年里整天跑人家看电视也不是事儿,这两天方家是没客,等来客了,两人再过去?,就显得小?姑娘特没眼色、没教养。 “市面上只有黑白电视机卖,要买黑白?的吗?” “还有彩色的卖?!”她听昭昭说,隔壁方家的电视是黑白?色,方季同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家里用的都是黑白?电视,她便以为没彩电呢,看来有是有,普通人很难瞅见就是了。 小?卫点头,“国内彩电产量极低,多供应给一些特?殊单位和场所?,如政府机关、大型企业、宾馆等,用于外事活动或重?要宣传。友谊商店可能会有少量彩电销售,但这些商店主要面向有外汇的人员或特?殊群体。而且价格极高,侨汇商店里的14寸进口彩电要1200多,18寸在1500元以上;国产的稍低一些,14寸彩电要998元,但,就算你有电视机票,也买不到?,高级干部都排队等着呢。” 邱秋看着小?卫,笑道:“你懂得真多,买过?” “嗯,去?年首长回来,我帮忙安置,添买东西,专门研究过。” “叶军长家买的几寸彩电?” “首长不愿太高调,买的是12寸的金星牌黑白?电视,420元。” 邱秋回身冲褚辰招招手。 褚辰抬步走了过来。 邱秋把两张票递给他,说了黑白?电视和彩电之间的价格,及彩电难买的问题。 褚辰:“想要彩电?” 邱秋诚实地点点头:“我想一步到?位。” “拿两百块钱给我,”褚辰随之解释道,“我找方季同换些侨汇券。” 邱秋推着他,一起去?了卧室,边走边小?声询问道:“小?五结婚,你姆妈正愁没大件的票呢,咱家这会儿买彩电、自行车,会不会不太好?” “爹爹姆妈跟阿奶关系闹得这么僵,基于礼数,他们不得不来拜年,日后没事,上门的几率不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邱秋笑道。 褚辰握握妻子的手,安慰道:“没事。知?道便知?道,总不能为了小?五结婚,咱家存着票,不买电视了吧。”真问到?脸上,随便找个借口呗。 拿着钱和电视机票,褚辰出门去?了601室。 方季同刚烘焙了咖啡豆,正准备研磨,见他过来,放下手头的东西,抛了个橘子给他,“家里不是有客吗,怎么过来了?” 褚辰把钱和电视机票递过去?:“找你换些侨汇券。” 之所?以把电视机票也拿来了,一是能抵些钱,二是还侨汇券的人情,算下来,相当?于等价交换。 方季同的关系网里,也不是谁家都能出一千多买彩电的,有这张电视机票在,送出去?,不是面儿?不是人情? 果然,方季同拿起电视机票,面上便带了喜色,“好本事啊,电视机票都能搞到?。” 褚辰笑笑没多言。 方季同收起票,看向桌上的钱:“都换成侨汇券吗?” “嗯,买台彩电,顺便再给昭昭买个洋娃娃,两盒金币巧克力。”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吧。方季同虽然心里嘀咕,却没多问,转身进卧室取了侨汇券给褚辰。 送走杨展鹏一家,几人收拾收拾,刚要动身去?侨汇商店,小?五骑车来了,他搞了些白?灰,叫褚辰和老?三过去?帮他刷墙。 亲弟弟成婚,真就什么不管不问不顾,说出去?,也不好看。 邱秋冲褚辰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走喽。” 褚辰无奈地瞅她一眼,转身换上干活的旧衣,和老?三抱着三花去?宜兴坊。 方妈妈和隔壁604的小?老?太过来打麻将,人手不够,二姐留下了。 邱秋和俞佳佳等昭昭、采采看完电视,这才?随小?卫一起去?了侨汇商店。 彩电只剩最后一台14寸的,想要18寸的,最少要等半月。 邱秋征询两小?的意?见。 小?家伙们高兴坏了,哪管它是大是小?,有得看就行,现在搬回家,晚上就可以看新闻联播了。 在这个娱乐节目不多的年代,便是新闻联播,昭昭都觉得好好看。 行吧,付钱、数好侨汇券,买了。 金币巧克力,这儿是用一种彩色袋子装的,邱秋买了三袋,昭昭、采采当?场一人分了一袋,剩下一袋邱秋准备给老?三家的三个闺女。 洋娃娃太贵了,一个要五十多块,邱秋没舍得买。 前几天在六一儿童商店,一人刚买过一个,今儿就不买了。 刚要走呢,邱秋一眼扫过,便相中了一辆精致小?巧、没有前杠的兰令自行车。 人家不要自行车票,要侨汇券,邱秋数了数手里剩下的侨汇券,绰绰有余,当?场买了辆。 从?侨汇商店回来,家里一下子热闹开了,左邻右舍都来了,楼上楼下也有几家过来,帮忙安装。 天线杆子装在楼顶上,方季同说收的台多,看得清楚。 第41章 道歉 初二那天?去广济医院,邱秋没带结婚证、户口本、昭昭的出生证明和?母女俩的户口迁出证,虽然办了入职手?续,却没落户。 翌日,从军医院给周惠菇母子施针回来?,褚辰骑车带着邱秋去广济医院人事部,办理邱秋和?昭昭的落户手?续,顺便问了下宿舍的情况。 沪市普遍住房紧张,广济亦无空房,不过,可以在集体宿舍那儿,帮忙安排一张床位。 邱秋接过笔,填写申请表。 有个床位也好,中午去躺会儿,睡个午觉,哪日若是忙起来?,太晚了,也可以留宿。 “邱大?夫,”眼见两人要走,人事主管提醒道:“咱们广济有职工幼儿园、托儿所,幼儿园实行三餐制,除了正餐外,上午、下午安排一次点心时间,提供水果、饼干等简单的食品。” 邱秋看向褚辰:“昭昭在广济上幼儿园的话,采采呢?”两小只现在玩的跟连体婴似的,愿意分开? “咱们广济幼儿园在家属院内,接送方便,老师素质高?,最主要的是,免除一切学习费用。”人事主管笑道,“我知道你们茂名路公寓有街道办幼儿园,收费也不高?,一学期基本在10元到30元左右,可也快抵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当然,不在职工幼儿园上学也行,院内报销一半费用。” 褚辰想询问一下,昭昭的个人意愿:“谢谢,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邱秋:“职工幼儿园初几开学?” “正月十六。对了,邱大?夫,孩子入园需提供健康证和?疫苗接种情况。” 道了声谢,两人出来?,专门去幼儿园看了看,有木制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攀登架,配套设施算是不错了。 “你小时候在哪上的幼儿园?”邱秋问褚辰。 “街道办。”褚辰骑上车,载着妻子往外走道:“设施不如这儿完善,好的一点是离家近,那时爷爷奶奶工作忙,来?不及接我,楼里的邻居接自?家孩子时,顺便就将我捎回家了。有时都不用人接,自?个儿顺着人流就回去了。” 到了茂名路,两人先去街道办落实住户信息,然后去对应的粮食管理部门,拿着户口本、工作单位证明材料等,办理邱秋母女俩的粮本。 邱秋的粮食供应是32斤,昭昭15斤,不论大?人、孩子,每人每月食用油0.4斤、猪肉半斤。 按粗粮20%的比例搭配,邱秋每月可买细粮25.6斤,粗粮6.4斤;昭昭细粮12斤,粗粮3斤。 细粮有粳米、籼米,标准面粉和?富强粉。粗粮有玉米、高?粱、红薯、黄豆、绿豆、赤豆等。 拿上粮本,两人又转去蔬菜供应部门,凭户口信息和?实际居住情况,领取菜本。 菜没有明确的定量标准,但整体供应有限,需到菜市场凭票购买。 年还没过完,邱秋和?昭昭可凭本,每人购买半斤花生、3两瓜子、两元的猪肉。 抬腕看下表,快十二点了。 “先回家吃饭。”褚辰扶着邱秋在后座上坐稳,长腿一迈坐上车,右脚一踩脚蹬,车轮转起,朝公寓骑去,“吃过饭,我再拿上面袋、米袋、菜篮、油壶出来?把定量买回去。” 不敢抱腰,邱秋一手?握住身下的支架,一手?扯着他的大?衣,“我和?昭昭可以买四块钱的肉,这边的肉多少钱一斤?” “猪下水、猪头?、猪血单独卖。剩下的,一等肉,膀蹄(前后腿)、后臀肩,八毛一;二等肉,猪肚子部分,七毛二;三等肉,血脖子部分,六毛三。” 邱秋第一次知道城里的肉分得这么细:“下午没肉卖吧?” “没。”褚辰笑道,“得凌晨去肉店排队。” “辛苦了,褚主任。” “想吃哪一块?” “五花,排骨。猪蹄能买到吗?” “我明天?看看。” 到了公寓楼下,新买的车子,没舍得放在楼下,推进电梯,带上了楼。 俞佳佳买了台缝纫机,刚送来?一会儿。 昭昭揪着自?己踢开口的沙包,正要她帮忙缝一下,宋芸芸稀罕地立在一旁瞅着俞佳佳试用缝纫机,褚韵躲进了房里。 “怎么想着买缝纫机了?”邱秋换下羊皮靴,走来?问道。 “回来?了。”俞佳佳抬头?笑道,“我拜了早先在‘绿屋夫人时装沙龙’当技师的冯师傅为师,跟他学习裁做衣服。” “他白天?在南京路服装店上班,只有晚上有时间教我。白天?,便让我自?己在家练习车线,裁剪、打版。对了,褚奶奶,他说您是他的老主顾了,他想这两天?上门给您拜个晚年。” “那我可是太欢迎了,”老太太笑道,“邱秋要上班,得做两身衣服,他来?了,正好帮我看看,哪块料子适合邱秋的肤色。” 褚韵听到邱秋、褚辰回来?了,从卧出来?,闻言吃味道:“奶奶,光有邱秋的吗?” 老太太瞅眼她和?宋芸芸,笑道:“有、有,都有。” 谁不喜欢新衣服呢? 宋芸芸立马爽朗地笑道:“谢谢奶奶,我昨儿还跟褚柏说呢,先前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带的都是土特产,抽空我们出去逛逛,称半斤毛线,给您织两双羊毛袜子。我粗手粗脚的,到时要是织的不好,您可别嫌弃。” “你有这心,奶奶就高兴。” 褚韵见此?,挨过去,依着老太太坐下,抱着她的胳膊,亲腻地摇着晃着:“那我给您钩顶帽子。” “妈妈,我想要跟昭昭一样带小黄鸭的毛衣。”采采指了指昭昭身上的小毛衣道。 昭昭下意识地往邱秋身后躲了躲。 褚韵起身过去,弯腰扯过一片衣襟,仔细看了看,真?精致:“邱秋,哪买的?真?好看!多少钱?” 昭昭扯着妈妈的裤子,撅着屁股,身子一个劲地往后缩,不想让二姑摸,怕她也喜欢上了,张口帮采采讨要。 “我一个朋友给昭昭织的。”邱秋被昭昭扯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踩到她。 褚辰过来?,弯腰抱起闺女,去了储藏室,给她看买回来?的连环画。上面的浮尘,他这两天?抽空擦拭干净了。 满满两大?箱,昭昭惊喜地挣扎下地,看看这箱,又瞅瞅那箱,开心地又蹦又跳:“爸爸,都是给我买的吗?” “对。”褚辰从中将成套的《三国?演义?》取出来?,“呐,爸爸许诺你的《三国?演义?》。” 昭昭抱起一本,又去拿另一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图画,口中念道:“这本采采有,我也有,这本她有,我也有了……” 褚辰拿《小布头?奇遇记》的手?一顿,半晌,平复了下翻滚的情绪,回身在女儿面前蹲下:“昭昭,对不起,爸爸不该在没问过你的情况下,就将连环画许给采采。” 看着女儿懵懂、惊愕的眼神?,褚辰帮她将一缕碎发抚在耳后,“最起码,在许东西?之前,我该想想我家宝贝会不会也喜欢。” “这段时间,爸爸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昭昭紧紧地抿着唇,吸了吸鼻子,“哇”一声哭了。 褚辰伸手?,小家伙手?一松,连环画掉落在地,她却不管,踉跄了两步扑进爸爸怀里,“哇……呜……” 哭得褚辰鼻头?发酸,是他自?负了,也过于?轻视了昭昭的情绪。 小家伙每一次表达不满,都在表示,她觉得爸爸的行为让她不舒服、让她受委屈了。 而他却一次次忽视了她的感受。 将人抱起,褚辰一下一下顺着女儿背,半晌,等人不再嚎啕大?哭了,方轻声道:“昭昭,妈妈单位的幼儿园,我和?你妈妈看了,里面有旋转木马、滑梯、跷跷板。咱家附近也有一所幼儿园,里面的玩具没有那么多,你想去哪家?” 昭昭一愣,吸了吸鼻子,喃道:“采采、大?花、二花、三花去哪家?” 褚辰掏出帕子给她擦擦眼泪鼻涕:“大?花、二花、三花要跟她们爸妈回东北老家,采采在咱家附近这所幼儿园上学。” 昭昭眨了眨眼:“大?花她们为什么要走啊?我不想让她们走?” “现在还不行,等过个一年半载,她们就跟爸妈回来?了。” “那……采采不能跟我去妈妈单位上学吗?” “不行哦,”褚辰轻声解释道,“妈妈单位的幼儿园,只对你免费,因?为你是妈妈的孩子,属于?职工子女……” “昭昭怎么哭了,我去看看。”二姐说着,就要去储藏室。 邱秋伸手?将人拦住,“没事,褚辰惹到她了,让小家伙发发脾气。” 褚韵还要说什么,采采扯着她的腿不放:“妈妈,我要小黄鸭毛衣,跟昭昭一模一样的小黄鸭毛衣……” 大?花、二花一个上午看着昭昭身上的小黄鸭,也是艳羡得不行,扯着宋芸芸的衣服也吵着要。 三花跟着凑热闹,扎着两手?,跟着叫道:“要、要……” 宋芸芸将人抱起来?,一把塞到老三怀里,笑道:“我可不会织那玩意儿,找你们爸去。” 大?花立马转移目标,奔到老三身边嚷道:“爸爸、爸爸,我要两只大?大?的鸭子,要比昭昭的大?一倍。” 二花不甘示弱道:“我要大?两倍。” 老三被烦的不行,无奈道:“行行,给你们织,都织。”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褚韵惊叫道:“老三,你会织毛衣?!” 宋芸芸“噗呲”一声,乐了,随即将两用衫的衣襟往上撩了撩,露出她身上穿的枣红色毛衣:“看,我身上这件,我家褚柏织的,好看吧?” 第42章 琴,癌症 到了广济医院,先去人事部报道?。 人事主管严华,递给邱秋一把钥匙,带着她向?外?走道?:“这是集体宿舍7号楼304室的房门钥匙,目前只这间还有一张空床位。鉴于你现在怀着身孕,情况特殊,我帮你调到靠窗的下铺,你有空去看看。现在带你去药房找钱主管,具体工作,看她安排。” 药房主管钱念念,三十多岁,身高腿长,英姿飒爽,听严华说,曾多次随军奔赴战场,因某些?原因被调过来,窝在药房几年了。 邱秋第?一次来广济,便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再次相见?,两人互相笑着伸出手,轻握下,各自报姓名道?:“钱念念。” “邱秋。” “日后多指教!”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一个笑的爽朗,一个笑的含绪。 严华见?此,莞尔,看着钱念念打趣道?:“看来,院长又招来个与?你脾气相投的人才。” 钱念念双眸晶亮地打量着邱秋,笑道?:“昨天去军医院办事,没?想到,一见?面,郑学长便对我怨念颇深啊,抱怨我们?抢了他的人。” 邱秋脑筋一转,便道?:“郑平生?医生??” “对。”钱念念点头笑道?,“他是解放前中央国立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我毕业于第?五军医大学。我们?学校是解放后,从中央国立大学分出来的高等院校。算起来,也是师兄妹关系了。” “你们?聊,”华严指指自己办公?的行政楼,“我忙去了。” 钱念念冲她摆摆手,转头继续跟邱秋道?:“我见?到被你针灸保住一条腿的季寒,和患有癫痫的周惠菇母子?。邱大夫,你让我再次见?识到了中医的神奇与?博大精深。上一个让我有如此感慨的,是我世交家的一位长辈,可惜,他前几年去逝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钱念念迅速收敛起伤感的情绪,笑道?,“走吧,带你去药材仓库。说实话,要不是王院长特意?交待,我都?想立即打包将你送去门诊部,或是中医内科、外?科、针灸科。” “留在我这儿真有点大材小用。” 邱秋笑笑,没?多言,来配药房是她向?省城的王院长、提出的交换条件。 想要走得远,她得知道?在这里,中药材的数量、种类、产地,及每一味的药效。 毕竟,前世她知道?、认识、了解的药材,不一定?都?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贵州山区,她听到、见?到、接触到的中药材,还是太?少了。 到了中药材仓库旁边的办公?室,钱念念跟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介绍道?:“苏组长,这是新来的中医大夫邱秋,过来帮忙清点、统计现有的药材。” “邱大夫,这是中药材仓库组长苏子?平。” 邱秋:“苏组长,你好。” 苏子?平点点头,拿了厚厚一沓资料给她:“现有的药材种类、数量,都?在这呢,你看吧。需要人手清点药材了,跟我说一声?。” 说罢,人就忙去了。 钱念念冲邱秋笑笑:“他就这样,有事说事,没?事从不废话。行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邱秋目送她转身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扭头看向?左边墙上开的小门,那边就是药材仓库,从这进,更方便。 只见?一个个货架上,或堆放着成袋的中药材,或用纸箱装了,打着胶带封口,亦有放在筐里,就那么摆在地上的。 就近找了张办公?桌,邱秋放下手提袋,从中取出装了枸杞水的带盖玻璃杯和笔记本、钢笔,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一目十行,一个个药名,一组组数据在脑中闪过。 随着资料一页页翻过,一本又一本被她放到了一旁。 苏子?平抬头看她一眼,复又看了一眼,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邱大夫,可有什么疑问,或是不懂的地方?” “有。”邱秋停下翻页的动作,抬头道?:“我发现像是珍珠、红菱壳、蒲黄、地龙、鱼腥草、灵芝、参葺、银耳……咱们?仓库都?没?有。” “你说的这些?都?是特种药材。前几年,咱们?市特种药材商店关闭改组,参葺、银耳……这些?业务几乎取消,药材市场上便是有,也不多,采购困难。” 邱秋“哦”了声?,又道?:“禽、兽类药材几乎也没?有。” “农民饲养禽、畜超过一定?数量,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兽药供应自然不足。”苏子?平流利答道?。 邱秋道?了声?谢,继续翻看了起来。 中午褚辰带着昭昭过来给邱秋送饭。 凌晨三点,他和老三一个去肉店排队买了五花、猪蹄,另一个去菜市场,抢购了冬笋、烤麸、黄花、木耳和年糕。 褚辰亲手做的四喜烤麸、炒年糕、黄豆炖猪蹄,给邱秋送来,吃个新鲜。 “你俩吃了吗?”邱秋打开饭盒挨个儿看了遍,问父女俩。 昭昭摇头:“爸爸说,和妈妈一起吃。” 没?带主食,三人去食堂,买了米饭、馒头和一份青菜鸡蛋汤,配着吃。 “上班还习惯吗?”褚辰关切道?。 “还好,一上午就翻了翻资料。” “别累着自己,看一会儿,站起来活动活动。” “嗯。” 褚辰将大部分米饭拨在饭盒盖上自己吃,留一些?在碗里给昭昭,让小家伙捧着夹菜,“二姐和采采落户得有接收点。她想把户口落在宜兴坊,上午过去说这事,大嫂和小五都?不愿意?,怕二姐日后跟他们?争房产。” 邱秋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猪蹄放在昭昭碗里:“爹爹姆妈怎么说?” “姆妈的意?思,既然奶奶将人接来公?寓,那不妨好人做到底,让二姐落户在公?寓。” 邱秋无所谓,公?寓的房子?既不是她和褚辰的,也不是奶奶的,是租住银行单位的。根据政策,只要亲人愿意?接收,是可以落户的,不过二姐没?有工作单位,她和采采的户口只能落在街道?办:“那就落户呗。” 褚辰笑:“日后,若有政策,租户可以购买现住的房产,二姐落户在公?寓,是有购买权的。” 邱秋挑眉看他:“真要房屋可以买卖了,你没?有能力让奶奶、我和孩子?入住花园洋房?” 褚辰唇角翘起,眼尾飞扬:“邱秋,为?你今儿这句话,我定?当?努力!” 邱秋抿唇笑,夹了块烤麸给他。 片刻,似想到什么,邱秋道?:“佳佳的户口怎么办?她父母不平反,房子?收不回来,没?有亲人接收,落不了户啊。” “她找冯师傅打听,说她父亲要平反,关键要看原省委书记康长胜,只要康长胜能平反从农场回来,她爸的事就不事。康长胜,我找人问了,有点难办,会议上刚有人提他,便遭到了打压。再等等吧。”褚辰见?昭昭一块猪蹄捧着吃完了,问小家伙还要不要? 昭昭摇头,她想要点猪蹄黄豆汤,泡饭吃。 褚辰拿手帕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手,端起她的小碗,舀了些?黄豆汤进去,放到她面前,抬头跟邱秋道?:“等会儿吃过饭,去趟邮局。” “给柱子?汇钱吗?” “嗯。家里的东西该让人捎来了,我打电话问问,看哪天到。另外?,你上班了,给张叔、大哥打电话说一声?,让他们?安心。” “正好,我也给舅公?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收些?春季的药材。” 三人将饭菜扫荡一空,褚辰拿了饭盒去洗,邱秋牵着昭昭跟在他身后,要给小家伙漱漱口、洗洗手。 洗刷好,褚辰将饭盒放进车篮,推着昭昭,夫妻俩走着去邮局,新车就这一点不好,没?有前杆,想要前面载一个,后面带一个,别想。 好在,邮局离得不远。 十几分钟就到了。 褚辰去填汇款单、写信跟柱子?交待些?事,邱秋带着昭昭排队给张思铭几人打电话。 张思铭接到电话就笑了:“你家的东西今儿上午刚装上车,我正说,给你们?打电话说一声?呢。” “辛苦大哥了。” “这算啥。”张思铭关切道?,“你和昭昭户口办好了吗?昭昭的幼儿园找到了吗?什么时候开学?” 邱秋一一回答,末了,将电话递给踮脚扶着柜台巴巴看来的昭昭,“大哥,昭昭要跟你说话。” “大舅、大舅,你想我了没??舅妈和君浩、君泽想我了没??” “想了、想了……”张思铭笑道?,“舅妈给你钩了顶特别漂亮的帽子?,君浩和君泽给你买了五串小炮,张外?公?给你扎了个旋转的花灯,你小姨在南货店给你买了盒巧克力,外?婆给你们?买了些?腊货,大舅给你包了个大大的红包。上午都?随车给你们?送过去了,过两天你就能收到。” “哈哈……我好开心啊!妈妈,”昭昭扭头叫道?,“我也要给大舅、舅妈、君浩……外?婆,他们?买好多好多东西寄过去。” “好。”邱秋抚了抚女儿的头,接过电话,跟张思铭道?,“大哥,工厂忙吗?” “忙。大年初一都?没?休息,三班倒,”张思铭笑道?,“褚辰帮我们?联系了省百货、市百货,你们?走后第?二天,两家都?派了采购过来,尝过样品,查看过厂里的卫生?条件,当?场就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注意?身体。” “哎,知道?。” 挂了电话,邱秋又给张成文打去。 互相说过近况,张成文犹豫了下,还是道?:“昆明车站的王争,你王叔还记得吗?” 第43章 往事2 老太太抚摸着琴身,眼中充满怀念,16岁青葱岁月,父亲走关系需要钱财打点,将她许给?一位盐商家的公子。 她悄悄找人打听,那人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 远远看了眼,人瘦如?麻杆,脚步虚浮,跟个病痨鬼似的一摇三晃,眼下乌青一片。 当?晚,她便悄悄拎了只小皮箱,偷偷跑来沪市投靠大哥、二哥。 到了才?知道,大哥去?了保定军校。 二哥跟同学去?青岛游玩去?了。 拎着皮箱,她茫然四顾,不知怎地走进了花街柳巷,被群早就瞄上她的混子捂着嘴拖行,眼见就被拉进一扇漆黑小门内。 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住手!我?是兴业银行的少东,再不住手,我?叫你们?书寓老板赛梅花出来了。” 嘴上的手瞬间松开,领头的上前赔罪,自扇耳光,直言冒犯了,原以为?是哪家落魄的女公子来他们?书寓求一碗饭吃,不想是来寻褚少的…… 那人挥挥手。 一群瘪三立马钻进小门,不见了。 “有去?处吗?”他问。 有呢,旁支三姑嫁在沪市。 三姑那支跟父亲不睦,父亲便是派了人手来捉,亦是不会找到三姑门前的。 男人有事,帮她叫了辆黄包车。车夫跟他是熟人,满口应承,一定将姑娘送到地方,瞧着人安全了再回来跟他禀报。 两月后,她考入中西女中,过年没回宁波,三姑派人接她去?家里过年。 姑父是镇江的大盐商,手头有钱。公馆里,扬州、天津、浙江等地的银行家和钱庄老板,挨个儿地上门,要拉他的存款,要拉他入股,一场场宴会、一个个麻将桌轮转,山东菜、河南菜、淮扬菜……各类美?味琼浆,各色花头,令人眼花缭乱。 她不耐烦凑趣,时?常躲在后花园里看书,或是躲进琴房练琴。 “长生。”第?一次从三姑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心下好笑,这人所求之大,怕是拜遍诸天神佛,都无法如?愿。 “褚修远,字长生,祖籍苏州常熟,1900年生人,现就读于圣约翰大学经济系。” 第?一次见面,他这样介绍自己。 这人真无趣,哪有一上来就如?此自报家门的。她躲在三姑身后,垂着脑袋,暗自撇嘴,不愿上前与之攀谈。 小表妹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从三姑身侧冲出,被一只伸来的手扶住才?没有跌倒。 三姑扭头斥表妹莽撞,不知礼数。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人,长相周正,瑞风桃花形态的眼,深沉内敛,看清了,竟是那晚救自己的人。 小表妹朝母亲吐了吐舌,对她笑道:“呐,你找的救命恩人,这下见了,可是如?愿?!” 她抿唇,悄悄红了脸。 后来才?知,他亦是前来找姑父拉存款、拉姑父入股的。 她问他:“为?什么不跟我?姑父说,你就是那晚救我?的人?” 他只是笑,说第?一次在院中听到她的琴声?,便想,这姑娘心思该有多灵透啊,果?然,不但灵透,还志远。 那时?,她已让二哥帮她搜罗国?内各个大学的介绍资料。 他们?约定,若是学业结束,仍不改其志,心存爱慕,便携秦晋之好,共度余生。 结婚时?,二哥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张嘴道:“钢琴!” 这架琴,伴她走过新?婚的磨合期,走过生育之痛育儿之苦,亦陪她和孩子们?渡过了一个个等他的夜晚。 运动中,她忍痛将它送走。 如?今,它又回来了。 真好!真好!真好! “奶奶,”褚辰起身让出位置,“您来弹一曲。” 好! 褚辰抱起昭昭,俞佳佳伸手扶老太太坐下。 白色的长条键在老太太手下轻盈地跳跃,旋律清新?明快,听之心情甜美?、舒畅,正是德国?作曲家贝多芬1810年所作的钢琴曲《致爱丽丝》。 褚辰好似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爷爷已卧病在床,奶奶工作不忙时?,便会坐在窗前,弹这首钢琴曲给?爷爷听。 爷爷听后,多半要笑奶奶几句,说她阅历丰富、心境练达,却?不如?当?小姑娘那会儿清透了。 奶奶回道:“都是老妖精了,哪能跟那会儿比。” 一曲钢琴结束,大家鼓掌。 昭昭挣扎着下地,跑到老太太腿边,要太奶奶教她弹琴。 俞佳佳看老太太面上有些伤感,兴致不高?,哄昭昭道:“太奶奶累了,我?们?扶她回房休息。等会儿,佳佳姨教你好不好?” 昭昭趴在老太太腿上,仰头瞅瞅老太太的脸色,拉着她的手,关切道:“太奶奶,你不舒服吗?我扶您休息。” “太奶奶没事。”老太太抚了抚她的头,任她拉着另一只手,由俞佳佳扶起,回了卧室。 褚韵埋在被窝里将自己团成?了个虾球,俞佳佳和老太太互视一眼,退了出来,去?了俞佳佳房里。 褚辰知道奶奶、二姐这会儿都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没去?打扰,看看表,该做饭了,抬脚去?了厨房。 宋芸芸伸手轻轻抚过钢琴上的白条键,充满艳羡,她和褚柏都不是学习的料,三个闺女,老三还看不出来,两个大的,一个比一个皮,根本坐不住。 以前在老家还不觉得怎么样,孩子嘛,不都这样,爱玩爱闹,自家仨又都是女娃,皮点好,省得受人欺负。 可来了,这一对比,差距出来了。 昭昭一双眼圆溜溜的,跟葡萄似的,水汪汪的充满了灵性,鼻头秀气,小脸白嫩,比自家几个好看多了,关键人家还嘴甜、知礼,见人先笑,礼貌问好。 给?她盛饭,双手来接,还要道一句“谢谢三伯娘”或是“三伯娘辛苦了”。 现在再看,优点更多了,认的字都快赶上她跟褚柏了,方才?坐在凳上弹琴的模样,跟电视里那些大房子里的小主人似的……怎么说呢,宋芸芸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优雅”! 第?一次,宋芸芸动了将大花、二花留下的心思。 褚旭在褚辰和老太太弹琴时?,客厅、阳台转悠了圈,瞅见了长条柜上的电视,阳台上支着的兰令自行车,踱步回来,弯腰打开电视,一看彩色的画面,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四哥……”走到厨房门口,褚旭刚要说什么,忘了,双眼紧盯着褚辰手下那么一大块五花肉,“哪买的?” 随之想到什么,褚旭惊得跳了起来:“你去?黑市了?!” 褚辰切着肉,头都没抬:“用你四嫂和昭昭的本本领的肉票。” “她们?落户了?” “嗯。” “四嫂真去?广济医院工作了?” 褚辰将切成?一块块麻将大小的五花盛进小盆里备用,取来洗好的姜葱,切片切段,没理他。 “那个……”褚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四哥,你哪来的侨汇券买彩电、兰令自行车啊,是舅公又给?奶奶汇钱了吗?” 褚辰指指601的方向:“你也知道方季同的工作性质,我?找他买的侨汇券。你需要的话,可以去?问问,看他手头还有没有,能否卖些给?你。” “哦、哦。”褚旭讪讪地应了声?,转身向外走去?。 到了601室的大门前,踌躇了,侨汇券可不便宜,他真要按问夏的要求买电视、自行车、手表吗? 加一起,爹爹姆妈给?的两千,根本不够。 方季同出门办事回来,见他立在自家门边,诧异地挑了挑眉,“找我?吗?” “嗯,”褚旭面上窘了下,一咬牙,道:“我?想跟你买些侨汇券。” 方季同一愣:“要多少?” 褚旭:“跟我?四哥一样就行。” 方季同开门的手一顿:“那你得过两天来拿,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 “行。”褚旭掏钱点数,“多少钱?” “三百。” “多少?!”褚旭惊了。 “三百。”方季同回身看他,“你四哥给?我?拿了两百块钱,一张电视机票。黑市一张电视机票差不多在一百左右,我?按这个数给?他抵的。” “他怎么会有电视机票?” 方季同耸耸肩:“这个你要问他了。” 因为?今天跟问夏商量好了,去?百货商场买大件,钱他倒是带了小一千,可真要点出三百,褚旭感觉似有一把小刀在身上划拉,肉疼! “那、那我?要两百块的吧。” 方季同无所谓,侨汇券从不缺买家。 付了钱,约定了过两天来拿,褚旭脚步一转,又回了602室。 “四哥,你哪来的电视机票?” 气冲冲的,有点算帐的意?思。 褚辰正在灶上用水化?冰糖,准备做红烧肉,闻言瞥他一眼:“你四嫂帮军医院点小忙,军医院的秦院长送的。” 褚旭:“……” 他四嫂……不是乡下来的赤脚医生吗?! 褚辰化?好冰糖,将煎得焦黄的肉块倒进去?,炒上色,倒入酱油、一点白酒,放入葱段姜片、八角香叶,又炒两分钟,注入开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 解下围裙,出来跟宋芸芸交待一声?,褚辰洗了把手脸,穿上大衣,推上自行车准备出门接邱秋。 见褚旭还依着厨房门框,立在那儿,便道:“这个点了,还不回家?” 褚旭吸了吸厨房的肉香:“我?吃完饭再回去?。” 褚辰无言了片刻,没再理他。 * 乐问夏到家,她姆妈已将家里的床挪出门,往自家屋里的地上铺单子,给?她缝出嫁用的六条被子。 第44章 落户 最?后在小儿子的缠磨和妻子的劝说下,褚锦生?还是又给小五拿了一千。 见五哥拿到钱了,小六跳下床,伸手也来要。 谢曼凝拍她的手:“你要钱干吗?年前上班,不是刚给你一张大团结,过年你爹爹又给了一张压岁钱,加一起都有你一个月工资高?了。” 小六缩回手,揉揉,不满地嘟了嘟唇:“五哥一会儿两千,一会儿一千的,你们说拿就拿了,我要一张怎么了?” 夜深人静的,褚锦生?不愿母女俩闹起来,再引来了老大媳妇,直接抽了张大团结塞给小闺女,挥手道:“好了,快去睡吧。” 小六瞬间?喜笑颜开?,“谢谢爹爹。” 刚要踩着梯子上床,想到什么,小六回身侧坐在床边,抱着谢曼凝的胳膊问道:“姆妈,五哥结婚你们给了三千,我出嫁给多少啊?” “你二姐的例子不是在那?放着吗?照着她来。” “两千?” 谢曼凝点头,随之安抚道:“放心?吧,姆妈私下补给你些?。” 小六搂着人“em”亲了一口,开?开?心?心?爬上床,睡了。 小五放好钱,简单洗漱后,踩着椅子取下衣橱上的竹席,铺在客厅的地上,打开?姆妈床头的樟木箱,抱出被褥,铺床睡觉。 谢曼凝脱衣躺下,心?里一笔笔算着,丈夫归还的工资加补偿,一共18359.5元,刚还回来那?会儿,她取了一千给老大,359.5元她握在手里,留作家用。 前几天,给老二、老四家各两千五,老三家明面上是三千五,她知道丈夫私下又补了五百。 小五这又出去了三千。 满打满算还剩五千。 早先,他们夫妻存的有两万,这其中包含了聘礼、公婆给的见面礼等。她生?孩子,老太太陆陆续续给了她六千,这便是两万六。 公公去逝前,给了九万美元的存款,说是几个孩子的教育金、婚嫁钱、安家费,这笔钱存在花旗银行,暂时取不了。 谢曼凝偏头小声跟丈夫说,手太松了,老二、老三、老四家不该一下子给这么多,尝到伸手要钱的甜头,日后他们两老哪还有消停日子过。 褚锦生?闭着眼,轻哼了声,跟着小声道:“不要便算了。老四媳妇账都算脸上了,哪能不给。” 顿了顿,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妻子道:“老太太看着呢,真就一毛不拔,你就不怕她给二舅去封信,把那?笔钱冻结了。” 谢曼凝撇撇嘴,转身睡了。 半天,睡不着,听着床上、衣橱外,闺女儿子的呼噜声,心?潮翻滚,自从家里出事、丈夫去农场、儿子住进来,这都多少年没有夫妻生?活了。 谢曼凝紧紧攥着被子,嘴不自禁张开?,咬住被头,双脚相互摩挲着,腿越夹越紧。 “你别动,跑风呢。” 谢曼凝身子一僵,大脑空白一片,一股股热气直往脸上冲,羞的、窘的。随之委屈的又想哭,想想自己今年不过49岁,却七八年没过一次性?生?活了,难道以后的日日夜夜也这样,守着个男人,过得跟寡妇似的,寂寞难耐。 突然,谢曼凝就霍出去了,被子一掀,翻身骑在了褚锦生?身上。 “你、你……”褚锦生?惊呆了。 你什么你,谢曼凝低头堵住了他的嘴,一把扯开?他的裤头,摸了上去…… * 用过饭,挥手送走?五叔,昭昭转身跑去储藏室,抱出了给大家买的书?包、文具盒。 “大姐、二姐,采采,小妹,快来哦,我和爸爸去百货商场给你们买的书?包、文具,”昭昭连跑了两趟,将东西?抱放在沙发上,指着一排文具盒道,“看,我挑的,里面有铅笔、铅笔刀和橡皮哟。” 铁皮文具盒,图案有草原小姐妹、有孙悟空、有小兵张嘎,打开?,盒盖内印有乘法口决和各种度量换算。 书?包有红、蓝两种,通一为双层抽屉包,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防雨布,宽宽的双肩带可以调节松紧,大翻盖是两个口袋,可放毽子、沙包、铁皮小青蛙等玩具。 几人一瞅,电视也不看了,纷纷跑过去,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书?包和文具盒,你一个我一个,抢夺了起来。 三花想要红书?包,二花也想要红书?包,采采看上了孙悟空文具盒,大花也瞧上了…… 眼见要打起来,老三拿起鸡毛掸子挨个儿轻敲几人的胳膊:“松手、松手,大的让小的,好了,三花先挑。” 三花抱了红书包,文具盒挨个儿看过,要了草原小姐妹。 老三:“昭昭,该你了。” 昭昭摆手,“我是姐姐,采采先挑。” 说罢,主动往后站了站。 邱秋“噗呲”笑了,在当姐姐这方向,小家伙倒是坚持的很。 邱秋一看这么多书?包、文具盒,就知道没少花钱,扭头问褚辰:“昭昭和采采不是有书?包吗,怎么又给她俩买了?” 在县城那?几天,采采随昭昭去食品厂幼儿园上学,褚辰就给两人买了一模一样的单肩带军用书?包,学生?们差不多背的都是它,从五十年代起,已经?流行了近三十年。 褚辰看着昭昭挑了个蓝色的书?包和孙悟空的文具盒,跑到邱秋身前显摆的小模样,笑道:“那?书?包哪有这个款式好看。” “老四,”老三走?过来道,“多少钱?我拿给你。” 在这边又吃又住的,大多都是老四在花钱,老三知道,时间?长?了,不是相处之道。 “不用,算我给大花、二花、三花和采采的元宵节礼物?。” “行,那?我明天给昭昭钩条漂亮的小裙子,正好跟她那?件小黄鸭开?衫毛衣搭配成一套。” 邱秋闻言,笑道:“三哥,你连这个也会?” 老三一撩头发,抖着腿得瑟道:“看不起谁呢,我可是我们村妇女毛衣组的小组长?,什么款式不会!” 一群人笑喷了。 宋芸芸和俞佳佳刷锅洗碗出来,看着笑成一团的众人,“笑啥呢?老四你咋给大花她们买书?包了,家里有书?包,我用碎花布拼的,新着呢。”宋芸芸看大花背着书?包打从身边跑过,伸手将人扯住,仔细打量了眼,又摸了把书?包的料子,咋舌道,“妈啊,这料子老结实了,要不少钱吧?” 大花扭着身子,不依道:“妈,松手、松手,我要看电视。” 宋芸芸拍了她一记,松手,放小丫头跑开?:“来几天,我看越发野了。” 邱秋笑:“小孩子哪有不野的。” 宋芸芸看向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小辫扎得漂漂亮亮的昭昭,艳羡道:“昭昭就乖的很。” 邱秋莞尔:“那?是你没瞅见,她在寨子里招猫逗狗、下田摸泥鳅,上山捉蜂子的皮实样。” 宋芸芸想想那?情况,跟着笑了一回,凑近邱秋小声道:“秋秋,我想把大花、二花给爹爹姆妈留下,你说这边上学都需要什么材料?” 邱秋愣了下,跟着小声道:“你明天有空找老大问问,看能不能将大花、二花的户口落在他们名下?”有了户口,一切都好办了。 要不是政策不允许知青子女落户在爷奶户头上,哪需要问老大啊,直接找爹爹便是。 宋芸芸双眼一亮:“我给钱。一百不行,两百,三百……”随之一咬牙,“一千!只要能把大花、二花的户口记在他们名下,要多少都行!” 邱秋瞬间?对这个三嫂刮目相看,这脑袋、这格局,真就超越了当下大多数人:“那?你别找大哥,找大嫂,再找爹爹敲敲边鼓,这事一准能成。” 宋芸芸连连点头,边为即将失去的大笔钞票心?疼得直哆嗦,边开?心?地扬起了唇:“邱秋,你真聪明,我琢磨了几个小时,头发都白了几根,只想到,实在不行,我就把大花、二花往爹爹姆妈房前一丢,和褚柏抱着三花偷偷跑路。哈哈……” 可这丢是丢了,能不能上学、爹爹姆妈大哥他们如何待两个丫头,她心?里没底下啊。这下好了,用钱买俩户口,孩子上学是没跑了,大哥大嫂拿了钱,便是给大花、二花点脸色,她日后计较起来,也硬气! 九点多,电视没节目了,俞佳佳知道褚韵今儿心?情不好,哄着采采去了她屋睡。 洗漱后,邱秋给老太太施针,病好的差不多了,再排排体内的湿毒,睡得好了,精气神回来了,明天便可以到楼下走?走?,透透气。 施完针,老太太直喊舒服,翻身靠着床头坐起,摸了摸头发,直说早上洗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头发好像白的少了。 邱秋笑着给她披上厚棉衣,“先前给您寄的人参丸吃完了吧,我明天再给您拿一瓶,连续吃上仨月,气血足了,头发自然就变黑了。” “你不就想说,我现?在的头发没啥变化呗。”老太太瞪她。 邱秋哄道:“还是有变化的,您身体轻便了,开?心?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去去,别碍眼了,赶紧回去睡吧。” 邱秋冲她做个鬼脸,转身要走?,又被老太太叫住了:“给,这个拿着。” 一个红木小盒。 邱秋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块表:“梅花牌手表?” 老太太点头:“星座系列的,上档次。你们广济医院,来头大的不少,个个在吃穿上讲究着呢。上班戴着吧,别让人看低了。” 邱秋当下便取出来戴在右腕上,晃晃双手,一边一块,左边戴的是块发黄、表壳带有划痕的机械表,邱家栋战场上缴获的,来沪前,寄给了弟弟邱家梁。 第45章 白血病 邱秋严厉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看?向另外几?个,“受潮发霉又重新入库的,都有记录吧?在哪放着知?道吗?” 几?人点头。 “全部找出来,清理出去。” 几?人应了声?,收起?本子,赶紧去做。 邱秋继续一个个货架查验过去,边看?边贴上标签,做好记录。 受潮的、发霉的,药材等级不分、混合在一起?放的,还有过期的。 很多老中医都觉得,药材只要存放得当,是可以长久保质的,没有过期一说?。 然而,受药材来源、炮制、包装、保存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药材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药效便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因为空气中的温度、湿度、光线,挥发成?分,走?油、变色、消散,生虫等。 一包包药材拉出去,作废处理,很快引来了苏子平和钱念念的询问。 邱秋看?着两人,转身道:“不只这些,你们跟我?过来看?看?吧。” 经过一个货架,邱秋随手抽出一包,用透明塑料袋封装的枸札,打开,抓了把分递给两人。 受潮了,黏糊糊的,中间还夹杂着些发黑,已经霉变的。 “封着口,怎么还受潮了呢?”钱念念疑惑地翻看?着塑料袋。 邱秋指指生产日?期,两年前的:“枸杞的存质期比草本植物要久一点,通常在3到4年左右,但保存条件要求高,稍不注意,便会如此。” 苏子平捏着枸杞,看?了看?货架的位置,指着窗外的樟树,恍然道:“年前那边的树杈子被风刮断,砸碎了两扇窗户,当时就有一批药材被雨水泡了。这批枸杞可能因为用塑料袋装着,大家觉得没问题,拿毛巾擦擦,堆放在这儿,过后,又忘记打开查看?了。” 雨水多伴就是那时顺着塑料袋的缝隙浸进去的。 朱砂、硝石、龙骨、石膏等,成?分稳定,通常可保存长达10年、甚至更久,可惜,前几?年打砸中,把这些全砸得稀碎,混在一起?堆在屋角,已经变质了。 邱秋看?得头疼,挥挥手:“清理出去吧。” 钱念念、苏子平无言。 当初,陈教授跑了多少地方?,才?寻到龙骨,挑到他要的朱砂品质,又申请了多久,才?购买齐这些东西。 仓库除了药材,还有少量中成?药,有丸剂、散剂、丹剂等,多用大蜜丸、或用蜡壳密封,这些最?少可以保存五年,超过五年的,邱秋抽查了下?,有些直接让处理,有些则留下?。 还有几?十坛药酒,有些是教学用的,也有老中医前几?年针对风湿、腰膝酸冷、小腹不温、阳痿精冷、虚烦不眠、少气乏力等方?面配制的。 邱秋挨坛查看?,鹿茸酒、蛤蚧酒、参芪酒、枸杞酒,随着启封的次数,受外界湿度温度的影响,已有几?坛变质。 苏子平看?得心疼,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对上邱秋淡淡看?来的视线,无端地,他就觉得,在仓库管理上,自己?失职颇多。 不忍再看?,转身大步走?了。 钱念念来回转悠了圈,笑道:“这一清理,仓库更空了。邱大夫,采购表要赶紧报上来了。” 邱秋点头:“先从春季频发病症专用药材采购吧。” “行。”抬腕看?看?表,下?班了,钱念念笑着相邀道:“邱大夫,走?吧,一起?去食堂,今天我?请你。” “改天吧,我?……” 邱秋话没说?完,钱念念偏头瞅见骑坐在自行车上、长腿支地,立在门口朝这看?来的褚辰,笑了:“邱大夫,那是你爱人吧?” “是。”邱秋展颜,抬手冲褚辰挥了挥,“钱主管,还是改天我?请你。” “那我?可不客气啦。周五,食堂有鱼、有肉,邱大夫准备好鱼票吧,肉票我?来出,叫上苏组长和仓库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大家聚聚,熟悉一下?。” “好。”说?话间,两人到了门口,邱秋笑着跟两人介绍道,“褚辰,我?爱人。钱主管。” 褚辰迈下?自行车,伸手笑道:“你好,邱秋麻烦你照顾了。” 钱念念抬手与之轻握了下?,失笑:“褚同志有见过你爱人工作时的模样吗?” 不等褚辰回答,钱念念便笑道:“说?一不二,凶的狠!我?们苏组长以前多厉害,有些药材早就要他处理了,舍不得,总说?当年采购,花费了多少老教授、老中医的心血,留着教学用也行啊。” “我?就提出,变质的药材,那个气味、那个湿度,造成?的环境污染,不会影响其他药材吗?人家不管,那个硬气啊,我?都不敢跟他顶着来。今天,邱大夫让人一包包一袋袋拉出去清理,他连吱一声?都没有。”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瞧着娇娇弱弱,年龄也不大的邱秋,脸就那么一板,眼光淡淡扫来,那威势,真不敢反驳。 褚辰莞尔:“习惯就好!” “邱大夫,”钱念念冲邱秋挤眼:“你爱人对你意见不小啊!” “不敢!”褚辰忙道,“我?家邱大夫公私分的清,工作上,自然是认真负责,生活上嘛,我?就不说?了。” 钱念念大笑,跟两人挥了挥手,大步走?了。 邱秋朝褚辰走?近了几?步,歪头看?他,笑道:“褚主任,你这个不说?,意味可就多了。跟说?我?超凶,有什?么区别?” 褚辰伸手覆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嘴角勾起:“我家秋秋温柔着呢。” “头发都被你揉乱了,”邱秋拍开他的手,去看?他后座上带的被褥、席子、暖瓶、洗漱用具等,摸了摸被了,不见潮气,微温:“晒了吗?” “嗯,搁阳台上晒的。”早上送邱秋过来,不好带这些,正好晒晒,去去潮气,“上午,我?送了张床板过来,立在宿舍门口了。” 那得赶紧过去,别被人扛走?了。 “我?去拿药材。”邱秋说?罢,转身去办公室,取了包草药,有艾草、佩兰、侧柏叶等,燃之熏之,有免疫避邪、杀菌消毒、除味袪湿的功效。 两人带着东西去7号楼304室,路上褚辰说?起?宋芸芸给大花、二花落户的事?,夫妻俩都笑了。 “我?真是没想到,”邱秋感慨道,“三嫂办事?这么干脆利落。” “她是比三哥有魄力。” “二姐怎么样?起?来了吗?” “嗯,九点多起?来的,眼有点肿。不过,看?表情,似是想开了,跟人有说?有笑的。” 说?话间,到了7号楼,褚辰锁好车子,让邱秋先走?,他抱着被褥、席子,拎着暖瓶等跟上。 到了三楼,床板还好好地立在门口,邱秋推开304虚掩的门,朝里看?去,没人,朝褚辰招了招手。 褚辰过去,先将?暖瓶等放桌上、被褥席子靠桌放在长条凳上,然后调换床板,擦拭,铺床叠被,帮邱秋规置洗漱用品。 邱秋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打开他带来的饭盒,米饭上盖着春笋炒肉丝,和几?块子酸辣白菜。 另一个饭盒里盛的是紫菜蛋花汤:“你吃了吗?” “吃过了,”褚辰解释道,“我?等会儿,要去趟淮国旧,见位同学。” 邱秋疑惑地朝他看?去。 “昨天三哥不是带采采他们去襄阳公园玩了吗,昭昭也想去,我?去淮国旧买台二手相机,等你休息了,咱们一家三口去公园逛逛,顺便拍几?张相片留念。” 邱秋好笑地瞥了男人一眼:“我?看?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一台相机吧。” 褚辰笑笑,不言,提起?暖瓶去水房打开水。 邱秋低头吃饭,突然,一道声?音伴着脚步声?,到了门边:“天天白菜萝卜,吃得我?一脸菜色,人都快变成?萝卜干了。” “咦,有人!” 邱秋抬头看?去,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两个姑娘捧着洗干净的饭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你们好,我?是1号床的邱秋。”邱秋站起?来,伸手。 “你好,我?叫史巧云。”高个的圆脸姑娘,伸手与之轻握了下?,指了指1号床上铺,笑道,“我?住你上面。” 另一个住邱秋对面下?铺,叫马燕燕。 两人都是妇产科的护士。 邱秋一盒饭吃完,同屋里的姑娘一个个陆续也都回来了,好巧,其中一位竟是上午被她训了句的仓库理货员方?圆圆。 方?圆圆讪讪地上前跟邱秋打了声?招呼,背过身跟其他人小声?嘀咕道:“她昨天刚来上班,也不知?道有什?么后台,今天就开始带着我?们清点库存,那气势,力压我?们苏组长一头,超凶!” 说?罢,还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我?看?她说?话,轻声?慢语,挺温柔的呀?” “行走?也慢悠悠的,一点也不凶,倒是蛮有气质的。” 邱秋听得想笑,喝完手里的汤,褚辰提着暖瓶也回来了。 走?过去,接过暖瓶,将?饭盒递给他,“回去吧,晚上见。” “晚上想吃什?么?” “稀饭。”三嫂东北人,她做饭,重油重盐,邱秋特想换换口味,吃点清淡的。 “好,我?给你做,进去吧。” 放下?暖瓶,邱秋取出床下?的脸盆,拿上口杯、毛巾,去走?廊另一头的水房,简单洗漱了下?,回来,抹上香香,脱衣脱鞋上床睡觉,顺便跟她们说?了声?,下?午上班前,她想用草药熏熏屋子。 史巧云问是什?么草药? 第46章 礼物 陈教授冷呵:“西医里,白血病是什么?血液里的一种恶性肿瘤,亦称血癌。国内所有的医科大学,可有肿瘤专业?卫生部三十多个学科中?,可有一个肿瘤学科?” “没?有。”不等王梦凡张嘴,陈教授已代她回答,随之又道:“咱们院里的所谓肿瘤专科人员,哪来的?大多数人还?不是从其他领域调整过来的。” “病人来了,一查出白血病,首先想的是什么?化疗。” “化疗的目的,不就是用剧毒的药物,杀死已被确诊的癌细胞吗。可西医配的药,分得出哪是正?常细胞、哪是免疫细胞、哪是癌细胞吗,还?不是‘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甚至来个‘玉石俱焚’。” 王梦凡无言以对。 “丫头,”陈教授看向眉眼不动,沉着张小脸,低头给他施针的邱秋,“我瞅你在图书室,翻的都是跟甲状腺癌有关的资料。是谁得了这病吗?” “一位在昆明火车站工作的长辈,说是已经确诊为甲状腺癌,这两天?过来。” 陈教授瞬间来了兴致,“知道病因?吗?” 邱秋摇头。上次见面,瞅着人虽然有些疲倦,精神却还?好?,面相上也没?有瞧出有什么病症:“我猜,多半是最近劳累过度、生活紊乱,导致了抵抗力下降。” 王梦凡赞同道:“春节期间,火车站工作量大增,人员若是配备不足,那忙起来,真就一个人顶仨用,脚跟连轴转,不停歇。” “其实啊,”陈教授说着自己对癌细胞的认知,“我觉得每个人体内,都隐藏着颗癌细胞,人的身体便是那片土壤。它发不发芽,能不能发芽,取决于这片土壤,是不是已经腐化,成了它的温床……” 褚辰没?打扰三人的交谈,放下手头的吃食,拿布巾垫着手,打开药罐的盖子,看了看,见三碗水,已经熬成一碗。 盖子放到一旁,寻了只碗,布巾垫着手,捧着药罐将药倒出来,搁在盆里用开水温着。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施针结束。 邱秋洗洗手,坐在炉边的藤椅上休息,褚辰给一枚枚金针消毒,装入针包。 陈教授穿衣下床,瞅着那一枚枚金针,真是越看越爱:“丫头,你这针哪打制的?” 王梦凡拿起一枚,凑到灯下看了又看,“全黄金打制吗?费用不低吧?” 邱秋笑笑,没?应声。 这套针,是阿爷挖开老祖的坟头,取出九条小黄鱼,带着她和踏雪翻山越岭,走了七天?,寻了苗寨的老匠人,耗时?两年打制的。 一枚枚金针装好?,褚辰递给邱秋。 邱秋收进腰里,给陈教授号了号脉,脉博强劲了几分,也不那么咳了,催他赶紧吃饭、喝药。 效果如何?,得看夜里退不退烧。 邱秋现在的身体,不可能在这守着他。 王梦凡主动要求,今晚她留下。 邱秋叮嘱几句,翻了翻王梦凡带来的书,抽出一本,冲两人晃了晃:“陈教授要早点休息,王院长,这么多书,你一晚上看不完吧。这本,我拿走了,明早送来。” 王梦凡:“不用这么急,你慢慢看。一本够吗,要不要多拿几本?” “看完再换。” 褚辰扶起妻子,二人告辞。 陈教授刚施过针,不易出来吹冷风,让王梦凡送两人下楼。 楼梯灯不亮,王梦凡打着手电,走在前面,突然扭头询问道,“邱大夫,咱院有座干部楼,听?说过吗?” “嗯。” “明天?有空吗,我想带你见见一位病人,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中?午可以吗?”仓库里的药材得赶紧清点好?,列出采购清单,不然,她怕耽误陈教授和王叔过来用药。 今天?陈教授的药,他是找了两位老中?医朋友,才勉强凑了几副。 “好?。下班后我来叫你。” 将两人送到楼下,目送褚辰骑车载着邱秋走远,王梦凡赶忙上楼,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邱秋的针灸和她开的药,对白血病的治疗到底有没?有丁点效果? 这病,近十年来,一直没?啥突破,卫生部早已对他们有意见了。 两人到家,大家都睡了,昭昭也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大花、二花挤在一起睡着了。 轻手轻脚洗漱后,邱秋进屋看书,褚辰抱起昭昭上床先睡。 褚韵躺在床上,琢磨604小老太说的那些话,以及下午,在锦江俱乐部见的那人。 翌日一早,褚辰给昭昭穿好?衣服,抱到沙发上跟已经醒来的大花、二花玩儿?,载着邱秋出门,在国营饭店吃过早餐,顺便给陈教授、王院长买了份,直奔7号楼509室。 到了门口,不等褚辰抬手敲门。 王梦凡已先一步将门从里面打开,扒开褚辰,一把抱住后面的邱秋,欢喜地蹦了两下,叫道:“退烧了哈哈……没?到十二点,就退烧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再起热。邱秋,真的有用,你的方案真的有用。中?医,真的能治疗白血病!真的可以!” 邱秋笑着拍了拍她,将人推开,“我看看陈教授。” 褚辰皱着眉,警惕地看了眼明显还有点疯癫的王梦凡,伸手将邱秋护在怀里,带进了门。 陈教授正?在不大的屋子里慢悠悠地练习八段锦,看到两人,双眼一亮,笑道:“丫头,快给我把把脉。” 邱秋伸手扣在他递来的腕上,烧确实退了,但?体内热症有抬头的趋势。 “脉博强劲了不少吧?昨天?喝完药,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早上六点,那个清爽啊,要不是咱们王大院长拦着,我都想去楼下小花园里,打几遍八段锦。” 邱秋没?接他的话,脑中?琢磨的都是怎么调整针法:“吃饭、喝药,一个小时?后,我来给你施针。” 王梦凡闻言,忙去熬药。 褚辰将早餐放在门口窗前的书桌上,便扶着邱秋离开了。 陈教授抬了抬手,嘟囔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走这么急干嘛。” 王梦凡瞥了他一眼:“老师,你没?发现吗,从醒来那刻,你就处在极度的亢奋中?,话贼多!” “哼,咱俩啊,大哥别?说二哥,我亢奋,你不亢奋能抱着邱丫头又蹦又跳?” “我那是开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吃了饭,喝过药,眼见快到一个小时?了,坐不住了,趴在走廊外的栏杆上,朝仓库的方向看。 王梦凡让陈教授赶紧回屋,别?受了凉,病情反复,再发起烧来。 陈教授嫌她碍事,催她赶紧去上班,别?在他这儿?耗,瞅着烦。 邱秋过来,两人差点吵红了脸。 知道两人关系亲近,邱秋也不劝,伸手给陈教授号了下脉,嗯,体内的热被汤药隐有压下之势。 施过针,邱秋收拾东西回仓库,陈教授在屋子里待不住,也要跟她去看看。 王梦凡十点有个会要开,不得不离开。 “八段锦虽好?,我早上练了几遍,发现不太?适合我现在的身体状况,”陈教授边慢悠悠地随邱秋往仓库走,边比划道,“人的幽门位于胃和十二指肠连接处,它就好?比一个通风炉,炉门一关,火的生气?也就熄灭了,人便会饮食不畅,胸闷气?短,四肢倦怠无力。反之,幽门一开,胃气?自通。顺则气?通,通则痛消……所以,我决定了,以后每天?早、晚,我要想法设法,让自己的幽门打开。” 您开心就好?! 进了仓库,陈教授背着手转悠了一圈,凑到邱秋面前,长吁短叹了起来:“1号货架,当年我们几个老家伙,一个跑东北,一个逛西藏、一个去云南,好?不容易寻来了高?品质的人参、藏红花、三七和七叶一枝花,现在……一个也瞅不见了。还?有那边的,为了要些鸡内金,采购的小王在人家养鸡场、屠宰场蹲守了好?几天?……” 有他帮忙,一个上午,药材算是清点出来了。 春季需要的哪些药材,两人也各自列了个单子,准备下午综合一下,递上去。 月湖寨家里的东西运来了,褚辰在家忙活,中?午便没?来送饭。 王梦凡过来接两人一起去食堂,找师傅要了两个小炒,一小盆鸡汤,八两米饭。 陈教授胃口很好?,自己干掉了四两米饭,外加一个馒头,一碗鸡汤。 鸡汤有点腻,邱秋喝了几口,吃了个鸡腿,抬头问王梦凡能不能想办法购几只老母鸡,家里的药材来了,可以一周炖两锅金钗石斛老母鸡汤,给陈教授补补。 陈教授一听?邱秋在贵州山区的家里还?种了药材,立马来了兴致,当即表示等会儿?喝了汤药,他去邱秋家里瞅瞅。 邱秋怕他霍霍自己的药材、药酒、配的各种药丸药粉,不管他怎么问,就是不肯告诉他自家的地址。 陈教授见邱秋嘴巴死紧,将主意打向了王梦凡:“徒儿?,还?不告诉为师。难道要为师跪下求你吗?” 邱秋捂额,终于知道,为什么院里那么多中?医大拿,就他被下放农场,至今还?没?平反了。 百无禁忌啊! 王梦凡看向邱秋,在邱秋的点头同意后,才将邱秋的住址告诉他。 用罢饭,一抹嘴,陈教授心满意足地回宿舍熬药、喝药,坐电车去了茂名路公寓。 这边,王梦凡带着邱秋去了18号高?干楼。 邱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带自己来见的会是叶尔岚。 也是这时?,邱秋才知道叶尔岚回沪后,便入住了广济高?干楼,在精神科接受治疗。 王梦凡看着站在门口,有些愣神的邱秋,笑道:“我也是听?董团长提起你,才知道你和她女儿?竟是渊源颇深。” 叶尔岚神智不清,狂躁易怒,身边离不开人,董思琪还?要工作,不能时?时?过来陪伴,便给女儿?请了个刚回城、还?没?安排工作,在乡下当过几年赤脚医生,有护理?经验的女知青。 第47章 再婚 一早起来,邱秋带着昭昭和老太太在阳台上?练八段锦,采采骑着她的小?车车,兴奋地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欢呼夹带着脚踏带动轮子?转动的声音,吵得昭昭皱起了小?眉头。 邱秋见此,轻声开口道:“昭昭,练习八段锦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要静!”昭昭奶声奶气答完,扭头看眼采采,问道:“妈妈,我能从头练吗?”方才吵得动作都乱了。 “好。”邱秋双脚重?新站好,陪她,“第一段,双手托天理三焦。来,两脚平行?开立,与肩同宽……” 老太太跟着俩人慢慢地活动着身体。 褚韵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见褚辰推着自行?车,开门从外面进来,车篮里装着一把绿油油带着水汽的韭菜,还有一兜鸡蛋、一包豆芽,张嘴问道:“咋吃啊?” “立春了,”褚辰瞅眼妻子?,笑道,“邱秋说该吃春卷了。” “那?你?弄春卷,我熬小?米粥。” 褚辰支好车子?,应了声,提着东西走进厨房。 俞佳佳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抖抖手里的两条小?裙子?,看眼跟妈妈练习八段锦的昭昭,没打扰,对骑着小?车车、呼啦啦跑得飞快的采采招招手:“采采,来试试我给你?和昭昭做的小?裙子?。” 练习之作,没敢用好布,买的是3毛3分5一尺的蓝色印小?碎花的平纹布,做的也是最简单的伞裙。 采采骑到她身前,伸手摸摸两件小?裙子?,“我和昭昭一人一件吗?” “对,来你?先试试。”俞佳佳将她从儿童自行?车上?抱下来,扯开裙腰从头上?套下来。 里面穿了厚棉裤,裙子?罩在外面,鼓鼓囊囊的看不出啥效果。 俞佳佳打量圈,不满意,带她去?炉旁,准备把棉裤脱下看看。 褚韵把小?米淘好倒进锅里、添水烧上?,出来洗漱,看见,脸沉了下来:“佳佳,你?没瞅见她一头的汗吗,现在脱衣服,闪着汗感冒了怎么办?” 俞佳佳脑袋一懵,忙解释道:“我知道,所以我把采采抱在炉子?旁……” “果然是没生养过!”褚韵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抹鄙夷,随之不待俞佳佳反应过来,一把将采采从她怀里拽过来,胳膊一夹半抱着将小?裙子?从采采腰上?扯下来,往地上?一丢,抱着人转身往卧室走去?。 采采尖叫着,伸着两手,要她的小?裙子?。 褚韵恼了,“啪啪”就是几巴掌。 采采“哇”一声哭开了,嚷着妈妈坏,要奶奶、爷爷,要爸爸。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停下练习的动作,转身向母女?俩走去?:“大早上?的,你?揍她干嘛?” 褚韵斜晲了眼炉旁呆怔的俞佳佳,冷哼一声,气冲冲道:“没听?她叫吗,要爷爷奶奶爸爸呢。”说罢,放下采采,一把将人推在了地上?:“去?啊,当谁乐意带你?一个?拖油瓶似的!” “说的什么鬼话?!”老太太恼了,“谁都有资格嫌弃她,就你?没资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长着张嘴,显着你?了是吧?” “我说错了吗?带着她有什么好,出门人家谁瞅见她,不问我,娃她爹呢?好似我离婚怎么了,孙建国那?样,我不该离婚吗?我就该陪他在凤仙寨沤死在屋子?里?” 邱秋停下动作,看着褚韵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揽过昭昭,让她回卧室看小?人书。 昭昭看着在客厅的地上?撒泼打滚、闹着要奶奶的采采,担心道:“妈妈……” “没事。去?吧,妈妈跟你?二姑说说话。” “嗯。” 看着昭昭走进卧室,关上?了门,邱秋走到沙发旁,朝俞佳佳摆摆手,示意她也回房。 俞佳佳听?话地捡起地上?的小?裙子?,回屋了。 邱秋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自己身侧,“二姐,过来坐。” 褚辰忙着炸春卷呢,探头朝外看了眼,见妻子?已经在处理了,便又继续忙了起来。 老太太将采采从地上?哄起来,带回了房。 褚韵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凑到邱秋身旁,在她对面的小?凳上?坐下,双手环着膝,低头不语。 邱秋看她一眼,抬手给自己和她各倒了杯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温水,邱秋又打量她一番,缓声道:“说说吧,你?想?干嘛?是觉得天天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不舒服了?还是嫉妒俞佳佳,觉得凭什么都是深陷泥潭,她还是那?么光鲜亮丽,你?却灰扑扑,苍老如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褚韵瞬间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竟被邱秋一眼看透了,什么心思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邱秋笑笑:“没有女?人不爱美。你?嫉妒她很?正常,但你?想?想?,自己拥有的真就比她少吗?” “先不提爹爹姆妈,孙大娘、孙大爷在孙建国当兵的那?些年,可是日日拿你?当亲闺女?对待呢。奶奶心里不疼你?吗,想?要什么,说一声,她哪次没满足你……” 褚韵抬头,直视着邱秋,突然道:“孙建国相亲了。” 邱秋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昨天下午带采采打电话,采采她奶不在,二妮接的电话,她说县医院的一个?姓张的女?护士,看上?孙建国了,找人说和,介绍人是你?舅公。” 这话说的,是把她和舅公都怨上了。 邱秋看她:“你的意思是,你?想?复婚?” 褚韵咬着下唇,迟疑了一瞬,随之决绝道:“不想?!大老粗一个?,我才看不上?他呢!” 邱秋无语,孙建国可不是什么大老粗,人家高中毕业,入伍后,从不曾放弃过学习,前年被部队送去?军校进修,一年后,军校毕业,拿的是大学文?凭。 要不是这次出事,该升副团了。 “既然不想?复婚,他如何,关你?什么事?” “604的老太太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香港来的富商……” 邱秋脑中闪过604室老太太的模样和资料,容貌精致,保养的很?好,说是六十?多岁,瞧着不过五十?出头,能说会道,蛮精明?的一个?人。 听?奶奶说,原是富商家的姨太太,解放后,男人带着家小?跑去?香港了,她没走,要了房子?车子?票子?和珠宝。 运动中,小?洋房被收走,她被撵了出来,无家可归,找了以前的老相好,对方有些权势,这不,将人安排在这儿。 604室虽是一居住,却也够她住的。 “那?人比我大十?来岁,肚子?有点突……” 不只肚子?突,头也秃,十?指肥肥的,戴着大大的玉板指、玉戒指,脖子?上?跟拴什么似的,戴了条大粗链子?。 说话吐沫乱飞,腕上?的大金表,在眼前晃着,耀得人眼睛疼。 邱秋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春卷,偶尔瞟一眼沙发上?连说带比划的男人,一会儿的功夫,喝了三杯水,跑了两趟厕所,双眼往这边扫了十?来回。 俞佳佳戳戳邱秋的胳膊:“住哪了?二姐下去?一会儿就将人带来了。” “锦江俱乐部。”顿了顿,邱秋又道,“说是前天下午,就在604老太太的介绍下见过面了。” 太突然了! 回来这么久,也没听?她说,想?再嫁啊? 昨天还在想?,得催催她,赶紧把户口落下,采采该上?学了。 “前天回来没说,应该是没瞧上?,”孙建国,俞佳佳见过,眼前的人跟他没法比,“会不会二妮的一个?电话,刺激到她了。” 也许吧。 邱秋得去?上?班了,把给周惠菇母子?的香丸递给褚辰,让他上?午抽空给人送去?。邱秋拎着包,坐电车去?了医院。 怕陈教授一连几个?月的汤药喝下来,胃受不了。 邱秋递交了药材采购清单,俯在桌上?列出给陈教授配的24味药,琢磨着怎么在不损失药效的情况下,将药材做成丸或是研磨成粉,温水送服。 陈教授一早便在楼下的小?花园,研究自己的幽门顺气法,吃过饭,喝了汤药,溜达着来找邱秋。 跟她说自己练习一早上?的幽门顺气法心得:“我觉得光放屁也不行?,得笑、得放声大哭,得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向大家诉说自己的委屈,把心里的郁气、闷气、压抑的心气儿全部发泄出来。这样一来,幽门自然启唇向外界打开了,这幽门一开啊,通身气便顺了,疾病哪还敢找上?门来。” 见说了半天,邱秋握着笔、拿着张写了什么的纸,兀自在那?沉思,也不回应,探头看去?,好奇道:“研究什么呢?跟你?说话也不吱一声。这不是你?给我开的药方吗?咋,要调整?” 邱秋抬笔,圈下几个?药名:“这几样晒干,剩下的炒熟,一起研磨成粉,温水送服怎么样?” 陈教授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犀牛角磨成粉前,是不是得先洗一洗。”那?玩意儿,和其他药熬成汤药,味道贼怪。 好似有一股屎味儿。 “嗯,用温水洗一下,晾干,再磨。” “行?啊,这样一弄,我吃药就方便多了,不用一天三遍拿个?药罐子?趴在那?儿熬药了。什么时候弄?” “等药材采购回来。” 两天药,陈教授就已经喝得够够的,他迫不及待道:“我那?还有几副,咱先弄着呗?” 行?吧,正好过去?再给他施遍针。 第48章 到来 张成文、王争和张丰羽到站,已经11点了。 东西?多,褚辰叫了一辆吉普车,每公里4毛,每等15分钟加2毛。要是?包车,一天20元,限用9小时,车程则必需要在40分里之内,超过一公里加收4毛。 王争不愿浪费时间,也不愿给褚辰他们添麻烦,要求直接去医院。 张丰羽给邱秋带了那么多药材呢,他想先将东西?送回家,歇歇脚吃顿便饭,下午再去。 意见不统一,两人就这么在火车站吵了起来。 一个说对方是?享受派,火车上穷讲究也就算了,来了沪市还不消停。另一个说对方工作狂,都得癌了,还总想着工作工作、时间时间,没救了。 褚辰失笑:“去医院吧,药材也一起带上,家里没地方放。” 行吧,张丰羽撇撇嘴,不吭声了。 王争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坐在了副驾驶位。 药材一麻袋一麻袋撂放在车顶,小山高。后?座也塞了三袋,张丰羽和张成文一左一右挤坐在车门两边。褚辰自行车后?座绑了五袋,算了算车程,把钱付给司机,让他开?车先走,去广济医院药材仓库找邱秋,他骑车跟在后?面?。 * 五六十年?代,结核病发生率占比居高不下,影像学?检查则是?发现结核病的主要手段,当时国家采取的策略是?“x检查主动发现病人”,院里的x线机每天都有人排队检查,特别?工矿企事业单位。 紧接着,我国制定了结核病防治方针、建立了结核病防治机构,开?展人员培训和防痨宣传教育。至1974年?,开?始全面?普及卡介苗接种、化学?治疗和不住院治疗,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 近两年?,用x线机的病患明显减少,遂叶尔岚检查后?,二?十多分钟,结果就出来了。 邱秋第一次见这种片子,施乐生指给她看,模糊一团:“上月拍的,要比现在大那么点。” 施乐生说完,看向邱秋:“以前,一年?也不见变化。你方才施针……” 邱秋双手插进白?大褂里,慢悠悠道?:“中医认为人体的经络是?气?血运行,是?联系内脏与表上的通道?,其?走向都有一定的路线,遍布全身。金针刺穴,点的是?穴位,沟通的是?经络,化的是?血瘀。” 施乐生:“……”有听没懂。 欺负他没学?过中医是?吧? 叶兴言夫妻听出来了,邱秋方才给女儿?针灸了一次,小岚脑中血块就变小了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看到了女儿?治愈的希望。 制定了治疗方案,将药方递给施乐生,让他去安排,邱秋和陈教授准备回宿舍,清洗犀牛角,晾晒、炒制、研磨药材。 叶兴言送两人下楼。 “邱秋,谢谢你。” 邱秋摆摆手:“医生嘛,职责所在。” 叶兴言笑道?:“大年?初一、还是?初二?啊,听小卫说,你要去军医院上班。我还想,离得近,得在家里给你收拾间屋子,让你有个休息的地方。家里改善生活,唤你吃饭,也方便多了,没想到,转头你来这儿?了。” 邱秋挠挠头,傻笑道?:“都怪郑医生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早知道?军医院瞧上我,我就不来这儿?报道?了。” 陈教授哼了声,撇嘴道?:“咱广济哪点不好,让你这么看不上?” “一个‘军’字,”邱秋挑眉,“你懂吧?” 陈教授:“……”他不想懂啊! 叶兴言哈哈大乐,片刻,走近邱秋,小声道?:“替我谢谢小辰,没他的材料,蒋济安还不知道?要霍霍多少姑娘呢。” 邱秋笑笑,“嗯”了声。 陈教授狐疑地瞅了两人一眼,没多言。 到了楼下,邱秋停脚,转身道?:“叶叔,你上去陪陪尔岚吧,我和陈教授忙去了。” “好。日?后?工作和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邱秋点点头,跟陈教授走了。 两人洗了犀牛角,正要将一部分药材炒制、研磨,仓库的方圆圆跑来了,说她老家的人来了,带了很?多药材,苏组长瞧上了,要收购入库,三个小老头不同意,吵起来了。 小老头?! 邱秋是?知道?今天继父、舅公和王叔会到的,舅公是?大了点,六十多岁,继父和王叔不过五十出头,年?富力强,怎么也称不上一个“小老头”吧。 狐疑地打量眼方圆圆,邱秋和陈教授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起过去了。 邱秋赶到仓库,褚辰骑着自行车也到了,正跟苏子平就药材的价格在拉扯。 “邱秋,”张丰羽急了,“我给你带的药材,你看褚辰,他要全部卖给你们医院!” 邱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用得好了,山里的药材是?不是?可以想办法运出来,向全国兜售了?” 张丰羽一愣,抓了抓额头:“还能这样?!” 随之似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大腿,兴奋道?:“怪不得市面?上现有的那么多药材你不用,专门跟我要咱苗家进山采挖的。” 邱秋见他想明白?了,转头看向张成文和王争,笑道?:“张叔、王叔,路上辛苦吧?” 张成文摆手:“坐的卧铺,辛苦啥。就是?这老小子,不是?得癌了吗,心里不得劲,翻来翻去的,他自己睡不好,闹得我们跟着受罪。” 邱秋伸手给王争号了下脉,摸了摸脖颈两侧。还好,淋巴结只在右颈侧,没有发生转移,且个体较小,不影响吃饭。 陈教授跟着伸手号了号脉,对着王争的脖子摸了又摸,随之笑道?:“哎哟,我还以为多严重呢,方案都写了好几个。结果,就这……啧,几副药一吃,你再给施半月针,成回家养着了。” 王争紧绷的精神陡然一松,“不用开?刀、化疗?” 陈教授摆手,“不用。”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工作了?” “可以啊,出院后?,让邱丫头给你配半年?的药,吃完,病情差不多也就好了。该干嘛、干嘛呗。” 王争彻底放心了,感觉头顶上的太阳都亮堂了几分。 邱秋自从弄清了癌症多于春季复发,心中便有了主意:“每年?立春你得来一趟,检查后?,我给你配药,吃上一个月,抑止癌细胞复发。” “好。” “这是?我们院的中西?医大拿,陈教授。”邱秋跟他和张成文介绍道?。 “您好,陈教授。”张成文率先伸手与之相握道?,“谢谢您啊,怪不得邱秋说您是?中西?医大拿呢,几句话,可叫他安心了,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王争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跟陈教授打了声招呼。 陈教授笑道?:“很?多患癌症的病人,不是?病死的,那是?吓死的,一听得了癌症,好嘛,吃不好,睡不好,那能有好,你想啊,焦虑啊、失眠、营养不达标,也懒得运动,便是?一个好人,整天这样,要不了半年?也得废,何况是?病人呢。所以啊,心态最重要。” “走吧,先办住院手续,弄好了,去吃饭,吃完饭,再做检查。明天,我去病房叫你,跟我一起去小花园练练幽门顺气?法……” 说着话,陈教授带着王争、张成文向外走,去办入院手续。 “陈教授,办完事,麻烦你带他们到2号食堂,我在那边等你们。”邱秋说着指指那一堆药材,“我帮忙定一定级,好入库结帐。” 陈教授点头,“行,等会儿?见。” 苗药,有些?苏子平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药用、药效了? 邱秋不但要帮忙定级、定价,还得和张丰羽一起帮忙建档,写下药名、产地、生长环境、形状、习性、炮制方法,药用价值等。 褚辰写字又快又好,有他帮忙,二?十多种药材很?快入了库。 一番讨价还价后?,苏子平写了张条子交给张丰羽,让他下午去会计那儿?拿钱。 这么一折腾都一点多了,三人赶到2号食堂,陈教授已经带着张成文和王争吃过饭了,三人坐在窗边,陈教授吐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褚辰带着张丰羽去买饭,邱秋直接朝三人走了过去。 “邱医生,”过道?边吃饭的施乐生将人叫住道?,“你手里有治疗风湿的药膏吗?” 他也是?听叶军长说,邱医生制药也有一手,这才在瞅到人时,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一句。 “什么情况下得的风湿?”邱秋往他跟前走了走,“哪个部位?患者是?男性,还是?女性,多大年?纪?” “我妈,78岁,早年?冬天双腿在河水里泡过。” “有其?他基础病吗?” 那可太多了,年?纪大了嘛,什么老年?病都找上门了。 邱秋一听,那就不能随便用药了:“我明天给你带瓶药酒吧,双手搓热,倒些?酒在手心,覆在膝盖上,止疼消肿、袪风活络。” “好,多谢。”施乐生说着掏出钱包,“多少钱?” 邱秋摆摆手,在他对面?坐下:“施医生,我二?姐早年?受过刺激,精神不稳定,我一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帮她治疗,我明天能带她过来,请你帮忙看看吗?” 这位,邱秋问陈教授了,是?高干楼的专属医生,一般人请不到。 施乐生收起钱包,笑了:“可以,明天上午我都有空,你随时可以带她过来。” “好咧,谢了。”邱秋起身,愉悦地走了。 褚辰放下饭菜,望着施乐生的方向,问了声,哪个科的? “精神科的。”邱秋在张成文身边坐下,接过白?米饭和筷子,就着白?菜豆腐炖粉条,开?始吃饭。 第49章 这钱给谁挣不是挣啊…… 褚韵去客房收拾东西,她?一走,跟上?来在旁边坐着等了好一会儿的史大?智,立马拉开邱秋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邱大?夫,依我家族搜罗的资料和病症史来看,糖尿病至今没有治愈的希望。我爸、我哥他们都是通过打胰岛素和服用降糖药来控制病情。而一旦开始服用降糖药,便不能停,是药都有副作用,可不服又不行。” “我爷爷活到55岁,死于肾衰竭,因为血液中含糖量过高,死前他已双目失明,双腿麻木无法行走。” “我爸今年64岁,胰脏功能早已减退为零,能活着全靠药物和克制口腹之欲。我哥也是,现在别说大?肉、水果了,那真是一点含糖的东西都不敢入口,活得那个憋屈啊。所以,我就想在活着时,把能吃的吃个遍,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再说。” “可真被你点破,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怕死。”摸摸光秃秃的脑门,史大?智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方才?我想了很多,多少有些?理解我爸我哥他们了。我才?37岁啊,手握大?把金钱、珠宝,就这么走了,真tm不甘心!” “37岁?!”邱秋惊讶地?扬了扬眉,打量他道,“我还以为你四十八呢。” 这话扎心了! 史大?智捂着心口,瞬间不自信了:“邱大?夫,我这么显老吗?” 邱秋打开坤包,掏出奶奶给的化妆镜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史大?智每天洗漱哪会不照镜子,平时看,挺好的,你看,脸庞又大?又圆,两耳支棱着,多招财,这模样,一看就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有福之人。 邱秋被他那自信的模样,整无语了。 “糖尿病是以西医的思维命名的病,中医调理的对象是人,不针对病下药方。你要?想治,得听?我的。” “你说。” “我们广济有高干病房,你明天直接住进去吧,我请人每天早上?叫你一起锻炼身体,饮食由专人负责……” “让我吃素啊?”史大?智立马苦了脸。 “听?说过药食同源吗?新长?出来的韭菜,掐一把嫩得出水,绿油油的来上?半斤,择洗干净,切碎,盛在碗里?,打入两个鸡蛋,放一撮盐,筷子咣咣一搅,热锅烧油,“刺啦”一声,倒进去,那个香啊……” 史大?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韭菜炒鸡蛋他吃过啊,为什么感觉跟邱大?夫形容的不是一个东西呢?! “九层塔知道不?有些?地?方也叫它金不换、鱼生菜、光明子、兰香、罗勒等,可治感冒、蛇毒、跌打肿痛,亦可解螺蛳毒,有镇痛、镇静及催眠作用。嫩叶晒干泡茶,可健胃安神,用它炒茄子、炒花蛤、做三杯鸡或是放入炖汤,亦是美味。” 三杯鸡他吃过多啊,里?面有邱大?夫说的这个“九层塔”吗?他咋没注意呢。 邱秋轻声慢语,配着咖啡厅里?悠扬的音乐,从《唐摭言》《本?草纲目》说到《山家清供》《清异录》,从《诗经》《全唐诗》聊到《史记大?宛列传》《本?心斋也疏食谱》,一道道春季食材在她?嘴里?犹如一场饕餮盛宴。 吃,品的是味,享受的是春季万物复苏的生之气,随着她?的讲述,史大?智仿佛置身在山野,采一把水蒿嫩尖,蒸一个菜团,辣椒油、淡味酱油、香醋一泼,一口咬下去,如咬下了整个春天。 “你安排、你安排,邱大?夫,我的饮食就交给你了。”不能再听?她?说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抓心挠肝特想尝一口。唉,晚上?难过了,怕是梦里?都是清炒薇菜、荠菜豆腐羹、苜蓿麦饭、水蒿菜团。 邱秋笑笑:“都是乡野之物,不值啥钱,就是找寻起来,需费些?功夫。” “不怕,我有的是钱。” 行啊,有这份豪气在,还怕弄不来食材。 “饮食控制住,腿迈开,配合针灸、按摩和汤药,先?把你这身膘减下来,身体湿气排出,血糖自然?会下降。”看了看他的秃顶,邱秋托腮道,“说不定,头发?还能长?出来。”瘦了,睡眠质量上?来了,头发?不掉了,随着营养的增加,可不得长?。 史大?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头,“那、那我岂不是年轻几岁。” “嗯,瞧着应该跟你实际年龄相符了。” 史大?智抽了抽嘴角。 “还有,不要?老喝水,为什么有‘津津有味’这个词呢?那是因为唾液,在中医看来,乃是人之精气所化。” “自古便有记载,五脏化五液,心为汗,肺为涕,肝为泪,脾为涎,肾为唾。这便是说,唾液为脾肾所化,肾为人体先天之本,脾为人体后天之本?,脾胃富集了五脏之精,气血之华,故经常吞咽唾液可濡润孔窍,和脾健胃,滋养五脏,滑利关节,补益脑髓,可达延年益寿之效。” “而你一杯水接一杯水下去,口中唾液冲淡、冲薄,于肾无益,亦不利于养生、固齿。” 啊,喝水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见邱秋望着他,史大?智连忙点头,“听?你的,我一定控制住,尽量少喝水。” 褚韵提着东西踏进了咖啡厅,邱秋不等她?走近,便跟史大?智道:“我二?姐,我领走了。” 史大智摆摆手:“你随意。” 邱秋看他这样,对褚韵也不像有情啊,“你们上?午不还闹着要?结婚吗?” 史大?智笑笑:“日?子无聊了呗,总想找点刺激。你二?姐……某方面,跟我挺像的。因为家族病史,再加上?手头有钱,生活是什么?活着为什么?没目标、没盼头。” “现在我知道了。邱大?夫,不管病治不治得好,我得去你描述的山野食经里?走一走,看一看,品一品,尝一尝。” 邱秋莞尔一笑,冲他挥挥手,“走了,明天广济医院见。” “我送你。”史大?智跟着起身,送两人到俱乐部门口,唤了门童过来,让他认认邱秋,下次再来,别拦人了。 “邱秋——”邱秋正待说什么,一辆吉普疾驰而来,在门下的台阶处停下,褚辰和小卫先?后推门下来了。 “怎么了?”邱秋忙步下台阶,“谁出事了?” 褚辰伸手扶住妻子,安抚道:“别急。” “周惠菇癫痫发?作,陷入了昏迷,”小卫道,“秦院长?托我务必请你过去一趟。她?爱人在乡下的九年,从没放弃对某样东西的研究,这不一回来,便一头扎了进去,上?面很重视,所以……周惠菇不能出事,不然?,对江同志的打击就太大?了。” 邱秋扭头问?褚辰:“我的医药箱带来了吗?” “在车上?。” “行,走吧。”邱秋抬脚上?车,余光扫过褚韵,朝她?招了招手,“你也一起来。” 褚韵忙小跑着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小卫等几人坐稳,启动?车子,风一般朝军医院开去。 “既然?上?面那么重视江同志,他爱人的工作、户口为什么不帮忙解决一下?”褚辰想到上?午瞅见的情景,问?道。 这个小卫倒是知道:“两人没有结婚证,江同志忙着,暂时抽不出空同她?一起去民政局。” “不能特事特办吗?”邱秋道,“江睿腿好了,得上?学吧,母子俩没户口,吃什么?对了,我瞅周惠菇紧巴巴的,手里?没钱,她?爱人的工资呢?这么多年,补发?下来,不少吧?” “这个……被江大?娘领了,”话题既然?打开了,小卫便也不替江家隐瞒,“正因如此,江大?娘才?想着将母子俩逼回乡下,再给江同志娶一个健康的媳妇。” 邱秋闭了闭眼,也就是说,周惠菇怕是还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江大?娘有权替儿子领取吗?” “按理是不行的。只是,江同志大?姨是他们单位的会计……” “周惠菇怎么出事的?”褚韵好奇道,这人听?着咋比她?还惨呢? “江大?娘给她?找辆架子,上?了红牌牌,让她?走街串巷给人拉货,中午接了一单活,忙完都下午三四点了,没舍得吃饭,给江睿买了斤鸡蛋糕送回家。结果到家才?发?现,江大?娘在楼下跟人扯闲篇,留江睿一个人在家,拉了屎了饿了没人管,孩子自己挪动?地?方,不小心扯到伤腿,疼得满头是汗。” “她?忍着气,给孩子烧水清洗。江大?娘又嫌她?浪费一块煤球,喋喋不休骂个不停,这一下子可把人惹毛了,上?去一脚将江大?娘踹飞,自己跟着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地?上?犯病了。” 邱秋都惊了:“小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他们家楼下吗,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首长?上?火牙疼,我去医院给他拿消炎药,一路上?就听?大?家都在议论?,这事闹得挺大?的。” 毕竟,兵器装备研究院就在他们军区内嘛,很多家属无所事事,喜欢凑在一起扯闲篇,这年头明着虐待儿媳孙子的不多,一脚踹飞婆婆也极少见。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饭都不做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引得各家男人也不得不关注了几分,一来二?去,事情越演越烈,他来前,已是谣言四起,其中一个版本?里?,江同志下一个结婚对象都有了。 说话间,到了医院。 郑平生等在楼下,一见邱秋推门下车,忙小跑着迎了上?来,“邱大?夫,你可来了,快快,赶紧去特护病房,人一直不醒,这都快两个多小时了。”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脑细胞缺氧水肿,会造成记忆力衰退,甚至反应迟缓,智力下降。” 第50章 收拾 “青菜两三分钱一斤,野菜价只会比它更低,这个季节,便?是有荠菜、白?蒿、蒲公?英、灰灰菜,也不过?刚冒头,一个上午不见得能挖两三斤。”褚辰顺了顺邱秋略有些凌乱的发,“这儿不比老家,过?完年,雨水之后,随便?去山间地?头,拨开枯草、灌木,便?能寻把?嫩芽、摘几颗菌子。” “那算了,有什么菜,先让他吃什么吧?”邱秋屈膝托腮想了想,“青炒小油菜、清蒸萝卜丝,再拌个绿豆芽,摊盘玉米薄饼,熬锅小米粥。” 褚辰瞅着妻子说起玉米薄饼时的小表情,笑道:“想吃玉米薄饼了?明早给?你做,还有什么?” “韭菜切段、豆腐干切丝,再用鸡蛋摊几个薄饼,也切成丝,和汤焯后过?了凉水的粉条一起凉拌,卷饼吃。” “好。” 邱秋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亲亲看连环画的闺女,起身去洗漱。 再回来,昭昭已经睡着了。 褚辰坐在?被窝里,正把?玩着从淮国旧买回来的相机,见她进来,将闺女往里移了移,自?己跟着往中间挪动,掀开被子拍拍身侧,示意她过?去。 “来,看看我挑的这款海鸥4b双反相机,70年生产的,可拍6x6和6x4.5两种篇幅。看这个附带的金属框架,没有它就只能拍6x6篇幅了。大篇幅,一卷胶卷可拍12张,小篇幅能拍16张……”提起自?己的爱机,褚辰能说大半个小时不停歇。 邱秋脱衣上床,依偎在?他怀里,接过?相机,翻看着。 褚辰教她手动对焦,手动计数,过?卷、上弦……拍摄。 便?是暗房冲洗,他也会,只是家里没这条件。 邱秋摩挲着相机黑色的磨砂面:“多少钱?” “商场要票,一百二。我这个二手货,便?宜,没要票,给?了五十块钱。老同学卖的,没敢跟我太要价,另送了两卷胶卷。星期天,咱们去公?园吧?我给?你和昭昭多拍几张。” “行啊。” “对了,我还给?你和昭昭各买了个梳妆盒。”褚辰说着,接过?相机下了床,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不大的樟木箱,将相机拿绒布套好放进去,从中取出一大一小两个梳妆盒。 大的那个有三层,红木的,四角八边都用黄铜包着,锁也是黄铜的长条锁,里面由暗黄色的缎子做衬里,上层两个大格,下面两层都是多格,可放不少首饰。 小的那个圆的,有手炉那么大,铜鎏金珐琅彩,上面嵌了小米珠绿松石,十分漂亮,一看就出自?大户人家。 邱秋接过?来把?玩了番:“这个要不少钱吧?” “一张大团结。” 骗鬼呢,别说一张大团结了,再加两张也不一定能买到。 “真的。两个妆盒一共要了一张大团结,”褚辰笑着解释道:“我送了张邮票给?我同学。” 邱秋知道他有两个集邮册,收藏了不少邮票,闻言,便?没多问。 让他将东西放好,邱秋等?他上床,才跟他说起二姐婚内出轨的事。 褚辰靠坐在?床头,伸手揽她入怀,扯起被子,护住她两肩,心头并不平静,他在?月亮湾大队,经历过?至暗时刻,深知“黑五类”子女在?乡下的难处,对二姐,甚至三哥都多了份同病相怜的共情,总觉得他们跟自?己一样受苦了,相处中不自?觉地?便?多了份体谅与?宽容。 事实上呢,三哥下乡没多久,便?因受不了农活的劳累,跟三嫂结婚了,他有宋家护着,抄家、打?砸、批斗跟他完全不挨边,人家过?得悠闲自?在?着哩。 二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既然?已经借由婚姻逃出了珍珠坝农场三连连长的魔爪,为什么不好好生活,认真过?好每一天? 想到初一,打?电话给?农场的周大哥拜年,得到的消息,想来,那家伙也差不多该落网了。 邱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他睡衣上的扣子,“这次欠孙建国大发了!” 人家气量若是稍微小一点,褚韵和她那个情人都是死刑。 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褚辰大学毕业,想进一个好单位,难了。便?是昭昭和她肚子里的这个,日后的前程,只怕都会受些影响。 褚辰握住邱秋拨弄的手,“她的病好治吗?” “不知道,我对精神疾病没研究。明天带她去医院找施医生看看。其实,”邱秋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让她去香港也好。史大智一身肥膘减下来,再长出头发,把?病情控制住,人应该长得不难看。当然?,她要不愿意,只要史大智还用得着我,她随史大智去香港,亦不会差到哪里。” 褚辰一听?,就知道,邱秋怕是从见到史大智那一刻,便?已打?定了主意。 将人拉进怀里,拿被子捂好,褚辰头一低,唇印在?了她额上:“听?你的。” 邱秋动了动,让自?己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点,“我想让采采随二姐一起落户在街道办。一是,我觉得有一个大城市户口,对她未来肯定有帮助;二是,孙建国这边的关系还需要维持。” 先不管他日后的成就如何,光看人品,难道不可深交吗? “落户之前,跟孙建国打?个电话,把?话说明白?,别让人心里有疙瘩。” “好。明天我就打?。”褚辰的手顺着邱秋的头发,目带沉思道,“别落户在?街道办了,明天我抽空找下爹爹,让二姐和采采落户在?宜兴坊,日后给?采采要一间房。” 邱秋一愣,看向他:“总共三间屋子,那么多人……” “整栋楼呢。”褚辰解释道,“不过?,年前奶奶把?房产证过?户给?爹爹了。原本第?三层给?二姑了,只是没过?户,运动期间,她为了跟奶奶和爹爹断得干净,跟人换房搬走?了,现?在?楼上那家和楼下的三家,算是租咱家的房子住,先前每月都有交房租给?房管所,那边又偷偷给?了奶奶。” 邱秋:“既然?采采能占一间,昭昭呢?” “给?你看一样东西。”褚辰说着下床,打?开衣橱,拉开下面的小抽屉,从中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邱秋。 邱秋打?开一看,是份股份转让书,转让方:吴兆晗,受让方:邱懿昭。 “解放初,国家财政困难,鼓动大家参与?一些项目的投资,爷爷选了山西煤矿。目前这个股份是动不了,得看政策,也许……只是一张废纸。不过?,我还是替昭昭选了它。” 邱秋要的是褚辰将昭昭放在?首位,东西多少倒无所谓。 材料装进文件袋,邱秋系上线绳,递给?他:“既然?能帮采采争取一间房,那更应该跟孙建国把?话说清楚了。” “嗯,他同意后,我再带采采和二姐去办落户手续。县城那边,我让大哥帮忙照顾着些。”褚辰放好东西,上床,再次将邱秋拥在?怀里 怀孕血热,邱秋有点躁,双手探出了被外:“他已经能坐起来了,我拿两瓶人参丸和几瓶补气血的药给?采采,让她给?孙建国带回去。” “人参丸是不是没几瓶了?” “嗯,快用完了。得采购些人参,再配个二十来瓶,奶奶的身体得好好调养一番。”邱秋想了想道,“改天我们仓库再采购药材,我跟着去看看,别的常用药,家里也得备些。” 想睡了,邱秋起身去厕所。 睡前不去一趟,总觉得有尿意,心思全在?这上面了,梦里都在?寻厕所。 褚辰不放心,今儿人多,洗漱时,卫生间的地?上,难免会洒些水。 一出被窝,还是冷,褚辰拿了大衣给?她披上,扶着人去厕所。 上完厕所,一洗手,那个凉啊,邱秋刚一上床,就将手伸进褚辰睡衣里了。 褚辰被冰得一个激灵,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掖好邱秋身后的被子,“我明天带舅公?、张叔在?市里转转,这样一来,事就多了,中午便?不去给?你送饭了。” “明天周五,食堂有鱼有肉,钱主管请我们仓库的员工吃饭,家里有鱼票吗?” “有一张。” 邱秋的手从他小腹一路往上,停在?胸口,无意识地?划动着。褚辰隔着睡衣,捉住那只手,声音暗哑道:“想了?” 邱秋被他这么一问,刚酝酿的睡意散了,盯着他的喉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把?褚辰逗乐了,松开她,转身抱起昭昭,扯过?羽绒被上的厚毛毯,给?小家伙仔细裹在?身上,下床,将人放在?窗前的沙发椅里,回身便?开始解睡衣扣子,一颗一颗……性感又撩人。 邱秋慵懒地?倚靠在?枕上,支着头,看他一步步走?来,近了,张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压,吻上了他的唇,手跟着覆上了后背,一路顺着椎脊骨往下滑去。 痒意似一根羽毛在?心尖尖上拨动,神经末梢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邱秋醒来,直哼哼,腰酸,让褚辰揉。 褚辰揉着揉着就变味了,刚要有所行动,昭昭一骨碌从里侧的被子里爬起来,扎着两手要爸爸,去厕所。 邱秋看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咯咯直乐。 褚辰给?她一个回头收拾你的眼神,拿起军大衣包住昭昭,抱着出了门。 张丰羽三人醒得早,这会儿都从外面遛达一圈,端着早餐回来了。 沪市的四大金刚:油条、豆浆、大饼、粢饭。 “醒了,赶紧洗漱吃饭。”张丰羽把?手里的食物放在?桌上,招呼褚辰道。 第51章 打架 车子?开进广济医院,在仓库办公室门口停下,邱秋刚一推门下车,陈教授和王院长便从屋里迎了出来,史大智跟在两人身后。 邱秋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 史大智是被邱秋昨晚描述的各式吃食,馋得一夜没睡好?,天刚麻麻亮,就迫不及待地跑进餐厅让厨师整了,可吃到嘴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不找来了。 没想?到她待的这家医院,食堂更不济,食材缺也?就算了,厨师的手艺跟锦江俱乐部的大厨更是没法比。 王院长也?愁,收了这么个祖宗,有?得折腾了。 什么药膳赶紧写?出来吧,食材能找便找,找不到,看看能不能用别的来代替…… 她这话一出,史大智不愿意了,他瞧不上医院的食堂,直言厨师手艺不好?,卫生不达标,他不在医院吃,要邱秋赶紧写?菜单,他让助理送去锦江俱乐部,叫那边做好?了送过?来。 邱秋也?希望由锦江俱乐部来做,人家有?门路、有?关系,又有?政府部门来背书,什么食材寻不来,反正?眼前这位不差钱,折腾呗,我大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力。 反正?在她这里什么都是有?价的! 知道这家伙还?没吃早饭,邱秋先把昨晚随口道的那几样写?在笔记本?上,递给史大智的助理,让他先送去锦江俱乐部,做吧,做好?了赶紧送过?来。 目送人和小卫一起开车走了。邱秋转身一拍手,笑道:“行了,先干正?事,药膳抽空再写?。” “陈教授,麻烦你带我二姐去一下高干楼。”说着?,邱秋将带来的药酒递给他,“这是给施医生的。” 陈教授看了看玻璃瓶上贴的素白标签,“白药酊。主要成分?是什么?治什么的?” “三七、重楼。”邱秋道,“治疗风湿麻木,筋骨和关节疼痛、冻伤等病症。用法我昨天已经告诉他了。” 陈教授点点头,拿着?东西带着?褚韵走了。 紧跟着?史大智也?被王院长带走,办理入院手续去了。 邱秋穿上白大褂,跟王争一起去药房取了他的汤药,喝完,在小花园里教他打八段锦。 史大智办好?手续,吃了助理带来的饭菜,也?过?来了,邱秋让他绕着?小花园慢走一个小时。 别说一个小时了,半小时史大智都没撑下来,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满头大汗,说什么也?不走了。 邱秋让助理扶他回病房换衣,等会儿她过?去施针。 王争的身体素质不错,八段锦有?八个动作,刚学,邱秋带他练了一遍,将八个动作重复了六遍,50分?钟结束,他是脸不红气不喘,还?有?余力绕着?小花园走了几圈。 给他和史大智分?别施过?针,邱秋去高干楼看褚韵和叶尔岚。 史大智在病房待不住,一琢磨,让助理开车,邀了王争去郊外找邱秋说的野菜去了。 邱秋到了高干楼,没瞅见施医生和二姐,只陈教授坐在外间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看书,一问在里间做心理咨询呢。 邱秋便没停留,邀了陈教授上楼,给叶尔岚把脉、施针,顺便又教了护工一套脚底按摩手法,让她每天睡前,给叶尔岚按按,春季嘛,是养胃护肝的好?时机。 按按脚底的穴位,安神助眠,肝胆病痛不上身。 再下去,施医生在写?病历,说是二姐回家收拾东西去了,明天过?来住院,正?式接受治疗。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褚韵是我见过?的首例‘会阻碍一个人成为真实的自我的精神疾病’,引用柏拉图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童年生活决定了成人后的精神状态’。” 邱秋听得似懂非懂。 施乐生拿了两本?书给她,英国学者罗伯特伯顿于1621年发?表的《忧郁的解剖》和英国医生乔治切恩的《轻奢膳食疗法》。 邱秋翻了翻,和陈教授去配药房。 路上两人就史大智的情况,讨论后,拟了张方子?。 为了给史大智和王争的肾减轻负担,他俩的药,邱秋也?准备统一研磨成粉,用以温水送服。 当然,这事就不需要他俩亲自动手了,交给配药房即可,只需把方子?上的药材标注清楚,哪些需在研磨成粉前洗、晒、炒。 昨天宿舍的那些,陈教授昨晚已经处理完了。 暂时无事的两人,一头扎进了图书室。 1954年,中医界有一次大规模的献方、采风运动。 一时之间,正式、非正式出版了大量的单方、验方、秘方集。并由此触发?了药用植物、中兽医研究的热潮,引发了后来的“中草药运动”。 广济收录了不少来自民间的方子?。 邱秋和陈教授这一看便入了迷。 直到钱念念找了过?来,才发?现早已下班了。 邱秋忙掏出鱼票递给她。 钱念念摆摆手:“饭菜都买好?了,赶紧走吧,都等着?你们呢。” “鱼票谁出的,你把这张还?给人家呗。”邱秋把票塞给钱念念,抱起桌上的书和小册子?,和陈教授一起,一本?本?放回原处。 钱念念看得咋舌,“一上午的工夫,你们看了这么多本??” “我是看不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个方子?得看上十几遍才能记个七七八八。”陈教授点点邱秋,“过?目不忘。牛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是听说。” 钱念念竖了竖大拇指,“我以前的班长,记性?在我们连队已经算是顶尖了,可一篇文章,也?得看上两三遍,才能倒背如流。” 陈教授放完东西,背着?手,随钱念念和邱秋往外走道:“我现在是老了,年轻那会儿也?不差的。” 钱念念点头赞同:“学医的,真没几个记性?差的。”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到了食堂。 仓库的十几个员工,围坐在窗边两张长条桌旁,桌上摆满了饭菜。 还?真是有?鱼、有?肉,不过?最?大的那一盘,仍是白菜炖粉条。 邱秋表达了下迟到的歉意,才和陈教授一起落座。 大家正?有?说有?笑地吃着?呢,史大智的助理提着?食盒过?来了。 “邱大夫,我们史总让我给您送几道菜加餐。” 说着?,打开食盒一盘盘端了出来。 清炒菠菜,小葱拌豆腐,清蒸萝卜丝,玉竹炖甲鱼。 “您请用。我们史总说了,菜式好?不好?吃,您最?有?发?言权。哦,还?有?,这盘菠菜是我们上午去郊外亲自去人家地头拔的,对我们史总来说,很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邱秋抽了抽嘴角:“他不会日日都给我送菜吧?” 助理抱着?食盒站在一旁,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们史总说,日后,他吃什么,邱大夫还?请跟着?吃什么吧,这样才能帮他搭配出最?好?的伙食。” 钱念念“噗呲”一下乐了,王院长说得没错,果?然会折腾。 陈教授才不管那么多呢,甲鱼哦,挺适合他老人家的:“邱丫头,你是孕妇不能吃甲鱼,这盆汤我们帮你干掉了?” 邱秋抬手做了个请,转头看向?助理:“你是要留在这儿看着?我们吃吗?” 助理四下看看,寻个空位坐下了,等着?收汤盆、碟子?。 邱秋招呼有?些发?蒙的大伙夹菜吃,不愧是俱乐部大厨做出来的,这菠菜、这豆腐,还?有?萝卜丝,都比家里做的好?吃多了。 吃完饭,挥手送走大家,邱秋接过?陈教授递来的小本?本?和钢笔,开始写?药膳,俱乐部的伙食虽好?,她也?不可能天天吃啊,影响多不好?。 黄精蒸山药、黄芪炖母鸡、荞麦健脾糕、芦根(干)黑米卷、山药熟地瘦肉汤、枸杞叶蚌肉汤、洋葱炒鳝鱼…… * 褚辰收拾好?被褥、席子?,打扫好?家里的卫生,将邱秋被周惠菇弄脏的大衣装进纸袋,背上装有?相机的小包,看向?随舅公练了大半个小时太?极的昭昭和采采,“我们要出门玩了,你们仨要不要去?” 采采一愣,扎着?两手蹦跳着?欢呼起来:“哦哦,出去玩了、出去玩了。” 昭昭一高兴,两手撑地,竟然翻了个跟斗。 乐得褚辰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手一扬抛向?了空中:“我闺女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 “哈哈……”昭昭笑着?挣扎着?下来,要再翻一个。 结果?就是,她和采采在客厅里你一个我一个蹦跳着?翻开了。 褚辰在旁紧紧地护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人撞到餐桌、椅子?什么的。 “好?了好?了,下楼了。”老太?太?穿上大衣催促道。 张成文想?下午就回贵州,请着?假呢。 舅公想?多玩两天,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到处逛逛,他都觉得来回车票花得亏的慌。 最?后一商量,明天晚上走。 采采一听,明晚坐火车回去见奶奶、爷爷和爸爸的,开心地从地上爬起来,拉着?老太?太?的手转圈圈,老太?太?被她转得头晕,俞佳佳上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昭昭也?被褚辰抄起来,坐在了脖子?上。 大家这才得以出门。 路上先把大衣送去洗衣店,随之去火车站买票,接下来便是玩了,动物园、百货商场,去红房子?吃西餐,下午继续,电影院、南京路…… 到家都已经五点了。 第52章 灯王,婚礼 采采看?到?妈妈,扯着衣襟下摆,兜着昭昭分的糖奔了过去:“妈妈、妈妈,看?我的糖,还有金币巧克力哟。” 褚韵放下东西,伸出去的手?缩了下,复又张开,接住扑来的小?家?伙:“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超开心呢,”采采依偎在妈妈怀里,将捧着的糖一颗颗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喜笑颜开道,“我们?去了动物园。我看?见了大老虎,大猩猩、长颈鹿……吃了炸猪排、烙蛤蜊、小?蛋糕,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四舅还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妈妈,明天我要回去找奶奶啦,四舅说你不跟我回去,为什么呀?” 褚韵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眼神慌乱地一瞟,瞅见她头上小?指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艳的秃皮,惊怒道:“头怎么弄的?” 采采小?嘴一嘟,指了指大花:“白骨精拽的,我的头发掉了好多哦。” 褚韵看?向?大花,眼里带了厉色、怒气,话却是冲着老三喊的:“我还没死呢……” 老三站起来,就想怼回去。 老太太伸手?一把将他按了回去,顺便瞪了他一眼,让他消停点,别惹事。 “二姐,”邱秋过来打圆场,“别吓着孩子,收拾收拾吃饭了。”说着,帮她拎起地上的东西,扶着人进?了卧室,细细跟她说了几个孩子打闹的事。 要说怨谁,昭昭那是玩疯了,一脚踢出去,哪考虑到?三花年龄小?能不能接住球。 大花、二花看?到?妹妹被砸哭了,想反击,正常。 采采跟昭昭关?系最好,哪能看?见她被欺负,这不就打起来了。 看?吧,没一会儿,又玩到?一起了。 把事仔细解释清楚,邱秋翻看?褚韵给采采买的东西。 一大堆,采采的没两样?,孙大娘、孙大爷的倒不少。 褚韵抿了抿唇解释道:“奶奶前天给她买过衣服鞋子了,我就又给她挑了一身,小?孩子长得快……” 邱秋试探道:“二姐,你把采采当?成小?时候的自己?呢。” 褚韵一愣,轻喃:“小?时候的我……”随之摇了摇头,“我和孙建国离婚了。”采采连一个健全的家?庭都没有,只?会比她过得更不堪。 这么想着,心脏便一阵紧缩,隐隐疼了起来。 邱秋见此,忙转移了话题:“其实,我觉得你学按摩挺快的,以后在医院,没事了,来仓库找我吧,我教你认穴位、经络、骨骼……” “好。” 吃过饭,张成文?要去医院陪王争,褚辰送他。 邱秋拿了昭昭现在学的《针穴经》给褚韵,让她没事翻翻,能学进?去就学,不能,再换呗。 人总得有个事做。 褚辰送洗的照片,加了钱,翌日上午就取出来了。 家?里留了几张采采的照片,剩下的属于?她的单人照、有她的合影,都给她拿走了。 晚上,邱秋、褚辰、昭昭送几人去火车站,褚韵住院没来。 临行前,邱秋跟张丰羽交代,让他回去后,扶持一下山区的草药种植,月亮湾大队若要大面积种植金银花、黄精等,让他帮忙指导一下。 张丰羽笑她:“净瞎操心,你都出来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邱秋瞪他:“走多远,那儿也?是我的家?。你也?是从赤脚医生走出来的,山区生活条件有多差,过得有多苦,你不知道?”到?现在,因为穷,大队里娶不上媳妇的青年有多少?住泥房茅草顶的又有多少户?常年穿草鞋的又有几许? 张丰羽抬头看?向?干净平坦、无沟无坎的街道,及来往衣着时尚、面容丰盈的人群,点头:“知道了。” 邱秋指指地上:“那个小?箱子,帮我交给韩鸿文?。”里面都是她今儿去市图书馆买的医书,和请陈教授帮忙在广济图书室抄的一些适用于?他们?山区的单方、经方、秘方。 张丰羽白她一眼,不满地嘟囔道:“对个外人,比对我都用心。” “那是外人吗,我徒弟。”邱秋轻哼,“又没说不让你看?。” 这还差不多! 张丰羽满意地扬扬眉。 “张叔,”邱秋走到?跟褚辰说着什么的张成文?身旁,“和念秋说,好好读书,我在这儿等她。” 张成文?“扑哧”乐了,“真?考过来,你姆妈还不得气死。你一走,她整天就在家?里念叨,说跑得太远了,日后她要有个什么,怕是想见你一面都难。” “那也?不能听我姆妈的,把念秋一辈子拴在小县城吧?” “看?念秋了,她要能考出来,我来做你姆妈的工作。” “妻管严!”邱秋轻嗤了声,转身去看?采采。 张成文?点点邱秋,跟褚辰道:“说我妻管严,她也?不瞧瞧,把你管成什么样?了,烟不能抽,酒不许喝……” “张叔,”褚辰打断他,笑道:“是我自个儿抽不惯烟,喝不得酒,跟邱秋无关?。” 张成文?:“……”看?看?、看?看?,这不是妻管严是什么?” “采采,”邱秋俯身看?向?跟昭昭抱成一团的小?家?伙,“四舅妈给你的药,记得给爸爸哦。回去了,别忘了读书识字,给四舅妈打电话、写信。楼下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采采点着头,咧嘴笑道,“四舅说放假了,接我过来玩儿。我们还去动物园看?大老虎,看大猩猩、长颈鹿。” 邱秋拨了拨她的发,笑道:“好,等你四舅放假了,让他去接你。我给你抹头发的药,记得拿给奶奶,让她每天早晚给你各抹一次,要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长出头发了。” “好。” “妈妈,”昭昭抱着采采,仰着小?脸看?向?邱秋,央求道,“我不想让采采走了,咱们?把她留下吧?” “不,我才不留在这儿呢,天天在屋子里,不让出去玩,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花没有果果。我要回家?找奶奶,跟她一起去后院摸鸡蛋,去寺里看?大孔雀,去山谷看?大象。你还没见过孔雀、大象吧?” 昭昭摇头,“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大象真?有长长的鼻子吗?孔雀开屏是不是好美。” “大象的鼻子是好长啊,还会喷水。孔雀一炸毛,就会露出大屁股。” “啊,大屁股?!” 采采重?重?点了下头,“嗯,老丑了。” 昭昭小?鼻子一皱,“那它拉屎会不会很臭?” 这话把采采问蒙了:“我没闻过。我回去闻闻,让我爸爸帮我写信告诉你。” “我会写字。你也?要赶紧学啊。” “我也?会写大、一、人、二,三我也?会。” “我也?会、我也?会,”昭昭说着,松开她,四处找了个小?棍棍,蹲在地上写了起来。 采采也?寻了根树枝,跟着划。 玩了一会儿,昭昭又想起什么,好奇道:“大孔雀,有美丽的尾巴,又有丑丑的大屁股,那它是不是又美又丑?” 采采抓抓脸:“好像是这样?哟,哈哈……又美又丑,又美又丑哈哈……” 昭昭想想,是挺好笑的,跟着乐了。 该上车了,褚辰提着、背着大包大包的行李,随张成文?、张丰羽上了火车,找到?位置,把东西归置好,翻窗跳下,抱起采采递了过去。 张成文?伸手?接住,采采挥手?跟几人道别。 昭昭跟着挥手?,没几下,“哇——”的一声哭了,扯着爸爸的裤腿,叫他把采采抱下来,不走了。 采采头一扭伏在了张成文?肩头,眼泪跟着吧嗒吧嗒掉。 在哭声里,火车开动了。 褚辰弯腰抱起闺女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不是想有个笔友吗,这下好了,不用从报上寻了,直接给采采写信,聊什么都有共同的话题,多好呀。” 邱秋拿帕子给她擦鼻子眼泪。 昭昭哼着鼻子,含糊道:“我喜欢背《三字经》《药性赋》,采采不喜欢。我喜欢小?踏雪,采采不认识。我喜欢摸泥鳅,采采喜欢抓鸡,她还会爬树,我就不会。” 褚辰笑着哄道:“明天爸爸带你回常熟,咱们?去郊外看?过太爷爷和大爷爷,爸爸教你爬树好不好?” 昭昭兴奋得小?脸一下子亮了:“真?哒?”问完,偷偷看?妈妈,生怕她开口阻止。 褚辰跟着朝邱秋讨好地笑笑,悄悄跟闺女咬耳朵:“咱们?不叫妈妈知道。” 昭昭转着眼球,偷偷瞄了邱秋一眼,跟着小?声道:“妈妈方才听到?了。” “没呢,不信你瞅瞅看?。” 邱秋立马捂住了双耳,逗得昭昭咯咯直乐,夫妻俩相视而笑。 褚韵住院了,采采走了,褚辰带着昭昭也?走了,家?里一下子空了,特别静。周日,邱秋休息半天,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想起来。 俞佳佳从淮国旧搬回来台留声机,一叠的老唱片。老太太在客厅里摆弄,悠扬的歌声透过门缝传进?来。 邱秋赤脚下床,双脚踩在前天刚铺的羊毛地毯上,拉开厚厚的绿色金丝绒窗帘,阳光刷的一下,全涌进?来了。 抬手?挡了挡,等适应了,邱秋握着把手?,推开了窗。 暖暖的风,吹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气好像变暖了,窗下的树冒出了小?芽芽。 史大智的野菜套餐,可以安排上了。 转眼到?了十四这天,褚辰带着昭昭回来了,刚一到?家?,便被宜兴坊那边唤去了。 第53章 闹洞房、棋、大学报到…… 用完饭,褚辰客气地跟几位长辈告了声罪,穿过人群,过来送邱秋去?广济。 昭昭早跟大花、二花、房毓跑着玩去?了,宋芸芸让她?放心去?上班,孩子她?帮忙看着。 “小辰,”赵传和起身走了过来,“好久不见,听你大哥说,你考上了复旦,快开学了吧?” “嗯,快了。”褚辰不欲多谈,扶着邱秋转身要走。 “这是?你爱人吧,不介绍一下?” 褚辰再看他,眸子便带了打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赵传和温和地笑笑,“你下乡十年,可能还不知道?,我在对外贸易局上班。” 所?以呢? “锦江俱乐部一位姓史的?港商,最近对外透露出投资意愿,局里让我接触接触他。”赵传和看着邱秋笑笑,“弟妹,他是?你的?病人吧?” 邱秋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不言。 王争一个退伍老兵,一个老党员为什么?史大智一叫,便跟着屁颠屁颠跑出去?了,天天不是?游泳、吃小菜,就是?泡澡、打保龄球,那是?他知道?史大智来内地旅游,是?在考察投资项目。 他想在走前,为家乡建设出一份力。 昆明有什么?项目? 机械制造、烟草配套、农业种植、农副产品加工,旅游开发?。 它是?西南地区的?交通枢纽,铁路、公路交通的?不断发?展,为商品的?运输和流通提供了便利。它地处西南边陲,是?连接中国与东南亚、南亚的?重要门户。 有这些优点在,指不定史大智就心动了呢。 褚辰瞅了眼妻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锦江俱乐部的?大门,不会拦你一个对外贸易局的?干事,有事你直接找史同?志沟通。好了,麻烦让一让,我爱人上班要迟到了。” “小辰,别闹,这是?正事。” 赵传和这话一出,可把邱秋恶心坏了。 “赵同?志慎言!”邱秋看着他不客气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姆妈已跟我家登报断绝关系了。我觉得她?这做法挺好的?,既然已经断了,就别贸然上门打扰,很没礼貌。你说是?吧,赵同?志?” 赵传和:“……” 邱秋才不管他如何反应呢,转身扯着褚辰走了。 路上邱秋才从褚辰口?中知道?,赵传和的?姆妈褚锦月,是?第一妇婴保健院的?产科主任医生。 嫁的?男人叫赵孟志,中学教师,老家是?北京的?,在军政方?面?有些关系。 到了广济,邱秋先让褚辰载自己去?仓库办公室,换上白大褂,背上医药箱,再和褚辰一起去?高干楼,给叶尔岚施针,顺便看看二姐。 这段时间,褚韵天天由?施乐生做心理辅导,跟着陈教授练习幽门顺气法,跟着邱秋学习按摩,状态比过年期间好多了。 褚辰跟着上楼,他回来后,还没过来看看二姐呢。 施乐生办公室里没找到二姐,两人继续上楼,去?叶尔岚病房,最近褚韵跟叶尔岚的?护工走得比较近,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在乡下的?生活,交流按摩、护理经验。 还没到呢,便听到了一声哀号,听着像史大智的?声音,夫妻俩互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史大智住在叶尔岚下面?一层,只是?他虽然办了住院手续,却只是?上午过来,接受邱秋的?针灸治疗,顺便跟大家一起在小花园里跑跑步,练练八段锦、幽门顺利法,跟陈教授斗斗嘴,对着花花草草发?泄发?泄情绪。 昨天邱秋跟大家说了,上午有事请假,针灸改到下午,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 史大智的?病房门敞开着,褚辰扶着邱秋走近,一眼扫到床上躺着被褚韵按脚底板、按得鬼哭狼嚎的?人,愣了愣,瘦了。 嗯,体重超标的?大胖子嘛,一旦动起来,那真是?一天一个样,短短七八天,已经掉了十几斤。 “啊——我不按了!不按了!褚韵,你快松手,松手——” 王争、陈教授和他的?助理也在,三人站在一旁,边看边乐,陈教授还时不时出言指点褚韵几句,哪个穴位对应着哪个脏器,要按重点,哪个要多按几下。 褚韵的?手劲在农场那几年,锻炼出来了,不比一般的?男子小,她?咬着牙使劲一按,史大智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疼疼疼,太疼了! 邱秋上前看了看二姐按的?位置,没出声,让她?继续。 “邱大夫,你快管管她……”史大智余光扫到邱秋,连忙求救。 邱秋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走到他身侧,伸手给他号了号脉,笑道?:“按得挺好的?,忍一忍吧,痛着痛着经络通了,脏器功能恢复了,便好了。” 史大智要哭了,颤颤巍巍道:“还要多久?” 邱秋问陈教授:“按多长时间了?” 陈教授没表,掰着王争的?手腕看了看:“十三分钟。” “再按几分钟。”邱秋轻描淡写道。 一开始史大智真信了,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便知道?邱秋话里含的?水分有多大了。 她?说问题不大,嗯,暂时死不了。 她?说几分钟,那是?几分钟又几分钟,绵延无绝期啊! 史大智痛麻木了,按摩也终于结束了。 邱秋让助理扶他起来活动活动,感受一下,身体是?不是?轻松了不少。 何止轻松啊,史大智觉得自己疼出的?一身汗,都?有几斤,连忙让助理帮他把磅秤推出来,他称称。 对,没错,为了每天知道?自己减了多少,他专门让助理给他买了两个磅秤,一个放在这里,另一个搁在锦江俱乐部的?客房了。 “减了多少?”史大智往上一站,等助理添加秤砣,移动游砣,让计量杠杆达到平衡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助理扶了扶眼镜:“比着早上,减了半斤。” “才半斤。”史大智不信,自个儿伸长了脖子去?看。 邱秋没管他,让王争找个凳子坐下,脱去?上衣,开始施针。 褚辰跟二姐聊了几句,知道?她?在这儿待得挺好的?,便悄悄走了。 得去?酒店结账。这事,老大自持身份,做不来;老三跟人算不明白;小五那边抽不开身,他那一帮同?学、同?事,等着进新房摸红蛋、花生、莲子,闹洞房呢。 分别给王争、陈教授、史大智、叶尔岚施过针,一个下午,差不多也快过去?了。 史大智这会儿,感受到按摩的?好处了,一身轻松,活力满满。 心情不错,开口?要请几人吃饭。 陈教授摆摆手,怕给邱秋惹麻烦,国营事业单位嘛,就这点不好,稍微出点格,立马就有人在会议上说话了。 邱秋将医药箱交给陈教授提着,拉了王争到一旁,跟他说了对外贸易局找上门的?事。 王争笑笑:“几天的?相处,我算是?看出来了,要说投资,他肯定有意向。不过,我觉得他对你的?医术更感兴趣,他觉得你的?针灸很神奇,香港不是?没有中医,也不是?没有针灸高手,可能达到你这效果的?,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第二,便是?他对药膳也起了兴致,听他话里的?意思,等回到香港,他想开家药膳馆或是?私房菜馆、素食馆,昨天还问我,该给你多少股份合适?” 邱秋听得若有所?思,“昆明没有他看上的?项目?” “有,蔬菜、贡米、花卉、药材、菌子,具体投资哪方?面?,还在考虑中。” 邱秋微微松了口?气,“等他的?病情控制住,你邀他去?昆明走走呗。” “嗯,我也有此打算。”王争笑道?,“这趟,不虚此行?啊!邱秋,谢谢你。回去?了,我还要谢谢你张叔,没有他非要我请假过来,先不说我的?病情如何,单单史同?志这个港商我就错过了。” 时也运也。 史大智也觉得,这趟内地之行?,来得太值了。 经络通了,体重轻了,头?不晕、眼不涩了,小腹不疼、尿意没那么?频繁了。 上午,几遍八段锦练下来,一身暴汗,那个舒爽啊!他都?爱上了这项运动。 幽门顺气法也不错,天天对着花花草草絮叨些烦心事,放□□,嗯,心情倍棒,吃嘛嘛香。 以前若是?谁说让他吃草,他一准儿跟人翻脸。现在,他是?天天拉着王争和助理往郊外跑,自己挖还不算,还让锦江俱乐部帮忙运些别处的?野菜过来尝尝鲜。 嗯,明天枸杞芽是?不是?该到了。 凉拌吃的?是?原汁原味,和鸡蛋一起炒,听邱大夫说,又是?一番风味。 煮汤好像也不错。 都?尝尝、都?尝尝。 想着,史大智唇边露出了一抹迷之微笑,助理现在都?看习惯了。 告别史大智和王争,邱秋带着褚韵、陈教授出了高干楼。 褚韵知道?今天小五结婚,昨天给邱秋一个红封,让邱秋帮她?上礼金,礼物?便没买。 这会儿便自然地问了声,婚礼办得咋样? 邱秋淡淡地讲了几句,忙转移了话题,考校她?一些经络、穴位,看记得如何了。 褚韵一一回答,陈教授听得满意,直言褚韵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邱秋颔首,没想到二姐的?技能点亮在这儿:“明天我拿个木头?人给你,对着书?本好好认认上面?的?经络、穴位。” 好。 送褚韵回病房,邱秋和陈教授就史大智现在情况,调整了下第二疗程的?药方?,减了两味药。 第54章 不适 宿舍在七号楼,八人一间。 格局跟邱秋在广济的宿舍差不多,木质上?下铺,配有桌椅、储物柜,公共卫生间在走廊一头,洗澡有集中的公共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校园内热烈而欢腾的气氛影响,邱秋肚里?的胎儿动得频繁,一会?儿肚皮上?亮起个鼓包,好?在穿的衣服宽松,大衣一遮,几?乎看不出来?。 没跟褚辰上?去,邱秋随意找了个长椅坐下,掏出话梅,含了颗在嘴里?,四下打?量着来?来?往往前来?报到的学生。 差距挺大的,拖家带口的、穿着工作服或军装的、衣着时?尚拉着小皮箱的、也?有扛着麻袋风尘仆仆的,15岁的有之,28、9岁的也?不少。 褚辰扛着行李,带着昭昭上?到二楼,206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已有人在打?扫、铺床叠被了。 “你们好?,”褚辰含笑看了四人一眼,带着昭昭走了进去:“我是经济系2班的褚辰,这是我女?儿邱懿昭,小名昭昭。” 昭昭展颜一笑,抬手招了招,奶声奶气道:“叔叔、伯伯们好?。” 四人纷纷放下手头的东西,含笑回应。 刚从家里?来?,大多带了些家乡特产,给昭昭拿橘子、苹果的,是北方来?的陈观;抓了把桂圆干给昭昭的是广州那边考来?的军人蒋卫国;给昭昭塞鱿鱼干的是从海南考回来?的知?青韩卫鹏,家住南京路旁的新式里?弄;给昭昭奶糖的年龄最小,19岁,叫李卫。 李卫的话一落,大家乐了,一个宿舍三个“卫”。 腼腆地抿抿唇,李卫没吭声。 高考刚恢复,还处在试验阶段,保留了小部分“推荐入学”的名额。 从历届优秀学生中选拔,不参加高考,目的是与入学的考生做比较。 李卫便是其中的一位。 来?前,邱秋也?给褚辰装了些吃食,果脯、豆干、肉酱、水果罐头和常用药。 褚辰将果脯、豆干拿出来?放在书桌上?,让大家自己随意,想吃什么自己拿。 昭昭收的东西太多了,兜里?装不下,褚辰帮她放在桌上?,只捡了她爱吃的鱿鱼干装了两块。 褚辰挑了靠窗的上?铺。 几?人见他带着孩子,纷纷过来?帮忙。 言谈中知?道褚辰是本地人,妻子跟着来?送他,此刻就等在下面,陈观和韩卫鹏齐齐松了口气。 刚一见面,见他带着个女?娃娃进来?,还以为孩子没人管,他得带着孩子来?上?学呢。 真要如此,那就麻烦了,照顾孩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何况这么小的女?娃。 高考恢复,他们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正是攒足了劲埋首学习的时?候,有个孩子在身边,多不方便,说不定,褚辰忙起来?时?,他们还得帮忙照顾一二。 铺好?床,规整好?行李,褚辰拎着用网兜装着的饭盒,抱起闺女?,跟几?人告别。 下了楼,褚辰找到长椅上?坐着的邱秋,放下昭昭,伸手抚了抚她的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关切道:“还闹吗?” 话落,就被隔着肚皮顶了一下。 邱秋忍不住笑了。 昭昭嚼着嘴里?的鱿鱼丝,依偎在邱秋另一边,跟着用手摸了摸,随之惊讶道:“他踢我?!” 邱秋亲亲昭昭的额头,笑道:“不是踢你,是跟你打?招呼。” “打?招呼不应该是说话的吗?” “他现在还不会?说话,不过,你说什么,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邱秋看着她笑道,“要不要跟他说说。” “好?呀好?呀,”昭昭拍了拍妈妈的肚肚,叫道:“喂,你听好?了,出来?要乖乖的哟。家里?我老大,你老二;我吃肉,你喝汤;我戴花,你玩枪……” 褚辰一把抱起昭昭,笑道:“跟谁学的?” “任成益,他姐昨天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还揍了他的屁股,他连吱一声都?不敢,乖得很。”昭昭抬抬小下巴,说出自己的目标:“我以后也?要像任家姐姐一样牛,叫他撵狗,”她指了指妈妈的肚子,“他不敢撵鸡,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 褚辰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乐道:“好?,以后他不乖了,你来?教。不过,咱家比较民?主?,不能违背其个人意愿,强势发号施令哦。” “嗯嗯。”昭昭点?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答道,“我懂的,先让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嘛。” 邱秋从椅上?站起来?,看了看表,见时?间还早,便提议道:“咱们先四处逛逛,再去你们食堂吃饭吧?” “好?。” 夫妻俩带着昭昭逛了燕园、图书馆,最后去了食堂,白?菜、萝卜等素菜基本是一毛或是五分钱一份。 荤菜要肉票,大排一毛五一份,红烧肉等其他荤菜在两毛和三毛之间。 蛋汤、青菜汤要五分钱一碗。 主?食要粮票,米饭五分钱一两,馒头单个价格在五分和一毛之间,这要看是杂面馒头,还是白?面馒头。 褚辰将母女俩安顿在窗边的座位上?,起身去打?饭。 要了两份大排,一份炒白?菜,大碗青菜汤,五个馒头。 味道怎么说呢,不难吃,也?谈不上?好?吃,能对付。 吃完饭,洗饭盒时?,在水池旁遇到韩卫鹏、陈观。 陈观打?量眼牵着昭昭等在一旁的邱秋,笑道:“你爱人?” 褚辰颔首,跟三人互相做了下介绍,转头问道:“你俩回宿舍吗?” 回。 校园方才两人也?简单地逛了遍,中午回去休息会?儿,下午去班里?看看。 褚辰把饭盒装进网兜,递给先一步刷好?碗筷的韩卫鹏,“麻烦帮忙捎回去。” 韩卫鹏伸手接过网兜,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送她们回家。” “你们骑车来?的吗?” “坐公交。” 那多麻烦。 韩卫鹏来?报到时?,骑了辆自行车,就在食堂外的车棚里?停着,当下,掏出钥匙抛了过去:“借你,回来?帮我捎包豆干。” 褚辰带的豆干太好?吃了,没吃过瘾。 道声谢,褚辰在韩卫鹏的指点?下,找到他的凤凰牌自行车,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包住前杠,抱起昭昭放坐在上?面,长腿一迈骑站在那儿,伸手扶着邱秋上?了后座,这才一踩脚蹬,朝校外行去。 陈观看得啧啧称奇,揽着韩卫鹏的肩膀问道:“你们沪上?的男人都?这么护家吗?” 韩卫鹏白?他一眼:“你没瞧见邱同志怀着身孕的吗?” 还真没注意。 邱秋本来?请了一天假,可?看看表,不耽误下午上?班,便让褚辰直接送她去了广济。 褚辰将车骑到她办公室门口,邱秋亲亲闺女?的小脸,跟褚辰挥挥手,走了进去。 褚辰愕然,有几?天不见呢,她这反应是不是冷淡了点?? 昭昭拍拍他的胳膊:“爸爸,我也?要去幼儿园。” “行,爸爸送你过去。” 去之前,得先回家拿书包。 两人到家,老太太刚午睡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邱秋呢?” “上?班去了。”褚辰失落道。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咋了?吵架了?” 褚辰刚要回答,昭昭跑进卧室,拎着自己的小书包出来?了,扯着他向外走道:“爸爸、爸爸,快点?啦,送我去学校,要迟到了。” “等一下,爸爸拿个东西。”褚辰握住昭昭的手,轻轻拨开,快步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找出两个玻璃瓶,原是装广合乳腐的,乳腐吃光了,玻璃瓶洗干净,放着没扔,平时?装个蜜饯什么的,挺方便的。 褚辰打?开瓶盖,装了两瓶子豆干,准备给韩卫鹏一瓶,自己留一瓶。 拿网兜提着,褚辰出了厨房,牵起昭昭的小手,边向外走道,边回头跟老太太交待道:“俞佳佳回来?了,您跟她说一声,若是没什么事,去广济接一下邱秋。” “知?道了、知?道了。”一件事,都?说几?遍了,真是烦人。 幼儿园离公寓没多远,走路几?分钟,骑车那就是一眨眼的事。 将人从自行车上?抱下来?,放在门口,看着小家伙背着书包,扬手跟看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一溜烟穿过玩耍区跑进了教室,褚辰这才放心地离去。 晚上?,俞佳佳来?广济接邱秋,一时?还挺新鲜,两人也?不急着回家,慢悠悠地在街上?逛着,一会?儿凑到商场门口的玻璃橱窗前,看看人家陈列的商品,一会?儿跑到儿童用品店,给昭昭挑对发卡,买双袜子…… 翌日,两人更是去看了场电影。 就是有一点?不方便,母女?俩的衣服没人洗了,洗澡没人帮忙了,邱秋月份大了,夜里?翻身、上?厕所,身后没有那双护着的手了。 褚辰在宿舍,亦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邱秋上?下班,俞佳佳接送靠不靠谱?一会?儿又担心邱秋夜里?上?厕,没人扶着护着,安不安全?……凌晨好?不容易睡着了,天刚蒙蒙亮,下铺一个动静,他一激灵坐了起来?,伸手就想抱昭昭去厕所,结果,差一点?没从上?面摔下来?。 拍拍额头,褚辰往后一躺,就着朦朦胧胧的天空盯着天花板,彻底睡不着了,翻身下来?,穿戴整齐,悄悄打?开门,下楼,晨跑。 出了一身汗,情绪方才稳定下来?。 回宿舍洗漱换衣,去教室。 第55章 一更 褚辰回?身便笑:“您能照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老太太气得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要?打他。 瞧不起谁呢? 褚辰拔腿就跑,边跑边笑,“看看,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是吧,一说您上了年岁,就急!” “臭小子,谁上了年岁?你奶奶我?才七十?四,照着百数来算,还有二十?多?年好活呢,”老太太提着鸡毛掸子,追到门口,叉着腰斥道,“别说现在?给你看媳妇了,等到昭昭结婚嫁人,我?还能给她看孩子!” 褚辰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回?身拱手,乐道:“是是,你一定能长命百岁,活到孩子们成家生子有孙那天。” 方季同?要?出海了,方妈妈在?家给他收拾东西,听到门外褚辰逗他家老太太,出来笑道:“小辰不是去上学了吗,今儿?也不是星期天,咋回?来了?” 老太太撇嘴:“不放心他媳妇给我?照顾。” 方妈妈一想邱秋脱去大衣后,略有些鼓的孕肚,笑道:“月份看着不大,哪月生啊?” “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在?五月中旬。”老太太道。 “还早呢。”方妈妈看着褚辰笑道,“你这会儿?着什么急?” 时间,它真是一眨眼的事。 褚辰不欲多?言,笑道:“季同?哥在?吗?我?找他借下手风琴。” “现在?用吗?” 嗯。 方妈妈进屋给他拿琴。 褚辰接过琴,道了声谢,转身进了电梯。 老太太忙追着问了句:“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我?看过邱秋,直接回?学校。您老照顾好自己啊。” 老太太不服老地扬了扬手里的鸡毛掸子,赶紧走吧,长了张嘴,显着你了是吧。 方妈妈看得羡慕:“你家小辰多?好,离家这么近,想回?来,提脚便到家了。唉,我?家那个?啊,这一走又是几万里。” “季同?要?出海了?” “嗯,明天就走。”方妈妈失落道。 老太太看她这样,转移话题道:“过年期间,我?看你一直催他相亲,是相了几个?吧,有合适的吗?” 方妈妈摇摇头,气道:“我?瞅着个?个?都好,哪个?娶进家不能过日子啊,他倒好,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我?。我?看是跑野了……” 老太太接着话,又聊了会儿?,便散了。 回?屋,打开留声机,很?快白?虹那独特的嗓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满园蔷薇处处栽,只要?一夜东风,满园朵朵花开……” 老太太兴致来了,跟着哼上那么两句,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打开书柜找了本英文书,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看了起来。 俞佳佳不在?。 昭昭幼儿?园管饭,有小床可以午休,中午不回?来。 老太太懒得做饭,瞧着快到饭点了,起身打扮一新,拎着包,唤上住在?汽车间的同?学董一瑾,两人去了天鹅阁,点了他家的招牌菜,炸猪排、奶油焗明虾、蔬菜浓汤和?小蛋糕。 极有情调地吃完饭,二人顺着淮海路转悠了会儿?,消消食,去了电影院,看完电影,去听戏。 五点回?来去幼儿?园接昭昭,临分别时,董一瑾突然唤了声“三晗”。 不等她回?头,董一瑾接着又道:“清明,我?想去二凡坟前送束花,看看她,说说话,要?去吗?” 有那么一刹那,老太太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从前,十?六七岁在?中西女中那会儿?,她、董一瑾、叶二凡,同?住一间宿舍。 因着董一瑾和?叶二凡的名字,对应了她们的年龄顺序,两人便给她起了“三晗”这个?小名,说她最小,合该是妹妹。 那时候,关系多?好啊,叶二凡因出生、长于?马来西亚,国文学得吃力,她和?董一瑾,每到考前,便偷偷点了蜡烛,撩起珍珠罗纱蚊帐,给她划重?点,陪她背书。 英国历史,那么厚一本,对英语不佳的她来说,学到都铎王朝,已是一笔糊涂账,叶二凡亦不留余力地帮她一步步完成了学业。 她们一起打网球、办校刊,一起参加学校的合唱社团、话剧社,一起看电影、听戏、逛街,一起过圣诞节、互赠礼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毕业、分开了。 她为了理想,考去了北京。 董一瑾追着爱人出国,一走便是十?几年。 叶二凡恋上了位革命人士,跟着爱人的步伐,行走了大半个?中国,最后,也为掩护爱人撤退,牺牲在?1938年的安徽沦陷区。 几十?年后,再重?逢,隔了山山水水,隔了人世繁华沧桑,她以为她们早已变成了,天下间最普通的同?学,见面甚至可以扭开脸,装作不认识。 然而这一刻,当记忆被唤醒,她才知道,那些过往从没被忘却、抹去,她们曾陪伴过彼此?的青春,曾那么亲密无间的在?彼此?床上嬉戏、共同品尝一块甜点,校园追逐,分享心动时刻…… 老太太喉头似堵了块硬铁,不知不觉中泪已浸满了眼眶:“好,一起。” 放学了,元今瑶拉了昭昭的手,撒脚冲出了教室,也不急着回?家,两人三两下爬上滑梯,“哧溜”一下滑下来,“咯咯”的笑声引来了更多?的小朋友。 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爬上了滑梯。 两人见此?,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跑去一旁,玩起了跷跷板,口中哼唱道:“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下午刚学的儿?歌,很?多?小朋友兴致没退,跟着大声唱了起来:“糖一包,果一包,吃完饼干还有糕……” 袁帅双手抱胸,看着两人闹,孙梁抱着本《建设中国新空军》连环画蹲在?他身边,看得起劲。 任益成早就跑去跟人抢滑梯去了。 老太太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进来捉人。 “吴奶奶。”袁帅率先看到老太太,唤了声。 昭昭跳下跷跷板,奔过来,“太奶奶,我?们下午学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太奶奶听到了,我?家昭昭唱得真好!”老太太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看向跑来的元今瑶笑道,“今瑶唱得也好棒。走吧,回?家。” 袁帅扯起孙梁,见他走路还眼不离书,劈手夺过连环画就要?往书包里塞。 孙梁忙拽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哎,我?回?去看,再借我?一晚上。” 袁帅定定看了他一眼,这才松手,任他将连环画抢去。 “任成益,走啦。”袁帅朝挤滑梯的人群唤了声。 “哎,就来。”天好像一下子热了,任成益边朝几人跑去,边脱去外套,随意地朝天空抛了几下。一路上也不消停,戳戳这个?,逗逗那个?。 饿了,老太太带他们去国营饭店,一人要?了客生煎。 吃饱回?去,看会儿?电视,老太太教昭昭学钢琴,孙梁窝在?沙发上继续看连环画,袁帅借了昭昭的《三国》跟着看了起来,任成益和?元今瑶趴在?地上玩弹珠。 * 褚辰赶到广济,却没瞅见邱秋,人去开会了,王院长申请的法语班批下来了,这不,忙不迭地唤了一众老师去行政楼开会,看要?招多?少人,教室定在?哪,课程表如?何?拟…… 褚辰在?会议室外等了大半个?小时,等到了悄悄出来上厕所的邱秋。 “你咋回?来了?” 褚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没啥变化,心头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多?了份失落,“不想我?吗?” 邱秋无语的片刻,提醒道:“你才走了两天。”以前在?贵州,供销社忙起来,他三两天不回?家,不是常事吗? 现在?咋突然矫情起来了? 那能一样吗?在?贵州,医务室有韩鸿文在?,只要?没有什么特大伤患,邱秋去不去都行,一觉睡到自然醒,家务活儿?有二妮,出行有小踏雪,昭昭自个?儿?就跑着玩了,也不用她带。何?等的悠闲自在?! 这儿?呢,地滑、人多?、事多?、车也多?,肚里的孩子又越来越大,反正?褚辰咋想咋不放心。 邱秋赏他一枚白?眼,下楼去厕所。 褚辰忙跟上去,伸手扶着:“我?跟辅导员说了走读的事。” 邱秋扭头看他:“学校让?” “应该没问题。” “很?快就要?倒春寒了,你这几天别来回?折腾了,我?挺好的。等到四五月,天暖和?了再说。” 褚辰笑笑,没应。 邱秋就知道,这家伙别看平时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其实,固执着哩。 扭头看看他背的琴:“借琴呢,有迎新晚会?” “嗯,我?报了手风琴《喀秋莎》。” 邱秋侧目:“你都没给我?拉过手风琴!”两人熟识时,褚辰的手风琴早已被邱老实带人砸碎了。 星海48贝斯要?168元,百乐120贝斯三排簧要?450元,鹦鹉48贝斯要?460元,不管哪一款,对他们刚结婚的小夫妻来说,都是笔不小的数字。 两人自然谁也没提买它。 看她撒娇嘟唇,褚辰眉尾飞扬,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我?等你开完会,拉给你听。” “不用急着回?学校吗?” “回?去也是练琴。” 邱秋嘴角翘起:“我?要?听《喀秋莎》。” “好。” “要?听三遍。” “好。” “我?还要?听《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 第56章 晚会 午休结束,送邱秋继续去行政楼开会。 路上,褚辰絮絮叨叨地叮嘱道,夜里起?来,大灯小灯要全开。早饭要吃好,中午食堂饭菜不?好吃了,去外面,别舍不?得花钱票。衣服放着等他回来的?洗,床单等他回来换,缝被?头?的?毛巾,等他回来拆洗…… “内衣也留着等你洗?”邱秋笑他。 “又不?是没洗过?。”褚辰答得一本?正经。 邱秋轻啐:“等你回来,都臭了。” “那你坐在凳子上,用温水洗,别碰凉水。” “知道了,”邱秋站在会议门口,推他,“快走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褚辰不?放心地走了。 到?了学?校,先去宿舍放琴,什么时候练习、在哪练习等辅导员通知。 推开宿舍的?门,只有蒋卫国在,他是军人,刚领了服装鞋帽回来。 沪市有地区差,他是排长,行政23级,在部?队每月工资52元,学?校领的?是55.5元。 “回来了,”蒋卫国放好东西,招呼道,“辅导员通知大家去教室,说是要竞选班干部?。走吧,一起?。” “好。”褚辰把琴放在自己的?床铺上,随他出了宿舍。 两人到?时,班级里差不?多都坐满了。 韩卫鹏朝两人招了招手,拿开旁边书桌上的?英语资料。 两人过?去,坐下?。 “呐,自愿报名,都有什么职位,黑板上写着呢。”韩卫鹏说着各递了张发黄的?空白纸给两人。 褚辰接过?来,道了声谢,提笔写走读申请。 蒋卫国报了团支书。 “哎,还没写完啊?”韩卫鹏偏头?一看褚辰写的?内容,惊讶道,“你要走读?” 声音过?大,引得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褚辰长得实在出挑,三庭五眼比例协调,瑞凤形桃花眼,深沉内敛,一身黑色中山装更是穿出了老干部?的?严谨气质。 很多人都在悄悄询问,谁啊? 不?乏有女?生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遂他虽没有报名,投票环节,亦有不?少人写了他的?名字。 辅导员王静念票时,都乐了:“让你们把手中的?票投给报名的?同学?,大家一个个的?挺有主见嘛?” “褚辰,你怎么没报名啊?我看你的?资料,67年下?乡,踏实能干,表现优异。72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帮你们大队建起?了食品厂,随之进入县供销社,主抓农村经济植物生产、扶持农村土特产与医药产品的?经济发展。短短五年,在你的?带领下?,县供销社下?所负责的?几十?个大队,经济增长翻了数倍……” “王老师,”褚辰站起?来,打断了辅导员的?话,环视了大家一圈,微微一躬身,笑道:“谢谢大家和王老师的?厚爱,我15岁下?乡,今年二十?五,有妻有女?,我爱人身怀六甲,我们正准备迎接第?二胎。” “我女?儿昭昭,四岁,刚上幼儿园,如一个糯米团般天真可爱。家里还有一个74岁的?奶奶,过?年期间?,刚大病一场。所以,”褚辰举起?自己写好的?申请表,向大家展示道,“我选择走读。” “大家选我,是不?是觉得我人长得还可以,”褚辰以开玩笑的?语气,笑道,“我爱人当年能挑中我,也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在了她心巴上。” 大家哄笑。 “咱们这一届优秀人才实在太多了,王老师为什么会记得我,知道吗?” 大家齐摇头?。 “那是因为上午我找她询问走读的?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我是第?一个嘛。” 这理由,找得也太不?走心了,大家笑着议论纷纷。 “好了,不?占用大家的?时间?,还请继续。”褚辰伸手做了个请,俯身坐下?。 辅导员笑着又打趣了他两句,转身对票数高的?几位,挨个儿夸了番。 “票数低也不?要气馁,不?是大家不?够优秀,正如褚辰所说,你们这届出色的?人才太多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很快,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生活委员、宣传委员、组织委员等,都选出来了。 借此,大家也都混了个脸熟。 转眼参加完英语考试,来到?了迎新晚会前一天。 当晚,褚辰给邱秋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和昭昭过?来看晚会,他骑车回去接她们。 邱秋俯身问跟过?来接电话的?昭昭,想不?想去? “好看吗?”昭昭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晚会呢。 “都有什么表演啊?”邱秋问完,将话筒凑近昭昭耳边。 “大合唱,个人独唱、独舞、集体舞、诗歌朗读、二胡独奏、手风琴演奏……” “爸爸,妈妈说你会上台拉手风琴,我都没有听过你拉手风琴!” 褚辰失笑:“明晚来了,爸爸拉给你和妈妈听。” “好,我要打扮得美?美?哒。” 约好时间?,邱秋便挂了电话,偏头?就见昭昭踮脚扒着柜台,伸长了脖子跟电话室的?阿姨道:“江阿姨,我爸爸邀我和妈妈,明晚去他们学?校看晚会。” 江阿姨在里面直乐:“听到?了。” 昭昭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松开扒着柜台的?手,放下?踮着的?小脚脚,跟着妈妈向外走。 公寓里挤住着不?少人,这会儿正是回家的?高峰期,电梯前等着十?几位,她也不?管认不?认识,只管爷爷、叔叔、姐姐、阿姨地叫个遍,随之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爸爸邀我和妈妈,明晚去他们学?校看晚会。叔叔你看过?晚会吗?” 被?唤叔叔的?男人,一身军装,脸色严肃,低头?看看她,僵硬地点点头?。 昭昭瞬间?瞪大了眼:“好看吗?都表演了什么呀?” 男人抿着嘴,想了想前不?久的?元旦晚会,尽量放轻了声音道:“红色娘子军。” 旁边的?小姑娘闻言,仰头?问道:“是芭蕾舞剧吧?” 男人点点头?。 昭昭扯扯邱秋的?裤子:“妈妈,我没看过??” 邱秋摸摸她的?头?,笑道:“改天带你去看。” 另有一位老者?,应该是文艺工作者?,弯腰细细跟昭昭讲起?了《红色娘子军》的?故事背景。 说话间?,电梯下?来了,邱秋牵着昭昭的?手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老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到?了六楼,邱秋邀请道:“老先生,来家喝杯热茶?” 老人笑笑,跟着下?了电梯,没进家门,就站在走廊上,给昭昭把故事讲完,这才朝步梯走去。 步梯那边的?灯有些暗,邱秋扬声唤俞佳佳拿手电出来,帮忙送送。 老人摆摆手,不?等俞佳佳出来,便腿脚麻利地几步窜没影了。 “今儿遇见的?几位邻居,人品真好!”进门,邱秋松开昭昭,跟餐桌前的?老太太感慨道。 不?等老太太询问什么,昭昭撒腿奔到?她身旁,扶着她的?腿,仰脸乐道:“太奶奶,我爸爸邀我和妈妈,明晚去他们学?校看晚会。” 俞佳佳把手电筒放回原处,笑道:“光邀请你和妈妈啊?” 昭昭一愣,忙替褚辰解释道:“爸爸骑自行车来接,只能带我和妈妈哟。” 老太太撇嘴:“当谁稀罕!”说罢,起?身去厨房端菜。 邱秋笑嘻嘻跟了过?去:“改天带您去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老太太:“看过?了。” “那带您去郊外放风筝。” 老太太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轻嗤:“你看我跑得动吗?” 邱秋“哈哈”笑道:“立志要活一百多岁的?老太太,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跑不?快,咱就跑慢点呗。好了,我宣布,等会儿吃完饭,咱们来扎风筝。” 家里有用来晾衣服的?竹架子,邱秋抽出一根,拿刀破开,削成一个个细长条。 俞佳佳帮忙找来剪刀、棉线,老太太带着昭昭去楼下?的?商店,买颜料、画笔、绵纸和放风筝的?线。 边走,还边和昭昭吐槽:“你妈妈做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说放风筝,立马就要自己在家折腾着扎风筝。” 昭昭疑惑地歪头?看她:“太奶奶,你不?喜欢扎风筝吗?” 不?喜欢,干嘛还要拉着她出来买东西,明明妈妈说,不?急,明天买也行。 老太太:“……”她能说她对去郊外走走这事,很心动吗? 真不?愧是一家子,一个比一个会噎人。 东西买回来,邱秋和俞佳佳坐在餐桌前,已经扎出一个小蝴蝶的?架子来。 老太太接过?架子,量了量各处的?尺寸,抖开一张绵纸,拿起?剪刀开始剪裁,完了,接过?俞佳佳刚用面粉打的?浆糊,开始往竹框架上糊纸。 邱秋找来支毛笔,打开颜料,随意在一块剪下?来的?小块绵纸上,画了个小样。 老太太接过?来看了看,带着昭昭给风筝上色。 邱秋和俞佳佳则开始扎第?二个猪八戒框架。 眼看九点半了,没等第?二个风筝做好,几人便收拾东西,洗漱,睡觉。 昭昭今儿有点兴奋,脱了外套线衣线裤,穿着身白底印粉花的?秋衣秋裤,在床上翻跟斗,从这头?翻到?那头?,再翻过?来,一会儿路线偏了,半截身子从床上掉了下?来。 邱秋坐在妆台前对镜抹面霜、拿着乌木梳通头?发,就看她跟个鸭子似的?,拽着被?子扑腾着双腿想爬上去,结果就是,越扑腾掉得越快,被?子也被?她扯下?了床。 第57章 日常、茶 “妈妈,我?能跟姐姐们合个影吗?” 不等邱秋回答,褚辰他们班的文艺委员挤过来,笑道:“可以啊,要不要姐姐抱你?过去??” 昭昭一愣,瞪着双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道:“你?谁啊?” “哎呀呀,确实好像糯米团哟,双眼圆圆、脸儿?圆圆,”罗文君伸手轻轻戳了下昭昭肉嘟嘟的脸颊,笑道,“你?好啊,昭昭,我?叫罗文君,你?爸的同班同学。” “褚辰,该去?后台准备了。”罗文君说罢,看向邱秋和昭昭,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去?后台看看?昭昭,有你?喜欢的姐姐哟。” 褚辰颠颠怀里的小家伙,牵起邱秋的手,笑道:“走吧。” 罗文君忙在前面引路,边走边回头逗昭昭:“你?爸爸说你?上幼儿?园了,那你?肯定跟老师学唱歌跳舞了吧,来,给姐姐唱一个听听。 昭昭正?是?表达欲旺盛的时候,一点也不见外,抿了抿唇,张嘴唱道:“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一开始声音极小,夹杂在人?们的欢呼和舞台的声效里,几?乎听不见,慢慢越唱声音越大,“吃完饼儿?还有糕……” 罗文君惊讶地扬扬眉,小声跟邱秋商量,要不要让小家伙上台试试。 邱秋叫她?问昭昭。 昭昭一听上台给大家唱歌,身子一扭,小脸埋在了爸爸肩窝。 褚辰抚抚她?的背,笑道:“昭昭想去?吗?爸爸陪你?。” 昭昭双眼晶亮。 邱秋看出来了,小家伙极想上去?试试,鼓励道:“别怕,让爸爸给你?伴奏。” “好。” 于?是?,褚辰一曲《喀秋莎》演奏完毕,主持人?上台,神秘一笑,为大家请出了个小奶娃。 褚辰怀抱着手风琴,看着缓缓朝他走近的娃娃,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 昭昭抱着话筒,小跑了几?步,到了他身旁,悄悄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裤子,颤颤巍巍地跟大家说:“我?、我?叫昭昭。不对?,昭昭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邱懿昭。” 大家先是?一怔,继而乐了,哪来的小娃娃啊,真可爱。 77级2班的当然知道这是?谁了(当时还有75级、76级的工农兵学员没毕业),没看褚辰站在那的吗:“怎么姓邱啊?” “跟他媳妇姓呗。” “哦。”诧异了一瞬,大家纷纷鼓掌,为昭昭加油! “我?和爸爸一起,给大家带来一首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二班的齐声喊:“昭昭,加油——” 昭昭咧着嘴,重重地点了下头,朝台下一众为她?喊加油的挥了挥手。 褚辰右手放在高音键盘上,左手放在贝斯键钮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昭昭小声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昭昭对?着话筒回道。 大家哄笑。 褚辰左手控制着风箱的开合,右手自然弯曲,放松地按下了一个个琴键,昭昭跟着琴声,奶声奶气地唱道:“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罗文君带着邱秋挤在台前,拿着相机,啪啪拍照。 演唱完,下台后,昭昭如愿找到跳芭蕾舞的七位同学,跟大家拍了张合影。 五点多晚会结束,韩卫鹏、陈观等人?来叫一家三口一起去?食堂,昭昭还处在激动中,有点人?来疯,不想这么快回家。 褚辰也不想这么快跟妻女?分开,扶着邱秋的胳膊,笑道:“走吧,今天换个食堂,尝尝这边的菜式。” 行吧。 大家拿着饭盒,你?一道我?一道,凑了十几?个菜,挤坐在一起,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高考恢复那会儿?,发生在各自身上的事。 “我?在安徽插队,知道高考恢复了,都高兴疯了。结果怎么着,不让我?报名,说要25岁以下的。我?26岁,大了一岁,不符合招生条件。”褚辰他们宿舍,后来报到的同学,许阳州道。 “真的,天都塌了。那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咋过的。后来,离高考只有两周了,突然通知我?说,可以报名了,说是?年龄放宽到了30岁。我?连忙骑车,四?处找书,说真的,我?能考上,多亏我?那当教?师的爸妈,高中那会儿?拦着不让我?跟人?瞎跑,就在家看书了,基础打得牢。” 陈观轻咳一声,道:“我?在地质队工作,听到消息时,人?在江西,我?们队长帮我?跟招生办协商,看能不能在当地参加高考,人?家说可以,让我?暂时把户口落在他们那儿?。” “那你这还挺顺利的。” “主要是我遇到个好队长,人?家那招生办也好说话。” “我们部队11月11日,才通知我?们说,可以参加高考。”蒋卫国道,“我从驻地赶到市区高招办报名,人?家说,报名已经停止,知道我?是?军人?,又说情?况特殊,他们开会研究一下。我都觉得没希望了,没想到第二天,打电话让我?带着证明材料去?报名。” 蒋卫国说罢,开心地笑了笑。 最后一位入住宿舍的孙江道:“我?倒是?没你?们这么多事。不过,我?报的是?浙江大学,没想到被咱们学校录取了。来,相聚是?缘,大家喝一杯。” 众人?大笑,举着自己的汤碗,碰了一个。 昭昭踩着她?爸的腿,端着饭盒跟大家挨个碰了下,乐道:“我?爸爸一开始说,不参加高考。” “后来怎么参加了?”罗文君逗她?,“是?不是?想带你?回城呀?” 昭昭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改了主意,扭头看向褚辰:“是?吗,爸爸?” “对?,想带你?回来,认识一下,诸位哥哥姐姐。” “褚辰你?不对?劲啊,”韩卫鹏不愿意了,“我?们明明跟你?一辈的,怎么就成了哥哥姐姐。” “这你?要问咱们文艺委员了。” 罗文君差点没被汤呛着,轻咳一声,放下汤碗,笑道:“叫叔叔、阿姨是?不是?显得咱们老了点?” “什么叔叔啊,我?们宿舍除了李卫,哪个不比褚辰大。昭昭,来叫伯伯。” 昭昭是?让叫什么,就叫什么:“伯伯。” 韩卫鹏“哎”了一声,满意了。 大家逗昭昭,“昭昭,该我?了,来,叫伯伯。” 昭昭挨个儿?叫了遍,大家应着,纷纷给她?夹菜。 用罢饭,大家陪褚辰一起送邱秋母女?。到了校门口,褚辰扬了扬中的相机,提议在校门口拍几?张照片留念。 “我?来给你?们拍。”韩卫鹏兴致勃勃道。 行啊。 褚辰抱着昭昭,牵着邱秋的手,一家三口先拍了一张。 随之,大家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地拍了几?张,最后请过往的同学帮忙,拍了一张大合照。 将母女?俩和手风琴一起送上三轮车,大家依依不舍地跟小甜娃昭昭挥手告别。 邱秋冲褚辰眨眨眼,笑了,没想到吧,闺女?比他还受欢迎。 褚辰摸摸鼻子,看着车子远去?,这才跟罗文君道了声谢,随韩卫鹏等人?回宿舍。 路上,韩卫鹏笑道:“宿管要是?不查房,你?刚刚是?不是?就跟着弟妹她?们回去?了?” 褚辰笑笑,默认了。 蒋卫国:“褚辰你?英语考得怎么样?” “过了。”分数出来了,满分。 “英语不错啊!”陈观拍拍他的肩,“我?是?不行,高中那会儿?,学的是?俄语。现在,俄语也忘得差不多了。” “咱们经济系,比较看重英语。”许阳州道,“我?准备去?英语系选修两门课。” “一起。”韩卫鹏道。 蒋卫国:“算我?一个。” 说着话,几?人?到了宿舍,蒋卫国、韩卫鹏、许阳州、陈观放下饭盒,纷纷拿起了英语资料,过了会儿?,发现看着太?吃力?,相约着去?图书馆看有没有英汉双解词典。 孙江、李卫准备去?教?室,听说教?《资本论》的张老师,要求很严。明天上课前,还是?先预习一下吧。 褚辰放好饭盒、相机,跟着去?了教?室,他自小跟着爷爷学《资本论》,便没随大流,而是?看起了《货币银行学》。 * 邱秋带着昭昭坐车到公寓楼下,抱着手风琴,刚要往大堂走去?,遇到了昨天见到的那位、给昭昭讲《红色娘子军》故事背景的老爷子。 “老先生。”邱秋出声打招呼。 “爷爷好!”昭昭咧嘴笑道,“我?和妈妈刚从爸爸学校看晚会回来,我?还上台唱歌了哟。” “哦,唱的什么呀?”老爷子说着,看向邱秋手里的琴,笑道,“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拿吧?” 邱秋道了声谢,婉拒了,她?还不至于?这么菜,连个手风琴都背不动。 “唱的是?我?们孙老师教?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你?要听吗?我?唱给你?听。” “好呀。” “摇啊摇……” 一曲唱完,老爷子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真棒,唱得真好。”说罢,转头跟邱秋道:“你?家孩子是?个学艺术的苗子。” 邱秋不赞同这话,却没直接反驳,而是?对?昭昭道:“给爷爷背一段《药性赋》。” “那我?背第一章寒性药吧。”昭昭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道:“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 药性赋很多生僻字,只是?听邱秋背得次数多了,小家伙也就记住了。 昭昭一口气将第一章背了半篇。 老爷子听得怔住了。 这时,电梯也到了六楼,母女?俩步下电梯,挥手跟老爷子再见。 到家,好嘛,一屋子的人?。 任成益和他姐,元今瑶和她?爸,孙梁和他爸妈,袁帅和他奶奶,及老太?太?、俞佳佳,全聚在客厅里,扎风筝呢。 第58章 回乡否 “邱大?夫,”下班了,史大?智小跑着追上?拎着医药箱的邱秋,一路跟到了办公室,又是拉椅子,又是提起暖瓶倒水的,“你?那?儿还有?古茶吗?再卖些给我?呗。” 邱秋没理他,抬头问站在门口的助理:“两周前给他的半斤,喝完了?” 去年秋里,总共炒了一斤三两,给老太太寄回来半斤,家里喝些,剩下的半斤全给他了。 正常人饮茶,一个?月也不过半斤的量。 不等助理回答,史大?智已急急道:“喝完了、喝完了。你?知?道的,这一开春啊,香港澳门那?边来沪市探亲、考察的络绎不绝。我?那?帮朋友,今儿你?来了,明?天他到了,你?不是让我?带他们品茶、玩曲水流觞。结果,弄了一次,好?嘛,去了我?四两茶,把我?心疼的哟。后?来,再没舍得拿出来了。你?想想,剩下的那?一两,我?再省,半个?月也余不下什么啊。” “邱大?夫——”史大?智双手合十,一副谄媚相:“再卖我?点吧,我?现在都喝习惯了,一天少那?么一杯半杯,能要我?的命。” 邱秋都想甩他一个?白眼,什么习惯了,不过是把古茶神化?了,当成了救命草。 “史同志,我?跟你?说几遍了,你?血糖下降,胰脏功能改善,是多方因素造成的……” “明?白、明?白。邱大?夫,你?放心,该怎么治,我?全力配合,你?那?个?茶……” 邱秋抚额:“没有?了。” “邱大?夫,我?又不是不付钱,你?至于这么抠吗?” “真没有?了。” 史大?智一下子丧了,拉开邱秋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哀嚎道:“那?我?喝什么啊?” 助理在门口轻咳一声,提醒道:“史总,二三月的春茶,已经上?市了。” 史大?智猛然一拍大?腿:“对哦,该采春茶了!邱大?夫,春茶和?秋茶的效果差不多吧?” “春茶口感鲜活,芽叶肥厚,汤色嫩绿。自然是更好?些!” 史大?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邱大?夫,我?们去你?老家一趟吧?” 邱秋拍拍自己的大?肚子:“你?觉得我?现在坐车方便吗?” 助理立马给出方案:“我?们可以先坐飞机到昆明?,然后?找当地政府协商,请他们派车护送。邱大?夫若是不放心,我?们还可以请两位妇产科医生随行。” 邱秋朝他招招手。 助理迟疑了下,抬脚走了进来。 邱秋打量着站在桌前的人,调侃道:“你?这助理干的是不是太屈才了?” 助理没吱声。 史大?智拍桌大?笑:“邱大?夫,羡慕吧,要不要我?给你?配一个?。” 邱秋摆手:“谢谢,不用。” 史大?智:“那?明?天咱们能走不?” 秦尧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明?天没有?飞往昆明?的飞机,最近一班,是后?天上?午八点。” 邱秋还没坐过飞机呢,好?奇道:“沪市到昆明?,坐飞机要多久?” “不晚点的话,三个?小时。” “哦。”邱秋往后?一靠,倚着椅背,闲闲地拿起钢笔在指尖转了转,“我?们寨子有?人会?炒茶,我?让他们去县里接你?们。”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史大?智惊讶道。 邱秋拍拍桌上?的教案:“法?学班,下周一开课。我?教经络、穴位。” “你?们院又不是没有?老中医,找人带几节课很难吗?” “是不难,可我?的病人也不只你?一个?啊。” 叶尔岚马上?到了关键时候。 还有?陈教授,针灸用药一个?月,该重新调整药方了。 周惠菇母子的香丸也该配了。 “你?不跟一起回去,那?谁给我?针灸?” “你?现在血糖都降下来了,还做什么针灸啊,药再吃两个?月,也要停一停,养养肾了。”想了想,邱秋拿笔,写了张条子递过去,“张丰羽,我?舅公,他是我?们县医院的副院长?,苗医第七十二代传人,专治疑难杂症,善针灸。到了贵州,若是有?身体上?的问题,可以去县医院找他。” 史大?智取过纸张,看一眼,丢给了秦尧。 “今天配的这个?疗程的药,吃到月底。如?果那?时你?们还没有?回来,我?让他去寨子里给你?号号脉,看要不要调整药方。” 史大?智:“这边配好?给我?寄去吗?” “不用,县医院的药材不比沪市的质量差,在那?配一样,还省事。”邱秋说着提笔写下他现在用的方子,递给秦尧,让他交给张丰羽,作个?参考。 “对了……”邱秋突然想到孙大爷炒的高山茶,那?也是从古茶树上?采下来的,可是想想孙建国军人的身份,没敢让两人直接找孙大?爷,话头一转,“你?们要是不急着回来,可以去云南看看,那边也有不少古茶树。” 史大?智点点头,带着秦尧去药房拿上药,走了。 * 邱秋没跟着,这一趟贵州之?行,史大?智失望之?余,原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只是采茶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去,脸面上?有?点儿磨不开。 去就去吧,住两天,全当旅游了。 然而一到,好?嘛,真香! 王争陪着到了县城,一名叫耗子的小伙子拿着扁担来接,帮忙把行李挑到湖边,一条小船,顺湖而行,风暖融融的轻拂人面,清澈的湖水映着团转的群峰,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绝美的自然画卷。 突然,两只雪白的长?脚鹭鸶,贴着湖面拍翅飞来,又远去。 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晃着人眼,鱼儿时不时跳起来,冒个?泡。 很快到了对岸,没栽小季的梯田里,紫殷殷的肥田草开着红的黄的花儿。沟渠里流淌着淙淙的水声,冬天翻晒的田土,已经犁过二道。 一群麻雀,欢叫着在几棵大?树间飞掠而过,几头水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埋首在岸边啃食。 青岗石铺就的街道,干净整齐,黄泥巴垒起的土墙茅屋里,是世代居住在这儿的山民,偶有?几栋砖瓦房,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倒春寒过后?,山寨的备耕工作已经开始。 寨子里人不多。 隔着低矮的院坝墙,偶见几个?在家洗洗刷刷忙碌的少女,多是衣着朴素,眼神清澈,面容俊秀,身材苗条。 推开竹笆门,将人安排在西耳房,耗子便开始去灶房忙活了。 米饭蒸上?,一早请王大?爷捕的大?黑鱼,从池子里捞出来,一把摔在池旁的石头上?,抬刀拍晕,飞快刮去鱼鳞,抠掉鱼鳃,一刀剖开皮肚,掏出内脏,鱼油、鱼子、鱼鳔留下,其余扔进垃圾桶。 几刀将鱼斩成块,油中煸炒至金黄,加入自家以米汤自然发酵而成的酸汤,搁点盐,放入鱼油、鱼子、鱼鳔,大?火烧开,小火慢炖,耗子扬声问道:“史同志、秦同志,吃辣吗?” 吃,微辣。 耗子闻言,拿了两个?红辣椒放在灶里烧焦,和?木姜子一起丢进鱼汤里,又洗了一盆小白菜放进去滚了滚。 “好?了,吃饭。” 史大?智带着秦尧随王争、耗子坐在木芙蓉树下的藤桌旁,看着老大?一盆酸香扑鼻的乱炖,眉头皱了皱。 “尝尝。”王争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邱秋家用的水,是从月湖井台用竹枧一节一节引来的,清澈甘甜,鱼又是早上?刚从湖里捞上?来的,一口咬下,又鲜又嫩,酸辣开胃。 小白菜吸饱了酸辣鱼的汤汁,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饭,耗子给几人泡上?茶,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浇刷。 史大?智四处打量,正房是寨中少有?的五间砖木结构的大?屋,瞅着有?百年的历史了。 两厢两间,一间做了灶房,一间看着像搁了杂物?。 东边一株木芙蓉,枝繁叶茂,树下靠正房东窗处是一片小花圃,月季、迎春、杜鹃、春兰,红的、黄的、粉的、绿的,朵朵开得正艳。 靠东的一片空地上?,弄了个?流动的水池,流水不停,溢出水面,奔向下面用一块块山石砌起的小小荷塘。 还没到花开的时候,塘里只有?一片荷叶的新绿,探头去看,水里养着几条鱼儿。 喝了茶,去后?院上?厕所,才发现,后?院另有?乾坤。 围着院坝墙种的一圈绿植,说是金银花。 一截截树基上?长?得旺盛的是金钗石斛。 一块块育苗田里,分别种着当归、三七、重楼、黄精等幼苗。 一角还有?个?马棚,小踏雪的住处。 那?家伙随邱秋出诊跑惯了,在家待不住,现在几乎天天往医务室跑。 邱秋采茶习惯在早上?,耗子遵循她的时间,让几人休息一下,明?早他带大?家进山。 用炉上?的水泡了下脚,几人回屋准备睡个?午觉。 一躺下,身下“哗哗”作响,史大?智掀开一看,好?嘛,垫的稻草。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睡过稻草床啊。 一开始,真不习惯。 后?来,真香!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草木香,闻着舒服。 一觉起来,已是半下午。 耗子握着把小锄头,背着篓东西从外面回来,看向院中睡眼惺忪还有?些迷瞪的三人,笑道:“醒了。” 放下东西,耗子提起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史大?智看向竹篓里的物?什,一个?个?跟土豆似的,但又有?些不像:“这是什么?” “天麻。”耗子真没想到,邱秋给的药材密集点,会?有?那?么多药材,他查看了,光是天麻今春就能挖五六百斤。 第59章 平·反 送走周惠菇,邱秋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拍拍身侧,要褚辰搬把椅子过来,教她学法语。 法语班六位老师,其?他五位,法语说得自然流畅,各种复杂的句子信手拈来,听?起来就是一种享受。 她词汇量掌握不够,讲课时,很多?话总是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来表达,只能中法夹杂着说,就这还?磕磕绊绊的。 褚辰这段时间为了陪她练法语,她整理出来的教案《经络医学概论》《(黄帝内经)十二经脉图谱》《素问经脉别论》《针穴经》等,跟着学了七七八八,都快赶上她班里的学生了。 两人对?着下周要用的教案,一个教一个学,正说得热闹呢。 苏子平开会回来,看着邱秋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呗。” “院里今天有两位教授平反了。” 好?事啊。 邱秋不解地看向他。 “没有陈教授。” 邱秋一愣,哦,忘了,陈教授还?是臭老九、右派分?子。 “王院长怎么说?” “王院长也没办法,这事又不是她说了算。还?有,”苏子平压低声音道,“最近他到处在?打听?他女?儿?的事。” “他女?儿??” “嗯,当年,院里中西医两派多?有争执,谁也不服谁,陈教授由西医转学中医,夹在?其?中,最先受到冲击,是最早下放农场的那批。” “他妻子为跟他划清界限,登报跟他离婚了。他有一子一女?,长子大学毕业,去了四?川,参与祖国西部建设,就此落户那儿?。” “小女?儿?叫玉书,随她妈改嫁给?一个拉黄鱼车的工人。73年说是自愿替她养姐下乡,路上失踪了,至今找不到人。有人说是在?火车上被人拐走了。陈教授之所以得白血病,我猜多?半也跟这有关?。” 邱秋瞪他:“这么大的事,你们也能瞒着。” 苏子平挠挠头:“我看你写的病因,不也是跟心情有关?吗?” “是,他心情郁结。试问,哪个下放的没点心病,不是心情郁结?问他家的情况,你们给?我一句,妻离子散。哪想到‘子散’,是这么个‘散’法啊!”邱秋气道,“一字之差,用药可就不同了。要不怎么说呢,中医讲究一人一药,一药一方。” “应、应该问题不大吧。你昨天不还?说,他白血病细胞没有扩散,免疫功能正在?缓慢恢复吗?” 是在?恢复。 先前邱秋不明?白,明?明?陈教授那么积极地配合治疗,每天有说有笑,保持心情愉快,为此不惜自创幽门顺气法,可为什么成效就是那么慢呢? 现在?明?白了,心里堵着一块病呢。 “他人在?哪呢?”邱秋问苏子平。 “图书室。” 邱秋起身,褚辰马上跟着收拾东西,载她去图书室。 两人到了,站在?门口,却没有走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一会儿?,王梦凡也来了。 一看邱秋这表情,便知道她多?半是知道玉书的事了。 “刚知道人失踪时,我就派人去找了。可惜,犹如大海捞针,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褚辰:“陈教授的平反材料交上去了吗?” 王梦凡点点头,“从去年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找人询问,催促他们赶紧办理。中医、教授、又有出国留学的经历,上面没人敢这么快吐口。” 好?在?几?天后?,邱秋刚给?陈教授调整过药方,《关?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请示报告》,给?予了,以下批示。 中共中央批准统战部、公安部要求,各级党委切实做好?对?摘掉右派帽子人员的安置工作。 并进一步指出,对?于过去错划了的人,要做好?改正工作。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已经发现划错了的,尽管事隔多?年,也应予以改正。 这份文件一出,为大学教授等被错划成右派的人员,彻底平反,提供了明?确的指导和依据。 随之院里不断有人被平反。 几?日后?,陈教授举着一沓纸兴奋地跑来了,“邱丫头、邱丫头,我平反了,哈哈……我平反了。” “看,刚刚下发的文件。”说着把那叠纸放在?了邱秋教案上,自个儿?在?桌前,转着圈圈,口里喃喃道:“平反了?竟然平反了?!说我是被错划为右派的。现在?是有错必纠……” 邱秋看到了,文件上写道“……摘掉陈德佑右派的帽子,恢复其?名誉……” 邱秋抬头看向陈教授,老头背对?着她,肩头耸动,花白的头发跟着一颤一颤的,半晌,一道压抑的哭声从他嘴里嘶哑地发了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垂垂老矣的狐狼。 邱秋没吭声,苏子平悄悄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王梦凡匆匆赶来,立在?窗外?,没敢进来。 留学归来时的踌躇满志,放下西医改学中医的一意孤行,被人押跪在?台子上批斗、下放农场,妻子登报离婚,长子负气而走,小女儿失踪…… 一幕幕过往,在陈教授脑中闪过,愧啊,愧,愧对?他的小玉书,若没有他这个臭老九的爹爹,她又怎会在青春期被生活迎头一击,她又怎会替人下乡,又怎会下落不明?…… “对?不起、对?不起,玉书,爹爹的小玉书啊——对?不起,你在?哪啊,你在?哪——” 邱秋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撑着桌子起身,去了外?面。 “他这么哭没事吧?”王梦凡担心道。 邱秋抚了抚动个不停的肚子:“没事,让他哭吧。” 萎靡了两天,这日下午下班,陈教授又跑来了,大手一挥:“走,今儿?我请客。高兴,喝一杯,庆祝我重获新生!庆祝我陈德佑,从今以后?,又能挺起胸膛、清清白白做人了!” 叫上王梦凡、褚辰,四?人去了国际饭店14楼西餐厅。 陈教授挑的,说他当年没少带儿?子女?儿?过来吃,玉书最喜欢吃他家的炸明?虾,煎土豆,奶油蘑菇汤。 席间陈教授要喝酒,王梦凡拦着不让,邱秋给?了他一口葡萄酒,让他有个仪式感。 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楼,邱秋捧着小蛋糕,立在?窗前,边拿着小勺挖着蛋糕吃,边打量着街上的车辆行人,那么渺小,好?似一切都在?脚下。 怪不得人人都想登高呢! 褚辰端来奶油蘑菇浓汤,喂她。 “梦凡,”陈教授举着只有一口葡萄酒的酒杯,对?王院长道:“谢谢你这么些年的照顾,今儿?,老师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您说。” “把我安排在?中药材采购部吧?”这样他就能全国各地地跑,一边收购各地药材,一边寻找玉书。 王梦凡心头一沉:“……好?。” 陈教授:“还?有,老师口袋里没钱……” 邱秋闻言,“噗嗤”乐了,扭头问道:“不是您请客吗?” 陈教授摊摊手:“这不是工资还?没补发给?我吗?” 王梦凡故作轻松地跟着笑道:“您是嫌医院财务室那帮人做事慢吧,在?这儿?跟我催呢。”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王梦凡无奈道:“文件刚刚下来,工资补发没那么快,您要买什么,我先帮您垫着。” 陈教授伸手:“先给?我拿五百。” 王梦凡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明?天给?您。” 邱秋看他:“您要这么多?钱干嘛?” “房子归还?了,我得找人收拾啊,家具被褥锅碗瓢盆,不得花钱置办。” 王梦凡:“院里宿舍住得好?好?的,搬什么搬啊,等你病好?了,我给?你找人好?好?地翻修一下……” “不用,我自己简单弄一下就行。” 邱秋跟褚辰对?视一眼,看出来了,陈教授家的房子或是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怕是有什么问题,不适合他现在?入住。 邱秋坐回位置上,笑道:“您这名誉一恢复,紧跟着就要参加工作了,既然申请去采购部,那在?去外?地之前,心力是不是先放在?白血病的治疗上。身体好?了,体魄健了,才好?找玉书嘛。” “正因为要找玉书,走之前,我得先把家收拾好?,别等她跟我回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走,带你们过去看看,我家在?哪,环境如何。” 邱秋看向王梦凡。 王梦凡轻吁口气,知道老师固执起来,谁也拦不住,朝邱秋点点头,轻声道:“走吧。” “是有什么问题吗?”邱秋拽着王梦凡走在?后?面,小声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啊~” 邱秋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教授的家竟在?淮河路宜兴坊三号楼。 整栋楼都是他的。 这会儿?正是饭点,前后?门都开着,几?人从正门进去,穿过小小的天井,进了客堂间,现在?是居委会。 王梦凡、陈教授上前跟人交涉,看房子什么时候能腾出来。 很快街道办来了。 楼上住着的五户人家也陆陆续续挤进来了。 褚辰护着邱秋去了天井。 “陈德佑——”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惊呼道,“你怎么回来了?” 陈教授看到她,瞬间变了脸色,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人道:“你怎么有脸住在?这儿??” “我为什么没脸,二楼两间南房,居委会分?给?我了。” 陈教授倏地看向居委会主任:“我个人的房产,你们有什么资格分?配?” 第60章 模型、捡破烂 袁家两个儿子,大的?袁军12岁,读五年级;小的?袁帅6岁,比昭昭高两级,读幼儿园大班。 两个娃,一个比一个有主见,袁爷爷带孙子,没啥成就感。 如今娇娇软软的?小女娃上门了,袁爷爷老开心了,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一会儿拿水果,一会儿拿饮料,招呼昭昭看电视,吃果子、喝汽水。 昭昭拍拍自己鼓鼓如小西?瓜的?肚子,拒绝了:“袁爷爷,袁帅哥哥住哪啊?” “这里。”袁爷爷打开间朝西?的?小卧室。 昭昭探头一看,“哇——” 惊呆了,好多?飞机模型哦。 一块块或长或短的?木板,没什么规律地?订在墙上,板子上放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飞机模型。 “一、二……”昭昭伸着?小手?,一个个数过,一共是?25架。 袁爷爷见她感兴趣,挨个儿给她介绍墙上的?飞机模型,“这是?歼-5模型,歼-5是?我国仿制的?第一种喷气式战斗机,56年7月19日首飞成功之后,以歼-5为原型的?飞机模型便大为常见,用于航空知识普及、教学,以及航模爱好者的?制作……” 市面上流行的?有用合金材质、塑料材质、木质材料制作的?歼-5模型。 袁帅这架是?用木质材料按1:72的?比例制作的?。 昭昭在袁爷爷的?指导下?,捧着?长15.8厘米,机翼展长13.3厘米,高5.3厘米的?歼-5模型到客厅,拉动橡皮筋,释放模型,橡筋逐渐恢复原状,带动螺旋桨旋转,螺旋桨旋转产生推力?,推动模型向前?飞行。 “哇——飞了、飞了,袁爷爷你看,真的?飞起来了,哈哈……”昭昭追在飞机模型下?面,张着?双手?,小心地?护着?,生怕它摔下?来。 袁爷爷在旁安慰道:“放心吧,没动力?了,它自己会轻轻落下?来。这是?因为,飞机模型在动力?消失后,依照惯性继续向前?运动,此时空气流过机翼上、下?表面产生压力?差,形成升力?,使飞机能?够以滑翔的?方式缓慢下?降。” 昭昭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一颗心倒是?放下?了:“袁爷爷,袁帅哥哥哪来得这么多?飞机模型啊?买的?吗?” “爷爷带他制作的?。昭昭要不要学?” “啊,”昭昭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袁爷爷你会做飞机模型?!” 袁爷爷抚了抚昭昭的?头,笑道:“会呢,爷爷就是?做这一行的?。” “这一行?”昭昭仰着?小脸看他,一脸不解,不知道啥叫“这一行”。 “爷爷的?工作就是?设计飞机。”袁爷爷笑道。 “哇,好厉害哦!”昭昭听妈妈说过,飞机在天上飞,跑得老快了。 袁帅怎么也没有想到,跟哥哥出去一趟,被偷家了。 爷爷把他制作的?第一架飞机模型歼-5,送人了。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袁帅气得眼都红了。 袁军幸灾乐祸道:“哎哟哟,要掉金豆豆了。” 袁爷爷瞪了老大一眼,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笑道:“昭昭挺喜欢的?,我想着?你有这么多?飞机模型……要不,改天爷爷再陪你做一架。” “能?一样吗?” 第一架是?有些不一样。袁爷爷笑道:“咱们拿新做的?那架,跟昭昭换换呗。” 袁帅一抹眼:“我问问她。” 说罢,撒腿跑出门,去了6楼。 昭昭正跟爸妈显摆她的?歼-5呢,“会飞哦,你们看……”说着?,手?动绕紧橡筋,释放模型,飞机弹射出去,飞在空中?。 “哈哈……看到了吧?” 袁帅听着?屋里昭昭欢快的?笑声,敲门的?手?,最终没有落下?。 邱秋看着?做工精致、缓缓下?落的?歼-5模型,戳了戳褚辰:“不便宜吧?” 褚辰年少时,玩过飞机模型,知道价位在哪:“50至200元,不等。” “这架呢?”邱秋指指被昭昭小心接住、环抱在怀里的?歼-5。 “袁爷爷是?沪市飞机设计研究院的?工程设计师,他带着?袁帅亲手?制作的?飞机模型,这价格啊,只会更高。” 邱秋看闺女那开心的?模样,轻叹:“你没听她说吗,她拿模型下?来,袁帅还没回来呢。” “没事,”褚辰握住邱秋的?手?,笑道,“我明天找些材料,给袁帅送去,请他再做一架,然?后,跟昭昭手?里这架换换。” 昭昭一听,紧张了,一把抱紧怀中?的?歼-5,绷着小脸道:“不换!” 邱秋靠坐在沙发上,右胳膊肘抵着?扶手?,托腮看她:“那万一,这是袁帅的心头好呢?” “我、我……”昭昭委屈地瘪瘪嘴,随之一抹鼻子,昂头道,“我明天问问他。” 褚辰起身走到她身前,揉揉她的?头,“明天爸爸回来早点,带你去飞机模型店看看,咱们给袁帅挑一个最新款。” “那是?不是?就不用把我的?小五还回去了?” “这么喜欢?”褚辰惊讶道,“以前?也没见你喜欢什么模型啊。” “以前?,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模型呀。” 这倒也是?,贵州那小县城,哪有什么飞机模型卖,奶奶在沪市给昭昭买玩具寄过去,也只会挑洋娃娃、铁皮青蛙之类。 要睡了,帮闺女把歼-5放在书柜里,褚辰想想,他少年时,好像买了不少模型制作方面的?书籍。 父女俩一个在书柜上面几层翻找,一个在下?面两层扒拉。 还真叫他们找到本?《少年航空模型制作手?册》。 第二天早上,袁帅、任成益敲门叫昭昭下?楼跑步。 昭昭打开门,一眼瞅见袁帅,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玻璃门书柜里的?飞机模型。 袁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瞅到了他心爱的?歼-5。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别?开了头。 昭昭一紧张,脱口而出道:“我爸爸说,今天去航模店,买个新的?送你。” “不要!” “那、那你是?想把小五要回去了?” “小五?” “嗯,我给它取的?名?字。” 袁帅抽抽嘴角,心里哀嚎,他威风凛凛、翱翔天际的?歼-5啊,瞬间从展翅的?雄鹰,沦为了洋娃娃,“航模店里的?模型都太?贵了,我都是?自己找材料,让爷爷教我做。” “上哪找材料?”昭昭好奇道,“捡破烂吗?” “嗯。有时候也可以去废品收购站、旧货市场看看。” “你昨天跟你哥哥都捡了什么呀?” “旧木板、桐木片。” 昭昭没制作过飞机模型,无法将几块木板跟她的?小五联系在一起:“能?做什么?” “旧木板用手?工锯切割后,可以制作机身、机翼、尾翼,桐木片用作加强部分。” “够做一架飞机吗?” “嗯。”剩下?的?橡皮筋、胶水、砂纸、美工刀、剪刀、铅笔、直尺等,家里都有。 任成益:“快走啦,你们俩在后面嘀咕什么呢?” “来了。” 下?午,褚辰从学校回来,带着?昭昭去了威海路航模店。 两间店面,柜台里,从简易的?橡筋飞机,到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代导弹驱逐舰,模型、图纸、各种材料、工具,应有尽有。 昭昭眼花缭乱,犹如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一问价格,真贵啊! 简简单单一个木质模型就要十几块,贵的?上百、几百的?都有。 昭昭扯扯爸爸的?衣袖,直摇头:“不买、不买。” 褚辰见昭昭态度坚决,以为她突然?对航模又没兴趣了。 小孩子嘛,不就这样,今天喜欢这,明天喜欢那。 骑车回家,经过熟食店,褚辰带着?昭昭进去买了两只酱鸭,自家留一只,另一只,让昭昭给袁家送去。 昭昭拎着?鸭子,爬上楼,抬手?敲响了袁家的?门。 袁爷爷开门见是?她,乐了:“昭昭来了,快进来。” 昭昭探头往里看了看,家里空荡荡的?,又只有袁爷爷一个人:“袁帅呢?” “跟他哥捡破烂去了。” “他早上不是?说,昨天捡的?木头够用了吗?” “突然?又想用金属板,做一个歼-8了。” “要捡废铁吗?” “废铁应该没人丢。”袁爷爷笑道,“他们是?打算捡了破烂去废品站换成钱,再去航模店买材料。” 昭昭脑中?晃过航模店金属材料下?标的?价格:“老贵了!” “是?不便宜。进来啊?” “不了。袁爷爷,这个给你。”昭昭说着?,把油纸包的?酱鸭一把塞进袁爷爷手?里,撒腿跑回了家。 史大智让人送了两箱贵州特产,昭昭到家,送东西?的?人刚走。 昭昭拍了拍箱子:“妈妈,里面装的?什么啊?” “让爸爸拆开看看。” 褚辰拿来铅笔刀,拆开箱子,上面有个文件袋,鼓鼓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写着?邱秋收。 邱秋拿起来,沉甸甸地?坠手?。 褚辰把铅笔刀递给她,邱秋接过来,轻轻划开,厚厚几沓大团结露了出来,粗略一数,两千。 夫妻俩面面相觑,再一翻,里面有张耗子写的?信,说是?卖药材的?钱,他留了五百,当是?工钱和辛苦费。 邱秋想了想,收下?了。 把钱放起来,一家三口再看箱子里的?东西?,分别?是?新鲜的?天麻,野生的?石斛,风干的?兔子和竹鼠。 第61章 清醒 从厕所出来,肚子里孩子动得?频繁,最近小家伙好像喜欢上?熬夜了,一到晚上?该睡了,就格外兴奋。 他闹着,邱秋怎么睡都不得?劲。 褚辰将人?拥在怀里,右手覆在邱秋肚子上?,点了点凸起的鼓包,笑道:“再闹,等你出来,爸爸要?打屁股了。” 邱秋跟着摸了摸肚子:“昭昭用的小衣服、小被子、尿褯子都没有?带过来,要?重新买了。” “好,我抽空去买。”褚辰揽着人?,跟邱秋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说他们班最喜欢上?的是政治课——《中共党史》。 杨老师每每讲起党内十次路线斗争来,都如同在讲章回体小说,那个精彩啊,偌大的阶梯教室常常是座无虚席,很多外班外系都来听讲。 说数学系上?大课的地方,在一栋白?色洋楼内,是一个坡型教室。 教《数学分析》的何?老师,讲课逻辑严密、生?动有?趣。 汪老师主讲现代概率论,他是56年?沪市首届数学竞赛冠军,脑袋转得?极快,听他的课要?跟得?上?他的思维。 又说他们复旦思想自由,社团活动丰富多彩,每星期五的下午校园内常有?各种文学讲座,文科班的同学们办的黑板报,时不时会有?首打油诗出现,读来颇有?趣味。 邱秋笑道:“这么自由、放松的学习环境,没有?谈恋爱的吗?” 褚辰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想问?我身边有?没有?女生?吧?” “有?吗?” “你算算我的时间,一周六天?课,最多时一天?九节,加上?晚自习,学习时间长达十来个小时,有?空吗?” 邱秋补充道:“还要?来回跑,照顾家里。褚主任辛苦了!” “甘之如饴!”察觉到手下的小家伙玩够了,消停了,褚辰亲了亲邱秋的额头,“睡吧。”说罢,伸手拉灭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夜间又在褚辰的搀扶下,起来了两次,天?明醒来,褚辰已经走了。 俞佳佳买了生?煎包、小馄饨,昭昭和元今瑶吃过,上?学去了。 邱秋看表。 “我骑车送你,赶得?及,快过来吃饭吧。”俞佳佳将温在锅里的小馄饨给她端出来,生?煎包搁在锅里煎下加热。 邱秋坐在桌前,拿起勺子,舀了小馄饨吃,味道没刚出锅那会儿好:“下次叫我吧,我跟你们一起吃。” “好。”俞佳佳将热好的生?煎包端放到她面前,“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邱秋抬头看她:“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我师傅以前在‘绿屋’做事,不是有?很多老主顾吗,现在很多人?家回来了,私下偷偷找来,想让帮忙做几套撑场面的服装。” “量不少。我师傅白?天?上?班,没时间做,光靠晚上?那点时间不够用,让我帮忙锁个边、钉个扣子。昨天?晚上?,又说让我去江苏那边帮他寻些好料子。” “什么时候去?” “今天?。” 邱秋:“那你还有?时间送我?” “我坐十点的火车,不急。”俞佳佳说着,起身收拾客厅,把?昭昭和元今瑶早上?玩的布娃娃、歼-5模型,从沙发、茶几上?捡起来,放到它们原来的位置,“对了,邱秋,看我师傅那意思,他想把?工作卖了,在家专门给人?做衣服,不过,他又担心,怕‘运动’再闹起来。” “闹起来倒不至于,就是现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他这会儿大张旗鼓地辞职单干,保不齐会有?人?眼红,举报他。” 冯师傅担心的也是这点。 “褚辰的意思,经济已经在复苏,大放开,是一定的,就是什么时候,还不确定,你让他等等呗,钱是挣不完的,没必要?争这点潮汐。” “好,我跟他说。” 用完饭,俞佳佳让邱秋去穿外套、拿包,她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筷收了,送进厨房洗刷干净放好。 出来见邱秋弯腰在穿鞋,忙过去,帮着提了一把?。 “对了,”邱秋一拍额头,指着阳台道,“史大智让人?送来的新鲜天?麻、石斛,送来两天?了,再不吃搁在阳台上?就该晒干了,你拿些给你师傅,让他煲汤喝,也给我装点,我提去医院给陈教授。” 俞佳佳听话地拿了两个竹篮,各装了一篮子提来。 邱秋看得?好笑:“哪有?你这样送礼的。我高大上?的药材,被你这么一弄,跟地里挖的土豆、树上?剪的柳枝有?什么区别。去厨房拿几张牛皮纸,好好地包装一下。” 俞佳佳跟着乐道:“牛皮纸外是不是要系根丝带?” “可以。我给陈教授那篮就不用了。” 弄完,两人?看着给冯师傅的那篮东西直乐了。 别说,一瞅就知?道东西不便宜。 到了医院,在办公室门口分别时,邱秋跟俞佳佳交待道:“跟你师傅说,要?赶紧吃,暂时吃不完的话,送人?或是晒干存放起来。” 俞佳佳应了声,走了。 苏子平看着邱秋提着个竹篮来上?班,好奇道:“带的什么?” “新鲜天?麻和野生?石斛,”怕他要?,邱秋紧跟着道,“给陈教授找来补身子的。” “我刚刚见他在食堂吃饭,精气神瞧着不错。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苏子平关?切道。 “折腾这么一番,到底亏了身子,得?好好补补。”邱秋说着,穿上?白?大褂,提起竹篮、医药箱朝外走去,“我去高干楼了。” “唉,你等等,陈教授去中药材采购部上?班了,你把?竹篮放这吧,等会儿我帮你提过去给他。” “这么快就上?班了?”邱秋诧异道。 “嗯,心里着急吧。”苏子平猜测道。 “再急,身体养不好,他也别想去外地。” “这一点你放心,王院长看着呢。” 老头子固执起来,王梦凡不一定拦得?住。邱秋准备等会儿给叶尔岚施完针,找他谈谈。 放下竹篮,邱秋向外走道:“我去高干楼了,有?事,让人?去那找我。” “好。” 叶尔岚病房里,主治医生?施乐生?也在,倒是没见二姐,有?段时间,二姐经常来叶尔岚的病房找她的护工王姐说话、交流按摩技巧。 这几日,邱秋布置的功课有?点多,邱秋只当她又去花园哪个地方背《素问?经脉别论》了。 邱秋洗洗手,给叶尔岚号脉。 情绪越发稳定了,有?半月没有?发狂暴怒了:“王姐,昨天?施过针到现在,尔岚没发脾气吧?” “没有?,乖乖地。你不是让我多带她晒晒太阳吧,昨天?上?午你针灸完走后,我搬把?椅子放在阳台,让她坐着晒太阳,她就往那一坐,一声不吭晒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带她下楼散步,也不乱跑、乱走,领到哪走到哪。偶尔看我的眼神,跟正常人?一样。邱大夫,她是不是快清醒了?” 邱秋点点头,琢磨了下,换了针法?,随之一针刺入神庭穴、然后是百会穴、风池穴、内关?穴、神门穴……运用捻转提插之法?,以恰到好处的刺激量激发人?体经络之气。 王大姐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施乐生?看邱秋给叶尔岚开的药方,片刻,他被人?叫走了。 四十多分钟后,邱秋收起针,刚要?说什么。 “秋——” 一道含糊不清的字眼从叶尔岚嘴里蹦了出来,邱秋卷针包的动作一顿,看向叶尔岚。 眼神还是直勾勾地,不过她扯了扯唇,看着邱秋又吐了个字:“秋——” 王大姐震惊地看着叶尔岚,突然一把?扣住邱秋的手腕,惊呼道:“邱大夫、邱大夫,她认人?了,她认出你了!她知?道你是谁了!” 邱秋食指竖起,冲她“嘘”了声,“小声点。” 说罢,转头看向叶尔岚,柔声道:“尔岚,秋秋是谁啊?” 叶尔岚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似在找人?:“小辰——” “你想找褚辰对吗?” 叶尔岚定定地看着她,没吭声。 邱秋推了下王大姐,报了组号码给她,让她去给褚辰打电话,让人?赶紧过来。 王大姐怕记不住,赶紧拿笔把?号码写?在手心里,奔到门口,似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叶军长、董团长是不是也要?通知?一下?” “嗯。顺便把?施医生?、陈教授也叫过来。” “哎,我这去。” 王大姐走后,邱秋找把?椅子坐下,跟叶尔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淮海路上?的各式店铺,哪家国营饭店的小馄饨最好吃,哪家的点心卖得?好…… 没敢提贵州茂林大队,更没敢提蒋济安,怕刺激到她,人?发疯起来,她一个孕妇制不住。 施乐生?第一个到的,一来就要?去抓叶尔岚的手腕,查看她的反应。 “施医生?,”邱秋将人?喊住,笑道:“她刚有?清醒的迹象,你别吓着她了。” “抱歉,我太激动了。” 邱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治了几年?的病人?,突然好转了,是个医生?都激动。 施乐生?缓了缓情绪,拿出听诊器,轻声哄着叶尔岚,检查心率,随之又掏出小号的手电筒,撩起叶尔岚的眼皮查看她的清醒程度。 叶尔岚被他弄得?不舒服,闭着眼,猛摇头。 “施医生?……”邱秋急得?站了起来,还没阻止呢,陈教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一来,就将施乐生?挤到一边了,“尔岚,你醒了。认识我是谁不?我是天?天?来看你的陈爷爷啊,来,别怕,我给你号号脉,看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第62章 生 七点多?,昭昭回来了,左边的背带裤肩带耷拉在胳膊肘处,外面的开衫薄毛衣,因为热,脱了,搭在左胳膊上,袖子拖在地上。右手拉着只小号的旧化肥袋子。一头汗,一张小花猫似的脸,头上的辫子散开了只,绑辫子的绒球花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爸爸,渴——”东西放往门口一丢,就?跟她?爸要水喝,嚷着渴死了。 邱秋抱着褚辰从学校给她?借的《法?汉词典》背着,闻言抬头,便见褚辰跟个女儿?奴似的,围着他闺女打转呢,喂水、擦汗、梳头扎辫、洗脸洗手,捞鸡腿。 刚出锅的鸡腿有?些烫,褚辰把上面的肉小块小块地撕下来,放在碗里晾着,拿筷子夹着喂她?。 小家伙吃得那个美啊,坐在小板凳上,晃着小短腿,时不时翘一下小脚脚。 叽叽喳喳跟她?爸说,他们都买了什么,废旧的铁皮桶、废旧的铁皮罐头盒,废旧的自行车零件(挡泥板、链条盖)等。 “爸爸,原来铝板、铜板,是管控物资啊。” 光这一句,褚辰便笑着跟邱秋说,今儿?的学费交值了。 邱秋放下《法?汉词典》,问他:“可以开饭了吗?” 开饭、开饭。 褚辰忙将小碗往闺女手里一塞,让她?捧着自己吃,去厨房盛饭、端汤。 天麻本身质地硬,在炖煮的过程中,经过长时间的加热,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韧性和脆度,吃起来很有?嚼劲,有?点脆。 邱秋夹了块放进昭昭的小碗里,小家伙夹起来就?吃,“妈妈,你知道袁爷爷为什么不上班,天天在家吗?” “为什么?” “他有?偏头痛病。袁帅说,疼起来,他爷爷都想?拿头撞墙。所以,医生?让他回家休养。妈妈,我想?送一碗天麻鸡汤给袁爷爷。” “那你知道,一些常见的偏头痛,病因都有?哪些吗?”邱秋笑道。 “家族遗传,爱吃腌鸡腌鸭、爱喝酒、爱吸烟,紧张、焦虑、睡不着,很累啦,头部受过伤,”想?了想?,昭昭又道,“还有?一些疾病,鼻炎,青光眼,也?会引起偏头痛。妈妈,对吗?” 邱秋点点头,补充道:“环境、药物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比如,他工作?的环境,若有?强烈的光线,噪声、刺激的气味,包括香水、烟雾、油漆味,都有?可能刺激头部的神?经和血管,造成偏头痛。” “……天麻炖鸡,可平肝熄风、镇痛、提高免疫力、滋补身体、改善脑部血液循环,为大脑提供充足的养分,对预防老年痴呆、记忆力减退等都有?一定的功效。吃完饭,让你爸陪你去袁家,除了鸡汤,再送些天麻、石斛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送石斛,”昭昭举手道:“石斛:味甘、性微寒……可以减轻虚火对头部经络的刺激,缓解头痛。” “真棒!”邱秋偏头亲了亲闺女的小脸,夹了一个鸡翅给她?。 “咯咯……我还会背整本药性赋呢。” “嗯,我们家昭昭最聪明了!” 褚辰看着母女俩,眼中溢满柔情,夹起鸡肝,一分为二,放进两人?的碗里:“快吃吧。” 吃完饭,褚辰拿纸箱装了些天麻、石斛,砂锅里连汤带肉剩下的有?两碗多?,就?没再占用一个碗,直接端着砂锅,抱着纸箱,和拉着化肥袋子的昭昭,一起坐电梯上楼了。 袁爷爷也?是等两个孙子回到家,才开饭。 老爷子年纪大了,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袁帅、袁军孝顺,跟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这会儿?还都没下桌呢。 “来,接一下。”褚辰进门,朝袁军举了举手中的箱子。 袁军放下碗筷,起身接过箱子:“褚叔,什么呀?” “炖汤用的天麻、石斛。” 昭昭张口便把天麻和石斛的药性说了一遍,末了,笑道:“我和爸爸还带了半锅天麻炖鸡哦,老香了,你们快尝尝。” 知道天麻炖鸡对爷爷的偏头疼有?用,袁帅对褚辰道了声谢,接过砂锅走进厨房,分别盛进两只碗里,一碗拿盘子扣上放进橱柜,一碗端出来放在了爷爷面前。 “一起吃。”袁爷爷分别夹了块鸡肉放进两个孙子的碗里,招呼褚辰坐,要起身给昭昭拿汽水、水果。 昭昭放下袋子,拍拍自己的肚子,“吃得老饱了!你看,我的小西瓜熟了。” 袁军听?褚辰的吩咐,将天麻、石斛晾在晒台上,回身笑道:“好久没吃西瓜了,昭昭,咱们切西瓜吃吧?” 昭昭倏地捂住了小肚肚,瞪他:“你太坏了,竟然想?切我的肚子。” “哈哈……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的西瓜熟了。”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昭昭气得跳脚。 大家被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逗笑了。 “好了,别逗她?,快来吃饭吧。”袁爷爷道,“昭昭,吃什么喝什么你自己拿,别客气,就?当是在自个儿?家。” “好哒,谢谢袁爷爷。”昭昭说着,扒拉开自己带来的化肥袋子,要爸爸帮她把东西洗洗、擦干净,等会儿?用。 褚辰脱下中山装,挽起白衫衣袖子,提起袋子里的东西在袁帅的指点下,去卫生?间,接了盆水,拿毛刷,将两个铁皮罐头盒,三个挡泥板、一个链条盖,洗刷干净,用抹布擦拭干净。 袁家有?一个专门制作?模型的工作?室,袁帅吃完饭带着父女俩进去,拿出一卷1:48的歼-8飞机模型图纸摊在桌上,拉出一个工具箱,取出铁皮剪,示意褚辰帮忙剪开罐头盒,用小锤子一个个砸平,对着图纸剪出各个部件。 他和昭昭则取出砂纸、锉刀,将剪好的金属边缘打磨光滑平整,避免刮伤或影响组装。 正弄着呢,任成益、孙梁、元今瑶拉着化肥袋子过来了。 袁爷爷带着他们在客厅又铺了一摊。 打模好的金属材料还要进行敲打、塑形,制作?出歼-8模型的机身、机翼等复杂形状。 塑好形,将各个部件用电焊、铆钉、螺丝等连接起来。 这次动力,没用橡皮筋,几人?装的是电池。 全?部组装好,开始上漆、涂料,用胶水把一些小部件或局部进行固定。 两架歼-8模型,几人?制作?了一个晚上加一个周末。 晚上在楼下小广场试飞,褚辰和昭昭还专门买了串小炮,庆祝。 引得楼上一众孩子和家长们纷纷探头朝下看去,或是直接跑下去,看他们挨个儿?试飞。 邱秋跟着凑了会儿?热闹,上楼背《法?汉词典》了。 一个周末转瞬即逝,第二天上班,邱秋先?去看二姐,一问,前天那一觉直睡到昨天下午两点。 晚上褚韵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呢,结果,跑到小花园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回来洗个澡,把衣服洗洗晾起来,帮病房里的一位老大娘按了按脚底的穴位,九点多?上床,没一会儿?便打着鼾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半,起来,去小花园跑了两圈,和陈教授一起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八段锦,现在,神?清气爽。 “头脑从没有?的清明,感到整个脑袋都轻了几两。”褚韵笑道。 邱秋抬手给她?号脉,指下脉搏有?力但不强劲,柔和且从容和缓,既不微弱,也?不过于洪大。力度适中,能感受到一定的弹性和张力。 “很好,八段锦别停,每天早晚各练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你跟着我,我去法?学班讲课,你坐后面听?,我给人?施针,你在旁看着,别忘了做记录。” “好。”略一迟疑,褚韵小声问道,“邱秋,我不用吃药了吗?” “嗯,先?不吃了。练一段时间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看看。” “诶。”褚韵一下子乐了。 施医生?给开的药,她?越吃头越沉,心情烦躁,还睡不着。这两天一停药,整个人?都轻松了。 邱秋将医药箱递给她?,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陈教授。” 出了住院部,两人?去中药采购部。 陈教授正在翻看这月要采购的中药材,瞧见两人?过来,指了指对面:“坐,喝什么?白开水,还是红糖水?” “不用,”邱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给他号了下脉,“天麻、石斛吃了吗?” “吃了,天麻炖鸡蛋,石斛和大米同煲,我就?会这两道药膳。这几天,轮换着来,就?没断过。你送那点,快吃完了。品质不错啊,史大智他们挖得多?吗?再让送些过来呗,我代?表院里收购了。你放心,价格不会压你的,市场价是多?少,咱给多?少。” 邱秋轻哼:“既然是按市场价给,卖给我们县收购站多?方?便,还少了笔寄运费。” 陈教授“啧啧”了声,笑邱秋没有?大局观,随之又道:“让他们寄些吧,我个人?收。” “行。”史大智托人?捎带的那两箱,左右分分,家里几乎不剩什么了。“对了,最近采购员有?往东北跑的吗?我想?要几株好品质的人?参。” 陈教授摇头,“我看了他们的采购计划,秋冬前都不打算往东北跑。今天我们准备去天马山种植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天马山?” “嗯,距离市区40多?公里,在松江新浜镇文华村南侧。那儿?有?咱沪市最大的梅花鹿饲养场,亦有?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常见的有?白术、白芍、明党参、虎耳草、天葵草、海金沙、茵陈、金银花……这会儿?去正好,正是采摘金银花的好时候。” 第63章 月子 灵魂好似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邱秋动动手臂,身?上的滞感、顿感、挫感,好似一下子全消了,从没有的轻松、畅快! “六斤二两,男孩。恭喜母子平安。” 邱秋一晃神?的工夫,孩子被护士包好,抱了出去,一同出去的还有陈教授,他?赶着去法学班,帮邱秋代课。 随之屋外?便?传来了老太太接过孩子的开心笑声,及昭昭蹦跳着要?看弟弟的声音。 胎盘排出,身?下被张医生仔细清理过,穿上裤子,垫上卫生纸,邱秋就被褚辰用被子包着,抱回了病房。 一身?的汗,头发半湿着。 邱秋刚一躺下,就想坐起来,拿毛巾擦擦。 褚辰将?人按住:“要?什么我给你拿。” “对、对,邱秋,躺着别动,”老太太抱着孩子进来道?,“要?什么让褚辰给你拿。”说着,将?孩子抱到邱秋面前,“看看,咱家的小二俊不俊?” 褚辰俯身?凑近妻子耳边,轻声问:“换上衣吗?” “等会儿。”邱秋看向襁褓里的孩子。 褚辰伸手抱起跟在太奶奶身?后的昭昭,跟着一起朝床上看去。 小家伙皮肤红红的,眼线很长,鼻子有点小挺,唇微嘟。 老太太越看越爱,跟辰宝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好丑!”昭昭揽着爸爸的脖子探头看向包被里的小家伙,嫌弃地撇撇嘴,“爸爸,你看他?没有眉毛,红通通的像不像一只猴子,会不会抱错了?” 几人都笑。 褚辰亲亲闺女的脸蛋,笑道?:“爸爸盯着呢,确定没有抱错。你小时候跟他?一样,红通通、皱巴巴的。” 俞佳佳从后面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满月我们去看你,瘦巴巴的,眉毛淡得几乎瞧不到。” 昭昭大受打击,身?子一扭要?佳佳姨抱自己去照镜子,看看自己跟床上的小猴子哪里像了? 老太太笑道?:“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样,过几天?你再看,保证咱们家小二长得又白又嫩。” 昭昭才不信呢。 褚韵笑道?:“采采刚出生那?会儿,皮肤倒是不红,跟只小猪崽一样黑,后背的胎毛又细又密,我都怕她长大了没法穿裙子、小背心,谁知道?长着长着,胎毛褪去,人也漂亮了。” 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采采现在也黑!” 俞佳佳乐得不行,知道?邱秋需要?休息,便?借机抱着人出去了。 邱秋轻轻解开包被的绑带,号了号脉,吁了口气,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躺下睡会儿。”老太太上前帮她调整枕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褚韵:“我去吧,我跟食堂的师傅熟。不用他?们动手,我借个炉子,给邱秋做。邱秋,鸡汤行吗?” 中午刚喝了鸡汤,邱秋这会儿想吃点甜的、淡的:“来一碗红糖小米粥吧。” “光喝粥吗?” “嗯。”邱秋轻应着,靠着枕头不敢动,排出体外?的恶露浸着下面撕裂处,又疼又难受。 褚韵拎着饭盒走了,老太太也跟着出去了,给老亲们打电话报喜。 邱秋将?小家伙往旁移了移,跟褚辰道?:“给我一条干毛巾,我擦擦,再拿件上衣给我。” 褚辰应了声,关上门,找了件宽松睡衣和一条干毛巾,绕过床头,坐到另一边,扶起邱秋,给她擦身?换衣。 “邱秋,我怎么感觉你说话、起身?都利落了。”作为枕边人,邱秋一点变化,褚辰立马就觉查到了。 邱秋把换下的上衣连同毛巾塞给他?,往后一靠,苍白着唇虚弱地笑了笑,“我恢复了!” 恢复了?! 是他?想的吗? 褚辰震惊地看向妻子:“不是说,要?陈教授施针治疗吗?” 邱秋一听便?想撇嘴,那?老头一副银针打到现在,还没影呢。让他?用自己的金针吧,他?又说太软,得练练,然后就练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手。 褚辰将?衣服毛巾放进床下的盆里,坐在床边,犹自不敢相信地伸手捏捏邱秋的手、邱秋的脸、邱秋的耳、又要?去摸脚…… 邱秋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难受着呢,你干嘛?” “哪里不舒服?”褚辰立马紧张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邱秋伸手将?人拉住,“宫缩,得两天?。” 这个褚辰有经验,生昭昭那?会儿,邱秋肚子就难受,当时是按摩小腹,刺激子宫肌肉收缩,还有一个办法,热敷。 “躺下,还是半坐半卧?” 邱秋怕躺下,身?上的恶露漏了,弄脏床单褥子:“半坐着吧。” 褚辰抽掉邱秋身?后的枕头,抱起陪床上叠好的被子,垫在邱秋身?后,这样也能减轻子宫对周围组织的压迫,缓解疼痛。 扶着邱秋靠好,褚辰侧坐在床头,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放在邱秋下腹处,以顺时针方?向轻轻按摩。 轻声跟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中文系谁谁写了一篇《伤痕》文学,发表在报纸上,引得全校轰动。 韩卫鹏喜欢上英语系的一位女生不敢表白,因为学校规定,在校生年满三十才能结婚。 班长心灵手巧,自己摸索着组装了辆自行车。 五一,同学们组织游玩,去了动物园…… 邱秋听着,刚有几分睡意,张医生过来,摸了摸胸,给她开奶。 那?个痛啊,邱秋差点没哭了。褚辰任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抠进肉里,心疼得跟张医生央求道?:“您轻点、轻点……” 张医生都被两口子整笑了:“开奶哪有不疼的?生你们家昭昭,没喂奶吧?”看胸不像奶过孩子的。 褚辰点头:“生昭昭前,秋秋骑着家里的马驹出诊,遇到了野猪群和狼,当时就动了胎气,送到县医院就发动了,难产,秋秋伤了身?体,没奶。”想到那?夜邱秋生产时的情?景,褚辰就脚底发寒。 幸好,母女平安! “昭昭是喝羊奶长大的。” 那?会儿奶奶也难,天?天?被人盯着扫大街,哪敢帮他?买奶粉。 张医生听得唏嘘:“好了,可以喂了。” 邱秋从不知道?,孩子吃奶也会这么疼。 喂过奶,又是一身?汗。 褚辰接过孩子,熟练地竖直抱起,让宝宝的头靠在肩膀上,一只手托住小家伙的头颈部和背部,另一只手呈空心状,从下往上轻轻拍打小家伙的背部,有那?么3分钟,孩子发出一声“嗝”,好了。 张医生看得赞许不已:“邱大夫,回头你真该给我们院里的女医生、护士们上上课,教她们怎么培养爱人带孩子的乐趣。” 邱秋扬唇笑道?:“我们家褚辰是被逼的。” 昭昭那?会儿,自己躺着虚得很,他?不带怎么办? 褚辰笑睨妻子一眼,没反驳,将?孩子靠着邱秋放下,跟张医生询问了下,知道?生产两小时后,可以用温水擦擦身?体、洗洗下身?。 送走张医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褚辰起身?接了两瓶热水,先?将?昨天?回家带来的汤婆子全部灌上热水,放进被窝。 邱秋身?子发虚,没啥力气,全程都由褚辰抱着清洗、擦拭、换衣、垫卫生纸。 小六在广济妇产科做助产护士,邱秋住院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都不用她特意打听或是遇见,院长亲自请张医生接诊的病人,能是普通人,护士间的消息多?灵通,一问都知道?了,法学班的邱老师。 当晚回家,她就跟姆妈爹爹提了一嘴。 今天?下午一来上班,好嘛,邱老师进产房了。 小六一听便?急了,悄悄拿起电话给爹爹所在的图书馆、姆妈在的学校,各去了一个电话,通知两人下班了赶紧来吧,别让人挑理。 这边,邱秋吃完一碗红糖鸡蛋小米粥,漱漱口,带着孩子睡了,二姐拿了她的脏衣服去洗,老太太催着褚辰骑车去图书馆、学校,给他?爹妈报喜。 人可以不来,一个孩子的五百块钱,是不是得给了。 褚辰笑笑,听话地去了。 老太太守着邱秋和孩子,没一会儿,汪淑芳来了,端着锅黄豆猪蹄汤。 紧跟着是王梦凡、钱念念和人事主管严华,及法学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邱秋彻底没法睡了。 褚辰拎着包菜馒头报信回来,这些人才一个个离去。 带来的东西放得到处都是,有鸡蛋、奶粉、麦乳精、点心、红糖、几尺布等。 “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老太太跟褚辰说着,接过菜馒头,一摸热乎的,递了个给邱秋,让她趁热吃。 邱秋一个菜馒头吃完,黄豆猪蹄汤就喝不下了,这一天?的,都没怎么动,光吃了。 老太太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吃菜馒头了。” 邱秋笑道?:“馒头里包着春笋丁,香着呢,不信你尝尝。” “那?猪蹄汤怎么办?留着明天?给你热热喝。” “别、别,我不想吃剩饭,你和褚辰、二姐就着菜馒头赶紧吃了。对了,昭昭和佳佳呢?” 老太太:“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去了,今天?不回来,明天?佳佳直接送她去幼儿园。” 邱秋接过褚辰递来的温毛巾擦擦手,往后靠了靠:“书包带了吗?” “带着呢。” 说话间,陈教授拎着几包药材过来了,给邱秋配的补药。 邱秋一闻那?味道?直捂鼻,不吃,她选择食补。 陈教授瞪她一眼,放下东西,洗洗手,抓起菜馒头就吃,褚辰给他?盛了碗黄豆猪蹄汤。 第64章 月子2 褚辰和二姐端着东西走到住院部楼下,远远便见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有?说有?笑?地从门诊部办完住院手续回来。 二姐打量眼史大柱的助理:“那是小?六的对象吗?”史大柱过来时,她已在食堂后厨忙活了。 “不是。”褚辰脚步没停,抬腿上楼道,“那是史大智他哥的助理。” “史大智的哥哥来了?” “嗯,来找秋秋看病。” 二姐又朝小?六看了眼,那助理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小?六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想?到什么,褚辰回头轻声跟二姐道:“爹爹和姆妈来了。你?要是不想?见……” 二姐上楼的脚步一顿,将手里?的饭盒摞放在褚辰捧的砂锅上,“奶奶早上说想?吃阳春面了,我去给她下一碗。” 说罢,转身下楼,大步朝食堂走去。 褚辰看着二姐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大堂,一时间心情复杂,却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对待两个孩子?,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 褚锦生夫妻还没走,老太太坐在病房里?守着邱秋和孩子?们?,褚锦生作为公爹不好进去,谢曼凝看着老太太那是打心里?发怵,能避便避,也没进去。 二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条凳上,等小?六回来一起去吃饭。 “爹爹姆妈。”褚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胳膊肘一抵推开了门。 老太太听到动静,起身过来取下砂锅上的饭盒:“怎么拿了这么多,你?二姐呢?” “说您想?吃阳春面,给您下面去了。”褚辰说着,绕过老太太进屋,将砂锅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偏头看向床上的三人。 五月份,天有?些热,邱秋生产完身子?虚,盖的是五斤重的棉花被,她没什么,昭昭就受不了了,热得一脑门的汗。 褚辰轻轻给闺女把?被子?掀开,拿干毛巾给她擦汗。 这么一折腾,昭昭眯瞪着醒了。 褚辰倒了杯温水喂她:“还睡吗?” 昭昭心里?惦记着下午要去看电影,喝了两口,摇摇头,指着爸爸的手表问道:“几点了?” 褚辰取下手表,点着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所指的位置,教?她看表。 “你?看,表中?最短、最粗的指针是时针,它走一圈为12小?时……” 昭昭张嘴打了个哈欠,听得晕晕乎乎的。 老太太对着门口的儿子?儿媳翻了个白眼,轻轻一带关上门,回身拍了拍褚辰:“别讲了,喂昭昭吃饭。” 说着把?饭盒往他手里?一塞。 褚辰拿着饭盒问昭昭:“现在吃吗?” 昭昭揉揉眼:“吃。什么饭啊?” “炖鸡,白米饭。” 汤里?放的盐少,怕昭昭吃着没味,褚辰从食堂过来时,找师傅要了点盐,拿白纸包着。 打开白纸包,给昭昭的汤碗里?放点盐,搅了搅喂她。 门外,小?六和史大柱的助理回来了,两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助理去张医生办公室看史大柱。小?六挽了谢曼凝的胳膊:“姆妈,你?怎么没进四嫂病房坐坐?” 谢曼凝朝里?努了下嘴,“吃饭呢,连问我和你?爹爹一声‘要不要吃’都没有?。” 小?六一愣,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四哥……” 责问的话在看到病房里?只有?昭昭一个孩子?在吃饭时,卡在了喉咙里?。 老太太眉一挑,翻动了页手里?的报纸,扫视着上面的信息,张嘴道:“辰宝,你?爹爹给咱家航航红包了吗?” 没呢。 上午抱着小?家伙给爹爹看时,刚准备开口,史大柱来了。 一忙,给忘了。 褚辰把?碗筷递给昭昭,让她自己吃着,起身去门外。 隔着道打开的门,褚锦生听到老太太的话,起身就想?开溜,被褚辰一声“爹爹”叫住了。 轻咳了声,褚锦生急中?生智道:“我想?着孩子?满月,不得办个满月酒,这钱……” “爹爹要帮着办吗?在哪个大酒店?要不要我提前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要定几桌,一桌几道菜?” 褚锦生:“……”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曼凝这几个月因为这一笔笔的支出?,已经跟他闹过几次脾气了。他能说,他方才的话就是想?拖一拖吗? 谢曼凝一听他们?父子?俩,一个要给孩子?办满月酒,一个张嘴就是大酒店,当下就急了:“又不是第一胎,一家人凑在一起,聚一聚就行啦,去什么酒店。” 老太太放下报纸,走出?来道:“我看小?五结婚去的衡山饭店不错,就定在那儿吧。” 谢曼凝急道:“这钱谁出??” 老太太乐了,这话问的,笑?死人:“你?出?去问问,谁家孙子?办满月宴,不是爷奶出?钱?” “可也没见谁家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的呀?” “那在小?五之前,你?见几个去衡山饭店办婚宴的?既然都破例了,你?在这儿跟我讲什么规矩?” “你?……”谢曼凝气得跳脚。 “爹爹,”褚辰凑近褚锦生小声道,“每个孩子?的五百块钱,不在满月宴内吧?” 褚锦生翻眼看他:“那你?家不就占便宜了?” “我们?家才两个孩子?,三哥家可是三个呢?就这,你?私下给他的补贴我还没算?” “你?三哥一家在乡下多难,你?不知道?” “知道,还真没我难!我15岁下乡,犁田割秧青、上肥除草、砍坡烧荒、收割打谷、伐木修屋、挖旱田犁水田、舂谷、挖煤,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混个水饱。这么重的农活,我从67年干到72年,你?问问三哥他下乡11年,加起来干的活可有?我那几年多?” 褚锦生在农场待的那几年,何?尝不是从早忙到晚一天不歇,那种苦那种累,他深有?体?会,这下看老四,终于有?了一丝舐犊之情。 “明天洗三,我给你?送来。” “谢谢爹爹。”褚辰笑?道,“我给航航存起来,留着他日后上学用,让他争取考一个好大学,给您老争光。” 褚锦生抽抽嘴角,等小?家伙考上大学,他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走吧。”褚锦生招呼妻子?女儿。 褚辰:“我送你?们?。” 褚锦生摆手:“进去照顾邱秋和孩子?吧。” 褚辰停住脚步,就见他姆妈一把?扯住他爹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跟小?四说了什么,不会真答应他去衡山饭店办满月宴吧?” 他爹爹怎么回答的,他就没再听了。 转身回了房。 邱秋迷迷糊糊醒来,见褚辰在给昭昭擦嘴、收拾碗筷,老太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翻看今早护士送来的报纸。 窗外绿树成荫,阳光大好。 邱秋靠坐起来,摸表看了眼,快一点了,睡了一个小?时,该给孩子?喂奶了:“褚辰帮我拧条毛巾。阿奶你?们?吃饭了吗?” “醒了。”老太太放下报纸走了过来,“我等会儿吃,你?二姐给我下面去了。” “不用等我二姐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俞佳佳说着,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佳佳姨——”昭昭蹦下椅子?,小?跑到她跟前,“你?来接我看电影吗?妈妈说,你?忙,让太奶奶陪我去。” 俞佳佳看向老太太:“奶奶去吗?我买好了票,新片《大河奔流》。” “几张?” “两张。您要是陪她去,我就去忙我的了。” “那你?忙吧,我带昭昭去。” “哎。”俞佳佳应了声,放下食盒,掏出?电影片递了过去。 “给我、给我。”昭昭伸手接了,翻着身上的衣服找兜兜,看哪一个又大又深,好装票。 邱秋接过褚辰拧好的温毛巾,擦了擦胸部,抱起孩子?喂奶。 昭昭装好票,凑过来,跟着动了动嘴:“妈妈,我小?时候也像他这样吃奶吗?” 邱秋看看自己另一个鼓胀胀的胸:“要尝尝吗?” 昭昭身子?一扭抱住爸爸的腿,脸红了。 褚辰一把?将人抱起来,笑?道:“吃吗?” 昭昭扭头看看妈妈,又瞅瞅努着小?嘴吃个不停地丑弟弟,猛然摇了摇头:“不吃!” 嘴上说得坚决,眼里?却充满了好奇与失落。 邱秋等航航吃完,竖着拍过嗝,放在一旁让褚辰给他换尿布,下床用温水洗了下胸,伸手揽过昭昭哄道:“来,尝一口,看看有?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昭昭偷偷看向老太太和俞佳佳,两人忍着笑?,放下手里?的饭菜,一个说,哎呀,汤咋弄手上了。另一个道,我手上也沾了鸡蛋汤,走吧,去水房洗洗。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昭昭又转头看爸爸。 小?家伙拉了,也尿了,褚辰忙着给他换尿布呢。 “妈妈你?闭上眼。” 邱秋忍着笑?,闭上眼。 昭昭飞快地凑上去,含着乳头猛吸了一口,邱秋吃得清淡滋补,奶味儿跟着淡淡的,微微甜,带着一点乳香,很好喝。 一口不过瘾,昭昭抱着又吃了起来。 邱秋怜爱地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没出?声。 奶水吸光,昭昭埋在妈妈怀里?,好一会儿不敢抬头。 邱秋低头亲亲闺女的小?脸蛋,小?声跟她道:“妈妈小?时候也吃奶。” “像我这么大的小?时候吗?” “是啊。”古代小?儿夭折率高,她前世确实吃奶吃到四岁半。 第65章 考研 乐问夏抚着还不凸显的孕肚,若有所思,她家跟四?嫂一样,也?只有她一个女孩,若是孩子跟她姓,爸妈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小?五洗李子回?来,就?觉得媳妇看他的眼神比新婚夜还炙热,心下一突,不安道:“问、问夏?” 乐问夏撩了?下最近流行的中长波浪卷发,小?声道:“奶奶对孩子姓什么不看重,你说,让咱儿子跟我姓怎么样?” 小?五惊得瞠目结舌,奶奶不看重,不代表他不看重、爹爹姆妈不看重啊! “你不想让咱儿子跟大嫂家的房毓平分宜兴坊的房子了??” 乐问夏“嗤”了?声,赏给他一个白眼:“跟我姓‘乐’,他就?不是你儿子?不是你褚家的子孙?” “……当、当然是。” “那不就?结了?,他既然是你褚家的孩子,不管姓什么,房产都该有他一份!”这话一落,乐问夏自己便先是一怔,不由看向床上包被里的航航。 小?五潜意识里已将四?哥一家排除在争产之外,倒没注意妻子话里的意思:“这、这不好吧?宜兴坊的房子户主是爹爹,他要是不同意……” 出?于动物的直觉,乐问夏对褚锦生这个公爹,尊敬中是带着点小?惧怕的。 抿了?抿唇,乐问夏伸手拧了?小?五一把:“今天回?去,你不会先探探爹爹的口风。” 小?五一听?,提起的心陡然一松,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两?口说着话,丁珉扯着邱秋问道:“听?爹爹的意思,你们要在衡山饭店给航航办满月宴?” 邱秋能说这满月宴是爹爹出?钱出?物吗,笑笑转移话题道:“大嫂生完房毓六年?,身子早养好了?,怎么还没要?是不准备要二胎吗?” 丁珉瞬间?觉得嘴里的樱桃不甜了?,心里的苦水快要溢出?来了?。生完房毓半年?后,同房了?两?次,褚青就?不愿意再碰她。 虽然他涵养好,什么都没说,她自个儿的身体哪会不清楚,房毓一出?生便十斤八两?,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谁记得她生得有多艰难! 下体撕裂,又挨了?一剪刀,肚子上的赘肉能割下来二十多斤,大腿上的皮,松得能提起来。 丁珉苦得抓起一颗颗李子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一丝酸甜。 邱秋愣了?愣,刚要说什么,褚辰提着桶煮好的艾草水,和拿着一个大号搪瓷盆的二姐进来了?。 “过来啦。”褚辰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放下桶,去办公室唤张医生过来给航航洗澡。 很快,张医生来了?,看着二姐拿的大红搪瓷盆,笑道:“专门?买的新盆?” 二姐点点头?:“我刚刚去开?水房烫了?烫。” “这是要洗三?”乐问夏看着众人?的动作,好奇道。 沪市不比贵州,隔壁几家跟她一同生产或是比她早一天生的,没见谁家洗三的,邱秋打着哈哈道:“出?生三天还没洗澡呢,趁着今天气?温高,让张医生帮忙给航航洗洗,下午回?家舒服些。” 两?人?说话间?,褚辰已将艾草水倒进搪瓷盆里,拿来柔软的毛巾、邱秋特制的婴儿香皂、干净的衣服和尿布。 张医生摸了?摸水温,有40度左右,解开?航航的襁褓,取下尿布,脱去衣服,轻轻将宝宝抱入搪瓷盆里,取过褚辰手里的毛巾蘸湿,从眼睛开?始清洁,由内眼角向外眼角擦拭……洗完脸,然后是头?部、身体…… 航航神情放松,睁着眼,转动着头?部,四?下张望,小?手小?脚在水里轻轻地划动着。 房毓好奇地凑到盆边,捏了?捏航航的小?手,扭头?跟他妈笑道:“妈妈,你看,他跟我一样有小?鸡鸡。” 众人?轻笑。 洗完,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物、垫上尿布,裹上包被,小?家伙躺在床上神情舒展地咧了?咧嘴。 邱秋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轻笑:“可舒服了?吧?” 褚辰拿了?个厚厚的红包送张医生出?去,二姐收拾桶、盆,拿起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 乐问夏看得轻笑:“还是四?嫂会笼络人?,看看,这才生活在一起多久啊,二姐都快活成你家保姆了?。” 邱秋根本不接这话,她跟二姐如何,是一句两?句解释得清的吗:“问夏从农场回?来两?年?多了?吧,工作还没着落吗?” 乐问夏一噎,不吭声了?。 小?五笑道:“问夏想进咱市的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手。” 邱秋:“不好进吧?” “是挺不好进的,”小?五笑道:“需要在乐器演奏上有扎实的基本功、出?色的音乐表现力和对各种?曲目风格的理?解能力,上月招聘两?人?,光一个初试就?有五十多人?报名,问夏那天闹肚子,没有发挥好。这一错过,下一次招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丁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嫁进来那么久没见闹过肚子,偏偏那天考试就?拉起来了?。呵!”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怯考吗?我还说是你那天买的油条不干净呢……”乐问夏气得冲过来要跟她理?论,被小?五一把扯住胳膊,将人?拦住了?,“大嫂,一家人?能不能互相体谅点,少说几句风凉话?”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乐问夏一把挣开?小?五的手,气?道:“事实不是你买的油条不干净吗?” “我那天早上买了?两?斤油条,家里都吃了?,谁都没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拉起来了??” 邱秋抚额,跟他们相处真累,半天的功夫,都吵吵两?回?了?。 好在这时褚辰回?来了?,看看表,11点43,“走吧,带你们去附近饭店吃饭。” 乐问夏气?得冷哼一声,扯着小?五向外走道:“不吃了?,留着给大嫂填她那个无底洞吧?” 丁珉正为肚子上的赘肉烦恼呢,一听?火了?,“说谁呢,你才无底洞呢,你全家都是无底洞!笑我是吧,我看你生了?,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说罢,转头?看向邱秋的肚子。 今天热,邱秋穿的是件米白色风衣,老太太从箱子里翻出?来、洗熨后送来的,里面是条冯师傅给定做的宽松版棉布长裙,上面是衬衫式,小?圆领,带扣子,腰线是一根抽绳,邱秋松松地系了?下,下面穿着丝袜,棉拖。 肚子遮得严严的,丁珉哪看出?大小?来。 不过,看邱秋的小?脸,倒是什么变化,还是巴掌那么大,双眼清澈透亮,鼻梁挺直,嘴唇的颜色,因为生产的关系,有些浅淡。 褚辰牵起房毓的小?手,边向外走,边招呼道:“大嫂,走吧,去饭店。” 几人?走后,没一会儿,老太太来送饭,见没人?,悄悄往航航襁褓里塞了?个大红包。 邱秋夹了?排骨在吃,余光扫过,偏头?笑道:“多少?” 老太太比了?个“一”。 邱秋看那厚度不像一百:“一千?” 老太太点点头?:“上午让张医生给航航洗澡了?吗?” “洗了?,小?家伙可舒服了?,小?手小?脚动个不停,张医生连声夸呢,说他健康、活泼、爱笑。” 是不怎么听?小?家伙哭,吃了?睡,睡醒自个儿玩会儿,接着吃,是个乖宝宝。 二姐洗好衣服,晾在楼上的天台上。下来,见老太太来了?,唤了?声“奶奶”。 老太太指指砂锅旁边的一个饭盒:“不是想吃熏鱼面吗,给你在国营饭店买的,快吃吧,别坨了?。” 二姐应了?声,搬张凳子坐在邱秋身边,打开?饭盒,搅了?搅面,夹起块熏鱼,咬了?口,外酥里嫩,味道鲜甜,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 除了?面,老太太还给她带了?瓶莱蒙汽水。 褚韵握着瓶子,牙咬着瓶盖一使劲,瓶盖飞了?,气?泡嘟嘟往上冒,她忙捧着吸溜了?口,眯着眼咂摸了?下嘴,露出?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 邱秋笑道:“很好喝?” 褚韵捧着瓶子笑道:“小?时候家里偶尔买一瓶,姆妈依次给大哥、三弟、五弟、六妹倒满,到我,连点底子都没有了?。” “想偷偷尝一口,都只能在刷杯子时,舔一下杯壁。” 今年?过年?时,四?弟倒是买了?一箱回?来,她也?分了?一瓶,没舍得喝,藏在屋里,等想得狠了?,去喝时,早被采采拿出?去和昭昭分着喝光了?。 老太太脸一扭,出?去了?。 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个。 邱秋安抚地拍拍二姐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褚韵吸溜着面,喝着汽水,心里美得冒泡,这就?是被人?宠爱的感觉吗? 褚辰带着大嫂、房毓到了?国营饭店,给他们点了?个糟香拼盘,一盘四?喜烤麸,一大碗鸡丝面,付过钱票刚要走,见凉菜里,有道马兰头?拌豆干。 想着邱秋爱吃,交了?一块钱的押金,借用店里的饭盒,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拿着饭盒就?回?来了?。 五月已过了?吃马兰头?的季节,邱秋没想到还会有,吃着也?不老,鲜嫩鲜嫩的,就?着马兰头?拌豆干,她又吃了?半个馒头?。 剩下的另一半塞给褚辰。 邱秋不吃剩饭,现在每天炖得汤汤水水,剩下的都被褚辰包圆了?。 吃完饭,邱秋给小?家伙喂过奶,上床便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三点多。 起来洗把脸,一家人?收拾收拾,出?院回?家。 褚辰叫了?辆吉普,到了?公寓楼下,直接薄毯一裹,抱着邱秋乘电梯上楼。 第66章 电器 面试分四?组,邱秋分在第一组,前排第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负责人,知道她还有一天才出?月子,特意给的照顾。 一间有大?扇玻璃窗的屋里?,呈“7”字形,摆了两?张长桌,主考席上?,坐着三位老师,居中那位六十多岁,长脸瘦的颧骨突出?,放在桌上?的手,粗糙有裂口、指关节粗大?。 左手椅上?的男子,五十岁出?头,身形微胖,脸庞白里?透红,衣着考究,手里?盘着副核桃。右手边是位头发花白的女士,齐耳剪发,双唇抿着有深深的纹路,眉间竖着“川”字纹。 下手椅子上?还坐着两?人做记录。 邱秋进屋问好,开始介绍自己,叫什么,今年多大?,哪里?人,几岁学医,几岁诊脉看病…… 左手边的男子,拿起邱秋的资料和成绩单,看了看下面介绍自己的邱秋,微微偏头跟中间的老者道:“军医院的秦院长推荐来的,你看成绩……” 老者早在阅卷时就看过?了,是位十分优秀的民间医者,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右边的女士没理?两?人的嘀咕,等邱秋介绍完,张口问道:“六味地黄丸出?自哪里??都由?哪些药材组成?药效是什么?” “出?自宋代的《小儿药证直诀》,”邱秋答道,“它是北宋时期,儿科名医钱乙在东汉张仲景《金匮要略》中的‘肾气丸’基础上?,去掉附子和肉桂两?味药材,研制出?来的。” “钱乙认为小儿为‘稚阳之?体’,阳气本就旺盛,附子和肉桂是辛热燥亢之?品,用肾气丸容易加重孩子的内热,引起胃肠功能紊乱、干扰正常生长发育,所以,他减去了这两?味药,保留其?余六味来治疗小儿的‘五迟’……” 听邱秋声音清越、字正腔圆地答完,男子来了兴趣,转了转手里?的核桃,笑道:“小儿腹泻,用什么药?” “请问是什么情况下产生的腹泻?” 不等男子回答,老者脑中闪过?自己看过?的一位幼儿:“五月收麦,他娘下地回来做饭,匆忙奶过?孩子,便将睡着小儿往院中树荫下的小床上?一放,忙活去了,腹部给搭了条旧床单。”所以不存在腹部受凉。 “半夜这孩子便开始拉稀,跟淘米水似的,腹内传来阵阵空鸣。第二天中午,来找看我时,已双目无神、气息微弱。” 他没说的是,在这之?前,因为腹泻,妇人已连丧两?子,找到他时,浑身瘫软,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邱秋:“他母亲回来喂奶时,可有用温水清洗或是擦拭过?胸部?” 老者摇头,农村哪有那么多讲究。 “那中间可有抽空回来喂奶?” 老者再次摇了下头,目中闪过?一抹赞赏。 这种情况,邱秋在山寨看诊时,没少见,“顶着烈日?收割麦子,当母亲的身上?的衣服必是干了湿、湿了干,又因为出?门时间过?长,胸部发胀,渗出?来的奶水被汗水打湿,发酵变质。” “这些变质的奶水,没及时清洗,便直接喂进孩子的嘴里?进入肠胃,若是量少,再加上?孩子身体比较健壮,那或许没事。孩子要是虚弱些,肯定会引起暴泻,大?伤脾气……小儿脏腑娇嫩,不可骤补,只能调分水湿。” 女士眉一挑:“如何调分水湿?” “从小便去。如谷熟放水,忧患自然可解。”邱秋说罢一笑,“若是我来治,我会给他抓两?毛钱的车前子,碾碎成粉后,温水送服。用上?两?三日?,这病也?就好了。” 三人互视一眼,均笑了。 车前子:味甘、性?寒、归肝、肾、肺、小肠经。 女士眼尾舒展,笑道:“你可知车前子,最早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邱秋:“尿血症。” 老者边拿笔在试卷后面写评语,边随口问道:“你在山区可有看到过?‘砍头疮’?” 邱秋点头:“买点碱粉,好好洗个头,有那么几次,也?就好了。” 砍头疮是民间的说法,它通常是指发生在后颈部的痈或有头疽等外科病症。 病因多为外感风、寒、暑、湿、燥,导致气血凝滞,经络阻隔,从而发为痈或有头疽。还有便是饮食不节,喜食辛辣、油腻之?物,及年老体弱、气血亏虚等。 老者扬了扬唇,不苟言笑的脸上?,再次展露出?笑来。 男子和女士互视一眼,又提了几个经络针灸穴位上?的问题。 邱秋一一回答。 老者冲邱秋摆摆手:“回去吧,等通知。” “理?论扎实,临床经验丰富,”女士扬眉笑道,“是个好苗子!” 外面,其?他考生见邱秋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纷纷围上?来,小声询问都考什么? 邱秋笑道:“每个人应该考得?不一样。” 那肯定了,不然,有一个出?来的,后面不都有答案了。 “你考的什么?” 邱秋没有隐瞒,一一作答。 有的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底,道了声谢,去旁边琢磨了。 有的越听越紧张,竟出?了一头汗。 褚辰挤过?来,护着邱秋出?了人群,“饿不饿,我看旁边不远处有家?国营饭店,卖的面挺齐全的,去尝尝?” 邱秋看看表,才九点多:“你早上?没吃好?” “我是看你吃得?少。” 邱秋怕前来复试的人多、考试等的时间长,不好找厕所,没敢喝汤,汤水喝得?少了,吃太?多干的胃里?不舒服,便没用那么多。 “谢谢褚主任的体贴!”邱秋笑罢,侧身坐在后座上?,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走吧,看看有没有鳝糊面。”以往在寨子里?,这个季节可正是吃鳝鱼的时候。 干煸鳝鱼、红烧鳝段、盐酸鳝段、鳝鱼脆哨拌饭、泡椒鳝鱼丝、鳝鱼煲。 光是想一想,邱秋就想流口水。 国营饭店里?的鳝糊面也?不错,鳝鱼切丝,煸炒成鳝糊浇头,跟煮好的面条一拌,味道鲜美,口感丰富。 邱秋吃了一大?碗。 褚辰见此,去了趟后厨,出?来提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三条肥美的鳝鱼。 邱秋探头看了眼,小声道:“多少钱?” “比十六铺买的高价猪肉便宜些。” 邱秋心里?估了个价,便没再问了。 骑上?车,两?人直接回家?。 褚辰将鳝鱼交给青丫处理?,去了宜兴坊,明天航航满月,他得?看看爹爹准备的烟酒糖果够不够。 一路回来,邱秋热了一身汗,烧水去卫生间简单擦了擦,换身衣服,抱起婴儿床上?的航航。 小家?伙醒着呢,一到邱秋怀里?,便转着头,张着嘴找奶吃。 邱秋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边喂奶,边打量着怀里?的他,小脸圆了,眉毛长出?来点,淡淡的比较稀疏。 握着他的小手看看,指甲又长长了。 邱秋喂完奶,竖着拍过?嗝,将人放在沙发上?,找来剪子,开始给他剪指甲,剪完手指甲,脱了袜子剪脚指甲。 “邱秋,黄鳝你想咋吃?”青丫将米饭蒸上?,洗了洗手,出?来问道。 “留一条晚上?给昭昭做鳝鱼粥,另两?条杀了,做鳝鱼煲。” 青丫应了声,拿刀杀了两?条,用盐搓揉去上?面的黏液,冲洗干净,斩成大?段备用。 邱秋不能食用料酒和八角、桂皮、花椒等热性?香料,没法给黄鳝去腥,青丫便用猪油、生姜、葱段、蒜头将鳝段煸炒至卷皮,加入香叶、山柰泡的水和适量盐、酱油炖煮,出?锅前点几滴芝麻油,淋上?锅边醋。 随之?又炒了个菜心,烧了个青菜鸡蛋汤。 饭菜刚端上?桌,门铃响了。 青丫解下围裙,快步过?去将门打开。 是史大?柱的助理?,带着两?个雇来的工人,扛了大?包小包进来。 怕邱秋拒收,进门他便解释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我们二少让人从云南、贵州捎回来的果子、花草。” “你们二少去云南了?”邱秋说着,拿起剪刀拆开一个纸箱,拨开上?面的干稻草,是一个个用有光纸包着桃子。 “嗯,他和秦尧上?周去的,收购了一批品质上?好的古茶,让人在香港湾仔、尖沙咀分别购买了两?个铺子,准备开家?茶楼和一家?私房菜馆。私房菜馆的菜式,用的都是你写的食谱。回头我把?合同?打印好,给你送来。” 邱秋点点头,继续拆箱,很快一个个纸箱都拆开了,一箱菠萝、一箱芒果,另有两?株开花的绣球,一株杜鹃和一株月季。 “东西是不贵重,”邱秋看着一地的东西笑道,“运费不低吧?” 助理?:“二少让人回来办事,那人顺手带回来的。” “坐火车,还是飞机?”邱秋好奇道。 “火车卧铺。邱大?夫,大?少让我问你,夏天了,可需要冰箱、空调?” 青丫第一次听“冰箱、空调”,好奇道,“干什么用的?” 助理?解释了番,青丫听得?咋舌,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不便宜吧?”邱秋说着,拿起个芒果看了看,比往年张思铭从部队给她和昭昭寄的要大?,撒开皮咬了口,唔,挺甜的。弯腰又拿了个丢给青丫:“尝尝,果肉柔软,入口即化,都是熟透的果子,放不住,得?赶紧吃。” 随之?又拿了几个给助理?和工人。 助理?给俩工人付了钱,将人打发走,边吃芒果,边回答邱秋方才的问题:“北京绿皮雪花冰箱100升的605元、110升635元、150升765元,进口的日?立、东芝、松下,没两?三千拿不下。” 第67章 满月宴 “回来了?。”邱秋抱着同样睡醒的航航,从卧室里打着哈欠出来,褚辰刚将工人送出门。 “嗯。吵着你了??”褚辰关上门,走?到母子俩身前,垂眸看向?她怀里的航航。 小家伙握着小拳头,动了?动头,张眸朝他看来。 褚辰抿唇笑了?笑,问邱秋:“喝点什么??我给你弄。” “温开水。” 褚辰洗洗手,给邱秋倒水。 “刚才谁来了??”邱秋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询问道,“我听着有?好几个。” “送吊扇的工人。”风扇没拆箱,放在储藏室了?。 褚辰尝了?下杯里的水,温温的,转身喂她:“安装吊扇比较吵,你和航航还没出月子,不方便去谁家避一避,我让他们后天再来安装。” 邱秋喝了?两口,便不喝了?:“给钱了?吗?” “没。侨汇商店来送货安装的工人说,李先?生(助理)付过了?。我问了?,一台一百八。” “回头我给他。”邱秋说着,将刚刚吃饱,换过尿布的航航放进婴儿车,走?到沙发前坐下,扯了?抱枕靠在腰后,“酒宴订了?几桌?都有?什么?菜?” “六桌。”褚辰放下杯子,拉过茶几上的一盘芒果,边拿刀削皮,边道:“红烧肉、草头圈子、清蒸桂鱼、酥蛋卷儿、响油鳝丝、盐水虾、茭白肉片汤……” “一桌多少钱?” “加上烟酒糖果红蛋,一桌十?元。” 六桌那?就是六十?,也?不便宜了?。 “爹爹手头有?那?么?多烟票、酒票、糖票、肉票、蛋票、鱼票、粮票吗?” 褚辰把削去果皮的芒果,托着个底递给邱秋:“没有?,我找人凑了?些。” 当初从老家来时,张叔和大哥张思铭给的粮票,也?就刚来那?个月用?了?些,后面邱秋、昭昭、二姐户口一落实,便没再用?了?。 因为是全国通用?票粮,所以长期有?效。 其他票,早几天他就怕爹爹那?边会出乱子,私下找人买了?些。 邱秋接过芒果四下看了?看:“奶奶和青丫呢?” 褚辰指指老太太的房间:“在教青丫识字。” 邱秋一个芒果吃完,起身洗洗手,悄悄将老太太的房门推开一条缝朝里看。也?不知道老太太啥时候从哪找来块小黑板,竖放在椅子上,用?滑石粉写了?“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教青丫念了?几遍,然后开始讲解。 邱秋轻轻关上门,走?到客厅挨着褚辰在沙发上坐下,抱着他的胳膊笑道:“教得挺认真的,连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都找来了?。” 褚辰吃完芒果放下水果刀,拿卫生纸擦了?擦手,笑道:“青丫年龄不大,这会儿学起来,等航航上幼儿园了?,也?好给她找个事做。” 邱秋也?是这意思,在家一待几年,总得让她学点什么?,日后好谋生。 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褚辰看看时间,起身去接昭昭,邱秋兑了?温水,把航航刚刚换下来的两条尿布洗了?,晾上。 周五,幼儿园下午只上两节课,铃声一响,孙老师放下儿童故事书?,说了?声“放学”,昭昭飞快收起桌上的书?和文具盒,扯起元今瑶,拎着书?包先?孙老师一步冲出了?门,撒腿朝大班跑。 “邱懿昭,跑慢点,别?摔了?。”孙老师担心?地在后叫道。 昭昭奔到大班后门前,松开元今瑶的手,扭身朝孙老师挥了?挥手:“知道了?,孙教师再见!” “再见。”孙老师笑着回了?句,抱着书?本去办公室了?。 昭昭小心?翼翼推开后门一条缝,撅着屁股和今瑶一起朝里看,大班的班主任赵老师正在给这周表现好的孩子戴小红花。 袁帅和其他四个孩子一起站在讲台上,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小红花,突然抬头朝后门看来。 昭昭咧嘴一笑,刚要缩回去,今瑶一个没站稳扑在了?门上,“咣当”一声,门拍在墙上,今瑶和昭昭摔趴在了?地上。 同学们回头,看着地上的两人,哄堂大笑。 赵老师无奈地轻叹一声,快步过来,伸手扶起地上的两人,查看身上有?没有?摔伤。 昭昭拍拍身上的灰,跟赵老师笑道:“老师我没事!” 赵老师气得一点她和元今瑶的额头:“下次再来捣乱,我可要告家长了?!” 两人忙点了?点小脑袋,乖乖认错。 赵老师都要被气笑了?,认错倒是积极,就是不改,下周保准还犯。 “好了?,放学!” 全班欢呼一声,纷纷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背上书?包往外?冲,有?走?后门的,经过两人身边,还冲她们握了?握拳,喊道:“加油!欢迎下周还来扑门,哈哈……” 元今瑶气不过,“呸”了?声,冲这些小屁孩挥舞着拳头,吼道:“笑、笑鬼啊,有?本事单挑!” 任成益扯着孙梁过来,笑道:“你打得过谁啊,这么?横!” “走啦。”袁帅背着书?包,拉了?昭昭的手,先?一步出了?教室。 褚辰等在校门口,远远看到几人,招了?招手:“昭昭、袁帅这里——” “爸爸——”昭昭一把甩开袁帅的手,朝褚辰奔了?过去,“哈哈,爸爸你来接我了?,我好开心?啊~” 褚辰弯腰接住冲来的闺女,双手一使劲将人抱在了?怀里,“爸爸来接就这么?开心??” “嗯呐!”昭昭重重点了?下头,伸手开始数道,“来沪市后,我上幼儿园,除了?开始那?几天,爸爸就再也?没来接过我了?。” 褚辰课业重,他若不是有?些基础,《资本论》这门课儿时跟爷爷学过,大多学生学来最吃力的英语,他一张试卷保过。光凭他天天来回奔跑、加上这段时间的请假,怕是课业早就拉下,班主任、辅导员都要找他谈话了?。 亲亲闺女的脸蛋,褚辰歉然道:“对不起,以后爸爸尽量抽时间来接你好不好?” 昭昭懂事地摇摇头:“不用?啦,我知道爸爸上学,学得比我多得多,很忙哒。” 褚辰刚要说什么?,袁帅几人走?到父女俩跟前,挨个儿唤了?声:“褚叔叔。” 褚辰揉了?揉袁帅几人的头,笑道:“走?吧,咱们回家。” 这会儿,也?就袁爷爷和任成?益他奶在家,元今瑶和孙梁的爸妈都还没下班,褚辰邀了?几个小家伙一起来家玩儿。 昭昭跟着笑道:“来啊,咱们看动画片,今晚放《小蝌蚪找妈妈》。” 几个孩子瞬间心?动了?。 袁家、任家、元家也?有?电视,黑白的。 他们想看彩色的《小蝌蚪找妈妈》,青蛙妈妈的背,听别?的小朋友说是绿色的,水里的草和石头也?是别?的颜色。 褚辰领着几人到家,邱秋正在厨房削菠萝。 “妈妈——”昭昭进屋便找妈。 “在这呢。” 褚辰放下昭昭,换了?鞋,去厨房,洗洗手,接过邱秋手里的刀,开始挖菠萝眼。 昭昭挨个儿给小伙伴们拿草编的拖鞋,周惠菇送八角帽时,一并带来的。 几人换了?鞋,纷纷把书?包撂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昭昭哒哒冲到厨房,扒着案板,看爸爸在挖什么?:“啊,是菠萝!” 张思铭在云南当兵那?几年,没少往家寄贵州没有?的水果。 “什么?是菠萝?”元今瑶跟着过来,看着褚辰几刀将一个淡黄色的东西切成?块放进一个盛水的瓷盆里,好奇道:“吃的吗?” 昭昭点头,跟她说菠萝是水果,怎么?吃。 不等她说完,邱秋弯腰从箱子里又拎了?只菠萝给褚辰,让他削皮挖眼切开,人多,一个怕是不够吃。 元今瑶伸手摸了?摸菠萝身上一个个刺刺的突起,又摸了?摸它长长的绿叶子,“世上还有?长得这么?怪的水果哦。” 任成?益、孙梁、袁帅也?是第?一次见,几人围着褚辰新奇不已。 褚辰见此,也?不急着削皮了?,挨个儿让几人拎着好好看看,看够了?,教他们怎么?削皮挖眼。 邱秋拿来漂亮的锡果盘,洗了?几个桃子,放上几个芒果,让他们吃。 桃子几人每年都有?吃,芒果却是跟菠萝一样第?一次见。 菠萝要泡在盐水里十?来分钟才能吃,昭昭招呼几人先?吃芒果、桃子。 孩子们吃着果子去了?客厅,元今瑶想把菠萝和芒果画下来,跑回家拿了?画画用?具过来。 邱秋给她拿了?个完整的菠萝和几个芒果,让她画水彩。 昭昭和任成?益他们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这会儿放的是英语讲座,看了?一会儿,几人就没兴趣了?,听不懂。 昭昭擦擦手,带他们去书?柜那?边挑连环画。 袁帅一眼扫过,大多都看过了?。 他取了?褚辰给昭昭做的斗兽棋,叫了?昭昭一起下。 任成?益抽了?本民?国的《水浒拾遗》,孙梁跟着取了?本《北宋杨家将》。 五点,青丫出来做饭,中午剩下些米饭,邱秋教她做了?个菠萝炒饭。 量不是太多,邱秋盛出半碗,喂褚辰两口,和青丫、老太太分着吃了?,剩下的都给几个孩子了?。 吃了?菠萝炒饭,青丫继续忙活,鳝鱼粥熬上,炒了?盘红苋菜,切了?盘高邮咸鸭蛋。 褚辰出去,买了?包馒头。 吃饭了?,袁帅、任成?益、元今瑶先?后被大人喊走?,孙梁爸妈还没回来,一家人留了?他在家吃。 第68章 挨揍 江文敏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抱着江睿,带着周惠菇走?到?邱秋面前,道谢。 谢谢邱秋这段时间?对他?妻儿的照顾,并仔细询问了两人病情的后续治疗。 邱秋还有人要送,简短地说了几句,摸了摸江睿的头,笑道:“江同志,癫痫病人的病情复发与否,跟家庭氛围、身心健康有着极大?的关系。” 江文敏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邱秋为惠菇和小?睿点他?呢。 点点头,道了声谢,江文敏带着妻儿在?邱秋的相送下,走?出衡山饭店,去停车场,坐小?卫的车,等会和叶兴言夫妻、季寒一起回?军区大?院。 “邱老师。”法学班的学生秋华、张磊、宋云朵来向邱秋告别。 “吃好了吗?”邱秋关切道。 宋云朵抿嘴笑道:“蛋糕很好吃。” 云朵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大?家都?拿她当小?妹妹看待,闻言,秋华和张磊都?笑了。 邱秋朝放蛋糕的餐桌看了看,见分得光光的,笑道:“等我休完产假回?去上班,给你们?带一个。”全?班30人,虽来了他?们?仨,却都?让张磊帮忙上了礼钱。 广济的产假是59天,还有大?半月,邱秋就?该上班了,可那时离暑假也不远了。 “邱老师,暑假我们?能申请继续留在?广济跟你学习吗?”张磊不注重口腹之欲,他?只想多在?广济跟着邱秋多学习些日子。 邱秋讲课跟其他?老师不一样,她讲《素问》《灵枢》,说起经脉、穴位、四时刺逆、五脏,如在?说一个个小?故事,通俗易懂,越学越有趣。 不等邱秋回?答,王梦凡大?步走?来道:“当然可以!邱大?夫,暑假期间?,我想请你带着法学班的学生临床教学。” 邱秋没意见,正?好她也想多多接触各种?类型的病人:“行啊。” 听到?王院长和邱大?夫的一问一答,秋华、张磊带着宋云朵开心地走?了。 严华、钱念念、苏子平、施乐生跟在?王梦凡身后走?来,一起跟邱秋告别。 邱秋送他?们?到?门?外?,跟严华笑道:“褚宜刚卫校毕业,年纪小?,记性好,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我希望她能踏踏实实地跟在?老师身后,认认真真地学上几年。” 严华看了眼王梦凡,压低声音小?声道:“王院长希望你研究生毕业还能回?来,为留住你,家属她势必要给些优待。你看,要不要把褚宜调到?张医生那边?” 邱秋惊讶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一定能考上?” 严华轻咳一声,笑道:“咱院长上面有人,她刚刚跟你那样说,指定是得了消息。”拍了拍邱秋的肩,严华安抚道:“放心吧,读研这事,你保稳了。褚宜之后的工作安排,你怎么说?” 广济的助产护士,实习期为12个月。 她们?不直接跟随医生实习,多是在?产科、产房等临床场景中与医生协同工作。 便是实习结束,正?式入职,也不会固定跟随某位产科医生,而是同实习时一样,以护理团队成员的身份在?产科、产房等科室独立工作或是与医生协同合作。 让她跟张医生一个妇产科主治医师实习,完全?不合规矩嘛。这后门?走?得也太明显了,“是我姆妈和褚宜跟你提了什么要求吗?” 严华笑笑:“你姆妈的意思,做助产护士没什么前途,她希望褚宜能跟在?一位妇产科主治医生身旁,学习如何接生,日后能成为一名产科医生。” 邱秋瞬间?被气乐了,助产护士想要成为产科医生,要么参加高考,报考临床医学;要么考取医师资格证,或通过医学院组织的医学综合考试(如解剖学、生理学)。 想通过短期培训实现,那是痴人说梦。 让她跟在?张医生身边学习,算是怎么回?事儿? 人家张医生,凭什么如扶小?儿走?路似的教你、带你。 “我不希望褚宜因我受到?任何优待。” 严华对上邱秋一双清澈得过分干净的眸子,再扭头看谢曼凝拉着女儿的那一脸精明相,瞬间?明白了什么:“知道了。” 随之她探身凑到?邱秋耳边,小?声道:“我会跟院长说清楚的。” 都?是聪明人,双方心知肚明,这个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邱秋眉眼轻扬:“多谢!” 送走?严华等人,季寒、叶兴言夫妻过来了。 “邱大?夫。”季寒率先笑道。 邱秋打量眼他?受过伤的那条腿,见行走?如常,便知没落下什么后遗症,笑道:“你们?训练辛苦,今天能来,请假了吧?” 季寒摸摸鼻子,没吭声。 叶兴言爽朗地笑道:“这小子为了能请假过来,跟他?们?团长闹脾气,被罚冲厕所三天。” 季寒俊脸微窘。 邱秋忍不住笑了,偏头问董思琪:“尔岚近来可好?” “好多了,前天跟小王去郊外挖野菜,昨天早上跟她爸出门?晨练,还教大?院里的几位老爷子练八段锦。邱秋,谢谢你,曾有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孽,报应在?我女儿身上。想不开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有好几次,我连赎罪的心都有了……你不只是救了她,你还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三口。”董思琪拉着邱秋的手?,连声道谢,脸上的愁苦尽去,瞧着年轻了不少。 邱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人生前半段把苦吃了,之后,必是一片坦途。”各种打击都经过了,生死皆看淡,日后,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董思琪:“但愿!” 又说了会儿话,三人才走?。 见没人往门?口来了,邱秋转身进了小?宴会厅。 老太太跟她堂弟媳妇、侄媳妇在?说话,杨展鹏夫妻在?旁陪着。 说起褚辰在?复旦读大?学,邱秋这月又报考了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老太太侄媳妇孙小?瓶扭头问汪淑芳:“你家俩儿子不都?是高中毕业吗,去年怎么没报考?” 汪淑芳苦笑,报什么啊,老大?永宁跟一个离婚回?来的知青打得火热,哪有心思考大?学。小?儿子永安玩性大?,别说考了,让他?看会儿书,不是嚷着头疼,就?是坐在?那儿捧着书昏昏欲睡。 “永宁年纪大?了,没报。” 孙小?瓶:“去年限制年龄到?30岁,今年也有限制吗?永宁没到?三十吧?” 今年政策进一步放宽,未设定年龄上限,允许更多大?龄考生报考。 永宁今年26岁,完全?在?报考的范围内。 老太太看眼汪淑芳:“永宁除了上班,整天忙什么呢?好久没见了。抽空让他?来公寓一趟,我跟他?谈谈。” 汪淑芳忙点了点头:“好,回?去我就?跟他?说。” 谢曼凝带着小?六要走?,小?六边转头叫跟昭昭、房毓、袁帅等人玩的大?花、二花,边跟她姆妈抱怨道:“爹爹也真是的,大?南房统共二十多个平方,隔了内外?间?,大?花、二花晚上都?只能在?外?间?的客厅打地铺,五叔公、七叔公、九叔公住家里,晚上睡哪啊?” 邱秋站定,等两人走?近,笑道:“姆妈,要不让大?花、二花今天跟我们?回?去?明早,我送她们?去幼儿园。” 谢曼凝求之不得,转头跟跑来的大?花、二花道:“四婶叫你们?晚上去他?们?那儿睡,你们?跟昭昭去玩吧。晚上,我让五叔把书包给你们?送去。” 大?花、二花欢呼一声,撒腿朝昭昭他?们?奔过去。 母女俩走?后,小?五带着乐问夏凑过来道:“四嫂,史总邀我们?有空去香港玩,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一起呗?” 邱秋:“我带着孩子,没有一年半载哪走?得开。问夏不是有个表叔在?香港吗,想去,打申请探亲,咋还麻烦上史总了?” 小?五:“打申请探亲不知道要多久才给批,跟着史总过去多方便啊。” “跟着史总过去,不用打申请吗?”邱秋对这方面,还真不是太懂。 “要啊。”小?五笑道,“他?是港商,带两人过去,你说政府那边审批是不是快些?说不定,我今天把材料递上去,明天一早就?能拿到?。” 人情世故,小?五算是玩明白了。 邱秋打量眼乐问夏,见她穿着件掐腰的印花白衬衫,露着微微有点突的小?肚子,好奇道,“问夏怀的是多胎吗?”按理两个多月的胎儿,不该这么显怀。 不过也有例外?,那便是吃胖了,或是子宫前位、肠道胀气、多胎。 小?五:“不是啊,找的老中医号脉,肚子里只有一个,男娃。” 乐问夏挺了挺肚子,笑道:“姆妈宠我,天天变着法地给我寻摸吃的,这不,显怀早。” 邱秋笑笑,没再多言。 送走?两人,邱秋看时间?不早了,接过青丫手?里的婴儿车,唤了陈教授、杨展鹏夫妻跟他?们?一起回?家坐坐。 账等褚辰送完老亲从火车站回?来再结。 三人没应,出了门?就?坐电车走?了。 二姐跟陈教授一起回?广济。 俞佳佳伸手?抱抱邱秋、昭昭,跟老太太告别,去冯师傅那儿忙去了。 丁珉带着房毓,跟他?们?回?公寓。 几个孩子一下电车,撒欢就?跑,去附近的利民商店买光明牌雪糕、冰砖。 邱秋到?家,喂过航航,给小?家伙换过尿布、放进婴儿床,开始和青丫一起,给大?家泡茶、拿水果。 第69章 看诊 “什么时?候走?” “要递材料打申请,我还不知道都需要哪些材料,怎么弄呢。” 邱秋失笑:“我也不懂。看来,你这会儿来,目的不纯啊?” 俞佳佳跟着乐道:“嗯,求你家褚主任帮忙来着。” 褚辰晚自?习回?来,最早也得九点半,“晚上别走了,跟青丫昭昭挤一挤或是去?老太太那屋跟她睡。” 俞佳佳点点头,将手里剥好的蒜递给青丫。 青丫接过蒜,在?水龙头下冲了遍,放在?案板上啪啪一拍,用它炒了盘鸡毛菜,加上方才炒好的蚝油茭白,两个菜,一锅白粥,一包肉馒头,一家人开始吃饭。 老太太看着一水的素,将机械厂人事主管留下的一个信封递给青丫,让她明早去?菜市场,买些鱼、肉、蛋。 俞佳佳看了眼,把家里缺票这事记在?心里。 吃完饭,昭昭被任成益、袁帅叫着下楼玩儿。 青丫去?厨房收拾洗刷,俞佳佳跟老太太聊天?,邱秋抱起航航回?屋喂奶。 敲门?声响起,不等俞佳佳起身?,青丫擦擦手,跑去?开门?。 一对陌生的男女。 男人二十?五六岁,白衬衫穿得规规矩矩,眉目间带着几分憨气。 女人瞅着三十?岁上下,烫着跟乐问夏一样的中长卷发,眉毛画得又细又弯,脸涂得雪白,天?热,汗一浸,跟粉刷好的大?白墙被雨水冲了一样,边边角角又好似翘了皮。 “杨同志?”青丫知道今天?杨行长家的老大?要来,猜测着眼前人的身?份,不是那么肯定。 杨永宁朝青丫点点头,看向屋内。 老太太扬手笑道:“永宁来了,快进?来。” 青丫让开道。 “褚奶奶,”杨永宁拉着女友,提着兜煮好的粽子,径直朝老太太走去?,“我妈煮的粽子,让我带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屋里开着风扇,上午刚装好的。女人走到风扇下面,身?上的确良白色印花长裙瞬间贴紧了后背、臀部,裹紧了两条腿。 灯光下,里面粉红色的内衣,清晰可见?。 青丫比自?己穿粉红色内衣被人瞅见?了还窘,忙移开眼,跑回?了厨房。 俞佳佳去?储藏室给两人拿汽水。 老太太笑着起身?招呼,看到网兜里用粽叶包裹成三角形,草绳扎着,浸出油脂的粽子,笑道:“肉粽吗?你姆妈最会用带皮的五花肉包肉粽了,浓油赤酱地闻着就香。” 长久没见?的陌生感,被老太太两句话打破了。 杨永宁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姆妈说,您最好这一口,带来您一定喜欢。” “喜欢、喜欢,我可太喜欢了。青丫,拿个盘子。” 青丫应了声,撩起围裙擦擦手,挑了个盘子出来。 杨永宁把手里的网兜递给她,青丫接过,提去?餐桌那边装盘。 老太太引了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关切道:“吃饭了吗?” 女人悄悄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没吭声。 “吃过来的。”杨永宁扭头看眼女人,笑着介绍道,“褚奶奶,这是我朋友任宛宛。” “宛儿,这是我跟你说的褚奶奶。” “褚奶奶好。” 老太太看着任宛宛,笑着点点头,“你好。” “喝汽水。”俞佳佳拿开瓶器,将两瓶汽水打开,放在?二人面前。 “谢谢。”任宛宛见?伸来的腕子上戴着块梅花牌手表,不由顺着胳膊看向了俞佳佳。 俞佳佳肤白如脂,长颈、削肩、细腰、长腿,一身?黑色长袖真丝长裙,裙摆长及脚踝,垂感极好地随着她的动作铺展开来,优雅从容,品味极佳。 “这是弟媳吧?没想到你都两个孩子了,身?材还这么好!” 俞佳佳和老太太均是一愣。 青丫扭头张嘴便?道:“这是俞佳佳,邱秋的朋友。”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 “奶奶,来客了。”邱秋抱着吃饱的航航出来,见?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笑道,“杨大?哥吗?” “对,你杨叔家的老大?。”老太太笑着朝邱秋招招手,介绍道:“永宁,这是褚辰他媳妇邱秋。邱秋,这是永宁和他朋友任宛宛。” “杨大?哥,任同志。”邱秋笑着打声招呼,将航航放在?婴儿床上,跟老太太说了声,带着俞佳佳和青丫出门?下楼转转。 梅雨季要来了,天?气十?分闷热。 三人站在?小广场边上,看昭昭他们玩了会儿捉迷藏,转身?去?利民商店,青丫和俞佳佳想吃雪糕、棒冰。 邱秋不能吃凉的,称了二两话梅,服务员用牛皮纸要给她包起来,邱秋没让,就那么用牛皮纸捧着,边朝外走,边捏起一颗喂进?青丫嘴里,又捏起一颗喂给俞佳佳。 青丫第一次吃紫雪糕,含着话梅咬一口巧克力脆皮包裹的长方形雪糕,酸酸甜甜中带着一丝苦味,竟也让她幸福地眯了眯眼。 “邱秋,”青丫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任同志白裙子里咋穿身粉红色的内衣啊?” 邱秋咬着话梅肉,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明天带你去第一百货,给你买两套。”青丫的内衣,邱秋见?了,捡的她阿娘的大背心,洗得透光,都懈了。 青丫脸一红,羞道:“我不要!” 邱秋和俞佳佳被她的反应逗得咯咯笑。 俞佳佳凑近她,小声打趣道:“你胸那么大?,不穿胸衣,跑起来不会晃荡吗?” “俞佳佳你坏死了!”青丫一跺脚,捏着小盒盛装的紫雪糕跑远了。 邱秋和俞佳佳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又是一阵笑。 青丫脸颊发烫,双眸却是一片晶亮,又羞又窘又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楼上,老太太捧着杯茶,正听杨永宁讲他跟任宛宛的恋爱史。 两人相识于年前的火车站。彼时?,杨永宁去?接人,火车站嘛,哪有不挤的,杨永宁一不小心,跟一位从乡下来看病的大?娘撞在?了一起。 杨永宁连忙跟大?娘道歉。 大?娘摆手没当一回?事儿,结果,转身?一摸口袋,钱没了。 她以为杨永宁是小偷,反手抓住人大?喊大?叫,引得两个路人一把将杨永宁扑倒在?地,反剪了双手,要送他去?公安局。 这时?下乡归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任宛宛站了出来,替杨永宁做证,钱不是他拿的,随之朝人群里一指,嚷道:“他才是小偷,我亲眼看到了,你们不信,抓住人搜搜他的口袋。” 大?家将信将疑,还没行动呢,小偷先慌了,拔腿就跑…… “褚奶奶,要不是宛儿,我现在?不知道被送去?哪个劳动农场了。” “你又不是小偷,公安查明了,自?然放你回?家。” “公安……”杨永宁轻哼,“那几年,被冤枉的还少吗?” 老太太:“此一时?,彼一时?。” “褚奶奶今天?叫永宁来,是劝他跟我分手的吧?”任宛宛笑道。 杨永宁一把抓住任宛宛的手,神情?激动地怒视着老太太:“不分!我死也不会跟宛儿分开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老太太:“……”这要是她孙子,她大?耳刮子就扇过去?了。 小时?候挺聪明一孩子,啥时?候长歪了?! 老太太捏着茶杯,笑了笑,“感情?的事,冷暖自?知。你们的事,我不掺和。永宁你和任同志,都是高中毕业,对高考就没有一点念想?” 两人一愣。 “我、我能参加高考?”任宛宛激动地唇抖了抖。 “今年没有年龄限制,明年如何就不知道了,你们都还年轻,不想拼一把?摆脱日复一日的车间生活,走进?大?学院校,见?识更多风景与精彩。” 谁不想啊! 任宛宛之前是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离开学校太久了,很多知识都忘得差不多。 “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试试吧。”老太太鼓励道,“万一考上了呢,那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是啊,另外一种人生!任宛宛握着杨永宁的手紧了紧,她之所以紧抓着杨永宁不放,不就是想走出下只角,实现阶级跃迁吗。 邱秋三人看着两人步出公寓,走远了,招手唤了昭昭等人,大?家一起上楼。 到家,青丫打开煤气灶,烧上水,提起两暖瓶热水,带着跑得浑身?汗湿的昭昭去?卫生间,先给她洗。 “尝尝,好不好吃。”老太太拆开一个还有些温热的肉粽,递给邱秋,“天?热放不住,佳佳也吃。” 前几天?端午,秋秋忙着备考,家里怕吵着她,只悄悄出去?买了几个甜棕,没吃过瘾。 邱秋接过来,第一次吃肉粽,浓油赤酱的米油发光发亮,原以为会很腻,没想到吃到嘴里,油而不腻,味道挺好。 给褚辰留一个,余下的大?家分吃了。 吃完,挨个儿刷牙洗澡,顺便?把衣服洗出来晾上。 昭昭跑累了,洗澡出来,没一会儿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青丫抱起她回?了小屋。 俞佳佳逗睡醒的航航,老太太坐在?餐桌前备课。 邱秋给自?己针灸,中医认为分娩耗气伤血,针灸(足三里、三阴交、关元)可调节气血,改善疲劳、失眠等症状。 便?秘可以针刺膀胱经或大?肠经穴位,若是内分泌失调、产后焦虑,则可以针灸三阴交、肾俞等穴位。 褚辰骑车回?来,远远看着自?家窗口透出的灯光,心里便?是一暖。 邱秋针灸完,收起金针,看看表,先一步打开家门?,转身?去?给他热肉粽。 第70章 撕毁通知书 “大爷,”有人拍了拍大爷的肩,询问?道:“你的腿还?痛吗?” 大爷站起来走了几步,小腿肿消痛消,膝盖还?有些肿有些痛。 “医生,再扎几回,我这痛风是不是就好了?” 庄兴言收起针,笑道:“大爷,十年痛风可不是几次针灸就能治好的,得配合着?汤药,治疗一段时间。” “行、行,你开药,我治。” “邱老师,《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中说,‘温疟者,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白?虎加桂枝汤主之’。大爷的症状,你看我用白?虎汤与?桂枝配伍可好?白?虎汤清热生津。桂枝汤调和?阴阳,既祛外邪,又调内虚。二者搭配,具有清热通络、祛风除湿的功效。” 邱秋点头:“你开方给我看看。” 庄兴言略一琢磨,提笔便写:“石膏(打碎)50g、知母18 g、甘草(炙)6g、桂枝9g。” 邱秋接过来看了眼:“大爷胃寒,方剂中的石膏减量,因是痛风,可添加土茯苓、萆薢、秦皮降尿酸,只一点,秦皮脾胃虚寒者慎用。膝关节疼痛若是剧烈,可加羌活、独活。”邱秋说着?,把方子还?给他?,“把多方因素考虑进去,重新组方。” 庄兴言捏着?方子一愣,张磊等人看了看方子,跟着?琢磨了起来。 宋云朵基础最?差,组方组不明?白?,抓着?脑袋在旁碎碎念道:“茯苓:甘、淡、平;归心、脾、肾经。利水渗湿、健脾补中、宁心安神?。萆薢……多用于风湿痹痛、关节屈伸不利(如?痛风、风湿关节炎)。独活……祛风除湿、通痹止痛……” 秋华拍了拍她,让她声音小点,别影响其他?人。 庄兴言、张磊几人又给大爷号了号脉,询问?了些情况,凑在一起讨论了下,重写了张方子给邱秋。 邱秋看后,满意地点点头,拿笔签字,递给庄兴言,让他?陪大爷去抓药,先拿一个疗程的。 “大爷,”邱秋叮嘱道:“您跟庄医生约好时间,每天过来一下,咱们先连续针灸一周,待症状缓解后,再调整,看是隔日一次或是两三天您来一下。” “医生,我这病能治好吧?” “能呢。”邱秋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可得提醒您。” “您说。” “吃药,咱得忌点嘴。酒、糖果饮料、动物内脏、海鲜,还?有豆类食品、菌类,尽量少食。” “那?我能吃啥啊?” “大米白?面?,小米玉米高粱,红薯洋芋、各种蔬菜水果,蛋、奶,鸡鸭鹅和?部分?淡水鱼……” 怕大爷记不住,张磊写了两张纸给他?。 “医生,”大爷刚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抢先一步坐在了邱秋对面?,“你给我看看,太难受了,我也没少喝水、吃蔬菜水果啊,就是拉不出来,便秘。” 邱秋伸手号脉,随之起身,伸手按了按大娘的腹部。 “张磊,你们几个给大娘号号脉。” 几人挨个儿给大娘号过脉,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看了看大娘的舌苔,又问?了问?情况。 秋华:“我觉得,大娘是年纪大了,各组器官功能下降,活动量减少,致使液体?摄入量不足,造成的大便干结。” “肠胃燥热,脾津不足,大便秘结,小便频数,脘腹胀痛。”张磊说着?,“邱老师,用麻子仁丸?” 另一位叫周童地跟着?附和?:“我也赞成用麻子仁丸。” 宋云朵又在旁碎碎念道:“麻子仁丸:润肠泄热,行气通便。” 邱秋点点头,让张磊带大娘去拿药,配药房有制好的成药。 “医生……”病人一个接一个,很快一上午便过去了。 然而看病的队伍排得还?有老长一溜。 邱秋看看表,该给航航喂奶了,跟张磊等人交待一声,让他?们轮换着?去食堂吃饭,便起身离开了。 “邱大夫,”刚一出门诊,邱秋便被一对母女拦住了去路,“麻烦您……能给我女儿看看吗?” 女孩勾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了眉眼。 邱秋的目光扫过她宽松衬衫下遮挡不住的鼓胀小腹,女孩紧张地扣着?大拇指,僵着?身子不敢抬头。 当母亲的欲言又止。 “别怕,”邱秋安抚地笑笑,朝一旁的树荫下走去,“跟我来。” 女孩不动,母亲生拉硬拽将人推搡到邱秋面?前,期期艾艾地小声试探道:“你看,能给偷偷流掉吗?” “我没干坏事!”女孩一把挣开母亲的手,吼道,“我说多少遍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母亲吓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压着?声音气道:“你肚子里都怀了,还?死不承认!!”说罢,对着?后背,连拍了几下。 邱秋伸手将当妈的扯开,拉着?女孩的时候,便号了下脉,随之撩起女孩的刘海,看了看面?相。 “饮食不当,饥饱失调。” “什么?!”当妈的吃惊道,“不、不、不是……” 女孩亦不敢置信地看向邱秋:“我、我恶心、想吐,肚子越来越大,我、我真的没干坏事!” “我知道,别怕。”邱秋说着?,按了按她的腹部,“是不是胀痛,还?有点恶心,没吃饭就想打嗝?” “嗯嗯。”女孩慌乱地连连点头。 邱秋又让她张嘴看了看,舌质淡红、舌苔白?,脉细弱,是中气不足而引起的食欲不振导致的消化不良。 “你最?近是不是给她弄了很多吃的?”邱秋转头看当妈的 “是。她、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上月刚接过来,我就觉得亏欠了她,鱼啊、肉啊,水果、雪糕、饮料……敞开了让她吃。前几天,我带她去浴室洗澡,突然就发现她腹部鼓鼓的,回来饭也吃不下了,时不时还?会恶心、呕吐,我、我就以为……” 邱秋抚了抚女孩的头:“她长期生活在乡下,饮食上肯定跟沪市不同,刚刚过来,脾胃还?没适应,你就塞了一堆东西,让她暴饮暴食、温凉失宜,造成了食积停滞,腹胀时痛,嗳腐吞酸,恶食、呕吐。” 女孩听明?白?了,“哇”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妈地跟着?落泪,抱着?女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怪妈不好……”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开了瓶消食和?胃的保和?丸递给当妈的,让她带女孩去药房拿药:“跟拿药的说明?情况,他?会告诉你怎么服用。” 保和?丸有水丸、大蜜丸、浓缩丸、颗粒剂,邱秋不知道配药房现有的是哪一种,便没告诉她用量。 “诶,谢谢您邱大夫。” 邱秋摆摆手,到车棚推上车子去托儿所。 一上午的功夫,青丫跟托儿所的几位老师都混熟了,邱秋到时,她正抱着?航航跟人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邱大夫来了。”有人招呼道。 邱秋笑着?跟人一一打招呼。 “哦,妈妈来了。”青丫抱着?航航起身迎来。 邱秋探头看了看小家伙,笑道:“闹了吗?” “乖着?呢。”青丫握着?航航的小手,笑道,“是不是啊航航,我们可乖了。” 邱秋洗洗手,打开早上带来的布包,拿出一条毛巾,用饭盒兑了些温水浇在毛巾上,背过身擦了擦胸,接过航航开始喂奶。 吃饱了,玩了会儿,小家伙便睡了。 托人照顾着?,邱秋带青丫去食堂吃饭,下午又是一顿好忙。 六点下班,桌前还?排着?一溜人。 刚平反回来,在办公室里坐诊的吴老,下班经过这边,不由驻足看了会儿,“邱大夫,要帮忙吗?” 太需要了。 邱秋忙让张磊给吴老搬椅子。 吴老是沪市有名的老中医,著有《吴成焕医话》《医药笔记》,善用经方治大病,他?一坐下,邱秋这边立马轻松了不少。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邱秋抬手看表,七点了。 桌椅、医案交给张磊等人收拾,邱秋走到吴老身前道谢。 吴老提起自己的小包,笑笑:“我听说你年初接诊一对癫痫病母子?” 邱秋点头,边随他?往外走,边仔细说了说周惠菇母子的情况。 吴老捻了捻胡须,沉吟道:“我这也有一位小病人,今年五岁,他?母亲说,孩子3岁之前,一切正常。3岁那?年夏天,曾患有高热抽风,经治疗退热后,便留下了阵发性咬牙、摇头、四肢抽搐等后遗症,医院确诊为癫痫。” “开始只是两三个月发作一次,最?近已发展为一月发作一次,且发作时间延长。前天抱来给我看,孩子精神?状态极差,表情呆滞、动作木讷、双睛无神?。” “他?父母双方家族都没有癫痫病史。我看了大便,正常。指纹发青,舌淡红苔白?。我个人认为,孩子是高热治疗不当,损伤了正气,风痰内生,流窜经络,才酿成此祸,进而误治为癫痫。” “我给他?开了祛风化痰定痫的中药:陈皮8g、云苓5g……同时采用埋线取穴之法,为其治疗。” “埋线取穴?”邱秋惊讶道。 穴位埋线是一种中医特色疗法,对于小儿癫痫,会根据病情的轻重和?不同的临床表现,选取相应的穴位,将可吸收性线体?(如?医用羊肠线),快速刺入皮肤植入穴位,以起到疏通经络、调节气血、平衡阴阳的作用。 最?早用于治疗小儿麻痹后遗症。 根据病情和?穴位的不同,一般15~30天埋线一次,3~5次为一个疗程。 第71章 往事3 说着话?,褚青被人从急诊室推了出来。 谢曼凝扑过去,一声?声?急切地唤着:“老大、儿?啊、青啊,可心疼死姆妈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褚青戴着面罩吸氧,并不能回答她什么。 邱秋回沪后,一直听他们说老大有气喘,还挺严重。 今天遇到了,作为?医者?,邱秋便上前将手搭在了褚青没挂吊瓶的右腕上。 气喘是一种常见性疾病,可由多种因素引起?,如呼吸道疾病、心血管系统疾病、神经系统及精神因素、过敏反应、胸廓畸形、肥胖、药物副作用等。 指下脉象端直以长,如按琴弦,这是弦脉。 只有情绪抑郁、胸胁胀满、善太息等肝郁气滞的症状时,脉象才?会多为?弦脉。 这一下,老大的病情便指向了神经系统及精神因素。 “邱大夫,”方才?给老大做急救措施的医生,看着号脉的邱秋笑道,“褚同志是急性焦虑,神经官能症的一种。” 神经官能症,是一种精神障碍的总称,症状表现有:焦虑症、强迫症、恐怖症、神经衰弱等。 急性焦虑发作时,患者?多会突然出现强烈的恐惧,伴有濒死感或失控感,同时有严重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症状,如呼吸困难、胸痛、心悸等,发作多为?几分钟或是持续几小时。 “你好,邱医生,”医生主动?伸手笑道,“我是急诊内科的赵高爽。” “你好,赵医生,”邱秋伸手与之轻握了下,笑道:“辛苦了!” 赵高爽轻笑着摇摇头,“不及邱医生。” 邱秋带着学生在门诊大厅给人义诊,从第一天就打响了名声?,如今,哪天不是一早就排起?了长队,很多都是从郊区或是附近乡县赶来的。 连带着院里的医生、护士,就没谁不认识她的。 两人寒暄两句,聊起?了褚青的病情。 赵高爽学的西医,根据褚青的病史,他主张用抗焦虑药物治疗,并要求定期复查、复诊:“邱大夫认识精神科的施医生,也可以请他帮忙做一下心理疏导,这样的话?,恢复得更快些。” 抗焦虑药多有副作用。邱秋略一沉吟,便道:“通过正念呼吸等方法调节情绪,同时配合物理治疗及中医针灸等辅助治疗呢?” 赵高爽看看扑在褚青身?边紧张兮兮的谢曼凝,又扫了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丁珉,略带深意地笑笑,“邱医生,听说你考上了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过两天该开?学了吧。” 邱秋点头,明白赵医生在劝她不要插手。 以爹爹姆妈的性格,治好是应该的,治不好便成了家里的罪人。 以褚青的性格,他这病很难不会复发。 很快,小五办好住院手续,和问过医生情况的褚辰一起?回来了。 褚青被推进?病房。 褚辰刚要抱起?他的上半身?和小五一起?,将人移到病床上,褚青看到褚辰,手一挥,不让靠近。 谢曼凝见此,忙将褚辰扯开?,推搡道:“不早了,你家还有俩孩子,快回去休息吧。” 褚辰看向爹爹,褚锦生没吭声?。 褚辰轻呵了声?,拉着邱秋便走。 打电话?一声?声?催他们快点过来,哦,老大醒了,用不着人了是吧。 “等一下,”邱秋扒着门框,朝里面几人笑道,“我在老家收治过两位气喘的病人,大哥这里不用我看看吗?” 谢曼凝气得直翻白眼:显着你了是吧,没瞧见老大这会正烦你们夫妻俩的吗? 小六知道,暑假这一个多月,每天赶来找四嫂求医的人,络绎不绝,敲锣打鼓锦旗都送了俩,有心想劝姆妈、大哥一句,抬头瞥见姆妈和大哥的脸色,立马闭了嘴。 褚锦生摆摆手,让邱秋夫妻赶紧走。老大的自尊心强,没必要让老四媳妇在他跟前扎眼,医院又不是没有好医生。 就知道会这样,邱秋展颜一笑:“大哥是急性焦虑症,为?免看到大嫂呼吸频率加快再犯病,我把大嫂带走了。” 说罢,扯起?蹲在门外木呆呆的丁珉,拉着褚辰转身?便走。 “妈妈~”房毓的一声?唤,惊醒了小六,忙抱着人冲出病房,朝远去的三人喊道:“大嫂,房毓找你,你别丢下他啊。” 丁珉双目发直地盯着脚下的路,好似屏蔽了外界一切声?音,毫无?反应。 孩子最为?敏感,察觉到妈妈的冷淡,张嘴嚎叫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 深更半夜的,跟拉响了警报似的,刺耳又惊得人心口怦怦直跳。 这一层可都是病人,什么情况都有。 邱秋忙推了把褚辰,让他赶快过去把人抱上,捂住嘴,先下楼,别激得哪位病人睡梦中犯了病。 褚辰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撒腿冲过去,一把捂住房毓的嘴,接过来转身?下楼,都懒得搭理小六。 邱秋找到值班护士,两人一起?查了遍房,轻声?安抚惊醒的病人,有胸闷的,给号号脉,揉揉胸口;头痛的,按摩按摩头部。 还有两位本?就失眠睡不着的,邱秋教他们按揉位于腕部的神门穴,左右两侧各按揉3~5分钟,有助于安定心神、促进?睡眠。 若是心烦,也可以按前臂掌侧的内关穴。 两人都是重度失眠者?,按揉后,效果不大。邱秋掏出金银,一针扎在安眠穴上。 很好,两分钟没到,呼噜响起?。 小护士在旁看得佩服不已,“邱大夫,你好厉害啊!怪不得天天有那么多人排队等你看诊。” 邱秋笑道:“那是因为?我看诊不要钱,用药便宜。” 小护士看邱秋随和,乐道:“我知道,还有一个‘见效快’。” 邱秋揉揉她的头,交待了几句,拉上呆站着没动?的丁珉下楼。 “邱大夫,”小护士追上来道,“你们来时,骑了几辆自行车啊?” “一辆。” “我猜就是,”小护士跟着邱秋、丁珉往下走道,“走吧,我把车借给你用用。” “谢谢啊。” 小护士忙摆摆手,“我明早下班,可以坐公?交,你们这会儿?,除了骑自行车,可没车让你们搭。” 到了楼下,小护士去车棚推车,邱秋带着丁珉找褚辰。 褚辰没走远,就在楼下的小花坛边坐着,房毓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邱秋给号了下脉,有点惊着,回去吃包八宝惊风散。 小护士推来自行车,邱秋接过来道声?谢,问褚辰:“你抱着房毓骑车行吗?” 可以,褚辰脱下白衬衣,将小家伙绑在背上,骑车一点也不受影响。 邱秋载上丁珉,几人很快出了医院,到了公?寓楼下。这会儿?,哪有人开?电梯,只能走楼梯了。 邱秋将自行车往大堂里一支,锁上道:“自行车放楼下吧。”扛着上楼,太费事?了。 褚辰点点头,将大堂里停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挨个儿?摆放好,自家的两辆锁在一起?,几人上楼。 老太太没睡,坐在客厅边备课,边等消息,再看不上褚青,那也是她大孙子,哪会不担心。 听到走廊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放下笔,迎了出来。 抬眼看清丁珉散乱着头发,一脸的伤,惊道:“褚青那个小畜生,还打你了?!” “不是褚青,”邱秋边弯腰换鞋,边道,“你的好儿?媳打的,爹爹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小五夫妻俩更是躲得远远的。”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邱秋抓住她的手,揉着穴位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褚辰娶了我这个有福之人,您就得容忍其他人身?上的瑕疵,人生不能太完美,是不是?” 老太太绷不住,差点没笑了,气得拍她:“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邱秋笑着抱抱她:“昭昭、航航没醒吧?” “昭昭哪天不是一觉到天明。倒是航航,你们刚走便尿了,给他换了尿布,沏了半杯牛奶,吨吨喝完,玩了会儿?,眼一闭又睡了。” 邱秋洗洗手,拿了包八宝惊风散给褚辰,让他给房毓喂下。 房毓被叫醒,哭闹了起?来,怕吵着人,褚辰拿着水杯和药,抱着小家伙去了楼下。 邱秋关上大门,提来医药箱,给丁珉处理脸上和头皮处的伤。 老太太看了眼丁珉被拽秃的一块红艳艳的头皮,心慌慌地扭开?了头,这得多疼啊! “谢曼凝那疯子,手也特?狠了!”老太太气得低声?骂道。 消消毒,上过药,邱秋去老太太衣柜里把上次丁珉来穿的那件棉布长裙拿出来,让丁珉去卫生间洗洗,换上。 丁珉不言不语,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好似不会思考。 老太太不放心,跟了进?去,帮她擦背。 邱秋等她洗好出来,拿着衣服也进?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去看航航。 房毓吃过药,没一会儿?就又伏在褚辰怀里睡着了。 抱着小家伙上来,好嘛,大嫂抱着瓶茅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吨吨喝起?来了。 老太太和邱秋看着也不劝一下。 褚辰刚想说什么,老太太走过来,接过房毓,轻声?道:“让她喝吧,喝醉了,睡一觉,也就有脑子想一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怎么走? 丁珉还真不知道。 她忘不掉,上中学时,第一眼瞧见褚青时的情景,白衬衫、黑西装裤、小白鞋,清爽、俊秀,高高瘦瘦的似一棵迎风招展的小白杨,多吸引人啊! “文艺汇演上,他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迷倒了许多女?同学,他是我们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丁珉抱着酒瓶,哧哧笑道,“他在操场上打篮球,好多女?生给他当啦啦队。上劳动?课,总有女?生帮他锄草、挑筐。” 第72章 难 洗好换上新买来的衣服,头发擦个半干,邱秋送大花、二花去袁帅家。 大上午的,太?阳毒,袁爷爷不?让几个孩子往外跑,在家教?他们组装我?国第一架自制飞机模型。 航航摊着?小手小脚睡在沙发上,肚子上搭着?条小毯子,青丫抱着?本连环画坐在地上的一个草编圆垫上,守着?他。 大花、二花第一次接触飞机模型,见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玩,邱秋和袁爷爷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跟昭昭他们闹起来了。 不?等邱秋上前?调解,袁爷爷拍拍手笑道:“好了,模型下午再组装,现在咱们玩一个游戏。” 袁爷爷儿时没少跟侨民打交道,便?是50年代后期,公寓里还住着?多户侨民邻居,小孩子玩在一起,很多国外游戏早已沪市化。 “这个游戏的英文名字叫‘stop’,参与游戏的伙伴分为?跑和捉两方……”袁爷爷话?音一落,元今瑶拉着?昭昭已经?跟袁帅、任成?益、孙梁站在了一起,二花紧紧抱住了姐姐的胳膊。 袁爷爷继续道:“跑的那方眼见要被捉住了,可?高呼一声‘stop’,抱肩站定,捉的那方便?要停止追捕。” “喊‘stop’站住的这位,要等友军来拍一下肩膀才能动?,不?然就要一直站着?了。如果己方有一半以上‘stop’,又解救不?出来,那便?输了。” 邱秋一听这游戏就知很闹腾,抱起沙发上的航航,唤上青丫,跟袁爷爷笑道:“去我?家坐坐吧,他们一闹起来,吵得够呛,您偏头疼别再犯了。” “你们年轻人,我?就不?凑热闹了。”袁爷爷背着?手跟着?邱秋出门,指指楼上,笑道:“我?去楼上找老孙下盘棋。” 袁爷爷嘴里的老孙,便?是在电梯里跟昭昭讲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故事背景的老者。 又聊了几句,双方在楼梯口分手。 邱秋抱着?航航和青丫刚下到六楼,便?见褚辰刚刚锁了家门,一副要出去的模样。 “你这是去哪啊?” “去趟大嫂娘家,跟她说补办通知书的事。”眼见要开?学了,这事哪敢拖。 “中?午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褚辰也不?确定,有些资料需不?需要他帮忙跑腿去办。 “去之前?,你先跑趟宜兴坊,看看有人回来没。大花、二花这都消失大半上午了,也没见一个人来问,带孩子也太?不?经?心了。” “好。”褚辰看看她怀里睡得正香的航航,跟青丫交待了声,买了什么菜,鱼怎么做、虾怎么吃。 青丫边点头边笑,昨天邱秋刚说了声想?吃鱼,昭昭嚷了句要吃虾,今天就都安排上了。 送走褚辰,三人进屋,邱秋将航航放进婴儿车,找出给航航煮尿布的旧锅,烧上水,水开?放把百部,将大花、二花的衣服丢进去跟着?煮了煮。 青丫看她折腾,一问,知道是在煮虱子,立马紧张了:“大花、二花过来,没往沙发上躺吧?” 那倒没有。 青丫松了口气,她身?上长过虱子,知道那玩意?儿传染性有多强。 “你这百部一次药不?死,晚上可?不?能让她们住家里。” “嗯。”邱秋点头,“下午看有没有人过来接,没人过来,我?骑车送她们回去。” 两人说着?话?,青丫拿了豇豆出来摘,邱秋站在风扇下,活动?着?身?子,练习八段锦。 褚辰出了家门,骑车先去宜兴坊。 黄铜锁把门,没一个人在家。 一问楼下的向?家好婆,今早倒是看到了爹爹和小五回来,两人匆匆换过衣服又出去了,看那样子,多半是去上班了。 周日图书馆正是最忙的时候,爹爹去上班不?奇怪,小五怎么也去上班了? 带着?疑惑,褚辰去了街道机具厂,远远便?看到大门口的树荫下,小五坐在小方桌前?,跟人下棋。 褚辰自行车一支,气得就想?上前?踹人。 “褚旭,你四哥来了。”有人看着?褚辰黑沉着?张脸过来,忙戳了戳小五。 小五一抬头对上褚辰带着?怒气的一双厉眸,讪笑了下:“四哥,你咋来了?”说着?,放下手里的棋,人站起来,朝褚辰走了几步,“找我?有事吗?” 褚辰深深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小五犹豫了下,抬脚跟上:“四哥。” 远离了人群,褚辰在一片树荫下站定,回身?就是一脚。 小五被踹得踉跄了一下,退了好几步,揉着?被踢疼的大腿,气道:“你发什么疯?我?惹你了,你踢我?干嘛?” “你从医院回来,可有看见大花、二花?” 小五一愣,回想?了下,霍然惊出一身冷汗,“丢、丢了?!” “不?应该啊,咱们宜兴坊治安那么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谁家丢孩子的?” “她们不是一岁、两岁,走不?出宜兴坊。大花7岁,二花5岁,会跑会走,知道饿了要找吃的,渴了要水。”褚辰越说越来气,抬脚又要踢他。 小五忙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去你家了?”真要丢了,老四这会就不?是逮着?他踢了,拿刀劈了他都是轻的。 褚辰点点他:“这回是没出事,真有个什么,我?看你们怎么跟老三交待。” 小五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嘀咕道:“孩子又不?是交给我?看的。” “是不?是你亲侄女?” 小五自知理亏,低头不?吱声。 “等会儿去把人接回来。” “诶,知道了。” 离开?机具厂,褚辰买了个西瓜,拎着?去了卢湾区打浦桥丁珉娘家。 丁珉昨夜一瓶茅台快干完了,睡梦中?将前?半生过了一遍,醒来头疼欲裂、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喝了邱秋熬的一碗醒酒汤,坐在阳台上好一会儿,才在儿子的提醒下,记起今天二哥一家回沪探亲。 66年,二哥到内蒙古插队,因表现好,70年进了农林场,在农产品加工厂工作。 二嫂跟他一样,也是沪市过去的知青。 两人结婚五年,育有一女,今年三岁。 作为?姑姑,丁珉只在二哥寄来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看到被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瘦瘦弱弱的,听二哥信里的意?思,好像心脏有啥问题。 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她看病。 丁珉昨天想?过来找邱秋询问一下,沪市哪家医院治疗心脏病最好,没想?到拿钱买点心时,发现通知书被撕毁了。 想?到这,丁珉心口就一阵阵抽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眼里风光霁月、清冷矜贵的褚青,会有那么阴暗自私、癫狂的一面。 丁珉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落。 不?知道是哭自己的梦碎,还是看清枕边人的绝望…… 吃饭了,青丫出去买了大饼、油条、豆腐脑、小馄饨。 老太?太?吃完,便?急匆匆给学生补课去了。 丁珉在房毓的连声催促中?,简单洗漱了下,喝了几口豆腐脑,找青丫要了邱秋不?用的化妆品,遮了遮脸上的伤,带着?儿子,买了一包点心,坐公交回娘家。 下了公交,丁珉牵着?儿子的手,顺着?坑坑洼洼的青石板、碎砖铺砌的路,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一个旧式里弄,入目便?是狭窄逼仄的通道,两侧墙壁斑驳陆离,墙皮大片大片剥落,露出内里粗糙的砖石。 随着?知青回城,许多人家为?了增加居住空间,在弄堂里随意?搭建起各种简陋的小棚子,使原本就狭窄的通道变得更加拥挤。大夏天的,阳光竟难以照射进来,脚下一片阴暗潮湿,一走一哧滑。 头顶的电线如同杂乱的蛛网,在空中?纵横交错,有些电线已经?老化破损,却无人修理。 没走多远,房毓便?一把捂住了口鼻:“臭!” 里弄里没有固定的垃圾堆放点,各种生活垃圾,被随意?丢弃在弄堂的角角落落,蚊虫苍蝇在垃圾上嗡嗡乱飞,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经?过一处公厕,房毓一个没忍住吐了,因使用者众多,无人维护,厕所?又堵了,粪便?四溢,蛆虫乱爬,臭气熏天。 “妈妈,呜……我?下次不?来了。” 丁珉心疼地给儿子擦擦嘴:“上次来你也是这么说,今天一早,不?还是催着?过来。” 因则丁珉嫁得好,连带得房毓这个外孙在丁家,那就是小皇帝一般的待遇,那次来,丁家爹妈不?是抱着?心肝肉地叫,疼得很。 房毓享受这种被人疼在心尖尖上的感觉。 “哎哟,珉珉回来了。丁家妈,你家珉珉带着?外孙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迎。”离家近了,有邻居看到丁珉牵着?房毓走来,朝楼上的三层阁叫嚷道。 丁珉牵着?房毓避开?地上的垃圾,和各种随意?堆放在门口的杂物,唤了声“张阿婆”。 “诶,珉珉有段日子没来了吧?前?天你姆妈还说,想?你和你家娃了。” 丁珉笑笑,拉着?房毓走进一道小门,踩着?窄窄的木质楼梯往上走,楼梯下堆放着?杂物,煤球炉子、蜂窝煤,还有乱七八糟生火的碎木条。 “嘎吱”一声,丁家妈打开?门,朝下看来:“珉珉?” “外婆——”不?等丁珉回答,房毓高呼一声,挣开?丁珉的手,朝上跑去。 楼梯立马跟快散了架似的,到处吱哇乱响,震得灰尘跟着?簌簌而落。 丁珉:“慢点——” 丁家妈赶忙朝下走了几级来接。房毓一头冲进老人怀里,差点没将人顶个屁股蹲。 第73章 一千 第二天下午,丁珉便拿到了补发的?录取通知书。 从轻工业学校出来,直奔郊区农家,花钱买了两只老母鸡、三十个鸡蛋,拎着来了公寓,青丫带着航航在家,放下一只老母鸡和二十个鸡蛋便走,赶去娘家看?望小侄女、接儿子。 丁珉到时,一家人愁眉不?展。 看?看?二嫂怀里?蔫蔫的?小丫头,丁珉踢了踢蹲在门?口?吸着手卷烟的?二哥:“去医院看?过了?” “嗯。” “医生怎么说?” “二尖瓣膜狭窄,医生让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 丁珉惊道:“换心?脏?” 今年4月,瑞金医院的?张世泽医师,成功完成了我国第一例原位心?脏移植手术。当时,各大报纸都有刊登报道,她因为小侄女的?事,还?专门?找人打听了,可?前几天听说病人死了,术后只活了三个多月。 “跟你想得不?一样,”二哥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芳芳是二尖瓣膜狭窄,医生说,现在有人造心?脏瓣膜,只要用它将病变的?瓣膜置换掉,就可?以恢复心?脏瓣膜的?正常功能。” 丁珉:“那就做换啊。” 丁家妈拍她:“换、换,不?要钱啊?” 丁珉一愣,看?了圈爹爹、大哥大嫂和二哥两口?子:“” 二嫂抿了抿唇,抱紧了女儿:“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差不?多要三千。” 三千!!! 丁珉一颗心?直往下坠。 爹爹在工厂烧锅炉,一个月36元,上?夜班的?话,每月会有5元的?补助。姆妈国营饭店服务员的?工作,给了大嫂,她现在没工作,平时在家接些手工,有时糊纸盒,有时辫鞭炮,一天到晚,能挣个五毛、一块,不?过,多数时间,是接不?到活的?。 大哥结婚生子,二哥成家,两老的?积蓄早被掏空了,现在挣的?,扣除伙食、住房、水电和其他日用,哪还?有剩。 “你们带了多少?”丁珉问二哥二嫂。 二嫂:“我们预支了些工资,又找人借了些,凑了七百。”女儿从生下来心?脏就不?好,药不?能断,营养也要跟得上?,每年再给双方?父母寄点养老钱,哪还?有剩。 丁家妈看?看?老头子,轻叹了声:“我和你爹给你们添三百。”这钱一出,兜可?比脸干净了。 丁珉看?向大哥大嫂,这才一千,离三千还?远呢。 大哥在码头拉货,每月又累又苦,一个月能拿二十四、五块钱。大嫂接了姆妈的?工作,前几年每月拿的?是18元的?工资,这两年涨了些,一个月26元。 他们一家三口?每月交给姆妈15元伙食费,加上?,侄子上?学的?花销,大嫂她姆妈瘫在床上?每月一笔的?医药费,两口?子手里?也不?会存啥钱。 丁家大嫂瞅瞅丈夫,没吱声。 二哥忙道:“大哥大嫂、小妹,借多少我都感激,我保证,一有钱立马就还?。” 二嫂跟着道:“我们打欠条。” 大嫂一咬牙:“两百。”这钱一出,儿子报班学画的?事得搁一搁了。 丁珉紧紧捏着指尖,半晌,喉咙干涩道:“我那有八百,明天我拿过来。” 这话一出,丁珉只觉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光了。 二哥二嫂惊喜地连连道谢,丁家妈偷偷掐了女儿一把,耳语道:“你拿这么多钱,跟褚青商量了吗?” 丁珉不?语。 这钱是宋芸芸为给两个女儿落户,偷偷塞给她的?。除了老三两口?子,其他人都不?知道。 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出污水横流的?破旧老弄堂,丁珉一时有些茫然,借出八百,她手里?还?剩八十多块。 八百多,原是她走出褚家的?底气。 “妈妈,咱们快回家吧,”房毓摇摇丁珉的?手,顺着脖子往下抓道,“我身上?好痒啊。” 丁珉低头查看?,发现儿子头发、脖子、手臂上?都有蚊子咬的?硬包,“昨夜睡觉,你外婆没点蚊香吗?” “点了,不?管用。”屋里?住不?下,昨夜他是和大舅、二舅、外公、表哥,拿着席子,睡在弄堂里?的?,那蚊子多的?,耳边嗡嗡声就没停过,咬死他了。 经过药店时,丁珉进去花了五分钱,买瓶风油精给擦擦,痒是没那痒了,就是渍的?疼。 到了宜兴坊,小伙伴一叫,房毓跟着跑去玩了。 丁珉继续往家走,一进灶坡间,就见谢曼凝守着钢精锅,炖煮着什么。 丁珉没理,径直从她身后走过,上?楼。 谢曼凝气得啪一声摔了筷子:“丁珉,有你这么当人妻子的?吗?丈夫在医院躺着,你不?管不?问,下班回来,菜不?买、饭不?做,见我从医院回来,连问一声都不?问,你想干嘛?” “那你咋不?问问,天下间有几个男人会将妻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撕毁的??” “丁珉,你再别血口?喷人,我撕了你!”谢曼凝一张脸涨得通红,“你说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谁见了?你问问咱楼上?楼下,谁听说你考上?大学了?禇青从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自小品学兼优,道德高?尚,什么时候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次高?考,要不?是他非要报考复旦最难考的?数学系,什么大学上?不?了。” 相比一根葱、一瓣蒜都跟邻居斤斤计较的?丁珉,灶坡间忙活的主妇们自是更相信彬彬有礼、矜贵自持、衣着体面、言之有物的褚青的为人。 “丁珉,可?不敢往自家丈夫身上泼脏水,褚青还?要考大学呢,口?碑差了,政审不?好过?” “对啊,不?是说这次差两分吗,再复习一年,明年再考,一准能过。丁珉啊,夫妻一体,可?不?敢瞎讲。禇青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放心?吧,你要真能考上?,他保准比谁都高?兴,脸上?有光啊,是不?是?” 另一个嗤笑?道:“你说自己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莫不?是在做梦吧,你家禇青要考大学,那是凌晨四五点就起来读书,晚上?十一二点还?在做题,谁见你复习了?” 向家好婆倒是经常看?见,丁珉晚上?蹲在灶坡间给褚青炖汤时,抱着本子又写?又算,只是想想丁珉平时的?为人,终是没为她说半句话,主打一个不?掺和。 “我复习还?要你们看?着?我报考还?要拿个喇叭搁咱宜兴坊吆喝一遍?”丁珉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谢曼凝:“丁珉你给我回来,把晚上?的?饭做了。” “不?做。” “那就别吃。” “不?吃。” 丁珉这一罢工,一家人才知道有多不?方?便。 早上?起来,没有热乎的?泡饭、小菜了,晚上?下班回来,亦是冷锅冷灶。 谢曼凝偶尔炖个汤,炒盘青菜还?行,让她挑大梁,别想了,早上?人家要备课,晚上?回来要批改作业。 乐问夏更不?行,她在家就没做过饭,打个鸡蛋汤都能烧煳了。 小六是实习护士,忙着呢,再说,她的?手艺也没比乐问夏好哪去。 最直观的?还?是褚青,以前他住院,哪次不?是丁珉围着他打转,端茶倒水,擦脸洗脚,各式汤汤水水,炖得清爽、喷香,喂到嘴边,里?面穿的?衣服一天一换,外衣两天一洗,带着肥皂香。 躺得无聊了,一句话,不?管多难找的?书,也不?管外面刮风下雨,丁珉都能很快帮他寻来。 现在,衣服穿几天了,头发也早有味了,谁关注了?谁想起来给他拿换洗衣服了?便是偶尔提来的?汤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么便是油腻腻的?难下嘴。 三天医院住下来,褚青便觉得自己馊了、臭了,腌入味了,浑身刺挠得慌。 熬不?住了,褚青选择了出院,堪称有生以来住院最短的?一次。 原以为日子会回到从前,结果,丁珉看?到他回来,只是怔了下,便转身照顾儿子去了。轻咳一声又一声,等的?那杯茶,始终没有端到手边。 到了晚上?,丁珉更是直接把桌椅一挪,铺了张席子在地上?,抱着枕头毯子躺下睡了,对他的?各种需求视而不?见。 褚青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丁珉一早便走,很晚才到家,主打一个不?理不?睬。 背地却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绝不?能心?软。 日子轻轻往前滑动,没几天,开学了。 丁珉收拾东西,拿着户口?本、工作证、录取通知书去报到。 一家人惊觉时,她已办理了住校手续,且上?两天课了。 褚青在家怒不?可?遏,噼里?啪啦一通砸,屋里?碎片乱飞,无处下脚。 小五和乐问夏站在门?口?,看?得咋舌,缝纫机砸了、收音机摔了、相册丢了、大衣柜上?的?镜子砸得粉碎,大嫂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啧,不?过了?! 谢曼凝生怕他再犯病,连声哄道:“青啊,妈的?宝,你放心?,妈这就去学校唤她回来。” “让她滚——”褚青急喘着,大汗淋漓,嘴唇发紫,脸色一片灰暗。 谢曼凝急了,连忙应道:“好、好,让她滚。小五,快倒杯水,给你哥拿药。” 吃完药,褚青发紧的?胸部,才得以缓解,呼吸跟着平缓下来。 安顿好儿子,谢曼凝等褚锦生下班回来,商量怎么办?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家里?和老大丢不?起这份人。 真让丁珉去上?学,谢曼凝又不?甘心?,那不?是自打嘴巴吗,前几天才跟邻居说,没见她参加高?考,没见她收到录取通知书,老大撕她通知书的?事,更是无稽之谈。现在人家拿着录取通知书上?学去了,邻居问起,还?说什么找老师说明情况补办的?。 第74章 生产2 “邱秋,快点,黄老师的‘卫气营血在内科热病的辨证论治规律’讲座要开始了。” “来了。”邱秋匆忙把日语作业交上?去,抓起笔记本,提上?布袋,撒腿跑出教室,跟上?了小组的其他五人。 《温病条辨》除了董老师、方老师是主讲外,还邀请了七位临床名家,黄老师便?是邀请来的其中一位。 讲座上?,他观点鲜明地提出春温、风温等病名的不贴切之?处,认为?温病学要突破以季节命名的习惯,更觉得?“伏邪”的概念已无存在的必要,三焦作为?辨证纲领又太过笼统,力倡温病学应以卫气营血为?主进行?辨证。 讲座结束,邱秋跟在众人身后,从阶梯教室出来,小组里?的老大姐邹婷笑道:“黄老师觉得?三焦作为?辨证纲领太过于笼统,方老师却在课堂上?,力主三焦辨证,认为?三焦辨证把温病分为?三类,可?归纳疾病的性质。” 老大哥魏岩笑道:“临床上?,三焦辨证确实?可?以迅速帮医生准确判断病情?,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 张扬推了下眼镜,抱着书本道:“我个?人觉得?,三焦辨证更侧重?于病变部位的划分,不如卫气营血辨证对温病的病理变化、热邪在体内的传变层次和阶段的划分,描述得?那么精准。” “邱秋,说说你的看?法。”邹婷道。 阶梯教室里?点了炉子,出来便?冷了。邱秋边走,边将大衣穿上?:“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我觉得?应该互补互成。有些温病可?能同时存在于多个?脏腑的病变,且病情?相?互交织。这?时候,单纯依赖三焦辨证,难以准确把握病情?的全貌,需要结合其他辨症方法,如卫气营血辨证、六经辨证等,综合分析嘛……” 张扬勾唇笑道:“所以你认为?应以三焦辨证为?主,卫气营血辨证为?辅?” “看?临床时遇到的是什么病症吧。”出了教学楼,邱秋抬腕看?看?表,拎着木质圆环手袋,跟几人挥手告别,“走了,下午见。” 魏岩:“日语作业交了吗?” “交了。”邱秋应了声,快步朝车棚走去。 没想到,法语刚学个?中不溜,因为?《中日合平友好条约》的签订和生效,他们研究生班,又特别开设了日语。 骑上?车子,出了中医药大学,邱秋去第一百货,买了两套婴儿衣服,一条小毛毯,两袋奶粉,两包红糖,去广济医院。 乐问夏生了,小五一早打电话来报喜,男孩,十斤八两。 褚辰放学赶来,等在广济医院门口,一起的还有褚韵,她现在是广济高干楼特招的按摩技师,每月工资25块,享有医生福利。 邱秋下车,笑道:“今天风大,你们傻站在这?干嘛?” “等你。”褚辰说着接过自行?车,关?切道:“冷不冷?” 邱秋拽下羊皮手套,给他摸摸:“骑得?快,一身汗。” 褚韵翻看?了下邱秋带来的东西,“咱俩买重?了。”她也是在第一百货买的两套小儿衣服,一条包被毯。 看?了看?,都差不多,只是颜色、花样略有不同。 “小孩子的衣服,都差不多,重?了就重?了,没人挑这?个?。”邱秋说罢,转头问她工作忙不。 十月中,陈教授回来了一趟,去高干楼给人看?诊,听常年在高干楼的施乐生说,光一个?九月,高干楼便?住满了,现在想申请入院,都得?排队。 因为?一些老干部,听说广济疗养所,有专门给人按摩、晚上?用药给人泡脚的技师,有那风湿、腿脚不好的,纷纷涌来了。 说起来,这?难道不是褚韵的功劳? 陈教授给王梦凡提了提,没两天,褚韵便?入职了。 晚上?也不回家,就住在邱秋原来的宿舍。 “忙啥啊,”褚韵笑道,“听着他们讲过草地、在哪哪打仗,手里?的活就干完了。” 邱秋见她做得?开心,跟着笑道:“学习不能丢,《针穴经》要反复通读,中医基础理论和中医诊断学也要经常看?。” “好。对了,上?午我见大嫂了,看?她那身形好似怀上?了。” 邱秋一愣:“好事啊。” 丁珉重?新回到纺织厂后,作为?一名准大学生,厂里?难免要重?视几分,很快将她从车间验布组,调到了厂办,负责文件收发、归档,办公用品的采购与?管理维护。 工作轻松,工资跟着涨了十来块,福利待遇也好了。 九月见她,还是满脸郁郁,十月再见,好似想开了,整个?人充满了斗志,邱秋还以为是工作的关系,现在看?……邱秋想笑,中医望闻问切,哪会看?不出她跟褚青至少两年以上?没过过夫妻生活了。 这?是,将人压服了。 说着话到了妇产科住院部,一见丁珉,邱秋便?笑开了。 丁珉现在变了很多,五官还是那么普通,却是调理得?皮白面嫩,中长的波浪卷发,淡淡的柳眉,一点而朱的红唇,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搭配双同色的半跟皮鞋,身形高挑而丰满,似成熟的水蜜桃,充满了诱惑。 知道邱秋在笑什么,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到邱秋身前,伸手笑道:“给我把把脉,看?是不是女儿。” 断了她的学业,让她回归家庭,行?啊,那一切都得?按她的意愿来,再想让她守活寡,哼,做梦去吧! 既然?长得?好看?,那就陪她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囡,有儿有女有房有工作,男人还要他干嘛,想干嘛干嘛去吧,懒得?理会。 邱秋瞥眼偷偷朝这?边望来的褚青,扬了扬唇,伸手给丁珉号脉。 才?怀孕一个?多月,邱秋不是老中医,真不敢肯定胎儿的性别。不过,按滑脉辨男女的说法,丁珉右手更强盛,那多半是女孩了。 “是不是有些头晕乏力?”怀孕后,血容量逐渐增加,会导致血压轻微地下降,引起脑部供血不足。 是有那么一点,丁珉没在意。 “怎么会头晕?”褚青大步过来,问道。 邱秋:“回去多吃点肉蛋水果。” “营养不良?”丁珉担心道。 “不是,孕后正常反应。” 哦,那就放心了。丁珉指指屋里?,小声道:“先前笑我肥胖。现在,比我那会儿还胖,姆妈真是疼她啊,后面几个?月,鸡鱼肉蛋、成罐的奶粉就没断过。大半夜发动的,生不下来,那里?挨了一剪刀,还是生不出来,最后没办法,剥腹取出来的。” “我现在可?警惕了,不敢再像怀房毓那会儿,胡吃海塞。我得?像你一样控制着饮食。” 她最羡慕邱秋的一点便?是,生了俩,看?着还跟小姑娘似的,腰肢纤细,没有一点赘肉。 怕她因噎废食,邱秋道:“回头我给你写张饮食单子。” “好。” 说着话,两人和二姐拿着东西进了病房。 乐问夏躺在床上?,她娘家妈坐在床边,正端了碗猪蹄黄豆汤喂她。 肚子疼,喝不下,乐问夏正发脾气呢,让她妈把汤端走,不喝不喝,看?一眼油腻腻的荤汤,就想到她昨夜受的罪,深恶痛绝! “不喝怎么喂奶?”乐妈妈哄道,“来,喝两口。你爸今早去菜市场抢到两条鲫鱼,晚上?给你炖鲫鱼豆腐汤。” “不喝!”乐问夏一挥手,打翻了乐妈妈手里?的汤,泼了乐妈妈一身,连被褥也脏了。 “啊,你咋这?么烦——”乐问夏捂着疼痛的小腹,看?着被子上?的猪蹄黄豆,快崩溃了。 乐妈妈忙捧起被子上?的东西,弯腰去捡地上?的碗筷。 “小五,”邱秋唤在门口跟他大哥、四哥说话的褚旭,“快过来,带阿姨去洗洗。” 小五应了一声,跑进来一看?,笑道:“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了?烦什么,跟我说说,我去办?” 邱秋一瞅两口子热乎上?了,扶起乐妈妈,拿上?碗筷去水房。 褚韵放下东西,找来扫把将地上?扫扫,又拿拖把拖一遍。 丁珉找护士,重?新要了床被褥,让小五把乐问夏抱起来,给换上?。 乐问夏住的病房,是爹爹姆妈出钱给定的单间。 没邱秋生航航住的那间采光好,乐问夏不满意,从入院那天起,心理上?就别别扭扭的,接着事情?一出又一出,她就觉得?这?间病房克她和孩子,闹着要换病房。 没有。便?是这?间,还是小六找来,张医生看?在邱秋的面上?,让人给腾的。 她这?一折腾,躺在婴儿床上?的孩子,被惊着了,哼哼叽叽哭了起来。 乐妈妈忙过去抱起来哄,邱秋跟过去看?了看?,小脸肉嘟嘟的,头发浓黑,眼线极长,是个?漂亮孩子。 掏出红包,塞进包被,说了几句祝福语,又给乐问夏号了下脉,留下几道药膳方子,邱秋便?和二姐、丁珉退了出来,叫上?褚辰、褚青一起去吃饭。 小五忙着哄乐问夏,没有跟过来。 几人去了医院旁边的国营饭店,邱秋和褚辰还要赶回学校上?课,没要太复杂的菜,辣酱面、生煎一客加肉丝面、皮蛋肉松拌豆腐,一碟四喜烤麸。 褚青掏出钱票,又加盘白切鸡。 白切鸡上?来,直接放在了丁珉面前。 邱秋伸手戳戳丁珉,古怪道:“以前怎么不调教啊,也不是不能改变嘛!” 丁珉轻哼:“男人啊,就是贱!你捧着哄着恭着敬着,他对你不理不睬。不搭理他了,呵,反倒黏上?来了。” 第75章 申请批下 邱秋、青丫带着孩子要走,袁爷爷起身相送。 送到门口,看着人往楼梯那边去了,袁爷爷立在灯下?,刚要转身进屋,便觉右眼后方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这疼痛太熟悉了。 袁爷爷心道一声“坏了”,揉着太阳穴进屋,匆匆便要避回自己卧室,免得等会?儿发作起来吓着孙子和另外三个孩子。 然而?,这次好似比哪次发作得都快,刺痛从眼后蔓延开?来,如同藤蔓,迅速爬满了整个右侧头部。 每走一步,都似有人拿着小?锤子对着脑袋在敲击,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疼。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头顶的灯光,变得格外刺眼,每一道光束都似一把利刃,刺进眼里,搅动着脑子。 双手紧紧按压着脑袋,试图让那钻心的疼痛减轻些,不?等走到卧室门口,袁爷爷便跌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脑袋里如同钻进了千万只蚂蚁,啃噬着每一条神经。 袁爷爷低吼一声,头“砰砰”撞向地面,想将里面的蚂蚁撞飞出来。 袁帅、袁军听到动静,惊呼一声,跑向爷爷。 邱秋忙将航航往青丫怀里一塞,拔腿冲回袁家。 孙子的叫声,似一把把电钻往脑袋里钻,将疼痛无限放大,袁爷爷紧闭双目,咬紧牙关,汗湿鬓发,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地抽搐着,双手胡乱地挥开?两个孙子,“砰砰砰……”头一下?又一下?撞向地面。 “让开?!”揪着袁帅、袁军的后衣领子,将人丢到一旁,邱秋飞速解开?腰间的针带,扬手一抖,铺展在一旁的餐桌上,右手拂过,取过数枚金针,掏出随身装在口袋里的小?瓶酒精,捏出棉球,擦过针尖。 两针,将人放倒。 随即扎向太阳穴、率谷穴、风池穴、外关穴…… 邱秋迅速捻动一枚枚金针,阴阳十三针,以诸多?古法针经为理论指导,“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并根据古代灵枢九针的治疗特点,视患者的情?况,“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20倍以上。 很快,袁爷爷便觉得那疼都转移到了针扎的穴位上,不?但疼,它还酸、还胀,疼着疼着,又热了起来。 接着所有的针刺点仿佛依着某种规律连成了线,如一条条汩汩流动的溪流,流到哪里痛到哪里,慢慢又变得鼓胀胀、热乎乎的。 疼痛什么时候消失的,不?知道,清醒过来时,就觉得头好轻啊,是一种,只有年轻那会?儿才?有的舒坦和清明。 袁爷爷睁开?了眼,额头肿胀,汗湿衣衫,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脸上却绽开?了笑,声音亦是中气十足,不?似以前,每次发作后都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邱秋,早知道你有这一手,我该亲自上门求医才?是。啧,瞧瞧我老?头子错过了什么,多?受了多?少罪。” 邱秋笑笑,将拔下?来的金针交给昭昭,消毒、装袋,伸手给他号了号脉,架起一条胳膊,将人扶起来:“我扶您进屋,您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别?冻感冒了。” “谢谢邱阿姨。”袁军说着,忙上前扶住爷爷另一条胳膊,带他往卧室走去。 袁爷爷笑呵呵道:“是得换,感冒有时也会?犯病。我可不?想受那罪。” 袁帅小?跑着,先?一步推开?爷爷的卧室,打开?衣柜,找出衣服。 将袁爷爷扶坐在床上,邱秋便退了出来。 袁帅、袁军帮爷爷换衣服。 惊吓过后的任成益、孙梁、元今瑶,看着昭昭将刚刚用过的一枚枚金针消毒、按着型号插进相应的封袋里,纷纷好奇道:“昭昭,刚才?你都不?害怕啊!” “对哦,昭昭你好勇敢!”元今瑶拍拍胸口,“方才?袁爷爷撞头的模样,跟、跟……哎呀,反正,我都要吓死?了。” “袁爷爷头疼才?撞地呀。”昭昭将最后一枚金针插进封袋,丢开?棉球,拎起针带两头,往自己腰上一围,笨拙地捏着两条布条子,往一起系着:“我和妈妈在寨子里时,来诊所看病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割稻伤到腿的,有去山里弄蜂蜜被蜇得满头包的,还有被牛踢、被蛇咬、被野猪撞,一个个的,可比袁爷爷严重多?了。” 元今瑶:“都找你妈妈看吗?” 昭昭好不?容易,将两条布条系成一团,打成死?结,扯了扯,嗯,掉不?了:“我妈妈忙不?过来,他们也会找韩鸿文哥哥看。” 任成益:“昭昭,中医用的针不都是银色的吗?” 元今瑶:“对啊,给袁爷爷看病的江叔叔,每次往袁爷爷头上扎针,用的都是银色的针。” 昭昭拍拍腰上的针带,咧嘴笑道:“我妈妈的这是金针。” “哇!”几人吃惊道,“用黄金打制的吗?” “昂。”昭昭开?心地点点头,“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妈妈给我打一副。” “你不?是喜欢做飞机模型吗?怎么又要金针了?”元今瑶不?解道。 “模型是爱好。学医是……”昭昭挠挠头,想了想,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工作。” 元今瑶:“你以后要当医生?” “嗯!”昭昭重重点了下?头。她小?小?的脑袋瓜子可是记着呢,妈妈说啦,她最值钱的是药方、香方。 不?学医,怎么继承。 对,就是“继承”这个词,爸爸说了,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东西,到她这辈,可以称为“继承”,也叫“传承”。 邱秋出来,见几个小?孩说得热闹,也没打扰,问过袁军,知道他们还没吃饭,袁爷爷熬了锅白粥,馏了肉馒头,菜说是等袁妈妈回来炒。 让青丫抱着航航先?坐在沙发上看会?儿连环画,她走进厨房,见家里有鸡蛋,取了俩。 叫了袁军出来,教他用天麻蒸鸡蛋。 还没蒸好,褚辰找来了。 邱秋忙打量了他几眼,见身上的落雪已?经扫去,摸摸手,也不?冷,便放心了:“不?是让你今晚住宿舍吗?” 褚辰弯腰伏在妻子耳边,低声道:“想你和孩子。” 邱秋唇角微翘,跟出来的袁爷爷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一家五口便告辞离开?了。 吃过饭,青丫去厨房洗刷,昭昭练钢琴,邱秋抱着航航将班长给自己的文件拿出来,递给褚辰:“唉,有年龄限制,韩鸿文和张成周都不?到三十,这次考试是别?想了。给舅公打个电话,看他要不?要报考。” 褚辰仔细看过文件,起身亲亲妻儿:“好,我这去。” 穿上大衣,褚辰去楼下?电话室打电话,邱秋教航航叫妈妈。 “来,航航叫妈妈,妈妈、妈妈……” 航航看看邱秋,咧嘴一笑,口水都下?来:“啾啾、啾啾咯咯啾啾……” 臭小?子是打定主?意不?叫妈了,邱秋拍拍他的屁股,拿手帕给他擦擦嘴,找了本儿童画报,教他认上面的图画。 看了两页便不?耐烦了,转头要找昭昭:“姐、姐……” 昭昭练琴呢,他一去,准捣乱,邱秋抱着他去阳台看花,山茶开?了,一朵朵有吃米饭的小?碗那么大,粉的、红的。 航航光看不?过瘾,伸手要揪。 邱秋就着阳台上的灯光,寻了朵快开?败的,让他拽。 扯下?来给小?家伙插在绒线帽上,抱着他去照镜子。 可开?心了,扭着头跟青丫、昭昭显摆。 袁爸爸袁妈妈下?班回来,听说自家老?爷子又犯病了,是楼下?的邱秋给施针止了疼。 一看老?爷子额上的撞伤,便知这次比以往都严重,尽管老?爷子一脸轻松,说话中气十足,连说邱秋医术了得。 两个儿子也在一旁,夸了又夸。 袁妈妈听得还是将信将疑,推着袁爸爸去楼下?打电话,叫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过来一趟,给看看。 袁爷爷知道儿子儿媳不?把小?江折腾来,得一句准话,今晚怕是睡觉都不?安稳,便没阻止。 褚辰这边电话一挂,便见楼上的袁爸来了,笑着寒暄了两句。褚辰出了电话室上楼,袁爸进去打电话。 “褚辰,”俞佳佳身着黑色的羊绒大衣,戴顶同色的贝雷帽,围着大红的羊绒围巾,拎着大包小?包,一脚踏进公寓大楼,见褚辰在等电梯,忙道:“快过来,帮我提些。” 她打乌龟车来的,还有些东西放在路边,没提进来。 褚辰转身,忙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怎么拎了这么多??” “还有呢。”俞佳佳说着,已?经跑出去了,两分钟没到,又抱了个大大的纸箱进来。 褚辰微微愣了下?,随即开?玩笑道:“咋,要搬回来住啊?” 俞佳佳双眼一瞪:“不?欢迎?” “欢迎。” 俞佳佳满意地轻哼了声,这才?说正事:“我去美国的申请,批准了。” 褚辰毫不?意外,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很快中美双方发表了《中美建交联合公报》,政策再次放宽,俞佳佳去美国便是年前不?批准,年后也会?批准:“什么时候走?” “手续全部办下?来,要到年后了。年前这几天,我想去西北,见见我哥。” “知道具体地址吗?” 俞佳佳点头,父亲平反后,她专门花钱在报纸上登了消息,为的就是让哥哥看见联系她。 只是一直没得到任何回应。 第76章 季乐山 宋美娟和丈夫袁立成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若是没记错的话,楼下的邱同志今年才二十出头?吧,江医生自小跟着家中长辈认药采药识穴施针开方辩证,现在五十多岁,于中医一道那可?是老资历了。 竟只是给老爷子号号脉,便这么推崇邱同志。 江医生见的病人及家属多了,什么心?态,他一看便知,笑道:“学医不只是勤勉、时长,还需要天赋。” 袁帅举手:“邱阿姨过目不忘。” 众人更是大吃一惊,真有?人过目不忘啊?! 袁帅重重点了下头?:“昭昭不及她?妈妈,背书要多看两遍。” 袁爷爷点头?附和:“昭昭确实?聪明?,教导起来,特别有?成就感。”最近,他已经借由一个?个?小故事,给小家伙们讲孔孟之道了。 什么是“理”,什么是“气”。 仁、义、礼、智、信等德行,以及中华之德道,如厚生、爱民、公?平、正义、诚实?、守信…… 学得最好的便是昭昭,能复述、熟读成诵,至于运用嘛,孩子还小,暂不强求,只需身正便可?。 “邱同志在哪上?班?”江医生问道。 袁帅再?次举手:“邱阿姨先前在广济,现在在中医药大院读研究生。” 中医大学的研究生班啊!27人,那可?是从上?千人中选拔出来的,个?个?是人才,中央、地方都?特别重视,全国各地名?医,受邀前去上?课,无不是倾囊相授。 “有?空见见。”江医生笑道。 袁老双眼微微一眯:“行啊,你下次星期天来,我请邱秋来家喝茶,给你们介绍一下。”江医生在干休所上?班,工作清闲,工资高?,人脉广,结交一下,于邱秋不是什么坏事。 江医生笑着应了。 又说了会儿话,江医生便提出了告辞。 宋美娟、袁立成和两个?儿子,亲自将人送到楼下,看着人开车走了,这才上?楼。 一进家门?,宋美娟便收拾了一堆东西出来,要给邱家送去,以示感谢。 袁立成一把将人拉住,给她?看表:“邱家有?幼儿,这会儿早该睡了。明?早再?送。” 宋美娟一拍额头?,懊恼道:“你瞧我这脑子,忙得都?不灵光了,一回来就该去谢的。” 袁爷爷坐在沙发上?,用熬的艾草水泡着脚,笑道:“邱秋不介意这个?。” 宋美娟:“她?品性好,咱家不能不讲礼数。” 说罢,又加了两瓶汾酒和一条牡丹牌香烟。 袁帅看着烟酒:“妈妈,褚叔叔不喝酒,不吸烟。” “咦,品性这么好!”宋美娟说着翻眼看向袁立成。 就好一口烟酒的袁立成,摸摸鼻子,忙蹲下给老爷爷擦脚穿鞋,扶他老人家回屋睡觉。 “哼,算你跑得快!” 袁军捂着嘴偷笑。 第二天一早,宋美娟、袁立成便提着东西上?门?了。 俞佳佳要找人买去青海的火车票,早早便走了。 褚辰的学校离家远,邱秋让他先走,自己迎了人进屋,亲自给泡了红枣姜茶放在二人面前。 宋美娟端起茶杯,扫了眼屋内精致雅趣的布置,看向肤白貌美的邱秋,二人不是第一次见了,可?不管见多少次,宋美娟还是会被邱秋一双过分干净、清澈的眸子吸引。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若这话是真的,那这位邱同志的心?灵该有?多灵透啊,怪不得在医术一道上?这么有?天赋,这样的人,若能专一道爱一道,做什么都?会成功,心?里没有?杂念啊。 “宋姐、袁同志,尝尝家里炸的油墩子。”青丫送了一盘六个?油墩子过来,刚出锅,滋滋还冒着热气,油香味引得人,恨不得吸溜下口水。 昭昭拿了筷子递给两人:“宋妈妈、袁爸爸,吃。” 航航划拉着自己的学步车奔过来,举着吃了一半的油墩子,含含糊糊地道:“叽——” 昭昭回头?纠正道:“是吃,不是叽。” “叽、叽……” “吃!” “叽——” 宋美娟听得发笑,跟邱秋道:“你家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 昭昭肉乎乎的,大眼灵动,鼻梁挺直,小嘴嫣红;小的这个?,跟他爸一样,长着双端凤形桃花眼,双眼一眯,可?爱得不行。 “淘得很!”邱秋笑道。 袁立成一把将航航从学步车里抱出来,揽在怀里,笑道:“吃得不轻啊!” “不挑食,给什么都?吃。”邱秋说着,将油墩子又往两口子面前推了推,“宋姐,尝尝,炸得多,别怕不够吃。” “那我就不客气。”宋美娟说罢,夹了个?,另一手在下面托着,送到嘴边,咬了口,外焦里酥,满口都?是萝卜丝的清甜,“青丫炸的吗?这手艺也太好了,比在外面卖的都?好吃。” 袁立成也拿筷子夹了个?,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确实?好吃!” 青丫笑笑,又端了两碗桂花米酒汤圆过来。 两口子本只想坐坐就走的,没想到,这一吃,停不下嘴了。 等袁帅来叫昭昭上学,两人才惊觉时间不早了,忙擦擦嘴,摸了下鼓起来的肚子,告辞。 袁帅惊讶地看着爸妈。 宋美娟捏捏儿子的脸:“怪不得老说我炒菜不好吃,原来是吃到好的了。” 青丫做饭确实?越来越好,偶尔给袁家送去的菜式,不等两口子回来,就被老小孩的袁爷爷和两个?正是能吃的半大孩子干掉了。 这还是宋美娟和袁立成,第一次吃到邱家的饭菜。 袁帅心?虚,板着小脸没敢吱声。 袁立成一看儿子的表情,乐了,伸手给了他一个?钢镚,雪天路滑,叮嘱了儿子几句,忙和媳妇下楼上?班去了。 昭昭端了盘油墩子递给袁帅,让他和任成益先吃着。她?则找青丫要了包点心?的牛皮纸,裁成小片,一片包一个?油墩子,拿大纸袋装了,拉着已经吃了两个?油墩子的袁帅和任成益,下楼叫元今瑶、孙梁。 见了面,将油墩子一分,一人捧着一个?,边吃边顺着楼梯往下跑,早上?,坐电梯的多,他们便不等了。 “昭昭,你家老吃油炸的食物,油还能吃到月底吗?”元今瑶吃完最后一口油墩子,不舍地将牛皮纸叠起来,捏在手里,等会儿好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每人一月四两油,家家户户便是吃油炸食物,一月也不会超过两次。 邱家这已是第三次了。 月初吃的春卷,前两天吃的菜角。 偶尔青丫还会炸碗酥肉或是菜丸子,做道小酥肉或是丸子汤改善改善伙食。 那香气,元今瑶闻着可?馋了,真希望自己也是邱家的孩子。 昭昭将手里的牛皮纸塞给袁帅,拿帕子擦擦嘴,回答道:“能啊,上?月耗子叔让人给我家捎了壶两斤的茶油,上?上?月嘉树叔让人送来三斤菜籽油。” 孙梁:“你家亲戚真好!”他家虽然?很少开伙,但爸妈单位发些什么,外婆、小姨一准儿闻着味儿来借了。 “我家对他们也好呀,”昭昭掰着手指数道,“我们来时,我妈妈留下的药材种植手册,今年可?帮寨子大忙了,听耗子叔打电话说,光秋天卖药材,就挣了老大一笔。” 任成益:“那你们寨子还穷吗?” “穷,老穷了!”昭昭点着小脑袋,一本正经道,“寨子里的人,没工资没福利,看病要花钱,房子要自己盖,衣服要自己织布做,老辛苦了,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大肥肉。”想着秋里水沟里的黄鳝、泥鳅、螺丝,月湖里的岩花鱼、大草鱼、鲫鱼……山里的野兔、野鸡、蛇和竹鼠,昭昭吸了吸口水,不敢看任成益的双眼。 青丫姑说了,在外面要学会叫穷。 袁帅看她?一副心?虚的模样,想笑。 爷爷说了,就昨天邱姨提来的野生天麻,那品质,最少得三十多块钱一斤。 天麻种植,三年一收,月湖寨若是今年才开始种植,那还没形成规模。只是,褚叔扶植起来的果?树,一季收成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比着爷爷说的那些山区生活,昭昭老家绝对是个?富裕的寨子。 几个?孩子说着话,到了幼儿园大门?口,看着昭昭拉着元今瑶的手跑进班级,任成益招呼袁帅、孙梁快走,雪又下起来了。 宋美娟夫妻和孩子们一走,青丫便放下碗筷,整理起了宋美娟他们拎来的东西。 奶粉两罐,麦乳精一瓶,海棠糕、黄松糕各一包,红糖两袋,巧克力两盒,茅台两瓶,汾酒两瓶,牡丹牌香烟两条,还有?专门?送给邱秋的红纱巾一条。 “邱秋,这礼会不会重了些?” 邱秋抱着航航过来,拿起红纱巾看了看,这品质绝不是一般商店买的。 航航伸手一把抓住,就往自己头?上?戴。 邱秋往沙发上?一坐,将他搁在腿上?,取过红纱巾捋顺,给他系在脖子上?,笑道:“真好看!” 航航扬着小手要去照镜子,邱秋抱着他过去,扭头?跟青丫道:“糕点拆开,留着你和航航在家吃。巧克力给昭昭,让他们小孩子自个?儿分分。其?他的先收起来吧。” 青丫应了声,将烟酒等物提进了储藏室。 等她?忙完,邱秋将航航递给她?,寻了个?纸箱,塞了些稻草,开始往里装苹果?和橘子。 “拿去学校送人吗?” “嗯,咱老家的苹果?、橘子好吃,带过去给同学们尝尝。”想了想,邱秋拿牛皮纸把剩下的油墩子全包了,放进纸箱里。 第77章 对象 邱秋没听程老师打电话?说什?么?,看看表,第四节 课快上一半了,想?到缺课三次以上,小?组要扣分,忙跟丁宜春、罗老师、刘老师打声招呼,撒丫子往教室跑。 刘老师看得直乐:“你?不跟她说,今天不扣他?们小?组分。” 丁宜春眯眯眼,笑道:“小?丫头仗着?记性好,没少请假旷课。” 罗老师:“她不住校,家中幼子不满一岁,雨天、台风天、雪天请假,情?有可原。” 丁宜春嗤他?:“是谁昨天下午跟我抱怨,说邱秋又请假提前早退的。” 罗老师摸摸鼻子,不吱声了,翻翻作业本,将邱秋的抽出来,看了起来。 他?布置的作业是,写出治疗黄疸的七个方?剂。 邱秋不但多?写了仨,还写了10个方?剂在临床应用时,如何根据患者的具体病情?、体质等进行辨证论治,加减化?裁。 罗老师满意地给了10分,提笔写了个优。 丁宜春、刘老师互视一眼,均露出了笑意。老罗脾气硬,认死理,先前因为邱秋请假这事,没少在办公室里?唠叨。 邱秋气喘吁吁地冲到教室门口,探头朝里?看去,周老师在讲《素问五脏生成论》。 “五脏的荣枯都表现在脸上,若一个人脸上的颜色,青色像死草、黄色像枳实、黑色像煤烟、赤色像凝血、白色像枯骨,且都没有光泽,那表明此人,五脏之气衰败,离死不远了。反之,若此人,面部的青色像那翠鸟的羽毛,青绿有光泽……” 走前面太?显眼了,邱秋弯腰顺着?墙根溜到后门,轻轻将门推开,偷感十足地弓着?腰,往里?走了几步,戳戳一位叫夏盈盈的女同学。 夏盈盈父母还没平反,平时在班里?跟个小?透明似的,很少发言。 扭头看是各科老师的宠儿邱秋,忙往旁边让了让,腾出半张椅子给她。 邱秋趁周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五色、五味、五脏对应的关系,忙侧身坐了下来,朝夏盈盈笑笑,道了声谢。 周老师放下粉笔,看着?后门口乖乖坐着?的邱秋,勾了勾唇,继续道:“你?们不是第一天学《素问五脏生成论》,白色、辛味与肺相应,红色、苦味与心相应……想?必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吧。现在请一位同学上来,给大家说一说,面色、脉象与疾病。邱秋,来——” 邱秋脸上一热,不自在地起身走上讲台,接过周老师手里?的粉笔,抬手画了个表格,非常直观地,列出面色为赤、为白、为青、为黄、为黑时的脉象、表现、属性和病因。 伏若南看得惊呼一声:“妈啊,还能这样记。” 她同桌跟着?惊喜道:“一目了然,不用死记硬背,我就这么?一看,便记在脑子里?了。” 伏若南气得踢了踢邹婷的椅子:“你?们小?组太?过分了吧,这么?好的学习方?法,藏着?掖着?……” 邹婷白眼一翻,回怼道:“今天是老师第一次讲五脏生成论好伐。” “你?看邱秋抬手画表格的熟练度,你?觉得我会相信,她今天是第一次运用表格记录知识点??” 邹婷心虚地将椅子往前挪了挪,嘴巴闭得紧紧地不吱声。 伏若南轻哼了一声,看向?放下粉笔,朝座位走来的邱秋,对着?她笑得一脸灿烂。 邱秋不明就里?,跟着?仰起了笑脸。 周老师带头鼓起了掌,“邱秋给我了一个惊喜……” “也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众人跟着?笑道。 周老师笑笑:“怎么?以表格来记知识点?,下课了,大家问邱秋。现在我们继续,人体内各经脉都汇于目……” 一节课结束,周老师刚走,大家便将邱秋团团围住了。 没办法,邱秋走上讲台,开始教大家以表格、以简图记录一个章节的要点?。 简图以五脏荣枯为例,跟班长?讨了包彩色粉笔,邱秋用青色两笔画出肝脏,用黄色三笔画出脾…… 在五脏的两边,一边列出五脏气败之象,另一边列出五脏气盛之象。 寥寥几笔,便把这章的第一个要点?记下了。 先前画的表格,是第二个要点?。 接着?邱秋又画了一个五脏六腑图,和一个望色与诊脉结合判断疾病的表格。 如此一来,《素问五脏生成论》的四个要点?便出来了。 众人忙拿来纸笔,依葫芦画瓢地将简图和表格,腾在笔记本上,记性好的,抄一遍,差不多?就记住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办法太?好用了!” 大家点?头附和,紧跟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先前学过的课程,重要知识点?,哪些可以画简图,哪些可以列表记录。 邱秋笑笑,忙收拾了课本,拿上饭盒、票券和邹婷、伏若南去食堂。 邹婷:“邱秋,第二节 课刚打铃,魏岩便偷溜出去找你?了,你?瞧见他?人了吗?” “程老师他师兄……”邱秋没瞒着?,把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邹婷和伏若南听得一惊一乍,遗憾不已,“早知道,我亲自去找你?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邹婷无?语道:“你?又不是我们小?组的,瞎凑什?么?热闹啊?” “不是你?们小?组怎么?啦,邹婷,你?别搞分裂那一套啊,别以为邱秋分到你?们组,就只是你?们小?组的小?师妹了,她可是我们大家……” “邱秋,”三人刚一踏进食堂,便见魏岩朝邱秋招手叫道,“快点?,今天有酸辣土豆丝。” 邹婷、伏若南对视一眼,还吵什?么?,酸辣土豆丝可不常有,两人一人扯着?邱秋一条胳膊便往窗口跑。 一人抢了份酸辣土豆丝,要了二两米饭,舀了两勺白菜鸡蛋汤,端着?饭盒去找魏岩,打听季同志的后继情?况。 魏岩等三人落座,打开满满一饭盒萝卜炖排骨,往邱秋面前推了推:“季老买的。” 邱秋夹了一块排骨、两块萝卜,将饭盒往邹婷和伏若南面前推了推,看向?魏岩:“你?吃了吗?” “吃过了。季老不缺肉票,我俩去的一食堂,他?要的小?炒,我跟着?混了顿肉蛋齐全的大餐。” “刚拉过就吃大肉?”伏若南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含糊道。 魏岩一听她这话?,便知季老的事,邱秋跟两人说过了:“季老就着?一碗瘦肉粥,吃了半个白面馒头。给我另点?了一碗萝卜排骨汤,一碗小?炒肉,一盘大葱炒鸡蛋,四个大馒头。邱秋,今儿借你?的光了。” 邱秋摆摆手:“要不是你?赶来得及时,一个小?时的针灸,人得冻感冒了。”更别说后面的灌肠和打扫了。 魏岩笑笑,冻感冒倒不至于,邱秋点?的那个炉子大,他?进去,直冒汗,只是病人体虚,多?点?几个保险。 说完饭,几人拿着?洗好的饭盒,去找副院长?兼他?们班书记任章华领研究生补助。 快放假了,任书记连下月的补助一块发给他?们,邱秋一下领了107元钱,60斤粮票,三斤肉票(过年多?给一斤多?),一斤油票,以及各种副食品票。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邱秋去副食品店,买了花生酱、醉麸、什?锦菜、海带、虾糟、变蛋、松花蛋、豆腐。 提着?大包小?包进门,青丫已经烧好一锅小?米南瓜粥,馏了馒头。 邱秋洗洗手,接过青丫怀里?“啾啾、啾啾”叫个不停的航航,教青丫做虾糟豆腐、醉麸。 豆腐切片,摆入盘中,铺上两匙虾糟清蒸。 醉麸切块,冷水下锅,大火烧开,再多?煮几分钟,捞起用清水不断冲洗,挤压出里?面的酸味。冷锅冷油,放入腰果爆香捞起备用,锅里?丢入八角、蒜片爆香,倒入泡好的黑木耳、香菇和醉麸一起翻炒,加入酱油和用开水化?开的冰糖,大火煮开转小?火收汁,出锅后,撒上腰果和葱叶。 什?锦菜直接装盘,接着?又用蒜汁、花生酱拌了盘松花蛋。 青丫将饭菜温上,收拾厨房,邱秋抱着?航航上楼叫人,顺便给袁爷爷号了号脉。 老爷子脉搏强劲、精神奕奕,直言从没有的好状态,一整天下来,脑袋特别灵光,他?在工作室里?,上午画了一份图纸,中午吃罢饭,午睡了会儿,起来,接着?又画了一份图纸,一天时间,把他?一周的工作都干完了。 说罢,哈哈大笑,中气十足。 知道袁老的保健医生不介意她插手施针后,邱秋将航航交给袁军,解开腰间的针带,又给他?施了遍针,并开了道方?子。 袁老的偏头疼,跟他?长?期工作压力大,情?绪得不到释放有关,属于情?志失调,肝火上炎,进而引发肝阳上亢,造成了偏头疼。 邱秋根据袁老的病情?,参考在广济图书室看到的《中医内科杂病证治新义》,开了道天麻钩藤饮,所用药材有天麻9克、钩藤(后下)12克、石决明(先煎)18克…… 这道方?子,可平肝息风、清热活血、补益肝肾,且十分适用于肝阳上亢型偏头疼。 将方?子交给袁爷爷,交待他?最好让人把各式药材炒熟,研磨成粉,温水送服,以减少肝肾的负担。 袁爷爷晃着?又轻了几分的脑袋,乐呵呵地点?点?头,扬声叫袁帅把厨房里?的酱鸭给昭昭端上。 家里?备的菜够吃了,邱秋不要。 昭昭和航航盯着?两个鸭腿,却是双眼放光。昭昭还含蓄些,航航则直接探着?身子,张手叫道:“要、要、要……” 第78章 留学生,史大智 褚辰进门,昭昭坐在琴凳上?,正在弹奏哈农钢琴指法练习曲,原谱所涉及的音域范围比较宽,有三个半八度。 昭昭是孩子,手臂短,够不到?那么远的宽度,身子歪来歪去地?弹着琴,一身大红的棉袄棉裤,跟个扭秧歌的福娃似的。 褚辰倚在门口的鞋柜上?,抱臂听她一曲弹完,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指点道:“昭昭,咱们把低音去掉,移高一个八度,弹一下试试。” 去掉了一个八度,还剩两个半八度,音域范围变小,手臂短的问题便解决了。 昭昭看向?褚辰:“孙老师教我们都是弹三个半八度。”幼儿园也有音乐课,教钢琴的正是他们班主任孙老师。 “听爸爸的。来,试试。”褚辰鼓励道。 昭昭点点头,坐正,开?始弹奏,减掉低音,去掉一个八度,所弹键都在双手移动的范围之内,昭昭的注意力变得专注了起?来,她自己也是越弹越欢快,速度提到?了60,四个音。 一曲弹完,褚辰亲亲闺女的小脸,鼓掌赞道:“我们昭昭真棒!” “嘻嘻……”昭昭开?心地?抱住褚辰的胳膊,“爸爸,我今天想跟你和妈妈睡?” “好?呀。”褚辰合上?琴盖,抱起?昭昭,“洗漱了吗?” “没呢。”昭昭说罢,扭头跟坐在餐桌前看书的青丫道,“姑,我今晚跟我爸妈睡。” 青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褚辰抱起?昭昭走进卫生间,将人放在小凳上?站好?,取了她的小牙刷,挤好?牙膏,递给她。 刷完牙,洗了脸,抹上?香香,父女俩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泡脚。 邱秋哄睡航航出来,见?此,找出昭昭专用的小盆,兑好?温水,抱起?擦好?脚,趿上?棉拖的小家伙去卫生间,给她洗屁股,换小裤裤。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天天洗屁股?瑶瑶就不洗,她妈每周带她去澡堂洗两次澡。我还没去澡堂洗过澡呢。” “你今天是不是拉臭臭了,拉臭臭后,不管我们擦得多干净,都会产生异味,清洗异味,保持身体清爽,可以提高舒适感,增加自信心。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昭昭现在满脑子都是元今瑶对澡堂的描述,想不到?别的:“妈妈,我想去澡堂洗澡。” “在家洗不舒服吗?”为了让昭昭冬天在家洗澡方便,邱秋找家具厂订了个小号的浴桶,买了浴罩。 炉子一点,桶里兑好?热水,浴罩一放,人钻进去泡个半小时都不觉得冷。 “瑶瑶说,澡堂里有池子,可以游泳。” “人家那是凌晨四五点放的水,不等?到?晚上?,水就洗浑了,你不嫌脏?” “我不能凌晨五点起?来去洗吗?” 邱秋笑笑:“行?啊,明天五点,妈妈叫你。” 怕妈妈忘了,临睡前,昭昭翻找出爸爸夏天在旧货市场买的,一个民国镀金小鸟闹钟,递给爸爸,让他帮忙调好?时间。 褚辰接过来,设定?好?时间,找出配套的钥匙,插入闹钟后面的钥匙孔,顺时针方向?旋转上?紧发条:“好?了。” 昭昭接过来看了看,探身放在床头柜上?,放心地?往爸妈中间一躺,闭上?眼,笑道:“我睡了。” 邱秋隔着被子,轻轻拍拍她的小肚:“睡吧,妈妈保证,一到?五点便叫你起?来。”话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昭昭知道妈妈不相信自己五点能爬起?来,轻哼了声,一翻身抱着爸爸的胳膊,埋着小脸,没两分钟,便睡着了。 褚辰调整了下昭昭的睡姿,看向?邱秋:“下周一,我们系办联欢晚会;77级中文班和留学生们在四号楼南面的场地?上?,举办篝火舞会。要不要去看看?” 邱秋侧过身,面对他,戳着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你们学校还有留学生?” “有呢。”褚辰轻轻握住邱秋的手,不让她捣乱,“74年便开?始复招留学生了,到?今年,差不多有40人。” 邱秋抠抠他的掌心:“都是哪个国家的?” 褚辰张开?五指与?她十指相扣:“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典、瑞士,都是公派生。我认识一位英国来的,叫迈克尔兰克,中文名阮迈可,他是英国文化交流协会派遣来的,在复旦研修汉语。他们有单独的宿舍楼,有自个儿的圈子。” 邱秋右胳膊肘抵在枕上?,单手托腮,好?整以暇道:“宿舍条件很好吧?” 褚辰颔首:“有电视、洗衣机、风扇、暖气?,有专门的卫生打扫人员。他们经常在四号楼前面的草地?上?举行?派对,这还是第?一次跟国内学生一起?举办晚会。” “你们系的联欢会,你报了什么节目?” “没报。” 邱秋瞬间不感兴趣了,扯开?他握着的手,往下一躺:“睡觉。” 褚辰轻笑:“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唱支山歌给党听》,”邱秋说罢,笑了,“大嫂说,当年她就是被大哥这首歌给迷住的。” 褚辰勾了勾唇,起?身披上?大衣,身子往邱秋那边倾了倾,凑近她耳边轻声哼唱道:“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在极具感染力的歌声中,邱秋脑中浮现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十六七岁的少年,白?衬衫扎在黑西裤里,身高腿长,衣袖半挽,腕上?银色表盘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灼目的白?,一双瑞风桃花形态的眼,微微一眯,眼尾迤逦出不一样的风景,端的是——意气?焕发、神采飞扬! 很快褚辰便察觉到?,妻子睡着了。 亲亲邱秋额头,给她掖好?被子,查看过两个孩子,褚辰关?掉闹钟,脱下大衣,拉灭台灯,躺下睡觉。 一夜无?梦,凌晨四点四十多,褚辰睁眼醒来,看了看表,起?身给航航换尿布,冲奶粉。 到?点了,去唤昭昭。 一唤一出溜,不一会儿便缩进被窝,钻到?了床中间。 “几点了?”邱秋揉了揉眼,声音沙哑。 客厅里燃着炉子,空气?干燥,呼出的气?都带着灼热感。 “五点。”褚辰将抱着奶瓶喝得吨吨作响的航航放进被窝,起?身倒了杯温水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喝了两口,起?床穿衣。 褚辰指指窝在被子里不露头的昭昭:“起?不来。你在睡会儿。” “不了。”邱秋穿好?线衣线裤,套上?黑色条绒裤子、棉马甲,拿起?梳子通了通头发,右手从头顶划过,将头发一分为二?,飞快辫起?两个长辫,拿黑毛线缠的橡皮筋扎紧,弯腰掀开?被子:“昭昭,洗澡去了。” “妈妈,我能再睡会儿吗?” “那你想几点起??” 昭昭想了想,含糊道:“六点。” “行?,睡好?,妈妈等?你到?六点。” 昭昭哧溜哧溜往上?爬,头伏在她的小枕头上?,扯了被子盖好?,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邱秋抱起?航航和穿好?衣服的褚辰,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关?上?门。褚辰去洗漱,邱秋将小家伙放在婴儿床上?,洗洗手,去厨房,昨晚剩下的一碗米饭,拿香菇、大葱、胡萝卜、鸡蛋,一起?炒了,另烧了碗紫菜蛋花汤。 端出来给褚辰吃。 这会儿,青丫也起?来,来不及洗漱,拿上?化肥袋子、钱票和兰令自行?车钥匙,急匆匆跑出门去菜市场抢购。 褚辰吃完饭,逗着航航玩了会儿,抱着邱秋亲了口,便出门去学校了。 邱秋擦了擦脸,点着小家伙的额头道:“你爸爸真不讲究,是不是?妈妈刚抹了香香,他也不怕沾一嘴药霜。” 航航拿着颜色鲜艳的小布球,啊啊地?应了两声,抱着小布球啃了起?来,邱秋忙把布球给他夺下来,在他咧嘴大嚎之前,塞了块蛇形饼干给他磨牙。 到?了六点,邱秋准时去叫人。 这会儿,昭昭是再不敢赖床了。 妈妈的脾气?,是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耍赖的。 穿好?衣服,拿上?洗澡用品,邱秋抱着航航,带着昭昭去了锦江俱乐部。大众澡堂离家远,这个点去,母女俩今天上?学非迟到?不可。 史家兄弟在锦江俱乐部有包房,史大柱走前,给了邱秋一张房卡,不过,之前邱秋一次也没用过。 将房卡递给服务员,由女招待领着走进酒店套房,在里面换好?衣服,再由人家领着去了游泳池。 到?了池边才知道,这边有更衣室、淋浴间、舒适的躺椅、茶几等?,还种植了一些热带植物,很有度假的氛围。 光是洗澡、游泳的话,就没必要去套房了。 给姐弟俩套上?黄鸭子游泳圈,一下水,好?了,一个个乐坏了,昭昭趴在池子边,双腿扑腾得水花四溅。 邱秋拉着航航身上?的小鸭子,往里走了走,远远避开?她。 到?了水中间,航航划着四肢,乐得咯咯直笑,双手拍水,拍得邱秋睁不开?眼,索性?不管他了,玩吧。 玩了半小时,邱秋便不让了。 两个小家伙都不愿意离开?,邱秋用俱乐部的美食哄着,这才将依依不舍地?二?人带回套房,给浴缸里放上?水,仔细洗了遍,拿大毛巾裹好?,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抹上?香香,穿上?衣服。 女招待送来吹风机,帮母子三人把头发吹干。 将洗澡用品和换下来的衣服,拿旅行?袋装好?,请女招待提到?柜台,等?会儿好?拿。 第79章 二妮,青丫 元今瑶、孙梁先到家。 元今瑶的妈妈卫蓓,从女?儿出门?,便坐立不安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瞧得丈夫元星海无奈道:“你转什么呀,不就是跟昭昭去锦江俱乐部玩玩吗?” 卫蓓白了丈夫一眼:“锦江俱乐部是谁想去,就能进去的吗?” 元星海看看表:“今瑶他们出门?半小时了,要没进去,这会?儿该回来了,你站在窗前朝那边看看。” 卫蓓转身走到窗边,看向俱乐部的方向,直盯了半个多?小时,眼睛酸了,还是没瞧见五个小孩回来。 元星海一沓报纸翻看了遍,打开电视听起了英语讲座,两节课结束,11点多?了,扭头见妻子?还立在窗边,没有做饭的意思,元星海乐了:“你要是不放心,去俱乐部或是楼上褚家问?问??” 楼上就算了,去问?,跟不信任人似的。卫蓓想去俱乐部瞧瞧:“我问?问?孙梁妈妈,看她?去不去?” 彼时,孙妈妈刚给褚家送了油面筋回来,正要淘米煮饭,闻言摇了摇头:“我方才上去,听邱秋说了,俱乐部的服务员都很好说话,他们认识昭昭,知道是家里的小孩,肯定会?多?照顾些?。” 小孩子?去玩,大人瞎掺和什么? 卫蓓听孙妈妈这么说,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进俱乐部参观参观。 心神不定地回到家,边炒小菜,边支棱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元今瑶和孙梁一跑进四楼的走廊,卫蓓听着女?儿的脚步声,忙关了煤气灶,解开围裙去开门?:“瑶瑶,回来了。” 往女?儿和孙梁身后看了看:“怎么就你俩,昭昭呢?” “昭昭家有客人,他们走电梯,我和孙梁、袁帅、任成益走步梯上来的。” “客人?” “嗯,昭昭叫史二?伯、秦叔叔、二?妮姑。” 一听“二?妮”,卫蓓瞬间对褚家的客人没兴趣了,只拉着女?儿打听俱乐部的情况。 孙妈妈倒没问?什么,孙梁游泳回来,正兴奋呢,站在厨房门?口?,边看姆妈炒小菜,边手舞足蹈地讲他们去了以?后,服务员给他们拿了泳衣、泳裤,游泳圈,带他们换衣服,给他们送吃的、喝的,可热情了。 * 方季同拎着三?个空瓶子?等?在电梯口?,正要下楼,去附近供销社,帮姆妈打瓶醋、酱油和一瓶散装黄酒回来做菜。 见电梯升上来,栅门?拉开,褚辰抱着昭昭,领着三?人步出电梯,为?首的男子?,三?十多?岁,头发浓密,五官突显,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穿得随性?潇洒,扭头哄昭昭的声音带着港腔。 他身后是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衣着虽然?光鲜,却少了些?气质。 最后迈出电梯的男子?,足有一米九,一身名牌运动?装,眉眼凌厉,气质冷凝,却突兀地一手拎起个化肥袋子?。 目光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方季周跟褚辰笑道:“有客啊?” 褚辰点点头:“有空来家坐坐。” “好。”方季同应了声,走进电梯,下去了。 史大智没在意这点小插曲,随着离褚家大门?越来越近,他紧张地掏出小镜子?,对着自己这张俊脸照了又照,“昭昭,你跟伯伯说实话,我是不是比三?四月份更帅了?” 分别大半年,昭昭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形容词上“肥头大耳”。 若不是她?还认得二?妮姑和秦叔叔,方才在俱乐部,对着这位突然?冲过来抱着她?叫昭宝的,她?差点大喊“人贩子?”了。 “史二?伯,你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老帅了。” “哈哈哈……我也?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说着,史大智拉开羽绒服拉链,撩起开衫毛衣,拍了拍自己练出来的四块腹肌,“看!漂亮吧?” 褚辰伸手捂住闺女?的双眼,瞪他:“注意形象!” 史大智一愣,“不是,褚同志你这思想是不是狭义了点,方才昭昭和她?的一帮小朋友,在游泳池游泳,那三?个小子?,可是只穿条小裤衩,露出来的肉可比我多?多?啦!” “你跟孩子?比?”褚辰鄙视地瞟他一眼,握住门?把手,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邱秋捧着块切开的蛋糕,边吃边喂航航,看到随褚辰进来的三?人微怔。 不等?邱秋开口?,史大智已几步冲到她?面前,捏着小镜子?,翘着兰花指,转了两个圈,脚步一旋,侧身停在邱秋面:“当当当……猜猜我是谁?” 邱秋抽抽嘴角:“你应该拿把团扇。来个罗扇轻摇,半掩娇容,眼眸流转生波,顾盼间,似有千言万语,撩人心弦。” 史大智兰花指一翘,小镜子?轻轻拍向邱秋,娇媚媚来了句:“讨厌——” 邱秋抖了抖,一阵恶寒:“秦助理,你家老板咋了?” “在山里行走时,遇到一位老艺术家,史总跟着学了段《玉簪记》,说是想在茶楼里添些?戏剧表演。” 秦尧话落,史大智已抬手做了个起势,摇着小镜子唱了起来:“‘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怎么样邱大夫,能听吧?” 邱秋放下蛋糕小叉子,拍掌叫了声:“好!” 秦尧有点没眼看,邱大夫真会见风转舵,一听事关茶楼经营,立马变了脸色,“麻袋放哪?” “都是什么?”青丫问?道。 “四川熏肉、熏肠、熏鱼,腊肉、腊排骨、腊猪蹄、冬笋、晒干的菌子?,蒙顶山茶、四川红茶。” 二?妮递上礼盒,跟着道:“蜀绣挂画。” 青丫指指厨房,示意秦尧将麻袋提进厨房,随即接过礼盒,打量眼二?妮,笑道:“半年不见,二?妮又漂亮了。” 二?妮亦打量着青丫,她?认识的青丫,因为?家里穷,天天下田干活,经常穿着身打着补丁的土布衣服,是个灰头土脸不起眼的山里姑娘;而眼前的女?子?,纤腰柔柔,笑容坦然?,说话轻声慢语带着点书卷气……她?真的是青丫吗? 二?妮这一刻,尝到了嘴里的苦涩,她?知道,点化了青丫的是“邱秋”。 一如当年对她?的影响和改变。 “青丫姐变得我都不敢认了。”二?妮笑笑,掩去眼里的失落,转头打量眼屋内的温馨布置,抬脚走到邱秋跟前唤了声“姐”,俯身逗了逗一旁婴儿车上的航航,掏出对银手镯便要给航航戴上,结果袖子?往上一捋,露出了航航手腕上的镯子?。 比她?找人打制的分量重,款式漂亮、寓意好。 讪笑了下,便又将镯子?装进红色的绒布袋里,放在了航航头边。 航航“啊、啊……”两声,伸手去够。 二?妮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熟练地放到地上,抽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穿过航航两腋,站在他身后,拽着围巾的两头,让他随意地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在屋里四处探险。 青丫见状,忙收起礼盒,拿了条旧围巾递给二?妮,让她?把自己的新围巾替换下来,免得将她?的围巾扯变了形。 二?妮朝给史大智号脉的邱秋看了眼,听话地换了围巾:“青丫姐,你过年回家吗?” “不回,”青丫蹲下,握着航航的小手笑道,“航航太小,身边离不开人。我等?他能上幼儿园了,再回家。” “那不得三?四年,你不想你阿妈、弟弟妹妹吗?” “我有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写信,寄东西。耗子?说,我要想家了,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他带阿妈来看我。” “耗子?今年出息了,”二?妮笑道,“光是春夏两季跟着史总往山里跑,就挣了不少。秋冬采药,听我阿妈说,又赚了好大一笔。” 青丫知道弟弟采药能挣那么多?,跟邱秋提供的野生药材密集点有关,笑笑,没接话。 二?妮四下看了看:“不是说,褚主任他阿奶,跟你们一起住吗?” “老太太本事大着呢,”青丫一脸崇拜道,“会?说英语,会?翻译。今年九月,人家机械厂的厂长、人事主管都上门?了,请她?去教他们厂的研究员英语。这几天,不是下雪了吗,来回不方便,人家专门?给安排了间宿舍,听邱秋说有暖气,老暖和了。” “工资不低吧?”二?妮小声道。 “那肯定的。” 两人说着小话,邱秋给史大智号完脉,满意地笑道:“恭喜,胰脏功能恢复了。” 史大智咧嘴大乐:“邱大夫,我就说茶有用吧。” 邱秋轻哼:“八段锦没练?幽门?顺气法没练?秦助里没有经常给你按摩脚底板?” “练了按了,你就当我心理作用吧,反正我觉得高山古茶,对我这糖尿病挺管用的。” 邱秋没再跟他争辩,引了人在沙发上坐下,跟他讲四季养生规律:“……每年农历二?月,春分开始,便是草木发芽万物生长最旺盛的时节,亦是各种疾病最活跃的时候。春分前后来家一趟,我给你配副药,吃上一月。” 史大智点头应道:“我回家过个年,立马过来。” 邱秋看他一眼,提醒道:“别忘了把你大哥一起带来。” “好。”史大智应着,伸手入怀,掏出四个红包,最大最厚的那份递给邱秋:“茶馆、素食馆的分红。” 塞给航航两个,分别是见面礼和提前给的压岁钱。 剩下一个给昭昭,压岁钱。 说完正事,史大智吸吸鼻子?,看向厨房:“闻着好香啊,邱大夫,留饭不?” 褚辰和秦尧归置好带来的各种鱼肉,端着茶出来,闻言道:“你不是定好了饭菜吗?” 第80章 献方,一更 史大智、秦尧、二妮在家坐到两点?多,回俱乐部休息去了。 丁珉也没多留。 褚辰将睡着的航航轻轻放在卧室的床上?,邱秋拿着厚厚的红包跟了进来,坐在妆凳上?,掏出一看,两份营业报表,一张汇款单。 邱秋扫了眼汇款单上?的数字,眉头微拧,扭头问褚辰:“茶馆、素食店,这么挣钱吗?” “多少?” “十万港币。” 九月中旬开店,她?拿三成红利。 褚辰接过茶馆和素食店的营业报表,打开,仔细看了看:“差不?多,是这么多。” 在邱秋身旁的床边坐下,褚辰道:“素食店是特色店。据我所知,香港虽有东方小祇园这样?的百年斋菜老店,和近些年开的菜根香素食馆、真妙菜馆,但都没有几道药膳,更没有专门请了中医号脉,根据个人体质,给顾客列出吃食禁忌,推出药膳、营养餐。” “香港不?缺有钱人,有钱有名有权了,想要什么?一个好身体。何况你们选的菜式,不?但能帮他们调养身体,还色香味俱佳。” 褚辰想了想,又道:“茶馆、素食店开业,史大智虽然没有回去主?持开业典礼,可他哥史大柱去了,他那气色、精气神?,往门前一站,就是活招牌。” “那这,”邱秋迟疑道,“收下了?” 褚辰点?头。 “汇率是多少?” “一港币可兑换1.40人民币。” 邱秋:“能兑换侨汇券吗?” 褚辰:“可以。” 邱秋立马兴致勃勃道:“过年,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褚辰握着邱秋的手揉了揉:“买台双缸洗衣机吧。” “好。”既然要买,那肯定是早买早用了,“现在去?” “行。”褚辰起身,给邱秋拿大衣。 邱秋拉开衣橱,打开褚辰淘来的保险箱,取出户口本、印章、存折,和汇款单一起收进手提包里,就着褚辰的手势,穿上?大衣。 雪松色的大衣,没有纽扣,只有一条腰带,褚辰双手一挽给在腰侧打了个蝴蝶结,取来绒线帽,给她?戴上?。 邱秋拎上?手提包,挽着褚辰的手臂,夫妻俩往外走,经过客厅,跟看书的青丫说了声,拿上?自行车钥匙、棉垫子出门。 刚到电梯口,便?碰上?了提着竹篮,从楼上?下来的昭昭。 “妈妈,你们去哪?” “侨汇商店,去吗?” “去、去,妈妈你等等我。”昭昭说着,撒腿冲回家,放下竹篮,抱起自己的儿童座椅,掉头跑了回来。 褚辰伸手接过座椅。 昭昭往爸妈中间一挤,一手拉着一个,呵呵笑?道:“走喽,去侨汇商店。妈妈我想要买两对发卡,我一对,采采一对。” 两个小家伙平均一月一封信,两月寄一次包裹。 采采给昭昭寄她?画的花草,她?捡的孔雀羽毛,她?和奶奶做的变蛋、咸蛋,她?家的蜂蜜,爷爷弄的风干鸡、风干兔,高山茶,水果。 知道邱秋生了,孙大娘还给航航做了两身厚棉衣,两双虎头鞋,一顶虎头帽。 昭昭给她?寄新出的连环画,铅笔、蜡笔、漂亮的铅笔刀、写字本,头绳、发卡,小皮鞋、运动鞋,小裙子,妈妈配的人参丸。 “不?是刚寄过发卡吗?”邱秋记得月初寄过一对。 “那是塑料的。采采写信说,夹子上?的红色塑料掉了,她?奶奶点?了塑料雨布给她?焊好了,结果没两天又掉了,也不?知道掉哪了,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这一回,我一定要挑对质量好的,不?会掉壳的给她?。” “嗯,妈妈帮你选。” 到了楼下,褚辰将儿童座椅绑在前扛上?,棉垫系在后座上?,推出自行车,抱起昭昭往座椅里一放,出了公寓,长腿一迈,支着腿看邱秋扶着他的腰,在后座上?坐好了,这才一踩脚蹬,载着母女俩去央行,兑换人民币,领取侨汇券,办理存款业务。 央行的老人,都是看着褚辰长大的。新接班的,多是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年轻人,也都认识。 打从一进门,便?挨个儿问好。 昭昭嘴甜,跟在爸爸身旁叫人,这个伯伯、阿姨,那个叔叔、大哥。 大家隔着柜台,给她?递瓜子、花生、水果糖。 几个窗口唤下来,揣了两兜零嘴。 柜台的大姐,接的是家里老人的班,接过汇款单,诧异道:“美国那边这回打钱,怎么还多转了一道?” 褚辰笑?笑?,没解释,扶着邱秋在窗口前坐下。 “存多少?” 邱秋:“留一千五,剩下的都存上?。” 大姐看了看存折上的户主?名字,格外怪异地瞟了褚辰一眼,数了一千五和厚厚一沓侨汇券,递过来。 剩下的十三万八千五存入邱秋户头。 加上?老太太前前后后给的,耗子卖药材的钱,他们家原来的存款和褚辰从柱子那儿拿回来的一万分红,存折上现在有十七万三千五。 下次再?存钱,邱秋便?要再?办一张存折了,全放在一张存折里,太显眼了。 收好钱票存折、户口本和印章,邱秋起身道谢。 大姐摆摆手:“欢迎下次再?来。” 褚辰抱起昭昭跟大家告辞,牵着邱秋的手出了银行大厅。 “这小子有福,”柜台内,一位老人感叹道,“下乡,那样?的境地,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不?就长得好看点?。”有人撇嘴。 大姐轻嗤:“人家可不?只是长得好看,还有才!中医大学?的研究生,学?历比褚辰都高。” 其他人瞬间噤声了,大家虽然在银行上?班,他们这一代,便?是有那么两三个大学?生,那也是工农兵大学?,跟人家正儿八经考上?去的差着距离呢,更何况是研究生。 大姐心中直叹,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褚辰跟他媳妇,是两好相?加了。 夫妻俩没管身后的议论?,出了银行,带着昭昭直奔侨汇商店。 到了,邱秋反而?看中了夏天史大柱助理说的,美国顶装式全自动洗衣机,600美元,折合人民币946.26元。 “妈妈,冰箱。”昭昭一眼相?中了北京绿皮雪花冰箱。 邱秋诧异道:“冬天买冰箱吗?” 昭昭:“过完年,天不?是很快就暖了吗?” 服务员在旁笑?道:“真到了夏天,冰箱反而?不?好买,拿着钱票也不?一定有现货。” 150升765元,110升635元,100升605元。 邱秋看看手里的钱:“不?够啊。” 褚辰默默掏了三百出来。 邱秋侧目:“你哪来的钱?” “帮人翻译了十几篇文?章,本来是想偷偷给你买个礼物的。” 邱秋伸手接过,又看向他口袋。 褚辰忍着笑?,将大衣两侧的口袋翻出来给她?看。 邱秋指指大衣内的侧口袋。 褚辰扯着衣襟,让她?自己掏。 邱秋伸手摸了摸,摸出一张字条,只一眼,便?红了脸。 “妈妈,是什么?我看看。”昭昭踮起脚尖来看够。 邱秋往自个儿衣兜里一揣,轻咳一声,“你爸爸抄的诗。” “什么诗?”昭昭好奇道。 褚辰看着邱秋红透的耳尖,轻笑?了一声,伸手抱起闺女,“晓光透户映庆帏,小儿酣眠犹未归。日上?三竿浑不?觉,梦中还在把糖追。” “爸爸笑?我睡懒觉!” “真聪明。” “我才没睡懒觉呢,你冤枉我。” “昨天是谁,说好的五点?起床……” 昭昭一把捂住了褚辰的嘴,不?让他说。 父女俩在旁闹着,邱秋付了冰箱钱,要的最大升的。 又给昭昭和采采各买了对水晶发卡,一双厚底带绒的小皮靴。 昭昭当场穿上?小皮靴,便?不?脱了,暖和。 冰箱、洗衣机,由工人送到家,帮忙安装。 夫妻俩带着昭昭出了侨汇商店,跟在送货的三轮车后面?,往家赶。 一进公寓,又轰动了,楼上?楼下,有洗衣机的不?少,全自动的只邱秋一家。 冰箱也不?稀奇,只邱秋家一次性添两件电器,就给了人一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冰箱插上?电,昭昭便?拉着来看热闹的元今瑶、任成益、孙梁、袁帅、袁军去调糖水,要做冰棒。 “昭昭,冰箱插上?电,要两三个小时后才能用。”方季同过来看热闹,见此,解释道。 “为什么啊?”几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问道。 方季同跟他们讲解原理,并带着昭昭几人,端了温水,拿着新毛巾将冰箱里里外外擦拭了遍。 青丫则忙着拿了脏衣服,跟安装师傅学?习如何使?用洗衣机。 邱秋将睡醒后,哼哼个不?停的航航放进学?步车里,给他冲奶粉。 褚辰给来家看热闹的邻居,拿烟拿糖倒茶。 乱糟糟的,俞佳佳来了,她?刚从火车站回来,买的是明早的火车卧铺票,准备去青海看她?哥。走前,来跟邱秋说一声,手里拎着条大草鱼,说是跟回城知青买的。 没工作,一个个都偷偷摸摸做起了小生意。 两人正说着话呢,周惠菇带着江睿到了,背了一麻袋菜干,说是老家寄来的,他家人口少,吃不?完,拿些给邱秋换换口味。 说着,打开麻袋给邱秋看,晒干的冬瓜片、豆角、红薯片子、木耳、茄子。 红薯片属于粗粮了,她?带来的足有十来斤,邱秋让她?拿回去,早晚熬粥喝。 第81章 血崩 季寒的爷爷是大军区的司令,季寒入伍时改随母姓,在部队从没跟人提过自己的家世。便是叶兴言的妻子?董思琪,跟季寒母亲是同学、闺蜜,也只知道好友嫁得不错,丈夫亦是军人,前年从新疆调到?北京,任卫戍军后勤部部长。 李老爷子?接到?孙子?的电话,还挺诧异:“吃饭了吗?腿上的伤,没留什么?后遗症吧?”孙子?腿部受伤感染,差点死掉,他竟然事后大半年才?知道,想想,李老便对三儿子?两口子?没个好脸。 “在邱大夫家吃的,鱼、肉、排骨,一锅炖,贴的苞米白面两掺饼子?。” 老爷子?一愣,光听?孙子?这么?一说,便想吸溜嘴,肯定老香啦:“整两口了吗?” 季寒忍不住笑了:“西凤,喝了两杯。” 老爷子?眉头一皱:“没夜训?” 季寒迟疑了一下:“爷爷,我明天出发去云南边境。” 老爷子?抬眸看向窗外,握紧了话筒,爽朗地笑道:“好小子?,爷爷看好你!……活着回来。”后一句,声音中难掩一丝沙哑。 “嗯。”接着季寒将?邱秋赠药、献方?的事说了一遍。 “救了你的那位女医生?” “是。若是简单的方?子?,我就不跟您打电话了……”季寒仔细将?邱秋给他说的神机丹的药效讲了一遍。 “你说她给了你三瓶?” “嗯,她把手里的神机丹全给我了。” “马上送到?军区医院,找人试验药效。” “好。” “电话交给你们叶军长。” 季寒打电话时,就知道自个儿的家世怕是瞒不住了,听?爷爷这么?一说,立马唤了坐在沙发上等秦院长过来的叶兴言,“领导,电话。” 叶兴言以为是季寒他爹,没想到?是大军区的李司令,当场握着话筒踹了季寒一脚。 季寒拍拍腿上被他踢的泥,取了瓶神机丹交给门口坐在车里等着的小卫,让他送去军医院,交给中医部的曾教授。 小卫将?药放在贴身口袋里,点点头,开车走了。 电话里,李老只跟叶兴言交代了两点,药方?拿到?,先验方?验药,若药效真如邱医生所说,马上将?方?子?送至各大参战军区医院和?云南边境。 对邱大夫,该表彰表彰,该奖励奖励,再问?问?她,生活上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叶兴言一一应下。 挂了电话,叶兴言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小子?,冷笑了两声:“瞒得挺好的嘛!怎么?不接着瞒了?” 季寒板着脸不说话。 叶兴言气不过,又踢了他一脚。 娘的,若这小子?上次没救回来,便是李老不说什么?,李老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将?领,能跟他善罢甘休? 叶兴言正要再训,秦院长跌跌撞撞从吉普车上下来,冲进了叶家客厅。 灯光下,只见他大衣敞着怀,毛衣穿反了,鞋带没绑,袜子?一只在脚上,一只没穿。 叶兴言挑了挑眉:“睡了?” 秦院长点点头:“连续做了四台手术,刚吃了点东西躺下。” “走吧,有什么?路上说。”叶兴言拿起军帽戴上,抱着军大衣出了家门。 秦院长和?季寒忙跟上,上了载秦院长过来的吉普 季寒坐在副驾驶位上,给司机指路。 路上季寒再次将?神机丹的药效说了一遍,并掏出一瓶,倒了一粒递给秦院长。 秦院长捏着黑黑的绿豆大的丸子?,用指甲刮了点,送到?嘴里尝了尝。 叶兴言看得无?语死了:“你又没学过中医,也不认识几味中药,能尝出什么?,快还给小季,别糟蹋一粒药了。”若药效真那么?神奇,那这一粒药在战场上就是一条命。 秦院长哪舍得还啊,掏出帕子?仔细包了,揣进怀里。 叶兴言伸手要抢。 秦院长护着不给,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季寒后悔死了,三瓶药,已经送出去一瓶了,他咋这么?手贱呢,又给了秦老头一粒。 到?了公寓楼下,叶兴言也没从秦院长手里将?那一粒药抢过来,气得对着季寒的屁股又来了一脚。 这是不知道,季寒方?才?在他家,送出去的是一整瓶。不然,非得发疯不可。 褚辰和?邱秋在客厅里等着,一见面,邱秋便将?几张方?子?递给了秦院长。 秦院长给写了个手续,叶兴言和?季寒分?别在上面签字,按了个手印,交给邱秋收好。 就每一道方子上的每一味药和?用量,秦院长问?了又问?。 叶兴言和?季寒明天就要跟着大部队出发去云南,军部还有诸多事宜要办呢,扯了秦院长便走,顺便请了邱秋,跟着去趟军医院。 褚辰跟青丫和昭昭说了一声,拿来大衣帮邱秋穿上,跟着一块去军医院。 几人刚走,曾教授的电话就打来了,要邱秋去第二军医院。 青丫接的,说人已经走了。 到?了军医院,邱秋、褚辰随秦院长刚一下车,便被等在一旁的小护士拦住了,说曾教授在第二军医院妇产科手术室等邱医生。 秦院长一听?愣了:“什么?情况?” “那边刚刚接收了一名孕妇,难产大出血,她是rh阴性血。曾教授说要验什么?药,正挨家医院打电话求病患呢,正好遇到?这么?一位,他就让人开车送他过去了。” 秦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国?的rh阴性血占比这么?小,便是吊着性命几个小时,血液要是找不到?…… “走吧,去看看。” 季寒、叶兴言下车,去忙他们的事了。秦院长带着邱秋和?褚辰坐车去了第二军医院。 几人到?了医院,直奔妇产科手术室。 “邱秋,”等在手术室外的季乐山看到?她,忙朝邱秋招了招手,“你是老曾说的那位献药人?” 邱秋点点头:“您怎么?还没下班?” 她记得季乐山擅长中医内、儿科疑难杂症:“还没生出来吗?” “剖出来了。”生不出来,再不剖,孩子?就要因?为缺氧造成脑瘫或是死亡。 孕妇和?家人一致要求先救孩子?。 邱秋一惊:“止住血了吗?” 季乐山点头:“我和?老曾一起施针,暂时将?血止住了。” 邱秋扫了眼他白大褂上的点滴血渍,伸手给他号脉,有点劳累过度,他一个肝癌晚期,最怕劳累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季乐山摆摆手:“我想看看老曾说的药效。” “要几个小时呢。”邱秋不赞同道,“您先回去,明天一早我给您打电话。” “我……” 邱秋双眸一瞪:“听?话!” 季乐山摸摸鼻子?:“那我去值班医生宿舍了,有情况立马让人去叫我。” 邱秋摸出一枚金针,冲他亮了亮:“我等会儿去查房,若发现您没睡,我就给您安眠穴上来一针。” “行行,我听?话,到?了宿舍我脱衣服就睡。” 目送人走远,邱秋看看手术室的门,秦院长跟本院的医生在交涉。 暂时无?事,邱秋转身问?等在一旁的家属,新生儿怎么?样? 新生儿在病房,由奶奶守着。 邱秋抬脚过去,说明身份,给号了号脉,有轻微的脑水肿。 婴儿太?娇嫩,囟门未闭合,神经系统发育尚不完善,不宜现在针灸。 问?了问?,知道妇产科医生已经给开了脱水剂。 “邱秋,”秦院长过来道,“曾教授让你赶紧换衣,消毒过去。” “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说是有血崩的征兆。” 邱秋一听?急了,撒腿跑了过去,更换鞋子?、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洗手消毒,穿上手术衣。 “邱秋?”曾教授双目锐利地看向走进来的女子?,她有一双特别明亮、透彻的眸子?。 “是我。” “阴阳十三针?” 邱秋点点头,伸手给床上的产妇号脉。 “胎儿过大,”曾教授张嘴述说病情,“分?娩后需要强有力的收缩,来压迫子?宫内的血管止血。她这情况是生不下来,剖腹产时,子?宫肌层受到?手术创伤,加之生的时间?过长……” “曾教授,”妇产科主治医生不满道,“手术我已经很小心?了……” 曾教授扫她一眼,喝道:“闭嘴!” 主治医生脸色一僵,不敢吱声了。 曾教授看向邱秋:“你来说。” “过度疲惫和?麻醉剂的使?用,都影响了子?宫的正常收缩,导致胎盘剥离面的血窦,不能及时关闭,从而引起大量出血,甚至血崩。” 邱秋边说,边的刷一下展开针带,伸手一拂,取了几枚金针在手里,拿摄子?夹了团酒精棉球,一一擦过金针, 抬手扎在产妇关元穴上,可培元固本,补益下焦,刺激此穴可调节冲任二脉气血,对于血崩有一定的固摄止血作用。 随即是气海穴,气能摄血,通过调理气机,有助于控制血崩。 三阴交穴,可健脾益气、调补肝肾、养血止血。 紧跟着是隐白穴、断红穴、血海穴。 邱秋在手术室里忙着,外面各大医院、工厂、单位在紧急寻找rh阴性血型的人赶来献血。 凌晨四点,人找来了,一共来了俩,一个是刚回城的知青,另一位是郊县的农民?,去年在华山医院因?肝炎住过几天院。 医生仔细询问?过,知道肝炎已经好了,才?敢让其献血。 第82章 授课 曾教授虎目一瞪,气道:“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年轻的母亲上战场!” 拿到?神机丹时,他就跟小卫打?听了邱秋的家世,知道她是贵州山区走出来的赤脚医生,是中医药大学27名研究生中的一位,亦是两?位孩子的母亲。 大女儿今年四岁,小儿子七个多月,还不会走。 这种?情况,便是邱秋自个儿申请去前线,也没人会批准。 季乐山脑袋一转,略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那你的意?思?是?” 曾教授没搭理他,看着邱秋直言道:“我听小卫说,你来沪市前,用阴阳十三针,医治过一位因脊髓损伤,而瘫痪在?床的军人?” 邱秋点头:“我过来时,他还没恢复,后?续治疗交给了我表哥张成?周。” 曾教授笑了:“那他也会阴阳十三针了?” “嗯,除他之外,我舅公张丰羽也会。”刚来那几?年,邱秋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将家族一代代传下来的阴阳十三针外传。 可看过广济图书室的民间献方,以?及中医药大学研究生班,那一位位上课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的名医,邱秋觉得有些思?想、观念得改一改了。 若非她穿越而来,阴阳十三针,在?时代的变迁中,已淹没于历史的长河里,鲜为人知。 深吸了口气,邱秋道:“我愿意?开班授课。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曾教授肃容道:“你说。” “我们寨子里的,现任赤脚医生韩鸿文?,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他虽跟我学习针灸三年,但因为我个人的认知问题,我没教他阴阳十三针,我希望他是开班报到?的第一个。” “没问题。”曾教授顿了顿,看向邱秋,试探道:“对你舅公和表哥,你有什么?安排吗?” 邱秋想到?什么?,促狭道:“我表哥从跟我学习阴阳十三针的那天,便琢磨什么?时候开班授课,把交给我的学费赚回去。” 曾教授眉一扬,对邱秋授课收费这事,有些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遂笑道:“收了多少?” “一只特别绿的翡翠手镯。” 曾教授听得一怔,随之抬手轻敲了邱秋一记:“去年就敢收,你胆子真大!” 季乐山悄悄冲邱秋竖了个大拇指:好胆! 邱秋揉着额头笑了笑,没吱声。 曾教授抬腕看看表:“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会儿。开班这事,我跟秦院长、卫生部商量一下,再跟你联系。” 邱秋站着没动:“我在?广济带过一帮学生。” 曾教授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会考虑的。” “我在?中医药大学,有一帮同学;我们班有最好的书记,有最好的老师。” 曾教授听乐了:“行、行,听你的,办班这事,不能漏了你的母校,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的学生。” 邱秋展颜笑道:“那我回家休息了,天明还得上学呢。” 曾教授摆摆手:“去吧去吧,让司机送你们。” 邱秋跟两?人挥挥手,脚步欢快地步出值班医生宿舍。 “邱大夫。”小卫等在?门口,突然?唤了声。 吓了邱秋一跳。 “对不起。” 邱秋摆摆手:“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邱秋挠挠头:“不会专门送我们回家的吧?” 小卫点头。 邱秋惊讶道:“你不用跟着上前线吗?” “首长说你这边的事重要,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邱秋一愣:“保护我?!不用不用,我又不去战场……” “是我讲话有歧义,”小卫立马调整话术道,“首长让我给你当司机。他说,接下来,你肯定出行频繁,有车能让你节省一大把时间,去哪也方便。” 邱秋:“……” 我一个学生,配车了?!邱秋有点怀疑人生。 “邱大夫,走吧?” “哦,好。” 怕错过,褚辰拿了药,便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 邱秋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小跑着冲到?褚辰面前,抬手摸他额头:“药吃了吗?” 褚辰伸手将人接住:“回家吃。” “那走吧。”邱秋说罢,勾住褚辰的手,指指身后?的小卫,“叶军长让他留下,给我当司机。” 褚辰看着邱秋眼里的红血丝,轻声道:“先回家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邱秋点点头。 三人走出妇产科,到?了停车场。 邱秋到?了车上,抱着褚辰的胳膊,头往他身上一歪,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褚辰揽着邱秋的腰,放松了坐姿,尽量让她睡得舒服点。 小卫从后视镜里望了眼,小声道:“褚同志,你身旁那个纸袋里,有条毯子。” 褚辰微微颔首,摸出纸袋,取出厚厚的毯子,轻轻展开,给邱秋盖上。 到?了公寓楼下,褚辰刚要抱邱秋下车,哪知他一动,邱秋便醒了。 “到?了。”邱秋揉着眼,声音沙哑道。 “嗯。”凌晨五点,正是最冷的时候,褚辰帮她披好毯子,“能走吗?要不要我背?” 能走,就是睡得有点不舒服,骨头折得难受。 邱秋下了车,活动了下身子,朝小卫挥挥手:“赶紧回去睡吧,别在?下面等。天亮了,我再跟你们军区打?电话,配车的事就算了,本来我就一普通学生,隐在?人群里不起眼,你开着吉普车一跟,我就太引人注目了。” 小卫一愣,邱大夫这个问题,是他们没考虑到?的:“我回去跟首长说。” “嗯。”目送车子走远,夫妻俩才上楼。 悄悄开了门,走进屋里,将毯子搭在?沙发背上,邱秋洗洗手,倒了杯水给褚辰。 褚辰接过水,边吃药边道:“赶快去睡。” 邱秋点点头,走进卧室,外面的衣服一脱,穿着秋衣秋裤就钻进了被窝。 褚辰吃了药,去老太太屋里抱了床被子,往沙发上一躺也睡了。 他要早起,赶去学校上课。怕一睡一起,吵到?邱秋,便不进卧室了。 邱秋被青丫叫起来,抓起表一看,七点半,立马急了,匆匆洗漱后?,抹了点自制的面霜,亲了亲青丫怀里的航航,抓起书包、自行车钥匙和青丫用牛皮纸包着的吃食,就往外跑。 一路骑行,到?了学校。 停好车,撒腿就往四楼冲。 到?了班里,刚一坐下,上课老师拿着教案便来了。 第一堂课是《医古文?》,老师讲了篇古代医学文?献,说了些古汉语词汇。 下课了,老师一走,邹婷便扭头问她:“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邱秋拿出青丫准备的早餐,含糊道:“起晚了。” “吃的什么??”伏若南凑过来,边问边扒开邱秋手里的牛皮纸,揪了半根油条出来往嘴里塞,“唔,凉了,你没吃早饭呀?” 小组里的张扬拿着保温杯,正要去接水,闻言,伸手取过邱秋放在?桌上的空杯子,走了。 青丫给邱秋牛皮纸里装的是大饼夹油条,邱秋取了剩下的那半根给邹婷。 邹婷摆手:“我吃过了。” 伏若南咽下嘴里的食物,戳戳邱秋:“听说了吗,徐家汇大教堂将恢复圣诞弥撒?有唱诗班。” 邹婷一听,兴奋了:“真的吗?” 伏若南点头:“三组的赵欢昨天去和平饭店门口,找外国人搭讪,听那边的服务员说的。” 赵欢有亲戚在?美国,可能有出国的打?算吧,最近在?苦学英文?。 班里大家的英文?都挺蹩脚,一水的“臭路子”。 学英文?最重要的是口语,这个得练。 也不知道从哪个学校开始的,胆子大的,纷纷到?国际饭店、锦江饭店、和平饭店、绿波廊酒楼门口,那儿住着或是接待来旅游、来投资的外国人,这些人一出来,便上前搭讪,用英语交流。 但有一点,有外国佬的地方,周围布满了便衣。 私自搭讪,一个不好,会被视为里通外国;若还用便衣们听不懂的英文?长时间交谈,那就跟告诉人家“间谍接头”似的,要有麻烦了。 这种?行为多了,时间长了,工纠队慢慢也就不那么?计较了,遇到?再跟打?桩模子似的,站在?宾馆外探头探脑的学生,还会调侃几?句。 徐家汇大教堂将恢复圣诞弥撒的消息一出,把要学英语、练口语的学生,高兴坏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邱秋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事。 吃罢饭,邱秋去跟韩鸿文?、张丰羽打?电话。 韩鸿文?要过来,大队里的诊所不能没有人,邱秋准备让张丰羽从族里唤一个人过去。 结果电话打?过去,张丰羽、张成?周、韩鸿文?已经出发。 张成?周带着韩鸿文?坐飞机来沪市,差不多这会儿该到?了。 张丰羽带着族中子弟,坐军车去了云南边境。 大队里的赤脚医生,由县医院派人下来,暂代。 邱秋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片刻,跟邱嘉树道:“问问县医院的陈院长,咱们大队能不能送俩人过去,请他们帮忙培训一下,接韩鸿文?的班。” 邱嘉树唇角上扬:“我就说嘛,韩鸿文?这一走,准是跟你一样不回来了。” “他父母担心了?”韩鸿文?是韩大爷收养的孩子,他一走,家里就剩下老两?口,二老年纪不小了,担心他一去不回也正常。 “那倒没有。大爷、大娘想得开,从没想过将韩鸿文?拴在?身边,去年你没走时,不还一心想让他走出山寨,去县医院、市医院上班吗。” 第83章 知青回城的消息,第一更…… 邱秋和韩鸿文拎着大包小包到家,航航跟在前来开门的青丫后面,扎着小手蹒跚着走来,看到邱秋愣了愣,嘴一咧,口水下来了:“啾啾、啾啾——” 昨天上午,青丫抱他去学校,站在教室外面,隔窗看过?邱秋;前天晚上,褚辰抱着航航、带着昭昭去的,带了一锅海带排骨汤,给邱秋当夜宵。 如此频繁,怕的是小家伙跟邱秋生分,昭昭想妈妈。 邱秋将东西塞给青丫,大衣一脱,帽子摘下,扯了围巾,一股脑里往青丫怀里一丢,俯身亲亲航航的小脸,“妈妈洗洗手,就来抱你。” 说罢,小跑着冲进洗手间,拿香皂仔细洗了洗手,扯过?她的专用毛巾,胡乱擦了两把。 扭身,航航口里叫着“啾啾”,已经跌跌撞撞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几步过?去,一把抱起?小家伙,邱秋贴了贴他的小脸,心疼道:“想妈妈了?” “啾啾,想。” “是,妈妈特别想宝宝。”邱秋亲了亲航航的脸蛋,抱着不?松手。 这是青丫离开寨子后,第一次再见韩鸿文,两人看着彼此,都愣了愣。 变化太大了,特别是青丫,真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皮肤白了,精致了,长高了,时髦得跟自小生长在都市的女郎似的,描眉、涂脂,烫了卷发,穿着漂亮的羊毛衫,牛仔裤。 韩鸿文也变了,一个多月捂在屋里,皮肤变白了些?。 再加上,一块学习阴阳十三针的,有大学教授、老中医、各医院的中医骨干,大二?的医学生等,身处那样的学习氛围,多少受了些?熏陶。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青丫觉得野小子韩鸿文跟邱秋学医,进诊所当了赤脚医生后,装斯文起?来了,现?在再看他,斯文的气?质,好?似已经浸染得入皮入骨了。 “谢谢你过?年送的饺子。”韩鸿文笑道。 “又不?是我花钱票买的面粉、肉菜,这你要谢褚主任。” 过?年时,针灸特训班不?放假,没三十,大年二?十九上午,青丫和褚辰提了饺子、几样小菜,给他和张成周送去,却?没有见到人。 “你们真忙!”青丫感叹道。 那天,邱秋被车送回来,匆匆吃了顿年夜饭,又被车接走了。 韩鸿文笑笑,换好?拖鞋,拎着猴子吃桃的玩具盒,走到航航和邱秋面前,看着邱秋怀里的小家伙笑道:“你是航航啊?” 航航点点头,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猜猜我是谁?” 航航歪歪小脑袋,不?确定道:“文?” 韩鸿文惊讶地挑挑眉:“他认识我?!” 青丫将邱秋的衣服、围巾、帽子,一件件挂起?来:“昭昭知?道你和张医生来了,便常常拿你俩的照片给他看。” 韩鸿文双眼一眯,笑道:“不?愧是我们昭昭,就是聪明?!来,认识一下,我是你大哥韩鸿文。” 说着,伸手握住航航的小手摇了摇,“叫哥,大哥。” 航航:“诶。” 邱秋和青丫喷笑。 “想让我叫你哥啊,早着呢。”韩鸿文捏捏航航的小脸蛋,将手里的猴子吃桃拿给他看,“送你的礼物。要不?要跟大哥一起?拆开,看看好?不?好?玩?” 航航瞅瞅玩具包装盒,不?舍地抱紧了邱秋的脖子:“要啾啾。” 青丫放好?东西,过?来一把夺过?玩具盒塞给航航,扯了韩鸿文往厨房走道:“航航多久没见妈妈了,好?不?容易邱秋回来了,母子俩相处一会儿?,你瞎掺和什么,没点眼力见儿?。” 韩鸿文摸摸鼻子,看向青丫,笑道:“邱大丫,长本事了,都会教训人了。” 青丫瞪他一眼,丢了几个蒜给他,“想吃什么?” “都有什么?” 青丫指给他看,有早上抢购的两条鲫鱼,一块豆腐,两斤鲜马蹄,年前史大智送的熏肉、腊肉、腊排骨,各有一块。 “有笋吗?我想吃腌笃鲜。” 有笋干。 青丫抓了把用温水泡上,洗手将米蒸上,处理鲫鱼。 敲门声响起?,邱秋抱着捧着猴子的航航去开门。 袁爷爷在窗前,看到邱秋回来,送了块五花肉过?来。 他级别高,都不?用打听,江医生便隐晦地跟他提了,邱秋最近做的事。 今天一早起?来,自卫战打响的报道,铺天盖地。 邱秋回来,他便知?道,大批中医已经去了前线。 这种?送亲朋至交,上战场的经历,他一生经历得太多了。邱秋这是第一次,不?放心,过?来看看。 “袁老,”邱秋看着老人手里的五花肉,笑道:“不?想做饭了,来合伙吗?” 袁老一愣,哈哈乐道:“行,合伙。青丫,今儿要辛苦你了。” 将麻绳拴着的肉递给闻声过?来的青丫,袁老接过?邱秋递来的拖鞋,坐在麻将凳上换鞋。 “啊、啊,猴。”航航挣扎着下地,给袁老看他的新?玩具。 “哎哟,还会吃桃子呢,真厉害!” 航航跟夸他似的,乐得咯咯笑,还将猴子放在地上,让它?走,让它?吃桃子。 “哇,还会走啊!”袁老继续赞道。 “走。”航航取了猴子手里的桃子,跟着它?一起?摇摇摆摆往客厅走去。 “休息几天?”袁老放好?自己的鞋子,起?身问道。 邱秋算了下:“九天。” 袁老点点头:“什么也别想,放空大脑,在家好?好?陪陪孩子,该吃吃,该睡睡。” 邱秋笑笑,承了这份好?意。 找出红泥小茶壶,孙大叔寄来的高山茶,邱秋烧水、泡茶。 青丫做饭之余,拆了两包点心装盘,端了过?来。 韩鸿文剥好?蒜,跟青丫问了街道办幼儿?园的位置,抱起?航航去接昭昭。 袁老第一次见邱秋泡茶,那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袁老越发对这个年轻的医生多了份欣赏,主动跟邱秋说起?了,年少轻狂时的几件趣事,近期的国?际形势和国?内的几项政策。 1月1日,中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紧接着是伊朗政局变动。 1月下旬,国?务院批准了知?青办的一个包括“六条”办法的请示报告,允许知?青通过?病退、困退、子女顶替、退伍回城(从国?营农场参军的知?识青年,从今年起?,退伍复员后可以回父母所在地分配工作)、调工(城市招工时,允许到农场商调本市下乡知?青)等方式返回原籍。 1月3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广东蛇口建立全国?第一个对外开放工业区——蛇口工业区。 袁老:“蛇口工业区的建立,为我国?的经济发展和对外交流打开了新?窗口。” 邱秋不?懂大国?经济,对国?外形势也没研究过?,倒是知?青返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扭头问青丫:“昭昭三叔回来了吗?” 青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大嫂前几天过?来,没听她说啊。” 袁老:“大花、二?花的爸妈吗?” 邱秋点头:“之前不?是说在农村成家的知?青,不?允许返城吗,现?在不?知?道能不?能?” 这个,袁老还真知?道,他有一个远房侄媳妇在街道办工作,过?年来家,饭桌上聊起?,多说了几句:“有招工指标,且通过?考核,或者符合病退、困退条件的,再者有招生、征兵机会,并通过?相应选拔的。这些?,即使在农村成了家,也是可以回城的。” “家属呢,能跟着回来吗?” 袁老:“得写证明?。证明?你三哥回城后,有稳定的工作和居住条件,能够抚养妻儿?。将准备好?的材料交给知?青办等有关单位,审核后,得到批准,他妻儿?的户口才能迁过?来。不?过?,很难。” 首先?,各种?关系你得打点吧。再则,人回来,居住条件,他要写有一间房,是需要其他兄弟姐妹签字的。 户口迁入,也需要其他兄弟姐妹签字同意。 两人喝着茶,说着话,青丫在厨房忙活着。 另一边,褚辰今早一到校,便听学委举着手里的报纸,大声嚷着:“快来看啊,《人民日报》发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来自中越边境的报告》。” 褚辰心中一惊,快步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韩卫鹏扑过?来,揽着褚辰的肩,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又不?允许咱们参战。” 蒋卫国?一把将他推开,凑到褚辰面前,跟着瞧了起?来。 这篇文章,揭露了越南当局不?断侵犯我国?领土,迫害我国?边民和华侨,把中越两国?关系,推到严重恶化地步的种?种?行径。 亦表明?了我国?,进行自卫反击作战的正义和必要性,同时也向国?际社会,传达了我国?的立场和态度。 围上来的同学,看不?到,让褚辰朗读。 褚辰将报纸塞给蒋卫国?,推开众人,撒腿朝外跑去。 大家一惊,纷纷询问跟他关系好?的韩卫鹏、蒋卫国?、李卫、孙江等人:“褚辰咋了,他家不?会有当兵的上前线了吧?” 韩卫鹏摇摇头:“没听他说,家里有当兵的啊。” “他不?会是想报名参军吧?”随着越南对我国?边境的挑衅越来越烈,不?是没有热血青年,报名申请参军上前线。 “想啥呢,”韩卫鹏翻了个白眼,“他儿?子刚会走,女儿?五岁,谁去也不?会让他去。” 第84章 报告 吃过饭,袁老回去休息,褚辰和邱秋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带着拎了大包小?包换洗衣服的青丫、韩鸿文,去锦江俱乐部室内温水泳池,游泳、泡澡。 全?沪市,只有两家室内温水泳池,另一家,在南京西路国际饭店旁的体育大厦内。 锦江俱乐部的泳池主要?为政界和外?籍人?士所用,很难进来。 先前来,用史大柱给的房卡,服务员对邱秋格外?熟悉、礼遇,除了史大柱专门叮嘱过,还跟她给史大智、史大柱兄弟治疗糖尿病时,因为药膳,受到了这边食堂大厨的追捧。 这次来,邱秋发现接待他们的服务员,越发恭敬、热情了。 一问?,说是卫生部知道邱秋家离俱乐部近,家里的孩子喜欢来这儿?学游泳,便让人?跟俱乐部的经理专门打了声招呼。 褚辰在贵州能从县供销社最底层的职工,一步步走到供销社主任的位置,政治敏感度是有的,当下就让邱秋将史大柱给的房卡退给了服务员。 邱秋有些不解,悄悄问?道:“除了治病之外?,不让我跟外?商有其他来往吗?” 褚辰点头:“最起码,不能在明面上收受对方的好处。” 褚辰知道,国家要?大力发展中医,邱秋误打误撞在这个节骨点上出头,是立了个好形象。对越自卫战,哪个国家不关注?若邱秋培训的这一批中医,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那么?她这个形象是要?对外?的,势必还会走出国门。 有这些考虑在,上面是不允许她身上有任何污点的。 “那我跟史大智的合作?” “回家我替你写份报告,有什么?咱说什么?,看上面的意思。”不写明白,邱秋户头上的钱,说不清楚来源。 “好。”洗洗泡泡,玩了一个多小?时,褚辰给昭昭塞了些钱和侨汇券,让她带青丫和韩鸿文去网球场、舞厅、弹子房、棋牌室玩玩,末了,去西餐厅坐坐,晚上再尝尝人?家做的中餐。 昭昭领到任务,一手拉着一个,欢快地跑向了弹子房。 两口子带着犯困的航航,拎着换下来的衣服回家。 到家,邱秋抱着航航上床睡觉,褚辰将大衣挂起来,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拿了纸笔帮邱秋写报告。 这一觉,邱秋直睡到半夜11点多,伸手一摸,一左一右各躺了个孩子。 轻手轻脚地刚穿鞋下床,褚辰听到动静进来了。 拉开灯,给她拿从老家带来的军用大衣,牵着她的手去卫生间?,帮她挤好牙膏,去端饭,都在炉子上温着呢,南瓜小?米粥,蛤虾炖蛋,鹅滕藤菜团子,一碟蘸菜团子的辣酱。 邱秋洗漱好,坐在餐桌前吃着,褚辰去厨房,打开煤气灶,又给炒了盘草头。 “你吃了吗?”邱秋一手端着辣酱,一手捏着菜团子,吃得欢实。 褚辰看得直笑,从怀上航航起,这辣酱就断了,生了又喂奶,接着上学,学业重,怕她上火,家里就没敢买辣酱。 这一瓶是青丫过年买的。 去厨房拿双筷子,褚辰坐在她身边,陪她吃了个菜团子,喝了半碗粥。 “还想吃什么??我明早去买。” “你上午不是买了条大草鱼吗,明天中午,我想吃炖鱼贴饼子。” “好。”褚辰琢磨着明早再跑趟郊区,找农家买两只老母鸡,回来炖汤,给邱秋补补。 “韩鸿文呢,回去了?” 褚辰指指老太太的房间?,“弄了张折叠钢丝床放老太太房里,让他睡哪了。” “奶奶又没回来?” “去美国了。” “啊?!” “机械厂上次采购的机器,因为翻译不专业,出现了好大的纰漏,很多零件不合格,折腾了两个月多才修好,这回再采购机械,厂里便一致决定?,把老太太带上。” “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凌晨五点的飞机,人?没回来,打电话让青丫给她收拾了个皮箱,提到楼下,司机来拿的。我想着下次去看你,跟你说呢。”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最少?也要?一个月。” “俞佳佳呢,她去美国了吗?” “没。”褚辰道,“去青海后?,只过年、元宵来了两个电话。” “签证该下来了吧?” “好像要?三月中旬。” “有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吗?” “有。” “那我改天有空,打过去问?问?,看她什么?时候回来,提前给她准备点吃食带上,别到了那里,吃不惯人?家的东西,水土不服。你们给奶奶准备吃的了吗?” “带了些咸鸭蛋、腐乳。” 邱秋抚额:“就不能搞点有营养的?” “奶粉、罐头什么?的,美国可比咱这买着方便。放心吧,老太太早吃惯了西餐,她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水土不服。” 邱秋想想也是:“对了,二姐现在怎么样了?没犯病吧?” “没,瞧着状态挺好的。上周日,回来了一趟,给昭昭和航航一人?织了件套头毛衣。”犹豫了下,褚辰又道,“王弈臣一回京,就被他父母送进部队了。上周打电话过来,人?在云南边境。你给俞佳佳打电话时,跟她说一声吧。” 邱秋一愣:“王弈臣有话要转达吗?” “没有,只是问?了问?俞佳佳的近况。” 这俩啊,邱秋觉得有情是有情,走在一起,太难了。 俞佳佳一出国,那就更不可能了。 用罢饭,褚辰把写好的报告拿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看了遍,拿过笔,签字、盖章:“送给谁呀?” “下周一,我上学前,去一趟你们学校,交给你们任书记。” “哦。”见?没自己什么?事了,邱秋把报告还给他,活动着身子,在屋子里慢慢地转悠了起来。 过年期间?,她不在,褚辰和老太太带着青丫、两个孩子,添置了很多小?东西,电视柜上,摆了些陶瓷娃娃、布娃娃;沙发多了几?个抱枕,地毯换了,墙上多了挂画,阳台上多了几?盆花;书柜里,多了些新出版的书籍、连环画、故事书,还有些杂志。 邱秋站在书柜前,翻了翻杂志,有《中国科学》《人?民中国》《中国画报》《北京周报》《百科知识》《科幻世界》等。 抽出本2月份出版的《中华医学杂志》,往沙发上一坐,邱秋抓了个抱枕垫在腰部,翻看了起来。 有医学研究论文,涉及的都是基础医学,如生理学、病理学、药理学等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也有临床医学相关论文…… 有预防医学与公?共卫生。 有中医中药研究。 有医学教?育与管理。 褚辰收拾好厨房,端了洗脚水过来:“邱秋,泡泡脚早点睡,别熬夜。” 邱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拉开窗帘,阳光满满地涌了进来,亮得人?睁不开眼。 “醒了,饿了吧。”褚辰推门进来,打开衣柜给她拿衣服。 邱秋见?他取了件漂亮的黑色针织连衣裙出来,那裙子从两侧腰际分?开,夹带了双层纱。 一走路,两侧的纱若隐若现,外?层纱用丝线错落有致地缝了些小?米珠;高高的领口,在脖颈处,亦用丝线缀了三层米珠,穿上跟戴了串珍珠项链似的。 “啥时候买的?”邱秋站在镜子前看了看,扭头问?褚辰。 褚辰拿了条同色的绒线裤给她,让她穿在里面:“年前在华侨商店给你买的。”说着,又从衣柜里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朝邱秋展开:“这是配套的大衣,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不合身也不能退了。”邱秋穿好绒线裤、羊毛袜,起身就着他的手,将两只胳膊套上去。 褚辰边给她整理着身上的大衣,边笑道:“我说一句客气话,你还当真了。什么?时候给你买衣服,尺寸不合身过?” “是、是,褚主任眼睛就是尺。”说完,邱秋红了耳尖。 褚辰没闹她。 大衣是休闲版,穿着很漂亮,是邱秋喜欢的款式、长?度。 屋里穿大衣拘束得慌,脱下大衣,挂进衣柜,邱秋取了件羊绒披肩披上,挽着褚辰的手出了卧室。 屋里静悄悄的,整个家里除了他俩,没别人?了。 “人?呢?” “韩鸿文和青丫带着他们姐弟俩看电影去了。” “不等我?!”邱秋委屈了。 褚辰轻笑:“想看电影啊,等会儿?咱就去。” “不等他们回来,再出门?” “昭昭是领了带青丫、韩鸿文逛南京路的任务出门的,依她的执行力,不到天黑,能回来?” 邱秋捏着褚辰腰间?的软肉,拧了圈,咬牙道:“就知道打发人?!”明明闺女昨天跟她约好的,今天去看电影、去红房子吃西餐,全?被他给搅和了。 “疼、疼、疼……” 邱秋忙松手,撩起他的开衫、衫衣查看。 连个红印子都没有,她就说嘛,都没咋使劲,他叫得惨呀,跟杀了他似的。 气得又拍了他几?下,邱秋才去洗漱吃饭。 吃完,两人?腻歪在沙发上,一人?捧了本书看。 没一会儿?,邱秋的头往褚辰身上一歪,人?又睡着了。 褚辰静静看了会儿?她的睡颜,抽出她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轻轻将人?抱起,送进卧室的床上。 给邱秋盖好被子,带上门。褚辰下楼打电话。 昨天从丁宜春口中,得知邱秋见?一位叫夏盈盈的学员,因为要?上战场而害怕得偷偷躲在厕所里哭,头脑一热,把金针给大家分?了。 第85章 嫉妒、本性 邱嘉树要来的事,褚辰没隐瞒,邱秋一醒,他便告知了。 邱秋捧着?褚辰的脸,em亲了一口:“谢谢褚主任。”声音甜得腻死人。 褚辰双手扶在她腰侧,眉一扬:“就?这?” 邱秋眨眨眼:“我肚子饿了。” 褚辰低头狠狠亲了一口:“等?着?!” 鱼已经炖上了,饼子还没贴。 褚辰系上围裙,洗洗手,揭开面盆上的盖帘看了看,玉米面和白面,按七三两掺和的面已经发酵好了。 案板上撒把干面粉,褚辰将密密绵绵泛着?气泡的面从盆里取出来,反复揉搓几遍,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 小剂子搓圆后按扁,要中?间薄边缘略厚一点。 邱秋洗漱后过来,他已将一个个黄澄澄的饼子贴好。刚要赞一句,便听厨房的阳台上,传来一阵母鸡下蛋后的“咯哒”声。 邱秋双眸一亮,穿过厨房走向阳台。 靠角的笼子里,拴着?两只老母鸡,一只脚下,有颗不大的白鸡蛋。 邱秋转身从案板下的竹篮里抓了几根草头,丢进笼子,趁它们啄食的工夫,伸手进去,将鸡蛋捡了出来。 捧着?还温热的鸡蛋,邱秋孩子般笑着?给褚辰看:“好久没见这么新鲜的鸡蛋了。” 褚辰伸手接过:“给你冲水喝?” 邱秋点头,她体内是有点火气:“我要咸的。” 褚辰打开橱柜取出一个瓷碗,鸡蛋在碗边沿轻轻一磕,将蛋打进去,放入一点点盐,一点黄酒,几滴香油,几粒红枸杞,用筷子打散,提起暖瓶一冲,鸡蛋花溢了半碗,紧跟着?独属于鸡蛋茶的香味飘了出来。 “好香!”邱秋捧着?抿了口,没有一点腥味,很鲜,又喝了几口,抬手喂褚辰:“尝尝,褚主任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褚辰低头喝了口,是比供销社买的鸡蛋口感鲜些?:“鸡先养着?,看看明天还会不会下蛋。” 邱秋点点头,捧着?碗出去了。 褚辰收拾好厨房,另起一个锅,水烧开,洗把草头,丢进锅里一烫,捞出过一下凉水,拿蒜汁、辣酱、香油、醋、绵白糖等?一拌,端放在餐桌上。 面饼熟了,铲进馒筐,鱼肉盛进大汤碗里,两人开始吃饭。 开春的草鱼,肉质紧实、鲜嫩,不肥腻,炖煮后有着?独特的鲜美味道?。 草头清爽酸甜,饼子宣软,贴锅的那一面,又焦又香。 褚辰夹了鱼眼、鱼腹给她,见她喜欢吃焦饼子,又把自?己?的掰下给她。 一不小心,邱秋吃多了,捧着?杯褚辰塞在手里的山楂水,懒洋洋地半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褚辰洗了碗筷,收拾好厨房,拿着?大衣、围巾、帽子过来,“出去走走。” “去哪?” “不是说想看电影吗?” 邱秋放下杯子,站起来,斜晲他一眼,骄傲道?:“我要跟闺女一起看。” 褚辰唇角扬起:“好,跟你闺女一起看。”说着?,把大衣给她穿上,围巾、帽子戴上,牵着?人往外走道?,“还没去过旧货市场吧,带你去转转。” 褚辰骑车载着?邱秋过去,淮国旧前门在淮海中?路,距离他们所住的公寓三里多地。 骑车七八分?钟。 邱秋没少从它门口经过,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来,没想到挺大的,看规模有一千多平方米。 “1954年,刚开业那会儿,店里售卖的都是从旧政权手里,接管下来的各类物资,和查抄罚没的各式物品。”褚辰停好车,牵着?邱秋的手往里走道?,“56年,另开辟了寄售和收购业务。这儿啊,除了不卖吃食,什么商品都有。” 邱秋看到了,既有价格低廉的普通日用品,如搪瓷面盆、搪瓷痰盂、暖水瓶、旧衣服等?,又有一些?品质较好,价格较贵的商品,如名?牌手表、古玩字画、红木家具等?。 因为比着?外面物美价廉,且不用票,店里人头攒动?,挤满了人,其?中?不乏一些?老法师(各个行业的专业人士,对各种信息、资源和人脉了如指掌)在人群里穿行,在柜台旁捧着?某件商品仔细打量翻看。 褚辰看中?了一支派克金笔,要两百。也?有普通的,看作旧程度,几十块钱至一百多不等?。 随即,他又在相机柜台,看中?一款德国产的“雷丁娜”牌照相机,跟着?又买了几卷胶卷。 邱秋看中?了一套六开的红木绢纱花鸟屏风,想着?家里有孩子,不方便摆屏风,只得作罢。 又在旧家具区里看了看,邱秋挑中套四开门的红木衣橱,家里的衣服越来越多,装不下了。 淮国旧仓库里积压了大量红木家具,普通的按斤卖,0.12元/斤。 邱秋挑的这套四开门衣橱,材质优良、工艺精湛、保存较好,没按斤走,付了八百二十块钱。褚辰掏的,这月月初,柱子又汇来了两千八百块钱分?红。 约好明天送货上门,夫妻俩拿着?收据,又转到了书画区。 很多线装书都已经泛黄了,有的内页已经酥掉了,不能碰。 没有相中?的,转身要走之际,看到本《针灸甲乙经》,晋代?皇甫谧所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针灸学?专著。这本是明末的手抄本。 邱秋戴上手套轻轻翻了翻,它将《黄帝内经》等?古代?医籍中?的针灸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系统地阐述了经络腧穴、针灸操作方法、针灸治疗原则。 有些?散页了,还有些?地方有晦斑,好在邱秋查看过,没有缺页,有晦斑的地方,模糊的字,联系前后也?能顺下来。 二十九块。 邱秋当场就?让服务员给包起来了。 出了淮国旧,看看时间还早,夫妻俩去了襄阳公园,门票一人两角。 褚辰拿着?新买的相机,在悬铃木大道?上、喷水池、草坪、六角亭给邱秋拍照,并请行人帮忙给两人拍了几张合影。 五点,两人出了公园,不想回家自?己?动?手做着?吃了。 褚辰带着?邱秋去了,位于淮海中?路1074号的天鹅阁西菜社。 他家做的是意式西餐,有意味十足的奶油焗鳜鱼、焗牛尾、焗明虾、奶油蘑菇汤等?,还有参考其?他西餐做的铁扒鸡,罗宋汤、炸猪排等?。 两人要了奶酪焗鳜鱼,用的是新鲜鳜鱼,辅以沙司和奶酪生焗,邱秋第一次吃,只觉味道?挺独特的。 炸猪排好大一块,裹着?面包糠,切成长条,配着?一碟辣酱油,端上来了。 叉起一块送进嘴里,外面焦酥,里面的肉嫩嫩的包着?滋水,比家里自?己?炸的口味更丰盛。 另有焗明虾、铁扒鸡和罗宋汤、栗子泥鲜奶冰激凌。 吃完,两人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这才骑上回家。 “妈妈——”昭昭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邱秋笑道?,“吃饭了吗?” “四点多。”昭昭说着?指了指屋内,“大妈、小姑来了,和青丫姑一起做的饭,刚做好。” 邱秋一愣,小六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 进门换好鞋,邱秋边摘帽子、脱大衣,边打量屋内众人:“你鸿文哥回去了吗?” “嗯,”昭昭点着?小脑袋,“回来坐了会儿,他就?走了。” “我给他煮了几个鸡蛋,拿了两包点心。”青丫端着?锅天麻炖鸡从厨房出来道?。 丁珉端着?道?炒甲鱼,跟在她身后道?:“吃饭了。” “四嫂,四哥,”小六放下手里的杂志,从沙发上起身道?,“你们去哪玩去啦?这么晚才回来。” “逛了逛淮国旧,去了趟襄阳公园,我和你四哥想着?,青丫他们不会回来这么早,我俩又不想回来做饭吃,就?去了天鹅阁西菜社。” 青丫一听,“哎呀”一声,“我们做多了。”说罢,转身去厨房。 丁珉和小六没吭声,一个拿碗盛鸡汤,一个伸手进坛子里撕下只鸡腿,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昭昭:“妈妈你和爸爸去西餐厅了?” 邱秋摸摸她的头:“你们中?午没去吗?” “去了,我们去的是红房子,吃了烙蛤蜊、法式洋葱汤和芥末牛排。那个芥末牛排老辣了。” 邱秋低头亲亲小家伙的小脸:“玩得开心不?” “开心。”昭昭咧嘴笑道?,“我们早上吃了小笼,有马蹄肉馅儿的、笋肉馅的。上午去电影院看《小花》。妈妈,小花好可怜哦,她一出生就?被爸妈卖掉了……” 邱秋接过褚辰的大衣围巾相机,牵着?女儿的手,边去卧室挂衣物,放相机和书,边听她讲电影情节。 小六、丁珉听得不是滋味,粗粗一算,一家人今天花的不下三张大团结,还分?别去了不同的西餐厅。 他们家一年也?不去一次西餐厅呢,实在馋了才去淮海电影院隔壁的俄式西餐厅,打一盆罗宋汤回家,解解馋。 “褚辰,你和邱秋再?吃点吧?我们做得有点多。”丁珉盛好汤,将另一个鸡腿撕下来,放在昭昭碗里,自?个儿扯了只鸡翅膀吃。 褚辰把换下的皮鞋放进鞋柜,起身道?:“让青丫留出你们吃的,剩下的放进冰箱,明天吃。” 青丫已经拿着?大汤碗和一个大瓷碗从厨房出来,盛汤、装菜,用牛皮纸折个盖,封好,放在冰箱的保鲜层。 “小六今天怎么来了?”褚辰瞅眼妹妹,去卫生间,洗洗手,看婴儿床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航航。 褚宜咬着?嘴里的鸡肉,含糊道?:“我跟大伟分?了,姆妈说四嫂认识的医生多,让她帮我介绍一个。” “嫁什么医生啊,拿死工资,没钱途。”丁珉不赞成道?,“叫我说,嫁人就?得嫁‘海陆空’。” 第86章 奖励 褚锦生不好?进儿子儿媳的屋子,谢曼凝匆匆披件衣服赶来,进门便?骂道?:“刚刚还好?好?的,你跟他说了什么?” 丁珉不敢吭声。 谢曼凝几?步到了床边,“药呢?快点找出来。小六、小六,还不快过来,给你哥打针。” “来了。”小六听到丁珉喊时,就已经一骨碌爬坐起来,穿衣了。 我国现?在唯一的一款自主生产,并已经用于临床,能有效控制重症哮喘发作的药,是?1966年,沪市医药工业研究院和第九制药厂等单位协作,研制出地塞米松。 可?通过口服、静脉注射等方式给药。 因?为家里有护士,褚锦生和谢曼凝都选择购买了,能更快发挥药效的静脉注射剂。 小六给打完针后,保险起见,褚青还是?被送进了医院,接着就是?褚家极为熟悉的一套流程,打针、接氧气、吊葡萄糖,办理住院手?续。 “地塞米松不能常用,”谢曼凝给病床上的儿子掖掖被子,小声跟丈夫道?,“用得多了,你没听医生说吗,会骨质疏松、血糖升高、增加感染风险。” 褚锦生明白妻子的意思,运动来时,进口药没办法弄进来,给停了。现?在姆妈不是?去美国了吗,买药还不方便?? 谢曼凝看丈夫不吭声,知道?他是?磨不开脸,跟老太太开口。 他不张口,自己得张,没什么比儿子的性命重要,再说,这么多孩子,老太太的钱也不能光给老四用呀。 遂当天,谢曼凝找到了机械厂,普通民众根本没有打国际电话的机会,且费用高昂,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但厂里可?以啊,而且他们一定有联系到老太太的途径。 在美国买药,需要合法开具处方。 不见病人,当地医生敢给你开方子吗? 当然,也有敢的,给钱呗。 问题是?,老太太他们拿的是?商务签证,签证上是?有具体日期的,多待一天都不行,时间紧、任务重,哪有时间给你折腾这个。 可?拒绝也不行,万一在这期间,褚青因?为药,出个什么事?,他们也没法跟老太太交代。 有老太太的学生,过年来家拜年,知道?些家里情?况的,提议道?,不如问问褚辰和他爱人,夫妻俩好?像跟一位姓史?的港商交情?不错,请人问问香港那边有没有褚青用的进口药。要是?有呢,看能不能托人家帮忙买了寄过来。咱们这边,提前跟海关?、外事?局打声招呼,说明情?况。 第一次来家请老太太去上班的人事?主管,黄明娟来了。 自家大哥,绕了一圈,托到自己头上。邱秋能说什么。 当下便?下楼,去了锦江俱乐部。涉外宾馆,他们的电话,都具备有国际长途直拨功能,但这种直拨,费用都较高,通常只对入住宾馆的客人或有特殊关?系的人员开放。 但要是?去横浜桥长途局营业厅或是?四川路邮政营业厅、南京东路电报局营业厅等地方打的话,得办理相关?手?续,排队等待工作人员协助接通电话。 通信基础设施薄弱,电话普及率低,打长途电话尤其是?国际长途电话非常困难,去了不知道?要等多久,且通话质量不稳定。 好?一会儿,接通了,史?大智诧异道?:“邱大夫,你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有事?,你尽管说,我办不成,我找我哥或是?我家老爷子。” 邱秋也不废话,直言道?:“我需要两瓶治疗气喘的进口特效药,氨茶碱或是?异丙肾上腺素都行。”早先,褚青用的就是?美国生产的这两种。 “好?,我让人尽快给你送过去。对了,邱大夫,我爸快瘦成人肉干了,你看先吃什么药比较好?,我准备过去时,带上他,到时麻烦你了。” “粳米饭,一顿来一碗,比什么药都好?用。” “啊,他要控血糖,已经很久不吃饭了。” “他是?不是?认为,不吃米饭,不吃糖,不用任何淀粉,血糖降下来,糖尿病就好?了。” 史?大智点头,家庭医生、老爷子请的西医大拿,一个个可?不都是?这么交代的,不能吃米饭,越吃血糖越高。所以,先前他哥跟他老子一样,一口都不敢吃。现?在,他哥除了不直接吃糖、吃甜食,其他几?乎不忌口。 “你要知道?,糖尿病不是?单单只要血糖降下来就完事?的,不然,你们早就治好?了。米是?什么,中?医里,我们认为它是?最好?的补气药,是?上品药材;一日三餐,一餐一碗白米饭,比吃什么补药都强。” “糖尿病,你们身体被检查出来是什么,高血糖,这说明什么,说明身体是?缺糖的,糖在血液里,没在细胞里,每一天,你的细胞都在嗷嗷叫着‘饿、饿、饿’,跟你要糖吃呢。” 史?大智打了个寒战,跟全身养了成千上亿个喊饿的孩子似的。 邱秋想着,自接手?了史?家兄弟,自己翻过的诸多糖尿病病例,“很多糖尿病,最后是?被饿死的,因?为细胞得不到营养,所以身体机能才会出现诸多病症,慢慢崩坏。人吃米饭,米饭进入胃里消化分解后,转化成葡萄糖,供给全身细胞……” “要吃精白米,好?吸收。”知道香港有电饭锅,邱秋提醒道?,“米饭要先煮,煮滚了,捞出来放在铺有篦布的木架子里,再上锅蒸。为什么要先煮再蒸呢,那是?因?为,米里带了点偏性,偏湿,先煮再蒸,可?以把米里的湿性去掉,做出来的饭更中正平和,吃着更健康。” 一个电话打了二十分钟,付费时,邱秋心疼得直抽抽。 黄明娟抢着要付,邱秋没让,褚青的事?只说了一句话,哪好?意思让人家付账。 “邱秋,我们自家吃米饭,也要先煮再蒸吗?” “不是?病人的话,没那么多讲究。”她?自家吃,有时为了图省事?,还不是?搁碗里装了淘好?的米,添点水,直接放篦子上蒸。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 黄明娟就觉得邱秋说话做事?,特和脾气,分别时笑道?:“有空,一起玩啊。” 邱秋笑着应了声,上楼带孩子。 中?午了,抱着航航去幼儿园接昭昭回来,一起吃午饭、睡觉。 睡个半小时起来,母子俩将昭昭再送去幼儿园,等到四点多再来接。 史?大智挂了电话,马上叫秦尧去买邱秋说的那两款药,买了,交给老大身边的李明达,他最近在深圳蛇口,忙着选址建厂呢。 “让他派人坐飞机赶往沪市,给邱大夫送去,别耽搁。” 秦尧点点头,走了。 史?大智又唤来二妮,让她?赶紧按老家的方法,蒸锅米饭,炒俩小菜,烧个汤。 提着食盒,史?大智回了他们大房在半山区的住宅。 “来来,老头子,吃饭啦。” 史?博荣拄着杖,被人扶着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扬了扬眉:“有空回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瞧您说的,什么时候,你一个电话,我不来了?” 史?博荣轻哼一声,在沙发上坐下:“回家还要我打电话一请再请,你可?真孝顺!” 史?大智嘿嘿笑笑,不跟老头子争辩,别等下火气上来了,没胃口。 打开食盒,史?大智端出两菜一汤,和一碗粒粒晶莹的白米饭,摆在他面前,随之塞了双筷子给他:“快吃两口,别饿死了。” 不等老头子瞪眼,史?大智便?将邱秋的话说了一遍,“我一想到身上成千上亿个细胞对着我喊饿饿,我就一阵恶寒,浑身刺挠的慌。” 说罢,史?大智身子抖了抖。 史?博荣原是?要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下去了,他比儿子学习好?些,知道?成人身上有40万亿至60万亿个细胞,一想到那么多细胞对着他喊饿,他就不止浑身刺挠了,他要崩了。 什么也别说了,端起碗就是?干。 “唉、唉,先喝汤。”史?大智没想到老头子说吃就吃,这么听话,忙盛了汤喂他两口,“好?了,吃吧。” 史?博荣白他一眼,夹了些米粒送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淡淡的甜味充斥在口腔,真幸福啊,多久没吃米饭了。 “别光吃白米饭啊,来,吃菜……” 几?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吃米饭就炒菜,史?博荣没敢放纵自己,吃了三口便?放下了筷子。 史?大智:“不吃了?” 史?博荣掏出白手?帕,擦擦嘴,接过保姆递来的清茶,慢慢地品着。 史?大智一屁股坐下,取过亲爹面前的碗,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史?博荣看得蹙眉:“家里缺你这口吃的了?” 史?大智含糊地答了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走过贵州、云南、四川那些偏远山区,他学会了“珍惜”二字。 珍惜当下,珍惜已经拥有的,珍惜一粒米、一颗菜。 史?博荣看得动容,这个往日玩世不恭、花天酒地混日子的二儿子,内地走一遭,如获新?生啊! 想着,念头又转到了老大身上,那个又何尝不是?。 “你二叔找你身边的人,打听那位医生的情?况了?” 带的饭菜不多,史?大智吃完,放下碗筷,轻嗤了声:“想问直接找我呗,非得悄悄朝我身边的人下手?,一个消息,价格都开到两百五十万了。” “他们信不过你和老大。”医生嘛,特别是?能让自家两子脱胎换骨,直接控制住血糖,恢复了胰脏功能,年轻了十来岁的中?医圣手?,谁遇到了会正?大光明地介绍给竞争对手?? 第87章 老三回来,俞朋义 褚家几兄弟,其实没有长得差的,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老大?文雅,老三?痞气,老四沉稳,老五青春洋溢。 便是?这会儿,老大?半躺在病床上,一件三?十多块钱的银灰色羊毛开衫穿在身?上,内搭一件的确良白衬衫,拿着报纸的手腕上,一块明晃晃的手表戴着,谁见了不说,富贵窝里娇养出来的。 又哪里比褚辰差了? 没理老大?看来的怪异眼神,褚辰将东西递给丁珉,询问了几句病情,知?道没啥大?问题,转头?看向小五:“大?花、二花,有人照顾吗?” 小五无语地看向他四哥:“今天是?周二。”哪个孩子不上学? 都去学校了,照顾什么? 褚辰也是?担心?,他们一忙老大?的事,再次将俩孩子忘在家里:“老三?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小五看看老大?两口?子,嗤笑一声?:“他倒是?想回来,得有人同意啊。” 褚辰沉默了,他以为?依爹爹对老三?的偏爱,这会儿,各项手续都已帮他办好了。没想到……竟卡在同意迁户上。 老大?被褚辰的沉默刺激到了,好似他们不同意老三?回来,便成了薄情寡义之辈:“政策你也看了吧,带家属回城,光我们同意他们户口?迁入宜兴坊有什么用,他没有工作,没有养家能力,不照样办不成事。” 他算是?看明白了,父母活着,大?南房他们别想了,既然如此,老三?回不回来于?他又有什么妨碍,倒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回头?把字签了。 爹爹面前,他还能多得点补偿,也免得被老三?那个疯狗怨恨上。 老大?打定了主意,倒没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褚辰听到“工作”二字,想起一件事,去年?4月24日至5月22日,最高人民法院召开第八次全国人民司法会议,提出按照“全错的全平、部分错的部分平、不错的不平”原则,处理刑事申诉案件,纠正冤假错案。 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提出健全社会主义民主、加强社会主义法制的任务,发出了“加强检察机关和司法机关”的号召。 深圳要发展,法律就?不可能不完善,所以,再晚,也拖不过今年?。 如此,公安、检察、法院,必会先?后恢复自己的名称,司法职能逐步转入正轨。 法律完善了,司法恢复了,律师便成了抢手人物。 爹爹图书馆的工作,可以让给老三?了。 这么想着,褚辰扭头?问小五:“爹爹呢?” 小五双手抱胸,倚在病房的门框上,闲闲道:“昨天他和姆妈请假在这儿陪了一天,今天看老大?没啥事,都去上班了。” “你今天休息?” 小五摸摸鼻子,转正了,每月固定工资36块钱,干好干坏,又没有奖金,谁不是?迟到早退,在厂里浑水摸鱼。 看看表,时间不早,下午两点有一个讲座。褚辰跟老大?、丁珉打声?招呼,出了病房的门,急匆匆下楼,去附近国营饭店吃碗焖肉面,便回了学校。 “褚辰,”进了大?教室,数学系的吴明亮扬手叫他,随之指了指身?旁帮他占的位置,“这里。” 褚辰背着书包过去,道了声?谢,弯腰坐下。 很快一位身?着牛仔裤、头?发油光锃亮,看着比较另类的青年?,由时任数学所所长和研究生院院长的谷超豪陪着进来了。 青年?是?被誉为?“微分几何?之父”陈省身?先?生的弟子,香港数学家郑绍远。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国门打开,许多知?名华裔科学家纷纷来复旦访问,如杨振宁、丘成桐、郑绍远等,并常常与青年?学生座谈。 课堂上,郑绍远讲到证明数学恒等式的技巧时说,就?从等式两头?推,推不动了画个等号便是?。 当晚,没上自习,褚辰提前从学校出来,去了趟市图书馆,跟爹爹聊了几句。 没几天老三?便带着宋芸芸、三?花回来了。 提了大?包小包来谢。 一年?没见,老三?倒没什么变化,宋芸芸手更粗了,脸上的晒斑连成片,黑了几个度。 邱秋看着她不解道:“手里有钱了,你咋还把自己折腾老了?” 扎心?了! 宋芸芸抚着心?口?,瞪着邱秋:“你会不会说话?” 邱秋给她一个白眼:“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越过越回去的!” “我一想到,哪天跟你三哥回来了,我和三?花没户口?,吃穿都得掏高价,哪还敢乱花钱。” “你和三花的户口落实了吗?” “落实了,不过……跟花钱买户口?差不多。街道办卡着说你三?哥工资低,不够养我们一家三?口?的,压着不批。我就?悄悄地塞了一百块钱过去。” 邱秋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可以呀三?嫂,你是?学到送礼的精髓了。” 宋芸芸抿嘴笑道:“反正我看别人想回来都挺难的,更别说落户了,我们花钱能办成事,我和你三哥就感到满幸运的。” “确实幸运!”邱秋抱起突然跑来的航航,“房子收拾好了吗?” “还没。明天让你三?哥去买些?五夹板,把大?南房从中一分为?二,我们也不占多,能放下一张架子床,一个衣橱,一套桌椅就?成。” “姆妈和小六能同意吗?” “我承诺以后我做饭。”宋芸芸轻哼,“我过来时就?想清楚了,我没工作,家里的活肯定会落在我身?上,那还不如,用家务活跟姆妈讨价还价,为?我们小家多争取点好处呢。” 现在宜兴坊那边,一日三?餐丁珉请了楼下的向家好婆帮忙做,一个月给十来块钱。 向家好婆一辈子节省惯了,饭菜肯定是?怎么省怎么来。过年?时,她回来吃年?夜饭,听青丫说,乐问夏摔了几次碗,老大?也发过两次脾气,想让丁珉接手。 丁珉都以孕吐严重?,推了。 邱秋笑笑,宋芸芸是?聪明人,她主厨他们一家五口?亏不了嘴,到手的菜钱,还能落些?在手里。 一家人在这吃了顿饭,便匆匆走了,回去收拾屋子去了。 昭昭拎着老三?给她扎的风筝去楼上找袁帅显摆,褚辰回房写作业,邱秋带着航航在客厅玩儿。 青丫收拾好厨房,整理宋芸芸提来的东西,晒的茄子干,冬瓜条、红薯片、蘑菇,还有几斤小米。 “三?嫂娘家是?不是?离周惠菇娘家挺近的?”两人拿来的东西都差不多。 邱秋:“嗯,都是?东北的。” “东北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我看三?嫂他们棉袄都很厚。” 邱秋想到班长说过的老家情况:“零下三?四十度,出门上厕所,刚龇出的尿都能冻住。” 正说着话,门响了,邱秋抱着航航去开门。 俞佳佳拎着个化肥袋子站在门外。 “佳佳?!”邱秋惊讶地忙往旁边让了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说,这两天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在那边怎么样呢?” “下午四点多到家的。”俞佳佳拽着袋子往里走道,“收拾了下屋子,洗洗澡,立马就?来了。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青丫忙将菜干、小米放进橱柜:“我给你下碗面。” 家里有挂面,小青菜,鸡蛋。 煤气灶打开,青丫将炒锅坐上,热锅倒油,打两个鸡蛋进去,和着葱段一炒,放入盐、味精、酱油,倒入开水,很快就?可以下面了。 面煮一会儿,撒入青菜一滚,盛出来,可以吃了。 俞佳佳将化肥袋子丢给从卧室出来的褚辰,让他整理,自己巴巴地等在了厨房门口?。 邱秋抱着航航蹲在地上,看褚辰解开化肥袋子,取出一包冬虫夏草,一包羌活,一包肉苁蓉,一盒枸杞,两瓶青稞酒和三?斤白色的羊毛线。 最后,又拎出一只腊羊后腿,一只熏羊后腿。 一只4、5斤,两只近八九斤。 邱秋扭头?看向坐在餐桌前,吃面的俞佳佳:“你把从青海带回来的东西,全拎来了?” 俞佳佳咽下嘴里的面:“给我师傅留了一只熏羊腿,两斤羊毛线。明天给他送去。” 航航想去抓羊腿啃,邱秋忙抱起他,扭头?问道:“你哥嫂还好吧?” 俞佳佳手一僵,捏着筷子,眼泪啪啪下来了,落在面汤里,溅起水花。 邱秋看看褚辰。 褚辰拿帕子擦擦手,接过航航,出门去楼上找昭昭。 青丫也避进了厨房。 邱秋抽了几张粉红的卫生纸递给俞佳佳,在她身?旁坐下。 俞佳佳到了青海,没有第一时间去机械制造厂找人,而是?就?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穿了下乡时的衣服,铁灰色的涤卡上装,全毛哔叽裤子,高帮棉皮鞋,化妆将容貌遮了遮,在国营饭店吃过早饭,找人问了机械制造厂家属院的位置,寻了过去。 这种?厂,里面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什么都有,如职工食堂、菜市场、商店、澡堂、招待所、邮局、职工医院、子弟学校、托儿所、职工俱乐部等。 俞佳佳赶在上班期间,跟着人流混进了家属院,先?去了菜市场、商店,然后去医院、小学,分别找和善的老人、嘴碎的中年?妇女、贪小便宜的小姑娘,几岁的孩子,打听了大?哥家的情况。 大?哥俞朋义1945年?出生,1963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北大?学,当年?中北大?学被划归国防科委直接领导,成为?当时的国防工业8大?本科院校之一,在机械制造与兵器相关领域教学科研实力较强。 第88章 孙老 安神香燃起来时?,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悠悠绵长,俞佳佳顺着这香,打开了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幅画卷。 美丽的花园里,大?大?的阳光下,她躲在花丛里跟哥哥玩捉迷藏,鼻间是花的芬芳,草木的清甜,耳边传来温柔舒缓,仿佛恋人之间的轻声细语,充满了甜蜜与眷恋的钢琴声,那是姆妈坐在楼下的大?会客厅的钢琴前?,弹奏《致爱丽丝》。 “佳宝,佳宝,你在哪,哥哥来了……” 俞佳佳透过花丛缝隙,看着一身蓝白运动衫,白球鞋的哥哥从面前?经过,走远,复又绕过来,含笑道:“哎呀,哥哥真笨,怎么就看不到佳宝呢?” 俞佳佳捂着嘴,笑眯了双眼。 俞爸爸倚在钢琴旁,手中握着杯红酒浅酌,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着院子?里,儿?子?一遍一遍走过那丛只堪堪遮了女?儿?半个身子?的花束,唇角越翘越高。 醒来时?,俞佳佳心中充满了甜蜜,一抹脸颊,却是一片冰凉。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俞佳佳披衣起来,只见褚辰打开门,听门外说?了什么,他道了句“稍等”,转身走进卧室,很快,邱秋边走边将大?衣穿上,长长的腰带于腰间一系,将腰束得不盈一握,下面露出睡裤的一角,及莹白的一弯脚踝,脚上是双棉拖。 察觉到这边的视线,邱秋扭头?看来,随即扬唇笑道:“佳佳,醒了。我和褚辰要上楼一趟,你帮我照看一下昭昭和航航。” “好。”俞佳佳应着,抬脚朝他们卧室走去。 褚辰紧跟着提了医药箱出来,跟迎面走来的俞佳佳交待道:“航航五点半要吃一顿奶。” 俞佳佳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还差几分钟五点半,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推门走进卧室,床头?柜上,摆着奶瓶、暖瓶和罐装奶粉,旁边还有半杯褚辰刚倒的热水。 看看床上的两个小家伙,见睡得正香,俞佳佳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把手,拿只碗回?来,倒腾着杯里的热水。 生病的是电梯里跟昭昭讲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孙老,邱秋过去,见他歪靠在床上,微阖着眼,脸色煞白,嘴边隐有血迹。 “刚吐过血。”来家唤邱秋的袁军道。 旁边邻居七嘴八舌头?,“肯定是累的,他白天上着班,晚上还开了那么多英语补习班,有从abc学起的,有初中生、高中生,有专为高考复习的成人班,也有专为出国考托福的,一天天的连轴转,能?不倒下吗?” “他收费可不低,一个小时?,一块五。十几个学生,分几批教,一天怎么也能?挣五六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六,再加上工资,可不少捞。” “他子?女?不在身边,爱人瘫痪在床,不多争点日后老两口怎么生活?光靠那点退休工资吗?” 邱秋伸手号脉,指下脉搏硬直、流利,好似按在充满活力且有一定弹性的琴弦上,同时?又具有圆珠滚动般的滑利感,这是弦滑脉。 弦滑脉所主病症多与肝郁化火,痰热内蕴等有关。 邱秋蹙了蹙,老爷子?的病情不似这么简单,“他以前?得过肝炎吗?” 被抱坐在一旁单人沙发上的老太?太?点点头?:“得过,有十来年?了。邱医生,是肝炎复发了吗?” 正说?着话?,孙老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邱秋再号脉,确定了,他是肝硬化,门静脉高压引起胃底大?出血。 这种出血,是胃底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引起的。 得赶紧急救,分秒必争。 因为这些曲张的静脉壁薄且压力高,一旦破裂,短时?间内就会有大?量血液涌出,出血速度之快,可迅速导致患者血容量急剧减少,引发失血性休克。 休克持续时?间过长,势必会给?重?要脏器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针灸在胃底大?出血的急救中,只能?辅助改善患者的整体状态,不能?替代?西医的止血、抗休克等应急措施。 “打电话?叫救护车,跟对方说?,肝硬化,门静脉高压引起的胃里底大?出血,得赶紧手术。让医院,一边派车,一边安排好医生,准备好手术室。” 说?着,邱秋将孙老的头?侧向一边,防止呕血时?血液吸入引起窒息,并快速给?他输入生理盐水,以维持有效循环血量,避免休克。 随即拿出银针,消毒后,刺入能?醒脑开窍、回?阳救逆的人中穴;又一针扎向了能?激发肾经经气,起到回?阳救急的作用涌泉穴…… “邱医生,”袁立成匆匆赶来道,“我有车,用我的车送孙老去医院吧?” 邱秋弹动着手里的银针,偏头?看他,见他满眼都是红血丝,显然几天没睡好了:“不行,你的吉普减震性能?太?差,剧烈颠簸极有可能?加重?血管损伤,导致出血量增大?。” 袁立成抓抓头:“那怎么办?等救护车过来,太?慢了。” “三轮车行吗?”有人问道。 邱秋点点头:“卸门板,抬人。” 孙家是两居室,两室一厅一卫。 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孙老开培训班后,客厅布置成了小教室,撂放着小桌子?小凳子?,墙上贴着一块大?大?的黑板,厨房在阳台。 袁立成打量了一眼,抬腿走到书房门口,刚要伸手去卸门板,袁老来了:“立成,去把我卧室的门板卸来。” 老太?太?坐着没吭声。大?家互视一眼,都知道孙老爱书爱画成痴,猜测书房肯定藏了不少线装书和字画。 袁立成一愣,听话?地去了。 褚辰跟了过去,很快两人抬来张门板。 老太?太?指了指衣橱,袁老打开,抱出两床被子?,一床铺在门板上,等人抬上门板,另一床避开身上的银针,轻轻地给?搭在身上。 邱秋托着孙老的头?,喊道:“枕头?。” 袁老忙将床上的枕头?抽了一个过来,给?垫在头?下。 门板电梯进不去,大?家走楼梯,袁立成抬着走在前?面,楼里一位刚退伍回?来,进入公安系统的小伙子?抬着走在后面,褚辰举着输液瓶跟在一旁,邱秋背着医药箱紧跟在几人身后。 到了楼下,门板下垫上盖货的厚毛毡,往三轮车上横着一架,袁立成接过褚辰手里的输液瓶,往袁军找来的竹竿上一绑,朝三轮车上一插,扭头?对褚辰道:“你还要上学,回?去吧。” 褚辰点点头?,扶了邱秋上去坐在门板旁,看顾着孙老,他去电话?室打电话?,让医院那边做好准备。 车主孙大?壮骑着三轮车,又快又稳地朝医院赶去。 袁立成和方才抬床板的公安任飞一起,跑步护在三轮车两侧,帮忙推着。 几公里,十几分钟便到了广济医院,超速。 人直接被抬进了手术室,邱秋跟值班医生交接,签字,并取回?银针。 手术室的门关上,袁立成去办手续,邱秋看向任飞和孙大?壮:“你们坐下歇歇。” 孙大?壮摆摆手:“邱大?夫,这里没我啥事了吧?” “没事了。我一个人守着就可以了。” “那行,我先回?去了,还有货要拉呢。”孙大?壮说?罢,转头?问任飞,“你呢,走不?” “我八点得上班,新人,不敢迟到。”任飞跟邱秋道,“下班了我来替你。” 邱秋点点头?:“工作重?要。” 等袁立成办好手续上来,邱秋接过东西,让他也回?去了。 邱秋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有小护士见邱秋光着脚踝,大?衣下面露着薄薄的睡裤,拿了件军大?衣给?她盖在身上。 六点,褚辰送了全套的衣服、洗漱用品和饭菜过来。 “他儿?子?下乡在云南思?茅水利二?团。74年?,他们完成修引水渠任务后,兵团被撤销,连队战士划归到地方国营勐捧农场,知青们从兵团战士转变为农场工人。”褚辰低声道,“那地方是重?要战略位置,对越自卫战打起,农场承担了部分军事后勤保障,暂时?怕是回?不来。” “他就一个儿?子?吗?” “还有一个女?儿?,是老大?,原是中华冶金厂的技术人员。60年?代?中期,为响应国家三线建设的号召,中华冶金厂部分迁至四川自贡,他女?儿?自愿报名去了,如今早已?在那儿?成家生子?。袁老跟她打电话?了,便是回?来,最快也要两三天。” “已?经有一个女?儿?去三线,另一个孩子?不是可以留下吗?”邱秋不解道,“他妈瘫了多年?,想回?来更是一句话?的事。” “跟他妈脾气不对,母子?俩在一起,没有一天不吵架的,所以……他是自愿下乡。” “那他的名声,在公寓里是不是很差?” 褚辰点头?:“姐弟俩的名声都不好。一说?谁谁不孝,首提的就是他俩。” 邱秋抿嘴,家务事都不好评说?。 “两三天后回?来,”邱秋发愁道,“我还剩两天假,不能?都耗在医院啊。” “八点后,街道办和他们楼层的小组长会过来替你。你别嘴硬,要自己留下啊。”褚辰不放心地叮嘱道。 邱秋白眼翻他:“我有这么傻吗?” 褚辰笑笑,催她:“快去换衣服,洗漱,等会儿?,饭菜该凉了。” 邱秋“嗯”了声,放下军大?衣,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换好衣服出来,去水房刷牙洗脸。 褚辰帮着把军大?衣还了,并送了小护士一个煮鸡蛋,感谢她对邱秋的照顾。 小护士捧着鸡蛋,没舍得吃,等小姐妹一过来交班,立马拿了跟她们显摆:“看看,邱医生家的鸡蛋!” 第89章 李明达 吃完饭,送走褚辰,邱秋找护士借了?份报纸,坐在手术室门口?看了?起来。 八点,街道办的?一位负责人和楼上的?小组长来了?,收据、手续什么的?交给小组长,邱秋将报纸一还,便坐电车回家了?。 刚脱下大衣,坐下,端起杯热茶喝,门便被敲响了?,楼上楼下的?老头、老太?太?,过?来询问情况。 人还在手术室里呢,结果如何,不知道呀。 “几?个小时了?,手术还没结束?” 邱秋点头。 “这……危险吗?” 不好说。 没从邱秋嘴里得出答案,大家也不介意,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吃着瓜子、点心,捧杯热茶,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一个说老孙当年如何有本事 那个又说他爱人江秀珍年轻时多漂亮。 两人的?孩子,大闺女孙玉英也是个美人胚子,公寓里跟她差不多大岁数的?男娃子,哪个没追在她屁股后面献过?殷勤。 “人家看不上。”有老太?太?撇嘴道。 另一个哼道:“这嫁的?,我看也没比咱公寓的?男娃子长得好。” “人家看重的?是个人能力。” “能力?!”有人轻嗤道,“袁立成?的?本事小了??” 邱秋双眸一亮:哦吼,袁帅他爸还追过?孙老的?闺女啊! 还待要听呢,大家话题一转,说起了?孙老的?儿子。 孙玉峰从小就淘、脾气坏,不爱读书,经常跟人干仗。 “我觉得江秀珍被人推下楼梯,肯定跟孙玉峰有关。” 邱秋惊道:“他推的??” “哪啊,那小子不学好,戴红袖章,当红卫兵,抄家打砸的?事,没少干!” “他折腾得人家家破人亡,人家能不报复?” “现在不回来,赎罪的?吧!”有人小声道。 “以前谁不羡慕江秀珍,夏天晒霉呢,内衣外套,不是绫罗绸缎、便是大毛衣裳,连她闺女都?说,‘我姆妈身上没穿过?一根纱’,没一件棉,全是丝绸、呢子、羊绒、毛料。现在,呵……” 有人白了?这个泛酸的?小老太?一眼,现在,现在人家也不差,瘫在床上咋了??老孙给伺候得干干净净的?,吃得好,穿得暖,住得宽敞舒适,每天电视看着,小曲听着,烦了?,老孙推着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各大餐馆轮着吃,小日子过?得不比谁都?舒心。 太?阳透过?窗,照进来,暖暖地落在身上,邱秋掩嘴打了?个哈欠,有人看到了?,忙起身告辞。 有一个人动,其他人便都?跟着动了?,很快人都?跟着走了?。 青丫端起杯子去洗,洗好用?开水烫一烫,拿块家织的?白土布擦干水渍,收进橱柜。 俞佳佳接过?邱秋怀里的?航航,催她去睡会儿。 邱秋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凑过?去亲亲航航的?小脸蛋,“妈妈睡觉了?,航航要不要一起?” 航航指着门外:“走、走——”想出去玩呢。 “行、行,姨抱你下楼。” 俞佳佳抱他出门,邱秋走进卧室,换上睡衣,抖开叠好的?被子,倒头便睡。 11点多时,李明达来了?,青丫过?来敲门:“邱秋,有客。” 邱秋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就是不想动,想赖会儿床,享受一下独属于一个人的?清闲时光。 “谁啊?” “大史总的?助理。” 李明达! 邱秋扬了?下眉,掀被起床穿衣,头发拢了?拢辫成?一根辫子,拿帕子在发梢一系,开门走了?出来。 “邱医生,打扰了?。” “什么时候到的??” 李明达抬腕看了?下表:“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行李放在锦江俱乐部,便来了?。”说着,指了?指餐桌上放着的?小纸箱,“你要的?药。” 本来早两天就该到的?,这不是来前给广济打了?个电话,知道要用?药的?褚青没啥大事,且人已经出院。正好自己手头的?活,再?有一两天便能收尾了?,遂他就拖了?两天。 邱秋走过?去,拿起纸箱,找剪刀拆开,一共十?瓶,每种五瓶,看了?看用?量,够褚青吃上大半年的?了?:“谢了?,留下吃饭。” 李明达:“好。” 除了?药,他还给昭昭带了?个芭比娃娃,给航航带了?个凯西琼斯音乐火车,小家伙这会儿正趴在地毯上玩着呢,装两节电池,火车在行驶的?过?程中?能放11首歌。 听到邱秋的?声音,航航爬起来,指着地上的?小火车,叫道:“啾啾,看——” 邱秋走过?去,蹲下,“哇”了?声,赞道:“真漂亮,好不好玩?” “好玩。” “谁送的??” 航航指指李明达:“叔叔。” “有没有谢谢叔叔?” 航航看向李明达:“谢谢。”说罢,还躬了?躬小身子。 “哎哟,我家航航咋这么聪明呢!”邱秋一把抱起航航,em亲了?一口?。 航航乐眯了?眼:“航,聪明!” “对,我们航航最聪明了。” “哈哈……航,聪明。” 此刻,小火车正放一首法国童谣《frre jacques》(雅克修士),“frre jacques,frre jacques,dormezvous?(雅克修士,雅克修士,你还在睡吗?)……” “frre(兄弟)——”航航含糊道。 邱秋一愣,有些没听清:“航航说什么?” 航航支着耳朵,又听小火车唱了?几?句,看向邱秋道:“frre——” 这一个“frre”说得清晰了?,邱秋惊喜地狠狠亲了?口?小家伙的?脸蛋:“哎哟,我们航航都?会说法语了?!” 航航又听了?几?句,鹦鹉学舌道:“frre jacques(雅克修士;雅克兄弟)——”后面的?jacques发音不是太?准。 李明达惊讶地挑了?挑眉:“航航的?语言天赋可以嘛,听一遍,便记住了?一个短语。” “我们航航真棒!”邱秋知道,小家伙可能转头就忘,但还是夸了?句,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转头对李明达道,“谢谢你送的?礼物?。” 李明达笑笑。 小火车还在唱,除了?这首歌,它还有以火车司机凯西琼斯为原型创作的?音乐火车主题曲《casey jones》(凯西琼斯);美国传统民?谣《ive been working on the railroad》(我在铁路上工作);加拿大法语歌曲《alouette》(云雀)…… “邱秋洗漱吃饭。”俞佳佳端了?盆小鸡炖蘑菇出来。 青丫一手一个盘子,一盘是清蒸熏羊腿肉,肉片得极薄,配了?碟辣酱做蘸料;另一盘是清炒马头兰。 宁波的?毛笋上市了?,大的?如婴孩般大,一只?笋便能烧满一锅。 青丫一只?笋,做了?两道菜,分别是盐烤笋和油焖笋。 主食是白米饭,汤是天麻排骨汤,给航航用?鸡胸肉炖了?个肉末鸡蛋羹。 让几?人先?吃着,邱秋带着航航去洗漱,她刷牙洗脸,给航航洗了?洗小手。 李明达打量眼俞佳佳:“听说你要去美国?” 去年陪着大史总,在隔壁的?锦江俱乐部住了?小半年,俞佳佳时常来褚家,两人虽然不熟,也是认识的?。 俞佳佳点点头,拿碗给大家盛汤。 “我们在美国有一个分公司,回头我给你一张负责人的?名片,有困难了?,你给他打电话。” “好,谢谢。” “不客气。” 邱秋抱着航航出来,大家开动。 俞佳佳夹了?点鸡肝喂航航,小家伙摇摇头,让妈妈喂他吃肉末鸡蛋羹。 用?罢饭,青丫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刷,俞佳佳抱了?航航去玩小火车,邱秋和李明达坐在上周日褚辰从淮国旧买的?茶台旁说话。 东拉西扯了?几?句后,李明达道:“大史总想在内地建一家药厂。邱医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一个学生,哪会懂这些。” 李明达笑笑,没再?多言,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邱秋走到阳台上,低头看着他缓步朝锦江俱乐部走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是她献药的?消息散出去了?,还是二妮在史家兄弟面前说了?什么? 也或许,史大智在月湖寨住着的?那一段日子,打听了?她不少消息。 “邱秋,”青丫收拾好厨房,解下围裙,出来道:“上午你睡着时,袁老拎着两盒点心来了?,说是早上麻烦你了?。” 邱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午,楼上的?小组长回来了?。 大家纷纷去他家打听消息,说是人已经从手术室转到了?病房,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他回来时,孙老还没从麻醉的?状态中?醒来。 那就明天再?去看望。大家商量着带什么好,刚做了?手术,点心肯定不能吃的?,麦乳精、奶粉倒是可以,就是贵了?点。 还有老人凑了?些钱,叫人给买了?两只?鸡,看谁有空,改天给炖上送去。 昭昭放学回来,看到芭比娃娃乐坏了?,“妈妈,李叔叔走了?吗?我想亲自谢谢他。” “没走吧,让佳佳姨陪你去锦江俱乐部看看。” “我没空,让你姑陪你去。”俞佳佳双手飞快地挪动着钩针,没一会儿便钩了?个袜子头出来。 昭昭扒着她的?手看了?看袜头的?大小,脱下自己的?小棉拖,伸手对着自己的?脚比划了?一下,不乐意了?,“你又给航航钩袜子,我的?呢?” 第90章 学习 赵欢一脚迈进邱秋家,就被节奏明快、旋律轻松活泼,极具感染力的英文歌《jingle bells》(铃儿响叮当)吸引了。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叮”(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这部分的重复,简单易记,很容易让人跟着哼唱。 俞佳佳坐在沙发上,钩着手里的袜子?,跟着轻哼:“jingle bells……” 航航趴在地毯上,双手托腮,看着跑动的小?火车,半天?跟着吐出?一个“jingle”。 赵欢下意?识地朝唱歌的小?火车走去,青丫打开?鞋柜,递了双拖鞋给她,赵欢才猛然回过神来,脸一红,接过拖鞋,迫不及待道:“青丫,你们在哪给航航买的小?火车啊?华侨商店吗?” “不是,李先生?送的。” “方才在锦江俱乐部门口跟昭昭说?话的那?位吗?” 青丫点点头。 赵欢换好鞋,这时,小?火车又换了一首经典的英文童谣《mary had a little lamb》(玛丽有只小?羊羔)。 轻轻走过去,赵欢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一侧,双眸晶亮地盯着飞跑出?的小?火车。 航航看看她,戒备地一骨碌爬坐起来,将小?火车揽在了怀里,小?火车不跑了,歌却没有停。 赵欢朝他笑?笑?:“能借给阿姨听两天?吗?” “不,坏——”航航抱着小?火车站起来,撒腿便跑到?了邱秋面前,指着赵欢,告状道:“坏,抢!” 赵欢跟着站了起来,窘迫道:“我听小?火车里的英文歌,简单好学,想跟他借用两天?。” 邱秋伸手抱起航航,安抚地拍拍小?家伙的背,扭头笑?道:“中午刚收到?的礼物,正?是新鲜着呢。” 说?罢,话题一转:“我听伏若南说?,你们每周末不是都去徐家汇大教堂做张弥撒,跟唱诗班学英文歌吗?” 俞佳佳跟着道:“西藏路上的沐恩堂也开?放了。我听说?,那?边的唱诗班,歌声如同天?籁,听的人都感动得流泪了。哦,对了,人民公园有个英语角,知?道伐?” 赵欢喃喃地点点头:“我经常去。” 邱秋将航航放下,拍拍他的小?屁股:“好了,去玩吧,阿姨不抢你的小?火车了。” 赵欢脸一红,没好意?思再说?借的话。 “你这么努力地学英语,是要出?国?吗?”俞佳佳好奇道。 “嗯。”赵欢在俞佳佳身?旁坐下,轻声道:“我爸爸早年救了一位叔叔,他自己都忘了,叔叔却一直记着,想报恩。去年十月来信,邀我爸爸去美国?住,说?路费他出?,吃住他安排。我爸爸年纪大了,不愿出?国?折腾,可?我想去呀,我想出?去看看,便让爸爸给叔叔去了一封信。” “现在就等他的回信办签证了。” “你不是在上学吗?” “休学呀。” 俞佳佳惊讶地看着她,随即瞟了眼跟孩子?们说?什么的邱秋,小?声道:“我记得你们是两年制吧,再有一年半就毕业了,你干嘛这么急啊?” “在国?外,人家看病都是西医,发烧了,一包药或是打一针就好,谁没事抓几?包草药拎回家,煮得满屋子?都是又苦又涩的草药味,捏着鼻子?硬往嘴里灌黑黑的汤汁,一喝不是四五天?、就是七八天?,把胃都喝坏了。” “所以啊,”赵欢对听得发愣的俞佳佳笑?笑?,“学再多对我也没有,拿不拿毕业证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找一个培训班上课呢?” “咋没找啊,”赵欢轻叹,“去年九月,我们街道办办了一个英语培训班,结果刚上了两天?,老师平反,回大学教书去了。其他的培训班我也看了,口语跟我们那?个老师没法比,价格要得还贵。” 邱秋没听两人说?什么,下楼打电话去了,让老大过来拿药。 她一走,航航待不住了,戒备地看眼赵欢,扯着昭昭的衣袖往门口拉:“走、走——” 昭昭抱着洋娃娃,借着他的拉扯往门口挪:“去哪?” “帅帅。” 找袁帅啊,行啊,走吧。 昭昭跟厨房里的青丫说?了一声,牵着航航的小?手,去了六楼袁家。 袁老不在,让儿子?开?车送他去医院看老孙,刚走。 袁妈妈还没下班。 袁军、袁帅在厨房忙着做晚饭。 袁军洗红薯,准备等会儿切切,抓把米,熬粥喝。馒头等会儿出?去买。 袁帅蹲在地上,拿刀剥毛笋,早上袁妈妈抢购到?两只,每个都有婴儿那?么大,一个便够烧满一锅的。 昭昭带着航航来了,蹲在厨房门口,看袁帅忙活。 “你会烧吗?”昭昭问袁帅。 “会。” 袁帅还真会,就是吧,油焖笋炒煳了,盐放多了,航航和昭昭尝一口,纷纷吐舌头。 “水——”航航扯扯袁帅的衣服。 袁军拍着大腿乐得不行:“哈哈……” 昭昭白眼翻他,这有什么好笑?的,咸了就加瓢水,放点醋、放点糖呗。 在昭昭的指挥下,油焖笋变成了笋丝汤。 三个大的傻眼了。 “要不,把水控控倒了,再翻炒一下?”昭昭弱弱地道。 袁帅挠挠头,想试试。 袁军怕越做越难吃,不让,笋丝汤便笋丝汤呗,咋吃不是吃。 一大锅呢,一家人吃不完。 最后,袁帅端了一盆笋丝汤,送姐弟俩回家。 黑乎乎、油汪汪,青丫看了看,不想接。 袁帅眼眸一闪:“青丫姑,这是我和昭昭一起做的,你们尝尝,咸了谈了,说?一声,我们下次就注意?了。” 昭昭做的呀,哦,那?是得尝尝,第一次嘛,只能鼓励,不能打击。 接了汤,青丫还了盘油煎草头给他。 周六,没晚自习,褚辰到?家,便开?饭了。 赵欢还没走,捧着本从书柜里拿出?来的《综合英汉大词典》爱不释手。 《综合英汉大词典》分上下两册,加起来有一尺厚,这套是民国?时出?版的,褚辰爷爷早年买来送给老太太的生?日礼物。 老太太用过,儿女用,褚辰三四岁跟着爷奶学英文,十来岁翻着看。 一套书,三代人,虽然纸张捻得都起毛了,保存得却完好。 赵欢想借走。 邱秋跟这位赵同学没那?么熟,他们班27人,去年开?学报到?后,按考分排序分组,分成五组,每个小?组里,搭配有男女生?,有中医院校毕业生?、中医带徒生?和自学成才者,主张一个“互补互助”。 她是一组的,赵欢三组,上课都在认真听讲,课后小?组成员会聚在一起,做作业,抽背课上重点,讨论各自经手过的病患案例,若是谁有知?识点课上没听懂,会有懂的给补导。 若是哪天?上针灸课了,互相给对方施针,看效果,是必然的。 邱秋知?道赵欢,是在一次临床教学上,她一针下去,差点没将同组的一个男生?给扎偏瘫了,要不是老师在旁施救得快,那?男生?如何,真的很难说?。 再说?,赵欢急着出?国?,她现在需要练的是口语,普通的英汉词典足够她用了,真没必要借这套书。 不等邱秋开?口拒绝,俞佳佳笑?道:“我已经借了,先来后到?,赵同学你可?别?跟我抢啊。” “两册呢,你一时看不完吧,能借我一册吗?” 褚辰抱着航航从洗手间洗手出?来,笑?道:“不巧,我接了个翻译的活,有一些学术资料,得查字典。” 赵欢捧着书,脸色有点不好看。 “我记得书柜里有本《新英汉词典》,我拿给你。”褚辰说?着,抱着航航,径自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柜门,取了《新英汉词典》出?来,“这本词典,排版清晰,释义简洁明了,方便快速定位和查找所需词汇,对于时间有限、需要快速获取信息的初学者,十分适用。” 而《综合英汉大词典》则更适合具有较高英语水平、从事专业研究或翻译工作的人士,以及对英语词汇有深入探究需求的学习者。 “《新英汉词典》我买得有。”赵欢不舍地放下《综合英汉大词典》。 褚辰闻言将《新英汉词典》又放了回去。 “好了,快来吃饭吧。”邱秋招呼道。 褚辰抱着航航入座,扫了眼面前一碗黑乎乎、油汪汪的玩意?儿,抬头看邱秋:“什么汤,我怎么闻着味道怪怪的?” “你闺女跟袁帅烧的毛笋汤。”邱秋说?着,端起来喝了口,呕,想吐,“昭昭你都放了什么?” “水,醋,糖。” “别?喝了,赶紧倒了。”邱秋说?着,将手里的汤倒进盆里,端起其他人面前的碗跟着往盆里倒。 褚辰伸手按住自己那?碗,冲邱秋笑?笑?:“我尝尝。我闺女第一次做饭,当爸的怎么也得尝一口啊。” 邱秋抿嘴笑?:“那?你喝吧。” 褚辰端起碗,抿了口,嗯……怎么苦了吧唧、酸了吧唧、咸了吧唧、甜了吧唧的? “爸爸,好喝吗?”昭昭期待道。 “好、好喝。”褚辰为了让闺女深信自己的话不假,闷头又喝了几?口。 好了,半夜,拉肚子?差点虚脱,邱秋披衣起来,又是施针,又是按摩、吊水的,折腾到?天?麻麻亮,褚辰才好受些,喝了碗小?米鸡蛋粥,倒头睡去。 楼上的袁妈妈跟着拉肚子?,凌晨四点多被紧急送进了医院,急性肠炎。 第91章 牺牲 “什么是?气场?”褚辰揽着闺女问道。 昭昭看向妈妈。 邱秋给她一个鼓励眼神。 昭昭想想妈妈讲过的话,总结道:“气场,嗯,是?一种?综合的感觉和影响力,它代表的可多?啦。比如,性格开朗、热情?的人?,他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温暖气场,会让你感到亲切,好接近,想和他交朋友。我?大伯这种?,有点懦弱,不自信,气场就弱弱的,你别看他呀,长得不错,穿得很好,可你要想找人?帮助做点事,肯定不会想找他。合不来,大伯性格别扭着哩。” “还有啊,”昭昭越说越顺,“身体健康的人?,气场是?强大的,对生活充满了热爱。身体不好的,精神是?疲惫的,气场是?弱的,给人?的感觉,累累的、虚弱、有气无力。” “除了性格、能量状态,气场也?会随着每一个人?的情?绪变化而改变,开心时,气场是?暖的,带给周围人?的情?绪也?是?开心的,欢快的。别扭的、阴郁的,你看到了,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沉沉的、闷闷的,对不对?像我?大伯。” “对!”褚辰抱着闺女站起,猛然往上?一抛,“哈哈……我?闺女真聪明!” “啊——哈哈……爸爸再?来,再?来……” 航航不愿意了,扬着小手在旁叫道:“要、要、要……” 褚辰带着姐弟俩正玩得欢呢,袁帅、任成益来了,叫昭昭去书店,买新出版的连环画《华佗》《密林中的火光》《我?跟红军过草地》《在燃烧的大地上?》《雾都报童》。 邱秋一听便愣了,除了《华佗》,其他光听名字,好像都跟战争有关。 航航一见姐姐要走,忙挣脱爸爸的双手,下地跟着往外跑。 青丫见状,将最后一件衣服晾上?,捋下挽起的袖子,快跑几?步,抱起航航,跟邱秋道:“我?跟他们出去玩了。” 邱秋摆摆手,去吧去吧,两娃一走,清静了。 俞佳佳一早用过饭,去人?民公?园英语角练口?语去了。 家里?就剩夫妻俩了,邱秋打开留声机,“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周旋甜美的音色如潺潺清泉,灵动自然地流畅在耳边,时而轻柔婉转,时而如诉浓情?蜜意,带着对爱情?和幸福生活的热烈向往,情?感真挚得让人?感同身受。 褚辰取出带回来的文件,坐在餐桌前,提笔开始翻译。 邱秋舒展了下身子,练起了八段锦。 出了一身汗,烧水洗了个热水澡,舒服了。 想到战争,邱秋去隔壁找方季同取了几?份最近的解放军日报。 为?了让她安心休息,家里?今年开始订的解放军日报和去年就已经在订的人?民日报,都让人?送去了隔壁。 取回报纸,邱秋给褚辰和自己倒了杯热茶,端着茶,拿着报纸,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边晒水湿的头发,边喝着茶看了起来。 上?面有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推进情?况、取得的战略成果等?,借以鼓舞士气,宣扬我?军保家卫国?的正义行动。 同时,对战争的整体形势和战略意义,也?有进一步分析和阐述,让广大军民更好地理解这场自卫反击战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邱秋搭眼一扫便过了,看向下面的英勇事迹。 有牺牲的。 有带着战士探路,在越军的冷枪不时打来中,一个班的战士齐齐挂在半山腰,在陡直的光滑石壁上?,抠着石缝的棱角,身子紧贴崖壁,艰难向上?攀登…… 在这些英雄事迹中,邱秋看到了“喷火枪”,燃起来时,能烧出一条火龙。 霍的一下,邱秋站了起来,她从没想到战场上?会用到喷火枪,给的药方是?保命的、抗菌的、消炎的、止血的、止痛的、退烧的、防虫的。 军医院有自己的烧伤药,但?她知道,若是?大面积烧伤、烫伤,那药起不到啥作用。 战场上?大面积烧伤,最怕感染。 快步出了阳台,邱秋走到餐桌旁,抽出褚辰手里?的纸笔,脑中闪过一个个方子,挑了两道,一道预防感染的,一道是?烧伤、烫伤膏。 手下飞速地写了出来,完了,穿着拖鞋便出了家门。 褚辰忙取来大衣,追上?人?,给她披上?。 邱秋给秦院长打电话的当口?,夏盈盈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浑身烧伤,看不出眉眼的战士,听他喃喃地说:“昨天是?我?的生日,我?出生于1959年2月25日,最困难的日子,我?娘发现?怀上?我?了,跟我?爹说,不要了吧,成人?都活不下去,肚子里?这一个没吃的,也?难活,还不如一开始就打了呢。” “我?爹舍不得,想要一个儿子,我?上?面有三个姐姐,我?是?老四。” 夏盈盈泪流满面,要是?邱秋在,她会像自己一样束手无策吗? 她会怎么做? 阴阳十三针,也?只让他痛苦地多挺两天。他感染了,送来得太晚了。 她知道有保命丸,可惜,制出来的价格太过昂贵,再?加上?一些名贵药材难寻,一个连队也?没有一瓶。 他们医务室备的,早在来的第三天就用完了,发给她个人?的,也?给一位小战士用上?了。 这已是她眼睁睁看着,留不住的第几?个了…… 夏盈盈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要上战场,我?要去一线。” * 凌晨5点,战区大雾弥漫,细雨蒙蒙。 战争再?次打响了,整个马山主峰一片火海,我?军的炮火照亮了这一片天空,双方你来我?往,炮火不断。 中医药大学?研究生班班长吴鞠,带着他们班的4人?和地方医院抽调的16人?,组成一支小队,在一线随部队作战行动,在简陋的临时搭建的医疗点里?,他们不仅要克服恶劣的战场环境,还要随时应对敌人?的炮火袭击。 更要冒着生命安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于前沿阵地,抬出重伤的战士,并及时为?轻伤的战士进行急救包扎、止血。 “班长,止不住血,”伏若南看着小战士炸没的半条腿,声音沙哑道,“什么方法都用了。” 吴鞠看了眼大腿中间绑扎的止血带,和被鲜血浸透的毛巾,显然,使用止血带和压迫止血都已经失败了。 生理盐水已经吊上?了,伤肢也?抬高了。 “施针!” 伏若南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不行,手不稳。”她已经三天两夜没好好休息了,双手没闲着,累得手上?的筋都是?麻的,扎不准穴位。 吴鞠的手一样,他反复握紧再?松开,松开再?握紧,调整双手的灵活性,随即掏出针包,连同酒精小瓶一起递给伏若南。 伏若南接过东西,二话没说,便取出要用的银针,捏出酒精棉球,给银针消毒,再?一枚枚递给吴鞠,这份默契,已让他们无需太多?言语。 迟泽穴、孔最穴、血海穴、隐白穴…… 相同的情?况,在不同的战区上?演。 3月16日,我?国?宣布撤军,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了。 同一天,邱秋收到了夏盈盈和军医罗永荣牺牲的消息,他们一个牺牲于3月9日,一个牺牲在3月12日。 邱秋想到那个因为?害怕,躲在厕所哭泣,因为?“黑五类”的身份,在班里?沉默寡言的姑娘,红了眼眶。 “夏盈盈是?学?生,不懂一点闪避,格斗技巧,为?什么让她上?一线?”邱秋诘问道。 任章华苦笑了下,何止她一个上?了一线:“一开始,她不敢,主动要求留在二线。后来,她主治的战士,因为?延误伤情?,一个个在她面前去世,而她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在又一个战士因为?伤口?感染去世后,她请求上?一线,且态度坚决。为?此,申请报告递交了一封又一封。” 邱秋咬紧了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她才19岁啊! 他们班最小的学?生。 “她父母现?在在哪?” “已经派人?去山西劳改农场接了。” 邱秋抹了把脸:“平反了吗?” “嗯。” “什么时候到?我?想去车站迎一迎。” “明天中午,我?带你过去。” “其他人?……”邱秋有些不敢问。 任章华没立即回答,手往裤兜划拉了一下,想摸烟呢,突然想到邱秋不喜闻烟味,忙打消了抽烟的念头:“伏若南伤了一条胳膊,吴鞠炸没了右小腿。” 一发炮弹落在他们医疗点上?…… 邱秋张了张嘴,“有我?舅公?、表哥的消息吗?” “他们一直在二线,没受伤,就是?累狠了。” 邱秋松了口?气,复又黯然,伏若南的胳膊不知伤得有多?重?班长……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现?实? 接受,咋不接受呢,比着长眠在那儿的战士,他是?多?么幸运啊。 吴鞠躺在病床上?,吃着云南才有的菠萝,笑眯了眼:“叫邱秋显摆,我?这不也?吃上?了。” 伏若南吊着左胳膊,右手里?握着根筷子,筷子上?扎着块菠萝,咬一口?吸溜了下嘴:“太酸了!” “有吗,我?吃着酸甜正好。对了,你问宋老了没有,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我?想念沪市的熏鱼面、鳝糊面,马兰头拌豆干,四喜烤麸、熏鲳鱼、白斩鸡、桂花糖藕。” “这个季节,你回去也?吃不上?桂花糖藕。老实待着吧,不养个十来天,别想着走人?。” 第92章 夏家,一更 “夏盈盈的父亲夏国忠,原是沪市中西?医兼修的名医,因早年?留学日本、给国民党军官看过病,被打成“黑线人物”(一个极“左”的概念和?用语)。” 上午十点,任章华开车载着?邱秋出了中医药大学的大门,朝陆家浜路上驶去,路上,任章华跟邱秋道:“家里出事时,夏盈盈七岁,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邱秋:“她留在沪市,跟兄姐一起生?活吗?” 任章华点点头,又摇了下头:“她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家里一出事,大姐嫁去南京,跟家里断了关系。三哥陪父母去了农场。” “她二哥夏文柏,1966年?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咱们中医药大学。运动闹起来,学校停课,他留在沪市,一边带妹妹,一边等?着?学校复课。” “他家住在愚园路,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前?面有一个小花园,后面有一个小天井。家里出事后,他知?道自家房子保不住,主动带着?妹妹搬到?了二楼前?间?,将其他房间?让了出来。借着?这事,让街道办帮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不知?道是觉得他主动让房的行为?可赞,还是惦记着?夏忠国的几分香火情,抑或者,觉得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生?活,蛮可怜的,街道办在他们街道服装厂,给他找了个给衣服拷边的工作,一天七角,请假一概没有工资,周末休息一天。” “为?了供妹妹读书,给农场寄钱寄物,这十二年?来,夏文柏没有请过一天假,周末也很少休息。”任章华轻叹了一声,“32岁了,没成家,连对象也没敢谈一个。” “去年?,为?了让夏盈盈顺利通过政审读研,夏文柏将她的户口落到?了隔房小叔家。为?此,他将兄妹俩住的最后一间?屋子,跟他小叔置换,搬到?了陆家浜路。” 说话?间?,车子到?了陆家浜路,在一排朝南的二层高的老房子前?停下,邱秋摇下车窗,透过门洞,朝里看去,只看到?一截又窄又暗的木楼梯。 一楼是一溜铺面,国营饭店、服装店、粮油店、理?发店、文具店,热闹而喧嚣。 目光扫到?楼上,临街的一扇扇窗,多数打开着?,从里支出一根根竹竿,上面晾着?被褥,小儿?尿垫子,刚洗过的湿答答往下滴水的大人孩子的内衣外衫。 很快一位脊背微弓,面容憔悴,额前?白发横生?,一身灰旧蓝色工作服的青年?,从楼里快步走了出来。 邱秋随任章华下车。 “这位便?是夏文柏。” 邱秋伸手:“你好,我是盈盈的同学兼老师邱秋。” 夏文柏眼眶一红,强忍着?咬紧了牙,手在衣服上胡乱地擦了下,与之轻轻一握,便?松开往后退了一步,方嗡声嗡气道:“我知?道你,盈盈在家经常提起你。说你入学分数最高,分在一组。说你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千金要方》《温病条辨》《脉经》等?课文倒背如流,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先上车,路上聊。”任章华招呼道。 三人上车,一路上,邱秋从夏文柏口中知?道了夏盈盈更多事。 家里出事后,小小的夏盈盈远离了父母、大姐、三哥,没了玩伴,夏文柏忙着?上班、手忙脚乱地学着?做饭、洗衣,处理?人际关系。当他注意到?时,夏盈盈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他藏起来的《本草纲目》,看了起来。 知?道妹妹对中医起了兴趣,夏文柏又害怕,又欣喜。 最终他还是想?办法给妹妹找来了《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 夜深人静,电灯都不敢用,兄妹俩窝在房间?里小小的一角,四周掩着?光,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一个教一个学,是他们人生?最为?温馨的时光。 火车晚点,快一点了才到?。 车门一打开,下来的几乎全是扛着?行李,风尘仆仆返城归来的知?青,有单身一人的,也有拖家带口的。 周六,家人来接得不多,电车站牌前?,人头攒动,挤满了人。 邱秋三人举着?牌子,立在人群中。 好一会儿?,眼看人都走完了,方有一个青年?,一手架着?一位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爸、妈,”夏文柏不敢置信地看着?过分苍老、一副病弱的父母,“爸——妈——三弟——” 夏文柏踉跄着?奔过去,一把?抱住三人,号啕大哭。 邱秋扭开头,不敢看。 任章华等?了会儿?,见四人情绪平和?了些,才抹把?脸,带着邱秋上前自我介绍,接过三人的行李,往回?走。 路上,夏忠国强忍悲伤,向邱秋、任章华打听了不少夏盈盈在学校的事。 车子到?了陆家浜路,在房子门前?停下,任章华帮忙提着?行李,邱秋从后车厢里抱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有两罐奶粉,两瓶麦乳精,五斤挂面,两斤鸡蛋,一包红糖,同学们凑钱买的),随一家人往楼上走。 走过吱嘎作响又窄又暗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一间朝北的起居室,七八个平方米,两扇朝北开的窗,因为?树荫的遮挡,不怎么透光。 屋里放了张高低床,看上面用各种碎花布拼接的床帘,不难猜出,那是夏盈盈放假回?来的住处。 除了一张双层床,一张可支起的小圆桌,两把?高凳,一个单开门书柜,三个撂起来的樟木箱,屋里再无其他。 做饭的煤球炉子放在门外的楼梯转角上,炉旁是一个带锁的旧橱柜,和?一小撂煤球,一小筐引火的碎木片。 屋里屋外收拾得很干净,小圆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有一张全家福,三张兄妹俩的合影,还有五张夏盈盈不同时期的单人照,及两张大合影,那是2月17日,出发去前?线时,大家站在教学楼前?拍的,另一张是在机厂照的。 这两张合影,是任章华得知?夏盈盈牺牲后,过来通知?夏文柏时,带来的。 看着?这两张照片,夏妈妈再次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邱秋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语言是那么匮乏,劝人的话?,她愣是想?不起一句,好似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任章华下楼去国营饭店,买了几碗面端上来,劝着?人吃了点,二人便?逃一般告辞出来了。 出来前?,邱秋偷偷放了个信封在床头,里面是她用侨汇券跟人换的五十斤粮票,两斤油票,两斤肉票,几张布票,几张棉花票,十张工业券。 坐在车上,邱秋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扭头道:“夏爸爸的工作落实?了吗?房子能收回?吗?” “房子收回?的可能性不大。工作的话?,要看原单位。咱们医院研究所,倒是可以提供一个职位,我倾向于夏文柏。” 夏文柏便?是医学知?识扎实?,进了研究所,也要从基层做起,没资历、没学历,短时间?内很难再进一步。 邱秋不赞同道:“夏爸爸的补偿金应该不少,这样的话?,不如让他重新入学,把?剩下的学业完成。” 任章华一愣,随即点点头:“让他们一家先缓缓,过两天我再过来,跟他们说这事。” 说罢,任章华叹了口气,“他好安排,他弟夏文成就难了,初中都没毕业。接他的工作吧,一个街道办的小服装厂,能有什么前?途?” 邱秋疲惫地往后靠了靠:“夏爸爸这么些年?没偷偷教他学医?” “不敢啊,吓怕了。再说,那地方,糊口都难,能活下来便?不错了,哪还有闲心学其他。” 邱秋想?想?夏爸夏妈的身体?,便?理?解了,一个半大孩子拖着?两个病人,艰难前?行,确实?不能指望太多。 下午的课,是去医院临床实?习。 到?了学校,大家已经去学校的附属医院了,邱秋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赶了过去。 门诊大堂里摆着?五套桌椅,教《伤寒论》的北京中医学院来的刘老师,带着?留下的13人,正在给人看诊,每套桌椅前?,都排了支长队。 张扬朝邱秋招招手。 邱秋快步走了过去。 张扬因是家中独子,留了下来,邱秋则因为?家有幼子。 一组,现在只有他俩。 “你来给她号号脉。”张扬说罢,收回?了覆在一位30多岁女同志腕上的手。 邱秋取下书包,挂在椅子一侧,拿起椅背上的白大褂穿上,拉开椅子坐下,伸手号脉,目光落在女同志脸上。 精神疲倦,面色苍白,额上青筋直跳,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整个人紧绷着?,似一张拉满的弓。双眼通红,刚哭过。 指下脉搏,弦而迟,这表示,体?内有寒邪凝滞,同时伴有气机不畅、气血阻滞。 邱秋收回?手,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 舌苔红苔薄白。 张扬在旁道:“她是纺织厂的出纳,经常熬夜加班,开始时感觉头上跟扣了个铁锅似的,压得她双眼发黑,胳膊也疼得抬不起来,紧跟着?头部两侧隐隐痛了起来,脑子整日昏昏沉沉的不清明,账都算错了几次,心情急躁睡不好,脾气也坏了起来,一个不如意,便?在家里摔摔打打,怼天怼地,总想?跟人干仗。”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太累了,让休息,吃药。折腾了几个月,不见好。今早起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从右耳扩到?右眼,再从右眉骨朝上额放射,跟有人在用锥子扎她似的,疼得方才朝往桌面撞。” 第93章 登机 出了新?雅粤菜馆,俞佳佳突然心?血来潮,提议去王开照相馆拍一张合影。 改革开放后?,各家店铺晚上关店的时间虽说有往后?延长,可这会儿都快九点了,一眼?扫过,大多都已关门。 褚辰便道:“去我家吧,我给大家拍几张,正好我有一位刚从东北回来的高?中同?学,他家有冲洗照片的暗房,拍好我送过去,请人家帮忙今晚洗出来,不耽搁你明天?早上走时,带上。” 众人没有不答应的。 大家骑上自行车,载着人,回了公寓。 客厅的沙发上坐一排,后?面站一排,拍了一张合影。 随之?又照了些单人照、合照。 一卷120胶卷,使用6*4.5画幅,拍了16张。 褚辰拍完,拿着相机走了。 大家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喝着茶,聊天?。 说起美国,冯师傅的爱人和儿子?都充满了向往,青丫亦好奇道:“佳佳你去了美国,天?天?吃面包、喝咖啡吗?”家里老太太爱喝咖啡,机械厂投其所好,逢年过节,便会送一听、两听咖啡豆给她。 老太太若是兴致来了,又恰好有空,便会在家里炒咖啡豆,研磨、冲泡,还?会用家里的钢精锅蒸蛋糕吃。 青丫跟着学了两次,会了,却不觉得咖啡好喝,苦的,跟喝苦药饮子?似的。蛋糕倒是不错,偶尔蒸上一个,昭昭和航航都十分喜欢,只是不能当饭吃,吃不饱。 “我给你拿瓶辣酱吧?去了要?是吃不惯那边的饭菜,还?能用辣酱拌碗米饭吃。” 不等?俞佳佳回答,冯师傅便道:“美国有中餐馆。” 哦,那就不用带什么?吃食了。青丫刚站起来的身子?,复又坐下,抓了把瓜子?嗑。 “你家老太太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冯师傅上月听俞佳佳提了一嘴,褚家老太太跟机械厂的副厂长、车间主任、会计、研究员、技术员,到美国购买机器去了。 这来了,没见着人,便问?了声。 “已经回来了,”邱秋抓了个抱枕垫在腰后?,往后?一靠,懒洋洋道,“说是买了个大家伙,光安装说明书,厚厚的都有几十页,忙着翻译,安装机械,还?没回来过一次呢。”只打电话说了一声。 “老太太是个人物?!”冯师傅竖起拇指,赞了一句。 邱秋笑笑,将青丫切的苹果、斩的小段甘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水果。” 坐着又说了会儿话,冯师傅一家告辞离开,俞佳佳今天?住家里,行李下午就提来了。 她那间屋子?的过户手续什么?的,都已经写好装在文件袋里,同?钥匙一起,拿给了邱秋,让邱秋帮忙转交给她哥。 邱秋收好东西?,洗漱后?,哄睡航航、昭昭,出来倒水,见俞佳佳和青丫挤坐在沙发上,还?在说话,便抬脚走了过去:“还?不睡吗?” 俞佳佳仰着小脸,可怜兮兮道:“邱秋,我舍不得你们。” 邱秋掩嘴打了个哈欠:“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你好冷漠啊!”俞佳佳不满地嘟了嘟红唇。 邱秋翻了个白眼?,学她夹着声音道:“你好无理取闹哦。” 青丫听得咯咯直乐。 俞佳佳伸手,挠她痒痒,闹得青丫从沙发上笑滚到羊毛地毯上。 “嘘——”邱秋示意两人小声点,别把孩子?吵醒了。 俞佳佳松开青丫,坐好,理了理衣服,轻咳一声,拍拍身侧,让邱秋坐过去,说会儿话。 邱秋指指身上的睡衣:“我去拿件大衣。” 打开衣橱,取了军大衣穿上,又拿了双羊毛袜,出来。 往俞佳佳身旁一坐,邱秋盘着腿,给自己?白嫩嫩、透着粉的脚丫子?套袜子?:“说吧,我听着呢。” 俞佳佳将头往她肩上一枕,“还?记得钱溪窈、杨永年、韩芷月吗?” 咋不记得,钱溪窈收到贵阳师范录取书那天?,三人还?在知青点闹了一场。 “我前天?去第一百货,碰上回城的杨永年、韩芷月了。好家伙!两人结婚了,韩芷月怀孕了,肚子?都这么?大了。”俞佳佳说着,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个弧度。 “啊,”青丫激动地一脸八卦道,“杨永年不是喜欢钱溪窈?” “男人嘛……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哪一个离得近,便朝哪一个下嘴呗。”俞佳佳说罢,意味深长地瞟了青丫一眼?,“你以后?找对象,可要?瞪大眼?,别谁给颗甜枣就被哄走了。” 邱秋抬手给了俞佳佳一个钢镚:“胡说什么?,你看看我们家褚主任,多乖。”别遇到一个、两个渣男,便不敢碰了。 俞佳佳轻哼,小声道:“他……那是因为你压得住!”随即提高声音,跟青丫嘀咕道:“记住喽,不能拿褚主任当标准,不然,完了,这辈子别想结婚了。” 褚主任这人虽说假假的吧,但人家也?是能人,事业、学业,哪个不是第一。 在家呢,又特别能放得下架子,洗衣做饭带娃,样样上手,样样行。 哄起邱秋来,更是有一手。 青丫抿唇笑道:“阿妈说了,找男人,要?找能养家的。褚主任大学补贴没有邱秋多。”想到弟弟帮邱秋卖药,每季给邱秋寄来的钱,青丫又道,“褚主任平时也?没有邱秋挣得多!” 俞佳佳拍着大腿直乐:“哈哈……终于有一个跟我一样,看不上褚主任那人了。” 邱秋无语地瞅了两人一眼?,捧起杯子?喝茶。 “唉,”俞佳佳学邱秋,脱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穿棉袜的脚,跟个不倒翁似的,左摇一下,又晃一下,轻轻撞了下邱秋,“当时,我们一起下乡的那么?多漂亮小伙,你咋就看上褚辰了?” “他最好看!” 俞佳佳回想了下,记忆里沈瑜之?、褚辰、蒋济安长得都不错,叫她说不分伯仲:“沈瑜之?也?好看啊?” 邱秋:“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对了,听褚辰说,那家伙在学校里谈了一个,春节时,还?将人领回家了。可惜,沈瑜之?他姆妈嫌那姑娘是北京人,没瞧上。” “北京人,还?瞧不上?”青丫惊讶地看看俞佳佳,“你们眼?界真高?!” 俞佳佳笑笑,没言语。 “孙老出院了吗?”史大智他堂弟和他二叔过来了,邱秋这几日一直忙着两人的事,没怎么?关注孙老的情况。 “出院了。”青丫道,“今早我还?见他闺女在菜市场抢黑鱼,说是给她爸炖汤喝,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邱秋听得双眼?一亮:“他闺女漂亮吗?”袁帅爸爸追过的人哟。 青丫偏头瞅瞅邱秋,再看看俞佳佳:“一般般。” “楼里的老头老太赞了又赞,怎么?会一般般?”邱秋狐疑道。 “跟我比,那肯定是天?仙,可要?是往你俩身旁一站……” “哎哟,青丫会夸人了。”俞佳佳捂嘴偷笑。 说着话,很快到了十二点,褚辰拿着照片回来了。 三人头挨头地凑在一起,一张张翻看着,点评着。 一共洗了三份,俞佳佳拿了一份,装进行李箱,拉了青丫回房睡觉。 邱秋放下照片,趿拉上拖鞋,伸了个懒腰,跟在洗漱的褚辰身后?转悠。 褚辰吐了满嘴的泡沫,漱了口,边洗脸边问?她:“不困?” 邱秋没言语,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穿着开衫的腰,头抵在他背上,轻喃道:“只觉得人生苦短,生离死别,太过无常!” 褚辰拿毛巾,擦了把脸,抓着她的手,转过身来,将人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所以,我们要?珍惜当下,认真过好每一天?。明早想吃什么??” 邱秋扑哧乐了,好了,什么?伤感都跑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用过饭,送俞佳佳去虹桥机场。 这会儿,尚未建立安检制度,无论是乘机人,还?是送机人,都能自由进入候机室,甚至可以进入飞机客舱内参观。 昭昭、航航、青丫都是第一次见到真飞机,兴奋地站在候机大厅前的玻璃窗前,盯着停机坪上,停放着的几架客机,看得目不转睛。 “那是波音707,我认识。”昭昭指着机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波音707,兴奋道,“回去,我要?袁爷爷教我做一个波音707飞机模型。” “七七,要?。”航航扯着姐姐的上衣外套,道,“我也?要?,七七。” “是707,不是七七。”昭昭纠正道。 “来,拍个合影。”褚辰帮俞佳佳办好行李托运,拿着相机朝两个孩子?招手道。 昭昭一把揽住要?跑过去的航航,指指身后?停机坪上的飞机,“爸爸,我们站这儿,你给我和航航拍吧,要?把波音707拍进去哦。” “好。航航的口水擦一下,昭昭整理一下你的帽子?。好了,来,笑一个。” 一连拍了几张,两小只才跑过来跟大家合影留念。 拍了一张俞佳佳、邱秋、青丫带着两小只的合影,褚辰找人帮忙,又拍了张有自己?的合照。 候机室里,大多衣着朴素,大家提着简单的行李,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兴奋,他们有的是因公出差,有的是出国探亲访友、学习交流。 青丫戳戳俞佳佳:“什么?心?情?” 俞佳佳坦诚道:“有害怕,有兴奋,有激动,还?有些忐忑不安,像一个即将被丢进溪流的芦苇叶。” 很快,广播里,传来航班起降的通知,提醒旅客们做好登机或接机的准备。 俞佳佳起身,提着小旅行包,准备登机。 第94章 航模集训 航航好?哄,一块点心就堵住嘴了。 候机厅里有?卖糕点饮料的摊点,只不过,外面几分钱一个的条头糕,这里卖到?一毛。搭配面包卖的掼奶油,普通西?饼屋卖两毛,这儿?三毛多。只在中秋前后卖的鲜肉月饼,这里也?有?,因为太小,不收粮票肉票,高桥食品厂五分一只,它的价格高了一倍。 正广和橘子汽水、柠檬汽水,山楂汁露、杨梅汁露等?也?都比外面价格高。 邱秋一块钱,买了十只鲜肉月饼,塞了一只给航航,小家伙立马不哭了,小身?子也?不挣扎着往登机口?扑了,拿着月饼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试探地送进嘴里小小地咬了一口?,小嘴蠕动几下,品出味了,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呢,小脸一扬,笑眯了眼?:“香。” 邱秋掏出帕子给他擦泪,轻声道:“吃吧。” 两手捧着,航航认真地吃了起?来。 昭昭大了,吃的哄不住,她爸便承诺等?会儿?回去,带她去南京西?路翼风科技航模材料商店,买做波音707飞机模型的材料。 等?飞机飞得?彻底看不见影了,夫妻俩抱着孩子,带着青丫往外走。 鲜肉月饼一分,大家都尝尝味儿?。 虹桥机场外面是大片的农田,站在公?交站牌旁,往田沟里一瞅,便见不少野菜,荠菜、草头、马头兰、车前草。 见公?交车还没来,邱秋放下航航和青丫一人捡了根枯枝,蹲在田头挖起?了野菜,天热了起?来,昭昭哭闹一场身?上出了汗,两用衫外套脱下来了,正好?拿来包野菜。 很快两个孩子站不住了,一人寻了根小棍,学着邱秋的样子到?处找野菜挖了起?来,玩兴一起?,车来了,没一个愿意走的,挖野菜挖上瘾了。 玩到?11点多,挖了一衣兜、一围巾野菜,大家坐车回家。 中午蒸了一锅野菜团子,烧了盆小米粥,弄了三个蘸碟,一个辣酱,一个蒜汁,另一个是用酱油、醋、香油、味精、盐、白绵糖调的。 蘸着辣酱,咬一口?野菜团子,邱秋不无怀念道:“三月三,毛香粑。这会要是在老?家,干田里、沟坎上,稀稀疏疏长着的鲜嫩毛香菜,可以采回家,做毛香粑吃了。” “洋荷也?可以吃了,”青丫接话?道,“屋边竹林里,每年都会发很多,做饭前拔一把,择洗干净,炒腊肉最下饭。” “我喜欢吃黄鳝煲,干煸黄鳝,香辣田螺,”昭昭想了想,又道,“田螺和猪蹄一起?炖,也?好?吃,妈妈以前做过,我老?喜欢了。” 褚辰揉揉闺女的头:“爸爸想办法?买些回来。” 昭昭双眼?一亮:“去郊外买吗?我也?要去。” “行。” 吃罢饭,褚辰碗一撂,带着她闺女骑车走了,先去南京西?路翼风航模店买波音707飞机的材料,然后去郊区。 沪市位于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东缘,河网密布,水系发达。郊区青浦、松江、奉贤、南汇等?地,都有?众多河道、港汊,更有?大片的水田。 有?几户农家汉子,跟他打交道多了,一见人来,便取了最近的收获给他看。 鲫鱼、鳊鱼、黑鱼、黄颡鱼、青虾、小长臂虾,除此之外,自然少不了黄鳝、田螺、河蚌、泥鳅。 褚辰让闺女挑,想吃什么买什么。 昭昭要了四条黄鳝,五个河蚌,半桶田螺,半桶泥鳅,小家伙想吃油炸泥鳅了。 小长臂虾体型小,适合做虾酱。褚辰要了几斤,青虾也?要了些,另外又拎了两条黑鱼,准备拎一条上楼看看孙老?。 除了两条黑鱼和四条黄鳝值点钱,其他的算不上账,汉子们见此,忙又拎了自家养的鸡鸭来。 看着拎来的老?母鸡,褚辰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上月买了两只,第二天便下个蛋,邱秋说要养呢,结果,当天便被青丫杀了只,另一只也?没活几天。 昭昭没看上老?母鸡,她瞅中人家院里摇摇摆摆啄食的小鸡小鸭。 最后,小鸡小鸭各买了两只,老?母鸡用化肥袋子装了四只回来。 父女俩骑车到?家,五点多了。 邱秋背着医药箱,刚从俱乐部给史?大华和他爸看诊回来。 航航见了小鸡小鸭,上手便抓,鸭子逃了,一只小鸡落在他手里,惊得?啾啾直叫,昭昭心疼得?来抢,姐弟俩差点没把小鸡折腾死。 邱秋给两人的屁股各来了一巴掌,让他们放手。 妈妈脸一虎,两人没有?不怕的,忙松开手,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邱秋捧着小鸡,抚了抚它身上的羽毛,小心地放进纸箱里,揉了些馒头碎屑给它,另寻了个小碟子盛了些开水放进纸箱。 另三只很快啄食起来,这一只颤颤地缩在一角,不敢动。 邱秋瞪眼?航航:“看把它吓得?。” 航航垂着小脑袋说了声“对?不起?”,偏头看向姐姐,那意思该你了。 昭昭蹲在纸箱前,伸手抚了抚小鸡的头,“对?不起?。” “好?了,去玩吧。”邱秋说着,抱起?纸箱,给搁在两人够不到?的斗柜上。 昭昭拉了航航去厨房看青丫炖鱼贴饼子。 两条黑鱼,自家吃一条,另一条褚辰拎着,唤了邱秋上楼看孙老?。 他女儿?孙玉英开的门,一见褚辰便笑了:“小辰来了,快请进。这是你爱人吧?” 孙玉英看着邱秋,眼?里闪过惊艳,她自小便是美人坯子,又懂得?穿搭保养,外貌上从没输过谁。 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前天在电梯里遇见一个姓俞的姑娘,那脸蛋、那身?段,比她略胜一筹便算了,褚辰家这位不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吗,皮肤怎么能这么白、这么细腻呢?近距离看,脸上一个毛孔都瞅不见,皮肤白得?发光。 褚辰给两人介绍。 “你好?,邱秋。”孙玉英伸手笑道,“我一回来,便听袁伯伯说,那天要不是你帮忙施针,我爸的情况只怕更坏,真是谢谢你啦。” 邱秋客气?了句,伸手与之轻握了一下,笑道:“孙大伯还好?吗?” 孙玉英接过褚辰递来的鱼,请了两人进屋,苦笑了下:“手术都做了八个小时,怎么也?得?养个小半年。” 一进屋,邱秋才发现,客厅里的小凳上坐着七八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看着黑板上的英语单词和短语,或抄录或默记,这是正上课呢。 没敢多待,进屋看了看孙老?,两人便告辞出来了。 “孙玉英这是不走了吧?”走出孙家远了,邱秋才小声问道。 “她是想留下,她姆妈不同意。”褚辰解释道,“当年支援三线建设,中华冶金厂部分迁至四川自贡,玉英姐和她爱人便是那会儿?去的,现在回来,得?有?充分的理由。若是以父母无人照顾为由,她一家回来了,那是不是得?住过来,占了房子。” 邱秋:“她几个孩子?” “一儿?一女,闺女是老?大,13岁;儿?子今年七岁。统共两室一厅,老?人一间,他们夫妻带着儿?子得?住一间吧,闺女13岁了,不得?把客厅隔出半间。等?到?她弟孙玉峰回来,住哪?跟外甥女各占客厅半间吗?那还要不要结婚了?他今年可28岁了。” 邱秋:“孙玉英爱人是沪市的吗?” 褚辰明白妻子这么问的原因:“是。他家在思南路,兄弟姐妹九个,他是老?七。他大哥家的儿?子今年都20多了,正是相看结婚的年纪,可没有?房子腾给他们一家。” “不能先让他们一家回来,然后再向厂里申请住房吗?” 褚辰摇头:“他们申请回来,若是自己没有?解决好?住处,厂里便是会批,也?只会批准玉英姐带一个孩子回来。不会让两口?子都调回来。” “住房这么紧张啊?” “可不。” 两人说着话?,步下楼梯,正与抱着航模材料,带着弟弟往楼上来的昭昭撞个正着。 褚辰捞起?四肢着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的儿?子,问闺女:“去袁爷爷家吗?” 昭昭“嗯”了声,指着机翼部分道:“我组装了一半,不知道哪儿?错了,这里对?不上,我抱上去让袁爷爷帮我看看。” “走吧,爸爸送你们过去。”褚辰说着,抱着儿?子转身?朝上走去。 邱秋跟三人挥挥手,回家了。 门一开,满屋都是鱼煎过,炖煮的香味儿?。 邱秋走过去,青丫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处理搪瓷盆里的泥鳅。 “不用放在清水里,滴几滴香油,让它们吐吐沙吗?” “不用,”青丫抬头道,“褚主任说,买的虾呀、泥鳅、黄鳝、河蚌都是人家前几天捉的,养在清水里,已经让它们吐净肚里的泥沙了。你看,我扒出的内脏,是不是没那么脏?” 邱秋凑过去看了眼?,是挺干净的,挽起?衣袖,她去处理小长臂虾,腌虾酱。 剥些蒜,洗些姜,找出把干辣椒,全部切碎备用。 虾子用清水冲洗干净,捞出沥干水分,剁成泥,放进一个搪瓷盆里,加入切好?的姜蒜末、辣椒碎,再倒些西?凤酒、撒些盐进去搅匀,舀进用开水烫后晾干的罐头瓶里,上面再撒些盐密封好?,搁在橱柜里发酵两三周,等?虾酱的颜色变深,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那便可以吃了。炒菜、拌面、蘸食,怎么吃都鲜得?很。 邱秋折腾好?,青丫的油炸泥鳅已经出锅了,洗洗手,捏了个送进嘴里,酥脆鲜香。邱秋爱吃辣的,拿筷子夹了些进碗里,舀了两小勺辣椒粉和一勺麻椒粉撒进去,拌了拌,唔,真过瘾,又麻又辣又香。 第95章 假肢,夏朋义 史?博荣倒是?看得开,并很喜欢当?下的生活,从第一次接受针灸治疗,他就再没失眠过?。人嘛,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能一觉到?天亮,睡得踏实?,睡得舒坦,真就是?一夜难求,可邱秋让他体验到?了,且这种体验还在持续。 睡好了,精神头足了,汤汤水水拌着白米饭入口了,晨起再跟着学校的住校生练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晚上让人给用药材泡泡脚,按摩一遍全身?,呼噜声起,又是?一夜无?梦到?天明,舒坦啊! 真的,他满足了。 这才叫活着。 “邱秋,”他不喜欢叫邱秋邱医生,觉得有一种距离感,“我想逛逛沪市,给我介绍位沪市通呗?” 邱秋看张杨将金针从他身?上一一拔下了,伸手给他号了号脉,拿起纸笔,再次调整药方?,“夏文成不行吗?” 夏文成是?夏盈盈三哥,在农场12年,因为?父母病弱,且不能停止劳作,为?了减轻二老身?上的病痛,在爹爹的指点下,学了一手按摩。 出?于谨慎,夏国忠没敢多教,夏文成给二老按摩呢,也是?晚上偷偷地来。所以任章华的资料上才没有提及此事?。 还是?二哥夏文柏复学后直接插班进入大二继续学习,邱秋大课间过?去看他适不适应,闲谈时,他提了句,邱秋让他第二天将人带来。 彼时,夏成文刚接了夏文柏在服装厂的工作,穿着套不合身?的灰蓝色工作服,局促地站在邱秋面前,问什么答什么。 邱秋说了下自己的体质,给他几块钱,让他配一副泡脚的药,熬好,中午等她。 药配得中规中矩,不出?彩。 熬得火候不错。 按摩呢,轻重可以,穴位也都对。 邱秋因为?培训班,落了些学业,为?了赶上各科进度,这段时间有些拼命,肩颈便有些不舒服,又让他给自己按了按双肩,手法还行。 带在身?边仔细地教导了一周,夏成文便被邱秋安排进高干病房,专给史?博荣按摩。 “听?夏文柏说,他没去农场之前淘得很,沪市的街街巷巷弯弯绕绕,没有他不熟悉的。” 史?博荣挥开保姆来扶的手,撑着床铺坐起,拿了灰白的系带睡衣穿上,看着邱秋道:“我三八年去的香港。” 邱秋一愣。 “在城市沦陷、民?族工业遭受沉重打击、百姓失去家园和生计、前线战士奋勇杀敌之际,我随家人去了香港。”史?博荣抿了抿嘴,看着邱秋继续道,“邱秋,我很庆幸这次回?来了,命运让我在生命快走到?尽头之际,遇到?了你和你的同学们。你们让我不得不回?顾过?往,进行思想上的剖析,同时也让我看到?了我们国家年轻一辈的勇气与精神。现?在,我想落叶归根,为?我们国家做点事?。在这之前,我想买栋花园洋房。” 张扬听?得心潮起伏,他话一落,便激动道:“你要在内地建厂吗?能为?我们那些因伤退伍的军人提供一些岗位吗?”这些日?子,随着同学们回?来得越来越多,对战争、对战场上牺牲伤残的军人,他有了更多地了解。 “当?然可以。”史?博荣说罢,看向邱秋笑道,“我准备在云南、蛇口各建一家药厂,生产的药以成本价优先提供给部队。邱秋,我还准备在沪市建一家医药研究所,你毕业后,有没有兴趣过?来?一切待遇从优。” 邱秋摇头:“暑假我要去我们学校的研究所实?习。”军事?医学研究所、针灸研究所、卫生部中医研究院也都想让她过?去。 “买房的话,你可以先让夏成文去房管所帮你打听?一下,然后再由他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 “好,听?你的。” 接过?张扬递来的针带,系在腰上,邱秋跟史?博荣告辞。 张扬背着医药箱随邱秋从高干病房楼出?来,被飘着雨丝的冷风一吹,大脑为?之一清,不由得便想多了,看着邱秋欲言又止。 邱秋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这场倒春寒,班里冻感冒的不少,家里有孩子,邱秋可不敢让自己生病:“方?子给你了,等会儿别忘了送去药房,让人把药配了,或炒或烘,研磨成粉给史?老先生送去。” “好。”沉默了片刻,张扬一咬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邱秋,他突然跟我们说要建药厂,还想建个医药研究所让你过?去,是?不是?想要你手里的方?子?” “他要我就给呀?”邱秋轻笑。 “要是?拉你以药方入股呢?”跟史家打交道的多了,一些生意上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了点。 “那要看是什么方子了。”风太大,邱秋收了伞,戴上兜帽,双手环胸抵着风和细雨往前走,大衣下摆被风吹得飞卷,“好了,别想这么多,我去病房看班长他们,你快去药房吧。” 张扬点点头,在叉路口将医药箱递给她。 吴鞠和另外六名伤重的针灸班成员,伤势稳定后,已从昆明军区医院转过?来分住在相邻的两间病房里。 邱秋到?时,吴鞠正举着枚四?寸长的金针,跟人讲解臂部的环跳、秩边、大腿部的承扶等穴位针刺效果。 邱秋搭眼一扫,七人全在这里了。 倚着门框听?吴鞠讲完,邱秋才进去,挨个儿给他们号脉、施针,并进行了场临床教学。 伏若南、学委李弘义、副班钱青黛一人提了两个竹篮来送饭,一见邱秋边施针边讲解,互视一眼,悄悄进来,放下东西?跟着围了过?来。 停针20分钟,邱秋招呼已经拔了针的,先吃饭。 伏若南给大家分好饭菜,递了个饭盒给邱秋:“等会儿我给他们拔针,你先吃。” 邱秋没客气,接过?饭盒,拉了个凳子坐下,打开便吃,毛竹笋炒肉片,下面盖着白米饭。 吃完,倒了些热水进饭盒,喝了几口。 钱青黛取过?她手里的饭盒,拿着去水房洗刷。 邱秋招手唤了钱弘义到?门外走廊一头的窗边,小声问道:“跟假肢厂的负责人联系上了吗?” 沪市这家假肢厂是?邱秋他们考察了多家选出?来的。 七位重伤患者,除了吴鞠,还有一位叫吴向白的法学班学员需要安装假肢,他没的是?左小臂。 “联系上了,他们厂知?道两人的情况后,说下午派人过?来,先进行一个全面的评估,了解截肢的原因、时间、部位,查看残肢的状况,包括残肢的长度、皮肤情况、有无?瘢痕、关节活动度……再设计定制方?案。” 邱秋满意地点点头:“价格说了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任书记说了,他会想办法。” 任章华是?个有本事?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邱秋便没再过?问。 几日?后,俞佳佳大哥俞朋义带着妻女回?沪市了,去的广济医院。 邱秋接到?电话赶过?去,已经做过?x光片,打伤后,骨折畸形愈合。1970年,他由单位安排回?沪市做过?截骨矫形手术。 之所以现?在还瘸着,是?伤了神经。 “神经损伤时间过?长,已经发生严重变性和萎缩。”主治医生跟邱秋道,“前几年是?没那技术和办法,现?在可以进行神经移植术。” “那就做手术。”俞朋义的爱人张婷直接拍板道。 主治医生看向邱秋,有这位在其实?不用手术,针灸刺穴,可以调节人体经络气血的运行,改善神经损伤局部的血液循环,为?神经再生提供更充足的营养和氧气,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神经纤维的生长和修复。 更何况,这位惯用的还是?阴阳十三针。 邱秋扭头看向张婷。 张婷瞪视着她一脸敌意。 邱秋没理她,示意主治医生去病房将手术和针灸治疗的利与弊,跟俞朋义说清楚,让他自己选。 “手术后,我是?不是?可以回?青海做复健?” “是?。术后半个月便可以出?院回?去。” “那要是?针灸,最少要三个月吧?” “你的情况严重,可能需要持续进行6个月甚至1年以上的针灸治疗。” 俞朋义沉默了片刻:“手术吧。” “神经移植术后可能会出?现?疼痛、麻木等不适症状。你们最好找位针灸高手,通过?针灸刺穴,可以疏通经络、调和气血,减轻疼痛不适,改善肢体功能,缓解肌肉萎缩。” 张婷一听?这话急了:“那还不如一开始便用针灸呢!” 主治医生摊摊手笑道:“看你们的选择。”说罢,退出?了病房。 张婷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丈夫,慢慢红了眼眶:“那个姓邱的是?谁呀?长得跟个小妖精似的,不会是?你在这边的小情人吧?” “张婷!”俞朋义冷了脸,“你要有疑问,便直接问,我知?道的不会瞒你。可你要再这样胡言乱语,无?故伤人,我给你爸打电话了,让他亲自过?来领你回?去。” 听?他提起父亲,张婷吓得瑟缩了下,吸了吸鼻子,喃道:“那她是?谁?跟你什么关系啊?” “她是?我妹佳佳的朋友。” “你妹妹?!”张婷瞬间白了脸,“你、你都知?道了。” 俞朋义一把攥紧了拳头,忍着喉间的涩意轻轻点了下头。 “我、我不是?有意撕毁她的信件的,我是?怕有人知?道了你和她还有联系,向上举报,你会被人抓起来隔离审查的。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俞佳佳吗?” 俞朋义撇开头,没看她们母女,他只要一想到?父母去世,妹妹用身?体换来个收尸的机会,便恨!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哪需要妹妹牺牲自己。 第96章 培训班 昭昭和弟弟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整理?相片,褚辰买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相框回来,一张张大?点小点的照片被姐弟俩从相册里取出来,摆列好装进玻璃相框,褚辰在旁帮忙固定好后面的硬纸板,给挂在墙上醒目的位置,客厅、床头。 也有小相框,后面带着?一个支架,装一张照片,这类多是放在书桌、五斗橱、电视柜、床头柜上。 就是那么巧,邱秋一唤,昭昭抱着?一个装有俞佳佳单人照的小相框跑来了。 “妈妈。”昭昭拉住邱秋的手?,依偎在她腿边,好奇地打量着?张婷怀里的小孩。 女娃两岁多,生得?玉雪可爱,小脸蛋肉嘟嘟,泛着?健康的红晕。两道弯弯的眉,细细长长,似天边的新月。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你俞伯伯、张阿姨,你佳佳姨家的小侄女。”邱秋说着?,看着?孩子笑道,“你叫什么呀?” “贝贝。”娃娃奶声奶气道,“漂亮姨姨,我叫贝贝。” “哎哟,嘴真甜。”邱秋指指昭昭,“这是你昭昭姐,下来跟她玩吧?” 张婷从进屋就看傻了眼,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她不?是没见?过,家具家电齐全?的他们家属院也有几家,可布置成?这样的,第一次见?。 复古的水晶吊灯,照得?屋内灯火通明,通往阳台的落地黑框玻璃门,开了中间的三扇,晚风吹来,白色的轻纱窗帘随风飘扬,一起送来的还有花香,山茶、金钟、风信子、石竹、鸢尾、水仙、兰草、文竹、松柏盆景等各式鲜花绿植,从阳台一直蔓延至屋内,为这栋古建筑增加了勃勃生机。 客厅里摆放着?一套极具有年代感的黑漆牛皮沙发?,搭配着?色彩鲜艳的抱枕,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挂着?大?幅的艺术画,电视柜上放了彩电和一溜七八个陶瓷娃娃,往前一些?的地毯上,坐着?个比贝贝还小的男孩。 沙发?后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花瓶,插着?当季的鲜花,再往旁是靠墙放的一排玻璃门书柜,偶有一两个空格放了艺术品和小儿的玩具。 张婷木然地放下女儿,接过邱秋递来的拖鞋换上,看着?向他们夫妻二人走来的俊秀男子,听邱秋说是她爱人褚辰,愣愣地唤了声“褚同志”。 褚辰朝二人笑笑,和邱秋一起引了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俞朋义的目光从昭昭手?中的相框上滑过,落在茶几上散落的照片上:“我能?看看你们家的照片吗?” 褚辰起身拿了些?俞佳佳的单人照、合影照给他。 俞朋义翻看得?仔细,每张都要注视片刻,邱秋便跟他讲解,都是什么时候在哪照的。 知道妹妹下乡的地方就是邱秋的老家,俞朋义跟邱秋打听了不?少俞佳佳在贵州的生活。 俞佳佳刚下乡那会?儿是极受欢迎的,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心软好说话,寨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找她玩儿,询问些?城里的生活。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言四起,她“黑五类”的身份被人扒了出来,紧跟着?迎接她的便是抄家、打砸、批斗。 俞朋义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眶。 张婷坐在一旁忐忑不?安。 褚辰再次起身,很快从厨房端了几杯八宝茶过来。 这茶是邱秋自己做的,放了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熟芝麻、葡萄干、玫瑰花和金桔片。 褚辰冲泡时搁了点白绵糖,喝起来香甜中带了金桔的一点微酸。 昭昭闻着?味儿,拉了贝贝、航航过来:“爸爸,我渴。” 航航:“渴。” 贝贝看看姐弟二人,跟着?道:“渴渴。” 褚辰另拿了三个搪瓷杯过来,各倒些?进去晃了晃,不?烫了,递给他们。 昭昭接过便喝,航航双手?捧着?,学他爸晃晃、吹吹,才?往嘴里送。 贝贝再次朝两人看了看,学着?航航的样子捧着?杯子猛然一晃,各种果子随茶水旋转着?飞出来,浇了她一头一脸。 小娃娃眨巴眨巴眼,傻了。 “噗呲——哈哈……”昭昭、航航看着?她大?乐。 贝贝愣了愣,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褚辰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取过她手?里的杯子喂她。 喝完,收了杯子,褚辰打发?三人去阳台上看小鸡小鸭,他处理?地上的脏污。 十几天过去了,小鸡小鸭已是他们刚来时的两倍大?,关在笼子里,温驯得?很。 三人蹲在花丛里看了会?儿,不?知谁提议打开笼子,寻来毛线,一人绑了只,牵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家门。 很快小组长揪着?三小只寻来了,楼里不?让养鸡鸭,要是有病人或是坐月子的产妇,倒是可以养几天再杀。邱秋家这半大?的,一看养的便有小半月了,春季正是孵鸡鸭的时候,要是家家户户跟他们家一样咋办,楼里不?成?养鸡养鸭场了。 褚辰看着?三个牵着鸡鸭垂头丧气的小家伙,笑着?跟小组长连连保证,明天就送走。 正说着?话呢,元今瑶和她妈卫蓓来了,端了碗用鸡蛋黄做的沙拉酱(亦叫蛋黄酱):“咦,怎么了,孩子在走廊打闹了?苏姐,小孩子哪有不?玩不?闹的,昭昭和航航够乖了。你是没瞧见五楼那家刚从内蒙回来的,他家的大?儿子八九岁,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那个闹腾呀,晚上楼板蹦的砰砰响,我家老元上去寻几次了,不?管用,唉,我都一周没休息好了。” 苏组长:“你们没找他们五楼的小组长反映反映情?况?” “怎么没找,不?管用。孩子刚来不适应,吵着?闹着?要回家,不?愿意?待在这儿,说没地方一玩,不像他们那戈壁滩,天阔地广,无拘无束。” 昭昭跟爸爸学拼地图时,听爸爸讲过,知道“戈壁滩”名称源于蒙古语,“戈壁”在蒙古语中意?为“草木难以生长的土地”,“滩”则是指一种比较开阔平坦的地形。 “没有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有什么好玩的?”昭昭不?解道。 “哎呀,”卫蓓摸了摸昭昭的头,笑道,“昭昭还知道戈壁滩上没有花草山水啊?” “知道啊,爸爸讲过,戈壁滩是由砾石、粗砂等物质组成?的荒漠,植物很少,矿产资源丰富,生存条件艰难。五楼的伯伯真勇敢,下乡去了那儿,连小鱼都吃不?到,更别说黄鳝了。” 褚辰扶额:“昭昭,内蒙生产建设兵团建的水库,里面有养鱼。” 昭昭一愣:“那有田螺吗?有河蚌吗?” 大?概没有,不?过部分地区利用高山冰雪融水作为灌溉水源,有尝试过种植水稻,“你去问问五楼的小哥哥。” “哦,好。”昭昭是个行动派,当下将手?里的毛线绳往爸爸手?里一塞,和元今瑶一起带着?航航、贝贝去了五楼。 几人在门口又说了会?儿话,苏组长便要回去了,走前又再次叮嘱褚辰明天一定要把鸡鸭送走。 褚辰应了声,牵着?鸡鸭去了阳台,卫蓓跟着?进屋,闻了下,家里只有花香,竟没有鸡鸭的粪便味儿,可见?平时打扫得?多勤快。瞅了眼餐桌旁的三人,没打扰,端着?碗直接去了厨房。 青丫正在厨房忙活,春季正是吃韭菜的时候,她烫了面,包了菜角,刚要下锅炸。 另一口锅里熬了红枣小米粥,上面坐着?蒸笼,一层蒸着?菜蟒,另一层蒸了条罗非鱼。 旁边的小炉子上炖着?田螺猪蹄煲。 知道青丫蒸了菜蟒,卫蓓惊讶道:“你跟谁学的?” “玉英姐。她说她在四川的邻居是山西人,一到春天便喜欢蒸韭菜鸡蛋粉条菜蟒,过了这个季节,他们家就不?吃韭菜了,说韭菜味儿是臭的,只有初春吃着?才?香。” “听着?比咱们还讲究。” 可不?。青丫夹起一个油炸好的菜角放进盘子里,递给卫蓓:“卫嫂子尝尝。” 卫蓓放下手?里的沙拉酱,接过盘子,自己取了双筷子,边吃边不?满道:“你叫孙玉英姐,叫我便成?了嫂子。” “有啥差别吗?” “差别可大?了,嫂子哪有姐亲啊。” 青丫咧嘴笑道,“行行,我以后叫你姐。” 一个菜角吃完,卫蓓找了现成?的蔬菜、水果,教青丫拌蔬菜沙拉和水果沙拉。 帮忙拌好,拿着?自家腾出来的碗走了。青丫要给她盛几个菜角,她担心邱秋家不?够吃,没要。 等元今瑶随昭昭他们再上来,一家人便留了她在家吃饭。 知道妹妹的事情?越多,俞朋义一颗心便越堵得?慌。邱秋带着?航航去趟卫生间的功夫,褚辰便开了一瓶西凤,再拦就晚了,俞朋义换了搪瓷杯子,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酒,一口气干掉了,饭菜都没吃一口。 醉了也不?闹,抱着?俞佳佳的照片,坐在那儿默默哭鼻子。 贝贝吓得?边哭边爬到他膝上给他擦眼泪,航航只觉得?好玩,凑过去给她递卫生纸,还指点着?贝贝擦眼睛擦鼻子。 昭昭捧着?碗,啃着?烧得?软烂的猪蹄,蹲在他面前点评道:“还是我爸爸好,从不?喝酒抽烟。” 元今瑶吸溜着?田螺道:“我爸喝。要是白的,一周一瓶;啤的一天一瓶;没有白的也没有啤的就喝我妈做菜的黄酒。” 张婷坐在桌前尴尬得?不?行:“他在家很少喝的。工作忙,任务重,进了研究所一关大?半年,再大?的酒瘾也戒了。” 邱秋:“以前喝?” “嗯,刚登报跟家里断绝关系那会?儿,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去了青海后,工作一忙抽不?出心力再想其他,便戒了。” 第97章 生意经 “孩子还小,不定性,先让她学着吧,指不定上几天课,便要哭着脚疼不来了。”褚辰笑着安抚邱秋道。 昭昭皱了皱小鼻子,轻哼:“我才不会呢。” 邱秋抚了抚她的头,行吧,既然喜欢那就学。 一家四口去?办公室办理入学手续,一周三节课,其中一节在周末,学费一个月10元。 邱秋点点昭昭的额头:“得亏爸妈能挣钱。” 昭昭抿嘴笑道:“等我放假了,我自己?捡破烂挣学费。” “可别,妈妈可不想天天上学回来,还得面对你?这?么一个脏娃娃。” “妈妈歧视人!”昭昭不满地叫道。 “哪有,你?可别冤枉我。”邱秋边随褚辰往外走?,边跟身旁的小不点斗嘴道,“职业不分贵贱,我自己?都是泥腿一个,能看不起?谁呀?妈妈就是单纯地不想见你?大夏天的一身脏兮兮的招蚊虫。” “我又?不是垃圾。” “可你?捡垃圾呀。” 昭昭争不过,气得一跺脚,小嘴一撅:“妈妈坏!” 航航伏在爸爸肩头,看着后面的妈妈姐姐,跟着呵呵笑道:“啾啾坏!” 邱秋紧走?几步,抬手给了小子一个钢镚:“小没良心的,还叫‘啾啾’,再不叫‘妈’,打你?屁股啦。” “啾啾、啾啾、啾啾……” 邱秋抬手给了褚辰一巴掌:“看你?儿子!” 褚辰拍拍航航的小屁股,警告道:“别皮!惹到?妈妈,今儿咱们爷俩要睡客厅了。” 邱秋轻哼:“好主意!” 褚辰:“……” “哈哈……”昭昭捧着小肚子大乐,“爸爸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妈妈,我晚上跟你?睡。” “我拒绝跟脏娃娃躺在一张床上。” “我还没开始捡垃圾呢。” “我拒绝跟未来的脏娃娃躺在一张床上。” “行行,不捡垃圾了,我换一条挣钱的门路。” 说着话到?了门口的宣传栏前,上面贴着过去?几年外国元首参观访问少年宫的文?字和图片,以?及各项比赛获奖者的照片,和东海舰队文?工团、南京军区文?工团、上海木偶剧团等文?艺单位来少年宫招录学员的通知。 最后一组是最近拍的,改革开放以?来,少年宫紧跟时代的潮流,组建了计算机中心。照片上一台计算机静静地摆放在书桌上,笨重的机身、小小的屏幕,似承载了无限可能。 “爸爸,这?是电视机吗?”昭昭仰着小脸看得专注。 “不是,这?是计算机,”褚辰将航航递给邱秋,弯腰抱起?闺女,指着照片上计算机的各个部位,仔细介绍道,“这?是显示器,计算机的重要输出?设备……” 1956年,复旦计算机学科便自主建造了,国内第一台电子模拟计算机“复旦601型电子积分机”。 1970年,复旦物理系招收了第一届计算机专业的学生?;1975年,复旦成立了计算机科学系,是全国高校中最早成立的计算机系之一;1977年,恢复高考后,复旦招收了4年制的计算机专业和自动控制专业的学士学位的学生?。 今年,褚辰知道学校已有招生?计算机软件和计算机应用专业三年制硕士研究生?的计划。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计算机必将走?进各大高校、各大政府单位和公司,乃至家家户户。 “昭昭想学吗?”褚辰讲完,问闺女。 内容太多,昭昭听得大脑宕机:“好学吗?” 褚辰准备下学期将计算机应用列入选修课:“应该不难。” “不是有机房吗,过去?看看。”邱秋提议道。 褚辰点点头,找人问了下方位,一家四口便过去?了。 里面正在上课,两人一组每人只?能上机操作15分钟。 十几个学生?,总共一台计算机,等候在一旁的同学,便用卡纸制作的键盘练习打字,手边放着一本《新华字典》。 褚辰看每人制作的键盘大小都不一样,便知是孩子们自己?买来卡纸,动手制作的。 “打字好学吗?”他问靠坐在窗边的一个15、6岁的少年。 男孩抬头看了褚辰和他怀里的昭昭一眼,复又?低下头,双手快速地敲击着卡纸上的键盘格:“有口诀。” 褚辰仔细看了看男孩键盘格上的口诀标注,用的仓颉输入法,它是朱邦复1976年创制的,原名“形意检字法”,是一种以?字形来拆字取码的汉字输入法,以?繁体字为主,遵循形码原则,重码率较低。 配备的口诀,对少年们来说不难,背几遍就记住了,难的是还要学习繁体字。我国从?1956年开始推进简体字的普及,褚辰这?一代从?认字起?就已经在学简体字了,但身边从?不缺以?前的书报、连环画,上面的繁体字看多了,自然认识。 少年这?一代,可没那么幸运,他们上学时,已身处运动中,几经抄家,以?前的书籍不是被抄走?烧了,便是送进了废品站、造纸厂。 接触得少了,自然认得不多,遂打字时,时不时要翻一下字典。 夫妻俩等到?人家下课,才上前找老师询问,孩子报名需要什么条件? 老师是少年宫旁边三五四三厂的特级工程师,因其厂有计算器相关?产品,所以?他被请来少年宫给学生?们上课,教授二进制、数字技术原理等知识。 老师姓王,一听是给昭昭报名,忙摇头,计算机太少了,青少年挤破头都难进来,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这?话说得,昭昭进学的门一下子关死了。 邱秋:“王老师,一台计算机多少钱?” 王老师一愣,仔细打量了夫妻俩一眼:“77年上市的苹果二代计算机,有两款内存,4kb内存的零售价是1298美元,内存上限可达48kb的要2638美元,咱们国内想用这?个价格购买,别想了。” 说罢,他指了指屋内,“少年宫配的这?台便是apple ii,4kb内存,具有彩色图形显示功能,内置了basic编程语言。购置时,托了不少关?系,就这?也要了大几千。” 又?聊了会儿,一家人才告辞,经过无线电班时,突听有人叫道:“褚叔,邱姨。” 几人回头,是袁军,手里抱着个纸箱。 昭昭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纸箱:“袁军哥,你?放学要回家了吗?” “不是,我们要去?公园做无线电测向。”袁军说着,带着昭昭往旁边走?了走?,给后面的老师、同学让道。 “看,这?是我们要用的测向机、耳机、地图和指南针、信号源。”袁军蹲下给她看纸箱里的东西。 “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可以?。” 昭昭好奇地拿起?指南针看了看,又?拿起?耳机戴上试了试:“好好玩哦。” 袁军笑笑,问她:“你?报了什?么班?” “航模、芭蕾舞。”昭昭取下耳机轻轻放进纸箱,“方才我们去?看计算机了,老师嫌我太小,不让我报名。” 袁军被她委屈的小表情逗乐了:“少年宫总共一台计算机,不设些门槛怎么行。” 无线电和计算机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如基础理论:二者都以?数学和物理学为重要基础;系统架构:无线电系统和计算机系统都包含了输入、处理、输出?等部分…… 褚辰看着袁军问道:“计算机中心组建时,你?没报名?” “报了,我下午五点的课。” 邱秋眼看着袁军的老师、同学要走?远了,忙道:“袁军,快去?上课吧,我们也该走?了。” “好,我先走?了,晚上见。”说罢,抱着纸箱起?身,快步朝大部队追了过去?。 褚辰看看表,11点多了,“走?吧,去?大门口跟大家汇合。” 一家四口到?时,都已经在了。 “昭昭,”元今瑶挣开妈妈的手朝昭昭跑了过来,“我报了民族舞。我问了上课时间跟芭蕾舞一样,二五日,嘻嘻,日后我们可以?一起?过来上学了。” “真哒!”昭昭欢呼一声,抱住了她,“哈哈……我太开心了,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来学舞蹈呢。” “我和二花也报了民族舞。”大花凑过来欢喜道。 昭昭小胸脯一挺,骄傲道:“我还报了航模!” 大花抿着嘴不开心了,她和二花就报了一个民族舞。 任成益和孙梁围过来,笑道:“我们报了书法、围棋。” “一周上几天?” 一群小儿凑在一起?讨论上课时间,任爸、孙爸、老大、老三和褚辰聊了起?来,宋芸芸走?到?邱秋跟前叹道:“我真没想到?上个培训班会这?么花钱,一个人一月8块,两个人就是16元,褚柏一个月的工资一下子去?了大半,剩下那点还不够我们一家五口天天吃泡饭呢,唉哟,这?账一算,要愁白头喽。” 这?话邱秋真不知道咋接,好在丁珉过来了:“你?家一人才报了一个班,我家好嘛,一口气报了四个。” 不等人问,她便一个个数起?来了:“数学、物理、书法、绘画,前三个还好,一个月8块,绘画可不得了,一周两节课,要10块。” 宋芸芸捂了捂心口:“妈啊,一个月34块钱,大哥一个月工资没有了,你?可真舍得!” 丁珉脸一僵:“哪是我让报的,还不是褚青,说什?么他儿子不能落后于人。” 卫蓓磨磨叽叽蹭过来,立马接话道:“花在孩子的教育上,多少都不亏。”说罢,扭头看邱秋:“你?没给昭昭报钢琴班?” 邱秋摇摇头,抬腕看表:“快12点了,大家是回去?,还是找个地方吃饭?” 第98章 蛋糕,一更 昭昭是个?行?动派,得了主意,立马拉了袁帅回家找褚辰。 褚辰听昭昭叽叽喳喳说完,袁帅从旁补充几句,放下钢笔,伸手罩在两人头顶揉了揉,笑道:“真聪明!” 昭昭被夸得笑眯了眼:“爸爸你赶紧打电话叫一个?英语好的叔叔、阿姨过来,我和?袁帅现在就去锦江俱乐部。” “再心急你也得先把客户找到啊?”褚辰笑道,“去吧,找到了,爸爸先给你当翻译。” 昭昭踮脚看?他桌上?的文件:“你忙完了吗?” “不急,爸爸的事可以放一放。” “哦,”昭昭拉了袁帅的手,“那我们走了。” 褚辰挥挥手:去吧。 昭昭拽着袁帅一蹦一跳出了家门?,朝电梯奔去。 邱秋醒来迷瞪了会儿,才?起床出来,见客厅里只有褚辰,便道:“我好像听到昭昭的声音了。” 褚辰把两人打的小主意跟她说了下,笑道:“我闺女这聪明劲儿真像我。”他小时候公寓里还住着不少外侨,五十年代后期和?六十年代初,随着国际关?系的变化,一些国家与?我国的外交关?系调整,相应的外交人员进行?了变动和?撤离。 除此之外,建国前有许多外国传教士在我国各地传教、办学、行?医,建国后随着社会制度的变革和?对宗教事务管理的加强,传教士活动受限,他们大多陆陆续续离开?了我国。 走前有些东西?要处理,最开?始他是被一些外文书籍吸引,上?前交谈,想?买几本书回来看?看?,后来见他们大多东西?丢在那儿便不要了,正好有一位同学的父亲在淮国旧上?班,便好心地帮忙牵了个?线。 一开?始人家塞小费他还不好意思要,几次之后,尝到了甜头,他便直接当成一桩生?意在谈了。 年龄小,便是有人瞧见了,谁也没?将建国之初比较盛行?的“掮客”跟六七岁的褚辰联系在一起。 也是因为年龄小,买卖双方没?将他当回事,塞个?几块钱让他买糖吃,便已觉得大方了。 “还是年纪小,没?啥见识,不然凑些零花钱在他们不要的商品里挑拣几件,留到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褚辰说起这段过往,不无遗憾道。 邱秋轻呵:“真留了,抄家时万一有件违禁品露了眼,老太太还能全身?而退?知足吧!” 褚辰揽着邱秋的腰,笑道:“嗯,知足。有你、奶奶和?孩子们在,我时常觉得幸福溢满胸膛。” “啧,当自己写?文呢。”邱秋将人推开?,“青丫和?航航呢?” 褚辰冲了杯蜂蜜水给她:“去楼上?孙伯伯家上?英语课了。” 邱秋一愣:“青丫学英语?!”小学课本的生?字才?学到二年级。 “嗯,一周两节课,从abc学起,先交了一个?月的学费。” 基础课,学费倒也不贵,一个?月6块钱。 “孙玉英这是不准备回去了?”孙老身?体还没?养好,家里的英语培训班从孙玉英回来后,便一直由她代课。 “邱秋,你没?发现沪市现在一天一变吗?”褚辰看?着妻子道,“中?断已久的豫园元宵灯会在今年恢复了;城隍庙商业区,运动中?受到极‘左’思想?的影响,很多传统商铺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受到批判和?限制,被迫关?闭或转型,也在今年恢复了活力。” “大年三十,黄浦区少年宫举办的十二人画展,展览前言写?道‘严酷的冰封正在消融,艺术之春开?始降临大地。战胜了死亡的威胁,百花终于齐放……’上?月,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皮尔卡丹从法国和?日本带来数名模特和?220多件服装来沪举办时装观摩秀,宣布皮尔卡丹品牌正式进军我国市场。锦江俱乐部,可口可乐摆满了服务台。还有电视台播出的牛仔裤广告,华亭路的服装摊,公寓里偶尔哪家流出的邓丽君的歌声。无不在昭示着,这个?城市在迅速恢复往昔的繁华,与?国际接轨。” “试问,谁见了这番霓虹灯照亮街头、大波浪、花衬衫、牛仔喇叭裤、尖头皮鞋,吃着奶油蛋糕、喝着咖啡的同龄人,会甘心回去?别看?孙伯伯和?江姨还坚持着不松口,天下没?有父母敌得过儿女的痴缠与?哀求。瞧着吧,要不了多久,玉英姐她爱人便会带着俩孩子回来,落户在公寓。” 邱秋听得有一种跟这个?城市割裂的感觉,从年前她目及几乎都跟战争有关?,结果,转过身?,便是百花冲破凛冬,开?出了盛世繁华! “怎么了?”褚辰担心地看着妻子。 “再想?,要是我,不说其他,便是为了孩子们的教育,我也要想?办法带着昭昭航航留下来。”少年宫走一遭,邱秋深刻地体会到沪市教育资源的丰富和?师资力量的雄厚。贵州他们那个?小地方,便是再发展二十年也未必赶得上?。 “对了,昭昭一周要去少年宫上?五节课,来来回回得要人接送吧?” 公寓离少年宫两公里,24路公交直达。昭昭要不是只有五岁,邱秋觉得直接给她几张零用钱,小家伙自己就能搞定。 褚辰想了想道:“咱俩也就周六下午和?周日有空接送,要辛苦青丫了,工资一个?月再涨十块,我想?办法给她弄一辆自行?车。” 邱秋:“家里有侨汇券,直接去华侨商店买一辆吧,正好给昭昭把舞鞋和练功衣买了,不耽误后天穿。” 褚辰看看表:“现在去吧?” 邱秋应了声,起身?去卧室换了外出的衣服,将两条长辫盘起来。 夫妻俩刚要出门?,便听昭昭哒哒的脚步声从长廊一头跑了过来,房门?没?关?,可以瞅见她身?后跟着的袁帅、李明达和?几位扛着纸箱、拎着水桶的工人。 李明达来找邱秋拿她给史大柱调配的人参粉,顺便送了些东西?过来,有烤箱、电饭煲,今年的春茶、新鲜金钗石斛、晒干的金银花、刚从土里刨出来没?两天的天麻,包装精致的草莓、一箱菠萝,另一箱放的就杂了,面粉、黄油、白糖、鸡蛋、小苏打、可可粉和?一小桶鲜牛奶。 除此之外,还有一桶河鳗,一桶小黄鱼,一只处理好的鸡和?几块牛腱子肉。 “史老知道你家孩子喜欢吃蛋糕,又知道你家里请的人会做,便让我从香港带了烤箱来。有了烤箱,不但?可以做蛋糕、面包,还可以烤些小饼干。哪天想?换换口味了,烤鱼、烤肉、烤牛排、烤蔬菜……” 昭昭在旁听得吸溜口水:“妈妈,晚上?能烤条鱼吃吗?” “好,妈妈学学。” “有了烤箱,我便想?着不如再多带一个?电饭煲,”李明达笑道,“蒸蛋糕、蒸米、蒸鱼、蒸蛋、煲汤煲粥,跟烤箱相铺相成,家里的菜式不就更丰盛了。” 邱秋:“有心了,留下吃晚饭。” “时间还早,晚点我再来。”李明达说着,指了指工人身?后的一位女同志道,“这是锦江俱乐部西?餐厅的学徒小王,让她留下教教青丫怎么用烤箱和?电饭煲。” “好。”邱秋应了声,去给李明达拿人参粉,陈教授上?月回来帮她带的药材,她配了五瓶人参丸,五瓶人参粉和?一些家庭常用药。 昭昭回来唤爸爸,他们找到客户了,是两位从美国过来的华侨,他们想?去中?央商场逛逛,说是建国前父辈在那儿开?过店,卖得挺杂,多是从美国大兵那儿收购的军用剩余物资,日用品、服装、奢侈品和?高价出售的青霉素等。 邱秋将五瓶人参粉交给李明达,示意褚辰跟闺女去吧,她在家先跟人学着怎么烤鱼,等青丫回来,她带航航一起去华侨商店。 褚辰笑道:“中?央商场如一个?小商品王国,五花八门?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别说舞鞋、练功衣了,便是收音机‘零件’,自行?车‘零件’都有,虽说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却不影响组装起来使用。” 邱秋:“便宜吗?” 褚辰笑着点头:“不要票,还可以打个?七折。” “你能抢到?” 褚辰解释道:“商场里28吋的自行?车要140多块钱,在这个?基础上?打七折,买一辆需要自己组装的残次品,不是急着用或是钱少、没?票的,买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 邱秋想?想?也对,并不是人人都会组装的,也不是谁都愿意人生?第一辆车便买一辆残次品的。 送走李明达、工人、褚辰、昭昭和?袁帅,邱秋将金钗石斛、天麻摊晾在厨房的阳台上?,招呼小王进厨房。 小王先将烤箱、电饭煲里里外外给清洗了一遍,边洗刷边跟邱秋讲解它们的用法,话没?说完,青丫抱着航航回来了。 邱秋接过航航,让青丫去学了。 很快厨房里便传来了烤鱼的香味儿。 航航该吃辅食了,青丫先让小王教她烤了条河鳗。 外面刷了自制的酱,表面烤得微焦,里面鲜嫩,筷子挑开?焦黄的外皮,内里丰腴的油脂溢出了滋水,味道极美。 一条河鳗航航吃得不多,人小肚不大,剩下的都进了邱秋、青丫和?小王的肚子里了。 接着不大会儿蛋糕的香味溢出来了。 小王和?青丫折腾着做了水果蛋糕、奶油蛋糕,红豆馅面包,还烤了些小饼干。 整栋楼里都充满了甜腻的奶香味儿。星期天,很多孩子都在家,隔着门?,邱秋都能听到孩子被馋得在家闹腾的声音。 能咋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邱秋便让青丫捧着切成块的蛋糕和?用牛皮纸分包好的小饼干,给他们住的六楼挨家挨户送了一份。 第99章 香奈儿,专利 任成益、孙梁、元今瑶吃饱喝足,告辞离开,邱秋各给了一包小饼干带上?。 没一会儿?,三人又来了,一家送了盘菜,草头圈子,油爆虾,茭白炒蚕豆。 紧跟着孙玉英送了盘青团;袁帅他妈送来十个春笋肉丁包,说是她娘家妈蒸的;隔壁的方妈妈给了一瓶肉松,让他们做肉松面包吃。 家里饭菜好了,褚辰、昭昭还没回来,邱秋抱了航航站在阳台上?正往远处看呢,老太太回来了。 机械厂派了司机给送到楼下,提下来两个大皮箱,本来要?帮着提上?来的,遇到了来吃饭的李明达,他便接手了皮箱,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家门。 这一走近两个月,再加上?先前就在厂里忙着带学生、翻译文件很少回来,一进门,航航都不认人了。 老太太放下香奈儿?的菱格纹手袋,伸手来抱小重孙,人家头一扭哒哒跑到邱秋跟前,扎着两手要?抱。 邱秋抱起人,航航一手揽着妈妈的脖子,一手指着老太太问道:“谁?” “太奶奶。”邱秋点?了点?一旁墙上?挂的老太太的单人照。 航航看看照片,再瞅瞅老太太,摇头:“不像。” 随之?指着老太太道:“漂亮。” 一句“漂亮”,让老太太因那个“谁”字,闹起的那点?伤感立马消散了。 老太太开心得似个孩子,捧着脸乐道:“哎呀,航航是说我比拍照那会儿?漂亮是吧?” 航航重重点?了下头,一脸认真道:“美!” “哈哈……”老太太半掩着嘴,笑歪了身子,“臭小子真有眼光。” 一身香奈儿?斜纹软呢套装,黑色浅口?小羊皮鞋,宽檐帽边缘饰以?同色珍珠串,耳上?是大颗的珍珠耳钉,细弯的长眉,挺直的鼻,嫣红的唇,在妆容的遮掩下,瞧不见一丝皱纹,也就笑起来时,眼角才堆起细密的纹路。 精致优雅贵气,比着照片上?的人真真年轻了十几?岁。别说航航认不出,便是青丫都拘谨地不敢上?前打招呼。 “来来,分礼物。”老太太说着打开了皮箱。 这一箱全是衣服、帽子、包包和饰品,几?乎都是给邱秋的。 有香奈儿?的浅米色棉质风衣,腰线收得窄窄的,下摆微张,口?袋边缘饰以?皮质包边,拉链头镌刻“chanel”字样。 薄荷绿的斜纹软呢套装,衬衫裙,条纹针织衫,波西米亚喇叭袖高腰收褶裙,方头低跟鞋,绑带凉鞋,绳结腰带,贝壳形胸针,蓝白菱格纹帆布手袋,链条包,珍珠项链,宽檐麦秆草帽。 都是今春的新品。 给昭昭带的是一件碎花连衣裙,一套马球衫套装。 航航的是一件白衬衫,一条藏青色背带裤。 青丫的是串香奈儿?的珍珠手串。 剩下的是老太太自己的衣服鞋帽和各种?首饰,及一听听咖啡豆。 邱秋将给她的,还有昭昭、航航的衣服、饰品一一挂起,收进衣橱或是首饰盒。 青丫摸着手上?的珍珠手串越看越爱。 见家里有蛋糕,老太太立马来了兴致,换了身家居服,拿了咖啡豆去厨房,烘焙、研磨、冲泡。 加了奶,邱秋和青丫、小王各来了一杯。 老太太和李明达喝的加了方糖。 航航喝纯牛奶。 正喝着呢,褚辰和昭昭回来了,也是拎了大包小包。 自行车配件,昭昭的舞鞋、练功衣,除此?之?外,褚辰还给邱秋买了双软底浅口?带袢小羊皮鞋和几?双玻璃丝袜。 见到老太太,昭昭欢呼一声冲了过来,老太太忙放下咖啡,张开双手将人抱进怀里,好一通香亲。 航航端着自己的杯子喂褚辰:“香。” 邱秋“噗呲”一笑,解释道:“他以?为跟我们喝得一样呢,带了咖啡香。” 褚辰托着杯子喝了口?,附和道:“嗯,香。” 航航推着杯子再次往他嘴里送:“好喝。” 邱秋示意褚辰接过杯子把里面的牛奶给喝了,小家伙这是吃饱喝足不稀罕了。 褚辰亲亲儿?子的小脸蛋,接过杯子,一口?喝完,放在餐桌上?,提了自行车配件送进储藏室,吃完饭再组装。 “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吃饭了呢。”邱秋跟在他身后?道。 “两位宋先生是要?请我们吃晚餐,昭昭惦记着家里的烤鱼没同意。” 邱秋:“袁帅回家了?” “嗯。鱼烤得多吗?” “烤了一条河鳗,做的菜多,还有大半个水果蛋糕、十来个红豆馅面包,两大盒饼干,让昭昭喊袁帅、袁军过来吃吧?” “行,你安排。” 昭昭一天下来,跑累了,让她叫人,她直接推开阳台上?的窗,踮起脚尖把头伸出去,朝上?喊道:“袁军哥、袁帅下来吃饭啦——” 袁家已经在吃了,昭昭一唤,好了,兄弟俩端着自己的碗便走。 宋美娟气得直哼:“臭小子,昭昭家的饭菜比咱家好吃是吧?” 袁帅头也不回地点?头,袁军扭身看着他妈嬉笑道:“青丫姑做饭舍得放油放料。妈,你在这点?上?,得向青丫姑好好学学了。” 宋美娟白他一眼,没吱声。 褚家有老家支援,时常寄些?菜籽油、茶油、熏肉腊鸭什?么的,伙食能不富裕? 有两个半大小子加入,除了卤牛肉、小饼干、包子、青团剩下了,其余一扫而空。 青丫和小王收拾碗筷,褚辰带着几?个孩子组装自行车,老太太回屋收拾她的东西去了。 邱秋泡了八宝茶给李明达,两人坐在茶台旁说话。 李明达说了他们在蛇口?选址筹建药厂的事,“下周我和大史总要?去日本考察设备,要?是产品质量过关,我们就定下了。邱医生有什?么要?带的吗?” 邱秋摇头:“你们生产西药,还是炮制中药,又或是二者?兼之??” “都有。不过我们会优先生产青霉素、磺胺类药物,另外我们还准备从瑞士罗氏公司引进维生素c生产线。我这次来呢,除了看望史老,最主要?的任务是从沪市医药工业研究院、华北制药厂等单位‘借调’工程师。” “其实?,”李明达看着邱秋笑道,“我们史总最想?借调的是邱医生您。” “我可不懂青霉素、磺胺的生产流程。” 李明达笑笑,没再绕弯子,直言道:“我们史总让我问问您,可愿以?人参丸和人参粉的药方入股?有了方子,生产上?可不得由您亲自把关。” “让我想?想?。” 一见邱秋松了口?,李明达立马笑道:“不急,您慢慢考虑,有什?么不懂需要?咨询的,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说着递了张名片给邱秋,“他是香港华荣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药方入股,属于技术出资,涉及的有药方估值、股权结构设计、知?识产权转移合规性。对了,邱医生,药方您申请专利了吗?没有的话,你看是交给你们帮你办,还是找律师。国内还没专利法,要?申请的话,得去美国。” “申请专利?”邱秋还是第一次知?道,药方需要?申请专利。 李明达点?头:“人参丸、人参粉若是以?古方申请专利,那该配方不能在已有的公开文献中出现?过。若是通过创造型申请专利,那需与现?有技术相比具有突出的实?质性特点?和显著进步。如改进剂型:将传统汤剂改为滴丸;新用途发现?:将某抗菌药方用于抗肿瘤治疗……” 第100章 律师,房 人?参丸是邱秋前世家里传了?一辈又一辈养生用的方子,在时光的长?河里几经增减调整,便?是最?初有某张古方的影子,现在它也自?成一体,成了?古方。 人?参粉是因为史大柱有糖尿病,不能用蜂蜜合丸,邱秋在人?参丸的基础上为他改进的方子。 按李明达的说法,人?参丸可以申请古方专利,人?参粉申请改进型专利。 送走?李明达、小王,邱秋捏着名片看了?眼,拿来纸笔,坐在桌前写?下了?两张方子。 褚辰带着孩子们组装好自?行车,推下去,依着青丫的身高调了?调坐垫、把手,让她骑上试试。 知道是给自?己专门买的,青丫一晚上开心地?都?没有合拢嘴,这会儿接过自?行车手都?有点?哆嗦:“摔了?怎么办?” “不怕,”昭昭在旁打气,“摔坏了?让我爸修,掉漆了?我给你喷,我做航模买了?很多油漆,黑色的、白色的最?多。” “你试不试?你要不试,来,给我先骑一圈。”袁军在旁急道。 袁帅白了?他显眼包的哥哥一眼,跟着鼓励道:“单个零部件不贵,摔坏了?再换呗。” “嗯,别把自?己摔了?就行。”褚辰抱起脚边的航航道。 青丫看看大家,再瞅瞅手中崭新的黑色自?行车,抿唇笑?笑?,左脚踩着脚蹬向前划了?几步,右腿一抬迈过前杠踩在右脚蹬上,哧溜蹬了?一圈…… 顺着茂名路来回骑了?两趟,到了?几人?跟前,青丫一握车闸跳了?下来,笑?道:“链条好轻,特别好骑。” 刚上了?机油,链条咋会不轻呢。褚辰笑?笑?,放下航航跟他们在下面玩,抬脚上楼,准备继续下午的翻译工作。 听?到开门声,邱秋转头见是他,招了?招手,将手中的方子递给他:“史大柱在蛇口租地?筹建药厂,问我要不要用这两张方子入股。” 接着,邱秋点?了?点?桌上的名片,将李明达的话复述了?一遍。 “以药方入股……”褚辰略一沉吟,“有说转让给公司的药方是使用权,还是处置权了?吗?” 知道邱秋不了?解这方面的信息,褚辰便?细细解释道:“入股协议中若是明确约定?,将药方的全部权利,这个全部权利包含了?使用权和处置权,若这两种权利都?转让给接受入股的公司或合伙企业,那么从?法律角度来说,药方提供者就不再拥有对该药方的使用权。以后?在家都?不能自?己配药用了?。” “那不行!”邱秋心头似有一把火腾的一下炸了?,小脸绷得死紧,“我献出的保命药,军部送来的协议上都?没这么规定?,挣个钱,还把药方挣没了?。坑人?呢!” 很久没看她炸毛了?,褚辰被她这模样逗乐了?,轻轻低笑?了?声,安抚道:“我们可以只?转让药方的部分权利,比如药方的商业开发权,从?而保留了?我们对药方的使用权。这样的话,这两张方子我们是可以自?用的。” 邱秋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不想合作就不合作,气什么。”褚辰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政策已经落实,山西?煤矿的股份快拿回来了?。家里不缺钱花。” 邱秋一愣:“换成钱的话,有多少?” “小百十万吧,具体多少得查看他们这些年的财务状况。” “这么多?!” 褚辰倒了?杯温开水给她,笑?道:“煤矿哪有不挣钱的。” 邱秋可没忘记,奶奶写?的转让书,受让方是邱懿昭。 “股份是昭昭的,我老家贵州的宅子是昭昭的,祖坟里埋藏的小黄鱼也是昭昭的……”说着,邱秋绷不住笑?了?,“航航知道了?,会不会闹啊?” 褚辰:“好男不吃分家饭……” 邱秋轻哼了?声,扫视了?圈屋内:“褚主任说这话时,脸疼不疼?”他们现在住的可是老爷子单位的房子,股份是老太太给的,便?是钞票,这两年老太太也没少给他们。 褚辰伸手捂住邱秋那双清澈通透的眸子,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低声笑?道:“被你一说,褚主任惭愧地?无脸见人?了?。” 邱秋唇角上扬:“褚主任辛苦了?呢,这两年上课顾家之余挣得也有小万把了?。”万元户啊,同龄人?中,褚辰真的很优秀了?! “不及秋秋多矣。”褚辰拂过妻子眉眼,越看越爱。 邱秋抿唇笑?,她在褚辰眼里没有看到一点?自?卑自?傲,他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蛰伏、沉下心来静心学习,什么时候该乘风起,扶摇凌九霄。 她爱这男人?,始于颜值,终于人?品。 褚辰被她笑?得心里软软的能汪出一江春水,摩挲着妻子的小脸,探身亲了?上去。 老太太收拾好东西?出来洗漱,一眼扫过,嗐,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缩在卧室门口撑着眼皮悄没声地?看了?会儿,眼见他孙子要把持不住了?,轻咳一声,扬声道:“我说,你们不会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么一个老太太吧?” 邱秋推推褚辰,一张脸艳若朝霞。 褚辰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拿起桌上的方子递给邱秋:“收起来。”说罢,端着杯子朝老太太走?去:“这次回来休息几天?” “一周。”老太太拍拍孙子的手臂,挤眉弄眼地?打趣道,“打扰你们啦,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回来住了?。” 褚辰往墙上一靠,目光落在邱秋拿着方子逃一般钻进卧室的身影,似笑?非笑?地?瞥了?老太太一眼:“知道打扰您还出声。” 老太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飞快逃进卧室的邱秋,笑?道:“我也没想到邱秋孩子都?生俩了?,脸皮还这么薄啊。哎哟,那小脸红的,有得哄喽。” 夫妻间的情趣,褚辰没有让人?打趣的嗜好,便?是奶奶都?不行,遂话题一转谈起了?正事:“早前爷爷在山西?投资的股份快拿回来了?。” 老太太摆摆手:“给昭昭了?,那便?是昭昭的。” 褚辰点?点?头:“去年9月,全国城市住宅建设会议在北京召开,邓同志指出:解决住房问题能不能路子宽些,譬如允许私人建房或者私建公助,分期付款……” “想买房呀?”老太太无奈道,“直说嘛。跟谁学的在家说话也绕圈子,邱秋听?你说话不烦吗?” 褚辰摸摸鼻子:“我想用这笔钱买栋花园洋房,落户在昭昭名下。房子大了?,可以给邱秋专门布置几间药房,方便?邱秋在家制药。” “私人?可以买卖房屋了??” “目前还不行,不过也快了?。上月,国务院发出通知,中共中央批准成立‘国家城市建设总局’,日后?,商品房将走?进千家万户。” 邱秋将药方锁进保险柜出来,闻言道:“那史老怎么可以买?” “市里和侨务办为留住归侨和侨眷,特意推行了?侨汇商品房。除此之外,花园洋房只?要不属于公有住房或产权不明晰者,都?可以跟常住沪市的归侨和侨眷进行买卖。” 邱秋好奇道:“一栋花园洋房要多少钱?” 褚辰:“几万或几十万,要看具体位置、面积、建筑风格、装修情况。” 邱秋算算家里的钱,跟褚辰商量道:“要不买两栋,另一栋给航航结婚用。” 褚辰瞠目:“你儿子才一岁。” “你闺女也才五岁。” 老太太凑近两人?,笑?道:“买吧买吧,别怕钱不够,我有呢。” 夫妻俩齐齐朝她看来:“你联系上舅公了??” 老太太点?头,拉着邱秋的手庆幸道:“多亏你给我带的保命药,你舅公中风瘫在床上好几年了?,一见我过去,激动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去了?。” “情绪这么激动,您也敢喂药,万一药丸误入气道,引起呛咳、窒息就麻烦了?。” “人?都?要死啦,谁还顾得那么多。再说,你当我傻啊,”老太太白了?邱秋一眼,“我不会把药丸捏碎用一点?温水化开,给他灌下去。” 邱秋轻哼一声,抽出自?己的手,“用着人?家啦,我就是心肝小宝贝,话不对了?,立马就赏我一个白眼。” “好好,是奶奶不对。说罢,想要啥,奶奶给你买。” 那倒不用,老太太给买的衣服鞋帽首饰可不便?宜。 祖孙三又聊了?会儿,老太太去洗漱。 褚辰放下杯子去厨房烧水,两个小的在楼下玩了?这么久,身上该有汗了?。邱秋找了?艾草包给老太太,让她泡泡脚再睡。 等青丫推着自?行车带着两小的上来,都?快十点?了?。 洗完澡昭昭换上睡衣,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要去跟老太太睡,航航一见姐姐要走?,忙拉着被子出溜下床,扯了?自?己的小枕头拖拽着往外走?。 褚辰抱起小家伙,捡起地?上的枕头,将人?送去了?老太太房里。 香香软软的小娃娃一左一右睡在身边,老太太开心之余,担心道:“航航夜里不尿床吧?” “夜里要把两回尿。”褚辰说罢,拿来闹钟给定?上时间,又将奶粉、暖瓶、搪瓷缸子放在床头柜上,交待道,“五点?要吃一回奶。” 老太太听?得头皮发麻,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哄道:“航航跟爸爸回去睡好不好?” 航航摇头:“跟姐姐睡。” 昭昭身子一扭面朝外道:“我睡着了?,别说话。” 航航忙把小手放进被窝,闭上双眼跟姐姐保证道:“航航不说话,航航乖。” 第101章 小六相亲对象 一句“食安寝稳”说得?谢曼凝红了眼眶,说进了褚锦生心里。 十年运动,虽说遭罪的只有下农场的那几年,可对一个努力干事业的律师来说,犹如遭受了灭顶之灾。 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法律制度遭受严重的破坏,律师制度被视为“资本主义的东西”而被彻底否定。 律师机构被撤销,律师队伍被解散,律师这个职业一夕之间?被人为地消失了。 那些年,对褚锦生来说,失去的不只是专业工作的平台和机会,亦不只是多?年积累的法律实?践经验和专业知识全无了用武之地。而是他所坚持的法律原则、维护的法律尊严,被彻底颠覆了。 法治观念荡然无存,人治代替法治,以言代法,以权压法……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环抱着?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的自己?,沉默地缩在角落里,对法律的尊严和权威产生了怀疑,对自身的职业价值产生了困惑,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找不到定位。 现?在好了,终于等来了柳暗花明,等来了繁华盛世,等来了职业转机……褚锦生掏出帕子揩了揩眼。 小五撇嘴:老三一个没文化的,能想出这么文雅的词,没少?费脑子吧。 邱秋看看伤感的爹爹,瞅瞅心情甚好的老三,瞧瞧沉着?张脸的老大,再?瞥一眼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小五,不得?不承认,几个儿子中,老三最贴心,他看出了爹爹从农场回来后,身心遭受的打击、创伤,并做到了一个儿子对爹爹应有的关怀和祝愿。 褚辰也瞧出来了爹爹经受的创伤,只是刚回来便经历了奶奶重病、二?姐被撵,心冷了。再?加上他同样经历过那些,且又早早地走出来了,并将那段经历当成了他前进的基石,所以对于爹爹时刻想缩回壳里的行为……他无法理?解,更做不到感同身受,一如爹爹对跟他有同样经历的褚辰、褚韵,依然能做到无视一样。 说到褚韵,邱秋才霍然一惊,扫视了圈,人呢? “姆妈,你没给二?姐打电话,通知她过来吗?” 谢曼凝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端起杯子:“啊,我没打吗?可能太忙了,忘记了吧,为了整治一桌好菜,我一大早便出门?,跑了几个地方,才凑齐了这些食材。来来,褚律师,敬你一杯,恭喜你重执旧业,再?施所长,愿你于旧日?佳绩之上,再?创辉煌。” 褚锦生配合地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了,这杯我敬你。” 谢曼凝感动地抹了下眼角:“夫妻嘛,理?应携手共赴白头,互相砥砺前行。” 说罢,起身跟丈夫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邱秋看得?想翻白眼,褚辰捏了下妻子的手,别?想着?叫醒一群装睡的人,没那必要,二?姐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工作努力上进,不跟这边掺和才好呢。夹了块鱼腹部的嫩肉放进她碗里,吃罢,吃完回家,想二?姐了,就打电话把人叫回家住几天。 原想着?饭后跟爹爹聊聊药方入股,听听他的建议呢,褚辰这下也歇了心思。在老大之后,随大流地端起酒杯敬爹爹,说了两句祝福,便给妻子和一双儿女剥起了虾,挑起了鱼刺。 昭昭扯扯爸爸的衣袖,要吃鱼眼睛。 褚辰无有不应,女儿要什么夹什么,当下便将一盘五条清蒸小黄鱼的单面眼睛给昭昭夹进了碗里。 “鱼眼好吃吗?”大花好奇道。 昭昭点头,并解释道:“鱼眼补眼、健脑益智、补充营养蛋白质、维生素,增强免疫力。” 大花一听蹬着?椅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伸筷去夹离得?最近的红烧鲳鱼的眼睛,结果一夹蹦了出来,“啪”的一声落进了老大的汤碗里。 老三一见,忙站起来,跟老大换碗:“来来,这碗我还没动,咱俩换换。” 老大夹起汤里的鱼眼丢给儿子,将碗推给老三。 大花尖叫:“我的鱼眼。” 房毓看着?自己?碗里的鱼眼,不敢下筷,丁珉夹起来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呕——”房毓捂着?嘴跳下凳子,冲进了卫生间?。 乐问?夏筷子一翻,把五条小黄鱼的另一面眼睛全夹进了自己?碗里。 “鱼眼,我要吃鱼眼……”大花急得?拍桌子。 宋芸芸忙将鲳鱼的另一只眼睛夹给她。 “妈妈我也要。”二?花、三花扯宋芸芸的衣袖。 大家齐齐看向了昭昭。 昭昭已经干掉三个了,碗里还剩俩,夹了一个喂给航航,还剩一个递给了宋芸芸。 褚辰怕儿子噎着?,忙道:“航航咬、咬,对,再?咬几下。” 咬到最后,嘴里还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硬东西,航航张嘴吐了。 褚辰忙扯了卫生纸,让他吐在上面。 航航刚吐完,那边二花“哇”一声哭开了,宋芸芸将鱼眼给三花了,三姐妹就她没有,能不委屈吗? 邱秋一手撑额,悄悄冲闺女眨眼,示意她赶紧解决。 昭昭打量眼满桌的菜式,芹菜炒百合片,百合不是新货,是去年秋天买来剥开晒干存储到现?在的,重新泡好后炒来吃,就不那么鲜甜,大家兼不好吃都?没怎么动筷。 “爸爸我想吃百合。” 褚辰给她夹。 昭昭边吃边道:“百合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美容养颜,激活免疫细胞,增强身体的免疫功能,有助于预防和抵抗疾病。哎呀,真是好东西,妈妈你也吃。”说罢,夹了片给邱秋,又夹了片喂航航。 老三一听,站起来,抄起百合炒芹菜先给哭闹的二?花拨了些,紧接着?给姆妈、大闺女、小闺女、妻子、小六一分,好了,光盘。 丁珉、乐问?夏瞪老三。 老三摸摸鼻子,看向昭昭:“还有哪些菜营养价值高,来挨个儿说一遍。”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几盘荤菜一人一筷子便见底了,剩下的多?是素菜,有蒜蓉小青菜,清炒春菠菜,油焖笋,凉拌马兰头。 “大蒜抗菌消炎,能抑制病菌生长繁殖……”昭昭张嘴便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楼道,有几家探头来看,新奇不已。 谢曼凝不喜地嘟囔了声:“可显着?她了。” 小六听得?心惊,很多?知识她听都?没听过。 吃罢饭,老三唤褚辰下楼帮他组装自行车,昭昭带着?航航和大花、二?花、三花、房毓拿了零花钱去弄堂口买零嘴吃。 妯娌几个洗刷好碗筷收拾好灶台,上三楼晒台上聊天,小六跟上来凑到邱秋跟前期期艾艾要借书。 要学习,好事啊,邱秋让她明天上班找褚韵拿。 先看通俗易懂,介绍了常用中药的性味归经和功效的《药性赋》,再?读《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 小六讪讪地道了声谢,接过乐问?夏怀里的孩子,和乐问?夏一起下楼给七七换衣服,天有点热,孩子胖额上都?是汗。 那么多?侄子侄女,这还是邱秋第?一次见小六亲近哪一个呢。 丁珉看着?下去的姑嫂俩,小声道:“乐问?夏给小六介绍了个‘海陆空’,是她娘家那栋公寓里的住户,有亲戚在香港。这事要是成了,不但小六能跟着?人家去香港,小五和乐问?夏人家也一起带去。” 宋芸芸在旁撇嘴:“为了去香港,小五夫妻是准备卖妹妹呢。” 邱秋听得?一愣一愣的:“男方长得?不好,还是年龄大啊?” 丁珉上周跟着?一起去公园相的亲,她知道得?多?些:“年龄是不小了,他是大学教授,教声乐的,不显老,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特别?有文化有修养。他妻子是舞蹈演员,跳楼死了,留下一儿一女跟他去了农场,儿子为了保护妹妹,腿在农场被人打瘸了,性格有些古怪、乖僻,不好相处。” 宋芸芸跟着?道:“还没相亲呢,乐问?夏就将小六领去了人家家里,结果被那小子一个杯子砸在脑门?上,当场鼓了个大包。就这,没过几天相看起来了。” “人家看上了小六的好脾气。”丁珉笑道,“他儿子砸了小六后,小六再?去人家便躲开了。这么看,人品不坏。” “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宋芸芸轻嗤,“你管这叫人品好?” 丁珉:“15岁的男孩性格正是别?扭的时候,明知道错了,也拉不开脸道歉啊。小六都?不在意,咱们计较那么多?干嘛。” “你听到了吧,”宋芸芸撞撞邱秋的胳膊,“儿子都?15岁了。” 丁珉讪笑了下,再?次强调道:“那人真不显老,真的!看着?也就比褚青大了几岁。” 邱秋:“具体多?大?” 丁珉:“……42。” 小六今年21岁,整整大了一倍。 邱秋抚额:“爹爹姆妈怎么说?” “姆妈自然是愿意的。”丁珉道,“人家承诺只要小六能跟孩子们相处得?来,立马领证结婚,婚礼一办便去香港。” 邱秋:“爹爹呢,他也同意小女儿嫁一个这么大的二?婚男人,去给人家当后妈?” “爹爹……”丁珉想了想,“没反对,好像也没同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妯娌仨正站在晒台上小声嘀咕呢,楼下便传来乐问?夏高兴的叫嚷声:“姆妈、姆妈,你快看谁来了?哈哈……宋同志知道爹爹得?偿所愿,下周一要去第?一法律顾问?处上班,特意去市一百货买了礼品来道贺。” 丁珉一听忙探头朝下看去,随之激动道:“哎呀,小六的相亲对象来了。走,赶紧下去。”说罢,挺着?大肚子哒哒跑下了楼。 第102章 捐款 邱秋:“大花,知道你爸和四叔在哪组装自行车吗?” 大花吸溜着手里的冰砖,指了个方向。 昭昭扯扯邱秋的衣服:“妈妈,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邱秋点点头,看向孩子们,除了航航,一人?拿着块冰砖,房毓更是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盛着半缸盐汽水,汽水里泡着冰砖捧着在喝。 “要——”航航指着搪瓷缸子叫道。 房毓端着缸子朝上举了举,想喂航航。 那么?冰,那么?凉,邱秋哪敢让航航碰:“房毓快回家吧,让奶奶给你们切蛋糕吃。” 中午的饭菜,因为昭昭的讲解连汤汁都没有?剩下,一个个吃得肚儿圆,邱秋他们提来的蛋糕便没有?切。 大花一听,捏着装有?冰砖的小方盒,拔腿就往家跑;二花连忙跟上。 “等等我——”房毓抱着搪瓷缸子,小跑着追了过去。 “啊、啊——”航航指着随房毓远去的搪瓷缸子,猛然吼了一嗓:“房房,大坏蛋——” 邱秋“噗嗤”笑了。 航航脸一板:“啾坏!” 邱秋轻拍了下他的屁股,斥道:“叫妈。” “啾啾、啾啾……” “妈妈,”昭昭举了举手里的小方盒,“吃冰砖。” 航航“啾啾”的声音一顿,伸手去抓。 邱秋抱着他的手一松,任他往下秃噜到腰部,在他即将抓到小方盒时,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吊在那儿,接过冰砖咬了一大口,还给昭昭。 航航不死心地?去抓他姐的手,昭昭拢着小方盒转身跑到了另一边,跟着咬了口,边嚼边冲他做鬼脸:“略略……吃不到、航航吃不到。” 小家伙气得涨红了脸,指着昭昭骂道:“坏昭昭!” “哎呀航航气成□□了,哈哈……”昭昭跳着脚地?笑道。 小家伙委屈地?撇着嘴不吭声了,等到了老三他们组装自行车的一处房子夹角,瞅见他爸了,方“哇”的一声哭开了,边哭边扎着两?手叫褚辰抱:“抱,辰抱,呜……坏,啾坏,昭坏呜……” 邱秋和昭昭笑得直不起腰。 航航气得拍邱秋的手:“坏透了呜……” 褚辰抿着嘴,忍着笑,胡乱地?拿旧报纸擦了把?手,接过儿子哄道:“好了、好了,航航不哭哟,跟爸爸说受啥委屈了。” 航航揽着爸爸的脖子,在他怀里调整了下方向,指着昭昭手里的小方盒,泪眼巴巴道:“吃——” “想吃冰砖了?” “嗯。可想啦。” 邱秋笑蹲在地?上。 昭昭看盒子里的冰砖只剩小小的一口了,抬手递了过去:“吃吧,吃了可不能再?哭了。” 航航不答,眼巴巴地?盯着那口冰砖。 褚辰拿了小扁棍挑了一点喂他。 一口含进?嘴里,飞快地?蠕动了几下,脸上还挂着泪呢,嘴角已经往上扬了。又一小点吃进?嘴里,小脚脚已经翘起来了,开心的小表情都要飞了。 邱秋捂脸:真好哄! 老三在旁笑道:“这么?爱吃,别一点东西被拐跑了啊。” “才不会呢,”昭昭护弟道,“航航只吃我和妈妈、爸爸、青丫姑、佳佳姨、袁爷爷喂的。别人?给的不吃哟。” “是吗?”老三不信邪,放下零件,掏了颗糖剥开喂航航。 小家伙往后躲了躲,眼光就没从小方盒上移开过半分,见冰砖没有?了,方身子一扭伏在了爸爸肩头,张嘴打了个哈欠。 邱秋笑够了,起身抱他。 人?家嘴一撇,拍开她的手,不让抱啦,气没消呢。 “行、行,妈妈不抱,我和姐姐先回家了,你跟爸爸在这儿帮三伯组装自行车吧。” 一见妈妈牵了姐姐的手要走?,航航急了,拍着爸爸的肩要一起。 “不行哟,”褚辰跟他讲道理,“爸爸还要帮三伯组装自行车呢。” 航航指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组装自行车的人?,数道:“1、2、3……7。多,不用?。” “他们人?多,不用?爸爸帮忙。是这意思吗?” 航航点头。 褚辰莞尔,看着他三哥笑道:“听到了吧,航航说你们人?多,不用?我帮忙。” 老三朝父子俩摆摆手,“行、行,走?吧。” “帮我跟爹爹姆妈说一声,我们走?了。” “嗯。” 电车上人?多,一家四口抢到一个座位,褚辰抱着航航、昭昭靠过道坐着,邱秋抓着他身后的座椅扶手,小声跟他说小六相亲的事。 一听男人?42岁,二婚,有?两?个孩子,大的都15岁了,褚辰都懵了:“爹爹姆妈同意了?” “都提着东西上门了,这还不算同意吗?” 昭昭仰起小脸好奇道:“妈妈,小姑姑要嫁人?了吗?” 邱秋想想小六瞅见宋明哲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乐问夏、丁珉、姆妈在后面?的推波助澜,“应该快了。” 一家四口到家,老太?太?见褚辰脸色不对,航航白嫩的小脸上留着一道道哭痕,便悄悄拉了邱秋到一旁问道:“航航跟房毓、大花他们打架了?” 邱秋摇头。 “你爹爹姆妈又闹幺蛾子了?” 邱秋点头,挽着她的胳膊坐在沙发上,跟她细细说了宋明哲的事。 老太?太?捂着心口听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邱秋:“你觉得小六是单纯地想去香港过好日子呢,还是喜欢上宋明哲了?” “都有?吧。” “他明天带他儿子去你们医院是吧?” 邱秋点头。 “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真见了人?,老太?太?也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脸长得好,气质好,说话斯文有?内涵。 可也正因如此,老太?太?对此人?十分不喜,“屁本事没有?,连我家辰宝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但凡有?点能力,会护不住妻子?能在农场待那么?多年?能让儿子折了一条腿来保护女儿。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当缩头乌龟?! “呸,什?么?玩意儿。”老太?太?见了人?,转头就骂开了,“一张嘴也就骗骗没啥见识的小姑娘。” 邱秋送老太?太?坐上电车,回头便让护士将宋明哲的儿子宋宇军,安排在班长他们病房旁边,带着七位重伤号过去,给他号脉,施针。 随后,针灸这事便交给班长吴鞠了。 腿部按摩,让他们七人?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学学按摩呢。 安排好,邱秋暂时便不管了。她得抓紧时间给季乐山施针,调整药方,得赶紧把?癌细胞控制住不让它们往别的地?方转移。 从季乐山病房出来,邱秋右手都是抖的,一枚金针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弹动二三十次,几十枚下来,手都舞成残影了,能不抽筋吗? 伏若南心疼地?握着她的手,给她按摩:“明天让我试试吧?” “行啊,你先给班长扎扎。” 吴鞠抽了抽嘴角,没理伏若南那副蠢蠢欲动的表情:“邱秋,你那套金针的图纸,能借给我用?用?吗?” “想打制一套啊?” “嗯。金针打不起,我准备用?银圆打一套银针。” “行,明天拿给你。”话说出口,邱秋已在心里琢磨开了,史?博荣不是爱国商人?吗?不是想为国家做点事吗?不是敬佩他们这帮上前线的学生吗? 贡献些大黄鱼,给同学们一人?来套金针不为过吧? 想到就去做,邱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拎着医药箱,唤了吴鞠、伏若南、张扬去高干病房。 路上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别说张扬、伏若南了,就连吴鞠这位向来稳重自持的班长,都难掩激动地?摩挲了手里的拐杖。 没想到门一开,史?博荣他弟、他侄子也在。 “邱医生,”史?大华扬起笑脸,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听人?说你想用?药方入股一家药厂,这么?好的事,找我呀。一切条件好谈。” 他爹跟着附和道:“邱医生,听说你在为伤残军人?安装义?肢而奔走?,这是好事啊,是善举,作为一名?华人?,一名?华籍商人?,我们有?义?务伸出援手,贡献一份力量。” 说罢,他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史?大华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支票,叠放在信封上一起递给邱秋:“这是我们大华集团给伤残军人?安装义?肢捐献的五百万,请收下。” 邱秋扫了眼史?博荣平静的脸色,双手接过信封和支票,笑道:“我代表我们前线的军人?,谢谢二位。”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吴鞠、伏若南敬礼鞠躬。 张扬跟着深深地?弯下了腰。 史?大华和他爹忙伸手来扶。 史?博荣看得轻叹,知道这一局,他和两?个儿子都输了。 史?大华扶了吴鞠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他和伏若南笑道:“还没见过您二位呢,怎么?称呼?” 吴鞠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又将伏若南介绍给史?博荣和史?大华父子。 “您二位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不久吧?”史?大华看看他空荡的右小腿,“听说你们已经联系好了义?肢厂,有?说什?么?时候安装义?肢吗?” 吴鞠点头,喉头微哑:“谢谢您的捐款,您放心,这笔款项我们会专款专用?,确保每一分钱都切实用?于伤残军人?的义?肢安装上……” 史?大华看向邱秋,钱用?在哪他并不关心,他看重的是邱秋对他们和大房那一系的态度。 第103章 申请专利,定婚…… 五百套金针光靠苗族那位老?爷子打制,不知道要弄到猴年马月。 邱秋找针灸研究院的程老?师,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作坊或是老?手艺人。 有呢。 程老?师道:“研究院跟苏州一家传承百年的针灸厂有合作,它们生?产的针灸规格有二百多种?。” 邱秋抿唇,不太满意。 程老?师笑笑,又道:“建国后他们先?后增添了?拉丝机、电动?砂磨机、手辐砂轮机、弯曲器、电弧焊接机等设备。产品销售遍及20多个省,一千多家单位。” 邱秋看看程老?师,知道这怕是国内最好的一家针灸针生?产厂家了?:“能打电话,让他们的负责人过来一下吗?” “别!”任章华匆匆赶来,阻止道,“他们厂生?产的针灸针型号不过二百多种?,还?多用机器。邱秋你那套金针有九百九十九种?型号,其中异形针、镶嵌特殊材料的、极细极粗且有特殊要求的、带有特殊涂层的,以及需要传统锻造、淬火等工艺处理的,机器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不如这样?,咱们自己?找来老?师傅办一个加工厂。” 程老?师轻嗤,哪会不知道他的打算,自从?美国总统访华后,传统中医再次走上国际舞台,针灸亦跟着火了?起来。 针灸针的需求跟着增加,这时候别说推出邱秋的那套金针了?,只将名号打出去,不说在国际上如何了?,国内势必要大火,那这个加工厂,还?愁销量吗? 程老?师能想到的事,邱秋又何尝不明白。 捏了?捏眉心,邱秋双手环胸,看向任章华:“是咱们学?校单独办厂,还?是跟研究所合作?”她可不想被学?校拿捏。 程老?师双眸一亮:“邱秋可不只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任章华摆摆手:“知道、知道,没想把你们落下。邱秋,给你打金针的那位老?手艺人,你看能不能将人请来,工资、福利、住房、户口我?来安排。” “老?爷子今年六十多了?,他有两子,长子是他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小儿子跟他学?手艺,太过精细、特殊的做不了?,一般的还?是能打制的。” 任章华听?出邱秋的意思:“行,老?爷子和他小儿子一家是吧,你只要把人请来,后续就?交给我?吧,保证安排得妥妥帖帖。” 邱秋颔首,拿起办公桌上的话筒给邱嘉树打了?过去。 邱嘉树接到电话,以为是要给昭昭打的那套金针呢。 金针打好了?,他正准备这两天去趟昆明,请王争找火车上的同事帮忙捎来呢。 既然?是要请龙老?爷子出山,那这套金针,便请老?爷子带过去了?。 “你跑一趟,把事情跟老?爷子说清楚,要不要过来,由他自己?决定。” “好。” 安排好这边的事,邱秋转身看向任章华:“你们建这个厂是不是得用我?的图纸?” 任章华点头笑道:“你是想以技术入股吧?放心吧,你能考虑到的,丁老?师都帮你想好了?。学?校借你的东风办这个厂,想要的是名气。这个厂单单以我?们学?校和研究院办起来,短期内是没办法实行股份制的。” “计划经济体制下,多数人认为股份制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与?咱们现在的社会主义经济不相容。这种?观念,改革开放没有个几年,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身处在国家单位的我?们,阻力之大你怕是难以想象。所以邱秋,你得拉史大华入股。有港商加入,那一切流程就?好办了?。” 邱秋点头:“行啊,我?去找他。” 说罢,转身出了?针灸研究院办公室,去了?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史大华听?到邱秋的来意,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瞅有没有馅饼掉下来。 邱秋敲了?敲桌面:“史先?生?,还?得请你帮个忙?” 史大华忙端正坐姿:“您说。” “我?那套九百九十九种?型号的针灸针图纸,得麻烦你帮我?找个律师申请专利。” “好,我?等会儿就?打电话把人叫过来,听?你差遣。” 邱秋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逗乐了?,“扑哧”笑道:“不用这么急……” “哦,他要从?香港过来,是得几天。” 邱秋:“……” “邱医生?,办厂的钱我?全拿行吗?”怕邱秋不理解,史大华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哈,你们学?校和针灸研究院不是想要名吗,那就?挂个名呗,剩下的你出技术我?出钱,咱俩不就?把这事办成了?,也省得管理层混进太多人,把事情弄得复杂化,后续不断扯皮。”一帮老?狐狸想抱着邱医生?吸血,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邱秋略一沉吟:“我?对办厂不了?解,但我?知道要生?产跟医药医疗器械有关的产品,得向药品监督部门申请生产许可,并提交相关资料,对吧?” 史大华点头:“需要准备完整的技术文件,包括针灸针的技术规格、设计文件、性能测试报告、安全性、有效性评估和临床试验等。” 话没说完,史大华便明白了邱秋的意思。 针灸针做出来了?,得测试、评估、临床试验吧,那这些报告若有研究所来提供,一遍便可通过了。毕竟人家有这方面的人脉。 史大华大白牙一呲,笑道:“我?明白了?,股份还?是要给的,只看多少了?。” 邱秋自认除了?医术,在其他事上,她不是个聪明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办了?。 “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史大华笑得越发?无害了?。都是合作关系了?,为了?厂子的发?展,学?校和研究院帮忙拿下一块好地皮,让医药管理总局将他们厂指定为医疗用品厂,不过分吧? 邱秋搓搓小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只觉他笑古怪。 “邱医生?,既然?要办厂了?,不如办大点,名字我?都想好了?,‘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怎么样??除了?生?产针灸用针,咱们再弄条假肢生?产线吧?” 邱秋双眼一亮,国内的假肢厂他们考察了?不少,灵活度和材质一直不能让邱秋满意,若是他们自己?生?产,有史大华在香港的人脉和财力,未必不能突破国内现有的技术和材料。 史大华一看便知道邱秋关注点在哪了?,遂又笑道:“针灸针一些需要人手工打制的,一个老?师傅哪够,咱们全国撒网,高薪聘请,总有老?艺人出山。假肢生?产的技术人员我?找各大院校、研究所申调。厂里的工人、管理人员,咱们就?用因伤退伍的军人和他们的家属,当然?若是他们不能胜任管理岗位,我?会另外向各大院校聘请的。” 邱秋没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她直接掏出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史大华:“呐,看一下,以技术入股你们药厂。先?说明,我?只出让商业开发?权,针灸针也是哦。” “好,我?们就?要商业开发?权。”史大华说罢接过方子,只看到一个个中药名,具体用量、咋合丸,没写。 这不是一张完整的方子。不过,也足够让他高兴得一张嘴越咧越大了?,因为邱秋向他展示了?再次合作的意向。 邱秋给的确切来说不是药,是香。 一款叫思眠的线香,点上很快便可以进入梦乡,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回头我?配些,你找人试用一下。” “好。” 收回方子,从?高干病房楼出来,邱秋拿着史大华捐赠的支票去了?军部。 少将穆正卿接待的。 在处理周惠菇的家事上,两人打过交道,也算熟人了?,邱秋便没绕弯子,直接将支票递了?过去。 说明捐赠人和捐赠用途,就?连史大华准备建一家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拉一条假肢生?产线的事也说了?一下:“建厂、生?产都需要时间。军部这边看你们的安排,不必一定要等我?们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筹建起来。” 说罢,将近些日子她和同学?们收集的全国假肢生?产厂的资料,递了?过去:“通过考察,我?们选定了?咱们沪市的天工华行假肢厂。” “不知道你知不知这家工厂,它的前身是1935年捷克人创建的天工洋行,专营假肢业务。1949年天工洋行被店员合伙买下,改称天工华行。公私合营后,曾作为全市假肢行业的中心店,一度改名为天工医疗器械厂,其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在全国同行业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穆正卿接过资料仔细看了?起来,该厂产品众多,不但负责设计、生?产、安装各类假手、假腿、脊椎形器、下肢矫形器,还?有假眼、假耳等。 “多谢!”穆正卿合上文件,“我?们会参考伤残军人自己?的意愿,好好考虑的。” 邱秋点点头,起身告辞。 穆正卿唤了?自己?的警卫过来,让他开车送邱秋回去。 邱秋拒绝不掉,便坦然?接受了?。 “邱医生?,”穆正卿叫住开门上车的邱秋,立正,抬手敬礼道,“我?代前线的军人,再次向您表示深深的敬意。多谢!” 邱秋挥挥手,弯腰上车,让司机送她去广济医院,今天俞朋义做手术。 经过南货店,邱秋进去让服务员给称了?一斤桂圆干、一斤红枣,要了?一只南京板鸭、两盒糕点。 邱秋到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打了?麻醉,人睡着没醒。 第104章 孙家2 邱秋舀了?勺肉沫鸡蛋羹喂进航航嘴里,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头笑道:“吃饭吧,快快长,长大了?保护姐姐。” 航航蠕动着小?嘴,不停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扭头瞪着沈律师,“坏银!” 沈律师指指自己:“航航说我?吗?” “咋坏了??”他忍不住笑道。 “骗昭。” “哦,”沈律师饶有兴趣道,“我?怎么骗她了??” 航航急得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表达,拍了?拍桌子吼道:“见外人……” 沈律师“扑哧”笑了?:“我?要带你姐姐见的可不是什么外人,是美国来的华侨、香港来的旅游团。” 昭昭和爸爸、袁帅在一个周末不是给一对刚从?美国来的华侨兄弟当翻译,去了?一趟中央商场吗。 那?晚三人挣了?二十美元,换算成人民币29.92元,比老三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褚辰没要那?钱,分?给昭昭和袁帅了?。 十元的美钞,正面印有美国开国财政部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头像。 昭昭也因此知?道了?他的生平经历,包括他被誉为?“美国金融之父”,建立起了?统一的国债市场、中央银行主导的银行体系等。 这一张美钞,好似早晨踮脚撩起的一角窗帘,让昭昭窥探到了?外面的天光,遂也对挣钱、接触外国人更感兴趣了?。 她下午跟爸爸从?少年宫出来,去航模店买了?些新型材料回来,上楼找袁爷爷请教?怎么改进波音707航模的结构设计,没时间去锦江俱乐部找服务员小?姐姐询问有没有人要翻译和沪市通。 知?道沈律师一来便入住了?锦江俱乐部,昭昭便问他这周住进锦江俱乐部的外国人多不多? 人不少,有几位沈律师还认识。 “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就这一句话被航航听到了?,急了?。 昭昭跳下椅子,抱了?抱航航,舀了?勺鱼泥喂他,安抚道:“姐姐去锦江俱乐部找客户挣钱给你买糖吃。” 航航指指邱秋的口袋:“有钱,买。” 邱秋用上手?提包后,便不往口袋里装钱了?,翻了?翻口袋给他看?,“看?,妈妈穷不穷?一分?钱都?没有。” 航航狐疑地看?看?空空如也的空袋,扭头瞅他爸、太奶奶:“他们有。” 老太太兜里也不装钱,倒是褚辰不用包,钱票都?在兜里装着,一家人看?着航航笑。老太太便说小?家伙鬼精。 吃罢饭,昭昭牵着沈律师的手?便要出门?去锦江俱乐部。 “啊,不——”航航拍着邱秋的手?,让她赶紧阻止。 褚辰伸手?抱过儿子,笑道:“别急,爸爸带你一起去。” 航航立马欢喜了?,一手?揽着他爸的脖子,另一只小?手?飞快地朝邱秋、老太太和青丫摇了?摇,随即往门?外一指,示意爸爸赶紧出门?追上姐姐。 送走几人,老太太也出门?了?,去楼下汽车间找老同学聊天散步,邱秋挽起衣袖和青丫一起将碗盘碟筷收进厨房洗刷,收拾好厨房青丫去孙家上英语课,邱秋烧上洗澡水,去查看?自己晾的思眠线香。 线香不能直晒,要打开窗户通风,湿度过高、太低都?不行。 邱秋半开了?一扇窗,晾在了?卧室的书?桌上了?。 晾了?三天,这会儿干了?。邱秋找来两个檀木长盒装起来,一盒放进储藏室备用,另一盒装进手?袋,装备明?天拿给史大华让他找人试香。 刚收拾好,家里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很快青丫的声音响在了?客厅里:“秋秋姐,孙老和他爱人晕过去了?。” 邱秋一惊,忙拿起医药箱,快步从?卧室出来:“受什么刺激了??” “他们的儿子孙玉峰……牺牲了?。” 邱秋一愣,背上医药箱快步朝外走去。 孙玉峰所在的国营勐捧农场,从?自卫还击战打响以后,便承担了?给前线运送物?资的任务。 青丫放下手?里的书?本,忙小?跑着跟上道:“昨天孙老说心口疼,玉英姐带他去医院检查,心脏没事,手?术的伤口也长好了?,肝硬化用药后得到了?改善。回来后吃了?药便睡了?,没睡一小?时给惊醒了?,说是梦到儿子一身是血地跟他道别。” “催着让玉英姐下楼给农场打电话。玉英姐打过去,农场那?边说人在路上,没法联系。刚刚军部的人和街道办主任过来了?,说孙玉峰和同事们前往前线运送物?资路上,遭遇了?敌人伏击。他腹部被打出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人没送到医院便去了?。” “秋秋姐,你说亲人间真的有感应吗?” “不知道。”邱秋没到楼上,便听到了?从?孙家传来的哭声。 门?口围满了?人,大家心有戚戚,看?到邱秋背着医药箱过来,忙让开了?一条道。 江秀珍已经被她闺女孙玉英掐人中掐醒了?,人呆呆地盯着窗外不吭声,孙玉英抱着她号啕大哭,街道办主任和楼上的小组长在一旁安慰、劝说。 军部来的男子,三十多岁,唤了?人卸门?板,要送孙老去医院,掐人中掐不醒。 邱秋扒拉开男人,伸手?号了?号脉,放下医药箱,一把抖开针带,打开酒精小?瓶,飞快消过毒,一针扎在眉心,一针扎在人中,另有两针分别扎在两边的太阳穴上,手?指捻动针尾,不过几秒,孙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沉重的眼皮,哭道:“痛杀我也——” 人醒了?,邱秋立马收了?针,朝后退开,这种情况……她不知?道咋安慰,什么语言在失去儿子的二老面前都?太过苍白。 想了?想,邱秋走到江秀珍面前,伸手?号脉,悲伤过度,这种情况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除此之外,江秀珍有严重的脊髓挫裂伤。 脊髓挫伤、裂伤,破坏了?脊髓内部的神经细胞和神经纤维,影响了?神经信号的传导,造成江秀珍无法自行活动,只能长期卧床,肝肾亏虚、气虚血瘀,经络不通。 收回手?,邱秋深表遗憾,刚受伤那?会儿,若能找个老中医,采用提插补泻、捻转补泻等手?法,通过针刺穴位,疏通经络、调和气血、促进神经功能恢复,再配以中药内服,有个一年半载未必不能恢复。 现在治疗……邱秋扫了?眼露出来的脚腕及小?腿,肌肉萎缩,想必关节也早已挛缩、僵硬;如此,便是她用阴阳十三也没有五成的把握能将人治好。 袁老挤进来,拍了?拍邱秋的肩:“人没事吧?” 邱秋摇摇头。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你还要上学呢。” 邱秋点点头,背上医药箱唤上青丫回了?家。 一进家门?便听到了?炉上水壶的尖叫声。 青丫哎呀一声,忙不迭冲进厨房关上煤气灶开关,提下水壶:“邱秋你要洗澡吗,我?给你提进卫生间了?。” “好。”邱秋放好医药箱,拿了?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 一壶水不够,青丫又提了?三暖瓶开水给她送去。 简单冲洗了?下,刷牙洗脸,拿了?自制的面霜、润肤乳,抹脸擦身子。 内衣内裤袜子洗好晾上,外套、长裤丢进洗衣机,邱秋披散着头发,趿着塑料凉拖走到书?柜旁,取了?纸笔,伏在餐桌上写江秀珍的治疗方?案。 写完转动着手?中的笔,看?了?会儿,收起来了?。 柜子里不但收有江秀珍的治疗方?案,还有她爱人孙老和袁老等人的。凡是遇到了?,没事时,邱秋便会回忆一下他们脉案,写一份或是几份治疗方?案。这些方?案还会随着脉案、面相、四季的变化,而?不断调整改变。 老太太从?她同学家回来,听青丫说了?这事,唏嘘道:“唉,孩子背着行李下乡时才十七八岁,谁能想到会一去不回呢。” 褚辰抱着航航,牵着昭昭回来,任成益他爸正帮忙送了?军部的人往外走。 双方?在公寓大堂碰到,昭昭扬手?打招呼:“任爸爸你要出去啊?” 任爸爸朝三人点了?下头。 昭昭抓抓脸不解道:“任爸爸不开心吗” “应该有事。好了?,上楼。” 钟鸣拉开电梯铁栅门?,唤道:“坐电梯吧。” 褚辰看?了?下表,快十点了?,诧异道:“怎么还没下班?” 电梯工晚上是九点下班,夏天的话会往后延迟一个小?时。 钟鸣等人走进电梯,拉上铁栅门?,扳动电梯开关,小?声道:“孙玉峰牺牲了?。孙老和他爱人一听就晕过去了?,他俩年纪大了?,身上还都?有病,我?怕再出事,多待一会儿吧。” “牺牲……”昭昭仰着小?脸,不敢相信道,“是孙爷爷家的叔叔吗?” 钟鸣点头。 昭昭抿了?抿唇:“爸爸咱们去看?看?孙爷爷吧?” “好。”褚辰摸了?摸闺女的头,看?向钟鸣道,“辛苦了?。” 钟鸣摆摆手?,“你爱人才叫厉害呢,孙老不是撅过去了?吗,人中都?掐流血了?,就是不醒,军部来通知?的那?位让人把门?板卸下来,都?准备将人送去医院了?,你爱人过去,几针扎下去,哎,醒了?。听我?家那?位说,都?没有几秒。厉害!”钟说罢,竖了?竖大拇指。 昭昭跟夸她似的,抿嘴笑道:“我?妈妈是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呢。” 第105章 旅游、小六 为了?尽快落实捐款事项,第二天一早,褚辰打电话给辅导员请了?三天假。 带两位华侨、三位港商逛外滩、豫园、博物馆、南京路、大世界。褚辰知?识渊博,说话得体,情绪稳定,走到哪便带着?他们?玩到哪、吃到哪,结果就是,两位华侨、三位港商不断喊了?熟人过来,以至于队伍越来越大。 沈律师第二天凌晨五点便坐飞机去美国帮邱秋申请专利去了?。人一多,需求便多,褚辰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得又?给辅导员打电话请了?几天假,唤了?班里英语学习好的吴志用、罗文君和英语系的周文彦、宋昕昕过来帮忙,韩卫鹏也来了?,他英语不行,但?他是沪市人,自小在沪市长大,是个沪市通,跑个腿、打个杂,还是挺好用的。 沪市逛遍了?,这些人便想去南京或是无锡、镇江一带,走一走看一看。 在此之前,两位华侨和三位港商已将捐款支票写好了?,不过褚辰没接,他觉得这事不能私下来,得有一个正式的仪式,而作为受捐方,咱们?是不是得有所表示,比如?:捐赠证书,或是给个回礼。再说,这样?的善举和贡献,不该大肆赞扬宣传吗? 所以,跟穆正卿商量后,他们?准备办一个捐款仪式,日子定在了?五一,地点在退役军人事务部门。 “褚辰,”韩卫鹏热得一头的汗,拿着?冰镇的汽水直往脸上贴,“国旅那边去南京,人家是包飞机;去镇江、无锡一带包大巴。咱们?先?去哪,咋走?” “入境来旅游的人,怎么这么多?”宋昕昕蹙眉不解道。 这个褚辰倒是知?道些,毕竟事前做过功课:“沪市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从去年开始,在旅游领域便颇有建树。今年截止到现在,入境游客已高达10万人次,创汇2145.28万美元。” “哇!”韩卫鹏惊呼,“旅游业这么挣钱的吗?!” 吴志用抿了?下唇:“数据准吗?” 褚辰点头:“随着?入境游客的增加,你们?没发现市里的饭店宾馆都挤满了?吗?国旅那边为什么要包飞机、包大巴,就是因为接待不了?,没地方住,只得将人往南京、镇江、无锡分流。” 几人听得震惊不已,这还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啊,明年、后年……势头是不是越来越好。 褚辰敲了?敲桌面:“后天国旅的翻译道子平带队去镇江。一辆普通的客车有40座,而我们?只有26人,坐不满。韩卫鹏你给道子平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跟他们?合伙包车。” 韩卫鹏应了?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为了?做事方便,褚辰在锦江俱乐部订了?间小会议室。 道子平接到电话,一口?答应了?,他们?后天去镇江的有32人,加上褚辰他们?26人,可以包一辆60座的长途客运大巴车。 商定好出发时间,韩卫鹏挂了?电话。 几人就赶路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商量了?一下应对?办法,韩卫鹏五人便分头去通知?客户了?,顺便邀请没有捐款的华侨、港澳同胞来参加明天的捐款仪式。 褚辰拿起话筒给穆正卿打电话,明天在退役军人事务部门举办捐款仪式,穆正卿作为军方代表之一,受捐方,得早早出席的,就一些细节,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会儿。 挂上电话,褚辰收拾好桌面,刚要拿上公文包起身回家,罗文君先?一步跑了?回来:“褚辰,新加坡来的李先?生,马来西?亚的张女士,也要捐款。你快跟我来。” 褚辰一愣,忙关上门,跟罗文君朝楼上走去。 “褚辰——”吴志用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朝两人招了?招手。 褚辰和罗文君互视一眼,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吴志用快步迎过来,待到跟前一把拉住褚辰的胳膊,小声道:“澳门来的王小姐要捐300万。” 褚辰略一沉吟:“这样?,我叫经理给开一间大会议室,看都有谁捐款,你把人一个个请过来。罗文君叫服务员,把咖啡、牛奶、饮料、点心都安排上。我给穆少将打个电话,让他立马过来。” 捐款仪式上,除了?颁发荣誉证书外,军方还为捐赠者做了?“情系桑梓慷慨义举”的牌匾,准备了?传统陶瓷制品、丝织画、书画等。 还好,准备这些东西?时,有让穆正卿多备了?几份。 然而褚辰怎么也没有想到,捐款仪式的前一晚,他后带的7位华侨、8位港澳台同胞纷纷开了?支票,便是先?前捐款的五位也在气氛的烘托下,又?追加了?一笔。 加一起,三千三百二十万美元。 卿到深夜12点离开的穆正卿,走路都是飘了?,然而回去后,他还不能睡,要填写荣誉证书,去工厂盯着工人制作牌匾…… 将人一一送至客房门口?,再回来,韩卫鹏、吴志用、周文彦一把扑过去抱住褚辰,抬起来便向上抛。 罗文君和宋昕昕亦是抱在一起,止不住地蹦跳欢呼! 经理过来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帮他们?掩上门,悄悄走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男同志们?才将褚辰给放下来。 褚辰兴奋得双耳通红,两眼放光,举手一人给了?一拳,跟两位女同学击了?下掌,爽朗地笑道:“走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学校离这儿太远,为了?行事方便,褚辰给几人在附近的招待所安排了?两间屋子,男同志一间,女同志一间。 韩卫鹏有时候回家睡,不过,明天的事重要,今晚他肯定不走了?,一间屋子两张床,拼在一起睡三个人,倒也不挤。 就是吧,周文彦睡觉不是个老?实的,上次就被他一脚踢下床了?,上上次,被他打了?个熊猫眼,用了?邱秋给的药,也等了?两天才消。 “周文彦你今晚再敢欺负我,我明天跟你没完,听到了?没!”往外走的路上,韩卫鹏揽着?周文彦的脖子警告道。 周文彦翻了?个白眼:“咱俩大哥别说二哥,我是给了?你一拳,踢了?一脚,可你丫的还得少了?吗?看看,”周文彦点点自己额头上还没消下的鼓包,又?撩起的确良白衬衫的下摆,指指腰上的青紫,“是不是你的杰作?” 韩卫鹏摸摸鼻子,松开揽着?周文彦的胳膊,凑到吴志用面前觍着?脸道,“今晚你睡中?间咋样??” 吴志用一把将人推开:“免谈!” “老?吴,”韩卫鹏哀叹道,“你好无情哦。”声音矫揉造作。 吴志用抽了?抽嘴角,罗文君摸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小臂:“行了?行了?,别叫了?,我再给你们?开一间房。” 罗文君管着?团队里的经费,抠死了?。 韩卫鹏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大方,当下欢呼了?一声,嚷道:“我要一个人睡一间。” 罗文君:“可以,费用从你的工资里扣。” “扣吧扣吧,小爷不在乎那点小钱。”出来几天,他们?哪个缺钱了?,别说褚辰许诺的基本工资了?,光是给华侨、港澳台同胞跑腿得的小费便有好大一笔。 出了?俱乐部大家便分开了?,几人去招待所,褚辰回家。 邱秋还没睡,半靠在沙发上看书,顺便等他。 听到开门声,邱秋放下书,揉揉眼,起身朝褚辰迎了?过来:“怎么这么晚?” 褚辰将公文包递给她,边弯腰换鞋,边将增加捐款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好事啊! “明天小六结婚,我带昭昭、航航过去,史?大华和他大伯史?博荣便交给你照顾了?。”史?家伯侄作为最早的捐赠方,作为嘉宾被邀请出席了?明天的捐款仪式。本来邱秋要陪同的,这不是走不开吗。 “好。” “洗澡水在炉上温着?呢,不够了?暖瓶里有,快去洗吧,睡衣内裤在卫生间的架子上放着?。” 褚辰点点头,去厨房提了?水,去卫生间洗漱。 邱秋转身进?了?卧室,将公文包给他放好,掀被上床。 快一点了?,很久没熬过夜了?,邱秋几乎是一沾枕便进?入了?梦乡。 褚辰洗好进?来,航航一骨碌爬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伸手要抱。 探身将人抱起,褚辰摸了?摸他的小肚,有些鼓,要放水了?。 边抱着?人向外走,褚辰边轻声询问道:“航航晚上喝了?什么?” “冰砖汽水,好喝。” 褚辰小时候也喜欢将冰砖泡在盐汽水里,等冰砖融化?了?再喝。 冰砖奶味浓郁、质地细腻、口?感绵密,带有醇厚的奶香味和淡淡的甜。 盐汽水则带了?一定的咸度和二氧化?碳气泡感的碳酸饮料,口?味是淡淡的柠檬果味,清爽解渴。 二者相融,既有浓郁的奶香味,又?清爽解腻、甜中?带咸,口?味丰富独特,十分受女人孩子们?的喜欢。 “妈妈让喝吗?” “偷偷地。” 褚辰止不住笑了?,“当心妈妈知?道了?,打你屁股。” “妈妈疼。” “妈妈不舍得打你啊?” “嗯。” “爸爸舍得。”褚辰说着?,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喝得多吗?” 拍得不疼,航航也不在意,掰着?手指数道:“一口?、二口?……四口?,剩下的都被姐姐喝了?。” 褚辰一听,给航航把过尿将人送回卧室的床上,又?抱了?昭昭出来。 昭昭正在梦里到处找厕所呢,被褚辰抱到卫生间门口?唤醒,眼都没睁便进?去了?。 第106章 思眠 等?新人敬过酒,几个妯娌落座,宋芸芸扯了下邱秋的衣袖耳语道:“一早我和?你三哥跟人去十里铺、城郊虹桥公社拉了些水果鱼虾蔬菜回来,知道你要来,我专门挑了些出来,吃完饭,你跟我去菜市场拿。” 为了解决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市政府推出了各种解决对策,帮助知青就业。 老三他们一帮人试探着从虹口拉了几十斤蔬菜、从十里铺批发?了百来斤水果堵在街道办办公室门口的那天,政策刚下来。 遂一帮人便被街道办、黄浦区劳动局当成?了帮扶的典型,要什么提供什么。 老三差点没兴奋得?晕过去,好在一直牢记着褚辰说的话,开口要片地做露天菜市场。 劳动局和?街道办反复考虑后,试探地将?茂名南路到襄阳南路的这一段南昌路交给他们经营。 彼时南昌路已有两个菜场,一个在茂名南路与?陕西南路间?,是巨鹿路菜场的分部,属于卢湾区;另一个过了陕西南路,摊位从新乐路街道地段西直到钱家塘,属徐汇区,亦叫徐汇区南昌菜市场。 两个都?是成?熟的老菜市场了,老三等?人要说没压力,那是假话,不过看宋芸芸的表情,邱秋知道开业这些日子没少挣。 “今天都?进?了什么蔬菜水果鱼虾?”邱秋好奇道。 “小青菜、鸡毛菜,马兰头,茭白,豌豆,樱桃,草莓,带鱼,鲳鱼,河虾。蔬菜水果都?是一早采摘的,新鲜着呢。” 邱秋:“没有鸡、鸭、蛋吗?” “进?了,不多,一拉来都?被哄抢了。” “你俩嘀咕什么呢?”丁珉偏头问道。 宋芸芸夹了块奶酥烙鳜鱼送进?嘴里,笑?道:“说这儿菜好吃呢。” 乐问夏端起红酒品了一口,笑?道:“沪市有名的红房子西餐厅,一桌七八十,能?不好吃吗?” 服务员端了罐焖牛肉放桌上,邱秋连肉带汤舀了小半碗,自己先尝了口,牛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汤汁醇厚带了西红柿的酸甜,味道十分好。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航航。余光瞟了眼丁珉的肚子:“大嫂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早前听说,吐得?挺严重?的。 丁珉往嘴里塞了块红酒烩羊肉,含糊道:“不能?吃肥肉,看到就想吐。” 乐问夏笑?道:“我刚嫁过来那会儿,大嫂去买肉,哪回不是挑肥的来,切的肥肉片子炒菜,大嫂都?不敢多烧一会儿,怕把油炸出来了,肉吃到嘴里不香。饭桌上,谁都?没有她抢得?欢,一口一片,嘴里冒油……” “别说了!”丁珉听得?想干呕,嘴里的羊肉也不香了。 宋芸芸可不想让她坏了大家的好胃口,忙递了杯橘子汽水给她,喝点压压。 “妈妈,吃——”航航推开邱秋喂来的汤勺,指了指红酒鸡。 用红酒、洋葱、蘑菇等?一起炖煮的鸡,吸饱了红酒的香气,味道醇厚带着酒香,是挺好吃的。 放了酒,邱秋不敢让航航多吃,夹了块鸡肉,把皮扯下来,撕了点肉丝喂他。 随着一道道菜被端上桌,很快到了婚宴尾声。 宋明哲牵着小六的手上台,说了几句漂亮话,服务员端来了最后的甜点,有冰淇淋、水果塔。 邱秋给自己拿了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给航航取了一个水果塔,母子俩交换着吃。 昭昭跟大花、二花、房毓等?人坐在一起,一桌的小孩儿,吃不完往兜里塞,盘盘光。甜点按人数上齐,服务员还没走开呢,几个大的便跳上椅子抢开了。 昭昭和?房毓反应过来时,摆放冰淇淋和?水果塔的大托盘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跟他们同样没抢到的还有一个孩子,小六姨表姐家的女儿,虽然?比房毓都?大,却因刚从宁波过来,第一次走进?西餐厅,怯懦得?不敢吱声。 昭昭不是个吃亏的,当下跳下椅子,拉上房毓和?那孩子,找客堂经理要甜点。 孩子没吃到,客堂经理觉得?是他们服务没做到位。 遂不但亲自给三个小家伙拿了甜点,还一人给了一个小面包。 “妈妈,给你吃。”昭昭一手香草冰淇淋,一手水果塔地走过来,将?咬了一口的香草冰淇淋递给邱秋。 邱秋伸手接过来:“不好吃吗?” 昭昭皱了皱小鼻头:“香草精放多了。” 家里因为经常做蛋糕,青丫找锦江俱乐部西厅餐的小王买了几罐巧克力粉、香草精、肉松等?。 天然?的香草精是将?香草豆浸泡在酒精中制成的,含有一定量的酒精成?分。邱秋不让青丫多放,时间?一长,吃惯加了一点点香草精的蛋糕,昭昭再吃外面加了香草精的食物便有些不习惯。 航航探身忙将?手里的水果塔往姐姐面前递了递:“吃。” 姐弟俩的水塔不太一样,一个放了苹果香蕉,一个放了草莓芒果。 昭昭咬了一口弟弟递来的水果塔,将?自己地往航航嘴边送了送。 航航摇摇头,吃饱了,剩下的半个水果塔也给了昭昭。 昭昭掏出兜里的小面包给航航,接过水果塔,张嘴咬了颗草莓。 “昭昭,走喽,去新房看新娘子啦。”大花站在餐厅门口,朝里面喊道。 餐厅外停着四辆宋明哲租的吉普车,要去新房参观的或是回宜兴坊,都?可以?坐车。 亲戚们哄笑?:“大花,天天看,还没看够你小姑啊?” “不一样,今天小姑是新娘子,特别漂亮。” 昭昭:“妈妈,我们要去闹洞房,你去吗?” 邱秋摇头:“跟大花姐去吧,晚上我去接你。” “好。” 昭昭跟大花等?人走了,邱秋抱着航航跟宋芸芸去菜市场,走前不得?跟二姐说一声。 邱秋寻过去时,褚韵跟她大姨家的表姐不知在说什么,那位表姐双眼通红,眼泪啪啪地掉。 邱秋一看便没再往前凑,扭身跟丁珉说了声,让她等?会儿代为传个话,便骑上自行车载着航航和?宋芸芸去了菜市场 街道办给批的地方不小,这会儿只有一个人守在摊位前,上面除了两把韭菜、几个春笋,都?卖光了。 宋芸芸给邱秋留的东西放在摊位下面,用一个破竹筐罩着。 有三斤樱桃,三斤草莓,一把青菜,一兜马兰头,两斤豌豆,两条带鱼,一条鲳鱼。 邱秋掏钱,宋芸芸撕扯着不要。 合伙生意,哪能?不收钱呢。邱秋将?钱往铺子上一丢,骑上车赶紧走。 与?此同时,褚辰等?人带着华侨、港澳台同胞也刚从餐厅出来。 安排车将?人送回锦江俱乐部,休息一下午,明早去镇江。褚辰便跟穆正卿、史大华、史博荣告辞。给自己和?韩卫鹏、吴志用、罗文君、周文彦、宋昕昕放半天假,想回家回家,想回校回校,逛街也成?。 夫妻俩几乎前后脚到家的。 褚辰喝了酒,他喝酒上脸,脸色通红。 邱秋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把了下脉,将?航航递给他,去厨房煮醒酒汤。 褚辰抱着航航半躺在沙发?上,小家伙第一次见爸爸的脸这么红,跟涂了胭脂似的,伸手揪着褚辰的脸皮搓了搓、揉了揉。 褚辰五官都?被他揉变形了,扒拉下他的手,用嘴啃,褚辰轻拍他的小屁股:“没吃饱啊?” 饱了。 航航掀起小褂给他看鼓鼓的肚子。 褚辰轻轻拍了拍:“哎呀,航航的小西瓜熟了,可以?切开吃了。” 航航睁大了眼瞪他,坏银! 哧溜爬下他的怀抱,哒哒跑去厨房找邱秋告状。 “爸,坏,切肚。”航航撩起衣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爸爸逗你呢,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切你的小肚肚。”邱秋将?切好的芹菜放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开火煮着,另取了个杯子,冲了杯蜂蜜水,弯腰抱起航航,端着杯子出来,递给懒懒窝在沙发?上的褚辰。 褚辰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看航航巴巴地望着他,起身喂他。 航航伸手推开,身子一扭伏在邱秋肩上打了个哈欠。 褚辰将?杯子一转,递到了邱秋嘴边。 邱秋抿了口,晃着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航航的背:“事情还顺利吗?” 褚辰扯开领带,几口将?蜂蜜水喝完,点点头:“史大华说思眠很好用,他想让你抽空帮他再做一盒。” “一盒二十支,他又不失眠,怎么用?” “说是送人了。” “家里还有半盒十支,我明天拿给他。”邱秋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将?睡着的航航递给褚辰,让他将?人抱进?卧室,邱秋转身去开门。 “小邱,”孙玉英站在门外笑?道,“你那个香能?再给我几根吗?或者我买也行。” 昭昭那晚送去的两根,孙玉英接了完全没当回事,还是第二天晚上,邱秋抱着航航去看望孙家二老,见两人都?双眼通红,神情疲惫,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出声提醒孙玉英,让她今晚别忘了给两人把香点上。 这一用,好啦,隔两天便要上门讨一次。 “孙同志,你父母是单纯地睡不好,还是对香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有人是这样的,失眠后,一旦因为药物或是什么一觉到天明,第二天,会不自觉地想复制前一晚的好眠。 孙玉英一愣,没想到她会拒绝,几支香罢了。 掏了掏口袋,她递了一张大团结过来:“我买十块钱的。” 第107章 国际饭店 “小踏雪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会问。”邱嘉树转身打?开自己带的一个包,取了几张照片递给邱秋,“呐。来前我专门请了县里照相馆的师傅去咱寨子里给拍的。” 邱秋炒好鸡蛋,给锅里添上水,撩起围裙擦了把手?,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随之便撇了撇嘴:“它?跟几匹母马好上了?又生了几个?” 每张照片里陪伴在它?身边的母马和小马驹都不同。 邱嘉树跟着?凑过来,指着?其中两张照片笑?道:“这两匹母马还?没搞上,小踏雪正在追。其他的……嘿嘿,都相处了一段时间,人?家分别给它?生了一个小的,一共三匹。不算多、不算多。” 邱秋瞪他:“你们不会把它?当成种马在用了吧?” “哪敢啊。它?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别说为难它?配种了,马棚稍微打?扫得不勤,草料给得不好,都给人?摆脸色、尥蹶子。再说,三匹小马驹,有一匹还?是你在时就怀上的,另两匹一个是去年冬生下的,一个今年开春。比着?其他公马,它?够长情的了。” 两三年招惹了五六匹小母马,他管这叫长情?! 邱秋都快不认识“长情”二字了。 水烧开了,邱秋看着?一张张照片里小踏雪一副神采飞扬,膘肥体壮的模样,翘了翘嘴角,将照片放在五斗柜里,下面?。 面?下好,一人?一大碗端上桌,给开了瓶辣酱先吃着?,邱秋飞快将鲳鱼处理?干净,在鱼身上划几刀,拿篦布吸干水分,抹上盐和花雕,腌上。 洗把手?,在另一个灶上烧上水,放入姜片、葱段、花雕和盐,接着?处理?河虾,挑去虾线,剪去虾须。这时水也?烧开了,将虾冲洗干净放进去,迅速搅拌几下,待河虾变红弯曲,立即捞出来装盘,接着?把篦子放进锅内,腌好的鱼搁上去大火开蒸。 调个蘸料,白灼河虾便端上桌了。 鱼蒸好,倒掉盘中的蒸鱼水,去掉鱼身上的姜丝和葱段,淋上蒸鱼豉油,摆上葱花,锅刷干净重?新?放上去,倒入少许菜籽油烧热,浇在鱼身上的葱花丝上激发出香味,端上桌。 “别弄了,这些够吃了。”邱嘉树皱眉道。 “行吧,本来还?想给你们炒个青菜呢。”邱秋解下围裙,洗了洗手?,不管他们了。 方才回来没见青丫和老太太,以为两人?在屋里睡午觉呢,这会儿?青丫从外面?回来了,老太太不知道在家呢,还?是出去了? 邱秋想着?去老太太屋里看了眼,没人?。 青丫看她的动作笑?道:“老太太跟汽车间的董奶奶去龙华了。” “现?在去龙华干嘛?”三四月份还?有桃花可以看,再过两三个月,也?能吃桃子,这会儿?去除了一个塔,一个正在整修恢复阶段的寺,便是革命公墓。 青丫:“说是去逛逛。” 邱秋便没再多说什么,弯腰看邱嘉树带过来的东西,这个天气,新?鲜药材不敢带,怕火车上几天给捂坏了,带来的都是晒干的。 除了药材,还?有一化肥袋子熏肉熏肠、腊肉腊肠腊排骨。 将药材收进储藏室,肉制品一一挂在厨房的阳台上,邱秋给几人?洗樱桃、草莓。 三人?吃完饭,青丫和韩鸿文拿了碗筷去厨房洗刷,邱嘉树去卫生间,解开腰间绑的宽腰带,从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递给邱秋。 “耗子让我给你捎来的,三四月份卖药材的钱,两千。你点点。” 邱秋伸手?接过,信封有些汗湿,她将钱全部倒出来,伸手?数了遍:“没错,是两千。” 邱嘉树眉眼舒展,笑?道:“开春忙着?春耕,耗子又将你家和他家的自留地都种上了药材,一忙上山采药的次数便少了。不然还?能更?多。” 邱秋放下钱,看向邱嘉树:“一直也?没有问你,拿了药材种植手?册,大队里种了多少药材,都种了什么呀?” 邱嘉树在邱秋身旁坐下,笑?道:“月湖旁种了大片的金银花,后山我带人?开垦出来一片,种了天麻、黄精。” 除了天麻生长周期短,当年便能见利,黄精和金银花都要三四年才可以收获。 “要是有空地,回去种些薄荷、紫苏、穿心莲、板蓝根,五月种下,穿心莲八九月便能收了,其他的十月、十一月收获。只有见着?钱了,村民们才会上心。” “不用见着钱都上心。这两年,耗子卖药材没少挣,寨子里的人?都瞅在眼里,今年的自留地,种菜都少了,有的人?家院坝都拆掉种上金银花了。就是吧,很多人?家想种金钗石斛,照着?你写的种植手?册种,没一家弄成的。” 邱秋疑惑:“分株、扦插挺容易的。” 邱嘉树抚额:“耗子哪舍得让大家去你家后院弄了金钗石斛分株、扦插啊,他给队里想种的,一家发了一小包种子。” 金钗石斛的种子非常细小,呈粉末状,无胚乳,在自然条件下,发芽率极低。而且从种子播种到植株开花,需要3至4年好长的一段时间。 “不舍得给,就让大伙儿拿钱买呗。乡里乡亲的,让耗子比卖给收购站便宜一点。” 邱嘉树点点头,四下看了圈:“听青丫说你带着?昭昭和航航去参加昭昭她小姑的婚礼,你回来了,他们俩呢?” 邱秋指指卧室:“航航跟褚辰睡了,昭昭闹洞房去了。” “褚辰回来了?” 邱秋点头:“中午陪华侨、港澳台同胞喝了点酒,让他睡吧,晚上叫他请咱们出去吃大餐。对了,你困不困?困了我给你拿毯子,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邱嘉树还?真困了,不过他想洗洗,身上都臭了。 暖瓶里有热水,青丫又帮他烧了两大锅。 洗好换上他带来的衣服,擦干头发,把内裤袜子晾上,倒头便睡了。 青丫将他换下来的衬衫长裤丢进洗衣机,洗好晾上,拿上书本回屋了。韩鸿文跟邱秋坐在餐桌旁,小声讨论着?他在医院经手?的病人?,有哪些病症特殊,他给施了针,用了什么药。 邱秋的回答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给出的方子亦是一如既往的精简,用的药材也?会根据病人?的经济情况进行调整。 几个病人?讨论完,韩鸿文想撞墙,太多不足了,有些小错误就不该犯。他跟邱秋都是寨子里走出来的,邱秋用药都会看病人?的经济情况,而他……下意识地只想求成,药难免就下猛了,这样一来,病人?势必会产生点不良后果?,如损伤正气、刺激胃肠道、损伤肝肾等。 邱秋:“夜校读的什么?” “医学基础课和护理?课,基础课包含了人?体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等,护理?课则教授基础的护理?操作和临床护理?。” 邱秋撑着?头想了下:“回头我给你一张旁听证,有空你来我们学校听听大一的课。” “好。”韩鸿文乖乖应道。 邱秋起身进卧室,轻手?轻脚地将她最近抄录的《汤液经法》《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递给韩鸿文,“给,拿回去看看。” 这两本的原书是上面?给她教授阴阳十三针的奖励,还?有几本没抄。 韩鸿文接过来一看是商朝重?要名臣、政治家,被称为“中华厨祖”的伊尹著作的《汤液经法》,欢呼一声,跳了起来。 邱秋踢他:“小声点!” 韩鸿文压下心里的激动,小声道:“不是说,宋朝以后就佚失了吗?” “上面?给找的。”邱秋给他一个,你明白吧的眼神。 韩鸿文失笑?,打?开翻看了起来,邱秋一手?楷书,笔画规整、结构严谨,字体清晰,看着?比原书还?舒服。 沙发上的邱嘉树被韩鸿文的惊呼吵得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褚辰和航航被吵醒,便穿衣起来了。 “啾啾——”航航揉了揉眼,扎着?双手?要邱秋抱。 邱秋伸手?要接,褚辰压下航航的双手?:“先去厕所放水。鸿文来了。” 韩鸿文点点头,朝航航挥挥手?。 他每周都会来,航航跟他熟得很,看他挥手?,跟着?抬手?晃了晃。 解过手?,洗把脸,航航挣扎着?下地,先一步跑了出来,哒哒到了桌旁仰脸看着?韩鸿文道:“哥——” 韩鸿文“哎”了声,伸手?将他抱放在膝上,拉过水果?盘,拿了颗草莓喂给他。 航航双手?捧着?草莓啃了起来。 褚辰一眼扫过沙发上的鼓包,走了过去,探头瞅了一眼,扭头问邱秋:“嘉树什么时候来的?” 邱秋正拿了小踏雪的照片往玻璃相框里夹,闻言小声道:“三点左右到家的。青丫和鸿文去接的,带了几大袋东西,有药材熏肉腊肉。来,看看小踏雪,”邱秋指了指相框里它?跟不同母马和小马驹的合影,“色吧?” 褚辰轻笑?:“还?、还?行吧。” 邱秋白眼翻他:“地皮今年也?租不到吧?” 褚辰点头,虽说从1962年陈云就曾提出过分田到户,借以刺激农民生产的积极性、恢复农业产量,但并没有广泛推行。 今年3月,《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读者来信和“编者按”,更?是对分田到组提出了异议。 虽然有报社消息传出,去年12月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就已经实行了分田到户,但收成如何,产量还?没有出来;今年四川等地也?只是摸索前进,沪市周边还?没有动的迹象。 第108章 捐款,思眠,沉香…… “邱医生,你手里还有多少思眠,我都要了。”史大华介绍人的话一落,王先?生便迫不及待道。 “老王,不地道啊!”江先?生笑道,“咱俩是?在大华集团前?年举办的年会上认识的吧,相识几年,也算是?老伙计了。你失眠睡不着,我的情况又比你好到哪了,哥们你想吃肉,也给小弟留口汤啊。” “二位、二位,”史大华忙在中间劝和道,“有话好好说,这不是?医生都给你们请来了,有问题咱们从源头?解决。” 邱秋鼻尖微微动了下,看了眼?王先?生左手腕上的珠串,伸手示意他把手腕递来,她号下脉。 两?人是?今早到的,一来便听史大华夸这位邱医生,说她医术如何厉害,一手阴阳十三?针又是?多么出色。 真见到人,说实话有点失望,作为中医医生她太年轻了,且漂亮得过分。 两?人便觉得史大华看这位邱医生,多少带了些?男人对女人容貌上的欣赏,高看了。 不过思眠确实好用,点上半刻钟不到,便让人酣然入眠,一夜好梦,第二天在晨光里自然醒来,那种神清气爽,浑身畅快、精力满满的感觉,多少年没?有了,真真太让人着迷。 一支香,说一句爱若珍宝都不为过。 其实香一拿到,他们就让人送检了,来前?,怕其中含有让人上瘾的物质,他们又找机构做了番检测。 没?有,没?有一丝对身体危害的物质存在,纯天然香料组成,点燃后通过加热散发出来的香气,不但能净化空气,营造出宁静、祥和的氛围,还有助于舒缓压力、放松身心、解肝郁、安心神,提升人的精神状态和自身免疫力。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一位长期失眠的病患,他们不但看到了它的效用,它的价值,更看到了它的商机。 邱秋挨个儿给两?人号了号脉,两?人的病情差不多,都跟心理因素和生活习惯有关。 事业上的竞争和事业发展的瓶颈,都会让人心理上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大脑难以放松,夜间自然也就难以入睡。 再加上爱喝酒、喝咖啡、浓茶、吸烟,食用辛辣、肥腻的食物等,增加肠胃负担引起身体不适的同时,也因为咖啡因造成的神经兴奋,让人彻夜难眠。 情况差不多,但也因为体质不同,生活环境不同,饮食习惯略有偏差,造成的病情也有所不同。 “王先?生没?用思眠之前?,是?不是?心烦不寐,入睡困难,心悸多梦,头?晕耳鸣,腰膝酸软,潮热盗汗,咽干口燥?” 邱秋收回手,看着另一位道,“江先?生,不易入睡,多梦易醒,心悸健忘,神疲食少,头?晕目眩,四肢倦怠。” “除此?之外,二位脘腹胀满,嗳腐吞酸,或见呕吐,大便不爽,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他们早前?也看过中医,这位邱医生跟老中医说得没?啥区别,只是?药也吃了,不管用。 当然不管用,他们是?吃药了,可生活习惯没?变啊,公司里的事仍然让他们焦虑得大把掉头?发。邱秋扭头?看向史大华:“回头?我给你一瓶精油,晚上你带他们跑跑步、泡泡澡,让夏文成给他们做一个全身按摩。不用点香,先?试一晚。” 史大华小声道:“你看他们的大肚子,像是?会跑步的吗?” “不跑也可以啊,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打打太极拳,控制一下饮食。” “光用思眠呢?” 邱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俩一个是?心肾不交,胃腑不和;另一个是?心脾两?虚,胃腑不和。思眠又不治这两?种病,病不除根,便是?睡好了,肠胃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大便不爽还是?不爽。而且,也不能一直用香啊,时间长了,难保不会产生抗体……最主要的是?,我没?有那么多材料再制一批了。” 史大华大惊:“你手里还有多少?” “14支。” 太少了!史大华皱了皱眉:“都需要什么材料你列个表给我,我让人赶紧送来。” 说罢,立即找服务员要来纸笔,递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便写,上好的沉香、龙骨、琥珀、茯神、夜交藤、合欢皮…… “越多越好。”邱秋把写好的单子递给他。 王先?生、江先?生起身来看。 看到沉香,王先?生一合掌,乐道:“邱医生,你要沉香找我啊,我们马来西亚可是?全球第二大沉香产地,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来。” 邱秋一下子来了兴致:“哦,都有哪些?品种?” “我们的沉香,大名只有俩,西马沉香和东马沉香。”王先生道,“若要细分的话,西马沉香有黑油、红油、黄油,细丝与?粗丝之分。东马沉香有软丝沉香和少数的倒架绿奇楠。” 说着,王先?生取下腕上的沉香珠串递给邱秋:“呐,你看看,这是?西马沉香,靠近南部生产的,略带花香气味,甘甜而清凉。” 邱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闻了下味道,这沉香好啊,看得让人爱不释手。 邱秋扭头?瞅史大华。 史大华立马接过话头?,跟王先?生聊起了西马沉香生长在南部和北部的区别。 邱秋顺势将珠串还了过去。 江先?生看着邱秋笑笑:“邱医生,我们那儿虽说不产沉香,可我是?个香料商人,缺什么你尽管说。” 邱秋双眸一亮:“江先?生能送我一册你们的香料目录吗?” 可以啊,这都不算事儿。 “我明天让人拿给你。” 邱秋道了声谢,刚要说什么,褚辰带着一双儿女和褚韵过来了。 “妈妈——”昭昭松开爸爸的手,一溜小跑到了邱秋跟前?,开心地跟她分享道:“小姑家?布置得好漂亮啊,他们家?的电视机比咱家?的还大,冰箱是?日本进口的、比咱家?的高,家?具是?柚木的,床帐弄得也好美,上面?绣了好多小朋友,二姑说是?百子百福……” 邱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江先?生笑道:“开饭了,大家?先?吃,有什么事,饭桌上聊。” 说罢,邱秋接过航航,牵着昭昭的手,带着二姐去了隔壁桌。 褚辰在邱秋的位置上坐下,顺势跟江先?生就捐款的事聊了起来。 王、江都想从邱秋手中拿到现?有的14支思眠,亦想拿到思眠的方子或是?跟邱秋进行?商业上的合作,遂不等饭局结束,便各自写了支票递给褚辰。 怕二人反悔,褚辰立马就将支票收了起来,并借用饭店里的电话,通知?穆正卿过来一趟,一是?取支票,二是?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再办一场捐款仪式,加大宣传力度。 穆正卿来得很快,他一到,褚辰便将王、江两?人介绍给他,捐款仪式流程什么的,让穆正卿跟二人谈。 官方一介入,那这支票便落实了。 邱秋他们吃完,穆正卿这边还没?有结束,史大华让司机先?送邱秋他们回去,顺便拿那14支思眠,临走时,史大华递给邱秋一个信封,言明是?买思眠的钱。 昭昭好奇地踮脚去看,想知?道是?美元,还是?港币。 邱秋接过来,往她手里一塞:“拿着看吧。” 昭昭背过身,抽出来看了眼?,是?港币。 香港流通的最大面?额是?五百,里面?装了十张。 昭昭扯了扯邱秋的衣袖,小声道:“妈妈,是?五千哦。” 多了,不过史大华借着思眠挣的只会是?这的几十倍,上百倍。 邱秋将香奈儿链条包递给昭昭,让她把信封装进去背着。 韩鸿文和二姐,一个要回军医院,一个要回广济,到了楼下便跟几人分开了。 司机载着邱秋母子仨、老太太、青丫和邱嘉树回公寓。 到了家?,邱秋放下航航,将书包里的檀木盒取出来递给司机,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才?关上门,安排大家?洗漱。 邱嘉树拉开自己的包,掏出一个红布袋朝昭昭晃了晃:“昭昭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昭昭欢呼一声,跳起来叫道:“金针,是?金针!” “昭昭好聪明啊。”邱嘉树笑道。 昭昭难掩兴奋地一蹦三?跳地到了他跟前?,张着两?手笑道:“快给我看看。” 邱嘉树将红布包递给她。 昭昭抱着布包往地毯上一坐,拉开布包上的系绳,伸手抱出沉甸甸地一团针带,外硬内软的长长一条细棉布带上,缝了一个个小长条口袋,每个小长条口袋里都有一枚金针。 昭昭铺展开来,一个个数过去,九百九十九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航航看得稀奇,趴在昭昭身后,跟着数。 他现?在只会从1数到10,再多就不会了。 昭昭数完,取出一枚,让妈妈给自己拿来一个酒球棉球,消了消毒,抬手扎在左手背上的合谷穴。 随之又取出一枚,消过毒,挽起裤腿扎在了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然后是?内关穴、列缺穴。 邱秋抱起航航和邱嘉树、老太太就看着她扎。 看了下下针的深浅,邱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航航很会解读,跟着吐出一个“棒”字。 昭昭取下针,拿酒精棉球仔细地擦拭一遍,插进针带,伸手顺着针带抚过一枚枚金针,越看越爱:“妈妈,今晚我要抱着金针睡觉。” “行?啊,妈妈给你找个小木盒装起来,免得你睡着压上去,把针给压弯了。” 昭昭将针带卷成一团,抱着跟在邱秋身后去了储藏室,亲自挑了一个红木盒,将针带放进去锁上,放在她的小枕头?旁,才?随青丫去卫生间洗澡。 第109章 去美,态度 孙玉英自然不相信邱秋没?香了,下午还拿出来要卖给她,“什么没?有,不就是想让我掏钱买吗?呵,细巴巴、两拃多长的一支香,跟我要三?十块钱,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不行,我找她去。”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行了,你?说的邱医生根本没?露面?,出来说话的是个男的,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家里那布置、那摆设,哪像缺钱的主,没?必要跟我说谎。” “二十四五岁,那应该是褚辰,她男人。褚辰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一点也不念楼上楼下住着的情?份。” 男人蹙了蹙眉,不想听她唠叨:“给我拿一块钱,我去附近的药店看看。对了,你?不是说爸妈以前也常失眠吗,服的都是什么药?” 孙玉英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我问问。” 不等孙玉英进屋,孙老已拿了把?药瓶出来,递给女婿项承望。 项承望接过三?个药瓶一看,分别是□□、□□、硝西泮:“爸,这得?有医生的处方吧?” 没?医生的处方,药店可不敢给他拿药。 “有出院时医生给开的处方。”孙老指了指一旁的斗柜,“第?一个抽屉你?拉开看看,应该在那放着。” 项承望找出来一看日期,嘟囔道:“小半月过去了,这处方还能用吗?” 孙玉英:“你?去问问呗。不行叫那姓邱的过来,她不是中医吗,不是针灸厉害吗,让她过来给爸扎一针。” 孙老瞪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别由着性子来。” 孙玉英双手抱胸,无所谓道:“我就这性子,楼里谁不知道。” 袁老听着孙家的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担心老友出事,不放心,叫了儿媳过来看看。 宋美?娟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转身走了,进门便跟公公道:“爸,以后?孙家的事您少管。” “咋了?” “找邱秋要香,要不到,又想着法地使唤人家。这样?的人便是烈士家属,也让人同情?、尊敬不起来。” 袁老轻叹一声道:“玉英被你?孙叔、江婶子惯坏了。” 宋美?娟撇撇嘴没?吱声,打心里已将孙家列作少来往的住户了。 褚辰抱着昭昭回屋睡觉,邱秋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刚才谁来了?” “玉英姐的爱人,过来要香。” 邱秋惊讶道:“她爱人和?孩子回来了?”行动蛮快的嘛,这才多久,申调工作、搬家、给孩子办理?转学手续……统统弄好?了,这效率! “应该是。”具体情?况褚辰也不清楚。 邱秋看看表,不早了,放下书,接过昭昭放在床里航航身边,拍拍小家伙的背:“睡吧,明天袁帅去体校,一早该来找你?告别了。” “他还没?见我的小踏雪呢,明早我拿照片给他看。”昭昭蹬开小毯子,掰着自己的双脚,扭头道,“妈妈我们13号航模比赛,在体育馆哦,就是今晚咱们吃饭旁边的那个体育馆。” “13号就比赛了,那挺快的,你?的模型做好?了吗?” “好?了,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我的波音707试飞。” “加油!”邱秋低头亲了亲闺女的额头,将她掰在手里的双脚放下来,给她盖上毯子,拍了拍小肚催促道:“快睡喽。” “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 “想听什么?” “《月亮走》。”昭昭闭着眼,翻身抱住航航,含糊道。 邱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哼道:“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首歌没?唱完,昭昭已经睡着了。 褚辰翻了翻窗前书桌上放的旅行包,里外衣服各备了两套,袜子一扎,白底红线的回力篮球鞋一双。 旁边挂着熨烫好?的白衬衫,藏青色的涤卡中山装,烟灰色的西装裤。 邱秋指指五斗柜上另一个旅行包:“我给你?备了些药、香和?十来瓶精油。” “有感?冒药、止咳化痰药、胃肠药、抗过敏的和?外用药。旅游嘛,大巴车里待的时间长,味道肯定不是太好?闻,那有一盒线香,每晚睡前你?让人点一支在车里,不但能净化空气,残留下来的淡香,还能安抚人的情?绪。” “怕有晕车的,我用冰片、薄荷脑、丁香、肉桂、艾叶给你?做了一包肚脐贴。上车前你?统计一下,有晕车前科的提前发一帖,让他们贴在肚脐上。” “精油是解乏的,睡前洗澡泡脚时滴两滴,保你?一夜好?眠。”邱秋说着,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给他,“这是钱票,看看够不够?” 褚辰接过来打开一看,现金有五六百,侨汇券厚厚一叠。 “够了。”将信封收进旅行袋里,褚辰掀被上床,亲亲邱秋的额头,“辛苦了,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除了肚脐贴,都是家里常备的。”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轻笑道:“褚主任,给我唱支歌吧?” 褚辰低头,凑近她耳边:“好?,想听什么?” 痒得?邱秋缩了缩头:“唱你?这会儿最想唱的。”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小花的主题曲,好?好?的一首寻亲歌,让他唱出了情人的低语、温柔的眷恋。 邱秋没?好?气地锤了这人一记,抬头吻了上去。 翌日,前往镇江的旅游大巴车上,韩卫鹏站在车前,在国旅导游小方的邀请下,张口给大家唱道:“妹寻找哥泪花流……花开花落几春秋,当年抓丁哥出走,背井离乡争自由、争自由……”那个铿锵啊,就差扛把?枪往前冲了。 “噗——”吴志用正喝水呢,差点没?呛到。 褚辰和?罗文君、宋昕昕一人提着个竹篮,挨个儿给大家发放瓶装的牛奶、油纸包的三?明治。 国旅那边上车前,给大家发了水果?、小蛋糕,女士还有一束花,男同志是薄荷糖。 “褚辰唱一个!”不知是谁起的头,接着大家齐喊,“褚辰唱一个,唱一个……” 褚辰看了一圈,早餐都发到位了,放下竹篮笑道:“大家想听什么?” “《妹妹找哥泪花流》,”澳门来的王小姐笑道,“方才大家听了韩同志唱的铿锵版,褚同志能不能再唱一个不同的版本?”这么多天接触下来,王小姐深知褚辰是个多才多艺的,遂刁难道。 褚辰耳一热,想到昨天晚上给邱秋唱的,那个缱绻旖旎、爱慕殊切。 清了清嗓,褚辰张嘴唱道:“我为祖国展歌喉,国家建设心热透,心热透,撸起袖子加油干,寒来暑往几春秋,几春秋……”声音浑厚嘹亮,似一只雄鹰飞出车窗,展翅奔向初升的朝阳,耀眼得?刺目。 啊,改词了,韩卫鹏瞪大了眼。 王小姐莞尔,对这位同龄人越发欣赏了,真是敬业啊,唱首歌也不忘扯大旗,唱出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豪情?来。 “啪啪……”一首歌唱罢,大家纷纷鼓掌,更有人扬声叫好?! 褚辰微微躬了下身,提起竹篮将里面?剩下的牛奶、三?明治分给吴志用、周文彦和?国旅那边的翻译、领队等人。 * 褚辰凌晨三?点半走的,邱秋在他走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六点多才起来。 客厅里邱嘉树已经收起了铺盖,洗漱后?,跟青丫一起去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大饼,顺便拿了今早的报纸回来。 《解放军日报》《文汇报》《新民?报》《参考消息》头版头条,全是昨天的捐款仪式,以及捐款人员。 配着图片写?来的文章,读来让人热血沸腾,宣传得?很到位。 袁帅过来跟昭昭告别。 昭昭送了一张小踏雪的照片给他,并跟他约好?13号在体育馆见,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昭昭身子一转,翻了几个跟斗,换上舞鞋,伸伸胳膊、抬抬腿,下下腰,做了几遍拉伸动作。 邱秋放下报纸,拍拍手,催促她赶紧洗漱吃饭,等会儿送她去学校。 “妈妈你?今天送我吗?” 不等邱秋回答,邱嘉树便道:“我送她吧?” 昭昭欢呼一声,抱住了邱嘉树的腰:“嘉树叔,我下午还要去少年宫上航模课,你?也送我吧?我告诉你?坐哪一路公交。” “好?。” 两人商量好?了,邱秋便没?插话,吃罢饭,拿了叠钱票给青丫,让她上午带邱嘉树到处转转,买几身衣服、再买些沪市的特产。 “中午我回来接你?去看龙老。”邱秋换上鞋跟邱嘉树交待道。 邱嘉树点头。 骑车到了学校,邱秋进班上课。 第?一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由附属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主讲,根据人体标本,观察心脏的形态、各腔室的结构、大血管的起始和?走行等。 第?二节课是日语。 大课间休息时,赵欢走上讲台邀请大家晚上出去吃饭,她去美?国的签证办下来了,走前,请大家撮一顿。 众人震惊地抬头看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鼓点上(对越自卫战),她宁愿放弃学业也要出国。 一班27个人,夏盈盈牺牲了,班长吴鞠残了,伏若南伤着,还有5人在前线阵地附近,6人在一线医院,3人在后?方医院。 大家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赵欢,随之该干嘛干嘛,没?一个应和?的。 赵欢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班里寥寥的几个人,“我、我在红房子订了两桌……” 第110章 青丫,香,仓库 邱秋也没在班里多?坐,昨天?在国际饭店跟史大华说了,要给他几瓶精油,这不得去附属医院药房看看,需要的药材有没有。 结果刚下楼,便见到了找来的新加坡的江先生,带着?他们公司里的产品目录。 两人站在楼下,翻看着?目录便聊了起来。 江先生公司里有从印度采购的胡椒、孜然、芫荽籽、姜黄、丁香,印度尼西亚的肉豆蔻、肉桂、香茅,意大利的橙花、迷迭香、百里香。 法国的赤松、大西洋雪松、薰衣草、胡椒薄荷,保加利亚的玫瑰,澳大利亚的茶树,爪哇的依兰依兰,美国的罗勒,中?国的藏红花、香荚兰等等。 目录里不但有名字、图片、数量,还有来源、特点和用途。 有些邱秋听都没听过,光是看着?特点和用途,邱秋便有一种迫不待的心焦感,想快点见到它们,试用一二?。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写定购单子。 “邱医生,你直接在后面勾选吧。这本用过,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箱,嘿嘿,公司里印刷的目录多?。” 邱秋点头,直接上手勾勒:阿魏、印度藏茴香、葫芦巴豆、乳香脂、龙涎香、灵香草…… 要的种类多?而繁,斤量反而少得可怜。 江先生看着?提醒道:“邱医生,来回?运输挺麻烦的,你多?要些呗。” “没地方放。” “让史大华给你找地方啊。你要不好意思?张口,这事我来跟他谈。” “不用,先这样吧,等有成品东西出来了,我再大量订购。” “行。我让人尽快给你托运过来。” “多?少钱?” “别谈钱了,你送我两盒思?眠吧?” 邱秋想了下点点头:“行,等小史总把材料找来,我先给你做两盒。” “嘿嘿,你既然做了,能不能多?做些?” 邱秋抿嘴笑道:“价格可不低啊?” “明?白明?白,那两盒抵你要的这批香料,有多?的你都卖给我吧,价格你开。” 邱秋抚额:“你等我材料过来,我算算成本,再给你报价。”不同地方的沉香、龙骨价格可不一样。 “好。邱医生尽量多?做啊。” 邱秋点头。 目送着?人走远了,邱秋这边也该上课了。 一连又上了两节课,第四节 的铃声一响,邱秋便收拾了桌上的课本,拎上书包往外走。 “邱秋,等等我一起去食堂。”钱青黛叫道。 “你去吧,我得回?家一趟。” “什么事啊,这么急?” “回?头跟你说。”邱秋匆匆下了楼,去车棚推上自行车,骑上就走。 到家青丫刚把饭菜端上桌,老太太去机械厂上班去了,家里就她和航航、邱嘉树。 “洗洗手吃饭。”青丫招呼道。 航航拿着?自己?的小木勺,跟着?学舌道:“啾啾,洗手吃饭。” 邱秋走过来弯腰亲亲他的小脸蛋,打?量眼邱嘉树身上的新衣服笑道:“不错,这一穿精神了不少。买几身啊?” 说着?,人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算是两身吧,”青丫跟在邱秋身后数道,“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一件藏青色的改良款中?山装,一件的确良白衬衫,一条牛裤仔,一条烟灰色法兰绒裤子。哦,还有一双套脚的船鞋。” 邱秋洗罢手,走到餐桌边再次打?量眼邱嘉树,他身上现在穿的是件的确良白衬衫,下面是条牛裤仔,脚上蹬的便是那双船鞋:“是不是剪头发了?” 邱嘉树被邱秋瞧得脸上发烧,听到她问,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上午刚理的头,窘迫道:“我怕下午跟你去学校丢人。” “剪得挺好看的。”邱秋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筷子春笋炒腊肉放进邱嘉树碗里,“你今年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邱嘉树被她猛然的话题骇得呛了一下,咳道:“没。” 邱秋盛了碗汤放他手边,见有清蒸的鲈鱼,给航航夹了块无刺的鱼肚子,“没人介绍,还是没遇到合适的?” “都、都有吧。”当了大队长,来往县里、镇上,见的世面多?了,再看寨子里的姑娘,总感觉差了那么点意思?。 “想找个什么样的?回?头让我大嫂帮你踅摸踅摸。” 事关一辈子,邱嘉树也不扭捏了:“高中?毕业,长得可以?,性格爽利。” 青丫听得轻哼:“你一个初中?生要求还挺高的啊!” 邱嘉树瞪她:“有你这么拆台的吗?你一个老黄牛都知道学习了,我能待在原地?” “说谁老黄牛呢?!”青丫气得拿筷子敲他。 邱嘉树闪身躲开,嗤道:“你啊,咱们寨子除了你在家跟头老黄牛似的,忙了地里忙家里,拉巴起几个弟妹,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我愿意!” “啧,你来沪市这么久,家里除了耗子打电话关心你几句,其他人除了要钱,逢年过节有给你寄过吃用吗?” 青丫心里一堵,瞪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邱秋狐疑地看着两人。 “姑,不哭。”航航舀了几粒米,伸长了胳膊往青丫嘴边递了递,“吃。” 青丫忙扯起衣袖抹了下眼,端起自己的碗往航航的勺子下面送了送。 航航将米粒倒进青丫碗里,小脸一绷,怒瞪着?邱嘉树:“坏银!” 邱嘉树摸摸鼻子,打?哈哈道:“是、是,我坏,不该惹哭你姑,我道歉。对不起,青丫。” 青丫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不关你的事。” 航航看看青丫,再瞅瞅邱嘉树,疑惑地喊了声:“啾——” 邱秋多?少猜到些,邱嘉树过来,青丫家里大概托他跟青丫要钱了。 青丫兄弟姐妹八个,她阿爹生病走后,留下一屁股债,好不容易还清了,她阿妈又查出了肾功能受损,虽已调理得差不多?了,却也不排除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青丫是老二?,上面有个大哥,她过来帮忙带孩子那会儿,她大哥刚结婚,嫂子不是个善茬,一结婚便夺了管家权,青丫与其说是自愿来的,不如?说是在家待不下去了。 老三是耗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上学的年纪,哪哪不要钱。 果然,吃罢饭,邱嘉树跟邱秋去学校的路上说了,青丫家要盖房子,想让她出些。 她家房子确实也该盖了,土坯墙茅草顶的三间房,哥嫂一间,她阿妈带着?两个妹妹住一间,三个弟弟挤在堂屋的后半间,前面待客吃饭用。 四弟今年17岁,寨子里跟他一般大的都已经?相看了,他们家因为没房,连登门说媒的都没有。 “寨子里不是都知道耗子挣钱了吗?”农村嘛,好像格外看重长姐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家老大立不起来,从他们阿爸去后,家里一直由青丫和耗子撑着?。 邱嘉树:“耗子跟他妈、他哥嫂闹僵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学校,邱秋从自行车后座上蹦下来,不解道:“为什么呀?” 邱嘉树看了邱秋一眼。 邱秋一愣,惊愕地指指自己?:“因为我?” “确切地说是因为你家后院种的那些药材。金钗石斛、天?麻,收购站给的价格不低,他又经?常带着?小踏雪进山,采的药材成麻袋地往外运,能不让人眼馋。” “从去年秋里,他大嫂就想去你家后院剪些金钗石斛、挖些天?麻带回?娘家种,耗子护得紧,弄不到。她又想让耗子带他们两口子进山采药,耗子还是不答应,后来就变着?法地借着?耗子妈的病,找各种借口要钱。” “他妈、他弟、他妹帮着?打?配合,次数一多?,耗子又不傻,能不知道咋回?事,恼了,直接断了他弟妹的学费、吃用。他妈的药也是他直接去县医院拿,拿回?来,爱吃不吃。” “去你家门口闹了几次,见耗子不为所?动,这不便找上青丫了。一听我要过来,她大哥大嫂便张罗着?盖房子,张嘴要我跟青丫拿五百。” 五百?! 青丫过来不足一年,前面工资开得低些一个月20块钱左右,后面涨了一次,现在是30元一个月,加上过年过节的红包,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 可别忘了,青丫每月可都有往家寄钱呢。 现在手头怕是一百都没有。 邱秋:“青丫怎么说?” “她想找你借点凑够一百,让我交给她阿妈。你劝劝她吧,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张开,以?后只会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邱秋沉吟道:“让我劝,你还不如?让耗子给她打?个电话呢。” 邱嘉树一怔,随之笑道:“这办法可以?。”耗子那家伙舌头毒得狠,青丫不听,成等着?挨骂了。 说着?话,两人找到了任书记家。 “找龙老爷子啊,”任章华笑道,“走吧,带你们过去。” 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的地批下来了,在浦东。与之同时,史大华全国撒网找的会做针灸针的老手艺人也来了不少,现在他们跟龙老爷子一家被统一安排在针灸研究院里的一处旧库房里。 仓库不小,程教授他们买了些五夹板,找工人给隔成了一个个单间,大的二?十几平方,小的七八个平方。 龙老爷子家占了一大一小两个单间,里面有床有柜,有桌有椅,吃饭去研究院食堂。 洗澡人家有专门的澡堂,旁边不远是公厕,仓库门口给垒了个长条水池,接了十来个水龙头。 仓库中?间给弄了个大堂,摆了桌椅,放了台彩电,上面还给挂了几把吊扇。 第111章 同学录,继承祖屋,练…… 课间休息时,钱青黛递来一本朴素的笔记本:“赵欢的同?学录,写吧,同?学一场。” 邱秋翻了?翻,看大家都?在上面留言、写下联系方式、祝福话语,也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公寓楼下的电话号码。 空出一行,又写道:“愿你在美国那片新天地里,能够接触到先进的医学理念和技术,不断充实自己,成为一名医术精湛、仁心满怀的良医,早日归国。” 伏若南凑过来看:“一心往外跑的人,能回国才怪。” “等我们的国家不管在哪一个领域,都?如雄鹰一样立于世界之巅,她不回来,她的后人也会?回来。”钱青黛对此?深信不疑,“看看现在回来投资的华侨就知道了?。” 伏若南撇嘴:“不过是看到利益罢了?。” 钱青黛:“不管因为什么,能回来就好。” 第三节 课是丁宜春主讲的《黄帝内经》。 “今天咱们来探讨一下,《黄帝内经》认为导致疾病发生的外感因素,风、寒、暑、湿、燥、火(六淫)。风邪为六淫之首,善行而数变,常为外邪致病的先导……” 下课了?,赵欢先一步站起来,对讲台上的丁宜春道:“丁老师,我过两?天就要去?美国了?,今天在红房子西餐厅请客,您也来吧?” 丁宜春摆手:“你们一帮小?年轻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欢聚一场,畅所欲言,老师一去?,岂不扫了?你们的兴致。” 说罢,丁宜春看着大家笑道:“既然今晚赵欢同?学请客,那晚自习老师便给?你们免了?。好了?,收拾收拾去?吧,好好玩,别?喝太多酒,误了?明早的晨读。” 同?学们齐齐应了?声,收起课本笔记,背着书包跟在丁老师身后往外走。 去?西餐厅,不得洗漱一下,换身稍微正式些的衣服。 “邱秋,”赵欢叫住跟着向外走的邱秋,“把你爱人和孩子一起带上吧,先前你开班教授阴阳十三针时,他们过来看你,都?跟班里的大家混熟了?,我前天还听?李娟说,好久没见昭昭和航航了?,怪想得慌呢。” 伏若南扯了?扯邱秋的衣袖,让她不要答应,当谁没看今天的报纸啊,褚辰带着他们复旦的几名学生接待了?一个华侨、港澳台同?胞旅游团,因宣传到位,工作做得好,没几天,旅游团的20人纷纷给?因伤残退伍的军人捐了?笔后续治疗费和生活保障金。 20人的旅游团里,美籍华侨就有五位,赵欢这是看中褚辰的人脉了?。 邱秋安抚地拍拍伏若南的手,笑道:“褚辰带队去?镇江了?。昭昭和航航要不要来,我等会?儿回去?问问他们。” 赵欢脸上的笑僵了?下:“好,你跟昭昭说,我有小?礼物送她哦。” 邱秋点点头,跟伏若南一起下了?楼,两?人在楼下分开,伏若南去?附属医院病房接吴鞠。 邱秋坐电车回家。 邱嘉树陪昭昭去?少年宫还没有回来,青丫在厨房烧饭,航航一个人在客厅玩他的音乐小?火车。 听?到开门声,航航丢下小?火车,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朝门口跑来:“啾啾、啾啾……” “是妈妈。”邱秋推开门,俯身蹲下,张开双臂接住奔来的小?家伙,一把抱起,在门口转了?几圈,逗得航航咯咯笑。 亲亲他的小?脸蛋,邱秋将人放下,取下书包搁在鞋柜上,弯腰换鞋:“妈妈的同?学赵欢阿姨过几天要去?美国,今晚在红房子西餐厅请大家吃饭,航航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呀?” “欢姨?”航航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隐约有那么一点印象,好像来家吃过饭。 邱秋换好鞋,直起腰,笑问道:“嗯,去?吗?” 航航伸手拉住邱秋的衣服,仰着小?脑袋道:“去?。” 邱秋抱起小?家伙,闻着香味儿走到厨房门口,跟青丫说今晚不在家吃饭,中午回来时忘记说了?。 青丫看看熬好的粥:“老太太刚刚打来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他们机械厂要参加10月在广州举办的秋季广交会?,有些资料要提前准备,她住宿舍方便跟技术人员交流。” “这一回又要住多久啊?” 青丫:“没说。” 行吧,反正宿舍东西齐全,老太太住进去?后,又添置了?不少东西,舒适又清静。 这么想着,邱秋拍拍航航的小?屁股笑道:“不会?是嫌我们航航在家太吵了?吧?” 航航眨巴眨巴眼:“不吵!” “好、好,不吵,我们航航最乖了。” 老太太不回来,邱秋又要带着孩子们出去?吃,青丫看看满满的一锅粥和炒好的两?个菜,当下关了?火,够她和邱嘉树吃了?。 邱秋带着航航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出来,昭昭和邱嘉树也回来了?。 昨天刚去?红房子吃过饭,今晚昭昭不想去?,她等会?儿要邱嘉树陪她下楼测试航模波音707的稳定性。 “那妈妈带航航去?啦?” 昭昭朝两?人挥挥手。 邱秋带着航航赶到红房子西餐厅,大家都?已经到了?。 看到航航,众人纷纷围了?过来,让邱秋意外的是,赵欢把夏盈盈的大哥、二哥也请过来了?。 将航航递给?张扬,邱秋越过众人,朝后面的夏文柏、夏文成走了?过去?。 夏文成在高楼病房帮史?博荣和史?大华父子按摩,邱秋经常见。 夏文柏在学校读大二,除非过去?寻人,不然遇到的几率还真不大。 跟两?兄弟打声招呼,邱秋跟夏文柏交谈了?起来,先是询问了?学业,看有哪门跟不上,又问生活中有没有什么困难。 生活上倒没什么难的,父亲以往的工资和补偿下来了?,家里不缺钱,弟弟工作后,搬进了?医院宿舍住,他也搬进了?学生宿舍,家里一间房住着二老,还算宽裕。 “邱老师,我能跟你学习阴阳十三针吗?”夏文柏期盼道。 “我现在挺忙的,恐怕没时间教你。”邱秋想了?想,“我当时讲课时,学校有请上影的导演和摄影过来录制,明天我找任书记问问,看能不能把片子拿过来,每天选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在大教室放映。”观看人员嘛,自然是政审过关的中医药大学的师生。 等人看得次数多了?,她再?抽时间系统地讲一遍,或是带着大家上临床。 “我又给?您添麻烦了?。”夏文柏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今天不提,这事早晚也是要办的。”要不然录制片子干嘛。 一晚上,航航十分受欢迎,不是在这个怀里,就是骑在了?那个肩头。 饭局结束,赵欢送大家离开,十分感性地抹起了?眼泪。 她在班级里的课本、宿舍的铺盖已于下午全部搬走了?,从?明天起,便不再?去?学校。 大家也不免有些伤感,女同?学挨个儿上前抱了?抱她,跟着哭了?一场。 邱秋不愿意航航接触这些情绪,抱着小?家伙找客堂经理,他们有外卖服务,邱秋问还有没有蛋糕卖? 有。拿破仑蛋糕,又称千层酥,外面一层奶皮子经过精心烘焙,酥脆而不腻,每一层鲜奶油选用的都?是顶级原料,细腻而不甜,层层叠加,口感丰富。 朗姆蛋糕,蛋糕体绵密扎实,里面加了?不少核桃肉、果仁,同?时融入了?淡淡的朗姆酒香,咬一口让人回味悠长。 还有…… 不等客堂经理介绍完,邱秋忙打断道:“来一个拿破仑蛋糕吧。”再?说,她和航航的口水要下来了?。 客堂经理笑笑:“好哩,同?志,你要几寸的?” 常见的有6寸、8寸。 邱秋要了?个6寸的,付过钱接过蛋糕,转手交给?了?过来的吴鞠,让他带回去?给?病房的几位尝尝。 吴鞠过来也是准备买一个蛋糕带回去?的:“知道我来红房子吃饭,那帮家伙一个个在病房里点起了?菜,起哄让我星期天带他们出来吃呢。” “让他们忍着吧,等伤好出院,我请大家。” “哈哈……行,我回去?跟他们说。”吴鞠说着举了?举手中提的蛋糕,“破费了?。” “吃着开心就行。” 又聊了?会?儿,吴鞠胳肢窝里夹着拐杖,伸手捏了?捏航航的小?脸,催促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带着他回去?吧,等会?儿要打瞌睡了?。” “好,让若南送你回去?。”邱秋说罢,扭头朝人群中的伏若南喊了?一声。 伏若南松开挎着钱青黛的胳膊,颠颠跑了?过来。 邱秋跟她交待了?声,过去?跟赵欢聊了?几句,抱着航航先一步骑车回家。 公寓楼下,昭昭已经测试过航模的性能,此?刻正在袁老的指导下,不断地练习技能操控。 她参赛的是幼儿组,技术能力方面,需要掌握航模知识,如航模的原理、构造、飞行性能等,包括空气动力学、机械原理等相关知识,以便能够设计、制作和调试航模。 亦需要具备操控技能,能够熟练操控航模进行飞行,如起飞、降落、盘旋、翻滚等各种动作。这需要经过大量的练习,积累起丰富的飞行经验,以应对不同?的飞行状况和比赛要求。 邱嘉树、任成益、孙梁、元今瑶在旁看着。 邱秋带着航航也在旁看了?会?儿,这才上楼。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早起来有些凉。 邱秋给?昭昭、航航找来外套穿上,送走上学的昭昭,带邱嘉树出门买东西,昨天放学前,邱秋跟辅导员请了?半天假,上午去?火车站送邱嘉树。 第112章 第三名 王小姐这才扭头去看活动?室里的另一个女?人。 褚辰进来便径自朝妻子走了过去,航航看到爸爸双眼一亮,“啊”了声,伸手?要抱。 褚辰接过扑来的小子,颠了颠,笑道?:“有没有想爸爸?” 航航的回答是热情地捧着他的脸啃了一口。 邱秋在旁笑,褚辰无?奈地拍拍他的小屁股:“晚饭没吃饱?” “吃了一碗肉末鸡蛋,几块鱼肉,一小块馍馍。”邱秋说着,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拧开喂航航喝水。 褚辰伸手?接过,喂他。 两人站在一起?,围着一个孩子有说有笑,画面?温馨,若是拿把相?机拍下,将画面?就此定格,那幸福便会溢出相?片,看到的人嘴角会不自觉地往上勾起?,眼里泛起?笑意。 王小姐此刻便是如此,“你爸妈感情真好。”她羡慕地对昭昭道?。 “姐姐你漂亮有钱,追你的人还不排到少年宫去?” 王小姐讶异地打量着昭昭,这孩子情商真高。 昭昭抿唇笑笑,伸手?掏出两块白豆腐干,由一个白色的袋子装着,没有封口,昭昭自己?装口袋前在上面?折了一道?,展开折起?的部分,打开口,里面?是块四四方方约三四公分长的素白豆腐干,味道?鲜美,说是有虾米加在里面?。 它是老太太去龙华买的,是龙华最有名的素斋。 “请你吃。”昭昭递给?王小姐一块,拿着另一块吃了起?来。 想了想,昭昭翻出一张报纸铺在地上,招呼道?:“坐。” 王小姐瞧瞧手?里的豆腐干,又低头瞅了眼地上的报纸,嫣然一笑,抖开裙子同昭昭一样盘膝坐下,捏着豆腐干吃了起?来,边吃边打量昭昭放在身前的航模:“听你爸爸说,这周周日你就要参加市里的航模比赛了,紧张吗?” 昭昭认真地想了想:“有点吧,我?们少年宫的周老师说,我?们这一组参赛的有35人,女?孩只有我?一个。其实,”昭昭龇牙笑道?,“我?挺激动?的,我?一想到,我?力压众人拿到了第一,嘿嘿……” 昭昭笑完,挑着眉,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王小姐:“……” 愣了足足一分钟,王小姐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罢揉了把昭昭的头,“昭昭,很高兴认识你。” 昭昭一听这话,忙伸出了自己?的小胖手?:“我?也是。” 王小姐笑着跟她握了握手?:“我?叫王子帆,曾用名王顺玓d。”王小姐说着,拉着昭昭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了“子帆”二字,“记住了,是扬帆起?航的‘帆’,不是平凡的‘凡’。” “子帆,好好听哦,写着也容易。不像我?,”昭昭皱了皱小鼻子,“邱懿昭,你不知道?‘懿’字多难写,我?所有作业本上的名字,全是两头小中间大,‘懿’字写的像座山,挤得‘邱’和‘昭’没地方站。妈妈说这叫肩挑两头,说我?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像扁担一样,平衡玩得好,站得稳,走得远。” 说到最后,昭昭咬着豆腐干,美滋滋地晃了晃小脑袋。 王子帆再次朝邱秋望了眼,抬手?揉了揉昭昭的头,感叹道?:“你有一个好妈妈!” 昭昭认同这话,她有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妈妈。 她的妈妈漂亮又温柔,懂得超多,在寨子里受人尊敬,出来了依然受人喜欢。 昭昭吃完豆腐干,轻哼着“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找出保温杯喝了口水,合上杯盖,拿上航模起?身道?:“姐姐我?要继续练习了,有空再跟你聊。” 王子帆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看昭昭笑着跟她挥了下手?,欢悦地跑到活动?室中心,朝她爸爸喊了声“褚同志,欢迎回来”,然后又叫道?:“妈妈,我?开始啦。” 邱秋冲她比了个ok。 举起?航模的那刻,昭昭脸上的表情变了,严肃认真,眼神也变了,坚毅、无?畏,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用力向?上前方抛出航模。 这一练便是一个多小时,王子帆看了会儿,悄悄走了,没打扰褚辰和妻儿的相?处。 翌日一早,褚辰和韩卫鹏等人再次跟国旅合作,将当天要乘机离开的华侨、港澳台同胞,一车全拉到了机场,挨个儿送他们乘机离开。 为了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褚辰等人买了不少礼品送大家,盐津枣、檀香橄榄、五香豆、龙华的豆腐干等零嘴和茶叶(史大智让人送来的,全是他香港茶馆里推出来的新品),还有邱秋制的中成药。 中成药是大家主动?要的,旅游的路上用过,众人只想说一句,太好用了,主打一个见效快。 小半月的相?处,都处出感情了,走前,个个对褚辰等人依依不舍,合照拍了一张又一张,还纷纷邀他们去自己所在的国家、城市游玩,直言来回机票全包,吃住全程招待,不让他们花一分钱。 褚辰一一笑答,等有时间去了,一定前去拜访。 大家留了家庭住址、电话,这才依依惜别。 轮到王子帆登机了,褚辰提起?行李送她,一直送到机舱,帮她放好行李,道?别。 王子帆突然伸手?,想抱褚辰一下。 褚辰下意识地往旁一躲,避了开去。王子帆僵着两手?,随之缓缓放下,不自然地撩起?颊边的长发别在耳后:“褚辰,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没对谁动?心过,你是第一个。” 对于女?子的爱慕,褚辰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年少时也许还有点沾沾自喜,经历过那十年,早已?平绪无?波,心湖再无?半点涟漪,也只有邱秋能点燃他心头那团火,张嘴刚要说什么?。 王子帆摆摆手?,打断他道?:“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你不用想着怎么?拒绝。在镇江、无?锡、南京游玩的这些天,我?没少找你的同学?打听你的爱人,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过她的人都说美,气质好。” 王子帆笑笑,“这两样我?自认不缺,晚上我?就时常想,她有的我?都有,而我?有的眼界、人脉、金钱财富却是她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我?有什么?理由争不过她?” “可那天我?见到了昭昭,她一个姓氏,一句将来要继承祖屋的话,便将我?打得溃不成军。昭昭是她的缩影吧?我?想也是,那么?独立、健全的人格,强大的认知,多有魅力啊!谁能不被吸引?要不是心头还有点不甘,褚辰,我?一定要走到她面?前,跟她说‘嗨,邱秋,能交个朋友吗’?” “褚辰,再见!”王子帆坐下时,眼角有泪滑下,她匆忙抹了把,将头扭向?了舱外。 褚辰虽意外,却没放在心上,转身跟空姐交待了声,等会儿给?王女?士送杯热饮,便步下机舱,回了大厅。 看着已?经滑行起?飞的飞机和独自走出来的褚辰,罗文君忍不住长松了口气,跟宋昕昕小声道?:“王小姐终于走了。” 宋昕昕拍了拍胸脯:“你不知道?昨晚一看她跟着褚辰下楼去活动?室见邱秋,妈啊,我?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好嘛。” “太明显了,一路上看褚辰的小眼神……”罗文君搓了搓小臂,“腻歪得,我?好几次都想上前跟她讲,人家有老婆孩子啦,小姐你清醒点。” 吴志用无?奈道?:“她在路上找我?们打听邱秋,你们没听到吗?” 罗文君和宋昕昕互视一眼,摇头:“咋没找我?们打听啊?” 周文彦走过来,一把揽住吴志用的脖子,“可能是同性相?斥吧。” 韩卫鹏听了半天,挠头:“你们说王小姐对咱家褚辰有意思?” 四人齐齐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怪不得追不到女?朋友,就这缺根筋的傻样,谁要? “褚辰,”国旅的领队王曾叫住朝几人走去的褚辰,“聊聊?” “今天是小儿的生?日,”褚辰看看表,邀请道?,“王队你们要是没事,一起?来家吃顿便饭。” “行啊。”王曾转头唤上导游小方、翻译道?子平,跟在褚辰几人的身后,上了大巴。 司机一路将人送到公寓楼下面?,收了褚辰的一个红包,一踏油门走了。 褚辰招呼几人上楼。 青丫一早就忙活开了,亲自动?手?给?做了一个双层的水果蛋糕,杀鸡宰鱼剥虾,烧了满满一大桌饭菜。 邱秋前几天刚请过假,这回便没好意思再请,上午她带着航航去的学?校,她去上课,将航航放在了办公室,由丁宜春老师和北京中医学?院的刘老师看着。 下课了,大家抱过来,你逗一句,他哄一声。 中午放学?时,大家都已?经知道?今天是小家伙的生?日了,五花八门的礼物送了一大堆。 邱秋看着热情洋溢的一张张年轻面?孔,迟疑道?:“要不来家吃饭……” “好呀。走,给?航航庆生?去喽——”众人收起?课本,扛起?航航,先一步出了教室。 伏若南回头看她,笑道?:“邱秋你不会想反悔吧?” 邱秋粲然一笑:“我?是怕家里坐不下。” “没事,我?们可以站着吃。”李弘义笑道?。 邱秋带着人在楼下遇到了回来的老太太、二姐和老三一家。 一进门,好嘛,别说坐了,转身都困难,都是人。 邱秋和褚辰一商量,让青丫把饭菜装进食盒,提上蛋糕,去幼儿园接上昭昭和元今瑶,大家去锦江俱乐部,要了个大包间,又点了些饭菜,热热闹闹地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第113章 保护,生 到?了?月底,史大华采购的药材,和?邱秋跟新加坡江先生换的药材,全部到?齐了?。 知道邱秋这边没地方放,就?连制香、制药都憋屈地窝在储藏室或是阳台一角。药材没来之?前,他便让人寻找合适的花园洋房。 最终选定了?静安区长乐路上的两栋相隔不远的洋房入手,一栋装修后自住,另一栋的钥匙,他递给?了?邱秋。 “知道你忙,我便没敢让你操心,叫了?我们香港药厂的负责人过来,帮忙改了?几个库房,建了?几间制药室。你有空过去看看,哪儿不满意?我让人改,缺了?什?么制药工具我让人送去。” 邱秋当天?便在负责人蒋成的带领下过去看了?,这是一栋五开间三进深的二层砖木结构的独立式花园住宅,水泥粉刷墙面,青瓦坡面屋顶,院子不大,环境幽静。 根据药材储存对温湿度的要求,建了?三个药库。 第一个为常温库,温度常年?保持在0-30度;第二个为阴凉库,温度不高于20度;第三个为冷库,温度为2-10度;相对湿度均保持在35%~75%。 为此这些房间不但装了?空调、除湿机,还从瑞士进口了?几台加湿器,消防器材也备得齐全。 药房有两大间,一间专门?制药,另一间制香,粉碎工具、提取工具、混合工具、成型工具、干燥工具、称量工具等,真可谓样样俱全。 邱秋拉起百叶窗窗帘,推开制香房的钢窗,边朝外看去,边赞道:“二十多天?,购房、装修、设备安装齐全,这效率真是刚刚的。” 蒋成笑笑:“邱医生,怕您哪天?制药太?晚了?,回家住不安全,楼上为您布置了?一间卧室。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邱秋点点头,转身跟他上楼。 说是卧室,不如说是套间,三间打通了?,东边是卧室卫生间,中间是起居室,西?边那?间是书?房,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医学书?籍。 而起居室外面是大大的阳台,种满了?各式盆栽鲜花,往里是架钢琴,壁炉、电视,黑色漆皮复古沙发……设计布置得温馨漂亮又?舒适。 不过,邱秋不太?喜欢,没人气。 “邱医生带家人过来住住就?有人气了?。”蒋成在旁笑道,“平常也不用您动手打扫,我给?您找了?对夫妻,男人叶大虎看门?、开车,女人崔小草打扫烧饭都不成问题。人住在楼下佣人房,您不召唤,他们保证不上来打扰您。” 邱秋惊讶道:“车也给?我配上了??” 蒋成点头:“是辆红旗,停在楼下汽车间。您随时可以使用,门?房和?您这边的起居室都装有电话,用车您打电话到?门?房,让叶大虎接您、送您。” 邱秋抚额:“我一个学生……” “您可不是普通的学生,”蒋成打断邱秋,小声道,“叶大虎夫妻是军部送来的。” 邱秋一愣:“军部?” 蒋成点头:“从我们买房、装修,军部便关注着了?,知道要给?您找司机,立马带了?人上门?。” “那?他们的工资我来付。” 这个蒋成没争,反正不多,邱医生卖一支香,付一年?都绰绰有余了?。 药材、工具、地方都有了?,邱秋当即手痒地留下,弄了?十瓶防蚊虫的花露水出?来,留了?一瓶给?崔小草,送一瓶给?蒋成,让他给?史大华带去三瓶,拿着剩下的五瓶回了?家。 昭昭正在练琴,闻到?邱秋身上浓郁的花香味儿,忍耐地将一支曲子弹完,飞一般跳下琴凳,奔到?妈妈身边:“妈、妈,你制香了??快给?我看看,这味道好好闻哦?” 邱秋指指书?包,亲了?亲颠颠奔来的航航,提起三个暖瓶,去卫生间洗澡。 “姐,你吃饭了?没?”青丫在外面问道。 “没,你给?我下碗面吧。”崔小草有做她?的饭,只是她?在制香房一直忙到?现在,出?来便急着回来了?,没吃。 青丫应了?声,去厨房忙活了?。 褚辰下晚自习回来,屋里满是花草的清香,昭昭和?航航一人拿着一瓶,喷得到?处都是。 “昭昭、航航,”褚辰虎了?脸,“哪能这么浪费东西?。” 昭昭拿着花露水的手往身后一背,笑道:“我试试效果。” 航航跟着咧嘴笑道:“试果果。” “来,给?爸爸。”褚辰朝两人伸手道。 昭昭转身绕过他便跑:“我瞧到?了?,袁帅脖子上、胳膊上都是蚊子咬的大包,我这瓶送他了?。”说罢,人已冲出?了?家门?。 航航抱着瓶子也要跟着姐姐跑,被褚辰一把逮住了?,哄道:“这瓶咱送太?奶奶,她?在机械厂宿舍住,那?儿也有大蚊子。航航忘了?,太?奶奶上次回来给?你过生日,送的礼物,是不是很漂亮?”说罢,晃了?晃他腕上带铃铛的银手镯。 航航松开装花露水的瓶子,摇起了?手腕上的铃铛:“好听。” 褚辰把花露水放在五斗柜上,瞅了?眼哗哗流水的卫生间:“妈妈去洗澡了??” “嗯,刚回。” 褚辰打量眼装花露水的特制瓶子,若有所思。 “爸爸,想吃冰冰。” 家里冰箱里有青丫做的绿豆冰棒、红豆冰棒和?奶油冰砖。 褚辰蹲下身问小家伙:“今天?吃几根了??” 航航竖起两指:“两口。” 青丫吃喂他一口,昭昭放学回来吃,又?喂了?他一口。 “真乖。”揉了?揉儿子的额头,褚辰起身打开冰箱,取了?块奶油冰砖,撕开包着的油纸,递到?他嘴边,让他吮了?一口,随即手腕一转,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大口。 航航吐吐被冰着的舌头,往爸爸身前又?紧走了?一步,贴着褚辰的大腿,伸头去吸冰冰的甜水汁儿。 邱秋洗澡出?来,见父子俩在吃一块奶油冰砖,笑着凑过去,跟着咬了?一大口。 青丫端了?两碗西?红柿鸡蛋凉面出?来,招呼道:“褚辰跟着吃点?” 褚辰点头,一路骑车回来,晚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将剩下的那?口冰砖递给?邱秋,抱起儿子在餐桌旁坐下,跟青丫道了?声谢,先夹了?块鸡蛋喂航航,接着挑起面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邱秋将冰砖含进嘴里,油纸丢进垃圾桶,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在褚辰和?航航对面坐下,拿筷子拌了?拌面,边吃边跟褚辰小声说今天?的事:“叶大虎、崔小草,我看八成是化名,两人伪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知道退没退伍?” 退没退伍,褚辰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军部送了?人来,那?是不是表示,已有人在打听神机丸的消息了?。 毕竟,这场战争,它真的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知道这消息,还是在捐款仪式后,穆正卿隐晦地提了?一嘴。 “神机丸的效果太?好了?,”褚辰提醒妻子道,“目前在军中还处于保密阶段,过几年?如何,谁也不敢保证,军部现在送人过来,也是防患于未然。你平时出?行注意?点,若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唤人。” 邱秋点头:“你们也注意?点。我最担心的是奶奶、青丫和?两个孩子。” “奶奶在机械厂,机械厂有保卫科,都是退伍的军人,只要不出?来没事。青丫和?两个孩子你放心吧,现在说不定他们身边就?已经有保护的人了?。” 邱秋停下手中的筷子,回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昭昭身边和?楼里的住户有什?么生面孔。 结果打脸了?,第二天?早上和?昭昭一起出?门?去上课时,在走廊里遇到?了?对新搬来的小夫妻,住在604室。 原来604室住的是小老太?史美娜,给?二姐和?史大智介绍对相的那?位。 邱秋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好像自从老太?太?因为二姐过去闹了?一场后,史美娜就?不怎么在楼里闲逛找人说闲话了?。 邱秋正思索呢,身旁的昭昭扬手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杨老师、张叔叔早。” 男人点了?下头。 杨老师笑着回了?声“早”。 路上,邱秋问闺女才知道,杨老师是上周调到?他们幼儿园的,张叔叔在楼下街角开了?间理发店。 邱秋扭头去看,还真有间店,门?头上挂着个十分张扬的匾额:“什?么时候开业的?” “还没开业啊,昨天?刚装修好。张叔叔说,要晾几天?。”昭昭蹦蹦跳跳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搬进604的?” “这周一啊,史奶奶上月去香港了?,房子空着,我们杨老师过来一问,便租下了?。” 邱秋抽了?抽嘴角,房子那?么抢手,哪会专等他们过来才出?租,必是有人安排好的。 说不定连史美娜去香港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过了?几日,邱秋把江先生、史大华要的香都制好送出?去了?,发现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便没再关注了?,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转眼到?了?七月,褚青听爹爹的话,没再报复旦的数学系,第一志愿填的是华东政法学院。 刚考完,丁珉便在广济生下一名七斤六两重的女婴。 邱秋带着昭昭和?航航去看,小家伙黑乎乎、皱巴巴的,胎毛浓密,不过,五官像极了?褚青,是个漂亮的小娃娃。 大家安慰丁珉再大点,胎毛褪去就?好看了?。 褚青不知道是在考场上发挥得好,还是真的喜欢这个五官像他的女儿,反正十分高兴,抱着娃娃不撒手。 第114章 去港、买房、无锡…… 改革开放了,市场经济活泛起来,红房子今年添了不少新菜,一桌下来,主菜、辅菜、甜品、酒水饮料等,宋芸芸粗粗一算,低声跟邱秋嘀咕:“娘的乖乖,这一桌没一百块钱下不来,十桌……那就是一千!” 乐问夏在旁道:“你没算那个五层蛋糕。” 航航满月时,史?大柱给定了个三层蛋糕,亲戚间至今无人打?破,到了惠惠这里,爹爹姆妈褚青丁珉,面上没说,心?里却一致决定要盖过航航当?初的风头。 先头几个小辈里,房毓件件是独一份,到了下面几个,那这第?一人,也必是由惠惠来继承。 按谢曼凝那迷信的心?理,她总觉得一家子兄弟姐妹气运是有定数的,没看老四一家起来后,老大便被压下去了,去年以两分之差落榜就是证明。 好不容易今年有了起色,那更要一鼓作气,将老大一家的气运扭转过来。 遂这蛋糕定得又大又豪华,乐问夏悄悄道:“听大嫂说,一层五十块钱,五层要了二百五。” “噗——”邱秋捂着嘴,放下酒杯,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和?手心?,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宋芸芸一开始没听明白?,见?邱秋反应这么大,回想了下乐问夏说的内容,一脸便秘道:“一个蛋糕要价二百五?” 乐问夏点头,不忿道:“爹爹姆妈就是偏心?,大房一个丫头片子,不但给办满月酒,还处处压我们七七一头……” “二百五?!”二姐褚韵震惊过后,“扑哧”也乐了:“谁过来定的蛋糕?” 乐问夏撇嘴:“大哥呗,款式、用料都是他亲自选的。哦,算过价后,经理说少收他一毛钱,付249.9元就行了。大哥拒绝了,说不差那一毛。” 昨天,她还听大哥背后跟姆妈嘀咕,249.9,听起来,跟爱死舅舅似的,数字一点也不吉利。二五零多好,是偶数、又是合数,怎么算都是双,跟他和?惠惠的情?况可?不就相合了,双喜临门。 乐问夏知道邱秋和?二姐笑什么,却也没有替老大解释一句,她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蛋糕付了二百五呢,也好下下老大的脸。 “小六,”乐问夏夹了一个法式焗蜗牛,偏头看向褚宜,“你家小军的腿怎么样了?” “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褚宜咬着炸猪排,含糊道。 二姐提醒道:“你咽下食物再?说话?。”跟老太太在一起生活,很多习惯自然而然就养成了。 吃西餐,老派人最重视自身修养,首先是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再?则是吃相,怎么用刀用叉摆放杯碟,那都是有讲究的,其次是讲话?,轻声细语,让自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要与餐厅的气氛相融洽。 为了不使自己显得浅薄,不懂西餐文化,便是喝一杯咖啡,都最好玩些名堂,喝出花样来。 像老太太,她喝咖啡就喜欢趁热喝,热的咖啡香味浓郁,喝剩三分之二时,放块糖,喝剩三分之一时再?加点奶,一杯咖啡喝出三种口味来。 靠着学来的礼仪皮毛,再?加上一手按摩技巧,褚韵现在在广济高干楼十分吃得开。 小六咬着炸猪排吃得正欢呢,被二姐一提醒,瞬间没了胃口,放下刀叉和?炸猪排,端起杯红酒轻啜了口,翻着白?眼?打?量褚韵道:“二姐也没跟奶奶住在一起多久啊,怎么倒学得一身酸腐气?你该向四嫂学学,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有她影响别人的份,而不是东施效颦,学别人身上的东西,还学个四不像。” 高干楼待久了,接触的上层人物多了,褚韵处事也学了几分,看着褚宜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嘴边带了包容的笑:“我一直有向邱秋学习啊。倒是你,什么时候见?她含着食物跟人说话?啦?” 褚宜:“……” 啊——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脸上的笑越来越虚伪了! “二姐尝尝这道忌司烙桂鱼。”乐问夏笑着夹了块鱼肉放在褚韵面前的碟子里,笑着打?圆场。 经过一年多的锤炼,褚韵身上的气质跟刚从?乡下回来那会儿,真?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脸上、手上的皮肤,也因一直用邱秋给配的面霜、润肤膏,变得又白?又细又嫩。 手里有钱,她又舍得打?扮自己,走出去也是一个时髦女?郎。 乐问夏哪还敢再小看她,不过也不求她什么,不远不近地处着就是了。 邱秋从?洗手间出来,先去一旁的桌上看昭昭,跟上次一样,他们这一桌又聚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抢得到吗?”邱秋站在昭昭身后,笑问道。 昭昭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半侧了身子,轻声细语道:“我们不抢。”上次小姑婚宴上的经历她可吸取了教训,这次一来,便找经理要了一个懂餐桌礼仪的女?服务员,请她来教?他们用餐。 “妈妈你看,”昭昭示意邱秋瞅瞅桌前的小伙伴们,“乖吧?” 乖,可?太乖了。 便是大花、二花,都正襟危坐,右手拿刀,左手持叉,用叉子固定住食物,慢慢地滑动着手中的刀子,将牛排切成小块后,叉起一块送入口中。 虽然刀叉在切割时,仍然会发出声响,可?比起先时上手抢食的模样,实在好太多了。 “吃罢。”邱秋拍拍昭昭的肩头,放心?地回到座位上。 “四嫂,”小六探身问道,“小军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知道他们急着去香港,邱秋也没有卖关子:“可?以啊,回去后,适当?地带着他活动活动,做好腿部热敷和?脚底按摩。到了香港,最好再?给他找一个康复机构,做好复健。” 小六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唉,听你的。” “签证办下来了吗?”宋芸芸好奇道。 “嗯,等会儿就让宋哥去订机票。”小六笑道。 二姐放下手里刀叉,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你的工作怎么办?” “辞了啊。”她是助产护士,虽说毕业分配上叶家帮忙将她安排到广济,可?那也是通过正规人事劳动部门分配的,不能?买卖,特别是在这个强调组织分配和?劳动纪律的年代?。 “可?惜了。”乐问夏不无惋惜地道。 另一桌,小五也在跟宋明哲说小六的工作,这要是在工厂,偷偷地找人卖了,怎么不得弄个千儿八百入账。 宋明哲平反后,光补回来的工资就有一万多,再?加上归还的家产、解封的存折,哪会让小妻子违反政策去弄那千儿八百,他不要脸吗?笑笑没接小五的话?,扭头跟喂航航吃鱼的褚辰道:“听小六说,放暑假后,你带队接了个旅游团?” 褚辰点点头,见?航航喜欢刚上的这道奶酪香味浓郁的忌司烙桂鱼,又夹了块,挑了刺喂他。 “没少挣吧?”小五插话?道。 “挣了点,给昭昭买航模材料了。” 小五一噎,叉块芦笋堵了自己的嘴,他再?跟老四搭话?,他就是个傻逼,一点也不实诚。 正气愤呢,结果一抬头,好嘛,只见?主桌上,老大将惠惠朝爹爹递了过去,老爷子……竟、竟伸手……接、接了,小五的脸瞬间绿了,家里的孩子爹爹抱过谁?! 老三顺着小五的视线,朝主桌看了过去,随之双眸暗了暗,夹起根油炸土豆条给怀里的三花,缓缓吐出一口气,偏头跟褚辰道:“前天去送鱼,昭昭说你带队去镇江、无锡了,今天是为了老大家的满月宴专门赶回来的吧?” 宋明哲握着刀叉的手一紧,他和?小六结婚,这位带队在外,可?没有回转。 “十天游,昨天结束。”褚辰淡淡道,“你们的菜卖得什么样?” 宋明哲嘴角翘了翘,切了块牛肉送入口中。 老三:“挺好的,街道办和?劳动局给批的地方大,我们15人占不满,劳动局又给安排了20人过来,他们卖调料、豆制品、猪肉羊肉,我们卖水果、蔬菜、鸡鸭鱼蛋……” 老三说起买卖,兴致勃勃,声音也越来越大,引得大家纷纷看了过来,便是爹爹也多关注了几分。 褚辰听得却只想抚额,场地有了,人手也不缺,背靠爹爹资金充足,就这……还让人硬生生给咬下一大块肥肉,占了半壁江山,蠢得如此清澈,他都无语了。 宋明哲不懂经济,却也听出了几分,看着褚辰难看的脸色,理解地端起酒杯朝他敬来:“四哥,走一个。”一家子十几口人,说实话?,能?让他入眼?的也就是这位和?他爱人,以及老太太了。 被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老男人叫四哥,褚辰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几分,但出于礼貌和?小六已嫁的事实,还是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下,抿了口。 随着菜式一道道上,很快到了尾声,爹爹抱着惠惠、姆妈抱着房毓,身旁一左一右站着褚青、丁珉,几人站在服务员推来的五层蛋糕前,各自感性地讲了番话?,一起切开了蛋糕。 巧克力水果蛋糕,一人分了一大块,邱秋跟昭昭、航航合吃一块,其间喂了褚辰两口,剩下的四块找服务员要了个纸盒装好,带回去给青丫尝尝。 第?二天,宋明哲便带着小六给儿子办了出院手续,两日后,一家子去了香港。 很快小六写信回来,说宋明哲应聘上了香港大学音乐系的声乐老师,她暂时在社区里找了份护理工作,并上了夜大的英语班,目前借住在宋明哲亲戚家里,广东话?也由亲戚教?,已在看房了,等买了房再?邀五哥五嫂和?七七过去。 为此,小五和?乐问夏高兴地抱着七七跑来了公寓,一是显摆,二还是显摆。 第115章 全运会,赵文霖 父女俩从无锡带队回来,来不及休息,便要去学校报到了。 褚辰是大二下学期,昭昭上幼儿园大班。 邱秋研二。她手头工作没完成,只得向学校那边请假,每天继续家里、研究院两头跑,有时候为一个?实验数据,一周都回不了家。 史家大房的当家人史博荣和二房的父子俩,都从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搬去了装修好的花园洋房居住。 夏文成白天在高干病房工作,晚上去大房那边给史博荣按摩。史家三?人的针灸,由张扬、伏若南接手。中药邱秋给停了,养一养肝肾,后继看情?况再用药。 从前线回来的吴鞠等七位重伤患者,已经出院,有回家休养的,也有回去工作或回到班级上课的。 吴鞠和法学班的学员吴向白,一个?没了右小腿,一个?失去了左小臂,开学前,沪市假肢厂已将定做好的假肢送来给两人试用了。这是邱秋跟史大华决定开一条假肢生产线前,就已经跟假肢厂谈好的设计定制方案。 知道是从前线回来的,人家只收了材料费。 九月中旬,全运会在北京举行,为期半月。 袁帅随体校的师生一起?行动,他妈宋美娟不放心,请假陪同,顺便带上了大儿子,一起?过?去见见世面,感受一下现场氛围。 昭昭羡慕得不行,想去,特别想去。 邱秋和褚辰得知后,两人商量了一下,让褚辰请假陪她去北京,邱秋晚上尽量回来陪航航。 等褚辰请好假,离全运会开幕只有一天了。 坐火车太耽误时间了,可?要坐飞机,购票是需要资格的,当时只有因公出差的县团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乘坐飞机,普通民?众很难买到飞机票。 除此之外,购票流程也特别繁琐,首先得符合乘机资格、要单位开具介绍信,然后拿着介绍信去民?航售票处排队购买机票。这一整个?流程走下来,通常需要一周时间,且不能保证一次就能买到机票,往往是跑了几趟,才能拿到手。 褚辰不符合购票资格,好在他认识国旅的负责人,正好国旅这边有一批游客要去北京,紧急加塞,托人购买了两张。 成人票64元,昭昭属于半票,要了32块。 机票搞定了,又怕订不到全运会的入场票,国旅这边人家的票都是有定数的。想了想,去前褚辰给赵文霖打了个?电话,他是北京人,77年跟褚辰等人一起?参加高考,考上了北京农学院。 看他在月亮湾大队当知青时的吃穿用度,家里不简单,这也是褚辰找他的原因。 赵文霖在机场接到父女俩,一拳击在了褚辰的肩头,随之伸手抱住他,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几掌:“褚主任牛啊!” 五月份的捐款仪式,人民?日报不但大幅度报道了,记者还专门去学校采访了他个?人、同学和老师,写了篇专题报道。 褚辰这个?名字,一度响彻全国。 宜兴坊那边好似没看报纸、没听新闻,齐齐蒙了双眼,堵了双耳,没有一个?对此发?表过?个?人意见或有所表示。 不过?,褚辰和邱秋也不在意就是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褚辰抱住赵文霖,同样?拍了几掌,随即将人推开,打量了眼,嫌弃道:“穿的什么啊?” 喇叭裤,花衬衫,尖头半跟皮鞋,墨镜架在头上,头发?长得快到肩膀了。 赵文霖嘚瑟地张开双手,展示道:“时尚吧?” 说罢取下头上的墨镜,伸手戴在了窝在国旅领队王曾怀里的昭昭脸上。 太大了,昭昭忙伸手去扶。 赵文霖伸手接过?昭昭,看着王曾笑?笑?,偏头跟褚辰道:“不介绍一下?” “沪市国旅的王曾,”褚辰说罢,指了指赵文霖,跟王曾道,“这是我?跟你?说的赵文霖。” 赵文霖率先伸手道:“你?好。” 王曾抬手跟他握了下,笑?道:“久仰大名,一路上听昭昭说了你?不少趣事?。” 赵文霖低头看了眼把玩墨镜的昭昭,笑?笑?:“走吧,先回去。”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王曾指指旁边的一群人,“还有团要带呢。” 赵文霖:“行,你?忙。” “昭昭,叔叔先走了,回头见。” 昭昭跟他挥手:“王叔叔再见。” 王曾拍拍褚辰的肩:“酒店的号码记着吧,有事?联系。” 褚辰微微颔首。 目送王曾走开,赵文霖抱着昭昭转身?,招呼褚辰道:“走喽,跟我?回家,家里老爷子知道你和昭昭要来,专门让我妈给你们收拾了间屋子。” 褚辰提着行李箱跟上:“不用,我?们住招待所或酒店。”要不是国旅定的酒店已经满员,他们也就不用分开了。 赵文霖轻哼:“明天全运会开幕,你?们今天才来,招待所和酒店就别想了。早挤满了。” 文革结束了,人们对文化体育活动的渴望被激发?了起?来,全运会作为国内最高水平的综合性体育赛事?,一个?难得的大型体育盛会,吸引了众多体育爱好者前来观看。有个?人,有三?五成群的,有单位、学校组织的团体,亦有华侨和港澳台同胞。 “住你?家方便吗?” “我?住你?家时,可?没想过?方不方便。咋,一年多不见,跟我?不熟了,成外人了?” 褚辰抽了抽嘴角:“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的。”赵文霖白他一眼,颠了颠怀里的昭昭,哄道:“昭昭,跟叔叔待在北京不走了好不好?叔叔带你?登长城,吃烤鸭,泡茶馆,听京剧……” 昭昭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扶着脸上的墨镜,好奇地抬头看看天,看看周围的行人,以及远处刚刚建成的新候机楼:“不行哦,我?还要上学、上培训班呢。” “哦,都报了什么培训班?” 昭昭一一作答。 知道赵文霖来接人,他爸将自己的配车让了出来。 三?人出了机场大厅,没走多远,便到了停车区。 司机在车里等着,远远看见三?人过?来,先一步下车,接过?了褚辰手中的行李。 “这是张叔。”赵文霖跟父女俩介绍道,“张叔,这是褚辰和我?们的小昭昭。” 互相打过?招呼,几人上了车。 赵文霖取了两瓶矿泉水,一瓶丢给褚辰,另一瓶打开喂昭昭:“不知道飞机会不会晚点,所以没给我?们昭昭买雪糕,等会儿到了市里,想吃什么口味的,叔叔买给你?。” “有紫雪糕?有冰砖吗?” 赵文霖想了下,摇头:“有三?色雪糕,一块雪糕有三?种颜色三?种口味,巧克力、香草和草莓味儿。还有一种鸳鸯冰棍,两根冰棍连在一起?,可?以一分为二,和朋友一起?分享,有奶油和巧克力口味的……” 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一种好吃,褚辰透过?车窗打量着北京这个?首都。 一路行来,街上出现了很多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背包客,衣着有朴素、有华丽的,精神面貌都不错。 车子在一个?商店旁停下,赵文霖抱着昭昭下去挑选雪糕、冰棍,没一会儿,买了一兜回来,三?色雪糕、鸳鸯冰棍、咖啡冰棍、香蕉冰棍、小豆冰棍。 褚辰要了一个?小豆冰棍,张嘴问道:“你?表哥还在西南吗?” 王弈臣高考落榜后,进了部队,对越自卫战打响后,他随部队扛枪上了战场,三?月时腹部受伤,家里一度想让他回来,他拒绝了,伤一好,立马归队去了前线。 “嗯。”赵文霖点了下头,随之一脸好奇地凑过?来道,“唉,听说俞佳佳出国了?” 褚辰点头:“过?完年没多久就走了。” “可?惜了,大美女日后要嫁在国外了。”赵文霖遗憾道。 昭昭不解道:“为什么要嫁在国外?” “她年龄跟你?爸爸差不多,你?瞅瞅你?爸多老了,她去了美国,短时间能回来?”不回来,可?不得在那边嫁人生子。 昭昭摇头:“佳佳姨考上了普拉特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本科学制4年,研究生要再读2年。” “啊,这么牛的吗?”赵文霖惊讶地看向褚辰,求证道,“真考上了?” 褚辰点头:“她英语基础好,有绘画功底,有敏锐的时尚眼光,又跟着老裁缝学了一年裁剪、打版、缝制,能考上并?不意外。”77年的高考之所以落榜,多少跟她受伤有关,当时伤的毕竟是头部。 赵文霖咂摸了下嘴,遗憾道:“这下跟我?表哥是彻底不可?能喽。” 褚辰咬了口小豆冰棍没吭声,从俞佳佳踏出国门的那一刻,就不可?能了。除非,王弈臣脱下那身?军装,或是俞佳佳放弃美国绿卡回国。 车子进了建委大院,褚辰才知道赵文霖的家世是真的不一般,他父亲是建委的副主任,是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常委。 爷爷是退休的老将军,妈妈和姐姐在邮电局工作。 他姐赵文芳,嫁给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韩新生。 两家相隔不过?百米,韩新生在设计院工作。 两人有一对龙凤胎,比昭昭小,今年才三?岁,男孩叫嘉祐,女孩叫瑞萱。 嘉祐苍白瘦弱,走路不稳,经常生病,人也比较安静。 瑞萱就皮实得很,满屋子折腾,满大院地跑,一个?夏天晒得跟小黑猴似的。 一见昭昭好了,可?有玩伴了,吃饭要一起?,出门要一起?,晚上睡觉也要一起?,爸妈都不要了。 第116章 买房 昭昭昨天第一次乘飞机,电话里跟妈妈讲起来,不住地惊叹:“妈妈,飞机飞得好高啊,我们?像坐在一只大鸟的肚子里在云中穿行,霞光从远处照耀过来,云朵上都被染上了金边,像一朵朵雪莲花,好美啊!” “喜欢乘飞机啊,那让爸爸想办法带你?坐飞机回来。”邱秋笑道。 昭昭捧着话筒,扭头去看爸爸。 褚辰对她比了个ok。 昭昭咧嘴对着话筒笑了声“好”,又道:“妈妈,昨天我们?从机场出?来,坐吉普入城后经过东直门大街,街道两边有好多住宅啊,都是跟咱们?老家一样,一个个院子,没有高楼哦。爸爸说那是四合院,有一进、二进、三进,院里可以植树栽花、饲鸟养鱼、叠石迭景,老美喽……” 没听到对面?说了什么,只见昭昭咯咯笑了起来,跟妈妈表示想要?一个院子养鹅,对春上送走的小鹅小鸭,至今念念不忘。 韩新生抱着儿子在旁边,听昭昭提到四合院,双眸一闪,看向褚辰道:“你?们?是打算买一套四合院吗?” 褚辰一愣,反问道:“四合院可以买卖了吗?” 韩新生点头:“为了解决城镇居民住房紧张的问题,国家已开始鼓励私人建房、买房。北京是首都,在政策的鼓动下,已有部分房屋出?现买卖现象。有一些单位会?将自有的房屋分配给职工,职工之间可以私下进行转让。还有一些是拥有私房权的居民,在产权明?晰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房屋买卖交易。” 褚辰算了算暑假的收入,询问道:“一套四合院大概多少钱?” 这?问得就笼统了:“几?千、几?万的都有,如果是位于市中心、地段好、规模大、保存好,价格还会?高一些,但估计不会?超过十万元。” 褚辰心头大定,在北京买一套位置好、保存好的四合院,可是比在香港买一套三居室便宜多了。 见褚辰有些意动,韩新生笑道:“回头抽空带你?看看。” 褚辰颔首。 全运会?的开幕仪式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举行。 用罢饭,一群人便出?发?了。 本届全运会?,首次加入了火炬传递环节。 “新长征火炬接力”活动,有50多万名青少年参加。7月1日在沪市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由□□副总理点燃火炬,途经16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行程25000里。 沿途观众和欢迎群众高达2千多万,历时77天,今早到了开幕式会?场。 看着身穿白背心、白短裤,脚登小白鞋的青少年们?,将火炬传递到主火炬台并点燃主火炬,拉开全运会?的帷幕,大家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相机,将这?一经典场景定刻在脑中、照片上。 随之,16000多名男女青少年表演了大型团体操《新长征》。 来自五大洲18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宾参观了这?场开幕仪式,其中有6个体育代表团,8名国际奥委会?委员,7个单项国际体育组织的领导人,以及港澳参观团等。 全国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包括台省在内)和解放军组成的31个代表团的15189名运动员参加了比赛,而能到北京参加全运会?的运动员则只有3824人,36个项目。 有田径、体操、游泳、划船、棋类、自行车、摔跤、冰球、射击、潜水、航模…… 半月间,沪市过来的运动员们?,先后拿到了36枚金牌、32枚银牌和33枚铜牌。 国际级自由飞模型飞机项目,沪市运动员高勤飞在f1-c级比赛中获得冠军,并打破了全运会?世界纪录和世界青年纪录。 袁帅在活塞式发?动机模型飞机项目中获得亚军,得一枚银牌。他是航模比赛中年龄最?小的,取得如此成绩,老师和家长都开心不已,对此十分满意。 反倒是袁帅自己,有些失落。 昭昭知道后,第二天没再去比赛现场观看,而是让赵文?霖开车带她去酒店接了袁帅,跟褚辰和韩新生一家四口逛了故宫、天坛。 之后,不看比赛时,他们?一早便爬起来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参观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逛一逛颐和园、燕山公园,爬一爬长城,再去老茶馆喝喝茶听听曲,又或者?行走在大街小巷,看房的同时,吃一口炒肝、卤煮、酱肘子,尝一尝宫廷菜、烤鸭、涮羊肉。 这?期间,褚辰瞅中了套三进四合院,在东城史家胡同,建筑面?积800平方米左右,要?价3万元。 还有一套在西城区文?华胡同附近,是个两进的四合院,建筑面?积600平方米,要?价2.5万。 褚辰跟邱秋商量番,都买下了,搞价后,第一套付了2.6万,第二套2.2万。 户主写两个孩子的名字,褚辰让昭昭挑,看她相中哪一套,便给哪一套。 都是刚归还的房子,76年搭建的地震棚、残留的污渍、碰伤的门窗、坑洼的青砖地面……都带着历史的痕迹保留着。 昭昭让爸爸陪着她又挨个儿仔细瞧了一遍,比较番,要?了西城的两进那套,离市区近。 选定后,昭昭给妈妈打电话。 邱秋笑道:“昭昭,二进的可比弟弟那套三进的便宜四千,那这?四千,是不是让爸爸再给你?选一个小院。” 昭昭双眸一亮:“可以吗?” “你?问爸爸。” “爸爸……”昭昭的话还没说出?口,褚辰已将几?个看中的小院递给她,都相对地偏了些,破了点,面?积基本在150平方米左右,价格嘛,都控制在4000元上下。 昭昭一眼选中史家胡同附近,一套有三间平房的小院。 褚辰带的钱不够,邱秋从沪市给他汇过去的。 付过钱,交了契税,拿到房屋所有权证,褚辰找人简单地修缮打扫后,一间一间地租出?去了。 随之,父女俩赶紧启程回来了。而此时,袁帅他们?早在一周前便已到家了。 邱秋刚找到了人参的替代品红景天,正?在实?验室忙着呢,没有时间去机场接他们?,便抽空给叶大虎打了一个电话。 叶大虎开车将父女俩接回家,便离开了。 昭昭背着自己的包,拉着美国旅行者?带轮行李箱,进家便喊道,“航航、青丫姑、太奶奶,我回来啦——” 青丫关上煤气灶,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笑着走出?来道:“昭昭回来了。太奶奶上班去了,航航刚睡。” 昭昭失落地叹口气:“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晚上11点左右。”青丫说着取下她肩上的包放在斗柜上,拿拖鞋给她。 昭昭坐在小麻将凳上,换好鞋,去卫生间洗把手脸,跑到餐桌边给自己和爸爸各倒了杯温开水。 褚辰跟钟鸣在电梯里多聊了几?句,进家门便晚了两分钟,放下行李,换过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去卫生间简单洗漱番,进卧室看航航。 青丫洗洗手,打开冰箱:“昭昭,饭菜还没好,上午做的小蛋糕、小面?包给你?拿些垫垫吧?” “好。”昭昭跑过去,踮脚朝冰箱里瞅瞅,给自己挑了个水果小蛋糕,给褚辰挑了个肉松面?包。 褚辰接过面?包,咬了口,有点腻。 昭昭拿叉子叉了蛋糕上的水果吃着,探头看床上睡着的航航,随之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航航小眉头一皱,小嘴蠕动下,头往里侧侧,又睡了。 昭昭看得咯咯笑起来,还待再戳戳,褚辰弯腰抱起她出?了卧室。 吃完小蛋糕,昭昭打开大包小包,往外?掏礼物。 京八件、烤鸭、杏脯、梨脯、秋海棠、酥糖、茯苓夹饼、面?人(有动物、人物,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和全运会?纪念邮票、全运会?纪念币、全运会?火炬宣传画。 昭昭面?人买得最?多,光装在纸盒里的十二生肖便有六套,她和航航、爸妈、青丫姑、太奶的头像各有一个。 十二生肖她和航航一人留下一套,剩下的四套,她准备送给伙伴们?,哒哒跑到阳台上推开一扇窗,昭昭踮脚伸头朝上喊道:“袁帅、袁帅,你?在家吗?” 元今瑶、任成益和孙梁这?会?儿都在袁家,听到昭昭的声音,跟袁帅一起奔到窗边,朝下喊道:“昭昭你?回来了,快上来。” “好哒,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你?们?谁下来帮我拿一下。” “我!” “我。” 元今瑶和任成益转身跑下楼,昭昭打开门,将盒装的十二生肖面?人递给他们?,一人抱两盒,让他们?先走着,她将烤鸭、京八件拿给青丫,取了盒茯苓夹饼给袁爷爷,另拿盒果脯当几?人的小零嘴,揣上全运会?纪念币和邮票,跟在两人身后上楼。 一进门才发?现,孙爷爷家的外?孙女、外?孙也?在。 姐弟俩大的叫郑琳,今年13岁,这?会?儿正?跟袁军凑在一起聊着什么。 小的叫郑瑜,今年七岁,坐在沙发?上看着挺乖。 昭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郑瑜道:“十二生肖面?人我买少了,送你?一套全运会?的纪念邮票吧?” 邮电部发?行的,一套四枚。这?四枚彩色的邮票画面?由这?届运动会?会?徽和田径、球类、射击等十五个有代表性的运动项目分别组成,面?值八分。 赵家母女都在邮电局上班,知道昭昭喜欢,给她拿回来厚厚一沓,送出?去一套两套,她也?还心疼。 所以给了郑瑜,又拿了两套送给他姐和袁军。 第117章 红茶菌,黄牛 郑琳接过邮票道声?谢,瞅了两眼往兜里一揣,待要跟袁军继续刚才的话题,却?见他扯扯昭昭的小?辫,在沙发上坐下,边拿起他弟袁帅的面人把?玩,边听昭昭手舞足蹈地跟元今瑶、任成益、孙梁、袁爷爷说全运会开幕仪式上放了多少礼炮和气球,一群青少年表演的大型团体操《新长征》有多好?看。 郑琳笑笑,倒了杯红茶菌给?昭昭:“渴了吧,喝口水。” 昭昭接过来?一看,透明的玻璃杯里盛满了白乎乎如同海藻一般的玩意儿:“这是什么?” “红茶菌,具有神奇的、包治百病的功效,你妈是医生,她没在家给?你们培育吗?” 昭昭摇头,将杯子递还给?她:“我没病,姐姐你给?需要的人喝吧。” “现在全民都在喝,你竟然不知道?它是保健品,有病治病,没病健身?。” 昭昭疑惑地看向袁老:“真有这么神奇吗?” 不等袁老回答,元今瑶便?拉着昭昭走?到五斗柜前,指指上面的大茶缸,“呐,你看宋阿姨培育红茶菌。”大茶缸上覆盖着几层纱布,用麻绳紧紧地系着,里面什么样,不打开是看不出来?的。 “好?喝吗?”昭昭扭头问袁帅。 袁帅一言难尽道:“酸溜溜的。” 袁老笑道:“说红茶菌包治百病,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不过,红茶菌是由沸水、红(绿)茶和少许糖,和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茶菌种,经过3-4天的发酵而成。治不治病我不知道,就?是喝了吧,胃肠蠕动增加了,饿得快。” 说罢,袁爷爷打开昭昭送的茯苓夹饼,捏起一块吃了起来?,同时将手里的盒子朝几个孩子递了递,让小?家伙们自己取。 半下午,都有些?饿了,一人一块是不够分的,大家两人分食一块,昭昭也趁机将带来?的果脯分给?大家。 郑琳给?大家挨个儿倒红茶菌,袁帅、袁军不要,兄弟俩都喝不惯,昭昭尝了一口元今瑶的,吐了吐舌头,也没要。 吃吃玩玩,很快青丫在下面喊了,让昭昭回家吃饭。 昭昭跟大家挥手,蹦跳着往外走?。 “昭昭,”郑琳叫住人,将她带来?还剩一些?的红茶菌递给?昭昭,“我这是母液,你回去找个杯子,消消毒,加入煮沸的红茶糖,再倒些?母液,过个三五天,发酸有气泡就?可以喝了。” 昭昭摇头:“谢谢姐姐,我们家不喝这个。” “你又没问你爸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喝呀?” “我就?知道。”昭昭丢下这句话,咯咯笑着跑过走?廊,走?步梯下到六楼回家了。 郑琳脸一僵,抱着缸子转身?委屈地看向袁老:“袁爷爷,邱阿姨不是医生吗,她怎么连红茶菌都不会弄啊?” “说红茶菌是药、是保健品,可有什么科学依据呢?”袁老笑着摇摇头,拿帕子擦擦手,起身?去工作室了。 郑琳愣了下,去看袁军。 袁军在她看过去时,抢了弟弟面人里自己的生肖马,已窜进卧室关上了门。 袁帅无?语地盖上面人盒子,抱着走?到他房门前,踢了踢:“昭昭从北京回来?都知道送礼物,你从北京回来?买的东西呢,拿出来?些?给?大家分分。” “没有。”他买的都是无?线电材料和这方面的书籍,分什么分啊,别人又没这爱好?。 “火炬画不是买了十几张吗?” “贴墙上了,不信你看。”袁军打开门,让弟弟看墙上贴的画。 几面墙贴得满满当当的,除了火炬画,还有他在北京拍的照片,以及从《人民日报》《解放军日报》《解放军画报》《富春江画报》等上剪裁下来?的前线报道、军人风采、部队生活和一些?精美画片。 袁帅数了下墙上的火炬画:“你贴了三张,剩下的十来?张呢?” “送同学、朋友了。”袁军翻眼瞅了瞅弟弟,“光说我,你带回来?的东西呢?” 他带回来?的全运会纪念币,早在回来?的第一天,就?给?小?伙伴们分了。再说这玩意儿,昭昭肯定有了:“你有没有买点特殊的东西回来??” 袁军往书桌前的椅子上一坐,胳膊架在椅背上,侧身?看着他轻笑道:“咋,想送昭昭啊?” 袁帅点头,回来?时,他用零花钱给?昭昭买了包她爱吃的云片糕,可惜,她回来?晚了,云片糕早两天便?被来?玩的航航给?吃完了。 袁军来?了兴趣,身?子微微朝弟弟倾了倾:“去妈妈卧室看看,我让得她的买有几个陶瓷娃娃。” 袁帅看他一眼,转身回自己卧室放面人了。 知道褚辰和昭昭今天下午回来?,青丫一早便?去菜市场买了些鱼虾蟹、蔬菜肉蛋,烧了满满一桌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大闸蟹、油爆虾、响油鳝糊、开洋蒲菜、三丝银鱼羹。 昭昭到家,航航醒了正被爸爸抱着从卫生间出来?。 “姐姐——”挣扎着从爸爸怀里下来?,航航颠着小?短腿哒哒朝昭昭跑去,“昭昭。” 昭昭弯腰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警告道:“叫姐。” “昭昭、昭昭……哈哈……” 昭昭挠他胳肢窝,航航笑得滚在她身?上。 褚辰过去拎起航航:“好?了,吃饭。” 说罢,抱着航航朝餐桌走?去。 昭昭去洗手。 “啾啾——”航航在特制的幼儿椅上坐下,四下打量眼,拍了拍桌面扭头问褚辰,“啾啾呢?” “上班还没回来?。” 航航失望地“哦”了声?,很快便?被褚辰手里弄的饭菜吸引了注意力。 褚辰盛了一勺米放进他小?碗里,将红烧肉、排骨肉、鱼肉、虾仁和蒲菜在盘子里弄碎倒进去拌了拌,连同小?勺子一起递给?他,让他自己吃。 青丫趁机给?航航系上围兜。 昭昭洗完手,用小?毛巾擦了擦,跑过来?拉开爸爸身?边的椅子坐下:“爸爸你知道红茶菌吗?” 褚辰点头,刚考上大学报到那会儿,他们学校就?有不少同学用大茶缸大口玻璃瓶装着满满当当的红茶菌到学校,喝完后又在寝室里培育起来?。 不过现在几乎已没人弄那玩意儿了,一是来?回煮容器不方便?,而容器若是没有消毒彻底,容易产生霉菌等微生物,喝了会引发胃肠道不适,如腹痛、腹泻、呕吐;二是红茶菌对于?一些?过敏体质的人来?说,饮用后有可能会引发过敏反应,轻则皮肤瘙痒、红斑、皮疹或喉头水肿、呼吸困难,重则过敏性休克。 也不是没有好?处,促进消化、抗氧化、增强免疫力、缓解压力和焦虑等。 正吃着饭呢,小?五夫妻来?了。 两口子急了,小?五的工作已经辞了一个多月了,小?六那边一直不说让两人过去,问就?是房子还没有装修好?,去了没地方住。 “四哥,你说我能做点啥?有老婆孩子要养呢,不能一直闲着啊。再说,就?算去了香港,手头不也得有钱。” “三哥三嫂卖菜不是挺挣钱的吗,你跟着干一段时间呗。” “我吃不了那个苦。”凌晨两三点就?得起来?去郊区、去十里铺进货,四五点出摊,一卖便?是一上午,卖不完下午还要继续。 不说别的,光是熬夜他就?受不了。 “那就?找爹爹,让他给?你安排个活。” “爹爹……”小?五苦笑了声?,“他你还不知道,最是要面子,能为了我去求人?” “那你想干啥?” “嘿嘿,你跟国旅的人不是熟吗。四哥,帮我问问呗,看他们招不招人?” “别想。”国旅那是什么单位,岂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跟车打杂、拎包、搬行李都行。” 褚辰摇头:“人家最不缺这类工人了。”谁家没有回城的兄弟。 乐问夏将孩子递给?青丫,让她帮忙抱着,取了只大闸蟹,边吃了腿吃着,边跟褚辰道:“四哥跟国旅的认识,他们最近接待的游客又多是华侨、港澳台同胞,手头肯定有多余的侨汇券吧?你看能不能帮小?五牵个钱,我们用钱回收。” 褚辰一听便?明白了,从去年开始,他们每次去侨汇商店买东西,门口附近都有黄牛在徘徊,沪市人亦称其为“打桩模子”。 他们屁股后裤兜里,永远是鼓鼓囊囊的,装满了大团结,点钞票比银行柜台里的小?姐还专业。 什么紧俏、什么时兴,他们就?换什么,而随着出国热,美金一直是保留项目,其次便?是侨汇券。 “这是投机倒把?,后果知道吧?”褚辰严肃道。 “我们一不去侨汇商店门口现眼,二不跟人抢生意,能有什么事?”乐问夏笑褚辰老古板、不开化。 “四哥,”小?五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帮帮我吧,弟弟也就?求你这一回,改明去了香港,这一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褚辰抽了抽嘴角:“香港只是受英国管理,而非英国属地,租期到了,自然得归还,到时我们去香港跟去北京、广州有什么区别?” 昭昭一愣,放下碗筷:“什么时候到期啊?” “1997年6月30日。” 小?五轻嗤:“没影的事,四哥就?想着了。就?算归还,这中间不还隔着18年的吗?” “18年……”昭昭算了算,“我23岁,是不是该大学毕业了?” 褚辰将剥好?的蟹黄蟹肉放在她面前,让她蘸着姜醋汁吃:“若是不留级的话,正好?是研究生毕业。” 乐问夏撇了撇嘴,当谁都跟邱秋一样啊,遇到了好?时候,不用考文化课、数理化,单凭一点中医知识就?进了中医药研究生班。 第118章 授课,再买房 研究院的事毕,邱秋回?到学校,开始随老师学习,整理各位老师的临床经验。老师们?有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陶建修、姜正真?、吕青寒、何凡波、孔千赢,以?及市中医医院的赵慈、董永年、路浦和、谢兴安等临床专家。 通过这?种?师带徒的学习方式,同学们?的临床功夫都有所进步和提升。 邱秋迟了两个月,老师们?只得天天给她开小灶,门诊带她,病例讨论和会诊带她,治疗操作更是让她直接上手,给病人针灸、推拿。 接着便是上课,给她讲中医理论知?识、临床经验和诊疗技巧,并通过实际病例分析,跟她探讨中医辨证论治思维和方法等。 邱秋记性好,再加上勤奋,大半个月后,便追上了同学们?的进度。这?时,军部和卫生部再次找到邱秋,要求她再开一期阴阳十三针针灸课。 还是原来的教室,老中青三代医者齐聚一堂,共计90人,上影的导演和摄影再次被?请了过来。 邱秋站在讲台上,笑道:“阴阳十三针的讲课视频都有看过吧?” “看过——”大家齐声答完,笑了。 不但看了,有人更是一句一句地抄录下了,邱秋在课堂上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病人的情况以?及施针进度。 “既然都有基础,那我就不废话了。”邱秋说着抬手一扬展开带来的针带,将其铺展在第一排的课桌上,取出首位的一枚金针,抬手在黑板上画下它的特征,开始讲解……从毫针、三棱针、皮肤针、芒针等说到经脉、穴位、脏腑、外络、肢节、气血、阴阳平衡,各种?病例更是穿插其中,她在讲阴阳十三针,又岂是单单在讲阴阳十三针。 阴阳十三针由诸多古法针经为理论指导,“以?通为要,以?平为本,以?和为宗。” 并根据古代灵枢九针的治疗特点,视患者的情况,“一针多穴,一针多经”加强穴与穴之间的经气传导、扩散,亦加强针刺效果,促进气血运行,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20倍以?上。 “我以?为20多倍是它的极限,可当我的脑速和手速提高之后,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阴阳十三针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30倍以?上!”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一年可不是白过的。邱秋嘴角翘了翘,唤了几位学生上台,临床教学,让他们?亲身体?会一下。 上台来的三位学生,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邱秋根据他们?的病症,当场施针,一枚枚黄澄澄的金针,以?调、通、引、决、补、泻、温、劫……各种?针法,在几位学生身上,轮番上演。 导演和摄影再次看到了这?别开生面、令人陶醉的中医视觉盛宴。 而台上三人的感受更直观,张鹤平今年55岁,高血压,一直有吃药治疗,可一旦某天休息不好,头疼、头晕、心?悸、心?慌、耳鸣等症状便会找上门来。 昨晚小子儿吵着要房结婚,他闹完该吃吃该睡睡,自己却愁得凌晨四点多才睡着。 一早起来就头疼、心?悸得厉害。 然而随着金针刺入百会穴、曲池穴、合谷穴、太冲穴……通过针尾的捻转、震颤,所扎穴位先是痛,然后是胀,随之这?些穴位似便成了双头蛇,多头蛇,通过针尾的不断弹动,顺着经脉往前爬行,遇到堵塞处,钻啊钻,然后猛然一轻,通了,一个个穴位相连,似有溪流在汩汩流动,热热的,如?飘云端,身子轻了,灵魂轻了,舒服啊—— 回?过神来,针拔了,晃晃头,哪还痛啊,心?情像夏天的气泡,随风飞扬,嘴里不自觉就哼起了歌,中午更是伏在课桌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另两位同学虽然跟张鹤平病症不同,可却有相同的感受,经脉通了,身子轻了,病疼消了,身上舒坦了。 这?症状说阴阳十三刺激神经末梢量是传统针灸的30倍以?上,他们?都觉得邱秋说得保守了。 12月中旬,宜兴坊那边打来电话,说是爹爹过生日,要一家四口星期天过去吃饭。随之老三过来隐晦地说,爹爹重新回?到法律岗位上后,开始重视养生了,天天泡西洋参喝。 邱秋听得一愣,课也不备了,放下笔问老三:“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老三想了想:“九月。” 褚辰看邱秋神色不对,担心?道:“有问题吗?” “我先前看爹爹好像有些寒湿,”在农场待了几年,有寒湿并不意外,“西洋参属凉性,若体?质虚寒或是寒湿的人,长期喝西洋参泡的水,会加重体?内的寒邪,导致不适症状加重,如?畏寒怕冷、四肢冰凉、腹痛、腹泻、身体?沉重、关节疼痛等。也可能会影响脾胃功能?、降低免疫力。” 老三咋舌:“怪不得前天爹爹说,膝关节比去年更肿了,也疼多了。我还去中药店给他拿了几副膏药回?来贴。” 邱秋:“你能买到牛羊肉吗?” “牛肉不好买,羊倒是能?弄来一只。” “羊肉性温,补肾壮阳、暖中祛寒,我给你写几道方子,你回去让人给他做来吃,还有桂圆、红枣、生姜、芡实、薏苡仁、白扁豆……都适合寒湿体?质的人食用。”邱秋说罢,拿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当归生姜羊肉汤、黄芪羊肉煲、山药羊肉粥、苁蓉羊肉粥的做法,撕下递给老三。 老三看了看揣进兜里,嘿嘿笑道:“小五最近挣钱了,狂得没边,每周老大从学校回?来,都要踩上几句,正好把方子给他,让他掏钱……” 褚辰蹙眉:“你让他小心?点。”倒买倒卖票证,一个被?抓,若是涉及金额过大,最少三年。 老三摆摆手:“他的事我才不管呢。”有爹爹姆妈在,哪轮到他管小五。 送走老三,邱秋看着褚辰笑。 褚辰捏了下她的鼻子:“笑什么?” “最近各大百货商店、药店大卖特卖蜂王浆,称它为大自然的馈赠,能?修复细胞,调节机能?,缓解疲劳,能?让人精力充沛,重享生活乐趣。你说是谁让三哥过来的?还点明要补品。”邱秋轻哼。 褚辰装傻:“有这?广告?” 邱秋捏着他腰间的软肉,警告道:“蜂王浆味甘、酸,性平偏凉,滋补强壮、益肝健脾,可对于?寒湿体?质的你爸来说,却不是什么补品,反而会进一步损伤阳气,加重体?内的寒湿。你可别自作聪明,给他买啊。”一斤60多块,买回?来还不知?道进谁嘴里呢。 褚辰握住她掐在腰间的手,笑着点头:“听你的。咱什么药啊保健品都不拿,就带麦乳精和点心?,最多再加一只酱鸭、一兜水果。” 邱秋松开手:“中华企业公司推出20套住宅销售给侨眷。史大华问咱要不要,他可以?帮忙代买,先落户在他名下,等后续普通市民也可以?买卖住宅了,再过户给咱们?。” “是在徐汇区宛平南路吗?” 邱秋点头:“共有6幢楼房,每幢楼有8套住房,楼前有一个小花园。对了,史大华有给我几张照片。”邱秋取过书包,从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褚辰。 褚辰打开,挨张看了看,二楼不错,有大大的阳台和大大的玻璃窗。 “一套房多大?” “有68平左右的二层室和80-92平的三居室。就是因为太小了,史大华才看不上。” “多少钱一平?” “100元人民币。” “只能?买一套吗?” “真?买啊?”邱秋托腮道,“给侨眷的……” 褚辰倒是有不同的见解:“今年我国开始实行商品住宅全?价销售的试点工作,率先实行的有广州、西安、柳州、梧州、南宁等城市。上海这?边之所以?先推出20套商品房卖给侨眷,是因为他们?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能?力。” 邱秋:“那就让史大华帮忙买套三居室?” 褚辰点头,他看中的是环境好,住的若都是侨眷的话,那就给孩子创造出了一个自小学习外语的环境。 要的是二楼带阳台的一套,92平方米,付了9200元,交了6%的契税552元。 第119章 生日、国际饭店…… 褚辰嘴里说着不在意爹爹,真到了事上,还是很上心?的,这不到了爹爹生日那天,一早便?去锦江俱乐部西餐厅定?了个双层蛋糕,随之又跑到郊区提回两只羊腿。 邱秋瞅了眼站在门口脱下雨衣,夹带着一身水汽进屋的褚辰,偏头看向窗外,进入12月后,天气变冷,日日冻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阴冷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裹挟着股湿冷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就这天气,褚家夹心?棒的老四,还不辞辛苦地骑着自行车来?回奔走三个多小时,给他爹买回了冬日进补的羊腿和生日蛋糕。 放航航在地毯上玩音乐小火车,邱秋在餐桌旁坐下,单手托腮地看着地上化?肥袋子里装的羊腿:“两只都拿去吗?” “留一只咱们吃。”褚辰将手里提着的蛋糕放在斗柜上,弯腰解开袋子,提了一只出来?送进厨房。 青丫看着大盆里的还冒着血水的羊腿,笑道:“怪新鲜的。” 褚辰:“刚宰杀的。” “邱同志、邱同志,电话——”楼下电话室里的江阿姨拿了喇叭在楼下喊。 邱秋走到窗边,拉开玻璃窗朝下喊了声“来?了”,回身穿好大衣,换上羊皮短靴,刚一打?开房门,604的门紧跟着开了。 杨老师跟在邱秋身后走进电梯,手里拎着个醋瓶子。 “打?醋啊?”邱秋笑道。 “嗯。”杨老师高冷地点点头。 到了楼下,杨老师去附近的供销社,邱秋朝电话间走去。 邮局打?来?的,美国寄来?的包裹,让带上户口本?过?去领取。 邱秋猜测多半是俞佳佳寄来?的,她去美国后,没多久便?寄回一张平安信,之后考上大学,又寄了封信和一个包裹,里面是给邱秋、昭昭、航航、老太太和青丫做的花衬衫,这回不知道又寄了什么。 和对方约好下午过?去领取,跟江阿姨道了声谢,邱秋转身上楼。 昭昭一早去元今瑶家练钢琴,瞧着时间不早了,电梯到四楼,邱秋下去敲响了元家的门。 卫蓓开的门。 门一打?开,邱秋便?看到了并排坐在钢琴前,欢快弹着《致爱丽丝》的元今瑶和昭昭。 没出言打?扰,邱秋也没换鞋随卫蓓进去,两人站在门口闲聊了起来?。 快过?年了,少年宫有很多表演节目,舞蹈方面有民族舞蹈,如展现小朋友们在山林间采蘑菇的欢乐场景的《采蘑菇的小姑娘》,有彝族阿细人最具代表性的民族民间舞蹈《阿细跳月》,以及汉族民间歌舞小戏为基础改编的少儿舞蹈《小放牛》等。 儿童芭蕾舞方面,有简易版的《四小天鹅》《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片段。 除此之外,还有歌曲演唱、乐器演奏、戏剧表演、科技小制作演示、科普知识讲解、体操表演和武术表演。 “我?们家今瑶报了民族舞《采蘑菇的小姑娘》、大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钢琴独奏《致爱丽丝》。我?怎么听说,你家昭昭芭蕾舞《四小天鹅》落选了,回家没哭鼻子吧?” 邱秋看她一眼,笑道:“《四小天鹅》对舞者的基本?功要?求极高,需要?有较好的足尖控制能力、全面的腿部力量和准确的节奏感。昭昭学得?晚,年龄小,刚刚掌握站立、手位、脚位等基础动作,老师怎么会让她去报名?” 卫蓓脸僵了下,不自然地笑道:“那她报了什么节目?” “航模制作演示和少儿版的《小放牛》。” “《小放牛》不是民族舞吗?” “对啊,跟舞蹈不是相通的吗,《小放牛》动作简单,充满童趣,正适合昭昭这么大的孩子跳。” 卫蓓似乎想说什么,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 邱秋莞尔,知道明年三月份,少年宫要?随小伙伴艺术团出访日本?长崎,年前这些演出,亦是在挑选节目和出访人员。 今瑶和昭昭都跳民族舞的话,那便?是竞争关系。 “妈妈,”昭昭弹完琴,听到妈妈的声音,一回头便?见邱秋站在门外,欢喜地跳下琴凳奔了过?来?,“妈妈,是不是要?去爷爷家了?” 邱秋点头:“练完了吗?” “嗯。”楼上楼下的,昭昭没换鞋,穿着棉拖便?出来?了,“妈妈走吧。” 昭昭拉着邱秋,回身跟卫蓓和元今瑶挥了挥手:“卫阿姨、今瑶我?们走啦。” “有空来玩。”卫蓓客气地回了句,啪一声关上了门,转身督促女?儿练舞。 元今瑶不,刚练了琴,她想玩会儿。 卫蓓气得?点着女?儿的额头骂道:“想不想去日本了?少年宫学舞蹈的那么多,谁不比你有基础,你不勤奋点,连昭昭都比不过……” 在卫蓓心?里,昭昭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知青和赤脚医生的孩子,哪能跟他们家今瑶比。 然而就是这么个小女?娃,长得?比他们家今瑶可爱,比今瑶嘴巴儿甜,也比今瑶惹人喜爱。 学习上更是处处压今瑶一头,人家五岁,已会说英、日、德三国语言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对话。 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母女?俩回到家,青丫已将羊腿冲洗干净,剁成两三斤一块一块的,往冰箱里搁了。 “留一块中?午你和老太太炖汤吃。”邱秋说罢,转身去储藏室取当归、党参、黄芪、肉桂、茯苓、白术,一包包给配好,做药膳时放一包。 留几?包在家,剩下的装上,等会儿和羊腿一起带去宜兴坊。 “谁打?来?的电话?”褚辰关了音乐小火车,抱起航航问道。 “邮局。”邱秋把自己的猜测一说,昭昭忙哒哒跑进卧室,抱了自己的首饰盒出来?,挑了个巴掌大的中?国结,“妈妈,帮我?把这个给佳佳姨邮过?去吧?” 这是他们幼儿园手工课上跟老师学着编的。 邱秋接过?来?,拿信封装好,收在今天出门要?背的包包里:“下午咱们一起去邮局。” 昭昭看看自己的首饰盒,又拿了一个中?国结和一对红色的塑料发卡:“这两样我?要?寄给采采。” 航航有样学样,抱来?自己的玩具盒,仔细地挑了两样礼物给邱秋:“寄、寄。” 一只昭昭给他的铁皮青蛙,一个简易的橡筋飞机模型。 邱秋一一帮两人收好。 眼见时间不早了,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围巾,一家人出发。 雨天,又是周日,街上行人不多,便?是到了宜兴坊,过?街楼前和里面的弄堂也比较冷清,只有十几?岁的大孩子在雨中?奔跑玩耍。 航航看着羡慕得?不行,挣扎着想下来?玩儿。 褚辰哄他吃罢饭,便?带他出来?院。 到了九号楼,一脚踏进黑乎乎潮腻腻的灶披间,昭昭便?紧张地拉住了妈妈的手。 褚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着羊腿,不方便?拉亮楼梯处的电灯线绳,邱秋提着蛋糕,带着昭昭往前紧走几?步,拉亮楼梯处昏亮的灯泡,回身瞅了眼褚家冰冷的灶台,跟褚辰笑道:“看来?要?去外面吃了。” 褚辰知道妻子在笑什么,他买羊腿一是给爹爹补身子,另一方面也有给今天中?午加菜的意思?:“家里小坐不下,去外面吃也好。” 久不过?来?,邱秋牵着昭昭一脚踏上又陡又窄又湿又滑吱哇作响的木质楼梯,真是走得?心?惊胆战。 昭昭倒没这方面的担心?,小孩子嘛就喜欢探险,她嫌跟妈妈并排走不方便?,先一步松开邱秋的手,拢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下摆,噔噔朝楼上跑去:“大花姐、二花姐、三花、房毓哥,我?来?了。” 航航听到喊声,仰起小脸朝楼上看去,跟着亮了一嗓子:“花姐——” 邱秋笑:“你三个花姐呢,你叫哪一个?” “大花姐、二花姐、小花姐。”航航奶声奶气地道,“房哥哥,七七弟,惠妹妹。” 褚辰笑道:“我?们家航航记性真好。”竟然一个也没喊错。 三人上楼,昭昭已经跟大花他们玩在一起了。 “四哥,四嫂,航航。”小五听到声音,从?屋里迎了出来?,穿着棕色皮夹克、深蓝色牛仔裤,头上打?着摩丝,额前的头发朝后拢着,抬手来?接邱秋手中?蛋糕时,还故意将皮夹克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腕上戴的今年刚进入我?国市场的雷达表,一块价格在800-1000元左右。 夹克内搭了件白衬衣,衬衣上面的三粒扣子解开着,里面围着条真丝印花三角巾。 这时髦的装扮,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动物园里开屏的孔雀。 “五弟挣上大钱了!”邱秋笑道。 小五取过?蛋糕,伸手又将褚辰手里的羊腿接了过?去,抖了抖腿,不无自得?道:“小钱、小钱,不及四哥四嫂挣得?多。” “我?和你四哥两个学生,能挣什么钱。” 小五打?量眼褚辰和他怀里的航航,父子俩各穿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系着灰白色条纹羊绒围巾,航航还带了个黑色棉皮帽,蹬着双黑色棉皮鞋。 再看邱秋,她跟女?儿一样,是件长款白色羽绒服,大红的羊绒围巾,黑色的贝雷帽,耳朵上的珍珠耳钉有拇指那么大,似刚从?香港画报上走下来?的时髦女?郎。 小五方才的得?意劲儿瞬间沉了几?分,“四哥接旅游团没少挣吧?” “暑假是挣了点。可你也看了,我?和你四哥花销有多大。” 小五鼻子里轻哼了声,提着东西进了大南房父母隔出来?的那间。 第120章 叔公 邱秋的问?题,等?到年跟前,小五夫妻带着?孩子去香港时,有了答案。 原来爹爹留有叔公的地址。 小六过去后便一直在寻找,到了11月方将?人找到。 怪不得小五夫妻,一没有工作能力,二没有财力支撑,夫妻俩一心想?去香港却没有受到爹爹姆妈的阻止,原来有人托底啊。 知道后,褚辰和邱秋倒没什么,该干嘛干嘛。 老太太却添了心事。 49年叔公带着?他们那一家去香港时,爷爷将?分家得来的书籍、字画和摆件交给他带走保管,另给他一箱小黄鱼当安家费。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那一箱小黄鱼足够付保管费了,得将?书籍、字画和摆件找他要回来。”老太太跟褚辰夫妻道。 邱秋:“有证据吗?有保管单据吗?” “有。”老太太起身去储藏间,打开爷爷衣箱的夹层,取出一沓文件。 有证明保管关系成立的证据:保管协议上?明确记载了保管物品的名称、数量、保管期限、保管条件等?。 有证人证言,这证人有在老家的五叔公和已经?去世的三叔公,以及跟叔公一起去香港的叔公和爷爷共同的朋友王成美。 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除此之外,还有保管凭证,叔公给开具的能证明保管物交付的收据,上?面?有保管物的相关描述、交付时间。 只是,原定的保管时间,是二十年,如今早已超时。 当然,超时也有规定,每超五年,保管人可以从中任取一件物品作为保管费。 若是中途损坏或是遗失,保管人需按交接时的市场估价赔偿。 邱秋看了看物品单据,不抱希望,都是好东西,谁舍得还啊? 现在给钱,若按内地的市价走,真?不值几个。 果然,邱秋打电话请回香港过年的史博荣从中出面?询问?,得到的结果是,东西早在五几年便因家中失火而付之一炬。 作为赔偿,叔公给小五、小六在碧瑶湾各买了套四室两厅的住宅,并将?乐问?夏安排进香港中央乐团,工作稳定,工资高。 给小五开了间茶餐厅,不必他亲自经?营,每天过去坐坐,监督一下?,月初给员工发?发?工资即可。 除此之外,还给宜兴坊汇了张二十万的支票。 这个年头的二十万,足以收买人心。 何况又是工作又是房子又是店铺的,前前后后加一起,小两百万了。 所以作为律师的爹爹,作为爷爷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在安排好小五夫妻后,收下?二十万的支票,在对方律师递来的保管物赔付的证据上?签下?了大名。 邱秋挂了电话,回头朝褚辰两手一摊:“别想?了。” 夫妻俩上?楼一说,老太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气?得直翻白眼。 邱秋忙一针给扎在人中上?,好一通揉按胸口,才算缓过来。 这口气?老太太哪咽得下?啊,当下?便要爬起来去宜兴坊锤褚锦生?那个瘪犊子玩意?儿一顿。 还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平反呢,政策并没有完全清朗,这个事现在不宜闹起来,不过打褚锦生?一顿两人还是支持的。 老太太拿着?爷爷的文明杖,去了宜兴坊,夫妻俩陪同。 褚锦生?一见?老太太过来,哪还不明白,事情败露了。 二话不说,拉着?妻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谢曼凝膝盖疼得脸都扭曲了一下?。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扬起文明杖就打,劈头盖脸,两杖下?去头破血流。 邱秋看得眉头一挑,忙道:“奶,别打头。” 说晚了,又一杖下?去,人晃了晃,扑通一声?晕过去了。 谢曼凝“嗷”一嗓,嚷道:“死老太婆连亲儿子都杀,没一点人性,老娘跟你拼了——”扑过来要打老太太。 褚辰忙一扯奶奶将?人护在身后,邱秋下?意?识地一脚踹过去,将?人踢得身子一歪,倒在了褚锦生?身上?,砸得人闷哼一声?。 谢曼凝这下?彻底气?疯了,儿媳妇打婆婆,没天理啦,贱人怎么敢?! 对着?邱秋什么污言秽语全出来了,人也飞快地爬起来,张着?长长的指甲朝邱秋的脸颊挠来。 邱秋摸了几根金针出来,另一手打开酒精小瓶,来不及取棉球,金针直接往里浸泡了一下?,便抬手隔着?衣服扎在了她胳膊上?的麻筋处,随之扯过人的胳膊,将?她一转身背朝自己?,抬手间两枚金针便落在了脊椎处。 “扑通”一声?,人瘫坐在地上?,浑身使不上半点劲。 谢曼凝又惊又怒,什么浪蹄子,侬喋扎赤佬(死了赤身用草席卷了,暴尸于野)、弄就是蟑螂帮蚯蚓额杂交体(你就是蟑螂和蚯蚓的杂交体)……地骂着?邱秋。 邱秋在沪市两年了,哪会听不懂,气得一针扎下封了她的嘴。 随之在她的怒瞪下?,给褚锦生?号了号脉,几针下去给止了额上的血,将?人扎醒。 “休息几天,问?题不大。”所以,别想?着?讹人。 老太太听罢,陡然松了口气。 气?是真?气?,恨也是真?恨,可……真?打出个好歹,她也心疼。 褚锦生?撑着?地坐起来,在邱秋的帮扶下?往后靠了靠倚着?衣橱,看着?老太太的方向掀了掀眼皮,“你是爹爹的配偶,有权告他,拿回另一半赔偿。我签,拿的是我那一份的利益。” 邱秋疑惑地看向老太太和褚辰:是这样吗? 老太太一脸茫然,她不是学法律的,还真?不知道事儿可以这么办。 褚辰唇角微勾,朝妻子眨了下?眼。 邱秋:这个白夹黑!!! 褚锦生?撑着?发?昏的额头,无助地轻喘了声?,解释道:“人家在香港,真?要一分不给,咱也没那精力跟他打官司,这事一拖再拖,等?二叔死了,老家的五叔去了,也就不了了之。我是想?着?,能拿回一点是一点,先将?人稳住,后面?再请人依你的名义打官司。” 这么想?好像也没问?题啊?邱秋看褚辰。 褚辰无奈地朝她笑笑,低头看向爹爹:“五弟和小六在人家地盘上?,说一句不当的话,人命都攥在人家手里呢,你敢打官司?”香港可不像内地,治安有保证,在那儿,死个人跟蹍死只蚂蚁差不多?。 褚锦生?偏头看向儿媳:“我让人查了史家。当然,能查到的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可这些保小六、小五他们也足够了。只要你一句话。” 邱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起身便走。 褚锦生?急了:“你姆妈——” “到点自然就好了。”没说的是,这个到点是一天一夜后。 大南房隔成两间,中间就一层五夹板,另一半住着?老三一家,放假了,两个大闺女整天泡在少年宫排练,小女儿在托儿所,夫妻俩上?午在菜市场卖完货,这会儿正在屋里补觉呢,被吵醒,老三当即便要过来,被宋芸芸拉住了。 两口子趴在板子上?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迷糊,什么补偿,什么一半利益……咋后面?又牵扯到人命了?! 听到邱秋从隔壁出来,两口子哪还坐得住,老三一把按住宋芸芸,小声?道:“我去问?。” 老三披上?大衣从屋里出来,弯着?腰从爹爹姆妈他们门口轻手轻脚穿过,掌心蹭着?楼梯扶手,飞快下?了楼,追到灶披间门口:“老四家的、老四家的……” 邱秋抽了抽嘴角,回头看向老三,无奈道:“三哥,我有名字。” 老三挠挠头没答,快步到她跟前,指了指楼上?,小声?询问?道:“怎么回事啊?” “你问?褚辰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邱秋拿出自行车钥匙,开了锁,骑上?便走。 老三看着?她的背影,琢磨了两分钟,忙转身上?楼。 屋里,褚辰搬了把凳子扶着?老太太坐下?,抱起地上?的谢曼凝放到里面?的床上?,将?叠放的被子展开给盖上?,搬起阳台上?的圈椅过来,扶了褚锦生?坐过去,转身双手抱胸,看着?他道:“光小五小六到手的利益,和那二十万,不会让你在保管物赔付的证据上?签字,还有别的赔偿吧?” 褚锦生?轻叹,这个儿子精明得真?像老爷子:“你叔公的二儿子,也就是我堂弟,六几年去了英国,你叔公说,若是家里的孩子谁想?去英国读书、定居,他堂叔可以当那个经?济担保人,并会给予一定的照顾,这个照顾包含了经?济和住房。” 老太太:“有签协议吗?” 褚锦生?点头。 褚辰看看母子俩,明白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便是让下?一代走出国门。 爷爷留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到了大伯姑姑爹爹他们那一代,大伯参加革命自然是去不了;姑姑遇到了真?爱,心都在嫁人这事上?了;爹爹资质一般,为人又不精明,公派留学他考不上?,个人申请语言又通不过,再加上?那会儿大伯急着?用钱,爷爷肯定是先紧着?大伯那边了。 这事说来母子俩谁不遗憾,一个遗憾在子不类父,另一个在农场那几年更是恨得不行,若是……若是他早早去了国外,不回来了,哪会经?历那些打压、折辱,白白浪费十年光阴。 “只是需要人担保的话,舅公不行吗?”褚辰一句话打断了母子俩的沉思。 “你舅公在美国,”褚锦生?神色平静道,“你大哥想?去英国。”英国有许多?优秀的法律学校,如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伦敦大学学院…… 第121章 过年,再买房 除夕过后,时间进入了?1980年。 大年初一,史大华上门拜年,带来了?让人?从美国?购买的一台apple2计算机。大二下学期诸辰选修了?计算机应用,这是邱秋托史大华为他买的,1195美元。 昭昭和褚辰高兴地刚要拆开包装查看,门铃响了?。 邱秋摆摆手,让父女俩先将东西提进卧室,晚点再拆。 青丫在厨房忙活着,老太太去楼下找老同学打?牌去了?,邱秋看褚辰配合地和昭昭抬着装有计算机的纸箱去了?卧室,起身去开门。 “邱医生、邱老师……” 夏盈盈的大哥二哥、这批针灸班的学员和上周刚从前线回来的魏岩、邹婷、秋华、张磊,好家伙,一下来了?二十?几人?,个个手里提着礼物。 “约好的啊?”邱秋笑看大家。 众人?跟着哄笑:“楼下碰到的。” “快进来,屋里坐。”邱秋忙往旁边让了?让。 史大华见此,知道便是留下,跟邱秋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趁机提出告辞。 褚辰放好计算机出来送他。 史大华走到门外,回身朝里看了?眼:“该搬家了?。” 褚辰跟着他往电梯走道:“有消息说,今年可?能会提出住房商品化道路,沪市有可?能会率先实施相?关政策。” 史大华看他一眼,停住脚步:“准备搬往华侨新村吗?若是想住那里,我便帮你问问那一层的另外三家卖不卖。三居室92平方米,还是太小了?。一整层买下来打?通,不但够住了?,邱医生要在家制个香、弄个药,也方便。” 诸辰听?得?意动:“人?家愿意卖吗?” 史大华轻笑:“金钱给足了?,再有邱医生的名头在,一句话?的事。”不说别的,就是他这个圈子,有多少人?想搭上邱秋而找不到门路。 他话?只要放出去,相?信不到明天,有的是房让邱秋来挑。 “多谢。” 史大华不在意地摆摆手:“唉,对了?,你叔公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需要帮忙吗?” 褚辰摇头,捐款仪式的宣传,让他有了?名人?效应,暑假期间光是高质量的旅游团,便接到手软。 都说是高质量的旅游团了?,香港有权有势的富商又哪会少了?,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将明确记载了?物品数量的保管协议提供一份,五几年褚家二房有没有失火?有的是人?帮他寻找证据。 便是真失火了?,涉及火灾原因的调查、保险理赔等,相?关部门或机构里自然会有受灾家庭提供的财物损失信息。 保管协议里的物品在不在损失的信息里? 若是没在,去哪了?? 若是在,明面上便不能在市场上流通了?,可?要走暗市,一旦再回到市场上或是在某某个名人?家里出现,二房将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具体怎么回事,能瞧不出来。 一旦烙上失信、贪污、欺人?等一系列标签,二房还能在香港富人?圈里混? 遂对方怕了?,很快联系了?褚辰。 目前已?在交涉中,他勾选的东西占了?原有的九成,跟割肉似的,二房还在挣扎、做最后的残喘。 褚辰将史大华送到楼下,看着人?上车远去,方抬脚去锦江俱乐部,找中餐厅的经?理,定?四桌,预备一桌。 邱秋接过大家的礼物先放在厨房的小阳台上,招呼大家坐,随之弯腰关了?航航的音乐小火车,让昭昭带着航航给大家拿糖果点心,她则提了?炉上的开水,给大家冲杯、泡茶。 众人?接过昭昭航航递来的糖果点心,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红包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姐弟俩。 “有八宝茶、高山古茶、云南普洱和我做的玫瑰花茶,喝哪种?”邱秋问大家。 邹婷接过航航递来的巧克力?糖,笑道:“我要玫瑰花茶。” 秋华:“我跟邹姐一样。” “我们男同志可?喝不惯那么香甜的茶,”魏岩笑着起身,在邱秋对面的茶台旁坐下,“哪个是高山古茶?我来泡。” 邱秋冲泡了?几杯玫瑰花茶给女同志,将装古茶的青瓷罐和水壶递给他。 “回来还习惯吗?”邱秋端了?杯花茶,学邹婷等几位女同志,盘腿在地毯上坐下,问她,“要不要我给你写几道药膳,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她和张磊、魏岩、秋华等人?虽说没受什么伤,可?一个个黑瘦黑瘦的,一看就睡眠不好、严重营养不良。 “不要!”邹婷断然拒绝道,“我在云南野战医院给战士们熬药熬怕了?,现在一闻到中药味儿,就干呕想吐。” 张磊蹙了蹙眉:“你这是心态问题,得?尽快调整过来。咱们学的是中医,哪能不接触中药。” 跟着来的张扬点头附和:“开学上课后,得?跟老师们去医院临床学习。” 邹婷捧着杯子,深深嗅了下杯中的玫瑰香:“我想休假一个月,调整一下。” 邱秋理解地点点头:“休假也别将自己困在家里,出来走走转转,我记得?最近上映了?几部很好的电影……” 昭昭刚带着航航给大家挨个儿发过糖果点心,闻言高高举起了?手。 大家笑道:“邱秋,昭昭有话?要讲。” 邱秋看着闺女笑道:“说罢。” 昭昭放下手,抿嘴笑道:“我和袁帅、今瑶、任成益、孙梁看了?,有《佐罗》,美国?经?典电影《斯巴达克斯》,日本电影《追捕》和《望乡》,邹阿姨可?以去看看哦。《佐罗》是部冒险电影,类似咱们的武侠小说,主角蒙着脸行侠仗义?。《斯巴达克斯》讲的是古罗马时期的一位奴役从角斗士成长为起义?军领袖的故事。《追捕》剧情紧凑充满悬念,也好看。《望乡》讲述了?主角阿崎婆被卖到南洋后的经?历。” “昭昭讲得?真棒!”有人?赞道,“总结得?很到位。” 昭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有看《上影画报》,它里面有对电影的讲解和分析。” “《追捕》不是78年就上映了?吗?”有人?疑惑道。 昭昭挠挠脸笑道:“电影院有重放,我觉得?挺好看的,我们又去看了?一遍。” “昭昭的生活,可?比你丰富多了?。”钱青黛笑邱秋。 “没办法,太忙了?。”寒假她也没能休息,针灸课还在继续,不过没有去年的紧迫感了?,所以过年放了?三天假。 航航听?懂了?,姐姐偷偷跑去看电影,没带他。 “啾——”扯了?扯邱秋的衣袖,航航告状道,“昭昭不带我看。” 邹婷指着航航乐道:“还叫啾呢,不会叫妈吗?” 会叫,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逆反心理,很少叫妈,大多数还是啾啾地唤,好似他跟妈妈的关系是与众不同的。 大家说说笑笑,青丫时不时从厨房送来一小盆炸麻叶、炸豆腐丸子或是几盘刚出笼的蒸糕,再不就是一人?一碗酒酿桂花汤圆。 正闹哄哄呢,韩鸿文和几位针灸班里年纪大的学生提着礼物来了?。 众人?忙站起来,给几位不是教?授便是某研究院重量级人?物的老人?让座。 “张教?授、曾教?授、王老……您们怎么来了??”邱秋惊讶道。 “咋,还想区别对待啊,”军医院的曾教?授指了?指魏岩等人?,“他们能来给老师拜年,到了?我们这帮老家伙,就惹人?嫌了?。” 魏岩喷笑,忙挨个儿给几人?递了?杯茶,又将青丫刚端上来的千层糕朝他们面前推了?推。 “看看,想堵我们的嘴呢。”曾教?授指着魏岩对大伙儿道。 魏岩瞬间急了?:“我没有,我不是……” 大家哄笑。 张鹤平吸了?吸鼻子,问又端了?小蛋糕过来的青丫:“厨房里是不是卤了?杂货?” 青丫笑道:“是,卤几个小时了?。要不要尝尝?” “可?以吗?”张鹤平嘴馋道。 这有啥不可?以的,又不值啥钱,老三送来的边角料,鸡爪、鸡头、鸭掌、鸭头,除了?卤,她也不知道咋弄好吃,便让邱秋给配包卤料放精钢锅里炖着了?:“我这就去端。” 几斤东西肯定?不够分,邱秋笑道:“大家先尝个味儿,等会儿咱们出去吃。” 虽然改革开放已?经?两年了?,可?市场供应没变,想多吃多用,只能高价购买,再是边角料它也是肉,要钱的,大伙儿哪好意思动筷,更不敢留下用午饭了?。 邱秋话?落,便有人?要走。 昭昭一看,忙跑到门边张开双臂把住了?门。 航航有样学样,哒哒奔过去站在姐姐身旁,跟着张开了?双手。 褚辰回来开门时,差点没将站在门后的两小只推倒。 知道原因后,笑道:“刚去锦江俱乐部定?好饭菜,我回来时,人?家已?经?在煎炸烧煮了?。” 锦江俱乐部啊,到现在也没对外开放,大家互视一眼,“我们这么多人?,人?家让进吗?” 褚辰瞅了?眼军医院的曾教?授等人?,笑道:“有曾教?授呢,怕啥。” 曾教?授伸手点点他,就会给人?戴高帽。 “锦江俱乐部的饭菜很贵吧?”秋华小声问邱秋。 她也知道,大年初一除了?这些高档酒店、饭店,一般的餐馆多已?歇业,想寻一个便宜点,且能容得?他们这么多人?的,别想了?。 “不贵。”邱秋安抚道。 等大伙儿尝过青丫卤的杂货,邱秋和褚辰便招呼着大家出门去了?锦江俱乐部,虽不到饭点,可?那儿玩的项目多啊。 第122章 保障,回老家 住房商品化?一实施,华侨新村的?房子便可以过户了。 褚辰去办的?,连同公寓这?套,都落在了邱秋名下。 虽然早在褚辰让她签字时,邱秋便已经知?道了,可当他将房产证递过来时,邱秋还是笑道:“我以为会让昭昭和航航抽签呢,姐弟俩一人一套,抽到?哪套是哪套。” 褚辰端起杯子抿了口,看着灯下的?妻子,唇角微扬:“女性自古便比男性的?寿命长,我得给你留下足够的?保障。” 家里的?两个孩子他自付能教好,可他是学经济的?,早在乡下当供销社主任时,脑中便已有了风险意识。 两个孩子的?品性是不错,可也无法阻止他为邱秋的?余生多思多想将保障一点点加满。 将房产证放进衣橱的?保险柜里,邱秋坐回他身旁,拿起笔边抄录整理市中医医院赵老?师的?临床笔记,边跟他道:“我们研究生班不是二年学制嘛,现在任书记要求我们学制延长半年。” 褚辰理解地点点头:“是该延长。不说去前线的?众人,你瞅瞅自己?,因为神机丸二代、三代的?研制和针灸班的?开设,缺了多少课。” 邱秋不服地轻哼了声:“我有补上。” “你早起晚睡补的?是书面知?识,星期天你都在针灸班上课,临床经验怎么补的??” 邱秋瞪他,长了张嘴,真不讨喜。 褚辰看将人惹毛了,忙转移话题道:“上午韩新生打电话来,说故宫旁边有套四合院要卖,要价2.6万,他帮忙往下压了1000。我已经将定金给他打过去了,后?天是周日,跟我去一趟北京吧,房产证写你的?名字。” “多大?” “200多平方米,三进四合院里的?二进院,有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四间。” “一进院和三进院,人家不卖?” “这?是一位老?教授的?宅子,他本人和大儿子早几年去世?了,房子归还后?,当妈的?分给了三个子女,二进院的?小儿子打算出?国,这?才要卖。前院住的?是出?嫁的?二闺女,后?罩房住的?是大儿子留下的?妻儿。” 邱秋:“那进出?的?话,是不是得走正门。” 褚辰点头:“只咱们和前院的?二女儿一家走正门,后?罩房本来就有一个小门,小儿子住进二进院后?,将通往后?罩房的?屏门封了。” 邱秋还是希望整套买下。 对此褚辰的?观点是,周日过去看看,能买便买,人家要是不卖也不强求,九间屋子,也够一家人住了。 去之前,褚辰拿着存折去银行开通通存通兑功能,开通后?,在沪市开户办理的?存折,在北京的?同银行网点也能取款。 知?道爸妈周日去北京,昭昭不愿意了,也要去。 航航一见姐姐闹,一把抱住爸爸的?大腿,跟着叫道:“还有我,我也要去,我还一次没去过北京呢。我要去——” 两岁多点的?孩子,邱秋可不敢让他坐飞机,怕有什?么不舒服。 许诺了不少好处,才将航航的?情?绪安抚下来。 周日一早,夫妻俩便带着昭昭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军区给配的?司机叶大虎。 韩新生开了单位的?车带着女儿瑞萱来接,一见面,瑞萱便奔过来一把抱住昭昭,因为经常写信、通电话,两人没有一点隔阂。 小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聊不完的?话题,电影、动?画片、舞蹈、钢琴…… 褚辰将邱秋和叶大虎介绍给韩新生。 韩新生伸手笑道:“邱医生,久仰大名,幸会!” 邱秋与之轻握了一下,笑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啥,顺手的?事。”韩新生说着转头看向?叶大虎,“你好。” 叶大虎不善言辞,沉默地朝韩新生点了下头,拎起行李放进车后?备厢,坐在了副驾驶位。 一上车,韩新生便邀请褚辰等人住建委大院的?家里。 褚辰以不好打扰为由,婉拒了,让韩新生将几人送到?北京饭店。 北京饭店有普通客房和高级套房,褚辰本来是想各定一间的?,叶大虎没同意,普通客房和高级套房相隔太远,真要有什?么事,他鞭长莫及。 最后?一商量,那便定两间相连的?普通客房。 交了钱,办好入住手续,几人将行李放进客房,便去了餐厅。 中餐有鲁菜、淮扬菜、宫廷菜,西餐有法式菜肴、俄式菜肴。 “你俩想吃什么?”邱秋问昭昭和瑞萱。 昭昭上次过来吃了回佛跳墙、一品豆腐,对此念念不忘:“宫廷菜。” 瑞萱想吃西餐。 “那就中午宫廷菜,晚上吃西餐,好不好?”相较于?西餐,邱秋更喜欢中式菜肴。 瑞萱点头:“我晚上要吃焗蜗牛、鹅肝酱。” 邱秋一手牵着一个尽量靠边走,避开穿行的?人群:“好。” 说是宫廷菜,其实多是一些仿菜,食材制作方法都没那么地道了,邱秋吃着也就一般。 用罢饭,邱秋带着昭昭、瑞萱回房睡午觉,褚辰三人在隔壁房间说话,多是褚辰和韩新生在聊,叶大虎半靠坐在床头,半阖了眼听着,不怎么插话。 下午两点,邱秋便醒了。 将两小只唤醒,洗把脸,抹上面霜,敲了敲隔壁的?门,大家出?发去看房。 对方急着出?国,见了面,便催着去房管局交钱、办理过户手续。 入住前这一家人已找老师傅修缮过了,里里外外转了圈,瞅着还不错,邱秋朝褚辰点了点头,留他们在这?儿等着,让叶大虎开车带着她和房主先去银行取钱,然后?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 等三人回来,好嘛,褚辰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的?,另两家已经同意卖房。 前院有倒座房3间和一间门房,一个大门,200平方米,要价2万。后?罩房有房5间,100平方米,要价1.2万。 压了压价格,各少了两千。 付过钱,办好手续,拿着房产证,邱秋才知?道褚辰跟人家咋说的?。 他们买这?房是给孩子读大学用的?,未来三五年不会来北京定居。遂大嫂二姐不用担心卖了房,暂时没地方住,若是不嫌弃,他可以按市场价租给他们,钱拿到?手,大嫂二姐想买房买房,想做生意做生意。 为此还跟人家列举了老?三夫妻在菜市场卖菜,一天挣了多少,还有他同学去南方进服装回来卖,一个月又赚了多少。 邱秋捂脸:“你就不怕他们赔了找你算账?或是赖在房子里不走?” 褚辰轻笑:“我一说他们便卖了,这?说明对于?卖房这?事,他们心里是有打算的?。”随之褚辰又笑道,“我找韩新生打听了,两家都有一个不安分的?小子。你们去办理手续时,我跟那两人接触了一下,倒是有些生意头脑,缺的?是启动?资金。” 好吧,她瞎操心了。 “走吧,带你去故宫转转。” 从故宫出?来,去给航航买礼物?。 邱秋一眼看中了用黄土胶泥塑成的?兔儿爷,有兔首人身像、捣药状、骑虎状等一系列十几个造型,色彩鲜艳,形态各异。买了五套,昭昭、航航、采采、瑞萱和她弟一人一套。 以蝉蜕、辛夷、木通和白芨等中药材为原料制作的?毛猴,辛夷做躯干,蝉蜕的?鼻子做脑袋、前腿做下肢、后?腿做上肢,粘成一个人不人猴不猴的?形象,模样倒也憨态可掬,充满趣味。邱秋亦是买了五对。 随之邱秋带着昭昭、瑞萱又挑了几个万花筒、几套积木、五副跳棋。 翌日一早,提着东西去韩家、赵家拜访,略坐了会儿,便由韩新生送到?机场,乘飞机回来了。 几日后?,韩新生打来电话,那家的?老?三出?国了,二进院腾出?来后?他给找了家租户。 邱秋道过谢,又给寄了两瓶史大柱工厂生产的?人参丸,一同寄去的?还有给他儿子嘉祐写的?药膳单子。 考完试,放暑假了,褚辰继续干起他的?老?本行,带着韩卫鹏等人接旅游团。 针灸班的?学生都去医院临床实习了,邱秋想歇歇,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回老?家住一个月。 正好老?太太又随机械厂的?采购、工程师和会计出?国了,用不着人在家给她做饭,青丫跟她走,回家看看家人、顺便休息休息。 叶大虎夫妻不放心要跟着,并很快拿来了沪市到?昆明的?飞机票。 邱秋接过飞机票看了看,笑道:“我还想着给昆明火车站的?王伯伯打个电话,托他帮忙弄几张火车卧铺票呢。” 崔小草笑道:“火车上不安全。”偷盗、拐卖层出?不穷,两天两夜坐下来,不够人担心的?。 昭昭知?道要回老?家,高兴坏了,楼上楼下的?跑去告别。 袁帅有些失落,拿了自己?新做的?航模送她。 他哥袁军则拽了拽昭昭的?长辫,笑道:“保护好小脸蛋,别一个月后?回来成小黑蛋了。” 昭昭拍开他的?手,轻哼:“才不会呢,我天生的?晒不黑。” “啧,还骄傲上了。”袁军笑笑,拿了块西瓜给她,“你们是不是要搬走了?” 华侨新村的?房子已经装好了,晾一晾,开学前肯定要搬。 昭昭点头。 “那你小学在哪上?” “徐汇区东二小学。” “那就不能跟我们家小帅一起上下学了。”袁帅和公寓楼里的?孩子们上的?是茂名路第?一小学。 第123章 有关留学 邱秋见昭昭跟君浩君泽,一个拿了钱往他们?兜里?塞,两个往后?直躲,转身从?打开?的?后?备厢里?提了一个旅行包,笑?道:“君浩、君泽,来看看我和昭昭、航航给你们?带的?礼物。” 两人闻言,忙避开?昭昭塞钱的?手,跑了过来:“大姑,什么礼物啊?” 邱秋将旅行袋放在地上?,拉开?拉链给他们?看:“大姑给你俩一人买了套衣服,看花衬衫、牛仔裤、白球鞋、遮阳帽。”翻开?上?面的?衣服鞋帽,下面是昭昭给兄弟俩买的?64开?绘画版连环画《青铜宝剑》和24开?彩页连环画《烽火里?程》,以及《女侦查员》《匪巢覆灭记》,全是一式两份。 航航送给两个表哥的?是史大华让人从?香港给他带回来的?火柴盒汽车,各种款式他有?二十辆,这次回来,他见姐姐买了连画环要送给表哥,忙挑了两辆带过来。 “给,你俩提着吧。”看完了,邱秋将包递给了兄弟俩。 君浩弯腰拿起两顶帽子,抬手扣了一个在弟弟头上?,另一个自己戴上?,咧嘴笑?道:“大姑,好看吧?” 不?等邱秋回答,昭昭已经蹦到他面前,歪头打量道:“好看!” “嘿嘿,你买的?连环画我很喜欢,谢谢昭昭。”君浩说着,率先各挑了本抱在怀里?。 君泽则抱出旅行包里?的?小汽车包装盒,迫不?及待地要拆开?看看。 航航不?要人抱,挣扎着从?张念秋怀里?下来,哒哒跑到正在拆包装的?君泽面前:“哥,车,我送的?。” “谢谢航航。”君泽抬头看他一眼,三两下拆开?包装,取出里?面的?小汽车、塑料轨道和电池。 航航指点着教他怎么安装电池,组装轨道,启动小汽车开?关。 君浩见了,也要拆开?自己那辆来玩。昭昭帮他。 张成文看得可乐,夸奖道:“我们?航航真聪明!” 航航晒得小脸微红,扭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是基本操作。” 张念秋撞撞邱秋:“姐,他好可爱啊!” 陈慧颖弯腰从?旅行包里?拎起件花衫看了看,向邱秋道谢,随之又道:“小孩子长得快,以后?别给他们?买这么勤了。”五一刚寄过一次春衫。 邱秋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下次别买了呢。” 陈慧颖笑?道:“你当我傻啊,当姑的?疼侄子,我客气一句也就算了,还真要拦呀?” 张念秋抱着邱秋的?胳膊晃道:“姐,我的?礼物呢?” 邱秋转头示意她看向后?备厢,张思铭正大包小包往下提呢。 张念秋一看,忙松开?邱秋的?胳膊跑了过去,打开?几包,有?吃的?、用的?和给一家人买的?衣服。 张念秋找到给自己买的?一件连衣裙、小白鞋、宽檐草帽,开?心道:“姐,这裙子好好看啊。” 张思铭无语地瞅了一眼众人,“这么大的?太阳,不?会拿着东西回家再玩再看吗?”说罢,提起大包小包抬腿踢了踢俩儿子:“赶紧收起来回家,看把昭昭和航航的?脸晒的?。” 张念秋一听忙帮着将剩下的?一个旅行袋提了起来:“姐,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重?” “给你带的?高中学习资料。”高考恢复那年念秋读初二,本来第二年九月该读高中的?,哪想初高中都恢复成三年制了。 再开?学小丫头读高二,进?入了关键期。 “姐,”张念秋提着旅行袋,走到邱秋跟前嘿嘿笑?道:“你对我真好。” 邱秋看着她因为这两年用药霜而变白变细腻的?小脸,“想考哪所学校?” “复旦!”张念秋毫不?犹豫道,“我要报经济系,向姐夫看齐。” 邱秋跟人合伙办厂的?事,没有?传回来。褚辰带旅游团,跟华侨、港澳台同胞争取来的?捐款,却早已闻名?全国,念秋知道更多的?是去年暑假姐夫带团又又又挣了多少(都是跟褚辰联系紧密的?张思铭告诉她的?)。 “行啊,加油。”邱秋说罢,便带着她跟在张思铭身后?朝楼上?走去。 张成文抱起航航,牵着昭昭随后?。 陈慧颖蹲在地上?帮俩儿子收拾。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宗敏忙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来过凉水,盛放进?一个个瓷碗里?,码上?黄瓜丝、鸡枞、脆哨(酥脆的?肉臊子)端出来。 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宗敏紧张地走到门口?,朝下面的?楼梯望去,张思铭率先走了上?来,随后?是邱秋和念秋。 看到邱秋的?第一眼,宗敏愣了愣,头发?没像城里的时髦女郎那样烫成大波浪,也没像电视里?的?沪市姑娘一样描眉涂唇,跟从?前在寨子里一样头发随意地挽了个髻,插着根乌木簪,腕上?戴的还是她阿爸的那块旧表,浅蓝色的?棉布裙,小白鞋,清清爽爽的似没结婚的小姑娘。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便精神富足内心充实展现出来的?强大磁场,让人不?敢直视。 “回来了。”宗敏喃道。 邱秋似有?所觉,抬头朝门口?看去,两年半不?见,宗敏依然是身段修长,气质优雅,风采动人。 “阿妈。”邱秋唤了声。 昭昭跟着叫道:“外婆。” 航航揽着张成文的?脖子,抬头打量眼:“外婆。” “唉、唉,快进?来、快进?来。”宗敏忙让开?身子,让大家进?屋。 屋内添了台彩电和吊扇。 邱秋看向屋内的?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饭菜,都是她爱吃的?,诧异地瞅了眼宗敏,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喜好! 张念秋放下旅行袋,招呼邱秋、昭昭和航航洗手吃饭,随之又给母子仨拿来汽水,抱出一个西瓜来切。 宗敏瞪小女儿:“有?菌菇排骨汤,喝什么汽水,切什么西瓜。” 张成文跟着附和道:“对对,先喝汤,西瓜等会儿再吃。” 邱秋挽起连衣裙的?长袖洗把手,在椅子上?坐下,摸了摸汤碗,温温的?正是喝的?时候,“小秋,别切了,过来吃饭。” 张念秋应了声,将刀和西瓜放回厨房,给航航和昭昭把汽水打开?:“你俩喝汽水。” 宗敏气得想拍小女儿,没见大闺女都没往汽水瓶上?瞟一眼吗,那丫头自来重视养生,有?汤不?喝,让小孩子喝什么汽水。 “航航、昭昭饿了吧,快尝尝外婆炖的?汤。” “谢谢外婆,”昭昭说着看向门口?,“等等大舅妈。” “不?用等,吃罢。”张思铭在昭昭身旁坐下,将汤碗往她面前移了移,面给她拌开?,夹了块鱼肉挑去刺放在面上?,偏头看向大妹,催促道:“邱秋先喝着汤。” 邱秋应了声,端起鲜香扑鼻的?菌菇排骨汤,食材新鲜、炖煮得好,汤汁清澈透亮,呈现出一种淡雅的?金黄色。 抿一口?,汤汁鲜美清爽,不?油腻。 邱秋胃口?大开?,拿着小勺压着菌菇和排骨,一口?接一口?将汤喝完。 念秋见此忙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拌好的?面递给她,“剩下的?我吃,你尝尝阿妈做的?面,老劲道了。” 邱秋“嗯”了声,抬着看向进?门的?陈慧颖和君浩、君泽:“大嫂,我们?先吃着了。” 其实也就邱秋和昭昭航航喝了些汤,桌上?其他菜也只张思铭、张成文父子给昭昭和航航夹了两筷子放在面上?。 “咱家又不?讲究这些,你客气啥。”陈慧颖倒希望邱秋和两个孩子随意自在些,“昭昭、航航,酸菜鱼、辣子鸡,都是我做的?,你们?尝尝,好吃了,明天舅妈还给你们?烧。” 说罢,她放下旅行包,带着两个儿子洗了洗手,在丈夫身旁坐下了。 昭昭已经不?太敢吃辣的?了,张思铭便给她夹酸菜鱼、剥虾子。航航是一点不?能吃辣,张成文和宗敏便喂他吃面、吃排骨、吃菌子、喝汤。 邱秋却吃得欢实,一口?接一口?,张念秋见此,忙将她碗里?的?面夹走一半,让她多吃些菜。 用罢饭,张念秋和陈慧颖收拾桌面,抱了碗筷去厨房洗刷,宗敏回房试穿邱秋给她买的?连衣裙、塑料凉鞋和玻璃丝袜。 昭昭几个孩子聚在念秋卧室玩小汽车,张成文、张思铭和邱秋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西瓜说话。 张成文问邱秋是不?是毕业了,分配在哪? 张思铭问得最多的?还是褚辰,后?年春季他便要毕业了,未来有?什么打算,是要考研,还是进?入政府部门或是银行系统工作? “应该不?考研,他想出国两年。” 学经济的?不?踏出国门看看,便难以真切感?知全球经济格局的?风云变化,难以理解不?同经济体?制的?深层逻辑,难以洞察国际贸易、跨国投资等领域潜藏的?机遇、挑战与?风险。 “有?途径吗?”张思铭眉头微拧,担心道。 邱秋点了点头,跟他解释道:“国家为了大力?推动教育领域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已在鼓励高校选派优秀毕业生出国留学。复旦作为国内的?顶尖高校,亦在积极响应国家政策。” 因为褚辰有?出国的?打算,所以,邱秋便关注了些,知道的?东西也就多了:“经济系作为复旦的?重要学科系所,亦在公派留学的?选拔内,只要考试、申请通过,便可以自行联系国外的?高校或研究机构,获取对方的?录取通知书或邀请函。” “阿姐,”张念秋洗好碗,出来道,“公派留学都需要哪些条件啊?” “一要看学术成绩;二是瞧外语能力?;三是政治素质;四是看学生的?综合能力?,这个综合能力?包括学生的?科研能力?、发?展潜力?以及品德修养等方面。” 第124章 族老 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邱秋抬腕看了下表,三点多了,“大哥,送我们回寨子吧?” 不?等张思铭回答,宗敏紧张道:“不?住这儿吗?屋子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陈慧颖跟着附和道:“对、对,还是我帮着收拾的。你?来看看,你?哥以前的屋子,就是久不?住人,有些霉味儿。” “不?了,我们回寨子里住。”邱秋拒绝道。 张成文:“那让昭昭和航航留下来跟我们住几天?” 邱秋敲了敲念秋的房门?,问里面的两小只要不?要留下。 昭昭一心要见小踏雪,自然不?愿意。 航航是妈妈在哪,他在哪。 见哄不?住,张成文只得作罢,让宗敏给邱秋拿米拿面拿油拿菜。 邱秋不?要,住在寨子里哪会买不?到米、面、油、菜。 没人听她的,陈慧颖和张思铭直接搬了往车上送。念秋进屋提了一早收拾好?的包袱,要跟姐姐回寨子住。 君浩、君泽见此,闹着也要去?姑姑家住。 两人小学一年级,放假了,天天在家淘得狠,陈慧颖巴不?得他们跟着大姑小姑走呢。 兄弟俩没带什么行李,只将邱秋给他们提来的旅行包带上了。 张成文、宗敏不?舍地将昭昭和航航送上车,叮嘱道:“明天县里赶场,要是和妈妈来县里,一定要来家吃饭。”两人都?想着,邱秋刚回来,家里肯定有很多东西要添置。 姐弟俩点头应了,摇下车窗跟张外公和外婆挥手再?见。 县里离寨子不?远,开车二十分钟便到了。 因青丫和叶大虎夫妻中午就到了,寨子里的人便都?知道邱秋带着孩子们回来了,遂一吃完中午饭,几位不?上工的老人便来家等着。 韩文鸿的养父——退伍老兵韩大爷,看船的王老汉,族中的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和老族长,还有安排好?地里活计回来的邱嘉树,来当?赤脚医生的张丰羽舅公家的小辈张阳州、79年他跟张丰羽上过前线。 看到坐在木芙蓉树下藤桌旁的族长、叔公和叔婆,邱秋讶异地挑了挑眉,要知道她随褚辰去?沪市走前这三位可没露头,只让家里的小辈送了些吃用过来。 族长一眼便看透了邱秋心里的想法,笑了笑,他们几个老家伙也没想到,她带着孩子竟在沪市站住了脚,还将寨子跟沪市的联系一点点越拴越紧。 褚辰是个人物,邱秋挑这么个对象,从一开始他们几个老家伙就不?看好?,城市与山寨中间差的可不?只是贫富,还有文化、风俗和生活习惯。 在寨子里还好?,有他们看着、护着,再?加上商业局的张成文压着,褚辰翻不?出什么大浪。可谁叫人家考上大学了呢,一步登天啊,未来一片坦途。彼时?邱秋有什么,长得是好?看,可神?魂不?附啊,行动慢说话慢,这到了沪市还不?得被?婆家嫌弃死。 褚辰便是相护,焉知没有厌烦的一天? 自身?不?硬,指望男人良心……可拉倒吧! 好?在,丫头自己争气?,心有成算,一张药方换了份工作,进城后不?靠婆家吃饭。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读了研,现在……他们才算彻底松了口气?,有那么大的贡献,谁还敢欺! 邱秋对上几人看来的眼神?,莞尔一笑,上前叫人:“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九叔公。”族长是他们那一辈最小的一位。 七叔婆掐灭手里的烟,朝她摆摆手:“你?刚回来,看有什么要收拾,忙去?吧。昭昭过来陪叔太公、叔太婆说说话儿。” 昭昭应了声,牵着航航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带着航航唤了遍人,在七叔婆身?旁坐下。 三叔公在布鞋底上磕了磕手里的四寸长的叶子烟杆,将青丫端来的点心糖果往两个孩子面前推了推,“吃吧。” 两人都?摇了摇头,不?饿。 “规矩教得真好?!”七叔婆笑道。 五叔公有点不?满:“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以前昭昭在寨子里多活泼,上山捉竹鼠下沟挖泥鳅,带着小踏雪满寨子里欢跑,那股机灵聪明劲儿跟她大外公像了个十成十,看看现在,被?管束成什么样子。” 族长没理五叔公的牢骚,只问昭昭这两年都?学了什么,妈妈一手医术又学了几分。 昭昭一一回答,时?不?时?还要站起来背个书,蹦跳几下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芭蕾。 随之又抱来自己在市航模比赛上用的波音707,给他们说什么是航模,什么是市比赛。 “这个好?!这个好?!”几位老人看着桌上的航模双眼放光,五叔公更?是道,“昭昭咱学这个吧,长大了当个女飞行员或是飞机方面的科学家。” 昭昭疑惑地看看几人:“你?们以前不?是让我跟妈妈好?好?学医吗?” 五叔公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时又不能考大学,不?学医难道要跟你?阿爸去?供销社站柜台?” “我爸是供销社主?任,”昭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是站柜台的服务员。” 三叔公摩挲着手里的烟杆:“你?妈十六岁就高中毕业了,你?跟她一样聪明,等你?16岁高中毕业,你?爸才三十多岁,离退休早着呢,他占着供销社主?任的位置,你?除了站柜台,还能干嘛?” 昭昭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对,高考恢复前,我爸就收到了市机械厂的申调,机械厂的书记马伯伯要调我爸进他们厂当?销售科科长。” 几人一愣,互视一眼,纷纷摇了下头,这消息他们没听说啊。 昭昭从不?说谎,那这事应该没跑了。 七叔婆打量眼跟韩老头、王老头和邱嘉树说着什么的邱秋:“小两口瞒得真严!” 族长捋着胡子笑了笑:“孩子们有主?张是好?事,我看昭昭的事咱也别随意插手了,孩子想学什么学什么?” 几人点头,先前引导着她的喜好?,让她学医,那是他们觉得离她最近的途径,让她学飞机方面的知识,是因为刚刚他们看出了小家伙在这方面的天赋。 “航航喜欢什么?”心头无事一身?轻,族长逗乖乖听他们说话的航航,“明天让你?姐带你?下水挖泥鳅吧?” 七叔婆瞪他:“别乱出主?意!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娃,娇气?着呢,别吓着了。” “我不?怕泥鳅!”航航瞪着溜圆的眼睛道,“我在家有抓过,滑滑的,跑得很快。” 五叔公:“买的吗,贵不?贵啊?” “贵。”昭昭跟爸爸一起去?郊区买过,知道价格,“三毛钱一斤。” 几人听得直抽气?。 “还有黄鳝,快跟猪肉一个价了。” 四人陪着两个娃娃聊了大半个小时?,便要起身?回去?了。 “等等,让昭昭送你?们,顺便带上航航认认门?。”邱秋说着,拿竹篮装了烟酒点心,吹响竹哨,很快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朝这边奔来。 昭昭忙跑到竹笆门?前,跳着脚地欢呼道:“小踏雪、小踏雪——” 小踏雪嘶鸣一声,奔到近前,围着昭昭一连转了数圈,头在她身?前身?后嗅了又嗅,突然大眼里湿漉漉的,头伸过来往昭昭肩头轻轻一枕,咧着嘴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带着种?凄凉的嘶鸣,仿佛是在哭诉把它丢下的委屈。 昭昭哪受得了这个,抱着小踏雪的头,哇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呜……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看你?的……小踏雪呜小踏雪,这次你?跟我一起走吧……” 航航第一次见姐姐这么大哭,气?得扯了根树枝打小踏雪:“坏马!欺负姐姐。” 那点力气?,不?痛不?痒,小踏雪根本没啥感觉,马脸蹭着昭昭的头耳,嘶鸣个不?停,若说一开始是久不?见小主?人的委屈,那这后面,便是顽皮地逗昭昭了,跟她比赛看谁哭得更?起劲呢。 邱秋提着满满一篮烟酒点心过来,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拍在它头上:“别闹了,快起来。”没看哭叫得口水都?流到昭昭肩上了吗。 小踏雪正表演得起劲呢,突然被?打断,气?得刚要甩尾巴踢人,结果一抬头看到是邱秋,立马兴奋地蹦跳了几下,头直往邱秋怀里扎。 “站好?!”邱秋虎着脸,喝道。 小踏雪瞬间乖了。昭昭反应不?过来,还张着嘴呜呜哭呢。它瞥了眼昭昭,又瞥了眼,见她哭个没完没了,白眼一翻,扭过身?子,对着昭昭放了个屁。 昭昭:“……” 七叔婆指着它:“成精了!” 五叔公忙喝道:“胡说什么!” 七叔婆给他一个白眼:“我说的成精,是说它聪明,你?想哪去?了?” 五叔公没理她,取过邱嘉树捧来的马鞍,亲自上前帮小踏雪系上,拍了拍它:“卧下。” 小踏雪鼻子往他老脸跟前一怼,喷了他一脸口水,甩着尾巴没理。 昭昭在妈妈的轻哄下已经不?哭了,捏着帕子擦了擦脸,过来扯过缰绳:“小踏雪卧下。” 小踏雪瞅瞅她,听话地右前蹄一弯,缓缓下跪,平稳地俯卧在地上。 昭昭扶着它背上的马鞍爬坐上去?,扯了扯缰绳道:“小踏雪,起了。” 小踏雪飞快站起,长嘶一声便想撒蹄开奔,被?邱秋一把揪住耳朵,停在了原地。 将竹筐挂在得胜钩上,随之又将眼巴巴艳羡地看着姐姐的航航抱了起来,放坐在昭昭身?后,拿围巾将姐弟俩系在一起,拍拍马屁股,邱秋道:“好?了,别跑,走慢点。” 第125章 耳光,一更 送走张思铭,邱秋起身打量院子,耗子维护得很好?,什么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不过,只他一个人住,到底缺了几分人气。 邱家这栋宅子建于?清末民初,正房是五间?砖木结构的大屋,以穿斗式工艺搭建起悬山造型,古朴的小青瓦覆于?顶上?,门窗梁柱的木雕装饰十分考究,每一处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栩栩如生,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东屋是邱秋和褚辰的卧室,中间?是待客的堂屋,西间?给了昭昭。 东耳房存放着爷奶和大伯的遗物,西耳房耗子住了。 两间?西厢,一间?做了灶房,一间?存放着米面柴煤等物。 人一多?不够住了,邱秋拿钥匙打开?西耳房,里面靠北墙放着一张古式古香的架子床,床头朝东,放着一口?樟木箱,床尾是一排八开?门的老?榆木衣橱,南面靠窗放着张书桌,两把雕花高背木椅,书桌靠墙的里侧并排撂着四个樟木大箱,箱子往北是个梳妆台。 屋子极大,这么多?东西放着一点也不显得拥挤,中间?的空地还有?五六个平方米。 邱秋将门一推到底,大大地敞开?着,走到书桌前?,找到木杆,踏着椅子上?到书桌上?,打开?上?段的支窗,用?木杆支撑固定,通风换气。下段是摘窗,邱秋蹲在书桌上?,将其一一拆卸下,连同覆盖在床上?用?来遮灰的旧床单堆放在一起,唤了青丫和崔小草,让两人抱去水池那儿清洗。她则和张念秋拿了扫把、拖把、抹布来个大扫除 打扫、擦抹干净,邱秋去卫生所买了些艾草、藿香、苍术、佩兰、菖蒲,按照一定比例扎成了几个把子。 回来一一便点燃,带着君浩君泽和张念秋挨间?屋子熏了又熏,去湿除霉避秽和中。 铺床叠被挂上?蚊帐和青竹窗帘,装上?洗刷好?晾干的摘窗,东耳房便可以住人了。邱秋准备带着昭昭和航航住这间?,主卧给念秋和君浩君泽,昭昭的屋子让青丫和崔小草住,叶大虎跟耗子住西耳房。 安排好?,邱秋又去杂物间?翻出两个陶罐,洗刷干净,添了些水,采了把东屋窗外和水池旁种的月季、康乃馨、金花葵、玉簪花和院坝外的金银花来插。 张念秋看得欢喜,要去一个放在她卧室的书桌上?。 这一罐邱秋抱回房搁在了窗台上?。 “大姑,”君浩君泽坐不住了,“我们去寨子里找昭昭航航去啦。” “去吧,别去后山。”月湖有?王老?汉守着,邱秋倒不担心。 “好?。”两人应了声,撒丫子朝院外跑去。 差点没跟背着竹筐、手拿药锄的叶大虎撞上?。 叶大虎侧身避开?,朝两人飞奔的背影看了眼,便进了院坝。 崔小草听出他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她和青丫正坐在藤桌旁择菜,准备做晚饭。 叶大虎淡淡地“嗯”了声,打量院中的人,见昭昭航航不在,不由微拧了眉。 崔小草一看丈夫这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昭昭和航航骑着马去送族老?了。” 那几位老?人,叶大虎中午也见了,人品尚可。 邱秋好?奇地看向?他背上?的竹筐:“你进山了?” 叶大虎点点头,他吃过午饭便寻个借口?,背着竹筐拿把药锄出去,将寨子周围转了个遍,记下各处地形及寨中人家,做到心中有?数,便采了能吃的鸭跖草、野葱、马齿苋和认识的草药,獐牙菜、南板蓝根、半枝莲和夏枯草,打了只野鸡,捉了条长蛇回来。 邱秋接过蛇瞅了瞅,是条毒蛇,将蛇毒积压出来收入容器,添加蔗糖保存,这玩意儿能做镇痛药、止血药,对风湿病痛亦有?良效。 叶大虎见邱秋抬手将蛇胆丢进了灶火里,眉头一皱:“怎么不留着泡酒?”直接吃也好?啊。 邱秋无?奈地瞅他一眼,解释道:“蛇胆是有?清热解毒、明?目的功效,可惜含有?多?种寄生虫和一定的细菌、病毒等病原体。” “寄生的若只有?蛇鞭节舌虫还好?,食用?后引发的不过是胆囊炎、胆管炎等疾病。要是蛇胆内有?裂头蚴,就麻烦了,那玩意儿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移动,侵犯皮肤、肌肉、眼、脑等组织器官,导致严重病变。麻烦的是,这玩意儿就是泡酒也不能将其杀死。” 叶大虎沉默了会儿,将手腕朝邱秋面前?递了递:“麻烦您给号号脉。” 邱秋愣了下,边号脉边道:“你不会刚刚在山上吃了吧?” “以前出任务时吃过几次。” 邱秋收回放在他腕上?的手,按了按他的右上腹:“疼吗?” 叶大虎点头。 “隐痛、胀痛,还是剧痛?”邱秋再问。 “隐痛。”所以他才没当回事儿。 “尿黄吧?” 叶大虎耳根一热,点头。 “胆囊炎。”邱秋说罢,隔着长裤摸了摸他的膝盖,肿大变形,“这风湿挺严重的,身上?的经脉也堵塞得厉害,没少受伤啊!晚上?叫张阳州过来给你针灸,顺便看看他跟舅公学的阴阳十三针,有?没有?学到精髓。” 收回手,邱秋转头唤崔小草:“你过来我给你号下脉。” 医不叩门,两人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说找她看看,她便也没张口?,现在不一样了,叶大虎已经开?口?了,倒不如一起给瞧瞧,她看崔小草的问题也不小。 崔小草拔着野鸡毛,耳朵一直支棱着听呢,闻言忙放下野鸡,舀水冲洗了下手上?的鸡毛,撩起围裙擦了把手,几步到了邱秋跟前?。 邱秋手往她腕上?一搭,很快便蹙了眉,经脉堵塞,肾、肝、脾三脏功能失调,冲任二脉有?损伤。 “月事多?久来一次?” “以前?一个月一次,早两年变成两月、三月一次,现在有?四五个月没来了。” “耳鸣、腰膝酸软、五心烦热、失眠多?梦都有?吧?” 崔小草忙点点头。 邱秋打量眼她和叶大虎的年纪:“你俩没孩子吧?” 两人脸上?一僵,再次点头。 卵巢功能早衰啊,肝肾阴虚型。邱秋敲了敲藤桌桌面,思索着治疗方案,应以滋补肝肾、养血调经为主,可用?左归丸或归肾丸加减。 方中熟地、山茱萸……滋补肝肾之阴;山药、茯苓健脾益气,以资化源;当归养血活血调经。 如此,再配以针灸、食疗、练习八段锦加以锻炼,增强体质,保持心情舒畅,改善内分泌系统,这病倒也不难治。 邱秋沉默的时间?越长,崔小草越是紧张,犹如头上?悬着一把死神的镰刀,只等邱秋一句话便要斩下来。 叶大虎上?前?一步,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崔小草偏头看他一眼,强制稳了稳心神问邱秋:“我是不是生不了娃啦?” 邱秋一愣,心神从针灸穴位上?收回,扑哧乐了:“你是哪里人啊?” “河南。” “哦。别担心,问题不大。”邱秋说罢起身进屋拿了纸笔出来,边写方子,边道,“明?早起来,跟我和昭昭、青丫一起练习八段锦。” “……好?、好?的。”攥了攥拳,崔小草依然紧张道,“邱大夫,我这问题真能治好?吗?” “吃药、针灸,再练练八段锦,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不急着要孩子吧?”邱秋打趣道。 崔小草嘴一咧笑了:“我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呢。”两人相伴着走过今后漫长的岁月,没有?期待,也不必期待,带着一身伤痛就这么平静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过来保护邱秋,两人一度以为,这是组织给他们的养老?任务。 没想到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邱秋给了他们一个不一样的余生和未来。 药方写好?,针灸治疗所涉及的穴位亦一一列出注明?,邱秋又写了几道药膳方子,枸杞莲子粥、黑豆猪蹄汤等,写罢,方子直接交给青丫,让她做饭时,每日烧上?一道,大家可以一起吃嘛。 两人的药方和针灸治疗方案,邱秋暂时收起来了,晚会儿交给张阳州。 “邱秋回来了。”隔壁的桂花婶下工回来,隔着院坝墙打招呼道,“听青丫说你是放暑假了对吧?” “是,婶子下工了。”邱秋笑着往院坝墙跟前?走了走,“二妮最近有?打电话、写信回来吗?” 去年,二妮跟史?家大房的史?大智去了香港。 今年春分时,史?大智和他哥史?大柱来找邱秋复诊,二妮没跟着回来。邱秋问了句,史?大智说是又开?了家素食馆,留她在那边帮忙。 “写了、写了,还给我和她阿爸、大弟寄了香港那边的时兴衣服,你等等,你拿出来给你看看。” 邱秋莞尔,身子一转朝竹笆门走去,她想看看昭昭他们四个去哪玩了,哪知刚在门口?站定,便见青丫阿妈带着个挎着竹篮的小媳妇径自朝这边走来,看到邱秋,她阿妈手一举,扬声叫道:“邱秋回来了,正好?,找你说点事。” “兰婶子,”邱秋唤了声,笑道,“这是你家大儿媳吧,怎么称呼?” “凤丫,她比你大,你叫凤嫂子吧。” “凤嫂子。”邱秋朝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贵州山里的女孩儿,因?为森林覆盖率高,空气好?,日常饮用?的又是纯净的山泉水,皮肤那是天然的好?,只要不是穷得吃不起饭,身材通常较为匀称。 第126章 打算,二更 桂花婶听到兰婶子的话,轻嗤了声,她不会想让青丫帮凤丫跟邱秋对着干吧?! 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也不看看一家子的生活靠的都是谁? 有?了她家二妮的事例在前,现在寨子里?有?多少?姑娘想趴上邱秋,借她的手走出山寨,去大城市、去国外。 信不信只要?今儿青丫敢帮凤丫说上一句话,明天一早想顶替她的姑娘能从邱秋家大门口排到隔壁茂林大队。 青丫瞅了眼哇哇大哭的嫂子,和硬着头让她主持公道的阿妈,瞬间?气红了眼,朝两人吼道:“你们想干嘛,见不得?我好是吧?” 凤丫哭声一窒,兰婶子也傻了眼,喃喃道:“青丫,我……” “走,你给?我走!再来闹,我就找族长帮我写?断亲书!” “我、我是你阿妈,你敢!” “我敢!”青丫恨道,“我阿爸去得?早,大哥立不起?来,家里?全靠我和耗子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硬扛起?来的,农忙时?肩膀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冬天手脚冻得?流脓,脓疮挖掉能看见白骨,一年又一年,拼着一身硬骨拉扯起?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你肾功能受损,家里?穷得?吃不上饭,我俩也没断过你一副药,缺过你一口吃的,甚至为了给?你增加营养,大冬天里?雪下三尺厚,耗子还要?进山给?你寻摸吃的,我一夜夜坐在火塘前就着那一点光那一点热,纳鞋底给?你换米吃。” 青丫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看着她阿妈决绝道:“你不服去告吧,找族长、找叔公、找大队长、去公社、去县里?、去市里?,不管谁来,我都要?说一句话,再多的生育之恩,我也还完了!” 邱秋诧异地看了青丫一眼,没想到她会趁机摆脱这一大家子。 叶大虎、崔小草冷漠地瞧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 桂花婶听得?心酸,揽住青丫的肩,朝兰婶子嚎道:“你看你个糊涂虫把孩子逼的!” 兰婶子揪着胸前的衣服,痛苦道:“青丫,我是你阿妈啊,你是我和你阿爸的第二个孩子,我们不疼你吗?你不记得?啦,你小时?候你阿爸天天将你驮在脖子上,满寨子里?转悠,逢人便说你是家里?的大姑奶奶,他舍不得?你大了嫁去婆家吃苦受累,他要?留你在家招婿,让你顶门立户做当家人。” 青丫脸上闪过一抹挣扎。 兰婶子再接再厉:“不信你问你桂花婶子。” 桂花婶点头:“你阿爸是这样说过。” 兰婶子来不及高兴,只听桂花婶又道:“你阿爸去了,那话哪还能作数。现在你也看了,你们家是你大哥大嫂当家做主,那么几间?房子,你四弟、五弟、六弟娶妻都不够住,哪来的地方让你招婿?” 顿了顿桂花婶又道:“说一句不见外的话,能入婿的小伙子有?几个好的?你家又不是没有?男丁,你招婿干嘛,带着男人给?你哥嫂兄弟养家啊?” “死桂花你胡说什么,让青丫招婿是她阿爸的遗愿。” “我呸——”桂花婶朝兰婶子啐了一口,叉腰骂道:“你这话敢拿到族长面?前说吗?你男人死时?,可有?不少?人在跟前呢?” “他……私、私下说的。” 张念秋将自己的行李和君浩君泽的玩具连环画等弄好,匆匆出来,站在邱秋身后,透过她的肩膀朝对峙的几人看了眼,抱着邱秋的胳膊硬往邱秋和崔小草中?间?挤了挤。 崔小草无奈地往旁让了让。 念秋朝她嘿嘿笑了声,问邱秋:“姐,那是青丫的阿妈吗?” “嗯。”邱秋瞧得?无趣,转身带着念秋往家走道:“崔姐咱们回?去吧。” 崔小草应了声,跟在了两人身后。 叶大虎站在原地没动:“邱医生,我去看看几个孩子。”出去这么久了,他不放心。 “好。”邱秋想了想,扭头道:“你去月湖旁的田坝上找找,应该在那儿。” 叶大虎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 桂花婶见邱秋连劝都没劝一声,带着人走了,姓兰的还在跟她闺女掰扯呢,气道:“你是不是傻?青丫在邱秋跟前做事,你不讨好点,还带着儿媳过来闹,你是恨女吧,巴不得?青丫被邱秋撵回?来,跟你们一起?烂在寨子里?。” “撵、撵回?来?!”兰婶子傻眼了,犹自不信道,“不可能,青丫做得?好好的,给?她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离了青丫,谁给?她带孩子啊?” 青丫双眸闪了闪,没吱声。 桂花婶都要?被兰婶子的天真逗笑了:“你问问全寨的姑娘,有?几个不愿意帮邱秋带孩子的?” 兰婶子一噎,担心地看向闺女:“阿妈没说什么,真的青丫你要相信我。你大嫂是说了句不太好的话,邱秋不是一巴掌还过来了吗?” 青丫:“什么话?” 桂花婶诧异地看了眼青丫,问这干嘛,知道了又如?何? 不等兰婶子回?答,凤丫已气道:“阿妈不是说邱秋难产瘫在床上那大半年,他们家麦乳精、羊奶都没断过吗?赤脚医生拿的是工分,又没啥钱,要?说褚辰没贪我才不信呢。” “你胡说什么啊?”桂花婶气得?跳脚,“邱秋要?是没去双鸭寨出诊,能遇到狼群追逐野猪下山吗?她那是工伤,公社有?补助,人家舅公是县医院的副院长,继父是商业局的局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邱秋喝麦乳精了。褚辰那时?候是什么身份,‘黑五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别说贪了,说错一句话,天就塌了,他是不要?命了,去贪公家那点钱?” 想了想,桂花婶又道:“羊奶是什么好东西吗?队里?昨天就有?两只母羊下崽,想喝去买啊,一分钱一大碗,一毛钱半锅,谁拦你们了?呸,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桂花婶说这话时?,横了青丫一眼,抱着衣服朝里?走道,“升米恩,斗米仇,贪心不足。” 青丫脸一红,没敢吭声。 竹笆门外的声音,传进院内,几人谁都没搭理,该干嘛干嘛。 厨房里?,两个炉子上分别用粗瓷瓦罐炖了蛇羹和野鸡,大灶上用花雕、配着咸五花、菌子、野蒜一起?炖了王老汉送来的月湖特产岩花鱼。 崔小草看鱼炖得?差不多了,开始贴玉米面?饼子。随之端下蛇羹,用蒜头、青红辣椒炒了个马齿苋;再将洗干净的鸭跖草放进鸡汤里?,撒几粒枸杞出锅。 邱秋带着念秋处理叶大虎下午采的草药。 桂花婶抱着衣服进院便喊:“邱秋,你看看,这就是二妮给?我们寄的衣服。” 邱秋将南板蓝根在竹制的晾晒架上摊开,转身去水池旁洗了洗手,拿帕子擦了下,伸手接过衣服,挨件看了看。 二妮眼光不错,给?她大弟买的是少?年穿的运动服,她阿爸的是t恤、牛仔裤,桂花婶的是棉布长裙。 “挺好的,怎么没穿啊?” 桂花婶捏着长裙扭捏道:“你瞅这颜色,我哪好意思穿出去啊?你再看看这牛仔裤,下面?的裤腿能扫地了。她阿爸连试都不愿意试,嫌弃得?不行。” 念秋笑道:“外面?就是流行这种牛仔喇叭裤。” 桂花婶不好意思中?又难掩好奇道:“大城市人家都这么穿啊?” “是有?不少?人穿这裤子。”邱秋笑道。 不过,多是年轻人在穿。 青丫扭头朝院坝内瞅了一眼,看向阿妈、大嫂:“你们回?去吧,别再来了。” “青丫你真不要?阿妈啦?”兰婶子靠在大儿媳身上,一脸虚弱道。 青丫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地面?:“走前我尽量凑够两百块钱,交给?族长,就当我以后四年给?你的生活费了。” “那、那你以后就在邱秋家一直干下去吗?她有?没有?说给?你找工作啊?出国咱不奢求,等她家孩子大了,能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寻一户好人家,阿妈对你也就放心了。” 青丫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她知道阿妈爱她、心疼她,就是家里?太困难了,她自己又没本?事,可不得?在她和耗子身上扒拉。 “你说话啊,邱秋对你有?没有?什么承诺?” 青丫沉默地摇了摇头,当时?大嫂容不下她,她是逃一般过去的,邱秋能收留下她就不错了,她哪还能提条件啊。 一开始工资都不敢要?。 “唉,你这孩子做事都不动脑子,去前什么也不问,背着个包就走了。行啦,回?头我找嘉树,让他帮忙问问。” “不用!”青丫连忙阻止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我不找人问,你好意思张口?你年龄不小了,邱秋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昭昭都会跑了。你帮她带孩子,要?带到多大啊,讲清楚咱也好做打算。”不能白白当老姑娘啊。 第127章 心理上的富足,一更…… 耗子在寨东的?建房工地上?正忙活呢,最小的?妹妹苗丫跑来告诉他,阿妈和大嫂又去邱秋家找二姐了。 耗子抬头望望天,这会儿,邱秋八成已?经带着?昭昭航航回来了。 怕两人冲撞了邱秋母子三人,耗子一把将铁锨插进和好的?泥里,扯过一旁搭在桃树干上?的?土布白褂,跟帮忙的?堂哥说?了声,快步出了工地朝寨西的?邱秋家走去。 没?到邱秋家门口呢,便听他阿妈撺掇着?二姐跟邱秋要工作、要一个未来的?保证,脸一沉,耗子站着?没?动,想听听他二姐说?什么。 青丫被阿妈说?得心动。 见识过沪市的?繁华、褚家的?好生活,再让她回来,别说?过几天以前的?生活了,便是让她住在镇上?、县里,她都有些?不适应。 耗子久久没?听到二姐回答,说?不失望是假,可他也有心理准备,一如二妮,跟着?邱秋长了见识,学了手艺,别说?打回原形了,邱秋走前给二妮安排好工作又如何,还不是说?丢便丢,一心要走出大山。 没?打扰几人,耗子仔细将白布褂子的?钮子扣上?,转身去了族长家。 族长家的?宅子历史比邱秋家的?还要久,还要大,却因四世同堂,没?有分家,住得拥挤。 耗子到时,族长正坐在紫木树下的?摇椅里,噙着?四寸长的?叶子烟杆,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灶房里炊烟袅袅,大伯娘带着?几个儿媳在里面忙活着?,爆炒鳝丝的?香味弥漫出来,香得人流口水。 “九叔公?。”耗子恭敬地走到族长跟前,垂首唤了声。 族长撩起眼皮瞅他一眼:“你阿妈、大嫂又去邱秋家闹了?” 中?午就找青丫闹着?要两百块钱,被他喝了两句,乖乖地走了,这是没?长记性啊! 族长家的?老大邱家业端了茶过来,放在父亲手边的?石桌上?,招呼耗子:“坐。” “谢谢大伯。”耗子拉了个小凳子在族长身旁坐下,轻声将阿妈跟二姐的?对话?说?了一遍,“九叔公?,二姐不能再留在邱秋身边了。” 族长点?头,人啊最怕有贪念,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就会做一些?没?脑子的?事,可别因为她,坏了邱秋跟寨子里的?情分。 “你外婆不是病了吗,让她过去住几天,想办法将人绊住。回头看看邱秋还需要不需要人,需要的?话?再在寨子里挑。” 邱家业:“航航还小,昭昭又上?了那什么少年?宫,天天要人接送,怎么会不需要人?” 族长瞪他:“寨子里的?姑娘去了,还要手把手地带,这不是诚心浪费邱秋的?时间吗,倒不如在沪市找一个,不用教?,立马便能上?手。” 邱家业不认同阿爹的?话?:“外人哪有咱自家人可靠?” 族长轻哼:“不管哪里人,首先看的?是人品。”叫他说?,邱秋就不会看人,瞧瞧前后挑的?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心野。 可叫邱家业来说?,二妮不好吗?吃苦耐劳,不跟人嚼舌根子,抓住机遇就是上?,不比寨子里的?大多数男娃强? 青丫那更是寨子里一等一的?好姑娘,家里家外一把罩,和耗子一肩挑起了他们?那一房,孝顺阿妈、爱护弟妹,人品哪里差了? 想着?邱家业便道:“我?觉得吧,不管再挑几个,只?要跟着?邱秋见了世面,都不会再甘心回来,落差太大。” 族长听得蹙眉,儿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贫与富的?差距,他听邱嘉树说?了,邱秋在沪市住的?那是有电梯的?高楼,家里铺的?大理石地砖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房顶上?吊着?的?水晶灯,亮灿灿的?跟故事里的?夜明珠差不哩。 就那样?干净的?地砖,还给铺了层羊毛地毯,昭昭和航航在家都是小鞋子一拖,穿着?袜子坐在上?面玩耍。 大彩电、四五个吊扇、冰箱、洗衣机、烤箱、电饭锅……厕所用的?是那什么抽水马桶,拉了往下一按,冲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臭味儿,更别说?什么苍蝇蛆虫了,就这邱秋还给燃了什么香,怕有异味儿……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啊! 这样?的?富贵窝,别说?青丫一个小姑娘把持不住,就是他老头子去了,都得有点?想法。唉—— “爷爷,我?去吧?”十五岁的?邱静静站在族长面前,努力为自己争取道,“我?手巧,爱干净,会带孩子,出门不迷方向,初中?毕业,识字会算数,我?一定能带好航航,接送好昭昭。” 邱家业诧异地看向这个在家沉默寡言不被人关注的?三女儿,“别捣乱,你邱秋姐找人,咋轮也轮不到你。” 邱静静紧紧地捏着衣角固持地看着?爷爷,“我?五岁站在灶台上?帮阿妈烧饭,七岁帮阿奶缝被子,十岁就承包了家里弟妹的鞋袜衣裤,小七、老八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冬天没?皴过脸,夏天没?光过身子打过赤脚。阿爷,我?能胜任的?。” 族长愣了愣,扭头看向闻声出来的?老婆子:“这么能干?!”家里儿媳、孙女加一起七八个,谁做什么,他还真没关注过。 “静静别闹,你小人儿家的?,能做什么啊。邱秋那里要人,上?头有你大姐、二姐呢,轮不到你一个15岁的?丫头,好了去玩吧。”老太太笑呵呵地打发三孙女。 邱静静眼圈一红,摊开?双手往族长面前一伸:“阿爷,你看我?的?手。” 那双手跟邱静静的脸,似分隔的?两个人生。 掌心粗糙得有明显的?颗粒感、指关节粗大且布满老茧、手背上?青筋暴起,单看这双手,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呢,可眼前的?三孙女明明才十五岁啊! 族长沉默了,这个家里没?有他看到的?友善和睦啊! “还不走,作什么妖啊——”老太太狠狠地拧了把邱静静的?胳膊,将人一把推开?,笑呵呵地朝屋里唤道,“青青、黛黛,过来跟阿爷说?说?你们?都会什么。” “行了!”族长冷喝了一声,朝老妻挥挥手,看向被她阿奶推了个趔趄的?三孙女,“你心太大,邱秋那里就别想了,回屋吧。” 邱静静的?泪刷的?一下下来了,泪眼蒙眬里看了看冷着?一张脸的?阿爷、嫌弃地晲了她一眼的?阿奶,不赞成地看着?她的?阿爸,和坐在小凳上?的?耗子,一转身跑出了家门。 老太太一看急了,生怕她跑去找邱秋,追着?喊道:“唉,你给我?站住!” 族长看着?没?言语。 耗子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出门便去找六狗子,给了他两分钱,让他去邱秋家给青丫递句话?,双鸭寨的?外婆病了。 阿爸去后,要说?谁最心疼二姐,那便是外婆了。 外婆是过山瑶族人,过山瑶是客家人中?的?一支,他们?的?婚姻习俗为“招郎”,即“男子登门,女人娶汉”,所生孩子头一个随母亲,第二个随父亲。 阿妈是外婆的?第二个孩子,随父姓,长大后受外公?的?影响,没?听外婆的?安排在家招郎,硬是嫁来了月湖寨。然而自小受的?教?育,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阿爸,所以,家里的?孩子,阿爸最疼的?就是二姐。 外婆疼二姐,则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六狗子跑来时,兰婶子刚叮嘱完青丫怎么为自己争取利益,接过大儿媳手里的?竹篮递给她道:“这是前天下雨,你大嫂进山采的?菌子,都是你爱吃的?,你看看,鸡枞、鸡油菌、羊肚菌、茶树菇,阿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清炒、煲汤都行。” 青丫心头热热的?,伸手接过竹篮,翘了翘嘴角:“谢谢阿妈。” “青丫,”六狗子远远跑来,喊道,“你外婆病了。” 青丫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五姐啊,她上?午过来看我?阿妈,提了一句,我?都忘了,方才看到你才想起来。” “对了,听我?五姐说?,你外婆很想你,时常在寨子里跟人念叨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六狗子的?五姐,15岁就被她阿妈20块钱卖去双鸭寨了。 遂六狗子的?话?,青丫立马信了,道了声谢,提着?竹篮一溜小跑到了正跟桂花婶说?话?的?邱秋跟前:“邱秋姐,我?外婆病了,我?得去趟双鸭寨,家里的?活就要麻烦崔大姐和念秋了。” 邱秋看了看天色:“现在去?” 青丫点?头:“公?社在双鸭寨设了供销社后,专门组织社员修了路,现在到双鸭寨方便多了,有来往的?牛车。我?坐船去县里,再搭去双鸭寨的?牛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夏天太阳落得迟,没?事的?。” 邱秋遇狼后,对那一段长长的?山道有了阴影,刚要说?什么,耗子从外面进来道:“我?送二姐。” “你咋这么多事啊?”兰婶子瞪了六狗子一眼,扬声问道:“邱秋,青丫这算是请假吗?是不是要扣工钱啊?” “不扣。” “那就好。”兰婶子松了口气,笑道,“青丫你外婆病几天了,你去了好好照顾她,别急着?回来。”最后一句说?得小声。 青丫懂事地点?点?头,拎着?竹篮进屋提她的?行李。 耗子找桂花婶借自行车。 二妮去年?寄钱给买的?,桂花婶一家都十分爱惜,平常都舍不得骑,有心不借吧,又怕给邱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脸僵了僵,抱起衣服带着?耗子回家去推自行车。 第128章 买卖、菌子知了猴…… 贵州山多林密,每年的6月中下旬到8月初是知了?猴大量出?现的季节,多到什么程度,拿着手电或是点一根长长的葵花杆往杨树、柳树、榆树、槐树或是果园、树林边缘、河沟边的树林,再不济往草丛或灌木丛里照一照,都能寻到,勤奋点,一晚上能捉两百多只。 有没出?孔的,有刚从地里爬上来的,还有沿着树干缓慢向上爬行,准备羽化的。 邱秋小时候没少去捉知了?猴,对孩子们来说,那不只是乐趣,还是伸手便能弄能嘴的肉。 家里不富裕的,捉了?拿竹签一串,点把火一烤,肉香味儿?很快便溢出?来了?,剥去外壳,去了?翅膀、足等较硬且口感不佳的部分,剩下的送到嘴里一嚼,那个香啊,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之一。 有那宠孩子且家里菜籽油、茶油富裕的,多半会帮忙放在盐水里泡一泡,清洗干净,油炸或是油煎一番,出?锅前撒点食盐和?辣椒粉,那滋味儿?更好?吃了?,还可以?当盘待客的菜。 说来,邱秋也很久没捉知了?猴了?,被孩子们一嚷,跟着来了?兴趣,当下抱起航航,拿把手电,带上念秋、叶大虎夫妻,跟在手举葵花杆的昭昭等人身后,出?了?家门照着沿街一溜的杨树、柳树寻找了?起来。 “啊,我捉到了?。” “哈哈我这里树上一只,树下一只……” 航航一听便要下来。 邱秋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递了?个削尖的小棍给他,指了?树下的小孔教他辨认。 如果小孔细小,轻轻一碰变大了?,那很可能下面就?藏着知了?猴。这时用小棍把洞挖开,便捉到了?。 航航看?着从挖开的洞里爬出?来的知了?猴,吓得后退了?一步,好?一会儿?才试探地摸了?摸它尖硬的头,仰着小脸对邱秋道:“丑!” 邱秋蹲在他对面“扑哧”乐了?:“要吗?” “能吃?”航航拧着小眉头对此深表怀疑。 “妈妈觉得好?吃,老香啦。” 航航轻叹了?声,一副真拿妈妈没办法的小表情,寻了?片树叶,包着知了?猴丢进腰侧系的小竹篓里,拍拍手,拿上小棍:“走吧。” 邱秋看?得可乐,逗他道:“航航,捉知了?猴要自己照着寻找才好?玩,手电筒太?大你?抱着累,妈妈给你?弄一根葵花杆好?不好??” 航航看?向举着葵花杆,拿着小药铲,腰侧系着小竹篓已经窜到最前头的昭昭,忙点了?点头:“妈妈咱们走快点。” 最近航航喊“妈”比喊“啾”的频率高了?。 邱秋摸摸他的头,找叶大虎要了?一根葵花杆点燃给他。 夏天出?来乘凉的比较多,婶子大娘、远房的弟弟妹妹、叔叔伯伯……遇到了?,总要站住闲聊一会儿?,航航几次都等急了?,扯着邱秋的裙摆叫走,追昭昭。 有人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 航航奶声奶气回答:“我叫邱懿航,小名航航,两岁啦。” “两岁啦,那你?会骑小踏雪吗?你?姐昭昭两岁已经能骑着小踏雪到处跑了?。” 航航摇头:“下午昭昭有带我骑小踏雪。” “不叫姐姐啊?”一位远房堂嫂凑到邱秋笑道。 “叫。”邱秋笑道,“想跟昭昭好?了?,便叫‘姐姐’,可甜了?。平时在家,听我们‘昭昭、昭昭’地喊,他也跟着叫‘昭昭’。” “跟我们家老小一样,一会儿?对着老大叫‘哥’,一会儿?喊名字。” “妈妈,”航航再次扯了?扯邱秋的裙摆,“快点,看?不见?昭昭了?。” 邱秋弯腰抱起他,跟嫂子、大娘等人笑道:“我先带航航去捉知了?猴,回头来家玩儿?。” “去吧去吧。”几人朝邱秋挥挥手,见?人走远,扭头议论开来,“邱秋越长大越是孩子心性。” “她小时候也皮。” 邱秋抱着航航,带着崔小草沿街出?了?寨子,在田坝旁的小树林里追上了?念秋叶大虎昭昭等人。 这下更好?寻了?,几乎每棵树下都有那么一只两只。 张阳州住的卫生所离这儿?极近,听到航航喊昭昭,便拿了?手电筒出?门来看?,见?邱秋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在捉知了?猴,笑道:“怎么跟孩子一块儿?玩起来了??” “找一找童年的乐趣。”邱秋唤了?念秋过来,让好?看?着点航航,站在一旁跟张阳州说起了?叶大虎夫妻俩的病症,末了?又道:“药方和?针灸治疗方案我写好?放在家里了?,等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先给他们夫妻俩做次针灸,明天再配药用药。” “好?。” 捉了?一个小时,眼见?起风了?,且越来越大,邱秋唤上昭昭君浩君泽回家。 个个收获颇丰,最后几个孩子的小竹篓装不下,都倒进叶大虎拿的鱼篓里了?,加一起竟有二百多个。 四个孩子都想尝尝味儿?,念秋带着他们洗了?两碗,放进锅里用油煎了?煎,撒上盐,一半放了?辣椒面,一半放的孜然。 两种口味都不错,邱秋各捏了?几个,边吃边看?张阳州按着她写的针灸治疗方案给叶大虎夫妻施针。 航航一开始不敢吃,后来被念秋喂一嘴,尝着味了?,吃了?比谁都欢。 两个进肚,邱秋便阻止了?,怕他消化不良。 送走张阳州,一家人洗漱睡觉。 航航第一次睡铺了?稻草的床铺,很是新鲜,穿着背心短裤从这头滚到那头,就?是为了?听稻草在积压的过程中发出?的沙沙声。 昭昭窝在邱秋怀里,看?着昏黄灯光下,到处黑黝黝的角角落落:“妈妈,我有点怕。”这一刻,以?往听的各种鬼故事在脑中一一闪过,昭昭总疑心房梁上、衣橱遮挡的角落、箱柜里会藏着个鬼怪、妖精。 邱秋放下手里的《本草》,扫了?眼屋内,老房子就?是这样,屋顶极高,屋子又大又阔,砖瓦梁柱和?一件件家具都带着历史的痕迹,拎起一件便是一个大故事,组合起来就?是一部家族史。 缺少人气,再加上有些潮湿,灯光不够明亮,给人的感官很不好?。 抚了?抚昭昭的背,邱秋笑道:“妈妈给你?们讲个故事?” 讲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尽管昭昭和?航航已经听过数遍,再听,还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寻根棍棒舞几下。 夜里下起了?雨,轰隆隆的雷声伴着一道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刹那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昭昭和?航航都下意?识地往邱秋怀里钻了?钻,邱秋揽着两人拍了?拍:“不怕,不怕哦,妈妈在呢。” “咔嚓——”又一个炸雷响在耳边,震得人都跟着抖了?抖。 “妈妈,”航航伸手揽紧了?邱秋的脖子,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含糊道:“有妖怪吗?”故事书里,雷都是劈妖怪的。 邱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和?昭昭的背,笑道:“山区地形复杂,山谷、沟壑、山峰多。当雷声在山谷中传播时,声音会在两侧的山体间?不断反射。反射的次数多了?,声音相叠,雷声的强度便增加了?,再加上山里人口少,空气质量好?,雷声传播得远,听起来才会这么响、这么多。” “好?了?,睡吧。”邱秋低头亲了?亲两个小家伙。 两人疯玩了?大半下午加一个晚上,睡前的阴影消去,又是在妈妈的怀里,很快便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又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寨子里的男人大都一早去田里放水去了?,妇人们很多饭都没吃便背着竹筐进山采菌子。 得益于贵州良好?的生态环境,七月中旬的菌子品质上乘,多数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口感极佳。 特别是奶浆菌,撕开后会流出?乳白色的浆汁,清炒、炖汤、焖饭、油炸都可以?,味道浓郁醇厚,寨子里的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不过,寨中的妇人采回来的菌子,大多是卖的。到了?下午,食品厂会派了?车来收。 拉回去做成菌菇酱,或是菌菇辣椒酱,拉到市里、省里的百货商场或是沪市土特产公司,很快便会销售一空。 “阿姐,吃完饭,咱们也进山采菌子吧?”念秋捞出?浸泡了?一夜已染好?的t恤,用清水淘了?几遍,拧干晾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向邱秋道,“方才隔壁的桂花婶来叫,她说这个季节,竹林里的竹荪最多,松露生长在松树、橡树、榛树等混交林的地下……” 话没说完,背着只竹篓过来送菌子的邱嘉树便笑了?:“桂花婶说的这些,都是邱秋写在菌子采摘手册上的内容。” 念秋一愣,惊讶道:“阿姐什么时候写的?” “好?几年了?。”当时是因为一到3-5月、6-8月、9-11月、12月-次年2月,都有人因吃菌子而中毒过来就?医,一年到头单单一个菌子就?闹得她不得闲,瞧烦了?,便写了?这个手册。 “你?一早进山了??”邱秋看?向邱嘉树放下的竹筐,满满一筐的菌子,不仅有常见?的鸡枞菌、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等,还有一些相对稀少的品种,如竹荪、松露。 “知道你?爱吃,我妹她们几个小姑娘专门挑了?品相好?的,均了?一筐。” 邱秋抬头看?天,这会儿?也才八点多:“她们几点进山的?” “六点。” 第129章 安排,苗寨 邱嘉树听得脸色难看,集体制,社员家连瞧病的钱都没有,是他这个大队长没当?好?啊! 邱秋瞥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左了。邱老实在的时候,不让队里在月湖养鱼,阻止社员们进山采山货卖山货,果园也砍了十几亩;可这两年,不说别的,光是菌子一年四季就不少卖钱,剩下的果园也有二?十多亩,虽说是老品种结的果子少又小,卖给食品厂也是钱啊,还有稻花鱼、家家户户在山里养蜂割的蜜,一笔笔,真?没穷到一大家子凑不够两百块钱的地步,再不济找大队借啊或是让人给她打个电话。 族长看着硬脖跟他对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老妻,跪在地上至今未发一言的大儿子,只觉一股股火气直往上涌,冲得他大脑嗡嗡作响,握着旱烟杆的手抖得厉害。 “孩子的……前?程,”族长哆嗦着唇,一字一顿地问道,“在你们眼里就值两百块钱?” “你们俩问问邱秋,她一个月挣多少?” 邱秋面上一窘,在众人望来的视线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正儿八经的工资,她一分没有。 研究生没毕业,她拿的是学校的补助,哦,研究院那边倒是给了不小的一笔。 “井底之蛙!蠢货!”族长咬着牙,气得骂道,“一群混蛋玩意?儿。”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七个孙子,六个孙女,整整两代人,他是勒紧裤腰也要供他们读书啊。结果,也就他大闺女读完了高中,在县汽车站当?检票员。 小一辈里,他等了又等,初中生家里倒是陆续出了五个,高中生却是一个没见,他都以为是他的种不好?,没遗传到他老邱家的读书天赋。 结果,他家祖坟上刚燃起的青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叫老婆子给掐了! 族长看着对方那张老脸,恨得不行?! 断小辈的前?程,跟挖他祖坟有什么区别? 别说为他治病,娘的,家里是没多少钱,可他存的小黄鱼、银元在呢,随便拿出一条小黄鱼或是一把银元,找嘉树、邱秋换成钱都够他用的了。 再看大儿子,族长气得抬手将旱烟杆对着他脑门砸了过去,跟着骂道:“窝囊废!没主?见的玩意?儿,你阿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咋不天天吊在家里守着你阿妈过啊?” 邱家业被砸得脑门生疼,伸手接住掉下来的旱烟杆,不敢吭声。 老太太被他这话骂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个死?老头子,我?为了谁啊?” “闭嘴!”族长厉喝了声,转头看向老二?、老三,“你俩给她收拾几身衣服,扛袋米,送她去你大舅家,这一年老子都不想看到她。” “阿爸——”二?人张嘴要求情。 族长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话:“要么,我?把她跟你们两家分出去。” 兄弟俩忙噤了声。 “我?不走——” “那咱就去公社民?政局离婚,你这样的蠢货我?家要不起。” “邱孝祖!你个丧良心?的,我?十八岁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照顾一大家子,老了老了,你就这样对我??” 族长气得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怒喝道:“你断我?邱家小辈的前?程,跟挖我?家族坟有什么区别?你还有脸在这跟我?叫嚣,等到了地下,看我?家祖宗怎么收拾你!” “老三一个早晚都要嫁出去的丫头片子,你家祖宗闲得慌了,庇护她?” “九太婆你这话不对,”昭昭听不下去了,挺着小身板往她跟前?一站,争辩道,“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娃女娃都是一个祖宗,咋就不庇护了呢?像我?和?阿妈,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家偷偷祭拜呢,送过去的香火,他们难道因为我?是女娃就不吃了吗?还是男娃烧得更香?” 老太太一噎,随之恨恨地瞪她一眼:“你这么小一点?,咋这么嘴碎呢,多大点?人啊,什么事都想掺和?,心?倒是大得狠。” 昭昭挺了挺胸,扬声道:“甘罗十二?岁被秦王政封为上卿,知?道什么是上卿吗?就是我?们戏文?里说的丞相,十二?岁就当?丞相了哦。曹冲五六岁称象,知?道为什么称象吗?孙权给他爹送了只大象,他爹……” 一个个历史神?童的故事说完,昭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三岁背《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日后会继承我?阿妈的医术,掌起我?们这一房的。你别老瞧不起人,丫头片子不只是半边天,我?能顶起我?们这房的整片天!” 老太太听得嗤之以鼻,他家又不是邱孝梁那一房,几辈下来留根独苗苗,还是个女娃;她有子有孙,脑壳坏掉了,指望老三那个面上老实内里奸猾的丫头片子。然而抬头一看老伴的表情,她就知?道今儿的事是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族长闭了闭眼,多聪明的娃娃啊,为什么就不是他家的呢。 越想越气,族长扭头朝两个儿子吼道:“还不快把你们阿妈送走!要我?三请四请吗?” 老二?老三无法,只得扶了老太太进屋收拾。 等母子三人拿着包袱,扛着袋米走了,族长的气才顺些,敲了敲桌面,看向邱嘉树和?邱秋:“这事你俩怎么看?” 邱秋抱着昭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邱嘉树:“你今天忙不?” 邱嘉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等会儿去趟公社、县高中。” 去公社是告状,去县高中是追责。 这年头,大队出个高中生,公社不但会通过召开社员大会、广播通报等方式公开表扬大队长和?该学生,还会给学生颁发奖状,赠送一些相关的书籍和学习用品,如字典、科普读物、笔记本等。 静静既然不是替考,那这些流程就不会少,可偏偏没有,公社得给他一个说法。 还有县高中,出现这种事,说明他们审核把关不严,读高中可不只要录取通知?书,还要有相关身份证明等材料。 那么请问,买了静静录取通知?书的那位学生可有提供相关的身份证明,没提供怎么顺利入学的?提供了又是通过谁的手办的? 报名通过,档案要录入的,录入人员需仔细比对档案信息与录取信息以及学生本人的情况。所以,这一关,又是怎么通过的? 不过,去之前?,邱嘉树得先找静静了解些情况,然后带着她去县初中调取资料,查询中考分数。 邱嘉树捋顺流程,问族长对静静之后是个什么安排? 族长看向邱秋,将昨天耗子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邱嘉树听得蹙眉,青丫怎么一进城就变了。 “静静的意?思,她想跟你去沪市,帮你照顾航航,接送昭昭。”知?道孙女读书有天赋,族长自然是不想让她去沪市当?小保姆的,只是他怕那丫头被青丫回来的一身穿着迷了眼,便想提前?给邱秋通个信。 邱秋捏捏闺女的小手,笑道:“昭昭觉得呢?” “不好?。”昭昭断然拒绝道,“青丫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说她心?大,换一个心?就不会变大吗?静静姑学习好?,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邱秋看向族长,笑道:“您放心?吧,不带她走。回头我?寄些学习资料给她。” 族长一颗心?落了地,投桃报李道:“家里别的不多,菌子、菜干不少,以后让她给你寄。” “学业为重,日后在家让她少做点?事吧。” 族长点?头,这话便是邱秋不说,他也要安排的。 邱嘉树忍不住道:“那青丫……” 邱秋冲他摇摇头,地上还跪着一个家业伯呢,有些话不该在这儿说。 青丫去沪市帮她照顾孩子的两年多来,没做错过什么,便是不用,也得给她安排好?后路。 不然,她回来能落个什么好?。 同样帮她带孩子,二?妮结束时得了个供销社的工作,到她了,什么都没有,寨子里的族人会怎么猜测:青丫被邱秋厌弃了。 为什么? 手脚不干净,还是打骂孩子了…… 光这些闲言碎语便能把青丫逼疯,何况没了收入、年龄又大了,她大嫂能容她长住,多半要赶紧给她找个男人嫁了,没了好?名声,她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放下昭昭,邱秋牵着她的手,跟族长告别。 邱嘉树紧跟着出来了,牵着族长家的大黄狗去山上寻静静。 “邱秋——”耗子打舅舅家回来,到家便听说了静静的事,忙匆匆跑来,“青丫不能再跟你们回去了,昨天下午,她跟我?说你买了好?几套房子。”静静他同样不看好?,所以也算是间?接地提醒了一句。 邱秋一愣,低头看向昭昭。 昭昭哪能不明白妈妈的意?思,青丫姑不能留在家里了,可她舍不得啊,这一年多来,每周有五天要去少年宫,来回接送的都是青丫姑,风雨无阻。 崔小草悄悄走近,小声跟邱秋道:“让组织调人来家吧?” 邱秋点?头:“不用将人送来,等我?们回去再看。” 崔小草应了声,弯腰抱起哭鼻子的昭昭。 邱秋边拿帕子给昭昭擦眼泪鼻子,边问崔小草:“早上有练八段锦吗?” 昭昭吸了吸鼻子:“我?起得早,有带叶大叔和?崔阿姨练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 “昭昭真?棒。”邱秋捧起闺女的小脸亲了口。 昭昭嘴角一翘,脸上有了笑模样。 邱秋松开昭昭,转头对耗子道:“过几天叫青丫回来吧。她在家跟俱乐部的一位西点?师傅学会了做蛋糕、饼干、烤肉,沪市的本帮菜做得也不错,看看她想在哪开家店,我?投资点?钱。” 第130章 结果 将翡翠如意簪用红绸子?裹好装进锦盒,邱秋取出旅行袋里给舅公舅婆带来的衣服,递给张丰羽:“呐,试试看喜不?喜欢。” 张丰羽惊喜地?接过?两个纸袋,打开看了看,给老婆子?的是条黑色印花针织连衣裙,他的是件灰色针织圆领衫,搭配条同色的棉麻裤子?,“料子?摸着不?错。” “褚辰有一个同学在?华亭路卖衣服,上周和他闲逛正好遇上,便给大家各挑了身。”邱秋说着,又从旅行袋里取出一瓶洋酒(芝华士)和两条洋烟(万宝路)。 都是史?家兄弟逢年过?节送的。 褚辰不?喝酒,不?吸烟,在?家放着也是放着,这次回来邱秋收拾了几?瓶酒几?条烟,给舅公、张叔和大哥办事时撑脸面。 张丰羽不?认识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包装盒上的“chivas”以及产品相关信息,也看不?懂万宝路上的一些宣传语、警示语等,但他知道邱秋从沪市带回来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看看全是洋文:“贵吧?太贵了我可不?敢喝。” “这是芝华士……”邱秋介绍了酒和烟,便道,“听褚辰说,在?国?外一瓶芝华士大约30美元。万宝路华侨商店也有卖,用外汇兑换券结算的话,2.7元一包,一条27块钱。” “乖乖,就这一瓶酒两条烟快两百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啊。 “别心疼了,拿回来是让你走人情、待客用的。” 张丰羽一听,一把抱在?了怀里:“你瞧我是什么大冤种吗?好东西不?留着自?己享用,送人、给人喝?!哼,休想!” 邱秋瞥他一眼,没理,爱咋咋,反正已经给了。 旅行袋清空了,邱秋欣喜地?将锦盒和大黄鱼放了进去,美滋滋。 将旅行袋暂放在?舅公的书柜里,邱秋转身打量起了他最近收藏的药材,“咦,卷柏。” 邱秋从药柜里捧出一株干枯的卷柏,瞪了舅公一眼:“你可真会糟蹋东西!” 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干旱缺水时,这玩意儿特会保护自?己,枝叶一卷,抱成一团,进入一种类似“假死”的休眠状态,就如邱秋现在?手中?的这一株,看着是已经完全干枯,失去了生机,一遇水,枝叶舒展,便会重新恢复生机。 长?在?海拔800米至2100米山石上的卷柏,极难采摘,且药用价值也高,活血通经,可用于治疗经闭痛经、癥瘕痞块、跌打损伤;卷柏炭则可以化瘀止血,主?要用于吐血、崩漏、便血、脱肛等。 遇到?它,邱秋可舍不?得放在?药柜里任其干枯,采摘的野鲜卷柏当下便种上了;缺水的,肯定要先泡在?水里半日,等其吸饱了水,恢复了活性,再移栽到?铺设有新鲜苔藓的盆里。 扒着药柜朝里看了看,见还有,邱秋便挑了两株品相好的,找张丰羽要个木盒装好放进旅行袋里。 张丰羽见她还如从前一样,来到?他这里就扒拉他的药材,忙将人往外推去:“别看了别看了,该吃饭了。走、走,吃饭去。” 邱秋哪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打算,哼哼了声,没再坚持,顺从地?被他推着出了药房。 客厅里的餐桌上,已被舅婆和表姐摆满了饭菜,拿过?来的野生大鲶鱼被做成一大盆酸菜鱼摆放在?餐桌最中?央,旁边是舅婆的拿手好菜,腊肉炒青豆、血粑鸭子?、鸡稀饭、西红柿炒鸡蛋,青炒菌子?。 知道航航吃不?得辣,舅婆还特意给他蒸了碗肉沫鸡蛋。 主?食是大米饭,香米和糯米按一定比例先煮后蒸,盛在?碗里粒粒晶莹剔透,米香味儿扑鼻。 见两个表哥带着昭昭航航还没有回来,表姐解下围裙下楼去寻,张丰羽拿出邱秋给老婆子?买的裙子?给她:“真丝的,老贵了。”语气酸溜溜的。 舅婆笑呵呵接过?裙子?,笑道:“没给你买吗?看把你嫉妒的。” 张丰羽:“……” 邱秋“扑哧”一声,乐了:“还是舅婆您了解他。” 张丰羽点点邱秋:“没大没小。” 舅婆展开裙子?看了看,这花色、款式,她真爱,当下去卧室换上对着衣柜镜照了照,宽松版,遮肚、显瘦,气质也出来了,“邱秋你眼光真好!” 张丰羽捋着胡须打量了番,赞道:“不?错,看着瘦了一圈。” 邱秋笑道:“两年多?没见您了,怕不?合身,没敢多?买,早知道再拿一条了。” “贵吧?”舅婆摸了摸衣料道。 “褚辰的同学卖的,打七折。” 说着话,表哥表姐带着昭昭航航回来了,几?人手中?拿满东西,有奶油雪糕、黄粑、糖麻圆、豆腐果、荞酥、玫瑰糖。 一看黄粑、豆腐果,邱秋便馋了。 用糯米、大米、黄豆为原料,经过?浸泡、打浆、蒸制等多?道工序做成的黄粑,色泽金黄、口感?软糯、甜而不?腻。阿爸在?时,每次来县里赶场或是去公社开会,都会去副食店给邱秋捎带一块儿。 豆腐果是用碱水洗泡发酵好的豆腐,切成长?方形的块,烤至两面发黄,拦腰剖开,刷上由胡辣椒、生姜米、葱、蒜泥、酱油、醋等调制而成的佐料,吃起来辣香嫩烫,开胃生津。阿奶活着时经常做,阿爸爱吃,邱秋遗传了他的口味,也爱吃。 一连吃了一块黄粑、两块豆腐果,邱秋才解了些许馋意。 张丰羽看得轻哼,“早知道还要你舅婆和白芷做什么饭啊,直接买些黄粑、豆腐果得了。” “舅太公,”昭昭咽下嘴里的鸡肉,笑道,“我喜欢吃舅太婆做的鸡稀饭、血粑鸭子。” 航航跟着道:“我也喜欢。” 邱秋给航航舀了几?粒青豆:“血粑鸭子?放的有辣椒,吃舅太婆给你蒸的鸡蛋羹。” “鸡蛋羹也好吃,谢谢舅太婆。”航航说着,给姐姐妈妈各舀了一勺鸡蛋羹,“一起吃。” “航航这么偏心吗?”白芷笑道,“光给妈妈和姐姐,我们都没有啊?” “有。”航航让妈妈把自?己抱下来,抱着碗,挨个儿给大家分鸡蛋羹。 “哎呀,不?护食?!”舅婆惊讶地?端着碗来接,“谢谢航航。” 航航嘴角微微翘了翘:“不?客气。” “航航,”张丰羽逗他,“舅公的牙齿不?好了,把你的鸡蛋羹都给我吧?” 好。 没了鸡蛋羹,他还有鱼吃,鸡稀饭也好吃。 “这孩子?真是太乖了!”舅婆赞道。 两个表哥则笑,那是他不?饿,街上已经吃个半饱了。 确实有这原因。 一顿饭下来,表哥表姐跟邱秋熟悉了,饭后,不?约而同地?问起在?施针中?遇到?的一些问题。 了解患者的病情后,邱秋一一作答。 张丰羽眼看时间不?早了,撵了三人去上班,跟邱秋说起前线上,那一个个英勇无畏、不?怕死、不?怕牺牲的年轻战士。不?落忍啊,有些还是娃娃,伤了残了,牺牲了,一块块墓碑下埋葬的便是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他还想再去尽一份力,已经递交了申请。 舅婆支持他,“年轻时就想当兵,家里不?同意,后来又想当军医,那会儿能力不?够,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现在?老了,黄土埋脖了,有机会去前线,我要是拦着不?让去,他能甘心?怕是死都因为这份遗憾闭不?上眼。” 邱秋伸手给他号了号脉,身体康健,活力满满,这份精神头比大多?数年轻人都足:“去吧,我支持您。” “那你再教我几?手。” 邱秋点头,“你要有空,下午就和我们一起回寨,去卫生所跟张阳州挤一挤,我给你俩重新讲讲阴阳十三针。”顺便也听听舅公在?前线碰到?的患者都有哪些类型,临床上遇到?的困难。 张丰羽精神一振:“能带人不??” “可以啊,就怕地?方不?够住。” “三伏天怕什么,拿张席子?往地?上一铺,哪儿不?能睡。” “那可不?敢,夏天雨水多?,山里湿气重。” “那我把你二?表叔叫上,他会木工,你们寨子?后山不?缺八月竹,找大队买上几?根,砍了拉到?卫生所,一个下午怎么不?得弄张床,蚊帐一挂睡在?院里,抬头便是满天星斗,耳边是虫鸣声声。” “刚下过?雨,你让人住在?院子?里,你咋想的?”邱秋白眼翻他。 “你有办法?” 还真有,买了日用品,带着张丰羽、白芷和两个表哥大鹏、二?鹏回到?寨子?里,邱秋便去韩鸿文家,找他养父母借了两间屋子?。 他们家房子?格局跟邱秋家一致,只是没有后院。 韩鸿文人在?沪市军区医院,家里只剩老两口,有三间屋子?空着。 二?老巴不?得有人住进来呢,也有侄子?结婚来借房,可两人哪敢借啊,怕最后撵不?走,韩鸿文毕竟是养子?,族里一直希望韩大爷能够在?堂兄弟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火和家产。 韩大爷是退伍回来的老兵,说手头没钱,谁也不?信。 叫他那些堂兄弟说,即便没钱,不?也有人脉吗,他那些天南海北的战友,总有几?个联系的,真有事了,能不?帮? 说起这事,韩大娘就一脸气愤:“一个个跟算盘精似的,算计的倒是明明白白。还有那些长?舌妇,当我不?知道啊,天天背后嚼舌根,说鸿文去了沪市,肯定不?回来了,日后给我和你韩大爷养老送终不?还得是他们家孩子?。说我手头巴得紧,不?肯漏出去一星半点、死抠,真到?了那日,她们才不?让孩子?过?来摔盆打幡呢。呵,当我稀罕!” 第131章 二表叔、五表叔 进山的?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三?三?两背着满筐满篓菌子?下山的?社员。 “大队长,收菌子?的?车来了?吗?”有人问邱嘉树,亦有人跟邱秋说哪儿有鸡枞菌、奶浆菌、牛肝菌,哪儿竹荪、松露最多,邱秋一一道谢。 邱嘉树跟着回?道:“来了?,在寨西头正收着呢,快去吧。” 山脚的?菌子?、草药早已被人采完了?,邱秋、邱嘉树和?崔小草没停留,一路朝密林深处走去。 穿着雨鞋的?双脚踩着铺有腐叶和?苔藓的?湿泥上,留下一行行脚印,阳光穿过枝叶从头顶洒下,照亮了?下方幽暗的?世界,鸟鸣虫啼、远处孩子?的?欢呼奔跑、大人的?交谈、林间小动物?的?逃窜、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声?入耳,交织成一首美妙的?乐章。 随着深入,人声?渐渐远去,林间云雾弥漫,各种菌子?多了?起来。 三?人没捡,径直朝邱嘉树说的?地方走去。 空气潮湿,气温高,很快便是一身汗,湿衣服裹在身上那个难受劲啊,总感觉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几人拄着棍,一路不停,脚步越走越快。 金铁锁喜阳、耐干旱、耐贫瘠、耐寒、忌水多,多生长在石灰岩红壤土或黄砂壤土等微酸性土壤中,伴生植物?多为云南松,和?一些栎类灌木、草本植物?。 找到云南松,多半也就寻到地方了?。 一个多小时后,邱秋捏着水湿的?帕子?,气喘吁吁地扶着块石头坐了?下来,怪不得以前寻不到呢,位置太偏了?,海拔也高,快两千多米了?(他们寨子?的?海拔在800多米左右)。 分布在云南松下石灰质岩石缝中的?金铁锁有七八株,有的?开着紫红色的?花,有的?结着青色的?棒状蒴果,不是采摘期,邱秋没敢动,找植株旁的?幼苗挖了?两株,又在地上寻了?二十多粒种子?,挖了?些土,回?去移栽、培育试试。 下山的?路上,三?人挑大的?品相?好?的?菌子?采了?些,邱秋还挖了?些苔藓和?腐土,准备回?去栽种卷柏。 遇到成熟的?杨梅、蓝莓、羊奶果、地枇杷和?折耳根、蕨菜、野葱、柴胡、水芹菜,三?人摘摘挖挖割割,没到山脚每人的?竹筐都装满了?,天也黑透了?。 叶大虎和?耗子?、张阳州、大鹏、二鹏打着火把来寻。 将竹筐交给叶大虎,邱秋揉着酸痛的?两肩笑道:“这半下午的?活动量,快赶上我一个月的?了?。” 两条腿沉重如铅,抬脚都费劲。 “快回?去吧。”张阳州催促道,“白芷和?叔公烧了?水,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别受凉了?。” 邱秋摸摸后背水湿的?衣服,点头。 崔小草将竹筐交给张大鹏,扶着邱秋下山。邱嘉树也不行了?,上午跑公社跑县里?,下午又进山,累得气喘如牛,被大鹏二鹏架着送回?家,邱秋让他换身衣服过来吃饭,邱嘉树直摆手,不了?,他一步都不想走。 行吧,不勉强,等会儿让人给他送道菜。 到家热水热饭已经备好?,邱秋拿了?换洗衣服先?去洗澡,出来换崔小草进去。 “谁做的?饭啊?”邱秋饿了?,闻着满桌的?饭菜香,伸手捏条油炸泥鳅吃了?起来。 念秋举手:“我炸的?泥鳅、烧的?香辣田螺、干煸黄鳝,白芷准备的?菌子?火锅,用腊排骨吊的?汤。” 客厅的?圆桌中间摆着个铜火锅,下面燃着炭火,锅里?腊排骨在汤里?咕嘟翻滚。 田螺炒得多,让念秋盛出来一碗,又夹了?些油炸泥鳅用盘子?装着放进竹篮,交给耗子?,让他给邱嘉树送去。 采回?来的?果子?、野菜洗些放桌旁;果子?当零嘴,野菜烫火锅。 带回?来的?酒开了?一瓶,大人一人分了?一杯,四个孩子?白芷给弄了?蓝莓汁。 吃饱喝足,邱秋看泡在荷池里?的?几株卷柏在水里?恢复了?活性,便带着张丰羽、白芷、大鹏二鹏将其栽种在铺设了?腐土苔藓的?几个破瓦罐里?。 随之将带回?来的?石灰质土壤堆放在几块石灰质岩石上,将两株金铁锁幼苗和?二十几粒种子?种上。 忙完,邱秋掩嘴打个哈欠,大大的?眼?里?噙着一汪泪,好?困! “快去睡吧。”张丰羽洗洗手,带着白芷他们要走。 邱秋点点头:“你每天早上不是练太极吗。”朝他走近了?几步,邱秋将静静在学校受欺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女孩子?不会点武,出门真不安全。” 张丰羽联想到最近两年频繁发生的拐卖案,“明天叫昭昭他们几个小的?也来。” 邱秋笑眯了?眼?:“嗯,好?。” 送走张丰羽等人,邱秋带着洗漱好的昭昭航航回房了,两个小家伙从县里?回?来便带着君浩君泽牵了小踏雪到湖边学骑马。 不像昨天,只是在马上坐了?一会儿,今天四人轮流着在小踏雪身上骑了?半下午,昭昭许久不骑,航航又是初学者,邱秋担心两人明天腿疼,倒了?些药油在手上,搓热后给两人全身按摩。 没按完两小只就睡着了?,盖上薄被,邱秋拿着药油去隔壁教念秋给君浩君泽按,她没力气了?。 念秋看她这样,心疼姐姐,转身出去提了?桶热水来给邱秋泡脚。 双脚放进去,直接没过小腿肚到了?膝盖下,邱秋舒服地喟叹一声?,笑道:“有妹妹真好?!麻烦我们小念秋再切几片老姜过来。” 念秋娇嗔地瞪了?姐姐一眼?,去灶房找老姜,切成片放进邱秋的?泡脚桶里?。 泡过脚,出身汗,浑身舒坦了?。邱秋用水擦擦身子?,回?房睡了?。一夜无梦,睁眼?醒来已经七点多,忙爬起来叫醒昭昭航航。 昭昭没睡够,往薄被里?钻了?钻:“妈妈我再睡五分钟。” 航航学姐姐,身子?一翻跪趴在床上往后退了?退,钻进被子?里?,闭着眼?躺在昭昭身旁,一会儿顶不住了?,忙又爬出来透气,还跟邱秋说:“闷。” 邱秋穿好?衣服,一把将人抱起来,几下扒了?睡衣,给换上染好?的?t恤,背带裤,运动鞋,搁地上一放,拍拍他的?背:“好?了?,出去找小姨洗漱去吧。” 航航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回?头跟邱秋挥挥手开门出去了?。 邱秋一把掀开昭昭身上的?被子?,将人拎抱在怀里?,拿了?两套衣服让她挑。 昭昭双手揽着妈妈的?脖子?蹭了?蹭,彻底清醒了?,指了?指白t恤、大红灯笼裤表示穿这套:“妈妈,我以前在寨子?里?的?衣服还能穿吗?” 邱秋坐在床沿上给她换衣服:“肯定不能穿啦,小了?。想要一套啊?”月湖寨有不少从苗寨嫁进来的?媳妇,穿着她们的?传统服饰,青色、藏青色、蓝色、黑色棉麻的?右衽上衣,宽松长裤或百褶裙,衣襟、衣袖、裤边、裙上多会绣些蝴蝶、飞鸟、龙凤、水牛、枫树、几何图案等。 邱秋小时候的?衣服是阿奶做的?,就是她们苗族的?款式,穿习惯了?,后来做衣服也多会买来布料,找苗寨嫁来的?阿嫂帮忙剪裁缝制。 昭昭小时候穿的?衣服其实多是邱秋儿时的?旧衣,棉麻料子?经了?水,越洗越软,小孩子?皮肤嫩,穿着舒服,款式也没有过时一说。 “想。妈妈你让人帮我做两身吧?还有千层底绣花小布鞋,我也要两双。” “衣服嘛,妈妈有,不用做了?。鞋子?啊,我想想找谁。”寨子?里?手巧的?不少,可鞋底纳得软的?没有俩,昭昭学舞,不适合穿太硬的?千层底。 昭昭双眼?一亮想起妈妈那一箱笼的?旧衣:“妈妈,我看看。” “行。”邱秋将人放在床上,把灯笼裤递给她,让她自己穿,找钥匙开了?梳妆台旁最上面的?一个樟木箱。 一股淡淡的?防虫防霉的?药味儿飘了?出来,邱秋转身推开下段的?摘窗,散会儿味儿,将她五六岁时穿的?夏季衣服抱出来,让邱秋意外的?是小鞋子?也有几双,大小不一,都有□□成新。 她记得不是让褚辰送人了?吗? “咦,妈妈,有鞋子?。”昭昭穿好?裤子?,把被子?叠好?,跳下床趿着鞋跑来,一眼?瞅中了?一双黑条绒绣蝴蝶缠枝花的?千层底带袢布鞋,“妈妈,我要穿它。” 邱秋看看大小,递给她:“试试合不合脚。” “肯定合脚。”昭昭欢快地抱着鞋子?爬到高背椅上,甩开脚上的?鞋,撑撑布鞋的?鞋面套在脚上,一提脚后跟穿上去了?,扣上鞋袢,跷着脚给邱秋看:“妈妈你看、你看,美吧?”蝴蝶的?须须是阿爷用银丝制成的?小弹簧,弹簧顶端缀着圆圆的?小米珠,脚一动,压扁的?须须弹跳起来,抖啊抖。 昭昭越看越爱,忙将另一只穿上。 邱秋记得小米珠好?像掉了?一个,偏头去看,两只鞋上的?四个都在,应该是阿奶收拾入柜时,又重新找了?小米珠缀上:“昭昭喜欢吗?” “喜欢!”昭昭眉眼?里?都是难掩的?欢喜。 邱秋心思?一动,将挑好?的?两套衣裤和?一双大红绣小西瓜的?千层底带袢布鞋,放在梳妆台上,伸手下去,摸到一个木盒,轻轻抽出来,找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黄铜锁,“给,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些出来,回?沪市时带上。” 第132章 分田到户,申请下来…… 站在寨头,目送两位表叔走?远,邱秋往回?走?,望着湖边长着烤烟的坡土、栽着秧的田头,赤脚混在孩子堆里玩耍的昭昭航航君浩君泽,不由扬了扬嘴角,才几天啊,君浩君泽就黑了一个度。 大队部旁边今年开了间小卖部,邱秋打算过去给?四个孩子一人?买顶草帽。 “邱秋,”七叔婆跟人?坐在小卖铺门?口的紫木树下纳着鞋底闲聊,看到邱秋过来,扬声?问道,“你表叔他们又来了,怎么没留人?住两天?” “留不住,稻子要放水,包谷要施肥,烤烟要打叶,果树要修枝。”邱秋说着走?到几位老人?身旁,一一打招呼。 “唉,农民就是这样,一天到晚不得闲。”有?人?感叹道。 “邱秋,”六狗子他奶对邱秋招了招手,“来来,问你件事。” 邱秋朝她走?近了些:“您说。” “跟你回?来的那两位是来收药材的吧?我听队长提了一嘴。” “对。不过,人?家要好药,像蒲公英、苍耳、鸭跖草、木芙蓉花这类的人?家不要,要稀有?的,高海拔生长的。” “你表叔拉来的那车都?是什么药?” “朱砂莲、黑老虎、赶黄草、金线莲……”报过药名,邱秋跟他们说这些药的生长环境、外?观形态、气味、药用价值、采摘和炮制方法。 开小卖铺的阿旺嫂听完,“他们都?收什么药,邱秋你知道吧?” 邱秋点头:“回?去我写三张单子,明天给?你送来一份。”另两张给?大队部和卫生所。 “行?,我贴在门?口,给?大家伙儿都?看看。” 邱秋刚要踏进小卖铺挑选草帽,邱嘉树骑着辆自行?车满头大汗地从公社回?来,远远喊道:“邱秋,能联系上褚辰吗?” 邱秋一怔,瞬间心虚了,他们坐飞机回?来的事,忘记跟褚辰说了,那家伙怕还算着他们坐火车的行?程等着给?他们打电话呢。 “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带团在南京,很?急吗?他今天晚上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邱嘉树长腿一支,自行?车在邱秋身边停下:“前天,中共贵州省委正式发出《关于放宽农业政策的指示》,明确各地可以根据本地的实?际情况,实?行?多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也就是说,政府允许我们实?行?包干到户了!”邱嘉树兴奋得双眼放光,“我要问问褚辰别的地方是怎么实?施的,借鉴一下。” 邱秋看他这样知道等不及了,找阿旺嫂借来纸笔,写了组电话号码给?他:“这是南京饭店的电话,褚辰去前定了房间,你打过去问问他在不在。” 邱嘉树伸手接过,车子一拐回?大队部打电话。 褚辰带团去玄武湖公园还没回?来,邱嘉树让服务员等褚辰回?来了说一声?,有?急事找他,让他赶紧给?回?个电话。 “邱秋,什么是包干到户?”阿旺嫂问道,她方才听了一耳朵。 “咱们现在不是集体?制吗,包干到户就是把大队里已?有?的土地、山林、水面等生产资源进行?评估、划分,确定承包的数量、期限和责任,然后与农户签订承包合同,明确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怕她听不懂,邱秋又简略地道,“就是把土地、山林、月湖承包给?个人?,所得收入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承包?” 邱秋点头:“大队会按照你们家人?口、劳动力来确定,看你能承包几亩耕地、几亩草地、多少林地,一般合同的期限是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 这话一出,不止阿旺嫂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七叔婆等人?也坐不住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向了邱秋。 邱秋所有?的知识都?是看报、听褚辰在家嘀咕的,并不全面,一时被问得头大,忙买了四顶草帽逃一般回?到卫生所,继续给?大家上课。 褚辰带队回?到酒店已?经九点了,看看表,准备给?张思铭打电话,问他今天可有?接到邱秋母子。 结果刚一走?到柜台前,服务员便说有?位姓邱的同志下午两点多打来电话,说找他有?急事。 褚辰一看服务员递来的电话号码,是月亮湾大队的,心里咯噔一声?,怕邱秋母子三人?有?个什么事,忙将电话拨了过去。 “褚辰?”邱嘉树一直坐在桌前等着呢。 “是我……” 不等褚辰再说什么,邱嘉树噼里啪啦便将今天在公社开会的内容说了一遍,末了询问包干到户的具体?细节可有?先?例。 有?,1978年11月24日深夜,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户村民在一纸分田到户的“秘密契约”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79年下半年,便迎来了大丰收,从吃不饱到家里粮食多得放不下,震惊全国。 “分田到户?”邱嘉树疑惑,“我们接到的文件是包干到户。褚辰,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 分田到户是将土地、山林彻底地分到单个农户手中,让他们自主?经营,不依赖集体?,产品归农户自己?所有?,只需交公粮和农税即可。 包干到户是在坚持土地集体?所有?制的基础上,把土地的经营权承包给?农户,集体?仍会在一些方面发挥作用,如统一组织购买种子、化肥等,在遇到自然灾害时,组织力量进行?抗灾救灾。产品分配遵循“保证国家的,交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原则。 邱嘉树握着话筒的手一片汗湿:“你倾向哪一种?” “分田到户,山林、果园、菇房、月湖走?承包制。” 邱嘉树听到菇房,眉心一跳,后山的菌子多到捡不完,知青走?后,侍弄菇房的人?不上心,产量越来越少,去年冬天已?经关闭了。 “邱秋他们到家了吗?”褚辰问道。 “哦,到、到了。”邱嘉树心不在焉。 褚辰再次看了看表,本来是不想打扰邱秋休息的,可他不放心:“你让邱秋过来接下电话。” “啊,他们在外?面,你等下。” 邱秋带着昭昭航航八点就过来了,姐弟俩坐不住,便点了葵花杆在大队部周围照知了猴,邱秋在小卖部跟一群乘凉的大爷大娘拉家常,说的也是包干到户的事。 邱嘉树一喊,邱秋忙跑到小树林边抱起航航拉着昭昭奔过来了。 从邱嘉树嘴里得知邱秋带着孩子到寨几天了,褚辰都?要气乐了:“离开家就放飞了是吧,心里还有?我吗?” 邱秋理亏,忙将话筒塞给?昭昭:“爸爸说想你和弟弟了。” 昭昭捧着话筒笑咧了嘴:“爸爸,我和航航也想你哟,我们刚刚抓了好多知了猴,等会儿回?去让小姨帮我们用油炸一下,吃起来那滋味儿老香了。可惜,你吃不到。” 褚辰和沈瑜之、蒋济安刚下乡那会儿,沈瑜之馋肉,跑去跟寨子里的人?学着抓知了猴,拿竹签串了在火上烤,半生不熟吃下肚,夜里拉肚子一遍遍往茅厕跑,折腾得他和将济安也没睡好,第二天上工没精神?,被邱老实?逮着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想起来,好似上辈子的事:“油炸食物容易上火,你们少吃点。” “知道啦。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沪市啊?我们要到下月月底,嘿嘿老家超好玩了,水田里到处都?是泥鳅、田螺、小龙虾和养的小鱼,山上遍地是菌子、野果和野菜,我们下午在月湖边还看到一群野鸭子和一只长腿鹭鸶,鹭鸶的羽毛是白色的,好漂亮啊……” “姐姐,”航航急了,踮脚拉着昭昭的胳膊叫道,“该我了,该我跟爸爸说话啦。” “好好,给?你。”昭昭对着话筒道,“爸爸,航航等急了,我把话筒给?他了。” “嗯,好。”知道女儿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褚辰又道,“昭昭可以给?爸爸写信。” 昭昭双眼一亮:“我明天就写。”说罢,将话筒递给?航航。 航航一拿到电话,便迫不及待道:“爸爸、爸爸,我会骑马了。” “航航真棒!要注意安全哟。” “姐姐坐在前面带我,”航航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用围巾系着我的腰,掉不下来。” “办法不错。骑的时间长吗?腿疼不?” 父子俩一问一答,昭昭在旁时不时补充几句。邱嘉树心神?不定,跟邱秋说着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的区别。 邱秋:“褚辰怎么说?” “分田到户,果园、山林、月湖走?承包制。” 邱秋想了想,问道:“我的户口不在大队里,能承包山林、坡地吗?” “种药材?” 邱秋点头。 “明晚我们开会,正好一起讨论一下。” 褚辰看看表,不知不觉聊了二十分钟,“昭昭航航把电话给?妈妈。” “妈妈,爸爸找你。”姐弟俩举着话筒异口同声?道。 邱秋知道褚辰担心什么,上前接过话筒便道:“我们在寨子里挺好的,大哥张叔阿妈给?我们送了不少米面吃食,苗寨的二表叔、五表叔昨天拉来两牛车吃的用的,还帮忙修了家里的房子、院坝,清理了荷塘。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 褚辰听她叭叭一通说,便知在老家过得不错,大的小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想我吗?” 邱秋一怔:“褚辰你喝酒了?” 褚辰一噎,红了耳尖:“你就说想不想吧?” “想~”声?音甜得腻人?。 褚辰心里似钻进一只小蚂蚁,“挂、挂了。” 邱秋轻“嗯”一声?,挂掉电话,想了想,等了片刻打过去跟服务员说找韩卫鹏。 第133章 苗寨1 二表叔他们居住的西苗寨在公?社西北方?,距离月湖寨有四十多?里山路,每次过?来看邱秋,他们都是凌晨四五点就从家出发了。 今天从月湖寨出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几辆牛车一前一后到了公?社所在的清溪镇,邱秋带着念秋、崔小草下车,去供销社、南货店买礼品。 烟、酒、奶粉、麦乳精、菊花精、红糖、绵白糖、大白兔奶糖、水果硬糖、各式点心、布料和给孩子?们的文具盒、铅笔、蜡笔、画纸、铁皮青蛙、积木、连环画等等。 两个表叔和十位制药的叔伯要过?来阻止,被叶大虎拦着劝住了。 东西搬了一牛车。 两家店的经理都是褚辰早年一手?提拔的,认识邱秋,知道是她?来买东西,忙出来打招呼。 “景天、志远,”邱秋招手?唤来俩表弟,“想买什么?不,我带的有票。” 张景天看看撂放在牛车上的布料,扭捏了下,问邱秋能不能换块红色的,下周大伯家的堂姐出嫁。 不用换,邱秋进店又挑匹红色的确良,看有红纱巾卖,一下子?要了20条。 “够吗?”邱秋偏头问张景天。 “太、太多?了。”张景天心肝直颤,呜……回到家,保不齐就是一顿竹板炒肉。 志远早跑了,怕邱秋问他要什么?,一个把持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让表姐花钱。 “妈妈——”昭昭站在牛车上喊道,“我们要吃冰棒。” 行啊,一人一个,邱秋让念秋和崔小草去拿。 邱秋付过?钱,步出供销社,抬头看到二表叔、五表叔和十来位制药的表叔伯们脖子?上搭的毛巾,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且稀疏得一扯便破,脚上穿得倒是新布鞋,就是吧,昨天下雨,邱秋见他们都是赤脚在卫生所穿行。 想了想,邱秋转身问供销社的经理,毛巾、牙刷、牙膏、搪瓷盆、搪瓷杯、雨衣、雨鞋、解放鞋、毛巾被有多?吗? 有、有,大客户啊,经理忙带着她?去仓库挑。 邱秋的工业券不够,掏出叠侨汇券:“可以吗?不行的话,先欠着,缺多?少我让我大哥明天给你?们送来。” “可以、可以,不用劳烦张厂长,用侨汇券就行。”经理生怕晚回答一秒,侨汇券这样的富贵票就从手?头溜走了。 东西又搬了一牛车。 这下说?什么?表叔们也?不让邱秋乱花钱了,硬是扣住叶大虎,拉了邱秋便走。 叶大虎眼见东西买得确实不少了,没挣扎。 小地方?再买也?就这些了,邱秋也?没挣扎,顺从地被二表叔推上前面?孩子?们坐的牛车,抓住航航拿冰棒的手?,一口咬下去大半。 君浩君泽要将自己的冰棒给大姑,邱秋没要,“吃吧,弟弟小不能吃太多?冰的。” “妈妈尝尝我的。”昭昭举着自己的奶油冰棒送到邱秋嘴边。 邱秋张嘴咬了一小口:“好了,妈妈自己也?有。” 念秋和崔小草给大伙儿分了冰棒,表叔伯们心疼直哆嗦,这得多?少钱啊?有心不要,买了,又不好退。 撕开包装纸,唆了口,唔,真甜!真冰!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出来了,捂腮帮子?、吸溜嘴的,还有五官皱在一起的。 大家互看一眼,指着对方?笑了。 念秋没理一帮大老爷们搞怪的表情,拉着崔小草跳上牛车,在邱秋身旁坐下,一行人很快出了清溪镇。 看着两大车东西,表叔伯们吃罢冰棒,不舍得说?邱秋,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景天和志远训得跟霜打的茄子?不敢吭声。 邱秋笑笑,将两人叫到车旁,从多?学科、多?角度给他们讲解《黄帝内经》,开阔二人的视野。 几位叔伯互视一眼,不说?话了,支起耳朵跟着听?讲,航航君浩君泽吃罢冰棒,看着那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腰,微风拂过?,稻浪翻滚,不时有红嘴的相?思鸟、画眉鸟、麻雀等从抽穗的稻禾上掠过?,几人看了会儿,便在妈妈/大姑温和的声音里打起了瞌睡,很快在小毯子?里睡着了。昭昭盘腿坐在妈妈身前听?得认真。 随着牛车一路疾行,梯田渐渐被茂密的山林所取代。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风吹来一片浸心的凉,大家纷纷穿上外套,给孩子?们盖上毯子?。 树上蝉鸣此起彼伏,伴着几声清脆的鸟啼和虫鸣,欢乐的似一场夏日盛宴,参加的还有林间一晃而过的野兔、红腹锦鸡和树上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们。 路边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在草地上开得灿烂,如同褚辰请人从新疆买来的羊毛地毯。 景天、志远见昭昭一直探头朝草丛里的花儿看,各摘了一把送她?。 昭昭张手捧了满怀:“谢谢景表叔、志表叔。” 两人笑笑,继续听?邱秋教他们从方?法论研究《黄帝内经》藏象经络学。 “小姨,你?闻闻,好香啊。”昭昭举着花朝念秋面?前送了送。 念秋轻嗅了下,各色香味斑驳,有的花朵里还藏着黑色的小飞虫:“小姨帮你编个花环戴在草帽上吧?” 昭昭双眸一亮将花递给了她?:“谢谢小姨。” 念秋伸手?接过?花儿,挨个弹飞花朵里的小飞虫,量下昭昭的头围编了起来。 再往上走,云雾渐渐弥漫开来,白色的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在山间,夕阳的余晖洒在林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几个孩子?醒了,吵着要下去,叶大虎接过?人,带他们去林中小解,顺便拿竹筒接满山泉水。 邱秋说?得口干,接过?叶大虎递来的竹筒喝了几口水,让景天、志远消化消化讲的内容,捏捏发麻的双腿,活动了一下,待那股麻劲过?去,由崔小草扶着步下牛车,带着孩子?们跟在牛车后面?走了一段,教他们认识路边生长的草啊花的,从名称与科属、形态特征、生长环境,说?到采集时间与方?法、性味归经、功效主治等,中间穿插着一个个小故事?,听?得孩子?们欲罢不能。 其知识之?渊博,景天与志远听?得再次双眼冒星星,听?表姐讲阴阳十三针,他们就知道她?的知识面?之?广,是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二伯爷所不能比的。没想到,连最基本、最普通的草药知识她?也?能讲得这么?通俗易懂,听?得让人耳目一新,一遍就记住了。 叶大虎和妻子?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听?邱秋讲学,真是长见识了。 五表叔扯扯他二哥的衣袖:“哥,邱秋不是月底才回沪市吗,让她?在寨子?里多?住些日子?吧?” “我家的吊脚楼是去年新建的,收拾得干净,让她?和孩子?们住我家吧?”五房的十叔凑过?来小声道。 四房的十一叔不愿意了:“十嫂烧的饭猪都不吃,要住也?是住我家。” “呸,你?别污蔑啊,你?嫂子?蒸的山药黑米饭那个香呀,你?想吃也?吃不到。” “呵呵……我稀罕。” “行了行了,别吵,住哪看邱秋自己的意愿。” 老十和十一双眼一亮,将主意打在了昭昭和航航身上,偷偷地凑过?去,哄着他们去自己家住。 邱秋偶尔听?了两句,想笑。 带着孩子?们走了一段,复又坐上牛车,等到终于看到那掩映在山林间的苗寨星点灯光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回来前,打过?电话,族人举着火把早早地迎了出来。 看到邱秋,纷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邱秋还是儿时被阿爸带着来过?几次,这么?久了,很多?人都变了模样,大都不认识了。 二表叔、五表叔挨个儿给邱秋介绍。 邱秋一一喊人,全是长辈,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表叔、表婶。 一行人簇拥着邱秋往寨子?里走,几个孩子?被表弟表妹们抢抱在怀里,崔小草和念秋的手?被表婶们攥得紧紧地拉着往家带,叶大虎跟在后面?,舅公?招呼着。 西苗寨还有十几户外姓人家,这边闹哄哄的,有几家出来查看情况,跟着过?来打了声招呼。 人被迎进了族长家的吊脚楼,热汤热饭备着呢。 啥也?别说?了,先让孩子?们洗脸洗手?,吃饭。 薏仁糯米粑是小七房送来的,茯苓香米饭是大房的三表婶蒸的,山药黑米饭是五房的十表婶的拿手?好饭。 陈皮酸肉是大房的舅婆做的,藿香辣子?鸡是下周要出嫁的香表姐烧的,党参炖蛋是专门给几个孩子?准备的……满满一大桌饭菜,汇集了一族的心意。 族长亲自给大家斟上米酒,邱秋端起来便喝,入口甜味较为明显,酒香清幽,回味悠长,比较温和,男女老少都适用。 “来来吃菜。”舅婆招呼道。 邱秋确实饿了,航航有人喂,昭昭君浩君泽自己会干饭,她?只?管接下舅公?、舅婆、表舅、表舅妈等人夹来的各式菜肴,就着满满的幸福感,一不小心吃撑了。 舅婆带着表舅妈端来刺梨消食茶,邱秋接过?来道了声谢,让舅婆和表舅妈看看外面?两牛车东西是现在分,还是明早再挨家挨户给送过?去。 跟景天、志远相?处的小半月,族里有多?少户人家邱秋早已打听?清楚,买来的东西虽做不到一人一件,一家一套还是有的。 “现在分吧,省得搬来搬去的。”舅婆看向丈夫(族长)。 第134章 银匠 孩子们一个个起来后?,邱秋带着他们下楼,唤上叶大虎、族长、表舅和在厨房帮忙的崔小草一起练了几遍八段锦,大家开始洗漱。 陆陆续续有人送来早餐,凉拌米豆腐、丝娃娃、糯米糍粑、酸汤饵块。 舅婆和表舅妈则做了酸汤米粉、蛋包洋芋、蔬菜烙锅。 开饭了,族长夹起块糯米糍粑给邱秋:“小时候你?来,最爱吃的就是糯米糍粑。尝尝,这是你?二表叔一早起来打的。” 表舅妈端来甜酒,往邱秋、念秋、崔小草和叶大虎面前各放一碗,舅婆则给昭昭他们各冲了一杯蜂蜜水,“来、来,就着糍粑吃。” 邱秋伸手接过撒有芝麻和糖粉的温热糍粑,咬一口?,香甜软糯黏滑,带着芝麻的颗粒感和糖粉的甜味儿,即不过分香、也?不过分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再喝一口?清淡的甜酒,口?感越发丰富、清爽了。 “是记忆里的味道。”邱秋笑道,“小时候多久还得不了一块糖吃,这双份的甜,可是让我没少惦记。”成人的灵魂穿过来又如何,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该馋还是馋。 族长爽朗地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嗯,等会?儿我要谢谢二表叔,大早上的,辛苦了。” “尝尝我烧的蛋包洋芋。”表舅妈给邱秋和孩子们挨个儿各夹了一个。 这个是真的好吃,新?挖的土豆蒸熟后?捣烂成泥,随之热锅放油,加入蒜末、洋葱炒香,丢入酸萝卜、折耳朵、青菜丝、脆哨等配料翻炒出香味,再放入土豆泥、盐酱、葱花炒成土豆糊糊。 今早刚下的鸡蛋加入红薯粉打散摊成蛋皮,将炒好的土豆糊糊放在蛋皮上,四面折裹起来,放在碗里,蘸点麻辣辣椒开吃,不要太香。 航航吃不得辣,不蘸辣碟。 其他的食物也?好吃,凉拌米豆腐酸辣爽口?、开胃又解暑,蔬菜烙锅外皮焦香、内部鲜嫩多汁,蘸上特制蘸料,香辣过瘾,让人欲罢不能。 吃罢饭,不等邱秋挨家挨户上门拜访,大家都来了,带着吃的用的过来道谢,谢邱秋昨天给大家买的东西,雨衣、雨鞋、搪瓷盆、搪瓷杯、布料哪一样不是大家缺的。 特别?是昨天得了毛巾被、红纱巾和红的确良布料的待嫁、待娶的大姑娘、大小伙,更?是对?邱秋感激不尽。 知道邱秋不要钱票,大家送来了茶饼、刺梨冻、杨梅汤、千层底布鞋,苗家姑娘自己织布、染色、绣制的蓝色对?襟衣、宽松长裤,长辈们送来的是银耳饰、银手镯、银项链、银锁。 邱秋没全部拒绝,衣服鞋子只?给自己和昭昭一人收了一套,银饰她和四个小家伙来时便戴着呢,母女俩戴的是银压领,航航和两个表哥戴的是银手镯,长辈们送来的银饰便没要。 念秋见阿姐和昭昭换上苗族的服饰,发型一变、银压领一戴十分漂亮,打开行李取了条还没有上身的连衣裙,跟景天的姐姐阿彩换了身衣裤和一双千层底绣花带袢布鞋,当下也?换上了。 “阿姐,好看吗?”念秋跑到邱秋跟前,转了个圈,展示道。 邱秋帮她理?理?衣襟:“好看!” 舅婆看得一脸笑意,推推舅妈,让给念秋拿个银压领来戴。 送人哪能用旧的,正好家里有给白芷准备的嫁妆箱子,打开有成套的婚服和银饰,表舅妈从中取出银压领,亲自给念秋戴上了。 “阿姐……”念秋摸着银压领,有些不知所措。 成套的婚嫁饰品哪能拆开,不吉利。 邱秋伸手帮她取下,递还给表舅妈:“舅妈,这个不能收,你?有旧的吧,给她拿个旧的就行。” “不碍事,”表舅妈摆手解释道,“哪家能一次性打足一整套,不都是哪年收成好、有钱了,给闺女打一件,这么一件件凑起来的。这件银压锁先给念秋戴,等到秋季分粮了,我再给白芷打一个。” 舅婆跟着劝道:“邱秋,近几年没那么多讲究了,让念秋戴着吧。” 邱秋一时有些为难,念秋忙推推她的手:“阿姐,我不戴了。” 族长过来笑道:“刚才?你?四表舅送来十几件银饰你?不要,这会?儿倒是为难了。老大媳妇,把银压领收起来吧。邱秋,你?带念秋、昭昭和崔同志去你?四表舅家看看,他是寨子里的老银匠,想要什么直接找他拿。” 表舅妈不敢违背公爹的话,不好意思?地接过银压领,跟邱秋小声道:“你四表舅喜欢烟酒,昨天他得了两包烟、一瓶酒,心里高兴着呢,去吧,别?跟他客气,他存了不少好东西。” 邱秋“扑哧”笑了:“好。” 舅婆瞪了儿媳一眼,起身上楼道:“邱秋你等一下。” 一会?儿她拿了两包烟下来,递给邱秋:“给你?四表舅带去。” 族长一看不愿意了:“你怎么乱拿东西呢,那是邱秋给我的。” 舅婆白他一眼:“跟侄子你?也?计较。” “正因为他是小辈,我才?要计较呢。” 邱秋收下烟,往族长跟前移了移,悄悄塞了几张侨汇券给他:“呐,自己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族长第一次见侨汇券,翻看下:“这票咋跟咱们平时用的不一样?”偶尔去收购站卖药材,人家会?给几张票,大多是工业券和副食品券。工业券攒着买农具,副食品券都凑到年节前,买点心走亲戚了。 “舅太公,”不等邱秋回答,昭昭咽下嘴里的茶饼,跟他道,“这是侨汇券,是海外侨胞给国?内眷属汇款时,由银行根据侨汇金额按照一定比例核发的物资购销凭证……” 族长听二弟张丰羽说过,褚辰家有海外关系,对?于侨汇券的来历,便没多问,只?是不可思?议道:“拿着它去供销社?什么都能买啊?” 侨汇券以侨汇人民币作为面额。 昭昭探头?看了看,妈妈给的这几张,分别?是5元、10元、20元、50元、100元:“侨汇券要与人民币一起使?用,拿着这些券,可以到侨汇商店,购买生活用品和日用工业品。商品要是一百块,你?给对?方?这张100元面额的侨汇券,再掏100块钱,就能买到啦。” “能买收音机不?”族长小声问道。 76年二弟丰羽让人送回来一张收音机票,他用卖药材的钱买了台红星牌晶体管收音机,可惜没听俩月,大孙子订婚要去下聘了,两人结婚也?没拿回来,至今还在人家娘家放着呢。 陶老头?(孙媳妇她爷)每次见到自己还嘚瑟不行,舔着脸说他孙女孝顺。这事吧,想想就来气。 “一台多少钱啊?”昭昭问他。 “我76年买的八十。” 昭昭抽出他手里的10元、20元、50元的侨汇券凑够八十,“这三张券,然后?你?再拿80块钱,就可以买了。” “这券连收音机票都能顶啊?”族长不敢置信道。 “嗯呐。”昭昭点头?,“我家买电视、冰箱、洗衣机、风扇用的都是它。” “冰箱、洗衣机?”听都没听过。 “我们新?房子里装的还有空调呢。”昭昭站得有些累了,拉拉他,“一老一小”蹲在院子一角叽叽咕咕聊开了。 随着昭昭的讲解,族长对?邱秋现在的生活有了一个浅显的了解,摸摸昭昭的头?,族长欣慰道:“我们昭昭赶上好时候了。” 昭昭双手捧着脸,跟着乐道:“二舅太公(张丰羽)就去过我们家,您什么时候去啊,过年行不?我带你?去城隍庙看灯会?,去春风得意楼听戏,去大世界照哈哈镜,去文化宫看我们的舞蹈表演。” “哈哈……谢谢昭昭,”族长捶捶腿,“舅太公老了,这辈子怕是去不了喽。”说不遗憾是假。 “好了,我去寨口?看看,今天都有谁去公社?赶场。”族长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舅婆一直关注着老头?子呢,闻言叫道:“你?干嘛,让人捎东西啊?” “让他们带我一程,我去买台收音机。” 邱秋一听忙喊了声“大舅公您等等”,说罢忙一溜烟跑上楼,取了十张大团结和一沓侨汇券给他:“拿着,别?不够了,还得再跑一趟。” 舅婆点点邱秋:“你?就惯着他吧?!” 族长不要,他有钱,券也?够用了。 邱秋笑道:“你?不想添几个手电筒?”她昨天才?知道寨子里夜间?出行都是点火把,有手电筒的没两家。 族长拒绝道:“票够了。” “拿着吧。”邱秋扯着他的口?袋将大团结和侨汇券塞进去,赶紧跑开了。 “这丫头?。”族长笑骂了一句,心情甚好地哼着戏文,背着双手出了家门。 十一表叔拎了一桶鱼过来,两人迎面碰上,他打趣道:“大伯,你?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族长扬起手里的旱烟袋轻敲了他一记:“整天就想着怎么不劳而获是吧?” 十一表叔委屈地揉下头?:“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族长低头?瞅瞅他桶里的小银鱼:“去暗河了?” “嗯,航航不是不能吃辣吗,我弄些让大嫂给他做香煎银鱼饼、银鱼炖蛋。” 族长挑刺道:“昭昭他们三个不能吃?” “想吃就吃呗,不够我再去网。” 族长满意了几分:“今天谁赶场吗?” “有啊,凤山、大林一早就走了。”十一表叔打量眼族长一身簇新?的衣服,“你?要去赶场?” 族长拍了拍兜:“嗯,去买台收音机。” 第135章 种植药材,归还,张明…… 君浩、君泽和昭昭精力旺盛,蹦蹦跳跳揪朵花、拽片叶、撵撵鸡、追追鸭,一路不曾消停,张文正听到?奔进院的追逐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朝几人看来,随之起身道:“邱秋来了。” “四表舅,”邱秋放下?航航,笑道,“我们来看看你的压箱货,跟您买些样?银饰。” 张文正无奈地点点她:“送你不要,上?门来买,跟四表舅生份啊!” “那?能呐。”邱秋笑道,“你打的银饰那?么漂亮,我是样?样?想要,只是怕你全送我了,没饭吃。” “家里有田有地,不靠我这点手艺吃饭。” 这话谦虚了,苗寨有名的老手艺人,谁家姑娘儿子出生、满月、周岁、出嫁/成?婚送聘不来找他打上?一两件首饰。 以前得的钱票扣除成?本要往大?队交上?五成?,以后不知道怎么算。 又闲聊了几句,张文正去卧室搬来一个箱子,都是他打来不舍得卖出去的各种精品。 箱子打开,亮得晃眼?。 张文正取出一个个装有银饰的小屉,摆满了工作台。 念秋和崔小草上?前挑选,腰子形、半圆形的银压领,银钗、银梳、耳饰、手镯,一人挑了十几件。 昭昭摸摸一件缀有小桃子和铃铛的小银钗:“舅太公,你好?厉害哦!”桃子打制得栩栩如生,铃铛精致可爱。 张文正看看昭昭的穿戴,拿起小银钗插在她的丸子头上?。 昭昭没打耳洞,张文正略微遗憾地瞟眼?小屉中的各种耳饰:“下?午舅太公给你打一对夹耳。” “谢谢舅太公。”昭昭晃了晃头,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妈妈,好?看吗?” “好?看。” 张文正看向邱秋:“你不挑几件。” 挑。 首饰谁会嫌多呢,之前是不好?意思白要,挑得多了,四表舅也不好?不收钱票。 张文正打的这箱银饰,多用镂空、浮雕技艺,造型新异,轻而?灵动,邱秋给自己和四个孩子、老太太、二姐、大?嫂、宗敏、青丫各挑了几件。 张文正抱来个中号的箱子,帮她一一装进去,收了个成?本费。 邱秋没跟他争这个钱,打量圈没在他家看到?什么有用的电器,让念秋和崔小草将箱子抬上?独轮车推回族长家,她带着孩子们去大?队部,给清溪镇供销社的经理打电话,请他帮忙垫付台收音机,交给去买东西的西苗寨族长捎回来,改天回去经过供销社再?把钱票给他。 对方一口应下?了,问邱秋还需要什么不? 没了。 电视这儿收不到?信号,买了没用。 风扇也用不到?,山里清凉,窗一开,风呼呼地吹,夜里还要盖被子呢。 邱秋打量眼?大?队部办公室,想了想:“收音机拿两台吧。”另一台放在大?队部。 “好?。” 邱秋道了声谢,挂断电话,掏出几毛钱给在外间办公的会计七表叔。 七表叔收下?放进抽屉,将刚泡好?的茶递给她一杯:“昭昭几个被宏祥他们叫走?玩去了。” 邱秋朝外看去,果然,院子里的几人早跑没了影。 “邱秋,我听二伯(张丰羽)说,早年你在山上?种了不少天麻?” 邱秋点头,接过杯子在七表叔对面?坐下?,“我们那?边后山有不少野生天麻,咱们采药人不都遵循一个原则嘛,采多少种多少。72~76年管得严,不让采山货卖钱,采的少种的多,慢慢形成?了规模。这两年我跟褚辰去沪市上?学,后山的药材便交给了耗子打理。春、冬两季他都会进山采挖、补种。” “你也知道咱们这儿适合天麻生长,深山区的天麻,便是由人工种植跟野生的也没多大?区别,品质好?,价格高?,一斤35块,两季下?来,每年都有三四千的收入,再?加上?别的药材,耗子扣除他的工资,一年交给我四五千块钱。” 七表叔听得拿杯子的手抖了抖,前年二伯让寨子里送了二十多种药材过去,说是邱秋要的,事隔半月,他让人送回来七百八十块钱,说药材被邱秋所在的医院收了。 这之后,时不时便会让寨子给送一些过去,但都不多,说是试药。 时间一长,大?家的希望便又落空了。 他也知道,寨子偏、交通不便,一些珍稀的苗药生长在特定的山区,难以大?规模采集和种植,最少,流通不出去,再?加上?他们的苗药有自身独特的理论体系和用药经验,与外面?的中医和现代医学理论都有所不同,外面?很多中医生都不认识,不敢用,自然也就不好?卖,难以推广。 可要是跟邱秋一样选片山头种天麻呢? 他把这想法跟邱秋一说,邱秋举双手赞成:“我昨天还跟大舅公说呢,等我研究生毕业去研究院工作几年,就回来在咱们县建个药厂,到?时候,不怕药材没人收。七表叔,种吧,缺什么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回来?” “嗯,回来把厂子建起来,交给人管理,我要天南地北地走?走?看看。”邱秋想到?陈教?授现在不知道又钻去哪片深山老林采药,便充满了向往。 不但能看遍祖国山河,还能品尝到?不同地方的美食,最主?要的是,可以亲自去看看药材的生产地,及它周围的环境,考察一下种植的可能。 七表叔沉默了一瞬:“晚上我们开会研究一下,看都种什么药材。” “金钗石斛可以考虑一下?,”邱秋道,“这个我种出经验了,有现成?的可以分株繁殖或是在一种无菌的条件下?,用金钗石斛的茎尖、茎段、叶片等组织作为?外植体,经过消毒处理后,接种到?含有各种营养成?分或植物激素的培养基上?。” 接着邱秋又细细地说了什么是无菌条件下?,什么是外植体、什么是植物激素等。 除了金钗石斛,金银花、天麻、黄精、太子参、白及、石松、天茱萸、栀子也可以大?面?积种植。 七表叔一听起身找出了,早几年邱秋托人送来的药材手册。 就着手册,两人一聊又是一个多小时,眼?看时间不早了,邱秋才起身告辞。 七表叔要邱秋中午去他家吃饭,邱秋摆手拒绝:“我出来时,舅婆已经在处理银鱼。” “十一去暗河捕捞的吧?” 邱秋笑着点点头:“捞了满满一桶。” “行,回去吧。下?午我带你在寨子周围转转,看哪片山头适合种什么药材。” “好?。” 从大?队部出来,没走?多远,邱秋便被银杏树下?纳鞋底做绣活的族中女性长辈们叫住了,询问邱秋在外的生活,公婆可和善?褚辰兄弟姐妹几个?有没有什么大?矛盾。 自从去年11月份因为?叔公带去香港的财产闹翻后,邱秋就没再?登过那?边的门,过年期间,也就褚辰带着昭昭、航航去了趟。 聊了会儿,邱秋唤上?赤脚在小溪边掀石头捉螃蟹的昭昭几人,回族长家吃饭。 饭后,略睡了会儿,邱秋随七表叔查看寨子周边山头的土质,不同的药材生长所需的土质也略有不同。 沙质土适合种天麻、太子参、麻黄、甘草、防风、知母等。 黏质土适合种苍术、半夏、黄精、玉竹等。 壤土适合种白术、桔梗、板蓝根、黄芪…… 与此同时,带团回到?沪市的褚辰,刚到?家便迎来了叔公的三孙子褚泰、助理师雅琴、香港富商李家的孙子李经纬、宋家的孙子宋长华,及六位保镖。 李经纬和宋长华作为?中间人,是陪褚泰来还书籍字画和摆件的。 一箱字画、一箱书籍和一箱玉石摆件,由保镖抬进来,一一摆在了客厅的地上?。 师雅琴上?前打开黄铜锁,掀开箱盖,递给褚辰一份保管清单:“褚生看看对不对?” 褚辰扯了下?唇,对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直接上?门的行为?十分不满。 接过清单翻了翻,褚辰道句稍等,转身去三楼请来位曾在博物馆工作的老先生,帮忙鉴定一下?真假。 对照着自家保管协议上?的物品清单,诸辰看了看,数量是对的,只是很快便被老先生挑出来一幅清末文人临描字画(原画为?明中期的花鸟图),一本造假线装书和一只注胶、染色处理的玉如意。 师雅琴不信老先生的能力,张嘴讥讽道:“褚生想钱想疯了,随便找个老爷子便充当什么博物馆退休的副馆长,真真可笑。看看,鉴定证书,来前我们三少专门找风华拍卖行的方师傅、田师傅鉴定过的。” 老先生伸手掏出自己早年的工作证,往桌上?一拍:“拿工作证去博物馆问问,看看老子是不是假的?” 李经纬和宋长华狐疑地互视一眼?,戴上?手套,拿起老先生说的假货一一瞧了瞧,字画、线装书他们缺了几分眼?力,分辨不出来真假,可玉如意,看一看、摸一摸便知不对。 光泽暗淡,缺乏天然玉石的那?种明亮、灵动的玻璃光泽,密度不对、轻了,颜色过渡不太自然。 脸一沉,二人看向褚泰的目光面?露不悦,太丢脸了。 褚辰心有准备,倒不觉得有什么,以二房的品性,全还回来才有问题呢。 褚泰额上?冒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讪笑道:“这几件确实找不到?了,我怕堂弟心里介意,觉得我们二房心不诚,便自作聪明地寻了几件充数。抱歉,是我的问题,小辰你估个价,就当我买了。” 褚辰深深看他一眼?,低头问老爷子:“苏爷爷,剩下?的还有问题吗?” “这两件我不太确定。”老爷子指着一本线装书和一幅字画道,“我给你个电话,你下?楼去打,就说我找,让他赶紧过来。” 第136章 投资建酒店,药材种植…… 张明河十分健谈,一顿饭没吃完,不但跟李经纬、宋长华混得?称兄道弟,对?原博物馆副馆长苏老、收藏家周方、老法师姜锦湛更?是一口一个老哥叫得?亲热。 褚泰无言片刻,嗤他没脸没皮:“张生是家中独子?吗,这么想要哥哥?” “我啊,还真是独子?。不如?褚生,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外面更?是数不胜数。”张明河不瘟不火地笑道。 褚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 宋长华一把将人按下,更?是警告地瞪他一眼。 李经纬抚额,以前没觉得?褚泰蠢啊,今天怎么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些犯蠢的话。 周方转了转手中的珠串:“我跟明河一见如?故,怎么就不能兄弟相称了?在我这里,他就是弟,我就是他哥。明河,晚上没事吧?” 张明河看着褚泰挑眉一笑,朝周方摇摇头?。 “那等会儿跟哥回家一趟,认认门,看看我的收藏,瞧上哪件了,尽管拿。” “好,我去见见嫂子?、侄子?,顺便开开眼,瞧瞧你收藏的字画、瓷器,真看上了,周哥可不能肉疼得?舍不得?给?啊?”张明河玩笑道。 “你哥我是那小气的人吗?” 苏老将剥好的蟹肉放到张明河面前:“明天不走吧?” 张明河夹起筷蟹肉蘸点姜醋汁送进嘴里,品尝着嘴里的鲜甜,片刻方道:“我在大陆停留的时间还有一周,苏老哥有事尽管吩咐。” 苏老拿帕子?擦擦手:“明天中午来家一趟,给?你瞧个物件。” 张明河一愣:“好。” 褚辰狐疑地打量眼苏老,总觉得?他看张明河的目光透着慈爱,像在看自家小辈。 姜锦湛放下酒杯:“苏老头?,不是说明天下乡收货吗?” “后天吧,你整天又没啥事,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 “行吧。明河有兴趣吗,一起过去看看?” 张明河:“当天能回来吗?”听韩卫鹏说,军医院有一位叫韩鸿文的医生,跟褚辰的爱人是老乡,他想过去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凤山县清溪镇月湖寨人,认不认识阿爷阿奶和二叔。 姜锦湛捻起块西瓜,边吃边道:“想回来也行,我们?通常会住上一晚。” 李经纬听得?来了兴趣:“姜、姜大哥,你们?都收什?么老物件啊?” “传统书画、瓷器、金银首饰、古籍善本、木雕竹雕、民间刺绣、铜镜,主要看眼缘。” “我和长华能跟你们?一块长长见识吗?” 姜锦湛瞅眼苏老和周方,见两人没反对?,笑道:“可以啊。”说罢转头?瞧见端坐一方的褚辰,跟着邀请道,“小辰要是没什?么事,一块儿来吧。” “好,谢谢姜老。” 姜锦湛莞尔:“明河一个‘哥’刚让我觉着年?轻了几岁,你一句‘姜老’又将我打回了原形。哎哟,糟老头?子?一个喽。” “我的错。”褚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姜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姜锦湛瞥眼他杯里的茶水:“可别……”一杯酒对?一杯茶,就知道这小子?蔫坏。 师雅琴看眼褚辰,只觉装模装样可恨的狠,轻哼了声:“虚伪!” 宋长华听得?刺耳,忍不住警告地瞪了师雅琴一眼。 “我来吧。”张明河端起酒杯,起身笑道,“姜哥,咱哥俩走一个。” “唉,好。”姜锦湛瞬间眉开眼笑。 褚辰看向张明河,相处小半月,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这么活跃。 吃罢饭,众人坐着又聊了会儿,张明河跟苏老打听了周方家现有的女性?、小辈,起身回酒店套房,拿上从台岛带过来的一套套金饰礼盒,坐上褚辰找酒店经理安排的车跟周方去了他家。 二人走前,褚辰将给?周方的谢礼先?一步放进车里——两瓶高?档洋酒和一个红包。 随即褚辰扬手叫来辆车,亲自扶了苏老和姜锦湛坐进后座,将另两个相同的提盒放进副驾驶位,叮嘱司机将二人送回家,礼盒别忘了给?两人提上。 这个时代虽不好打车,需得?到固定?的出租车停靠点等待,但有一点,随着改革开放旅游业的兴起,像国际饭店、华侨饭店、锦江俱乐部这样的地方,已被列为出租车停靠点。 目送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走远,褚辰转身三?言两语打发走褚泰和他的助理、保镖,邀请李经纬、宋长华另找个地方聚聚。 二人欣然?应允。 “去锦江俱乐部吧?”李经纬道,“我们?住在那儿。来前我家老爷子?便让人提前定好了房间。” “好。”褚辰招手。 一辆吉普缓缓在三人身旁停下。 褚辰拉开车门,请二人上车,随之在副驾驶位坐下,跟司机说:“去锦江俱乐部。” 司机应了声,调转车头朝锦江俱乐部开去。 路上,三?人就沪市这两年?的变化和政府从去年?便开始筹建的虹桥经济开发区聊了起来。 “虹桥开发区选址在距市中心6.5公里的延安西路虹桥地区,”李经纬不解道,“这么好的地段,史大华为什?么没选在此?建厂,反而去了黄浦江边的烂泥渡。” 烂泥渡正是对?浦东的真实写照,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黄浦江边有个烂泥渡,烂泥路边有个烂泥渡镇,行人路过,没有好衣裤。” 褚辰:“虹桥地方小,土地资源紧缺,政府最先?安排外商投资建设的是旅游宾馆、贸易中心及驻沪领馆,属于一个涉外小区。建厂的话,便是找政府申请下来一块地,也不利于工厂的后续扩展。” 宋长华赞赏地看他一眼:“不瞒你说,我和经纬这次过来,除了给?你们?当中间人,还想在沪市投资建家高?档酒店。” 自家老爷子?和李爷爷去年?过来了一趟,回去便说,沪市现有的酒店,已经满足不了游客入住,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沪市政府势必要开始重视酒店等旅游基础设施的建设,以满足不断增长的国内外商务、旅游需求。 这是机遇,亦是他们?重返沪市的开端。 褚辰:“需要我帮忙吗?” 宋长华刚要回答,车子?在锦江俱乐部门口停下了。 三?人下车,褚辰付过钱引着两人往里走去,大堂经理很快迎了出来,一一打招呼。 李经纬、宋长华上午和褚泰等人乘飞机从香港飞来沪市,一到便来办了入住手续,并小憩了会儿。 经理记性?好,李生、宋生叫得?亲热,转头?又问邱秋和两个孩子?怎么好久没来了? 褚辰应付了两句,便将他打发了,带着两人去了楼上的咖啡厅。 宋李各要了杯咖啡,褚辰要了杯温开水,一盘水果,几样小点。 看着外面城市的点点灯光,三?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褚辰夫妻背后的人脉,来前二人听自家老爷子?提了几句,言谈间,他二人自然?是希望褚辰能帮忙引荐几位政府要员。 招商引资嘛,没有什?么不好,褚辰一口应了。 对?现有的政策方面又聊了会儿,褚辰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交待两人早点睡,便告辞离开了。 到了公寓楼下,褚辰脚步一转,去了电话间。 晚上九点多,族长和十一表叔驾着牛车回来了。 邱秋带着孩子?们?忙迎了上去。 昭昭哒哒跑到牛车旁,抬头?看向高?高?撂着的物什?:“舅太公,你们?都买什?么呀?” “哈哈……那可太多了。”族长看向抱着航航走来的邱秋,笑道,“多亏你跟供销社的经理打了声招呼……” 十一表叔跟着接话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供销社的经理这么热情呢。我和大伯一过去,妈嘛,张嘴便是张阿爷、张大哥,唤得?我都迷糊了哈哈……知道大伯带的有你给?的侨汇券,仓库打开,一堆瑕疵品任我们?挑。嘿嘿……我跟大伯就像那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东西,看着什?么都想要。” 邱秋跟着笑道:“开心就行。带的钱票够吗?” 族长脸色一窘,不好意思道:“三?台收音机没有付钱……” 邱秋忙道:“没事,等我回去给?他。” “本来要付的,”十一表叔挠挠头?,跟着窘迫道,“宋经理一直让我们?挑让我们?挑,手电筒、电池、灯泡、电线、开关、铁锅、铝锅、锅壶、卫生纸、牙膏牙刷、扳手、钳子?、螺丝刀……越拿越多,减掉哪个都不舍得?。本来大伯说他那台收音机不要了,宋经理说什?么也不答应,怕没办法跟你交代。” “没事、真没事,就算你们?这次不买,回去我也要买来托人送过来的。好了,快回家吃饭。” 族长走到邱秋身边,心疼道:“花了好多钱!” 邱秋笑着安慰道:“下午我跟七表叔在后山,寻到十三?株10年?生重楼、两棵8年?生珠子?参,三?片3年?生天麻。都不是采挖季,我们?便没动,不过到了秋冬挖出来,足够抵你这一车东西了吧?” 族长眉头?一蹙,严肃道:“你们?进深山了?” 邱秋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族长不舍得?骂她、训她,抬头?瞧见过来的老七,朝他招招手,待人走近,扬起旱烟杆就敲:“我打死你个瘪犊子?,山里有狼有豹有豺有野猪、毒蛇,你嫌自己命长我不管,谁让你带邱秋进深山的?!” 七表叔护着头?一边往旁边躲,边解释道:“没进深山,就是走得?有些偏,我们?身上戴着防虫药包呢……” 第137章 车 晨曦微露,苗寨、溪沟、石板桥、层层叠叠的梯田、高低起伏的峰峦无不笼罩在轻纱般的薄雾里?,湿润的空气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浸透了脚下的青石板路。 邱秋背着竹篓,手拿药锄,腰间别着牛皮药囊,跟着众人出了苗寨,径直朝深山密林走去。一身靛青色绣回?纹衣裤,乌黑的头发堆云般盘起斜插枚银簪,银脚链在山路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山道旁,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点缀在葱郁的草丛间。藤蔓缠绕的古树林,叶片上凝结的夜露不时滴落,砸在头上、颈间一片冰凉。 景天折下两片野芋叶给邱秋、崔小草顶在头上,挡一挡夜露。 远志递来军用水壶:“阿姐,喝一口,我阿妈用茶叶煮的羊奶,热热的暖胃。” 邱秋指指背上的竹篓:“你喝吧,我带的有。” 走在前头的二表叔扒开腐殖土翻出几株野生天麻,这玩意儿无叶,只有一个像老姜的芽直直地戳在外?面。 五表叔跟着在附近扒拉,没一会儿又寻出十几株,可惜不是采挖季。远志收起水壶,翻出竹篓里?的稻草绳系在一旁的树上,留作记号。 邱秋蹲下抓了把腐殖土,真肥啊!拍拍手,掏出纸笔记录地形地貌、周边植物、土壤类型、气候条件…… 记完,几人在二表叔的带领下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 鸟鸣声声,野物不时从眼前掠过,蚂蚱在脚边跳跃,长蛇在树梢悬挂,苔藓裹着百年老树的根茎组成了自己的生物王国。 很?快,几株开着紫花的八角莲映入眼帘。 这是治疗毒蛇咬伤的良药。 二表叔留下幼苗,小心地将几株成药连根挖起,用蕨类植物的叶子仔细包好放进竹篓。景天捡起周围地上掉落的种子,一一在附近埋好。 邱秋掏出纸笔,再次记下药植的基础信息、生长环境、生长状况等。 没一会儿几人又瞅见了一株珍稀的金线吊葫芦。 与此同时,褚辰送走一批从南京回?来的游客,从机场回?来,帮李经纬、宋长华约了外?资管理部门、计划委员会、旅游局的负责人,在锦江俱乐部交流、吃饭。 港商来沪投资建酒店,得?向沪市外?资管理部门咨询投资政策、了解投资环境,提交投资项目的初步意向书等相关材料,就酒店项目的可行性、政策支持等方面跟外?资管理部门进行沟通,并获得?他们对?于项目的认可。 计划委员会负责制定沪市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对?于重大投资项目的规划和布局有着重要的统筹作用。李经纬和宋长华需与计委沟通酒店项目的建设规模、投资金额、建设周期等,确保项目符合沪市整体的发展规划和布局要求。 酒店行业与旅游业密切相关,旅游局不但?可以帮李经纬、宋长华提供关于沪市旅游市场的现状、发展趋势、游客流量、客源结构等信息,还会从旅游产业发展的角度、对?酒店的选址、功能定位等方面提出建议和意见。 一谈便是半上午,吃完饭继续,到了下午四点,差不多?都定下来了。 几人在这边忙碌,张明河亦没闲着,上午10点左右拎着礼品到了公寓三楼苏老家。 寒暄后,苏老打?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份旧报纸和一枚染血的子弹。 “我一见你便觉得?眼熟,吃饭时仔细回?想了遍,才记起你像谁。”苏老将报纸和子弹朝张明河推了推,“看看。” 张明河压下心头的惊疑,拿起桌上的报纸,1945年的小报,上面有一处被铅笔圈起的地方,寥寥几字,说的是哪日有条路被封锁,小鬼子在旁边的咖啡厅击毙一名红党。 没刊登名字没照片,只描述了身高外?貌。 这就比较笼统了。 张明河心头一松,放下报纸,拿手帕垫着捏起子弹瞅了瞅:“老哥看我像谁?被击毙的这位同志吗?” 苏老笑笑,端起盖碗,拨了拨碗里?的茶叶觑着他道:“是有点像他,不过他可没死。那日他倒在我家门前,是我扶他进屋,将人藏起来,并亲自帮他处理的伤口。这枚子弹,便是那时候取出来的。” 张明河若无其事道:“苏老哥高义?!这位同志如今也不小了吧,身体可好?” 苏老定定地看向张明河,不言。 张明河莞尔:“你不会真把我当作他的后人了吧?我爷爷要有这身份,我回?来就不会是这待遇了。” 苏老放下茶盏,遗憾道:“我还以为?有生之年能再见他一面呢。” 张明河眉一挑,诧异道:“忘年交?” “那倒不是,只是敬佩他一身风骨。” “那个年代的事我听爷爷讲过,他们的品格确实值得?人敬佩。”想了想,张明河便讲了爷爷在黄埔军校的几位同学改投红党的事,中间穿插了爷爷的祖籍家人。 苏老听得?越发遗憾了,昨天初见,他真以为?张明河是故人之后。 “你爷爷既然是南京人,你怎么没在南京多?待些?时日?” 张明河苦笑了下:“族人四散,宅子都不在了,再待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苏老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碗,喃了句:“也是……” 又聊了会儿,张明河看苏老情绪不佳,便告辞离开了。 本来下午要去军医院找韩鸿文询问?些?情况的,因则这事,张明河警惕地取消了。 翌日一早,几人约着去了奉贤。 褚辰挑着买了两幅明清时流传下来的字画,一对?粉彩瓷瓶,一个青花瓷盘,一个红木雕花小几,一个汉代铜镜和一个唐代铜镜。 张明河买的都是首饰,说是给家中女性长辈挑的,雕花银簪、金戒指、玉镯。 褚泰和他助理买的多?是刺绣作品。 李经纬和宋长华一人挑了个鼻烟鼻,说是送自家老爷子。 苏老、周方、姜锦湛买的就多?了,传统书画、瓷器、古籍善本。 想想昭昭该练大字了,走前,褚辰又买套文房四宝。 从奉贤回?来,李经纬和宋长华觉得?要留下投资建酒店了,没车不方便,想买辆车。 因政府部门接待、外?事活动,以及一些?企业的特?殊需求,国内已有常见的进口车品牌,如丰田、日产、奔驰、宝马等。 宝马m1售价,换算成人民?币30万元。 奔驰280s在国际市场上的售价2.5万-3万美元左右(从不同国家过来的价格不一致),换算成人民?币约3.8万-4.6万元,但?由于进口关税等因素,进入中国后价格翻了一番,8万-10万元。 丰田皇冠的价格在3万元左右。 北京吉普212,诞生于1965年,是我国最早生产的乘用车,70年代末由中央流向地方,由军用转变为?民?用,不含购置税3.1万,加上购置税3.3万元。 跟着一块儿去的褚辰看到吉普心动不已,当晚跟邱秋打?电话争取后,第二天去提了辆。 李经纬和宋长华买的都是宝马。 褚泰去宜兴坊拜访,不知道咋就跟老大好上了,亲热得?跟一个爹生的似的,知道褚辰买了辆吉普,立马给老大买了辆丰田皇冠。 为?此,还专门带着老大跑到褚辰跟前显摆了起来。 褚辰笑笑:“堂弟偏心了。” 褚泰眉一挑,笑得?好不嘚瑟:“我也想给你买一辆啊,可惜,晚了一步。” “我倒无所谓,只是替二姐抱屈,兄弟姐妹几个,大哥就别说了,留学的钱爹爹都已帮他存好了。三哥自来得?爹爹宠爱,亏谁也不会亏了他。我嘛有奶奶照顾,小五小六你们家给的补偿也足够他们好好生活一辈子了,唉,就二姐什么也没有。” 当着李经纬和宋长华的面说这话,褚泰和老大的脸色立马不好了。 褚泰冷哼一声,嗤道:“得?了那么多?古玩字画,也没见你给二堂姐一两件,倒是讲究我来啦。” “物件在奶奶名下,我可没有动的权利。”虽说老太太早已立下遗嘱,她名下的东西日后都归他,可也没有先伸手的道理。 褚泰看着褚辰直磨牙:“那行,明天我叫人给她提辆丰田。” “这倒不必,她在医院工作,住宿舍,上班几步路的事,用不着汽车。我看不如这样,一辆丰田皇冠不是三万吗,拿这3万以你的名义?给二姐买套房吧。” 华侨买房,房管局那边提供的房源不但?多?,地理位置也好。 褚泰自大又爱面子,几句话被激得?当真要陶钱给褚韵买房。 沪市住房紧张,武宁路74弄小区,刚刚竣工,房管局那边说,可以帮忙腾出两套,有76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和43平方米的一室一厅,灶间、卫生间均为?一户独用,120元/平方米。 褚辰一算,加上购房税,两室一厅9576元,当下便笑道:“三万全花也不现实,人家房管局能帮忙腾出两套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也别为?难他们,两室的来两套吧,一套给二姐,另一套落户在采采名下。”接着便说了下采采的情况。 一听采采的爸爸是军人,且已由副团连升两级,成了他们部队最年轻的旅长,褚泰二话没说就应了。 采采的户口早随褚韵迁到沪市,所以没什么波折,房子的手续便办下来了。 一整个流程下来,没要两天,李经纬和宋长华看得?咋舌。 “我现在都不知道褚泰是蠢还是聪明了。”李经纬笑道。 宋长华摇了摇手中的红酒:“用两套房结交一位旅长,还是很?划算的。” “以褚辰的精明,他能让褚泰攀上孙同志?” “事在人为?嘛。便是结交不上,那点钱在褚泰眼里?又算啥。” 第138章 对象 拿着购房合同、付款凭证和交易证明从房管所出来,褚韵还有些愣神,扭身看向?褚泰:“我请你们吃饭吧?” 褚泰摆手:“不用。” 褚韵在他眼?里没啥价值,属于无须交结的一类。 褚青神色复杂地扫眼?褚辰:“有空带邱秋和孩子们回家?看看,爹爹姆妈还是很想你们的。” 褚辰点点头?,无意在此争辩什么,“二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褚韵瞅了瞅他身旁停的吉普:“好。小泰,那我们走了。” 褚泰微一颔首,坐进褚青的丰田车里,助理师雅琴跟着上车,在他身旁坐下,不满地瞟眼?后面的褚辰,“拿您的钱当人?情,完了连声谢都没有。” 褚泰胳膊肘抵在另一边的车门?上,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我约了他晚上吃饭。” “还让您请?!” 褚泰眯了眯眼?,不悦道:“师雅琴,你什么时候学会斤斤计较了?” “我、我还不是心疼您的钱吗?” 褚泰轻哼了声,没再理她,脑中闪过李、宋二人?对褚辰的推崇。 褚青还没学会开车,驾驶位坐着的是保镖,他坐副驾驶,车子很快驶离房管局,朝锦江俱乐部开去。 褚辰载着二姐则往广济驶去。 褚韵坐在后面,好奇地左摸摸右摸摸:“小辰,这车多少钱啊?” “三万三。” “三万三?!”一声尖锐的惊叫发出,褚韵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掩住了嘴,小声道:“这么贵?” “嗯。” “那……老大那辆多少钱啊?” “三万。” 褚韵瞬间舒服了:“看他那个傲劲,我还以为多贵呢。” 褚辰:“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忙吗?” “还不是那样……”对着后视镜,瞅了眼?褚辰,褚韵突然扭捏道,“我们王院长?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褚辰一愣,“见了吗?” “嗯。”不等褚辰再问,褚韵便把男方?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梦凡的姨表弟,亦是“海陆空”的一员。 刚平反回来,家?有一栋老旧的石库门?房子,父母已经不在了,他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定?居东北,另一个在新疆,都早成?家?了。 “他是七五年下放的,下放前结过婚,没有孩子。” “多大?” “比我大两岁。” “做什么的?” “沪市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下放前他在博物馆工作?。” 褚辰看看表:“住哪?我能见见吗?” 褚韵迟疑了下:“他双腿有严重的风湿,现在在广济接受治疗。” “影响走路吗?” “刚入院时走路一瘸一拐的,现在好多了。” 那应该问题不大。褚辰看向?窗外,很快瞧到一家?点心店,将车在店旁停下,他下去买了盒冰糕和三个哈斗。 到了广济医院,将车停好,褚辰拎着点心随褚韵往里走,很快进了高干病房。 男人?叫陶星洲,32岁,容貌十分出色,唯有一点,两鬓染了白霜,眉间有着深深的竖纹,眼?神虽温和却写满了沧桑。 “你好,我是褚辰,褚韵的四弟。”褚辰伸手道。 陶星洲关掉收音机,掀开膝上的盖毯,扶着椅把手站起来,与之?轻握了下,“你好,陶星洲。坐,喝什么?” 褚辰将点心放在桌上,先一走提起暖瓶,拿起只倒扣在瓷盘中的杯子:“白开水,我自己来。” 褚韵扶着陶星洲坐下,展开毯子重新给他盖在腿上,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按按腿?” 陶星洲摆摆手,看向?端着杯子坐在一旁的褚辰:“我不止一次听表姐提起你和你爱人?,听她说你在接旅游团,辛苦吧?” “还好。前天跟博物馆已经退休的副馆长?苏老去奉贤,买了对粉彩瓷瓶、一个青花瓷盘……” 就古董,二人?聊了起来。 陶星洲说话不紧不慢,言之?有物,每一个观点都似经过岁月的沉淀,旁征博引间将晦涩的古董知识剖析得浅显易懂。怪不得沪市大学要请他过去教学呢。 二人?谈话时,褚韵已悄悄出去工作?了。 她不在,褚辰问话便没那么多讲究了:“我二姐的事你都知道吧?” 陶星洲温和地笑笑,“我跟我前妻是邻居,是高中、大学的同学,毕业后更是一起进了博物馆工作?,情谊深吧?可为了升职,她一封举报信将我送去了农场。” “褚辰,三十二岁的我已经不相信什么爱情了。我想要一个伴,能彼此互相取暖、互相搀扶着走下去的伴。所以,你二姐完全符合我的相求。” 那样的黑暗他也曾经历过,褚辰理解地点点头?,起身道:“什么时候结婚,让二姐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好。”陶星洲站起来要送他,褚辰没让。 从高干楼出来,褚辰去了院长?办公室,找王梦凡再次探了下陶星洲的底,不能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情况跟陶星洲说得一致,只是更详细了些。 比如陶星洲家?的房子归他个人?所有,平反后,他的工资补贴有四千多,父母给留下的存款有两万多,无经济负担。 他前妻在举报他后,立马跟他离婚嫁给了他们大学的同学,一位在物资局上班的主任,上月夫妻俩带着孩子出国了。 “星洲脾气很好,为人?谦和,爱做家?务且烧得一手好饭菜,他前妻就嫌弃他这一点,说没有工作?斗志,只会在家?里出力,窝囊废一个。” 褚辰诧异道:“她不是为了升职才将人?举报吗?” 王梦凡不耻地撇撇嘴:“她自负是女强人?,专业知识却学得一塌糊,拿什么跟星洲比?星洲只是喜欢平静的生活,不愿跟人?争,不然早就升上去了。” 陶星洲的专业知识,褚辰是极为认可的。 又聊了会儿,褚辰起身告辞。 王梦凡忍不住叫道:“回去帮我跟邱秋说一声,看她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表弟瞧瞧腿。” “好。”邱秋回老家?这事,并没有对外明说,遂知道的不多。 出了王梦凡的办公室,褚辰抬腕看表,下午四点多,离晚上的饭局还早,开车回家?,路上他又买了两盒糕点,到了公寓,去三楼看望苏老,顺便跟他打听打听陶星洲的事。 没想到一问才知,陶星洲是苏老的学生,只是怕连累老师,下放后,陶星洲主动跟苏老断了联系。 对他的人?品,苏老亦是赞不绝口。 这下褚辰彻底放心了,又聊了会儿,告辞回家?。 一到家?,便捋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照邱秋和昭昭航航现在的疯玩程度,开学前不一定?能回来,他得做好一个人?搬家?的准备。 电话室里的小阿姨举着喇叭喊他下去接电话时,他正?取了书?柜里的书?本报纸杂志等往箱子里装。 “就来——”回了嗓,褚辰拍拍手,揣上钥匙,锁门?下楼。 张明河打来的,他明天准备回去,晚上请褚辰吃顿便饭以示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晚上有约了。褚辰婉言拒绝,随即又道明早开车送他去机场。 “行,那你早点来,我请你吃早餐。” “好。” 晚上的饭局,来的不只有李经纬、宋长?华、褚泰、褚青,还有外资管理部门?的曾温书?、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 褚辰意外又不意外地跟两人?打招呼,在他们身旁坐下。 “褚辰,”曾温书?给他倒了杯水,小声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 “你是学经济的,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们市的工业产值、上缴税收和出口总产值等十个指标均是全国第一。” “只一点便将整个城市的数据全部拉垮了,那便是城市建设严重落后,人?均居住面积4.4平方?米,而居住面积在2.5平方?米以下的特困户我市有42000户,住房配套率不足30%,还有100多万平方?米的危房、棚户和简屋。” “这么多的缺房户,政府无力承担啊。所以,”曾温书?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得请你帮忙拉笔投资。” 褚辰:“建造商品房吗?” 曾温书?、张嘉和齐齐点头?。 “行,等会儿我探探口风。” 饭菜上来,大家?边吃边聊,褚辰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商品房上。 褚泰经历买房这遭,他知道这个市场缺口有多大,可没办法,他手头?资金不足。 李经纬和宋长?华考虑的则是,以现在国人?的工资收入,如何买得起房?买不起,房子建起来卖给谁?毕竟像褚辰这样富有的,整个沪市也只是少数,而平反归来的“海陆空”,人?家?不缺房,且都急不可待地想移居海外。 两人?将顾虑一说,褚辰略一沉吟,“这样吧,我带人?做个市场调查,咱用数据说话。” 可以。 曾温书?:“褚辰,怎么做,你只管说,人?我来安排。” “好,我等会儿回去写张表,明天上午拿给你。” 张嘉和拍了拍他的肩:“谢了,回头?有什么事说一声。” 褚辰莞尔:“等建好了,给我留一套大的。” 曾温书?不解道:“你不是在华侨新村买了一层吗?怎么,还不够住啊?” “两个孩子呢。” 张嘉和跟着道:“公寓这不是有一套吗?” “等孩子大了,我和邱医生不得有自己的空间。” 曾温书?:“你思想倒是超前!” 褚泰:“褚辰,你怎么没买套花园洋房啊?” 第139章 一更,相认 众人?看着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偏执阴郁地指着褚辰叫骂的褚青,静默、愕然片刻,纷纷朝褚辰看去。 褚辰放下茶杯,看向惊愕后,一脸看好戏的褚泰:“我记得气喘不能喝酒吧,他出事了,爹爹姆妈不知道会?不会?体谅你的不知情。” 褚泰一愣,脑中闪过在香港看到的有关大陆褚家?的报告,褚青那?一页确实?有写他有严重的气喘,进口?药长年不断。 “赶紧将人?送去医院。”他对保镖吩咐道。 “是,褚总。”两名保镖上前,架住褚青很快出了餐厅。 褚辰看看表,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散了吧。” 曾温书、张嘉和互视一眼:“一起走。小褚总,”两人?向褚泰致谢,“谢谢今晚的款待。” 褚泰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好好一场饭局,让褚青搅和了:“今晚是我失礼,改天再聚。” “好,到时我们来?安排。” 李经纬、宋长华跟着起身,送褚辰出门。 “留步。”褚辰在餐厅门口?站定,“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经纬蓝衬衫袖子半挽,双手插兜,闲闲道:“什么?时候,给家?里安装台电话,或是买台大哥大,现?在找你真?不方便?。” 宋长华附和道:“是该买了,有电话,你接旅游单也方便?。” 褚辰抚额:“新住处已经申请安装电话了。” 电话属于稀缺资源,再加上网络建设还不够完善、电信部门的装机能力?有限,所以从?申请到安装没有数月甚至一年以上,别想了。 曾温书:“初装费交了吗?” 褚辰点头。 张嘉和也想给家?里安装一台:“多少?” 褚辰:“3000元。” 张嘉和吸了口?冷气:“大哥大多少钱一台?” 褚泰把玩着手中的大哥大:“公开价格2万,但一般要花2.5万才能买到,黑市售价已经飙到5万。” 张嘉和瞬间自闭了。 褚辰刚冒的一个头,也立马打消了,有这钱他还不如再去北京买套四合院呢。 站在餐厅门口?一侧又聊了几句,褚辰带着张嘉和、曾温书走了。 两人?开单位的车来?的,褚辰站在锦江俱乐部门大门口?目送二人?开车离开,这才朝公寓走去。 到了公寓楼下,照例去电话室给邱秋母子三人?打电话。 七表叔来?族长家?叫邱秋他们去接电话时,众人?正围坐在二楼的客厅里吃晚饭,今儿进山,邱秋等人?走得更?远了些,遇到了片何首乌,采挖了些茯苓、半夏、天门冬、白及和龙胆。 “邱秋,褚辰的电话。” “好,就?来?。”邱秋两口?扒拉完碗里的米饭,端起米酒一口?饮尽,捞起吃好饭在玩音乐小火车的航航,“昭昭,你慢点吃,妈妈和弟弟先过去了。” 贵州溪流里有一种小螃蟹,又叫山螃蟹,个头不大,数量却其多,洗净后,将蟹钳用刀背轻轻敲裂,热锅烧油,放入干辣椒、花椒、姜蒜等一炒,麻辣鲜香,味道格外的好。 还可以清蒸、煲粥、油炸等。 昭昭这几天带着小朋友们捉它捉疯了,今晚桌上半数都是用螃蟹烧的菜。 小家?伙和君浩兄弟吃得正香,听到邱秋的话也只是朝她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褚辰打电话,一是想他们了,二是跟邱秋说说陶星洲的事。 “王院长介绍的?” “对,人?我见了,瞧着不错,就?是两膝的风湿病挺严重的。” “王梦凡没让人?给他针灸吗?” “有叫法学班的秋华帮忙施针,听二姐说,现?在比刚入院那?会?儿已经好太多了。” “哦,我们前几天在山里挖到株金线吊葫芦,对风湿性关节炎有奇效,回头我炮制好寄给秋华,让她给陶星洲配药。” 褚辰应了声?,跟邱秋说帮采采买房的事。 对此,邱秋不置可否,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购房合同、付款凭证和交易证明你给二姐了?” “没有。采采那?套我拿着呢。” 那?就?行,二姐再婚后肯定很快会?要孩子,时间长了人?都会?有偏爱和私心,谁能保证十几年后,她不会?打这套房的主意。 “孙建国那?边你跟他说了吗?” “还没有。” “若是不想把购房合同什么?的交给他,那?就?别跟他提了。”这位已经升任旅长,不管是部队还是他父母都不可能再让他单身下去,二婚走起,对采采来?说,又是一个不可控因素。 褚辰听得低低笑了:“邱秋谢谢你。”薅褚泰的羊毛帮二姐采采买房真?就?是一个突然的想法,主要是见不得褚泰在他面前嘚瑟,想宰他一刀。利益归到自己,得承这个情。 可偏偏他不缺那?点钱,不想承这个人?情。 “前几天跟三楼的苏老?去了趟奉贤,给你和昭昭各买枚铜镜,回来?看看,包你喜欢。” 邱秋嘴角翘起:“新车开着怎么样?” 褚辰爽朗地笑了:“我此刻的心情,就?像寨子里汉子们拥有了人?生的第一辆自行车。” 邱秋脑中闪过前几年邱嘉树买自行车那?天的情景,下雨了,不舍得骑,怕淋着了生锈,硬是脱下蓑衣盖在自行车上扛着回来?的,还说什么?自行车就?是他的小情人?。 “不过一个物件。”邱秋轻嗤。 褚辰大乐:“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呢!”邱秋脸一红,将电话塞给航航,“跟你爸爸说,他是大坏蛋,醋精转世。” 航航如实?转告,褚辰握着话筒,眼里全是笑意,此时此刻真?想见到她啊,看看她孩子气的一面。 “爸爸,我想我的小车车了,你帮我寄过来?吧?” “好。” “你是不是又要忙起来?了?”邱秋凑到航航耳边问道。 “嗯,我得把车钱赶紧挣回来?。” “那?你先给我寄些侨汇券。” 褚辰自然是满口?答应,三人?在屋里聊着,没一会?儿,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昭昭带着君浩君泽跑来?了。 “爸爸,”接过航航递来?的话筒,昭昭微微喘道,“你帮我买些航模材料寄过来?吧?我要教君浩君泽和宏祥他们做航模。” “好。昭昭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嘻嘻我们今天捉了好多山螃蟹……” 叽叽喳喳,昭昭对爸爸有说不完的话。 袁帅随妈妈、大哥从?外婆家?回来?,经过电话间往里看了一眼,见褚辰在打电话,忙将抱着的西瓜往大哥怀里一塞,跑了过来?:“褚叔叔,你在跟昭昭打电话吗?” 昭昭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激动?地叫道:“袁帅、袁帅,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褚辰无奈地揉了揉耳朵,将话筒递给他。 “昭昭——” “是我、是我,我可想你啦,嘿嘿,今天我跟小朋友们还在说你呢。” 袁帅咧咧嘴:“说我什么??” “说你会?做弹射式、牵引滑翔、橡筋动?力?、薄型塑翼……飞机模型,老?厉害啦。” 袁帅只是笑。 昭昭接着又道:“我们在小溪边做竹蜻蜓,比谁的飞得高,我赢了,他们不服。哼!那?是他们没见过我们在公寓楼下的小广场试飞航模,没去市比赛现?场看大家?演试……我让爸爸给我寄航模材料过来?,一定要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飞行界的雄鹰。” “要不要我给你寄些航模制作手册?” 昭昭看看身后的君浩君泽,“我能送给大表哥二表哥和宏祥他们吗?” 袁帅迟疑了下,抿抿嘴:“可以。” 眼见打得有半小时了,褚辰忙打断两小只,又跟邱秋说了两句,这才挂断电话,付钱给电话室里的小阿姨。 “褚叔叔,能给我昭昭那?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吗?” “我正好有东西要寄给昭昭,你们要寄什么?明天放在我家?门口?,我一起寄过去。想打电话了,过来?找我。” 袁帅一愣,瞬间又想到时常过来?接送邱阿姨的退伍兵,没再坚持,道了声?谢,挥挥手,跑进楼道,一口?气上到四楼,找孙梁、元今瑶,问两人?要不要给昭昭写信,他明天一起交给褚叔叔寄过去。 元今瑶放下画笔:“你联系上昭昭了?” 袁帅略一迟疑,摇摇头:“我听褚叔叔说,明天要给她寄东西。” 孙梁拿了两本?连环画递给袁帅:“我下午刚在新华书店买的,帮我寄给她吧。” 袁帅:“你不写几句话吗?” 孙梁挠挠头:“我最怕写信了。” 元今瑶收拾了一盒扎头发的橡皮筋:“我明天早上再把它和信一块给你。” “那?你早点,我怕褚叔叔一早就?出门了。” 这话还真?说着了,翌日一早,褚辰便?开车去了国际饭店找张明河。 张明河看看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打开门,让人?进来?,道了句“稍等”,去洗漱了。 褚辰打开公文包,掏出纸笔,开始修改民意调查表。 等张明河洗漱好,穿戴一新站在他面前,褚辰的表格已经修改完毕,只等再重新抄录一遍便?好。 张明河探头看了眼,惊讶道:“你做这个干嘛?” 褚辰将沪市缺房的现?状一说,张明河便?明白了,抽出他手中的表格,大意看了遍,赞道:“很详细。” 基本?信息、购房需求、购房预算、房屋偏好、区域与配套,每一条下面都分的好细。 第140章 季寒,怀疑 张明河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爷阿奶和二叔都不在了,只留下小妹邱秋。 “我能见见她吗?” 褚辰摇头:“她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苗寨了。” “张家?” “嗯。邱秋想等研究生毕业去研究院工作几年,辞职回去在县里建家制药厂,正好今年贵州那?边允许农民分田到户,可以承包山林、坡地种植药材。药厂建起来,药材的用量极大,光靠她一个人承包山林、坡地种植药材显然不现实,她去苗寨,一是看望舅公他们?,二是看看那?边都适合种植哪些药植。” “你都决定?今天要走了,陡然改变主意?,不会给邱秋带来麻烦吗?” 张明河:“阿爸职位不低,我过来台媒那?边有关注,确实不适合去贵州。她不能因?事回来两天吗?” “你以后不回来了?” “怎么会!” “那?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张明河看向褚辰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你不想让邱秋见我?为什么?” “跟大伯的情?况差不多。” 张明河倏然一惊:“邱秋?” 褚辰:“阴阳十三针知道吧?送去前线的一批批学生都是邱秋带出来的。”这个是没办法隐瞒的,只要去各大医院稍一打听便知,因?为阴阳十三针在诸家医院已经用于临床治疗了。 张明河不是学医的,他在家只听阿爸说,阿奶出自苗寨,有一手好医术,苗寨他们?张家这一支,几乎人人都懂制药:“邱秋的阴阳十三针不是出自张家、更不是学自阿奶,对吗?”若是的话,舅公不会让邱秋一个小姑娘出头。 “邱秋过目不忘。”哪学的,自己找理由去。 张明河眼里的伤感尽去,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住,一个劲地上?扬。 褚辰瞥了他一眼:“我闺女邱懿昭虽不如她妈远矣,却也比一般孩童聪明,什么晦涩的古文、外语,听读两三遍也就会了。” “邱懿昭?!你们?的孩子姓邱?” “嗯,小的叫邱懿航,昭昭给取的。” “哈哈……”张明河边笑边拍桌子,连声叫好:“我和你嫂子不用再生了。” 褚辰愕然:“你几个孩子?” “三朵金花,大的三岁,老二和老三是双胞胎,我来时刚满月。” 就孩子、家庭两人交流了番,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越来越熟稔。 待用罢饭,回到楼上?客房,张明河拿了个信封给褚辰:“给秋秋和两个孩子的零花。” 褚辰打开信封看了眼,是张两万的支票。 “秋秋一万,两个孩子一人五千。”张明河道。 褚辰没要,看张明河的穿着便知,并?不是多富裕,大伯在那?边走的是政治路线,堂哥日?后接他的班,拿的是死工资。 没直接拒绝,转手悄悄放进他的皮箱里了。 “对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明河突然道,“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一下。你们?楼下那?位退休的博物馆副馆长苏老,你离他远点。” 褚辰一愣:“理由?” 张明河在他对面坐下,身子探过圆几低声道:“从小到大阿爸跟我讲过他不少事,他的同窗好友,我也知道不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他1945年中枪被救……”接着他仔细说了前几天去苏老家拜访,苏老拿出小报和子弹一再试探他的事。 “也许他真?认错人了,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注意?点,别让他接近秋秋和孩子们?。” 褚辰听得心惊,苏老以前不住在公寓,七月初他跟人换房才搬过来。他要是有问题的话,那?同样突然出现的陶星洲呢? 稳了稳心神,褚辰道:“好,我让人查查。” “你小心点。” “嗯。” 眼看时间不早了,褚辰拿上?公文包和他送的金饰,带他下楼去机场。 将人送走,褚辰找了个地方将民意?调查表誊抄一遍,开车去外资管理部门找曾温书。 曾温书接过褚辰递来的民意?调查表一看,惊了,列得好细啊,都是勾选,基本信息里,1.您的性别,□男□女2.您的年龄:□25岁以下□26-35岁□36-45岁……3.您的家庭月收入:□1百元以下□1-2百元……4.您目前的居住状况……再下面是购房需求、购房预算等等。 这表一出,什么不明了。 拍拍褚辰的肩,曾温书激动?道:“我这就叫人复印,然后找人去工厂去社区找老百姓调查勾选。” 褚辰揉揉被他拍疼的肩,笑道:“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唉等等,你不跟着去?” “你又不是没人手。”褚辰挥挥手,快步离开了。 曾温书看着他的背影,猛然一拍额头,这样的人才,得先下手为强,想着,立马打电话跟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大学生毕业分配实行“在国家统一计划下抽成调剂、分级安排”的办法,涉及多个部门管理,而负责制定分配计划的则是国家计划委员会。 张嘉和一听曾温书现在就跟他要褚辰,龇着牙花子笑了:“别想!” 曾温书立马急了:“你不会想跟老子抢人吧?” “边去。”张嘉和轻斥了一声,解释道:“褚辰是学经济的,上?面希望他大学毕业后出国两年,开开眼界。” 曾温书不服地轻哼了声:“你们?也不怕把人放飞了。” “有邱同志在呢,飞不了。” 褚辰出了外资管理部门,先去了趟旅游局,随之?开车去军部,找从前线回来的叶兴言,一是问他知不知道大伯的事,二是让他派人调查苏老和陶星洲。 “你是说邱秋大伯的儿子找来了?” “嗯。”褚辰将张明河在旅游登记的资料递给他。 叶兴言翻看遍,打电话叫季寒,让他联系他爷爷(大军区的司令),看能不能解封邱家栋的资料,看看人到底有没有死,是不是张明河他爹? 回复得很?快:是。 另附一条,今日?做得很?好,日?后双方也不许公开相?认。 这事吧,从邱秋献药,进入军方视野,他们?便关注了。 张明河能一申请过来,便一路绿灯开道,跟褚辰搭上?关系,都是上?面安排的。没直接点明,就是想看看二人处理问题的能力。 至于博物馆退休的副馆长苏正平和陶星洲,叶兴言交给604室的杨老师和她丈夫去调查了。 “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你就先别回公寓了。”叶兴言挂了电话对褚辰道。 褚辰放松地活动?了下脖子:“正好我刚才又从旅游局接了一单20人的团。” 季寒好奇道:“旅游局的工作人员不够用吗?要分流给你?” “会几国外语的不多,能流利跟人对话的更少。”褚辰打量眼季寒身上?的65式军服,“升职了吧?” 季寒展颜笑了:“副团。” “他呀,”叶兴言接话道,“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然就是正团级干部了。” “我高中毕业。”季寒不服道。 叶兴言:“呵,井底之?蛙,也不睁眼看看,现在出门大学生是不是一抓一大把。” 季寒呲牙道:“你去学校抓,可不就是一抓一大把。” 叶兴言噎了噎:“我不管,反正你得去军校进修两年。” “没空,我下月去前线。” “一身伤还没调理好呢,找死啊。” “那?我找邱医生去。” “去什么去,不够打扰人的,军医院不也有几个跟邱秋学会了阴阳十三针吗,让他们?给你扎扎。” “火候不够,没邱秋医生扎得舒服。” 褚辰看看表,该走了,提醒道:“邱秋月底回来。叶叔、小季我先走了。” 季寒长腿一迈:“我送你。” 褚辰婉拒道:“我开车过来的。” “买车了?” “嗯。” 季寒笑道:“看来没少挣。” 褚辰笑笑没接这话,反而劝道:“听叶叔的话,去军校进修两年吧。这次上?战场,咱们?跟人家武器的差别,你应该深有体会。” 差的何?止是武器装备啊,还有作战理念、后勤保障。 “相?比去军校,我更想在实战中不断学习、成长和改进,积累下宝贵的作战经验。” 褚辰望着他坚毅的眼神,肃穆的神情?,一身凌厉如宝刀出鞘的气?质,没有再劝。 两人缓步走到停车处,季寒一看褚辰的越野车,便手痒不已,摸摸这看看那?,爱不释手。 “今天没事吧?” “休养中。” 褚辰将车钥匙抛给他:“走吧,送我回家。” 季寒抬手敬了个礼,嬉笑道:“是!” 坐上?车,季寒发?动?车子,一阵风冲出军区大院,朝茂名路驶去。 路上?两人聊起了前线的事,一个说一个听,一个问一个讲。 很?快车子到了公寓楼下,季寒随褚辰上?楼。 家门口,放着四个包裹,分别是袁帅他们?四人给昭昭寄的东西和信。 进屋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拿上?门口的包裹,两人下楼。 “去哪?”季寒发?动?车子问道。 “先去锦江俱乐部帮即将到来的游客订好房,然后去翼风航模店给昭昭买航模材料,跟四个包裹一起寄过去。” 待事一件件办好,也到中午了,褚辰请季寒吃饭。 “想吃什么?” “西餐吧。”以前在北京他最?喜欢跟一帮朋友去老莫了,昨天接到消息,卫国牺牲了,三洋炸没了一条腿。 “听叶叔说,邱医生跟人合伙开了家假肢生产厂?” 褚辰瞥了他一眼:“军人免费。等会儿我把另一位合伙人的电话给你,有什么需要你跟他说。” “免费?!”季寒惊愕道,“那?么多军人……”战场上?伤残的可不少。 第141章 承包 吃完饭,褚辰直接送季寒去?浦东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找史?大?华,有什么两人谈吧,他得安排韩卫鹏、吴志用等人做好接待工作,然?后和大?巴司机一起?去?机场接人。 褚辰忙着,邱秋这边也?不得闲,苗寨经过几轮会议讨论、商量,定下了山林、坡地承包价格。 偏远、林木资源不太丰富的山林,一亩一年的承包费用在几元到十几元不等。靠近村寨、交通相对便利且林木资源较好的山林,承包价格则要十几块至几十块,坡地亦然?。 族长家承包了20亩坡地,准备种植太子参、柴胡、枸杞、桔梗、何首乌。 二表叔、十表叔、十一表叔各承包了30亩山林,准备种植适合在林下生长的三七、黄精、天麻、茯苓、淫羊藿、板蓝根、石斛花等药材。 五表叔承包了10亩荒地,准备种金钗石斛。 对此,邱秋自然?支持。 金钗石斛,属兰科,依附于植物,通常长在树上。药材名贵,价格高,种植起?来自然?也?不是?易事。 这几天一早,邱秋便带着叶大?虎夫妻和五表叔、远志进山,选树皮厚、有纵沟、含水多、枝叶茂、树干粗大?的黄桷树、梨树、樟树、青冈树做树基。 最后选中了直径10—20厘米的青冈树,邱秋拿稻草一一做好记号,喊人过来砍倒,去?除枝叶和树干上的苔藓、藻类等杂物,以减少?病虫害滋生。 随之又叫几人拿锯子按30-50厚米的长度,截成一段段,运送下山,挑到溪边,用刷子轻轻洗刷干净上面的灰尘等物,放在院中通风避光处晾上一两天。 这期间,邱秋再次带人进山,收集松树皮和一种生长在溪边、林下的水苔,并?叫五表叔带人烧了一些木炭,以便给金钗石斛做基质。 凉得表面微微干燥的树段,可以打孔、开槽了。 “每隔10—15厘米打一个孔或开一个槽。”邱秋捧起?一截树段,给众人讲解,“可用直径1—2厘米的钻头在树段上均匀地钻出一些小孔,孔深3—5厘米,也?可以用刀在树段上开出一些宽2—3厘米、深1—2厘米的浅槽。” 众人打孔、开槽的当头,邱秋带着叶大?虎、远志回了趟月湖寨,一是?剪些自家后院的金钗石斛过来扦插繁殖;二是?去?供销社买些高锰酸钾溶液好给打好孔开好槽的树段消毒,顺便把先前?买收音机的钱票还给经理。 知道邱秋回来了,邱嘉树立马赶过来,坡地承包的价格定下来了,邱秋要的位置离寨子比较近,一亩一年25块钱,最短期限为30年,长至50年。 邱秋在木芙蓉树下的藤桌旁坐下,接过青丫递来的西瓜:“要先交几年的承包费?” “一年一年交,三年一交或是?五年一交……” 邱秋知道这钱是?要分到社员手里的,如今分田到户了,家家到了秋天,买种子、化肥、农具都需要用钱,便选了三年一交。 下午几人去?量地,本来按邱秋的意愿先承包三十亩,她本人不在寨子里,开荒、种植、打理都得交给旁人,承包得多了,质量不容易把控。 只是?大?队急需用钱,推荐了这块,又推那块,这地一量便多了又多,最后高达135亩,分布在山腰、湖边、后山、林间,且石头、杂树、灌木繁多,开荒困难。 邱秋单手叉腰地站在一处山坡上,抓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开荒麻烦了,你们得给我找人。” 邱嘉树递了个八月瓜给她:“寨子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放心吧,我和耗子帮你找人开荒、种植。” 邱秋把草帽重新戴上,接过八月瓜,走了几步看向地上盛开着紫花的夏枯草,“开荒前?,先照着我前?几年写的草药大?全,把几片地上的草药挖出来,不到采挖季的,看看能不能先移栽到一块。” “好。” 邱秋扒开八月瓜的皮,咬了口,口感?细密、甜而不腻,就是?种子太多了,吃起?来费腮帮子。 “明天你和韩大?爷(会计)一块儿跟我去?县里取钱。” 她在沪市农业银行的存折办了通存通兑,可以在这边的农业银行取款。 邱嘉树应了声,看看天色不早了,招呼邱秋回寨。 邱秋丢掉全是?籽的八月瓜中间部分,拧开军用水壶倒水洗了洗手,跟在邱嘉树身后,由?叶大?虎护在身旁朝山下走去?。 没有路,山石突出,灌木贼多,走得磕磕绊绊。 不时有野鸡野兔和不知名的鸟儿从眼前?穿过,叶大?虎带了弓箭,腰间别着枪,抬手拉弓,两箭下去?射到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邱嘉树看得艳羡不已:“我试试。” 叶大?虎将?弓和剩下的箭递给他,远志已快步过去?捡起?了草丛里的野鸡、野兔。 邱秋则时不时弯腰捋把黑天天吃。 到家,青丫已在烧饭了。 远志举了举手中的野鸡野兔:“今晚吃吗?” “处理干净给青丫,烧上吧,晚上请几位长辈过来吃饭。” 叶大?虎闻言接过野兔去?一旁放血、扒皮。远志放下野鸡,去?灶房提出壶开水,烫毛。 邱秋洗把手脸,去?后院看金钗石斛能剪出多少?枝子。 耗子从盖房子的工地回来了,没看到邱秋,一问在后院,便寻了过来:“地量好了吗?承包多少?亩?” 邱秋捧起?一个树基,打量着上面郁郁葱葱的金钗石斛:“135亩。” “这么多?!” “嗯。”邱秋放下手中的树基,看向下一个。 “都是?什么地?” “坡地、草地、林地,都是?大?集体时剩下不好开荒的边角料,好在每一块的面积不小,种植起?来还算集中。” “那几处药材密集点?你不承包下来吗?” 邱秋脑中闪过那些药材的地理位置,“都不属于哪一个村寨、哪一个大?队,怎么承包?”又高又偏,除非找公社,太麻烦了,先这样?吧,等需要了再说?。 邱秋算了算,后院这些金钗石斛不够五表叔家种植的,“后天你有事吗?” “后天上梁。” 邱秋一愣:“挺快的。那是?不是?得摆几桌?” “嗯,摆两桌。” “还得撒些什么吧?”邱秋来了兴致,“我记得早年邱老?实家盖房,从梁上抛撒的有喜糖、糍粑、硬币。你有糖票吗?” “春季卖药材,我有跟收购站要糖票。糖果明天去?买,糯米一早就备好了,明天让二姐帮忙蒸上,打成糍粑。” “没换肉票?” “不需要,我准备杀头羊,宰两只鸭,再捉一篓黄鳝,找韩大?爷买一坛米酒。” 那够了。 耗子:“你后天是?打算上山吗?” “嗯,”邱秋拨了拨树基上的金钗石斛叶片,笑道:“这一茬茬长得,我都要忘了,我早年是?在河谷两岸的香樟树林里发现它的,当时正值春季,金钗石斛根系发达,长出不少?幼苗,我用水苔、树皮、蕨根作为种植的基质,分株移植了不少?在那片香樟树上,现在想?来,要是?能活下来,应该有一定规模了。” 耗子知道邱秋说?的河谷两岸的那片香樟树林,当年他和邱嘉树等人便是?被邱秋阿爸从那儿顺着河流送出来的。 鼻子有些酸,耗子扭头看向了别处。 “上完梁,我陪你过去?。”耗子瓮声瓮气道。 “不用,明天我带叶大?哥、远志去?。地方你知道了,以后若缺金钗石斛幼苗或是?茎段扦插繁殖,可以直接过去?分株、剪枝。” 耗子喉咙似堵了个硬块:“好。” 饭菜好了,邱秋亲自走了一趟,请来族长、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王老?汉、韩大?爷和几位干部。 端起?酒杯,邱秋挨个儿给大?家敬酒,谢长辈们的爱护,谢大?队长、副队长、治保主任、妇女主任、民兵连长、会计等人的看重,允她承包这么多土地。 “我还没毕业,暂时回不来,开荒、种植、打理都需要人,日后要仰仗各位帮忙了。在此,我先谢了。”邱秋一口饮尽杯中酒,对众人微微躬了下身。 “邱秋——”院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踏着月色走了进来,“你那些地能交给我打理吗?” 邱秋微微一愣,看向走到灯光下的人,邱卫兵,隔房堂兄,原大?队长邱家安的二儿子。 邱家安因邱老?实出事后,邱卫兵被食品厂辞退,邱秋跟褚辰去?沪市前?,将?他安排在收购站,当了一名扛包的临时工。 回来几天了,一直没见到他,邱秋也?没有特意去?打听,想?着多半在县里忙着工作呢。 邱秋:“卫兵哥。” 邱卫兵打量着邱秋,见她衣着朴素,眉头微微蹙了蹙:“回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卫红今天去?市里跟我说?,等你走了我都不一定知道。” 青丫去?灶房搬来一把凳子放在桌旁,随之又拿来一副碗筷。 邱秋笑笑:“坐。” 邱卫兵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依言坐下。 邱秋拿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酒,“工作忙吗?” 邱卫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邱秋夹起?块麻辣兔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吃菜,别空腹喝酒。” “我把收购站的工作卖了。”似要肯定什么,他又道:“今年四月卖的。” 邱秋倒不觉得惊讶,当时让他去?上班,他就有些不情不愿:“那你这几个月来干嘛了?分田时也?不在。” 第142章 手扶拖拉机 “给社员做思想工作之前,我觉得你们干部应该做好带头作用,每家每户先承包块荒地。”邱秋看向后山,“咱们寨荒地不多了,你可以考虑下山林。” 邱嘉树掏出9分钱一包的经济烟红满天,抽出一根,拿洋火点燃,深深吸了口?,眉间竖起川字:“七几年为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在邱老实的鼓动下,队里大量砍伐林木,开荒种植水稻、苞谷。这几年你也看了,林中动物在减少,一些野菜、野果、药植不往深处找,都?瞧不见。山林一外包,势必又要遭到大量砍伐……” 邱秋往上风处站了站,坚决不吸二手烟:“在不破坏山林原有的植被和生态结构的情况下,可以种植些需要在山林的自然遮荫、温度等条件下生长的天麻、石斛、白及、黄精、重楼、淫羊藿。” “而?像金银花、钩藤、瓜蒌、何首乌、三叶青等藤本药材可以攀附在山林中的树木上生长,不会与?其他植物争夺地面空间。” “松树林、杉树林、樟树林、青冈树林、桦木林……则可以种植耐阴的草本药材,如黄精、玉竹、天冬、半夏……使山林从?单一的乔木层,转变为乔、草复合群落结构,增加生物的多样?性。” 邱嘉树听得心动,弹了弹手头的烟灰,笑道:“我要是承包山林,可没时间帮你打理你那135亩荒地了。” 邱秋给他一个白眼:“咱们月亮湾大队光壮劳力?就有一千多人?,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魄力?贷款承包荒地种植药材,有个四?十几人?的剩余劳动力?便够我用的。” “对了,山林种植药材,最好少用化肥、农药,一是会降低药材的品质,二是破坏山林的生态环境。” “知道,化肥用多了,土地容易结块;农药会杀死一些动物昆虫。” “嗯,肥料方面可以选择堆肥、沤肥、饼肥发酵或草木灰。药植有病虫害了,可以用除虫菊、苦楝皮、花椒、百部,回头我写个手册给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张阳州。” “好。” 又聊了几句,邱嘉树跟另三个寨子?里的干部开会,看怎么做好带头作用鼓动社员承包山林养殖鸡鸭羊或是种植药材发展经济。 邱秋则叫上卫生所的张阳州,和叶大虎一起回家了。 青丫已经做好午饭,为明天上梁打的糍粑,端了一大盘摆在饭桌上。 邱秋拿起一块吃起来?。 青丫倒杯蜂蜜水给她:“味道怎么样??” 邱秋吃的这个是红豆馅的,味道还好,随口?赞了一句,转头问耗子?要不要承包片山林,缺钱的话?,她支援些。 耗子?摇头:“还照以前,我帮你找人?开荒种药材,你给我发工资。” “行,保证不让你吃亏。” 耗子?咧嘴笑,先前帮邱秋去?密集点采药材卖,他每月的工资已经高达一百多了,再多,他都?不敢想象。 “表姐,”远志丢下唆干净的一块鱼骨,“等我家的金钗石斛种好,我和阿爸过来?帮你开荒。” “表叔可以过来?,你……就别想!”瞪他一眼,邱秋叮嘱道,“好好上学,争取考进?我们中医药大学。” 远志垂头丧气?道:“我没考上高中。我阿妈说?了,让我跟着阿爸学种金钗石斛,等挣钱了,给我盖栋吊脚小楼、娶房媳妇,她和阿爸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张阳州“扑哧”乐了,抬脚踢踢他:“你才多大啊,就想媳妇了?!” “不是我,是我阿妈说?的。” 邱秋一块糍粑吃完,手帕子?擦擦手:“明晚回去?,我跟你阿妈阿爸说?,九月开学,你去?县初中复读。” “鸟语我学不会。”远志自暴自弃道。 张阳州筷子?一转,敲了他一记:“那是英语,跟昭昭好好学。” 昭昭会英语,远志是知道的,他和景天来?跟秋姐学阴阳十三针时,昭昭带着君浩君泽航航和静静每天早上跟二爷爷学太极,时不时便听昭昭教静静几句英语日常对话?,不系统,却好记。即便如此,他对学习英语还是望而?生畏。 “昭昭还有什么是不会的!”远志羡慕道。 英语说?得流利,《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倒背如流,《黄帝内经》讲得头头是道,便是阴阳十三针,她也有自己的认知和见解。 邱秋拿起筷子拌了拌碗里的羊肉粉:“你们年龄小,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克服心理压力?,下点苦功夫,什么学不会?” 张阳州凑近远志,小声道:“昭昭不但会英语,还会日语、法语、沪市话?和广东话?。” 远志捂了捂心口?。 张阳州笑:“打击到了?” 可不。 邱秋吃着米粉不够味儿,拿起辣酱挖了一勺拌进粉里:“景天学习怎么样??” 远志戳了戳碗里的鱼头:“他学习好,上学早,开学读高二。” 邱秋尝一口?重新拌好的粉,满意地舒展了眉头:“加油追上他。” 耗子?抿一口?杯中的酒:“金钗石斛不是九月、十月才适合移栽、扦插吗?” 邱秋咽下嘴里的食物:“苗寨在深山里,气?温比咱们这边低,现?在移植、扦插也可以。” 吃完饭,耗子?去?准备明天上梁要用的东西,青丫收拾厨房,去?菜园薅草、浇水。邱秋等人?背上竹篓,带上防虫蛇的药包进?山。 贵州多山地丘陵,河流下切作用强烈,邱秋等人?行走在河谷两岸深邃的峡谷边缘,一边是坡度陡峭、近乎垂直的深谷,另一边是众多野生动植物栖息地的原始茂密森林。 轰隆隆的河流声中,可见两岸地形复杂,海拔高度变化极大,气?候局部差异明显,山顶烈日高照,气?温高,谷底极少能看到阳光,阴冷潮湿,大夏天的都?要穿薄袄。 邱秋头发高挽,一身运动装地驻足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远眺对岸,1960年那场山火烧毁的两座山头,经过20年的风雨浸染,如今又是一片葱绿。 “阿姐。”远志从?密林里跑出来?,朝邱秋招了招手,“你看那棵茶树,是不是四?球茶?” 四?球茶多生在海拔1700—1950米的群山茂林中,是贵州特有的古茶树品种,被誉为“可以喝的活化石”,是茶在进?化上最原始的种之一。 邱秋随远志走过去?,仰头看了看,枝叶繁茂、树冠饱满、新梢生长迅速,生机蓬勃,芽叶鲜嫩。掐一把,柔韧性和含水量都?非常好。揪一片送进?嘴里嚼嚼,淡淡的青苦味后,是鲜醇的爽口?感,回味悠长。 “采些回去?。”夏茶虽不如春茶那般细嫩,却因为高海拔和烈日的加持,口?感更为独特。 远志听话?地背着竹篓噌噌几下上树,采摘了起来?。 张阳州抬头望了望,围着四?球茶树环抱了一圈,树干周长足有1.7米,“这树得有千年了吧?” 叶大虎不懂茶,但他在热带丛林里执行过任务,会看树龄,“有了。” 张阳州看了看树上的新叶,鞋一脱背着竹篓蹭蹭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在上面采茶,叶大虎在一旁警戒,怕有野狼、豹猫、眼镜王蛇、王锦蛇流窜过来?。 邱秋四?下查看,不时便看到几株艾纳香和一片黄精,可惜没到采挖季。 “咦,金钗石斛!”邱秋没想到,还没到那片香樟树林呢,便瞅到了长在河岸边丹霞石上的一片金钗石斛。 丹霞石结构疏松,含水量大,地表腐殖质厚,含钾量高,保肥保水能力?强,非常适合金钗石斛生长。 邱秋放下竹篓,取出小药锄,小心地从?丹霞石的岩缝中或表面,挑选着将金钗石斛整株挖下,装备移栽,剩下的留下。 等远志、张阳州合采一竹篓压得实实的茶叶,邱秋也挖了半篓金钗石斛。 叶大虎背起茶叶,远志将自己腾空的竹篓跟邱秋做了调换,几人?顺着密林往里走。 一路上邱秋挑质量好的采挖了几株党参、何首乌、天麻、黄精,虽不到采挖季,有损药效,又因质地过于娇嫩,含水量高,不宜保存,却可以炖汤做菜。 又走了近一个小时,几人?终于到了香樟树林。 “哇——”远志止不住惊呼。 张阳州快步跑过去?,不敢置信地仰头看向一棵棵香樟树上,那一丛丛长势良好,肉质肥厚的金钗石斛。 有些还开着白色带淡紫色的花儿,大而?美丽。 邱秋放下竹篓,四?下打量了圈,吩咐道:“挑金钗石斛丛里的小幼苗移植,不够的话?,再剪无花的成株。剪前注意给剪刀消毒,避免对石斛造成污染或感染。” 远志、张阳州应了一声,各挑一棵香樟树开始行动。 这一弄又是两个多小时,等几人?从?山里出来?,已是月上柳梢。 邱嘉树、耗子?打着火把等在山脚,一见远远晃动的手电筒光,忙跑了过去?,接过邱秋和远志肩上的背篓,耗子?关切道:“累坏了吧,要不要歇歇再回去??” 邱秋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一路疾行热的,再加上晚间林中露水重,一热一冷,真不好受:“不用了,赶紧回去?吧。” 邱嘉树看向叶大虎手中提的一串野物,笑道:“你身手真不错,进?山就没有空手的。” “撞到跟前,顺手捡的。”都?不用弓箭,他一个石子?丢过去?应声而?倒。 邱嘉树听得抽了抽嘴角,转头跟邱秋道:“褚辰和昭昭打电话?找你,你等会儿给他们俩各回个电话?。” 第143章 周大平 为日后?拉药材方便,邱秋又给?配了三个普通平板车斗和两个带有液压的自卸车斗。 再?加上几百公斤柴油,这一下又出去了三千多。 叶大虎会开车,亦会开手扶拖拉机。另一辆带有配套车斗和旋转耕机的手扶拖拉机,邱秋打电话给?张思铭,让他帮忙介绍一位会开手扶拖拉机的过来。 张思铭握着话筒,看看一旁的战友,笑了:“只是开回寨吗?要不要帮你找一个长期干活的帮手?” 邱秋一愣,全?大队没有一台手扶拖拉机,自然也没人会开它?,她自然要找一个师傅,帮她教出一批会用旋转耕机的手扶拖拉机手:“大哥有人选吗?” “等着,我这就带人过去。”张思铭挂了电话,拍拍周大平的肩,“走吧,帮你找个活。” “我除了开车修车可不会干别的。” “要的就是你这一身技术。”接着张思铭跟他说邱秋承包了135亩荒,准备种药材,“前期你不但要帮她教会一批会开车修车的拖拉机手,还得帮忙开荒、拉粪、撒种、施肥。我妹妹不是那种抠抠索索的人,有什么条件你成提了。” “我没啥要求,有吃有住就行。”一身伤地退伍回来,没想到?媳妇跟人跑了,家里连个他住的房间都没有。 “行了,知道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谈,保证不让你吃亏。” 周大子平抬腿给?他一脚:“你妹不是我妹啊,跟自家妹妹有什么好谈的,别看我一身伤,有的是力气。” “行行,妹妹暂借你一下,让你体会点?家庭的温暖。” 两人斗着嘴,张思铭骑车载着他很快到?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 一进院,周大平首先看到?的是小踏雪和队里叫小红的一匹马,大步过去,伸手去抚摸两马的脊背,差点?没被小踏雪赏上一脚。 周大平闪身躲开,赞道:“好马!” 小踏雪轻嗤了一声,翻着白眼看他。 “呵,小家伙挺聪明的嘛。”周大平抬手要摸它?的头?。 “当心它?顶你!”邱秋走过来,笑道,“你好,我哥电话里说带人过来,那个人就是你吧?” 打量眼,邱秋发现他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眼周颜色暗沉、发黑,猜测道:“刚受伤退伍回来吗?身体没养好啊。” “放心吧,伤口已经结痂,不影响开车修车。” 张思铭跟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的负责人和叶大虎打过招呼,过来道:“回头?你给?他看看,他和战友送物资去前线,路上遇到?伏击,腹部被刺了一刀,肾脏破裂,大出血感染了并发症,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因?为肾功能不全?,不得不退伍回来。” “没给?安排工作吗?” 张思铭一言难尽地看眼周大平:“被他父母要去给?他弟弟了。” 邱秋抚额,半晌小声跟她哥道:“一个月一百块钱,你看可以吗?” “可以了。”他们这小地方,大货司机的月工资也不过是40-60元左右。 “有行李吗?” “呐,”张思铭下巴一点?自行车后?座侧边绑的一个包裹,“全?部身家都在哪呢。” “那走吧,回寨。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吃顿便饭?”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张思铭解下包裹放进车斗,拉过周大平,“谈妥了,一个月100元,吃住全?包。” “太高了。”周大平说罢,转身走到?邱秋跟前,“我转业回来给?安排的工作,一个月35元,你照这个价来就行。” “那工作是看大门吧?” 周大平一怔:“你哥说的?” “我猜的。”邱秋笑道,“你这身体,地方人事局肯定要照顾些?。我这里不同,要的是你的技术,不但要教学?,还得干活,闲不着。所以100,我出得值。” 周大平愣了愣,竟是一时无言。 “来,我帮你号下脉。”邱秋伸手搭了下他的腕,除了贫血,肾不行了,开车倒是没问题,“走吧,”邱秋指指已经被叶大虎摇响的带斗手扶拖拉机,“你开那辆。” 叶大虎跟人将6台小型抽水机、6个手动喷雾器和6个背负式喷粉器抬上车,摇响了另一台手扶拖拉机。 邱秋一手拉过小踏雪的缰绳,踩着脚蹬翻身上马,接过张思铭递过来的小红的缰绳,跟他挥挥手:“哥,我们走啦。” “嗯,街上小心点。”今天是赶场日,街上人不少。 “知道了。” 两辆手扶拖拉机一前一后?出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邱秋一夹小踏雪的腹部:“驾——” 小踏雪和小红哒哒跑动起来,很快跃过叶大虎、周大平,穿过旧街、月湾桥出了县城,跑过十?来里砂石公路拐进青岗石铺就的山道,进了寨子。 拉满东西的两辆手扶拖拉机紧随而至,突突停在大队部门口,寨子里再?次轰动了,队里还没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呢,邱秋一下子弄回来两辆,真真牛叉坏了! 族长等人全?过来了,围着两辆带斗的手扶拖拉机转了一圈又一圈,小孩子想上手摸一下都不让,爱惜得不行。 “邱秋,开荒用吗,咱队里也没人会开啊?” 邱秋指指周大平:“呐,专门找的开车修车师傅周大平,刚从前线退伍回来。” 众人肃然起敬,族长上前紧紧握住周大平的手:“欢迎欢迎!同志还没吃饭吧,走,去我家喝一杯。” “身上的伤还没调理好呢,不能喝酒。”邱秋提醒道。 族长立马改口道:“喝汤。静静昨晚在田里下笼,捉到?两条鲫鱼,正好熬汤喝。” 青丫从耗子盖房的工地过来,笑道:“酒菜都摆上桌了。九叔公,大家都等着你过去主持开席呢。邱秋、叶同志、周同志你们也来。” 邱秋正指挥着人将东西从车斗里卸下来,先借用大部队的仓库放放,闻言问道:“上好梁了吗?” “嗯,九点?上的。” “行,我们忙完就过去。” 汉子们上前帮忙,很快便将东西一一抬进了仓库,邱秋拆了包大前门,一一给?大伙儿发烟。 “邱秋,报名过来开荒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周同志学?开拖拉机?” “不一定要哟,前期会先选十?个人来培养,等不忙了,你们可以出些?油钱、再?象征地交些?学?费跟周同志学?开车修车。”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周大平,求证道:“可以吗?” 周大平看眼邱秋,朝大家正色道:“不能影响我开荒干活。”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等你闲了再?上门。” “好了,都回去吃饭吧。想过来帮忙开荒的,下午找耗子报名,工钱按天结,一天一块钱。” 一天一块?! 众人哗然,“邱秋,真一天一块啊?” “对!” 瞬间,大伙儿议论?开了。 邱秋将小红还给?队里,牵着小踏雪,带着叶大虎、周大平回家。 将人安排进叶大虎、耗子住的西耳房,邱秋找红纸包了五张大团结,带着两人去寨东头?耗子盖房的工地吃席,张阳州已经过去了。 叶大虎和周大平不好意思空手,一人给?上了两块钱。 耗子挑的这块宅基地虽偏,地方却不小,有三百多平方米,邱秋看着刚上过梁的三间砖瓦房孤零零地矗在那么大一块荒地上,偏头?问过来迎接的耗子:“怎么不多盖两间?” 邱秋知道他手头?不缺钱。 耗子示意她看向占满一桌的他阿妈、大哥大嫂及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就这一个个的都已经开始打主意了,再?多,怕是一家子都要搬来了。” 邱秋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耗子等三人上完礼,引着他们到?了主桌,跟族长等人坐在一起。 族长站在屋前说了几句,鞭炮噼里啪啦一响,随之开席。 酸汤羊肉、黄焖羊肉、苞谷羊排汤、魔芋炒鸭、麻辣黄鳝、糟辣脆皮鱼、凉拌折耳根、素瓜豆、血豆腐和一大盘糍粑,主食是大米饭。 耗子捧起米酒坛挨个儿给?大家倒酒,到?周大平了,邱秋忙阻止:“他伤刚好不能喝酒。” 族长亲自盛了苞谷羊排汤:“来来,周同志喝汤,多吃羊肉。” 邱秋扭头?问周大平:“你对羊肉不过敏吧?” 周大平伸手接过族长递来的碗道了声谢,跟邱秋道:“我什么都吃,不挑食。”小时候穷怕了。 “那你多吃点?羊肉,回头?我再?给?你写?几张药膳。” 邱嘉树拿着四个寨子统计出来的贷款数目匆匆赶来:“邱秋,你买几辆拖拉机?” “五辆。” 族长听得一愣:“还有三辆?” “嗯,暂时没货,要等几天。” 耗子搬了张椅子给?邱嘉树,青丫递了副碗筷过来。 邱秋见他满头?是汗,身上的白衫衣都湿透了,端起酸梅汁给?他倒了一杯。 邱嘉树接过一口饮尽,长吁了口气,将统计的数目递给?她:“给?看看能申请无息贷款吗?” 邱秋扫了眼点?头?:“我上午去银行取款,找他们支行行长打听了,像我们这种情况,上面支持我们申请无息贷款。” 邱嘉树陡然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邱卫兵提着一网兜烟酒来了。 “九叔公、三叔公、五叔公、七叔婆……”邱卫兵挨个儿打过招呼,将网兜递给?耗子笑道:“恭喜啊,短短两年?就盖起了砖瓦房。” 耗子伸手接过,安排他入座。 邱卫兵搬起椅子提到?邱秋跟前,对她身旁的叶大虎龇牙一笑:“同志,加塞一下。” 第144章 苗寨众人的心意 耗子不贪他那点烟酒,闻声将他带来的?两瓶贵州茅台打开、连同一条黄果树香烟放在他面前。 邱卫兵拿起一瓶茅台起身挨个儿给大家?斟酒,言谈间尽是意气风发。 邱秋没?搭理他,兀自夹了菜来吃。 邱嘉树知道邱秋爱吃糍粑,夹了块给她,又将一碟蘸糍粑吃的?白绵糖往她面前移了移。 “来来,我敬大家?一杯。”邱卫兵举杯。 叶大虎、邱秋没?要茅台,两人端起米酒,周大平给自己倒了杯解渴的?酸梅汁,三人附和?地举了举杯子仰头喝了口?,继续吃菜。 “耗子这两年没?少挣钱吧,房子盖了,上梁宴怎么没?去县里寻个好厨子,南方人家?那上梁,一月前就准备了,请的?厨师早几年做过国宴……”巴拉巴拉,酒桌上全是邱卫兵的?声音,从?南方的?上梁宴说到广州十三行汇聚了多少家?服装店,服装款式有多少,怎么找人批发,怎么运输等。 “跟我一起过去的?那几个因?为资金充足,进?货量大,现在都搁市里买铺子房子了……”邱卫兵瞥眼邱秋,见自己说了一大通,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心里头不由着急,他订了明天下午去广州的?火车票,可手头的?资金并不充足。 三叔公听得惊异:“外头的?钱这么好挣?” “也?有赔的?。在食品厂那几年,我跑业务,别的?没?学?会看货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么跟您讲吧,但?凡是我挑的?货,拉回来就没?有卖不掉的?。” 顿了顿,邱卫兵又道,“我明天去广州沙河,那儿是另一个服装批发点,服装风格比较便宜,以?中低档为主,也?非常适合批量采购……对了,邱秋,我听人说沪市十六铺有一个面料批发市场,城隍庙附近有服装批发店铺,是吗?” 邱秋点头。 “那你怎么没?弄些衣服、面料回来卖?” “我一个学?中医的?,除了摆弄中药材,还会做什么,哪敢胡乱折腾。” 邱卫兵自得地笑道:“也?是,你小时候就比较笨、比较认死理,我看你读书?读傻了,这么顺手挣钱的?事都不会。” 邱嘉树、耗子脸色一变,看向邱卫兵的?眼神带了厉色,刚要发作,族长“啪”的?一声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沉脸喝道:“挣俩钱不是你了是吧,飘的?眼里还有谁?” 邱卫兵一愣,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讪笑道:“九叔公,我们?小辈开个玩笑,你用不着上纲上线吧?” “玩笑?!”族长讥讽地扬下唇,“家?梁当年对你多好,就差把你当儿子养了。他去后,邱秋可有亏着你?褚辰在寨子里筹建食品厂,第一个拉的?是你,你是怎么回报的??后来你阿爸出?事,你被县食品厂辞退,邱秋怕你日子难过,托关系给你在收购站找个临时工,你是怎么处理的??” “邱卫兵你不是十几岁,你二十多了,做人都做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对邱秋一个研究生指手画脚。喝醉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邱卫兵一张脸涨得通红,扭头看向邱秋,渐渐红了眼眶:“连你也?觉得我亏欠了你?” “你要把我当妹妹,就不会问这话。”邱秋淡定地放下碗筷。 邱卫兵一怔,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喃道:“我、我是不是不该把卖工作的?钱还你?”他当时看邱秋一身早年在寨子里穿的?旧衣,就想?在她面前显摆显摆。 “工作是邱秋帮你找的?,你卖了三百,拿它当本金大挣一笔回来,谁听了不为你高兴,只要不犯法,你出?息了,整个寨子都以?你为荣,邱秋不高兴吗?可你是怎么做的?,添两百凑够五百给她,还一副施舍的?口?气。邱卫兵,事是这么办的?吗?”当晚,他那钱一拿出?来,邱嘉树就想?给他一耳光。 但?凡会做点人,你送几件衣服或是给邱秋和?两个孩子打个首饰,这事就过去了。想?做大呢,分邱秋一股做个合伙生意,资金缺了,你张口?,邱秋能?不给你拿? “我、我……”邱卫兵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邱秋眼神平静,转头吩咐耗子道:“他喝醉了,你扶他回家?睡会儿。” “嗯。”耗子推开椅子,起身过来,扶了他就走。 邱卫兵由耗子扶着走了几步,转身想?说什么,邱秋只当没?看见,偏头叮嘱周大平多吃点,别客气。 待人走了,族长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声:“跟他老子一个性子。”得势便轻狂。 坐他旁边的?九叔婆一脸赞同,转头跟邱秋道:“我看那小子想?找你借钱,又爱面子,张不开嘴。” “他那小算盘当谁不知道似的?。”五叔公轻哼。 邱秋笑笑,给几位老人各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排:“别理他,咱们?吃饭。” 邱嘉树代?耗子招呼众人吃吃喝喝。 耗子他阿妈、大嫂原还想过来找邱秋为家中几人争一个开荒小组长的?名额,因?为族长方才训斥邱卫兵的?话,胆寒得没敢行动。 吃罢饭,青丫叫了她阿妈、大嫂和两个妹妹一起帮着收拾,让大哥带着三个弟弟将借来的?桌椅板凳还回去,打发耗子跟着邱秋回去,看那135亩荒地从哪块开始收拾。 邱秋和?邱嘉树扶着喝得有些微醺的?族长,送他回家?,路上族长提起他家?三个儿子七个孙子,想?让他们?过来帮邱秋开荒。 行啊,邱秋让他们?找耗子报名,并许出?一个小组长的?名额。 “那七个小子,我还想?让他们?跟周同志学?开车修车,有个一技之长,日后走到哪也?不缺一口?饭吃。”族长看着邱秋笑道,“我贪心吧?人老了,护不住了,不得不为小辈做点打算。放心,这事我跟周同志争取,我们?家?出?学?费,按县里、市里的?来,人家?学?车一个人给多少,我家?出?多少。” “这算什么贪心啊,为小辈打算,再?多都不为过。”邱秋笑道,“周同志身上有伤,得好好养一个秋冬,我回沪市后,九叔公得帮我多照顾些。” “哈哈……好、好,回头让他来家?吃饭,一个大男人做饭多浪费时间啊,有那个空闲都能?手把手教人开着拖拉机跑两趟了。” 邱秋莞尔:“不能?把人累着了,休息要充足。”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哩。” 将人送到门口?,邱秋婉拒了族长邀请喝茶的?想?法,带着耗子等人去荒地一处处查看水源、土壤,看都适合种?植哪些药材,一一列出?来。 再?挨个儿算算,前期清除荒地上的?杂草、灌木、石头等物,需要多少人手和?工具。 待清理干净了,需用犁或拖拉机进?行翻耕,随之是平整土地、改良土壤、灌溉与排水等。 这一看一算,还得买些农具,如锄头、铲子、犁、耙、镰刀、竹筐竹篓、扁担、独轮车等。 查看完,几人回到寨子,耗子带着周大平搬了张桌子在大队部门口?招人,有青壮年,也?有老人、妇女和?儿童,这人工怎么算? 耗子急忙跑回来跟邱秋一商量,选择了承包,最难的?是前期的?清理工作,草根、灌木和?树木的?根都要挖出?来,石头捡出?地头堆在一起,用以?后续铺路,遂清理一亩荒地给10块。 邱秋帮忙写好无息贷款申请书?交给邱嘉树,他等不及,当下便要带着会计去公社。邱秋正好有些农具要买,让他驾着牛车帮忙买回来。 她则窝在家?里写荒地开耕计划,物资准备、开耕流程、土地翻耕、土壤改良……以?及怎么堆肥、沤肥、饼肥发酵等。 写完,连同昨天写的?药材特性等一并交给耗子做个参考。 卫生所无事,张阳州过来,在院子里给茶叶杀青,热锅投入摊放十几个小时散去水分的?茶叶,用手迅速翻炒,有个3~5分钟即可。 杀青后的?茶叶,放在揉捻台上,采用轻揉的?方式,将茶叶轻轻揉捻成条,摊放在竹匾上用炭炉烘干。 干燥后,茶叶经筛分、拣剔等工序,去除杂质,便可冲泡饮用。 张阳州找出?邱秋家?的?茶壶、茶碗,冲泡一壶,邀了邱秋出?来品茗。 邱秋掀开茶碗盖,闻了下,清新的?草木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清幽高雅;轻啜一口?,茶味醇厚,有一定的?鲜爽感,咽下,口?腔里余留一抹淡淡的?甘甜。 “炒了多少斤?” 张阳州让她看,都在竹匾上晾着呢。 邱秋目测有10斤左右,背回来的?鲜茶叶有四五十斤,含水量真不少。 “你拿走一斤,明天我回苗寨带三斤,家?里留一斤,剩下的?我带回沪市。” “行,等会儿我帮你用竹筒装好,半斤一装吧?” “好。” 挑检出?来的?茶梗、老叶也?没?丢,晚上,青丫用它做了道茶香鸡,茶香浓郁,鸡肉鲜嫩。 135亩荒地一个月内全部开荒出?来种?植,有些不现实。邱秋准备9月先种?黄精、白及、吴茱萸和?金银花,10月种?太子参、玄参、天冬和?百合,11月种?白术。 饭后将计划跟耗子一说,邱秋随之递了两个厚厚的?信封给他,一个装着张五千块钱的?存折和?五百块钱现金,另一个塞了两千块钱的?侨汇券:“不够用了打电话给我,我汇款过来。” 第145章 移栽金钗石斛 因则下?午要进?山,邱嘉树提来的米酒无人沾杯,他?最开始送来的那头羊倒是吃得丁点不剩。 用罢饭,大家一齐动手,几下?收拾好桌面洗刷好碗碟给左邻右舍送回去,顺便给几家送了张工业券。 邱嘉树、耗子、张阳州等人又挨家挨户借来竹筐、药锄、镰刀等物,众人进?山。 有过?一次进?入河谷两岸的经历,叶大虎前头带路,表叔伯们都是经年的采药人,走惯了山路,跟在他?身后,一行人走得飞快。 邱秋赶不上他?们,带路人换成张阳州,叶大虎、景天?陪着她在后面慢慢地走,顺便收集了些天?麻、半夏、桔梗、党参等药材已经成熟的种子,并挖了些黄精、重楼、何首乌和?附生于树干和?岩石上的铁皮石斛幼苗。 待邱秋、叶大虎、景天?赶到香樟树林,二表叔等人已经分株得差不多了,按邱秋的指示,每棵树上留一两株,剩下?的都小心地分离开来放进?了竹筐。 邱秋仰头看了看,每棵树上留下?的一两株金钗石斛都枝干粗壮、叶片肥厚,如此待她从苗寨回来,再带人过?来剪下?枝条扦插,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一片香樟树林里的金钗石斛又是一番繁荣盛景。 人多,忙碌到五点多,已经全部分株完成。 大家急忙忙从山里出来,金钗石斛洒上水,集中装在十二个竹筐里,小心地撂放在两辆牛车上,来不及吃饭,便要出发回苗寨。 路上要走六七个小时,到苗寨已是半夜,山里的夜晚更深露重,青丫抱来稻草被褥给邱秋在中间的牛车上布置了个窝,另提来两竹筐干粮(蒸洋芋蒸苞谷、裹了腊肉粒青豆的饭团、糍粑)和?两坛寨子里买来的苞谷酒。 耗子则抱来两捆葵花杆,路上当火把点,可以驱逐山里的野物。 邱秋累惨了,一步都不想走,先一步上了牛车,扒过?放干粮的竹筐,抓起一个饭团,扒开包裹的苞谷叶吃了起来,并顺手给前面架车的十一表叔和?景天?各拿了一个递过?去。 二表叔挨辆牛车检查了遍,一抬手:“好了,出发。” “哒哒……”小踏雪从寨子里的马棚跑来,挤开十表叔等人,凑到邱秋跟前蹭了蹭,走在了一旁。 邱秋摸摸它的头:“要跟我去苗寨啊?” 小踏雪长嘶一声,歪头要吃她手里的饭团。 邱秋摊开手喂它:“只能吃这?一个哦,剩下?的是要给表叔、表伯他?们当晚饭。” 这?个点了,其实大家都饿了,邱秋喂着小踏雪,抬腿踢踢前面坐着的景天?:“给大家拿饭团,吃饭。” “唉,好。”景天?跳下?车,抓起竹筐里的饭团挨个儿?丢给叔叔大爷,每人两个饭团、三?个洋芋、两个苞谷。 想喝酒,自己倒。 众人不敢多喝,偶尔抿一口?,解解馋驱驱山里的寒气。 披星戴月,一路疾行,到了夜里十二点众人这?才赶到苗寨。 牛车刚一穿过?寨口?的石板桥,寨中的狗子便惊醒了,犬吠起来,各家各户的灯相续亮起,老人、壮劳力纷纷披衣起床、开门下?楼。 询问声此起彼伏:“谁呀?” “我,十一。” “哎呀妈啊,你们咋这?么快回来了。”一位表婶失声叫道。 邱秋“扑哧”乐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讲解下?,大家知道了,邱秋心疼自家男人/儿?子/大哥/小弟呢,不舍得他?们三?伏天?里下?地帮忙开荒。 族长也出来了,听完,没说什么,只对邱秋道:“回家。” 邱秋牵着小踏雪,跟十一叔表他?们挥挥手,跟在族长身后进?院,灶房里已经燃起炊烟,舅婆拨开火,在给邱秋、叶大虎下?米粉。 “给我。”族长接过?小踏雪的缰绳,催促道,“快上去暖暖。” 景天?抱起牛车上的被褥送来了,“阿姐放哪?” “给我。”邱秋伸手接过?,叮嘱道:“跟你阿爸说,金钗石斛上再洒点水。” 景天?应了声,跑出门,去追赶往大部队的牛车。 金钗石斛今晚要先放在大队部仓库,明早再背进?山移栽。 邱秋抱着被褥上楼,先去二楼灶间跟舅婆打了声招呼,随之朝三?楼走去。 崔小草听到动静,已穿好衣服等在了楼梯口?,邱秋将被褥递给她,小声道:“叶大哥跟表叔他?们去大队部放东西,等会儿?回来。” 崔小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声跟邱秋道:“念秋和?四个孩子都睡着了,要叫醒他?们吗?” 邱秋摆摆手,轻手轻脚地推开念秋他们的门房。 邱秋离开后,昭昭和航航搬过来跟小姨和表哥们住了。 拉开灯,邱秋只看见一张大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四小,要不是蚊帐兜着,航航这?会儿?已经掉下?床了。 轻轻走近,撩起蚊帐,邱秋小心地接住航航,抱回了他?们住的那间,接着又将昭昭移了过去。 米粉好了,舅婆在下?面轻声问,要不要给她端上来。 “舅婆,我这?就下去。”邱秋走到窗边,小声朝下?回了句,转身给昭昭航航盖好被子,掖好蚊帐,拉灭灯,轻轻下楼。 族长拴好小踏雪,给它所?在的槽前拌上草料,看它埋头吃了起来,捏着旱烟杆吸了口?,摸着它的头笑?了:“是头好马!” 小踏雪掀起眼皮瞟他?一眼,没搭理,忙着填饱肚子呢。 又摸了摸它的脊背,族长这?才关上楼下?的门,转身上楼。 邱秋简单地洗了把手脸,接过?舅婆端来的酸汤米粉,坐在火塘前埋头吃了起来。 舅婆夹了碟油炸泥鳅,一碟油煎知了猴放在邱秋身旁,笑?道:“吃罢,这?泥鳅是昭昭带着群皮猴在水田里摸的,知了猴是她今晚带人拿手电筒照的。”为此不少皮猴子挨了顿竹板炒肉,新买的手电筒大人们不舍得用,没想到被孩子们摸到手,一玩就是大半夜。 邱秋夹起只知了猴送进?嘴里,嚼了嚼咽下?,笑?道:“我说怎么睡这?么香呢,抱他?们换了个房间都没反应,合着玩疯了。” 舅婆跟着乐道:“可不,一天?天?地不着家,回来了,哎啊,那个热闹啊,昭昭小嘴那是真能说,她一个顶一台戏了。” 族长进?屋,在凳子上坐下?,敲了敲旱烟袋,“能吃能睡是福,小嘴能说不吃亏。” 舅婆跟邱秋努努嘴,小声道:“一句都不能说,护得紧着哩。” 邱秋跟着笑?眯了眼。 一碗米粉进?肚,身子暖了。邱秋避开舅婆伸来接碗的手,起身去灶房,将碗筷洗刷干净放进?橱柜,擦把手在族长和?舅婆中间坐下?,将她明早带族人进?山移栽、扦插金钗石斛的事说了一遍。 族长狠狠吸了口?烟,“怎么做你带他?们移栽、扦插几株,剩下?的让他?们忙活,你别?一直待在山里陪他?们熬。” “好。” “苗活了,两到三?年就可以采收吧?” “嗯。” “采收后,让他?们给你五成。” “不用……” “听我的!”族长看着邱秋,语重心长道,“升米恩,斗米仇。邱秋你要记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如此才能走得长远。” 邱秋一愣,点点头。 叶大虎抱着一坛还没开封的苞谷酒回来了:“那半坛留着明早进?山喝,这?一坛,广云叔(二表叔)让我抱回来。” 族长:“怎么还带酒了?” “夜里走山路冷,喝点酒驱驱寒。”邱秋解释道。 舅婆端来一大海碗酸汤米粉,又将两碟子添满放在叶大虎跟前:“快吃吧,吃完赶紧去睡,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叶大虎笑?着道了声谢,端起碗呼噜噜吃了起来。 灶房里有热水,族长和?舅婆催促着邱秋赶紧去泡个脚,上楼睡觉。 邱秋应了声,去灶房兑了半桶温热的水,带着盆上楼,擦洗了遍身子,倒了水,上床拥着两小只,很快睡了过?去。 心里存了事,邱秋早上五点多便醒了。 拥着昭昭、航航又躺了会儿?,邱秋小心地坐起来,跃过?昭昭下?床趿鞋,回身给两小只盖好被子掖好蚊帐,轻轻换上藏蓝色绣花鸟图案衣裤,穿上白棉袜,提上黑色千层底布鞋,扣上袢子。 三?两下?用手扒顺长发,拧巴拧巴往上一挽,斜插一支凤尾银簪,邱秋轻手轻脚地出门下?楼,洗漱后,抹点润肤膏,取出昨天?带来的药材,跟舅婆借只锅,添水2升,放入黄芪30克、丹参20克,大火煮沸转小火熬煮半小时,过?滤取汁。 等它放凉的期间,邱秋和?叶大虎抓紧时间吃饭,舅婆蒸的苞谷饭,炒的斗鸡菇、青头菌,又凉拌了盘折耳根。 过?来一个月了,叶大虎还是吃不惯折耳根。 邱秋夹起一筷送入口?中,酸辣爽口?。 “阿姐——”景天?、远志跑来,送来了红糖米酒鸡蛋和?肠旺面,都用小盆装着,有三?四碗的量。 邱秋吃得差不多了,只盛了个鸡蛋进?碗里:“你们吃饭了吗?” “这?就回去吃。”景天?将红糖米酒鸡蛋倒进?大爷爷家的小盆里,撒腿便跑下?了楼。 “等等我。”远志将肠旺面往砂锅里一倒,抱着盆追了下?去。 楼梯有些陡,邱秋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点。” 远志和?景天?已经跑进?院,闻声回头朝二楼走廊上端着碗出来的邱秋挥挥手,一溜湾跑出门,窜上街上的石板路,转眼瞧不见了。 第146章 租车 烤野兔的香味随风飘到栎树林,景天、远志和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的活干不动了,将装有苔藓、工具和金钗石斛的竹筐放到阿爸身旁,说一声,撒腿跑来了。 昭昭君浩君泽脱了鞋袜,挽起衣袖裤腿已赤脚踏进?溪水里有一会儿了,见几人?过来,忙扬手?叫道?:“景表叔、远表叔快来帮我们捉鱼,它好?漂亮哦。” 昭昭和两个表哥围追堵截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捉到的鱼,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溪哥(宽鳍鱲),又叫桃花鱼、双尾鱼,有成人?巴掌大,似山涧溪流里的精灵,十分机灵会跑。 邱秋带着航航在溪水边割水芹菜,景天从她身边跑过,邱秋抬手?往他怀里塞了只竹篓,“用它罩。” 一群孩子在景天、远志身后一个个跟着下了水,瞬间小小的溪流占满了人?,鸟儿惊得展翅起飞,鱼儿、小虾小螃蟹四处逃窜。 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个个摸鱼捉虾有一手?,没一会儿在景天、远志的围堵下,便将那条溪哥给擒上了岸。 昭昭欢呼一声跑上岸,蹲在不停甩尾的溪哥身旁,拿手?戳了戳它,嬉笑道?:“好?漂亮啊,我要拿回家养着它。” 景天弯腰洗了把手?上的鱼腥味,抬头道?:“它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你确定不吃要养吗?” 邱秋拿着把水芹菜牵着航航过来看,跟着道?:“它的肉可入药,有解毒功效。” 昭昭抿抿唇:“妈妈,这?条我想养着。” “行啊。”邱秋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块天然?的石臼,用竹筒舀水浇上去,渗透得很厉害,好?在溪水边有一丛芭蕉树。 邱秋过去一瞧,那么大一丛芭蕉树竟然?没结一串果,折来两片嫩叶往石臼里一垫,添上水,“昭昭,把鱼放进?来先养着,回家时再来取。” “好?。”昭昭应了声,抓了几次才将蹦跳着溪哥捉住,死死地扣着两腮给丢进?石臼。 溪哥一见水,立马欢快地游了起来。 航航和姐姐蹲在一旁看了会儿,仰头问?妈妈:“它吃什么?” “蚂蚁、甲虫、幼鱼、虾苗、水绵、绿藻、植物叶片。” 航航一听随手?揪了把脚边的草叶子丢进?去喂它,溪哥飞快地游着,对叶片视若无?睹。 “妈妈说了,它吃小虾。”昭昭说着,跑到溪边伸手?捂住一只钩虾丢进?石臼,那虾两腿一蹬,跳出石臼奔进?了草丛。 航航站起来,抬脚一跺,再抬起来,一只虾稀巴烂地粘在他的鞋底上。 昭昭抬头看弟弟。 航航板着小脸,脚后跟抵着地,翘着小脚脚转头四顾,不敢跟他姐对视。 邱秋看得想笑。 昭昭捏起虾腿将它从航航的鞋底上拽下来丢进?石臼,航航偷眼瞥见,忙将翘起的脚缩回去,在草地上碾了碾,暗暗松了口气。 昭昭看着石臼里张着嘴一呼一吸,却不吃草叶、虾子的溪哥:“妈妈,它咋还不吃?” “刚捉出小溪受惊了,养个半天,饿了它就吃了。”邱秋安慰道?。 “啊,溪哥、溪哥,又一条。”君浩高声叫道?。 昭昭、航航一听忙朝君浩所在的方向跑去。 到了近前,昭昭“扑通”一声下了水,航航也要跳进?去,被追来的邱秋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后衣领拎放在一旁,“待着别动!” “姐姐下水了。” 邱秋看了看溪水的深浅,到昭昭小腿肚,航航下去到大腿了,“想下水啊?” “嗯。” 邱秋抱起他蹲下,帮他脱去鞋袜,挽起裤腿,将人?朝一块被溪水淹没的石头上放去,溪水冰冰凉凉的,双脚一触,航航忙缩回了脚:“凉!” “慢慢试试。”邱秋鼓励道?。 航航伸出右脚轻轻地触了下溪水,忙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才敢将脚探进?水里,站在长了青苔的石头上,那触感湿湿滑滑的,极度让人?不适。 “妈妈——”航航张开两手?要抱。 “不下水了?” 航航往旁看了看,指着旁边一处浅水处:“去那边。” 邱秋将人?抱放在那边,航航踩着一块块小小的鹅软石,刚小心转过身往姐姐、表哥那边看去,便听远志一声欢呼:“哈哈……捉到了。” 又一条巴掌大的溪哥抛上岸,随之是景天啪啪上来的大个儿螺蛳、河蚌和另几个半大小子用草帽捞上来的黄颡鱼、白条、鲫鱼。 表舅妈、崔小草和念秋在附近各摘了半筐菌子、木耳、八月瓜、野生猕猴桃、刺梨、乌饭果、折耳根、蕨菜、沼生蔊菜。 小踏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拐了匹棕红色的母马过来,凑到表舅妈的竹篓前,探头要吃里面的野菜、野果。 表舅妈用镰刀切开几个八月瓜丢在草地上给它们吃,念秋跟着取出两个猕猴桃喂它们。 过来的人?多了,叶大虎怕东西不够吃,将剩下的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处理?好?,斩成块串在竹签上烤了起来。 表舅妈取出竹筐里用苞谷叶包着的饵块、饭团搁在火旁烤着加热,顺便将择洗干净的折耳根放在芭蕉叶上凉拌了下。 景天等人?见了,忙将捞上来的螺蛳、河蚌、鱼儿处理?干净,移出一堆火,寻块薄石板放在上面,借了叶大虎的油盐等物煎了起来。 念秋见此,洗了些菌子给他们。 景天接过,在石板一角倒些油,用野葱叶子刷开,将菌子撕成块放上去煎烤。 昭昭等四小只闻着味儿,彻底在溪水里待不住了,一个个爬上岸围在了景天身旁,盯着石板上的鱼和烤菌子直咽口水。 见菌子好?了,景天用芭蕉叶折了几个小锅,夹了菌子递给他们,并折了几根柳枝梢成段给他们当筷子。 邱秋过来,捏起一个烤好?的螺蛳尝了口,忙吐了,一嘴沙:“螺蛳、河蚌别烤了,都是沙。” “没事,我们以前也这?样吃。”山里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入嘴,饿得狠了什么不吃。 邱秋敲了他一记:“听话!” 景天摸摸被敲疼的额头,嬉笑道?:“知道?啦。” 背过身石板上烤熟的还是被他分给伙伴们,很快进?了一帮大半小子的肚。 剩下的倒是没再烤了,拿芭蕉叶包好?用草绳一系,晚点提回家吐吐沙,再让阿妈烧来吃。 到了饭点,多数东西已经烤好?了,那边干活的人?也都闻着味儿寻了过来。 大家带着干粮和昨天剩下的半坛苞谷酒,到了溪边纷纷放下竹筐工具,去洗了把手?脸,寻处地方吃了起来。 景天拿了烤好?的鱼、菌子、野菜给大家分食,昭昭四小只抱着烤好?的兔腿,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叫花鸡有点腥,邱秋撕块鸡肉尝了口,便没再动了,远志用芭蕉叶托了条煎好?的鱼和两朵菌子给她。 小踏雪带着母马凑到邱秋跟前,邱秋用表舅妈加热好?的饭团跟十一表叔换了两个凉玉米饼喂它们。 念秋捉了串小螃蟹烤熟,扯了钳子给邱秋,邱秋摇头,都是壳,吃着费劲。 叶大虎吃了一块鸡胸肉、四个饭团,喝了一竹杯米酒,背起弓进?林子,没一会儿拎回几只野兔丢给十一表叔。 十一表叔收起吃了一半的饭团,拎起野兔叫上老八、老九、老十到一旁处理?。 热热闹闹的吃罢饭,昭昭爬上小踏雪的背,站在上面伸手?去摘树上的野果,崔小草在旁护着,几个小的在旁看着,叫着要哪一个。 邱秋看了会儿,见崔小草护得紧,没啥危险,跟二?表叔等人?去栎树林查看他们上午栽种?、扦插的效果,不合格的重新栽种?、扦插,忙活到下午四点多,全部搞定,大家收拾东西下山,路上遇到菌子什么的顺手?摘下丢进?竹筐。 回到寨子,昭昭将溪哥放进?族长家的水缸里养着,带着君浩等人?和小踏雪跑着玩去了,邱秋去五表叔家,帮他给泡过高锰酸钾溶液的树段做基质、栽种?。 水苔、松树皮、木炭等物按照一定的比例调配好?,种?苗泡入生根水10分钟捞出晾干。邱秋拿起一个晾干的树段,抓起一把塞入打好?的孔或开好?的槽,将金钗石斛种?苗小心地植入其中,轻轻压实,喷点水,保持基质湿润,随之又用麻绳将其固定在树段上:“绳子需预留出生长空间,不要勒太?紧,以免伤到茎秆。” “这?就种?好?了?”五表婶不敢置信道?。 “前前后后折腾了多少天,还不复杂啊?”邱秋笑道?,“金钗石斛喜半阴环境,种?好?的树段可放置在树冠下、屋檐边或棚子下。每天早晚喷一次水,早上温度要是过高,就向地面洒水增湿。每隔半月,记得喷些稀释的尿素和磷酸二?氢钾溶液或是弄些腐熟的羊粪、碎木屑填入树段缝隙中。” “平时吃的鸡骨、鸭骨、羊骨收集起来,花期前,磨成粉增肥。” 五表叔承包了10亩荒地,他是准备等树段都栽种?好?,搁荒地上搭上棚子,将金钗石斛移过去的。 远志怕阿爸阿妈记不住,拿来纸笔将邱秋说的注意事项一一写下。 交代完,邱秋看着他们栽种?了十几株,见没什么问?题,便告辞离开去族长家承包的20亩坡地和3位表叔承包的山林看看。 从山上种?金钗石斛回来后,表舅(张广民)和表舅妈见离天黑还早,便牵着牛、扛着犁去荒地翻耕去了。另有些老人?、妇人?、孩子在旁边帮忙挖树根、割草、铲灌木、捡石块。 第147章 回沪 学习的当头,邱秋晚上?也没闲着?,伏案坐在灯下?写药材种植手册,最?后装订成册,厚厚一沓。 记录了近百种药材的选地、育苗到?采收、加工的全流程技术,同时涵盖了病虫害防治、质量管控等内容。 有时一写几近黎明,舅婆心疼她,每天的饭食变着?花样地做,几个孩子?在家也不?乱跑乱跳了,走路都是轻轻地慢慢地,生怕打扰到?她。 一周后手扶拖拉机等和种子?到?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和收购站打来电话,让去提货。 族长接到?电话,给在月湖寨学车的老?八、老?九、老?十和十一打电话,让他们去县里用车把?种子?拉回来。 学了一个多星期,虽已勉强能上?路,可从清溪镇到?他们西苗寨是长长的几十里山路,爬高爬低,有些地方更是一边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几人心里没底。 最?后是周大平和张思铭一人一辆前后压车给开?回来的。 君浩君泽有一个多月没见张思铭了,两个小子?见到?阿爸,兴奋的啊,就?差跑到?山头或是大队部用喇叭喊两嗓了。 张思铭弯腰一手抱起一个小崽子?颠了颠:“吃胖了,结实了。” 邱秋牵着?昭昭、航航过来,笑道?:“还晒黑了呢。” “咱们张家就?没有白皮肤。”张思铭笑道?。 邱秋一想可不?是嘛,君浩君泽跟爷爷、阿爸、小姑长得可谓共用一张脸,都是浓眉大眼,黑黄的皮肤。 “大哥——”念秋抱着?跟舅婆学的绣了一半的衣服跑过来,笑道?,“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张思铭诧异地扬扬眉,看向邱秋:“要?带孩子?们回沪市了吗?” 邱秋点头:“是该回去了,再有一周就?该开?学了,我们回去还得搬家安顿。” 张思铭:“搬哪?” “徐汇区宛平南路华侨新村2号楼201室。” 昭昭接话道?:“大舅,二楼整整一层都是我们家哟。” “有暖气。”航航奶声奶气道?。 邱秋摸摸他的头,解释道?:“华侨新村属涉外住宅,试点分户式供暖,有燃气壁挂炉和暖气片。” 昭昭:“窗户可大可大啦,双层玻璃哦。” 邱秋惊讶地看着?昭昭和航航,没想到?他们对新家这么期待,还以为会对公?寓的老?房子?恋恋不?舍呢。 张思铭:“什么时候走?坐飞机还是火车?我送你们到?昆明。” “后天上?午的飞机,明天我们先?跟你们一起回月湖寨。”今天太晚了,回去要?走夜路,开?车不?安全。 知道?邱秋和孩子?们要?走,苗寨的老?老?少少都来了,苗家特有的银饰、衣服和千层底布鞋,以及各种干菜熏肉腊鱼苗药,装满了周大平来时开?的手扶拖拉机车斗。 邱秋看得头皮发麻,跟大家一再解释,他们回沪市坐飞机,带不?了那么多行李。 没人听,飞机带不?了,留个地址他们寄过去呗,多大点事。 邱秋求救地看向族长。 最?后,族长做主,帮邱秋留下?了两麻袋苗药和几十斤熏肉腊鱼,以及寨中阿婆们给邱秋昭昭航航一人做的两身衣服和两双千层底布鞋。 银饰邱秋买得有,就?不?要?了。 舅婆蜡染的布料给她拿了一匹。 翌日一早,吃罢饭,邱秋抱过族长、舅婆、表舅妈,跟众人挨个打过招呼,走到?门口,拉住张思铭从车斗里伸来的手,抬腿爬了上?去。 东西装了三麻袋一竹篓和一个装着?溪哥的小桶。 旁边铺了干稻草和被褥,给他们坐。 叶大虎将四个孩子?一一抱进车斗,掐着?崔小草的腰往上?一举,惊得她低呼一声,忙抬腿迈过车帮站了进去。 众人哄笑,崔小草狠狠瞪了叶大虎一眼,羞红了脸。 邱秋笑着?打趣两句,伸手将念秋拽了上?去。 叶大虎接过周大平手里的摇把?,打着?火几下?摇响拖拉机,走到?后面,跟族长等人打声招呼,双手扶着?车帮往上?一跃,跳了进去。 车子?启动,朝前突突窜去。 景天、远志和一众小辈不?舍地追着?车子?跟邱秋和几个孩子?挥手:“阿姐、昭昭航航有空回来啊——” 昭昭扶着?车帮朝后喊道?:“知道?啦——宏祥,航模制作手册你们要?记得看啊,我回到?沪市就?给你们寄材料,缺什么了给我写信。” “好——” 航航将自己的铁皮青蛙、铁皮火车、铁皮手枪、画片、泡泡胶、玻璃球、小车车都送人了,抱着?音乐小火车眼泪汪汪跟大家挥手:“我还会来的——” 小踏雪跟寨子?里的母马打得火热,不?愿意走。邱秋没勉强,等它玩够了再让表舅送它回月湖寨。 车子到了月湖寨又是一番盛景,家里聚满了人,送东西的,询问荒地承包、药材种植的。 耗子?的三间砖瓦房盖好了,院坝也拉起来了,接着?再加盖一间土坯墙茅草顶的灶房就?可以入住了。 他住过去后,邱家老宅便只剩周大平了。 族长让他去家里吃饭,周大平没应,他享受这种独处的清静。 邱秋递了个信封给他:“这月到?年?底的工资。” 2月过年?,现在是八8月,到?2月有6个月呢,邱秋给了600块钱和一些侨汇券。 周大平推拒着?不?要?:“哪有人这样发工资的。” “我后天就?回沪市了,每月还要?记着?给你汇钱吗?”多麻烦啊。 张思铭知道?妹妹不?缺这点钱,在旁劝道?:“拿着?吧,地里你多操点心。” 周大平看兄妹俩都是一脸认真,这才伸手接过,当面清点一遍,进屋写张收据给邱秋。 邱秋看眼揣兜里了。 等到?晚上?见到?耗子?,邱秋塞了五十块钱给他——暖屋礼,另送了一条毛毯,下?午回来经过县供销社专门给他买的,说是添房礼。 耗子?都看笑了:“你可真会找名头。” “给你,你就?拿着?,矫情什么?”邱秋白眼翻他。 耗子?大乐,笑够了,将毛毯抱进西耳房,放进床头的樟木箱里,出来坐在藤桌旁邱秋对面,跟她说开?荒的进度和后续的安排。 邱秋吃着?西瓜听着?,时不?时询问、补充几句。 青丫、念秋和崔小草做好饭,邱秋带着?昭昭四人出门唤人,要?走了,请一顿。 族长、叔公?叔婆、堂叔堂伯婶子?大娘……院子?里拉根电线支起一盏灯,摆了三桌,说着?话,吃着?菜喝着?酒,一顿饭吃了两小时。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张思铭开?了厂里今年?才添的一辆吉普车过来送邱秋他们去机场。 东西打包绑在车顶,装溪哥的小桶放在后备厢,几人上?车。 邱嘉树、耗子?、周大平等人慈送到?寨子?口,目送车子?走远,这才回去,收拾收拾下?地干活。 车子?到?县里拐了个弯,送念秋和君浩君泽回家,顺便看看张叔、宗敏和大嫂,将买的银饰给她们,时间紧,说了会儿话,接过宗敏和大嫂包的羊肉包子?,几人上?车。 到?了昆明,先?去邮局将三个麻袋寄去沪市,溪哥人家不?邮,也不?能上?飞机,昭昭抱着?小桶差点没哭了,张思铭一再承诺,帮她好好养呢,这才作罢。 登机前,给褚辰打了个电话。 褚辰送走那20人的团,刚又和国旅合接了一个10人的特殊团,这十人,要?去井冈山、延安等革命圣地,想了解我国党史。 接到?电话,褚辰先?让国旅的领队王曾、翻译道?子?平和韩卫鹏、吴志用等人带队先?走,他随后到?。 几个小时后,飞机在虹桥机场降落,邱秋抱着?航航、牵着?昭昭、身后跟着?崔小草走出廊桥到?达候机楼,褚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伸手抱起闺女,接过航航,褚辰看着?妻子?笑道?:“想我了没?” 不?等邱秋回答,昭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大声道?:“爸爸我想你啦!” 航航刚睡醒人还有些迷糊,闻言跟着?喃了句:“我也想了。” 邱秋揉了把?两个孩子?的头,打量眼褚辰笑道?:“瘦了,没吃好休息好吗?” 褚辰抿唇,不?开?心。 感情上?,邱秋表达的方式总是这么含蓄,可能这两年?跟华侨接触多了,他也受了些影响,对他们那种奔放的表达方式,由不?适变成习惯,再到?渴望。 站在门口堵门呢,邱秋伸手将人扯到?一旁,叫上?崔小草,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叶大虎和青丫拿了行李过来会合。 褚辰很快调整好情绪,将儿女放坐在腿上?,扭头跟邱秋道?:“我明天去外地,不?能陪你搬家了。我跟季寒说了,什么时候搬,你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他带人过来帮忙。” “去哪?”邱秋小声问道?。 “井冈山,这次接的团有些特殊。”褚辰小声道?。 “要?不?要?让叶大哥跟你过去?” “不?用,上?面派得有人。” 邱秋心下?一松不?再问了。 天热,昭昭坐不?住,想去买根冰棒吃,褚辰抱着?航航,牵着?她去买,顺便给邱秋、崔小草等人一人买了瓶水。 很快叶大虎、青丫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几人会合,各自喝上?几口水,提着?行李出了候机楼,坐车回家。 第148章 房产转让 知道邱秋和孩子们回?来了,隔壁601室的?方妈妈送来几块自制的?绿豆棒冰和半块西瓜,她家有冰箱。 邱秋回?了条腊鱼,刚将人送走,楼下汽车间的?董老太(老太太的?同?学)来了,端着盘她的?拿手菜排骨年糕,刚出锅。邱秋夹起块排骨喂赖在爸爸怀里把玩他爸手指的?航航:“好吃吧,航航要跟董太奶说什么?” 航航蠕动着小嘴将骨头吐到爸爸手里,嚼巴嚼巴咽下嘴里的?肉,奶声奶气道:“谢谢董太奶。” “唉,真乖。”董一瑾四下打量圈,“昭昭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去楼上找袁帅、任成益了。”邱秋搬把椅子放她跟前,“坐。”说着又从茶盘里取块刚刚切开的?西瓜给她。 董一瑾坐下,接过?西瓜咬了一口:“这瓜不错,真甜。哪儿买的??” “隔壁方婶刚送过?来的?,还有绿豆棒冰,吃吗?” 董一瑾摆手:“年纪大了,牙不行,吃点冰的?就酸疼难受。” 两人说着话?,褚辰又喂航航吃了块排骨,抱着他出门,去附近小店买两样熟食凉菜,等会让青丫下点面条,就着吃。 董一瑾看眼已经腾空的?书柜和旁边撂放的?成箱书籍:“邱秋,你家要搬了吧?” “嗯,这两天搬。” “那你们这房子怎么处理,卖,还是往外出租?” “不卖也不租,”邱秋看了下四周笑道,“这屋里有太多爷爷生活过?的?痕迹,奶奶的?意思是,她偶尔回?来住住,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你们这帮同?学、朋友和老邻居。” 董一瑾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一块西瓜吃完,又略坐了会儿起身要走,邱秋将她的?盘子腾出来洗涮干净,给回?了一条腊鱼。 关上门,邱秋拿条帕子将快干的?头发一系,去厨房烧水下面,褚辰有段时?间没在家住,冰箱、厨房连棵青菜都?没有。 青丫将换下来的?衣服分色放进洗衣机洗着,绿豆棒冰搁冰箱,过?来看了眼,转身道:“我去方婶家借把青菜。” “拿串芭蕉过?去。”邱秋叮嘱道。 青丫应了一声,拿着芭蕉出门,不等水烧开,便提着只竹篮回?来了。 邱秋探头看,有两根黄瓜、三个西红柿和一个白?面瓜:“家里有麻酱,吃冷面吧。” “好。”青丫把菜洗洗,黄瓜切成丝,西红柿片成块。 水开了,邱秋下面,面熟捞出来过?凉水,再一筷筷捞进一个个大碗里,青丫给铺上黄瓜丝和西红柿片,浇上用?麻酱、醋、酱油等调制的?汁。 这会儿都?快三点了,邱秋饿了,端起一碗搁点辣酱拌拌,夹两筷年糕排骨放上去,边吃边走到阳台的?窗边,朝上喊道:“昭昭,吃饭啦——” 昭昭坐在袁家客厅的?沙发上,一口蛋糕一口可乐吃得正美呢,闻言捧着小蛋糕哒哒跑到窗边,踮脚朝下喊道:“妈妈等会儿,我吃蛋糕呢。” “行,你慢慢吃。” 话?落,褚辰抱着航航提着熟食凉菜回?来了。 青丫将面和年糕排骨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接过?褚辰手里的?东西装盘,酱鸭、酱牛肉、四喜烤麸和一碟水煮毛豆。 邱秋在餐桌旁坐下,尝了口酱牛肉,味道不错,夹起片喂褚辰。 褚辰张嘴吃下,抱着儿子去卫生间洗过?手脸,在邱秋对面坐下,拿起碗上的?筷子夹只鸭腿给航航让他拿着啃,端起面汤喝了口,“我等会儿就得走了,车给你们留下,去哪让叶大虎送你。” 邱秋看他眼睛里有血丝,伸手把了下脉:“上火了,吃完饭给你扎几针。” 褚辰没忍住,笑了。 邱秋莫名地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开心!” 青丫:“……” 邱秋白?他一眼:“整天都?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褚辰没回?,看着邱秋开心地哼唱了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邱秋看着犹如孔雀开屏的?男人,无言了片刻,埋头吃饭。 “妈妈,我回?来啦——”昭昭拎着竹篮跑进门,叫道,“袁帅不在、任成益也不在,他们去虹口游泳池学游泳了。爸爸,你等会儿开车带我们去吧?” 邱秋:“你爸爸一会儿要出差,妈妈带你和航航去锦江俱乐部好不好?那儿游泳池里的?水还干净。” “好啊。”昭昭换上拖鞋,提着竹篮给邱秋看,“袁爷爷给我拿了两瓶可乐,让我和航航喝;任奶奶送我一盒奶油小方。” 邱秋:“先放着,去洗洗手过?来吃饭。” “嗯。”将竹篮放在茶几上,昭昭去卫生间洗手,随之在邱秋身旁坐下,接过妈妈夹来的鸭腿吃了起来。 吃完饭,昭昭带着航航去楼下看孙梁、元今瑶在不在,青丫收起碗筷去厨房洗刷,邱秋拉了褚辰回?房给他施针去火。 一进卧室,褚辰将门一关,把人往门上一抵,便吻了上去。 邱秋挣扎着拍了拍他的?肩,吃完饭都?没有漱口。 褚辰:“……”他不管,就要亲亲。 邱秋踢他,幼不幼稚? 褚辰将人锁在怀里,额头与之相抵,委屈地控诉道:“秋秋你不爱我了。” 邱秋能怎么办,哄呗,“爱你爱你,最爱你了。” “说得这么轻松,一点诚意也没有。” 邱秋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 褚辰扣住邱秋的?后?脑,瞬间掌握了主动权,要不是顾虑着家里有人,就要抱着人滚到床上去了。 好一顿耳鬓厮磨…… 施完针,褚辰真的?要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邱秋打开他的?旅行包,查看要带的?东西,衣服两套,外加一套睡衣,待会儿出门穿皮鞋,邱秋又帮他装了双运动鞋,五双袜子,五条内裤,惯用?的?家常药也都?备齐,随之又拿了叠钱票塞进去。 褚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托腮看着:“保险箱里有两千现金,是前几天挣的?。你要用?不着,就拿银行存上。” “我打听了,井冈山有一种红米,口感很?好。”褚辰极为放松道,“知道‘小米加步枪’吗,这里说的?小米产自延安,曾滋养了无数革命战士。我回?来时?,都?买些吧?” “你不嫌重啊?苗寨还有贡米呢,我都?没带。”一是坐飞机不方便,二?是邮费钱都?比米贵了。 “那我给你带延安的?剪纸、布堆画。” 这个倒是可以。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提着旅行包出门,到了四楼,叫上在元今瑶家玩的?姐弟俩,送褚辰去锦江俱乐部门口搭出租去机场。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昭昭牵着爸妈的?手蹦蹦跳跳走在柏油路上。 “半月后?吧。” “那你开学不是迟到了吗?” “嗯,爸爸有跟老师请假。” “哦,我也想请假跟你一块出去玩。” “这次不行,下次吧。”褚辰说着颠颠怀里的?儿子,“航航怎么不吭声?” 航航揽着褚辰的?脖子,小脸紧紧贴着爸爸的?脸:“不走。” “不舍得爸爸走?” “嗯。” 褚辰亲了口航航的?小脸,笑道:“爸爸要出去挣钱啊,没钱,过?几天航航怎么去托儿所。” “托儿所?”航航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对啊,去托儿所,那里有好多小朋友。” 邱秋:“华侨新村有托儿所吗?” “托儿所、幼儿园都?有。” 说着话?,到了锦江俱乐部门口,褚辰放下儿子,松开昭昭的?手,伸手抱了抱邱秋,接过?她手里的?旅行包,转身拉开一辆出租车的?后?门坐了进去,跟司机说了声去机场。 车子启动,褚辰摇下车窗,跟车外的?妻儿挥手:“进去吧,我走了。” 邱秋:“路上注意安全。” 航航小嘴一撇哭道:“呜……爸爸不走……” “爸爸再见!”昭昭追着车子跑了几步,喊道,“早点回?来啊——” “好。” 邱秋弯腰抱起航航,拿手帕给他擦了擦脸笑道:“晚上爸爸就打电话?回?来了,不哭哦,走咱们进去,妈妈教你们学游泳。” 找服务员买了一大两小三套相对保守的?泳衣和两个黄色的?游泳圈,邱秋带着两小只去了泳池,那儿有冲凉换衣服的?地方。 这一玩便是一个多小时?。 以前昭昭和袁帅他们也来玩过?,那时?因为小,没敢取下身上的?游泳圈,这回?,有妈妈在旁看着,昭昭适应了水温、扑腾着活动开四肢,便勇敢地取下游泳圈,在妈妈的?指导游动了起来。 昭昭聪明,学东西快,离开时?已经游得像模像样了。 洗过?澡换上来时?的?衣服,提着泳衣和放了气的?游泳圈,邱秋带着两小只去楼上西餐厅吃饭,顺便问问西点师傅,来他们这儿学做蛋糕需要什么条件? 王师傅笑了,“邱医生,别人来我肯定是不收的?。但是你嘛……” “不是我,是我妹妹青丫。” 哦,这位他知道,有些基础。 “我想让她在您这儿学习半年,然后?回?我们县里开家蛋糕店。” 王师傅眉头一松:“可以啊,什么时?候来?” “9月吧。” “行。” 邱秋当即递了个信封过?去:“你们这行的?规矩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跟人学手艺哪有不交学费的?,这点钱票您收下,日后?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 第149章 林秋芳,搬家 翌日,史大华的助理再来,带来了思眠的合同。 史家二房在香港的大华集团,其产业涵盖了从药物?研发?、生产到销售的全链条,同时?涉及相关配套服务和衍生领域。 邱秋翻看着香港大华集团的资料,助理在旁补充道:“除此之外,大华集团于?1972年初涉地产,便买下了五块地皮,现已相继开发?,至上月,大华售出?的楼宇总值约4.1亿港元,平均每年售楼营业额高达5000万元。上市首年净利润达3478万港元,高出?预期四成。到今年,大华集团经过多年的发?展和积累,其市值达40.1亿港元,增长迅速,在香港的公司中已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邱秋点着资料中有关制药方面的内容:“从1968年开始,大华集团在药品的研发?上就遇到了瓶颈,并就此止步不前?,对?吗?” 助理一噎,敛去了脸上的自得?,点点头。 “思眠在海外卖得?很好吧?” 助理想?到来前?小史总的交代,坦然地笑道:“一丸难求。” 怪不得?一下子给了3%的股份,单单一味思眠创造的利益,不但让大华制药业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还给了他们登顶的勇气。 邱秋没再询问什么,拔下钢笔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小史总先前?买的两套花园洋房,是你帮忙找的房源吧?” “是。您要买房吗?” “嗯,我想?买两套花园洋房。”人参丸、人参粉的方子交给史大柱后,去年下半年开始生产,今年三月打响名号,分红半年一给,到手已有18万。加上跟史大智合开的素食店、茶馆,一季一结账,多则四五万,少则也?有两三万,再加上昨天的十万和以前?的存款,减去买车买房等开销,手头的闲钱还有46万。 针灸针的分红,邱秋没要,全部用于?给战士免费安装假肢了。 46万存银行,不如给两个孩子买成房或是商铺。 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有什么要求?” “要地段好、院子大,每套的价位在20万左右。” 还真有。 小史总准备买来投资的就有三套,“我打个电话。” 邱秋做了个请。 助理出?门,往走廊上的窗边走了走,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史大华办公室里的电话,跟他说邱秋想?买两套花园洋房。 史大华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前?天瞧上的那三套,你带邱医生去看看,相中了,帮她办一下手续。另外,你问问邱医生,香港的房子要不要买。买的话,咱们公司在半山开发?的不是还有几套别墅没卖出?去吗,你给她介绍介绍,房款你让她不用担心,从分红里扣。” “好。” 助理回来一说,邱秋双眸微微一闪:“香港的别墅一套多少钱?” “半山在香港属于?中高端地段,有1000平方英尺(约93平方米)左右的,每平方英尺的价格是一万港元,也?有2000平方英尺(约186平方米)左右的,总价在3000万港元上下浮动。再大些,就更贵了。” 邱秋抚额,刚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结果……所有的资产加起来,也?不够在香港买套93平方米的小别墅。 “先不买,没钱。” 助理笑了:“小史总说,您只管挑,房款从分红里扣。” 邱秋有些迟疑,太小了看不上,大点,没有一套低于?3000万港元的…… “思眠的销路您应该比我们有信心。”助理劝道。 邱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虽对?思眠行情很看好,可?一丸思眠才多少钱,净利润又才多少,要卖多少丸,才能让她一年的分红就有3000万? 她可?不想?让两套别墅把自己?套牢,继续拿出?药方跟史大华合作?。 见此,助理没有再劝。 两人拿上合同、药方和户口等资料,先去了相关部门做合同备案,然后去看那三套花园洋房。 两套在静安区静安寺附近,另一套在黄浦区淮海中路。 邱秋看中了静安区的那两套,一套21万,一套23万,分别写?了昭昭和航航的名字。静安区长乐路那套转到了她自己?名下。 剩下两万,邱秋头脑一热,在淮海中路的一处早期石库门里弄里,买了套三层的建筑,进门后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面积有20平方米,天井四周是正房、厢房。正房的后方设有后院,面积不大,堆放着杂物?。 房子紧靠淮海路,房主要出?国,刚刚在房管局挂上,便被?邱秋买下来了,只二楼可?住人,一楼和三楼的房子被四户人家占着,可?以收租。 一家四口只褚辰名下什么也没有,这套房邱秋写?了他的名字。 办完所有手续,助理送邱秋回家,目送人上楼,这才一打方向盘离开。 知道邱秋从老家回来,韩鸿民调休两天,提着只西瓜来了。 邱秋拿着文件进门,他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航航拼地图,昭昭不在,跟袁帅四人去附近的电影院看大火的《庐山恋》。 邱秋跟史大华的助理离开没多久,叶大虎夫妻带着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来了,这会儿正跟青丫收拾打包东西呢。 见邱秋回来,崔小草拉着女同志过来,跟她介绍道:“这位是林秋芳大姐,老党员,组织上安排她来照顾你和孩子们的生活起居。” “邱秋你好,”林秋芳笑道,“我在孤儿院做过五年保育员,在幼儿园当过三年老师,教过1至5年级的学生,会英语、日语,善做本?帮菜和黔菜,我老家是贵州的,27岁迁居沪市,爱吃辣,会做点心。” “你好,林大姐,”邱秋打量着林秋芳,齐耳短发?,别着个黑夹子,鹅蛋脸,肤色偏黄,嘴角微翘,眼角有淡淡的笑纹,爱笑善谈,衣着干净整洁,十指圆润指甲剪得?短短的,“能住家吗?” “我独身,有一子在部队。” 邱秋微微一愣:“什么时?候休息了,叫他来家坐坐。” 林秋芳很开心地应了:“唉。” 崔小草跟着笑道:“林大姐还会开车呢。” “全能啊,”邱秋笑道,“日后辛苦你照顾一家子了。” “我的荣幸。” 邱秋想?了想?:“工资一个月四十,一季两身衣服,你看行吗?” 林秋芳看向崔小草,她每月有军部发?工资,再拿就多了。 崔小草帮林秋芳应下了。她跟叶大虎一样,也?是拿两份工资,军部发?一份,邱秋再给一笔,这事上面也?是知道的,且没有反对?。 人多很快收拾好了,老太太和青丫的东西没动,家电家具沙发?什么的也?没动,便是邱秋和褚辰住的主卧也?留了被?褥什么的,有人来了好入住。 下午,众人去华侨新?村通风打扫,一个暑假,有空褚辰便来看看,家具家电全部到位,通电通煤气空调也?装好了,他带队去无?锡等地,蚕丝被?、各种丝绸被?面什么的买了一堆。 擦窗、除尘、给地板打蜡…… 走前?,邱秋、青丫、崔小草和林秋芳给每间屋子的床上挂上帐子、铺上被?褥。 第二天,季寒带着两位战友开着大卡车来了,一趟便搬完了,林秋芳把自己?的行李也?提过来了。 邱秋让她先收拾自己?的东西,中午先不开火,等会儿大家出?去吃。 钢琴放客厅,电脑和一箱箱书籍搬进书房,药材收进小仓库,制药工具搁药房,褚辰买的各种摆件,一一放在了客厅或是书房的置物?架上。 昭昭的连环画、模航材料、玩具放进她的小书房,航航也?有自己?的卧室和玩具室,在爸妈卧室旁边。 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客厅旁边还有一个公卫,厨房装有让史大华帮忙从香港带来的燃气热水器,打开热水很快上来了,洗澡总算不用一锅一锅烧水了。 昭昭兴奋地挨间屋子转着,推开一扇扇窗,风一吹轻纱和草绿色的窗帘飘扬,拉开客厅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大的弧形阳台,家里的花搬来了数盆,客厅里放了两盆,其他的都搁在阳台上。 月季、波斯菊、百日草开得?正艳,红的、粉的、黄的、白的,香气扑鼻,引得?蝴蝶翩翩在枝头起舞。 看了一圈,昭昭最爱的还是自己?的练舞室,当下跑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妈妈刚刚帮忙挂进衣柜的练舞服,取过柜子里舞鞋穿上,跑过去活动了下身子,压腿下腰,跳了一段幼儿版的胡桃夹子糖果仙子那一段。 邱秋打开装饰画、挂饰、相框,指挥着韩鸿文挂上。 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六扇实木绢画屏风,被?叶大虎、季寒等人抬着放在沙发?背后,靠墙立着。 请人从宁夏买来的仿宋“织金毯”,在黑色的中古牛皮沙发?前?的地板上缓缓展开铺平,那一瞬间亮色,让人惊艳。 屋里的空调都打开了,青丫看看将昭昭打开的窗一扇扇关上,站在客厅一时?有些愣神,她原以为公寓的房子已经很好很好,布置得?是那么精美?了,没想?到,这边整整一层打开,褚辰找人精装后,各种家电家具饰物?一布置,会这么美?! 邱秋看看表,不急着收拾自己?和褚辰的东西,抱起一个西瓜切开,招呼大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一旁的餐厅里吃西瓜,并顺手打开了上月褚辰刚买的彩电。 “妈妈,”昭昭从练舞室跑出?来,询问道,“住在这里我是不是就不能跟袁帅他们玩了?” “开学了,少年宫你得?去吧?” 第150章 邻居 “先吃饭,吃完饭再去。”邱秋说罢,扭头问叶大虎,“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馆子吗?” “宛平路297弄3号,有家小白桦酒家,离这3里地,走路20分钟,地方不大,有6、7张桌子,招牌菜咸蛋黄南瓜条,猪油煎八宝饭。另一家更近,2里地,走路十几分钟,叫白家餐厅,大厅有八仙桌长板凳,红烧河鳗做得一绝,秘制棒棒骨、蟹粉狮子头也不错。” 男士多,肯定要吃肉嘛,邱秋选了白家餐厅。 吃罢西瓜,众人出发,大热的天,没?人愿意走路,季寒取过鞋柜上的钥匙,先一步下楼将吉普开?到了楼下的柏油路上。 叶大虎过来也开?着辆吉普,两辆车足够乘坐。 几分钟便到了,车子停在一旁,众人下车走进饭店,老板迎了出来,询问几位,吃什么? 九个大人两个孩子,围着大堂的圆桌坐了一圈,邱秋接过菜单,红烧河鳗需要预订,现?在叫来不及了,便没?点?,要了酱爆猪肝、红烧肉、排骨年糕、清蒸鲳鱼、油爆虾、咸菜黄鱼汤、油面筋塞肉、鸡毛菜炒香菇,主食有米饭、面条、菜肉馄饨。 邱秋做主,男士一人一碗菜肉馄饨,再来一小盆米饭,女士谁想吃什么点?什么。 昭昭和航航见有八宝饭,姐弟俩要了一份。八宝饭亦是他家的特色,糯米蒸熟后拌入猪油,夹入豆沙,撒上核桃、葡萄干等,甜糯糯油润润。邱秋尝一口,大夏天的吃进嘴里有点?腻。 “喝酒吗?”邱秋问完,不等众人回答,扬手?叫来老板,要了一扎沪市啤酒,又给青丫她们?叫了汽水。 季寒等会儿要开?卡车回部队,叶大虎也要开?车回去,两人没?敢多酒,一人一杯尝了个味,韩鸿文和季寒的两个战友一人开?了一瓶。 最?后菜吃完,饭吃完,酒也喝完了,一个个站起?来时直打嗝,邱秋去结账,新客老板给打了个折。 崔小草看?得感慨:“现?在做生意真灵活。” 邱秋在家经常听褚辰讲经济学,听得多了,张口道:“市场经济嘛,主要特点?,私有制为主,自由竞争,消费者主权……诸多条件下,再不懂得变动,失去的就是客户和口碑了。” 说着话,众人上车,将邱秋和孩子们?送回家,季寒和两位战友便要告辞。 邱秋将人喊住,噔噔跑上楼,拿了三个竹筒装的四球茶和三瓶人参丸递了过去:“不许拒绝,下次我还要用你们?呢。” 季寒笑笑,对俩战友道:“听她的,收下吧。” 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邱医生,有事你一定打电话叫我们?啊。” “好,路上小心点?。”将人送走,邱秋看?向闺女,“昭昭,你这会儿去茂名路公寓找袁帅吗?” “妈妈我有些困。” 邱秋伸手?抱起?她:“那就睡一觉再去。” “嗯,我上午出汗了,我想洗澡。” “好。” 屋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大虎夫妻没?上楼,过来跟邱秋告辞。 邱秋没?挽留,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每天早上练八段锦,药吃完了过来拿。 两人应了一声,开?车走了。 “邱秋,我来抱吧。”林秋芳伸手?来接昭昭。 “不用了,我抱得动。”邱秋抱着昭昭上楼,航航在青丫怀里困得直点?头。 “青丫,林大姐卧室旁边有间客房,9月1日之前你先住这边,等林大姐跟昭昭航航熟悉了,你再回去。” “好。” 进屋了,邱秋放下昭昭,母女俩换鞋,邱秋看?向韩鸿文,“那里还有一间小北卧,困了吧,去休息一会儿,晚上别?走了。” “不了,我就调休了两天,明天该上班了,我今天早点?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有个病人要来复诊,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全身?多处淋巴肿大,颈部、腋窝、腹股沟……” “是感染,还是自身?免疫性疾病或是肿瘤?” “结核感染。” 青丫一听急了:“结核病传染,你接触几次啦?” 韩鸿文无语地瞟她一眼:“我能不知道结核病传染吗,接触时肯定做好预防措施了。” 青丫轻拍了下胸口:“吓死我了。我们?倒是没?事,就怕昭昭航航抵抗力低……” 航航被?她一惊一乍惊醒,伸手?要妈妈。 邱秋接过来,让青丫给昭昭洗澡。 “昭昭,洗完过来跟妈妈睡吧?”刚换了新地方,邱秋怕她认床或是单独一个房间害怕。 “我要自己睡,睡我的房间。” 行吧。 “林大姐、韩鸿文你们?俩也去睡一会儿。”想到什么,邱秋又回头道,“韩鸿文你要想洗澡,去客厅旁边那个卫生间。” “好。” 知道他没?带换洗衣服,邱秋回房,拆开?纸箱,从中取出套褚辰的睡衣给他送去:“洗完澡换上睡衣,把你的衣服搓洗一下晾在阳台上,一会儿就干了。” 韩鸿文皮道:“邱秋你快赶上我妈了。” 邱秋抬手给他一个钢镚:“我一个当师傅的,跟你爸妈有什么区别??” “唉,那我求你件事。” 邱秋看?着他微微眯了下眼,双手?环胸:“说。” “我们?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韩鸿文比邱秋大一岁,今年25,是该成家了。 “借钱还是借房?” 韩鸿文抚额:“就不能是别?的?” 邱秋婉尔,眼里闪过一抹戏谑:“让我当你妈,陪你去相看?啊?” 韩鸿文抽了抽嘴角,如实道:“她爸妈跟我一个医院,一个是外科主治医生,一个妇产科主任,她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条件挺好的,我、我有点?……” 邱秋眉一挑:“自卑?” 韩鸿文坦然地点?点?头:“人家沪市出生、沪市长大,家庭条件这么好,我身?后除了你这个师傅,还有啥。” “看?对眼了吗?” “还没?正?式相看?,约的是周日上午人民?公园见。” 今天周五,那就是后天了。 “要我陪你过去吗?” 韩鸿文点?点?头:“我领导是她姨父,那天她妈、她姨陪她一块来。” “行,我和林大姐开?车去接你们?,上午九点?吧,咱们?在你们?医院门口会合。” 韩鸿文陡然松了口气。邱秋看?得来气,抬手?又给了他一个钢镚,“我是你师傅,你跟我还客气啥?以?后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 “知道啦~”韩鸿文揉着额头,语气软软的。 “好了,赶紧洗洗睡吧。” 一觉醒来,邱秋颇有一种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感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睡的是午觉,现?在是下午,不是第二天早上。 揉揉头,看?了下表,14:32,轻轻抽出航航脖子下的胳膊,邱秋翻身?坐起?,趿鞋下床,朝外走去。 “妈妈——” 邱秋回身?看?向床上醒来的航航,“妈妈吵着你了?” 航航张开?双手?要抱。 邱秋伸手?将人抱起?,抚了抚他的背,开?着空调,身?上倒是无汗。出了卧室,邱秋抱着人去厨房烧水喝,没?想到林秋芳在。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航航是不是要冲杯牛奶喝?”林秋芳一个小时前就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厨房洗刷锅碗瓢盆,方便晚上做饭。 “不用,我俩喝白开?水。” 邱秋看?看?碗筷盘碟都已经洗刷好了:“铁锅要用肥肉开?锅吧?” “嗯,我等会儿去趟菜市场,这会儿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肉。” 邱秋接过林秋芳倒的凉白开?,先喂航航喝了几口,自己才一气儿喝下半杯解渴,“我拿钱票给你。昭昭去茂名路了吗?” “嗯,刚送过去。” 放下杯子,邱秋抱着航航回房,换衣服,拉开?窗帘,取出一沓钱票给林秋芳送去,“这月和下月的伙食费,不够了你再跟我拿。” 林秋芳接过来点?了点?,找个小本本记下来,继续手?头的活,等全部洗刷完,开?车去附近的菜市场。 青丫和韩鸿文起?来了,邱秋将航航交给韩鸿文,让他陪航航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玩具,她和青丫继续规整屋里的东西。 门铃响了,韩鸿文起?身?去开?门,是楼上的邻居,送来一束花,以?贺他们?的乔迁之喜。 对方是位三十岁左右的英国籍女士,一口流利的英语,韩鸿文听得似懂非懂,忙叫邱秋。 邱秋将青丫熨烫好的衣服挂进衣柜,快步走出来,通过交流,邱秋知道对方叫珍妮,是位翻译,上月刚随丈夫从英国过来,她丈夫乔文昊是位英籍华侨,接了复旦的聘书,开?学后,在数学系教计算数学。 邱秋邀人进屋,珍妮好奇地打量着客厅、餐厅的布置。 “秋,哪买的?”她指着地毯惊呼道。 “宁夏,托朋友买的。” “哇——这个呢?”她凑近了屏风道,“好漂亮啊?” “旧货市场淘来的。” 她好似格外喜欢中国传统的物饰,每件东西都要看?了又看?,惊呼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邱秋抱出自己的首饰盒,送她一套苗族银饰小件,玉兰花簪、玉兰耳环和一对银手?镯,顺便给青丫和林秋芳也各挑了一套。 珍妮看?得爱不释手?,当场取下自己的钻石手?链要送邱秋,怕邱秋不收,还反复地道:“回礼、回礼……” “我送你的东西加起?来,不过十来块钱……” 第151章 装电话 邱秋找出一只漂亮的瓷瓶,洗洗灌上水,将珍妮送来的花束拆开,略略修剪一下插进去,欣赏了会儿,放在?餐桌中间。 看着一旁放的奶油水果蛋糕,邱秋问航航韩鸿文青丫要不要这会儿吃? 航航想尝一块儿,韩鸿文、青丫摆手。 邱秋打?开包装盒,切了一块放在?盘子?里递给航航,剩下的放进冰箱。 吃完蛋糕,航航坐不住了,跑去玩具房推出姐姐三岁时骑的小车车,拉着韩鸿文要下楼。 小区里绿化做得不错,也?有游玩、溜湾的小广场,韩鸿文跟邱秋说了一声,带他下去了。 一会儿林秋芳买菜回来了,身后跟着昭昭、袁帅、任成益、孙梁和元今瑶。 邱秋笑道?:“林大姐你去接他们了?” 林秋芳笑道?:“小区附近的俩菜市场,都没生肉了,我开车走远了些,等买好出来一看,离茂名?路没多远,我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就把昭昭接了回来。” 元今瑶:“邱阿姨,我们来看看你们的新家。” “欢迎、欢迎,快进来。”邱秋朝几人招了招手,转身打?开冰箱取出蛋糕和汽水。 昭昭换好拖鞋,迫不及待地拉了元今瑶去参观自己的地盘:“快来,看看我的练舞室,我的小书房,我的卧室……” 邱秋拿刀给小朋友们切蛋糕。林秋芳买的东西多,米面粮油蔬菜鱼虾肉等,青丫随她下楼提了三趟,才提完。 “林大姐、青丫,来吃蛋糕。”邱秋给小朋友们分完蛋糕,招呼两人道?。 林秋芳放好东西洗洗手,接过蛋糕尝了一口:“哪买的?” 邱秋指指楼下:“102室的邻居送的。”一层楼四套房,分为60多平方米的两室一厅一卫和90多平方米的三室一厅一卫。 乔治住的102室是?套60多平方米的两室,在?楼梯口。 “哦,那个外国小伙啊。”搬家时,林秋芳在?楼梯口遇到了。 “嗯,我回乔治一盆百日草。”邱秋又指指餐桌的花束:“那是?楼上301室的珍妮送来的,她喜欢我们中国的饰物,我送她一套苗族银饰,她又回我一个钻石手链。剩下的几家,我们是?不是?也?得拜访一下。”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外国人不喜欢跟邻居打?交道?呢。 “我买的菜多,等会儿包些饺子?一家送去一盘。” 青丫吃着手里的蛋糕,含糊道?:“他们吃得惯吗?” “送九个,让他们尝个味。他们都刚来没多久,对咱们中国菜还是?充满好奇,勇于尝试的。哦,对了,四楼有两户是?一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沪市人。”邱秋住过来,小区里的家家户户资料早一步都到了她手里,谁家什么情况,人是?哪里的、几口人,她心里门清。 邱秋和青丫一听便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双双看向她。 林秋芳莞尔一笑:“401室住的是?小李,紧挨着住的是?他姆妈和继父一家。小李的父亲早年?下落不明?,去年?人回来了,说是?在?西德做生意,为了照顾儿子?和报答前妻对儿子?的养育之恩,这不,一次性买了相邻的两套房子?。” “紧挨着的是?402室吧?”青丫含着小叉子?,好笑道?,“402是?两居室。他缺那点钱吗,给儿子?买套三间一组的房子?,让前妻一家几口住两间一组。” 林秋芳笑笑:“换个人可能?就不买了。” 邱秋猜测道?:“这孩子?没得到善待?” “嗯,那十年?不是?鼓励有志青年?下乡发展嘛,小李被他姆妈和继父摁头报了名?,去年?知青大回城,他才跟着回来。” 青丫惊讶道?:“那他亲爹也?够损的,明?知儿子?跟他姆妈继父不合,还让住在?一块儿。” 林秋芳意味深长地笑笑:“都在?西德成家了,能?没有孩子?,沪市这个人家又不指望着养老。” 傍晚邱秋见到这位叫李长更的小伙子?了,骑着崭新的“铃木”牌摩托,人还未到楼下,喇叭就按得震天响,长发披肩,戴着副墨镜,花衬衫系在?腰上,身着白背心的胸前挂着大大小小的链子?饰物,牛仔喇叭裤又长又宽露出尖头皮鞋的一角。 邱秋扶在?阳台上的栏杆往下看,到了楼前,一个急刹车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随之长腿一伸支在?那儿,抬起戴有电子?手表的腕子?撩了撩长发,掏出电子?打?火机和香烟,颇是?自得地点燃,在?那儿吞云吐雾。 邱秋想说不招蚊子?吗,楼下可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呢,她家是?点了自制的蚊香,将蚊虫熏得不敢近前。 昭昭几人听到喇叭和摩托的轰鸣声跑出来,一个个握住邱秋身旁的栏杆往下看,“哇,摩托!” “姐姐,你的车好漂亮啊!”昭昭朝下喊道。 元今瑶是?学画的,夕阳下骑坐在摩托上的人,在?她脑中有画面感了,“姐姐你好漂亮啊!” 李长更惊得手一抖,烟屁股戳进鼻孔里了。 邱秋没忍住“扑哧”乐了,低头跟两小只道:“那不是姐姐,是?哥哥。” 李长更一把将烟折断握进手里往裤兜里一塞,抬起墨镜看向二楼阳台上的邱秋和五个小朋友,龇牙笑道?:“叫叔叔。” “叔叔好——”几人此起彼伏地叫道。 “唉,乖,等会儿叔叔给你们拿糖吃。” 袁帅:“叔叔,我们能?看看你的摩托车吗?” 李长更拍拍自己的摩托,招手道?:“过来,带你们骑几圈。” 几小只欢呼一声跑下楼,先是?围着摩托车转几圈、摸一摸,随之在?李长更的邀请下,袁帅、任成益爬坐上去,抱住他的腰。 “坐好了。”李长更说着左手捏紧离合器手柄,右脚快速、有力地踩下启动杆,随即缓慢松开离合器、轻拧油门,车子?起步,可能?考虑带着孩子?,没敢骑太快,走得又平又稳。 带着袁帅、任成益在?楼前的柏油路上转了圈,换人,这次爬上去的是?元今瑶和昭昭。 邱秋站在?二楼瞧见孙梁不停地抓抓胳膊、弯腰挠挠腿,转身进屋拿了瓶花露水下楼,给孩子?们抹身上的蚊包。 韩鸿文带着骑着小车车的航航回来了,摩托车停下,韩鸿文上前攀谈,好奇地询问一台多少钱,买它要票吗? 两人说着话,昭昭和元今瑶从摩托车上跳下来,逗小车车上的航航,孙梁默默地爬坐在?李长更身后,戳戳他的背:“叔叔,该我了。” 李长更跟韩鸿文挥挥手:“我先带他遛一圈,回头聊。” 韩鸿文跟着挥了下手,转身走近邱秋:“师傅,我该走了。” “吃过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吃。” “那你上去找青丫拿条熏肉和一竹筒四球茶给你领导。” “相亲那天再给吧?” 邱秋想了想:“行,知道?怎么坐车吗?” “知道?,刚才我带航航去小区外的站牌看过了。”揉了把昭昭和航航的头,韩鸿文低声道?,“昭昭、航航,我走啦。” “我们送你。”昭昭拉起小车车上的航航,牵着他送韩鸿文去站牌坐车。 邱秋不放心,把花露水给元今瑶,跟在?三人身后慢慢地往外走。 出来了,邱秋才发现不远就有个菜市场,两三百米的距离。 听看门的大爷道?:“那边是?双峰路,所?以那个菜市场也?叫双峰菜市场。往南走四五百米,也?有一个菜市场,叫宛平菜市场。” 林秋芳开车出来买菜,是?因为要买的东西多。 平常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公?交还没来,邱秋快步过去,找到熟食店,买了两只酱鸭、一斤酱牛肉,一分为二,塞给要上车的韩鸿文一份。 “好了,咱们回去吧。”目送着公?交走远,邱秋招呼姐弟俩。 昭昭看着邱秋手里的牛皮纸包:“妈妈我闻到肉味了。” 航航跟着道?:“吃肉肉。” 邱秋点了点两人的小额头:“饿了?” 活动量大,可不就饿了。 “回去吃饭。” 到了楼下,邱秋跟李长更道?了声谢,招呼袁帅等人上楼。 家里青丫和林秋芳正在?包饺子?,邱秋将酱鸭撕开装盘,酱牛肉切片盘在?碟子?里,让几个小家伙先吃着,她去厨房帮忙。 林秋芳不愧是?做饭的熟手,饺子?皮擀得又快又好,青丫和邱秋都包不及。 很快包了一盖帘,林秋芳洗洗手,拧开火烧水。 先下一锅给孩子?们吃着,接着再下一锅,盛出来过一下凉水装盘,一盘九个挨家挨户给邻居送去。 昭昭、元今瑶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觉得好玩,接了送饺子?的活。 很快一个个又拿着回礼回来了,知道?他们刚搬过来,大家回的多是?吃的,巧克力、炼乳、午餐肉罐头、金枪鱼罐头、菲律宾吕宋芒、美国脐橙、马来西亚榴莲干。 李长更给昭昭塞的是?一把金币巧克力,他姆妈送的是?两个杂面菜窝窝。 邱秋掰开蘸着辣酱尝了一口,有点拉嗓子?,不过口味还算可以:“青丫、林大姐尝尝,改天咱们也?蒸锅菜窝窝吃吧,用白面?” 林秋芳摆手,她早年?吃伤了。 青丫也?不要,这种杂粮菜窝窝她在?老家吃得够够的。 “那不蒸了,剩下那个明?早馏馏我吃。” 林秋芳:“你要喜欢,我明?早去菜市场买把豇豆拌上猪油蒸一锅。” “你们吃吗?要都吃那就蒸。” 第152章 出版、跳舞 曾温书、张嘉和略坐会便走了,还要上班。 一个小?时后,电话?安装好,邱秋递上钱票送人出门。 昭昭航航拿起电话?给苗寨的族长、景天、远志及他们那帮朋友挨个儿?打电话?,随之又打去月湖寨找邱嘉树、耗子?和赵六狗子?等人,然后是?大舅、张外公、小?姨、君浩君泽。 采采被他阿爸接到军区过暑假,两人通信后,互留有电话?,昭昭对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旋转拨号,跨城市的长途电话?,还需长途台人工转接,等那边接到电话?把人叫来再打的空档,昭昭忙跑到餐桌旁,拿起茶盘里倒扣的杯子?,提起水壶倒了杯白开?水喝。 航航哒哒跑来道:“姐姐,我也要喝。” 连喝几口把杯子?递给弟弟,昭昭噔噔跑到电话?旁,拿起话?筒给袁帅、韩鸿文、二姑、大花打过去,告诉他们,她家安电话?啦,号码是?多?少。 航航抱着杯子?,站在姐姐身旁,小?脸凑近听?筒,时不时插上一句两句。 青丫看两人打电话?,心疼得直抽抽,方才来安装电话?的人可说了,月租费100元,区内话?费前3分钟0.2元,以?后每分钟0.1元,而区间费每分钟计收0.4元,长途电话?0.7元/分钟,人工转接长途一次收费0.1-0.5元,这都打多?久了,快一个小?时了吧。 “邱秋,让他们改天再打吧?太贵了。” 邱秋在书房检查自己写的药材种植手册,她准备问问出版社能不能出版。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找个地方复印数份寄回月湖寨和苗寨,让他们按照手册种植药材。 “不碍事?,让他们打吧,新鲜几天就?好了。” 青丫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什么,被林秋芳叫走了,家里的棉花被大多?留在公寓了,她准备带青丫去趟第?一百货商店纺织品专柜,买些纯色棉布被里和棉花。 知道两人要出门,邱秋又拿了些钱票给林秋芳,让她买三台录音机、三套《英语900句》《跟我学》等磁带,给青丫、韩鸿文和昭昭。 两人刚走,昭昭挂掉大花的电话?,再次拨通了西南军区的号码,采采已?经在那头等着了,一接到电话?,兴奋地叫道:“昭昭、昭昭,你从老?家回沪市啦。” “嗯,前天上午坐飞机回来的。” “哇,你上天啦——” 话?务听?得“扑哧”乐,站在她身后的孙建国想抚额。 “是?哦,我们都上天啦,天上的云好白好大哦,阳光洒下来,有的带着金边,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一个筋斗翻过去,就?到了你那里……你们军区好玩吗?” “好玩啊,我昨天晚上捉了好多?知了猴。悄悄告诉你哦,我爸要结婚了,宋阿姨不喜欢知了猴,说我是?土孩子?,脏得要命。” 昭昭眉头一竖,大声道:“她才是?土孩子?、小?脏人呢,我们在老?家天天摸泥鳅、捉黄鳝、翻石头逮小?螃蟹、照知了猴,老?开?心了,我妈妈从来不说我脏、说我土,还夸我能干,是?她的心肝小?宝贝。” 昭昭不说,采采还没觉得有啥,夏天小?孩子?到处疯,整天一身汗一身土的,家长拍两下骂几句很正常,可昭昭的话?一出口,采采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扭头哭道:“爸爸,你别结婚了,我不喜欢宋阿姨呜……她骂我……” “对,二姑父你不要结婚啊,你喜欢的那个宋阿姨肯定?是?个恶毒小?后妈……” 声音大得邱秋在书房都听?到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朝外走道:“昭昭别胡说。” 什么恶毒小?后妈,打哪听?来的? “我才没胡说,”昭昭不服地嘟囔道,“那位宋阿姨还没跟二姑父结婚呢,就?嫌采采身上脏,说她是?土孩子?,肯定?不是?啥好人。” “不嫌事?大!”邱秋瞪她一眼,伸手取过她手里的话?筒,“喂,采采,我是?四舅妈。” 孙建国哭笑不得地抱起采采,接过话?筒:“邱医生,是?我。” 邱秋一愣,笑道:“要结婚了吗,恭喜啊……” 不等邱秋把话?说完,孙建国忙打断道:“没影的事?,你别听?她们胡说。” “哦,采采没事?吧?” 孙建国看看伏在肩上的闺女,笑道:“哭鼻子?呢。” “那你哄哄她,改天再让昭昭给她打电话?。” “好。” “等一下、等一下,”昭昭攀着妈妈的胳膊冲电话?嚷道,“二姑父别挂,52xxx我家的电话?号码,你告诉采采一声,让她有空了给我打电话。” 孙建国掏出口袋里的钢笔,写在手上:“好,我记下了。” “那二姑父、采采再见。” “昭昭再见。” 邱秋放下手中的话?筒,轻点了下闺女的额头:“采采她爸结婚这事?,你可不许在中间掺和,记住了吗?” “我没掺和啊,我只是?发表了下自己的意见。” 邱秋板了脸,严厉道:“不许!” “好吧好吧,我听?话?。” “好久没练琴了,快去弹会儿钢琴吧。” “嗯。”昭昭听?话?地去弹琴了。 邱秋抱起航航去书房,关上门拿套拼图放在柚木地板上,让小?家伙坐在地上自己拼着玩儿?,她继续查看手写的药材种植手册。 下午带着药材种植手册和两竹筒四球茶、两块熏肉四条腊鱼,邱秋让林秋芳开?车去中医药大学,见她研究班的书记任章华和讲师丁宜春教授。 两人看过药材种植手册,不等邱秋说什么,拿起电话?帮她联系出版社。 等人过来的空档,邱秋去办公室复印了四份,分装在两个文件袋里。 她提着东西回来,两家出版社的负责人已?经等着了,邱秋的名字在业内,因?为阴阳十三针,十分有名。 见了人,看过药材种植手册,两人二话?没说,便将最优级的合同拿出来了,基本稿酬(每千字22元)+印数稿酬。 综合考虑后,邱秋选择了科学技术出版社,它曾出版过《黄帝内经概论》《伤寒论讲义》《腧义学》《中药炮制学》《中医基础理?论》等一系列医学相关书籍。 合同一签,基本稿酬便支付了,一万六千多?。 对方要请他们吃饭,邱秋和两位老?师都拒绝了。 将人送走,把两个文件袋里的药材种植手册分别寄给耗子?和苗寨的族长,邱秋带两位老?师和林秋芳去吃饭。 任章华笑道:“没想到啊,你们这班学生,最先出书的会是?你这个大忙人。” “机缘巧合罢了。” “承包了那么多?地,都种什么?”丁宜春问道。 邱秋把自己的打算一说,丁宜春担心道:“钱够吗?” 邱秋拍拍包:“您看我挣钱容易吧?” 丁宜春有些没眼看:“小?财迷!” 任章华哈哈大笑。 选了家本帮菜馆,简单地用过饭菜,邱秋和林秋芳将两人送回学校家属院,开?车去广济,回来几天了,还没见二姐呢。 褚韵刚和陶星洲一起在医院旁边的国营饭店吃过饭,回宿舍休息。 见邱秋过来,忙将人迎进屋,搬了把凳子?给她坐。 二姐住这间宿舍,原是?邱秋住的,床位也是?她那个床位,她原来在仓库的同事?方圆圆也在。 见到邱秋,方圆圆惊喜地嚷了一嗓:“啊——邱秋——” 邱秋看着她笑笑:“还在仓库吗?工作忙不忙?” “嗯,我还在仓库当理?货员,工作嘛,还是?那样,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闲不着。” 闲聊几句,方圆圆便找借口出去了。 “二姐,秋华给陶同志配的药,用着还好吧?” “挺好的,用上后他的两个膝盖都不疼了,肿也消去不少。” “那就?好,我听?褚辰说,你俩准备十月一日结婚,被褥什么的需要我帮忙准备吗?”昨天林秋芳和青丫买了不少棉花,送去弹了几床四斤、六斤的被子?,她翻出褚辰在无锡、南京买的绸缎、贡缎被面,个个都好漂亮。 “你那么忙,不麻烦你了。上次小?辰过来,给我不少侨汇券,足够我们办婚礼了。” 成吧,反正她一个弟媳,也不宜插手。 又聊了几句,将现在住的地址和电话?告诉她,邱秋便带着林秋芳离开?了。从头到尾,两人谁也没提要去见见陶星洲。 邱秋和林秋芳到家,门还没开?呢,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真热闹啊!楼上楼下的邻居来了几位,客厅里的地毯卷起来了,沙发推到一旁,昨天刚买的录音机里放着美国那边的流行歌曲,乔文昊拥着妻子?珍妮在跳交际舞,李长更在一旁教青丫。 乔治、昭昭和航航随音乐节奏摆动着身体,手臂和胯部灵活转动着,无固定?套路,按乔治的话?说,他们在跳迪斯科。 邱秋只看到群魔乱舞。 “秋,来来……我教你。”乔治拉了邱秋过去,扭动着身体示范着。 昭昭摆动着手臂,扭动着胯部:“妈妈、妈妈,跟我学。” 航航蹦两下,再站在原地扭扭屁股,跟着喊道:“妈妈跟我学!” 邱秋忍着笑,学着两个小?家伙活动了下身子?。 林秋芳也被乔治拉过来了,邱秋看到哈哈笑道:“林大姐,跳吧,活动活动,等会儿?好休息。” 乔文昊和珍妮看得欢乐,也不在那跳什么交际舞了,凑过来一起扭动了起来。 第153章 相亲,法国老太…… 送走众人,昭昭坐在?地毯上翻看乔治留下的一盘盘美国流行磁带,电影《周末夜狂热》和电视剧《太空堡垒卡拉狄加》的原声带,《off the wall》迈克尔杰克逊的第五张个人专辑等。 “昭昭,洗澡睡觉了。”邱秋给她浴缸里?放好水,过来?唤人。 “妈妈,等一下。”昭昭将磁带放进纸盒,抱放在?电视柜上,看眼一旁摆放的电话机,“爸爸怎么还没打电话回来??” “应该在?忙。” 忙倒不至于,褚辰等人来?晚了,占地40余亩,曾接待过诸多国家领导人和海内外宾客的井冈山迎宾馆住满了,他们只得另找地方,来?到了茨坪镇红军北路16号的井冈山宾馆,这家宾馆没有电话。 白天?爬井冈山,逛博物馆、挹翠湖,一回宾馆大家都累惨了,这会?儿?想找个地方打电话,只能去政府机关或企事业单位。 左右没什?么大事,褚辰也就懒得给当地的导游找事了。洗漱后,早早便上了床,明早还得赶火车到南昌,由南昌转火车前往西安,再从西安转火车到延安。 好在?,西安是古城,华侨们想在?那儿?停留两天?逛逛看看,这样也就不会?一直在?转火车,给人一种急赶的感觉。 想着,褚辰沉沉地睡去。 邱秋洗漱后,拥着航航也早早睡了。 半夜,昭昭起床上厕所,再睡突然就有些害怕,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摸到主?卧,悄悄爬上床,睡在?了妈妈身边。 邱秋有所察觉,扯起身上的薄被给她盖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第二天?一早,母子仨起床洗漱后,换上宽松的衣服,听?着舒缓的音乐,站在?阳台上练习八段锦。 乔治跑步回来?瞧见,扬手?笑道?:“秋,你们在?练中国功夫吗?” “不是,”昭昭回道?,“我们在?练八段锦,是一种养生功法?。乔治叔叔你要学?吗?” “可以吗?” “可以呀。” “谢谢昭昭,我这就来?。”乔治快步上楼,没一会?儿?敲响了二楼的房门。 昭昭停下所有动作,跑去开门,引他到阳台。 邱秋关掉音乐,带着航航、昭昭从第一式开始教起:“双脚自然站立,双眼微阖,心气?和顺,吸气?时腹部微微鼓起,呼气?时自然内收。双脚与肩同宽,掌心向下……” 一栋楼只有二楼有阳台,几人练着,珍妮听?到动静打开窗探头往下看,惊呼道?:“哇~中国功夫!昊、昊快过来?,秋教大家练中国功夫呢!” 乔文昊拿着口杯,刷着牙走到客厅的窗边,跟着妻子一起朝下望去:“哦,八段锦。” “你知道??” “嗯,”虽然在?国外出生、国外长大,他受的还是中式家庭教育,“不是中国功夫,是中国式养生法?。你不是说,脖子睡得不舒服吗,过去跟邱同志学?学?。” “我是外国人,她教吗?” 乔文昊的下巴朝二楼阳台上的乔治点点:“他也是外国人,邱同志并没有固步自封,不是吗?” “我就说秋棒棒哒!嘿嘿,那我去了。” “去吧。” 珍妮过来?并没有要求邱秋从头教起,她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地跟着比划,几遍之后,动作记个差不多,邱秋和孩子们的晨练结束,送走两人,洗澡吃饭。 吃过饭,昭昭背着小包拉着航航和青丫出门去动物园,她跟袁帅等人约好了,八点半在?动物园门口见。 邱秋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练习打字。林秋芳将母子仨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清洗,打扫屋子。 八点二十左右,邱秋换上外穿的浅灰色飘带领真丝衬衫,蓝色高腰阔腿裤,黑色细跟凉鞋。 衬衫飘带系成蝴蝶结,头发挽起,戴根乌木钗,对镜照了照,唇色有点淡,掏出口红,浅浅地涂上一层,好了,提上香奈儿?的链条包包,拿上送给韩鸿文领导的四球茶、高档烟酒,和给女方的一副银手?镯。 和林秋芳出门。 八点五十左右,车子便到了军医院门口。 韩鸿文跟两位打扮得精致的中年妇女、一位五十出头的男子已?经在?了。 邱秋推门下车,提着东西朝几人走去:“鸿文。” “师傅。”韩鸿文快步迎了上来?,中年男子丢掉手?中的烟屁股,穿着皮鞋的脚在?地上碾了碾,跟着过来?道?:“邱医生。” 韩鸿文走到邱秋身旁,转身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领导,钱承壁。” “钱同志你好,”邱秋伸手?与之轻握了下,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随意带了些。这竹筒里的茶,是我前段时间回老家,进深山采的千年古茶——四球茶,希望你能喜欢。” 钱承壁原是客气推拒的,一听?这话,忙伸手?接过纸袋,取出竹筒打开闻了闻,“这味道?真香,一闻就知道是好茶。邱医生,谢谢,我很喜欢。” 他妻子张鸣凤携着妻姐张鸣华的手?过来?笑着打趣道?:“世间万物,我看就没有你不喜欢的。” “你这话夸张了哦。”钱承壁笑道?。 “张姨,张医生,”韩鸿文笑道?,“这是我师傅邱秋。” 张鸣华笑道?:“邱医生你好,我远远地见过你。” “你好,张医生。”邱秋笑着打量张鸣华,韩鸿文要相亲的对象是张鸣华的小女儿?,女儿?肖母,便是容貌上不太像,性格方面多少也会?有所遗传。 张鸣凤是军医院心外科的护士长,她对邱秋早有耳闻,第一次见,不由上下打量了番,笑道?:“鸿文叫你师傅,我还以为多大呢。” “他比我大一岁,”邱秋笑道?,“我自小跟我阿奶学?医,他十七八岁才跟着我在?大队的医务室学?认草药、学?诊脉。能有如今的成就,是他勤奋努力?的结果。” 钱承壁客气?道?:“少不了你这个老师带。”心下却?忍不住嘀咕,当赤脚医生的多了,有医学?天?赋的也多了,可谁有他这般造化,他要不是邱秋的徒弟,被她特意要求加入阴阳十三?针学?习组,再奋斗十年、二十年,韩鸿文也进入不了他们军医院任职。 几人站在?树荫下说笑着,几分钟后一个女生提着数瓶矿泉水急匆匆跑了过来?:“妈,小姨、姨父,韩同志。” “伏同志。”韩鸿文忙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帮着分给众人。 “珊珊,”张鸣凤朝外甥女招招手?,将人唤到身旁,跟邱秋介绍道?,“这是我姐家的闺女珊珊,她上面有一兄一姐,她最小,自小家里?宠得厉害,养得娇。我跟鸿文接触一年多了,知道?他脾气?好,待人包容,家务活干得漂亮,这才跟两人牵线,让他们处处看看。” 伏珊珊白嫩的小脸通红,不知道?是方才跑的还是羞的:“邱医生你好,我听?过不少你的事,对你十分敬佩。” 邱秋看向伏珊珊,有二十三?四了吧,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秾纤合度,流行的大波浪卷发,平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就外貌来?看跟韩鸿文十分相配,“你也很棒,听?鸿文说你在?新生儿?护理方面特别专业。” 伏珊珊偷偷朝韩鸿文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邱秋掏出红木小盒,打开亮出里?面的漂亮的银手?镯递了过去:“我放假回了趟老家,这是我四表舅打制的,我带回来?不少。你试试看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了,回头我让鸿文再给你带些。” 伏珊珊没想到第一次见面,邱秋便带了礼物:“我……” “拿着吧。”邱秋合上盖子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伏珊珊不安地看向她姆妈、小姨,两人均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若无意外,这桩婚事她们是认可了。 站在?又说了几句,钱承壁提着东西回去上班,几人上车去人民公园。 到了门口,几人下车,林秋芳找地方停车,韩鸿文去买门票,一人五分钱。 很快林秋芳回来?了,众人进园,邱秋和张家姐妹、林秋芳走在?后面慢慢逛,公园前身是沪市跑马厅,如今仍保留着部分历史痕迹,如改建后的游泳池和看台。 靠近南京西路的“跑马看台”小山头成了游客登高望的地方,邱秋她们慢慢朝那边走去。 韩鸿文和伏珊珊去了荷花池、西山,然后又去景观河坐船环游。 到了十二点,众人出园,去了一街之隔的人民饭店,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中华老字号,它家的菜式融合了闽南菜、本帮菜和广式茶点,招牌菜有蟹粉豆腐、香酥鸭和菠萝咕咾肉。 除了这三?个菜,几人又点了红烧划水、腌笃鲜、响油鳝丝和简易版佛跳墙。 二楼的凡尔登厅(英国式风格),今儿?承接了家婚宴,几人在?大厅还看到了一身红裙子的新娘子。 用罢饭,韩鸿文和伏珊珊去看电影《庐山恋》,邱秋和林秋芳将张家姐妹送回军区医院,回家了。 昭昭他们还没回来?,邱秋简单洗漱后,去午睡了。 林秋芳不放心,开车去了动物园。 四点多,昭昭打来?电话,他们去城隍庙玩了,不回来?吃晚饭,让邱秋自己做点吃。 “你见到林阿姨了吗?” 昭昭朝身后的林秋芳招招手?,“妈妈问你。” 林秋芳接过电话笑道?:“我到动物园让工作人员用喇叭一喊就找到他们了。” 哦,还可以这样。 第154章 婚期、研究方向 不知道?是钱起了动力,还是那些?疑难杂症病历早已被?韩鸿文记在脑中倒背如流,总之没几天厚厚一本誊抄好的五十例病案送到了邱秋手中。 邱秋查看后?,又补充了些?内容,拿着本本去中医药大学?找老师丁宜春,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中医大拿陶建修、姜正真,中医医院的临床专家赵慈、董永年等人看后?,写了前言、序,随之给科学?技术出版社的主编打电话,邀她来家看本本。 本是国家支持出版的中医类实用书籍,又有这么多?教授、中医大拿背书,对方二话没说,便和邱秋、韩鸿文签了合同,亦是基本稿酬+印数稿酬,甚至千字提高到30元。 全书有38万字,对方先付了基本稿酬11400元。 作者能署上他的名字,跟邱秋并?排站在一起,韩鸿文已经十分满足了,等邱秋给钱时,他一再推拒,最后?坚持要了五分之一,邱秋凑了个整,给他2300元,另给他一千块钱侨汇券,叮嘱他要是不买房的话,就?赶紧把三?转一响准备好。 韩鸿文点点头?,晚饭都等不及吃,便要离开,想赶快跟伏珊珊分享此?刻的喜悦。 身上带着那么多?钱票,邱秋不放心他挤公交,让林秋芳送他。 韩鸿文没应,华侨新村跟锦江俱乐部、国际饭店一样,亦是出租车的一个站点,他坐出租。 青丫带着昭昭、航航在楼下跟小区的小朋友玩耍,林秋芳正在厨房忙活,出版社的主编安雁还在,邱秋便没坚持,叮嘱了几句,提了兜水果给他,这才送人出门。 揣着钱和票,韩鸿文犹如胸口揣了只兔子?,一路心口怦怦跳得厉害,出了2号楼,欢呼一声蹦跳了起来,引得下班归来的华侨纷纷朝他看来,并?善意地冲他笑笑。 韩鸿文脸一红,却眉眼飞扬,嘴巴越咧越大,一溜烟地朝小区大门口跑去,嘴中哨声悠扬。 安雁端着茶杯伏在阳台的栏杆上,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跑远,回头?跟邱秋道?:“我听丁教授和任书记说,你?舅公那边有不少?中医的好苗子?,这么一个机会,怎么给他了?” “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50例特殊病人也是他跟我一起医治的,后?续的回访也是他在跟进。若不是他现在缺钱票用了,我还想不到拿这些?医案出版呢。” 安雁:“书出版了,借着你?的名头?,他也要扬名中医界了,可依他现在学?历、能力和心性,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邱秋笑笑,端着茶盏走到她身旁,胳膊往栏杆上一支,侧着身子?面对她道?:“有他领导和岳父母呢,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安雁扬了扬眉,韩鸿文的领导她知道?,方才签合同时,听韩鸿文说了——钱承壁,他在沪上中医界确实是个人物,只是这样的人,每年不知要带多?少?位新入职的医生,韩鸿文能是特例? 突然看到邱秋唇边的笑,明白了,有邱秋在呢,她的徒弟怎么不是特例呢。 “他岳父母是?” “军医院外?科的主治医生伏文赋,妇产科主任张鸣华。” 安雁一愣:“他对象是伏珊珊?” “你?认识?” “我跟她姐是朋友。” “一家人哦。”邱秋笑道?。 安雁跟着乐道?:“可不,这下咱俩的关系更近了。有没有考虑过将阴阳十三?针的针法出版?” 邱秋摇头?:“你?怕是不知道?,学?习阴阳十三?针的医生提前都有签订保密协议。” 安雁一愣,没敢再问,转而跟邱秋聊起了贵州山区的生活。 邱秋深爱那片土地,说起跟表叔他们进山采药、溪边捉鱼无不是趣味横生,讲到小踏雪追逐母马不愿意回寨,又不免让人捧腹大笑。 青丫拎着航航骑的小车车,带着姐弟俩回来了,林秋芳的饭菜也做好了,大家洗手吃饭。 与此?同时,韩鸿文难掩兴奋地揣着钱票随伏珊珊去了她家,这会儿亦坐在餐桌旁,跟伏父、伏大哥和姐夫端起了酒杯。 一高兴喝高了,头?脑一热把军用书包里的钱票全兜出来了。 伏珊珊看着震惊的爹爹姆妈、大哥大嫂、二姐和姐夫,“扑哧”笑道?:“傻了,姆妈你?点点全是鸿文今儿挣的。” 伏父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顿在了桌上,厉喝道?:“韩鸿文你?接外?诊了?还是收受贿赂了?” 韩鸿文吓得一激灵,酒劲下去了一半。 伏珊珊看韩鸿文被?爹爹吓得白了脸色,不悦道?:“爹爹胡说什么,鸿文怎么可能接外?诊、收受贿赂,这是他跟邱医生合写《特殊病种治疗案例》的出版费。” 伏父不敢相信道?:“真的吗?” 韩鸿文忙点了点头:“那天师傅见过珊珊,回去说人家姑娘结婚都有三?转一响带咔咔,让我也提前准备好。您也知道?,我入职军医院不过一年多?,一个月基本工资56元,每月寄回家10元,便是不知不喝,也买不起三转一响带咔咔。” “师傅知道?我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让我将以?前我们在老家卫生所治疗的特殊病种整理一下,交给她找人出版。我今天请假过去,就?是跟师傅一起去见科学?技术出版社的主编安雁签合同。这是我分到的钱,侨汇券是师傅另外?给的。” 伏珊珊看了眼呆愣愣的众人,跟着补充道?:“全书38万字,千字30元,邱医生原是想分鸿文一半稿费的,鸿文没要,只坚持分五分之一。” 张鸣凤回过神来,瞪了眼闺女,小蠢货,五分之一还嫌少?啊?别说其他了,就?问问对面你?爹爹,邱医生要是愿意跟他合出一本书,别说分钱了,作者一栏挂上他的名,他能高兴得上房。 作为一名医生——著书了,后?续又有多?少?隐形福利,岂是俩小蠢货能够想象的。 张鸣凤看着准女婿心塞的同时,不免又羡慕起他有一个好师傅:“钱拿回来,你?师傅怎么说?” “让我跟你?们商量一下,看是买房还是买三转一响带咔咔。” 张鸣华跟丈夫对视一眼,拍板道?:“买房!”说罢,张鸣华看向大儿子?、大儿媳、二女儿和女婿,“你?们也帮忙寻摸一下,看周边有什么好房源。” 二姐应了一声,问她姆妈:“要多大的?” 张鸣华点了下侨汇券:“侨汇券拿出500找人换成钱。”1元侨汇券的实际购买力约等于1-1.5元人民币(因商品种类而异)。这是在侨汇商店的换算价格,拿去黑市,1元侨汇券能卖到2.5-3元人民币。 张鸣华心里换算了一下:“按两室一厅或是三?室一厅来买。” “姆妈,”伏珊珊忙叫道?,“我要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 “跟哥嫂、姐姐、姐夫说。” 伏珊珊一手抱住大嫂、一手挽着二姐,细细说着自?己对未来新家的种种设想。 二姐和大嫂互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小丫头?就?是有福,在家有他们宠着,找对象吧,韩鸿文虽说是贵州山区来的,可人家有一个厉害的师傅,光这一条,便胜过大多?沪上高干子?弟了。 很?快在一家人和亲戚的帮忙下,韩鸿文在军区医院旁边的老公房买了套三?室户,70平方米,三?个卧室,面积依次递减,最小的房间约7个平方米,阳台为整层住户共用,无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独用,只是因为空间紧凑,厨房和卫生间都不大。 一平方米118元,总款8260元,韩鸿文出了一半,另一半伏家出的,户主有解放初的产权凭证,更换房产契证时,写的是韩鸿文和伏珊珊的名字。 邱秋电话里得知后?,问韩鸿文还有多?少?钱? 500元侨汇券是伏大哥帮忙出的,拿回1400元钱,加上稿酬2300和他原来存的450元,是4150元。 买房花去4130元,家里知道?他买房并?相看中一个姑娘,汇来1000元,是他养父的退伍贴津和这些?年攒下的钱,算下来他现在手头?有1020块钱和500元侨汇券。 “大哥和姐夫昨天帮我买了些?砖头?、水泥、白灰,房子?里的东西已经清理空了,晚上吃过饭,我们过去修修补补,重新刷两遍白灰,也就?成了。回头?我和珊珊学?你?去旧货摊淘些?旧家具,添两件电器……” 邱秋惊讶道?:“准备结婚了?” 韩鸿文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伏叔和张阿姨让我问问你?,看是10月1日好,还是腊月廿六日?” 邱秋也不懂啊,还有这事不该问他爸妈吗:“你?打电话问问你?爸?记得啊,褚辰他二姐10月1日结婚,你?们要是选了那日,我不一定能到场。” 韩鸿文愣了下:“哦,好。” “定好日子?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们挑贺礼。” 韩鸿文咧了咧嘴,开玩笑道?:“不用送太贵,褚主任买的绸缎被?面不错,你?拿一条过来就?行了。”搬家时他见了,每一条都特别漂亮,沪市大小商场他看了,没找到相同的。 邱秋轻哼:“你?可真会要!”褚辰那眼光,挑的可都是提花织锦或手工刺绣的双人被?面,一条要价50-80元,布票12—15尺+特供票。 而沪市友谊商店中供外?宾、侨眷购买的进口或特制绸缎被?面,价格都高到100元以?上,外?加侨汇券,也没见比他买的好看。 不过也有便宜的,第一百货商店的绸缎柜台价目表,西湖牌真丝织锦被?面标价38元,需布票10尺+8张工业券;涤纶缎面,单色无花纹,8-12元,布票3—4尺+工业券…… 第155章 中医文献馆,归 上次见面还?是春分前后?,陈教?授回来找邱秋复诊、拿药。 半年没见,陈教?授更黑更瘦了,全白的头发修剪得极短,清癯的脸庞,紧抿的唇带着几分坚毅。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邱秋嗔怪道。 陈教?授笑笑,声?音平和:“上周。本来回来看看就走的,没想到你?会申请民族医药与地方特色研究。王梦凡、钱念念、严华那帮丫头让我来试试,上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的报告交上去便通过?了。” “这说明咱爷俩有缘,合该是师生。” 陈教?授笑道:“医患关系的师生哦,全国只怕也?找不到几对。” 邱秋眼一瞪:“怎么,找徒弟看病很丢脸?” 陈教?授忙摆手:“不,我的荣幸。” 邱秋展颜笑了,伸手给他号脉,白血病控制得很好,完全没有复发的迹象:“您现在住哪?” 宜兴坊3号楼虽早已?收回,可每年他寻药回来还?是住在广济宿舍7号楼509室,中医药大学离广济可不近,在住哪来回上下班就不方便了。 “宜兴坊的房子,这两年我找人重?新收拾了,恢复了小?玉离开时的模样。上周回来,我抽空打扫了两天,前天刚搬过?去。什么时候有空,来老师家吃一顿。” 暖房嘛,邱秋懂。 “随时都可以。” “那明晚来吧,叫上王梦凡、严华、钱念念、苏子平,神经内科的赵高爽,中医那边的老吴。” “好,我来安排。对了,我们也?搬家了,半月前搬的,现在住徐汇区宛平南路华侨新村2号楼201室。” “茂名路公寓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怎么想起?来搬了,跟人换房了?”新建楼房少,不是谁都能够抢得到的,且对比现在的平均工资,每平方米的价格真不低,遂陈教?授能想到的便是换房、调房政策下的惯性操作。 “你?知道的我要制药,公寓地方小?了,正好史大华那边能买华侨新村的房屋,我们便借用他的名额买了四套一整层打通自住。” “手头的钱够吗?我归还?的工资和补助有个?小?几万,这两年花了几百,剩下的可以借你?使使。” “史大华是华侨,有优惠政策,我们没花多少钱。老师你?的钱是给小?玉留着吗,那不如趁着房价不高,帮她买成房。”邱秋从买房起?,便见识到了房价的涨势,年初还?是八九十元至一百元左右每平方米呢,现在已?涨到120元/平方米了。 “好房子可不好找……”见邱秋瞪着他跟个?小?女儿似的嘟起?了嘴,陈教?授忙改口道,“行,听你?的,老师托人慢慢寻着。” 师生俩闲谈完,对苗医、瑶医、壮医、彝医、傣医、维医、藏医、蒙医等各民族的医药理论进行系统的梳理。如苗医的两纲两病理论,蒙医的阴阳五元学说,藏医的“三因素学说”…… 而要深入学习,势必要深入研究各民族的医学经典著作和古籍文献,如藏医的《四部医典》,蒙医的《蒙医金匮》,而苗医、瑶医、壮医等的传承全靠口传心?授,还?没有成文的医典和学术著作。 “任务重?大啊!”陈教?授轻叹。 邱秋蹙了蹙眉:“为了抢救中医药遗产,从50年代起?,国家多次发布文件强调挖掘民间医药,58年《关于西医学习中医离职班情况报告的批示》中提出‘继承和发扬中医药学’。所以献方一事?,至今仍在延续,各地卫生部门、中医药研究所都有积极开展民间验方收集工作,许多验方已?被收录入地方中医药文献或教?材。” 陈教?授这两年行走民间,对此更有深层体会:“是,献方一直存在,特别是近两年,通过?报纸、广播、基层宣传,各地都在大力鼓励民众献方。不过?,民间许多验方、秘方仍以口传或家族私藏形式存在。” 这就要人去当地找家族收集了,加之已?有的献方,工作量之大,岂是他们俩半年就能完成的? 一时之间,室内陷入了沉默。 “延毕”二字,在邱秋脑中闪过?。 “对了,市中医文献研究馆最近接收了不少民间献方,涉及内科、外科、妇科等领域,下午咱俩过?去看看。” 邱秋应了声?,跟陈教?授聊起?了民族医药特色诊疗技术,苗医的熏蒸、滚蛋疗法,藏医的艾灸、拔罐、药浴,蒙医的正骨、针刺放血、壮医的针灸、经筋法等,说它们的操作方法、适应证、禁忌证及临床疗效…… 这一说便到了中午放学时间,听着外面叮铃铃的铃声?和学生的跑动、打闹声?,两人住了嘴,收拾东西去吃饭,路上陈教?授讲他这半年找过?的地方、风俗、饮食文化。 吃罢饭,略午休了会儿,两人各骑着辆自行车去卢湾区南昌路218号中医文献研究馆,它在1956年成立之初,设立验方等7个?业务组。 两人到地方,拿着学校开的介绍信先去找苏馆长。 由他领着去了验方组,组长余文文,爷爷是沪市中医界的大拿余宗业,最擅长的是儿科。 知道来人是邱秋,余文文惊讶地瞪大了眼:“邱医生你?多大?”双眼清澈得不染尘埃,像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未成年的高中生。 “24岁。” “本命年啊!”余文文打量邱秋,见她衣着简单,一头秀发用一方帕子随意地系了一下,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红色,笑道:“改天送你?一朵红头花。” 苏馆长瞪她:“我们要相信科学,别搞迷信。” 余文文轻哼:“中医有哪些是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比如经络、阴阳五行、五运六气等。 苏馆长点点她,“你?给我等着……” “呵,又想找我爷爷告状啊。” 邱秋“扑哧”笑道:“余组长,收来的献方我们能看看吗?” “哦,这边请。” 50年代末沪市开展的大规模群众性献方运动中,中医文献研究馆曾从数千张验方中精选了982张方子,分为内科、妇科、儿科、外科、伤科、眼科、耳鼻喉科、牙科八章,主编出版了《验方选编》。 这本《验方选编》,邱秋在广济的图书馆曾看过?,每科又分病名、主治、方药、用量、制法、用法等。 1960年,中医文献研究馆又从各医疗机构或群众直接献给市卫生局的5.7万余方中精选351方,出版了第二辑,全书分为六病门,(感冒、百日咳、麻疹、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白喉、痢疾)、诸虫门、妇科门等,每方有主治、药物?、用法等。这本邱秋亦看过?,并?和上本一样倒背如流。 她这次前来,要看的是选剩下的方子和1960年之后?的献方。 余文文将二人领进资料库,倒了两杯白开水便去忙了。 邱秋和陈教?授一头扎进各式方子中,便沉浸了进去。 晚上八点多,馆中诸人早就下班了,两人才在余文文的连声?催促下放下手中方子,拿上公文包出了资料室。 余文文将两把钥匙递给二人:“这是资料室的钥匙,什么时候不用了,再?还?给我。” 邱秋接过?钥匙道了声?谢,随之又道:“余组长,我每晚能带些献方回去看吗?” 余文文迟疑了下:“我明天帮你?问问馆长。” “好,多谢。” 三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推上自行车朝外走去。 看门的大爷跟余文文打招呼,询问怎么现在才走? 两人在那聊着,邱秋转头对陈教?授道:“老师,我请您吃饭?” 陈教?授摆摆手:“快回去吧,昭昭航航该等急了。” “真不跟我一起?吃啊?” 陈教?授瞪她:“我还?用得着跟你?客气?” 邱秋笑笑:“行,那我走了,您路上慢点。” 陈教?授跟撵小?鸡似的朝她挥挥手。 邱秋抬腿骑上自行车,边朝门外驶去,边回头跟余文文和看门的大爷道:“余组长、大爷,走啦,明天见。” 陈教?授没吱声?,骑上自行车随邱秋出了中医文献研究馆。 “明天见。”余文文冲着邱秋的背影,高喊道。 大爷看了看走远的两人,好奇道:“谁啊,新来的吗?” 余文文含糊地应了声?,跟大爷挥挥手,也?骑上自行车走了。 到家爷爷还?没睡,窝在客厅阳台的小?书房里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怎么才回来,吃饭了吗?”余妈妈接过?她的人造革皮包,询问道。 “吃过?了。”单位有食堂,只是邱秋和陈教?授看得沉迷,她来回叫了两趟,师徒俩嘴里应着,就是不动。她怀疑二人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最后?,索性也?不叫了,饿得狠了自然就知道吃了。 “爷爷,”余文文换过?拖鞋,快步走到阳台,挤在老爷子身旁,轻声?道,“您知道我今儿见到谁了吗?” 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资料,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又卖关子。” “嘿嘿,是邱秋,邱医生。” 老爷子眉一扬:“教?阴阳十三针那位?” “对,是她。可年轻啦,我还?以为没成年呢。结果一问,24岁,孩子都有俩了。” 老爷子瞟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找人成家?” 余文文撇撇嘴:“我也?想找啊,这不是没合适的吗。” 余妈妈听到这话?,气道:“上周你?阿姨介绍的那个?小?李还?不好?” “呵,大肚男!” “你?——” 第156章 血吸虫病 吃过饭,邱秋拎上公文包去中医文献研究馆,走前跟林秋芳说了声,晚上不用做他们的晚饭,老师暖房,她要带昭昭航航过去。 邱秋走了没一会儿,褚辰送姐弟俩去学校,顺便找老师了解一下两人在校的适应情况。 昭昭性?格开朗,多才多艺,长得漂亮,一进校便交到了两位小朋友,一位是华侨新村1号楼的妮妮,来自爱尔兰;另一位是家住东安路338弄的梁洁,父母是无线电四厂的职工。 开学之初,班干部竞选,昭昭因为?会唱会跳、普通话像小播音员一样?好听?,被老师和同学们选为?了文艺委员。 相较于昭昭在校的开朗活泼,航航在托儿所表现的就比较高冷了,用园长的话来说,便是话少,智商情商高,语言表达能力强,明明不爱跟小朋友玩吧,还能将人哄得不来打扰他,并对他评价极高。 得到两个孩子在校的反馈,褚辰放心了,从托儿所出来,开车去国际饭店跟韩卫鹏、王曾等人会合带十位华侨逛上海。 邱秋来得早,资料室比较昏暗,拉开灯,放下包,走到昨天的柜子前,取出一沓方?子出来,一张张仔细翻看,突然一方?子上的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该方?具有改善心肌供血、镇静安神、抗炎抗氧化等作用,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 方?名——保心丸。 邱秋看药方?组成,有麝香、人参、牛黄、肉桂、苏合香、蟾酥、冰片等,便知?这方?子是由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苏合香丸改进的,通过芳香温通治疗心脉不通引起的心绞痛。 献方?的是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戴教?授,一位心血管专家。 “邱医生,”余文文手中提着报纸包裹的资料推门进来,惊讶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邱秋含糊地应了声,盯着手中的方?子,陷入了沉思,苏合香丸是中医开窍剂的代表方?剂之一,中医辨证:适用于寒闭证,症见为?突然昏倒、牙关紧闭、不省人事、手足不温、苔白脉迟等。现代多主用于治疗冠心病心绞痛、心肌梗死,以及中风昏迷、癫痫发作等属寒闭者。 若改良后的方?子,真?如戴教?授所说,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那这方?子……必须保护起来。 “邱医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余文文的手在邱秋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思绪,“啊,什?么?” 余文文抿嘴笑道:“就知?道你没听?到。呐,”她扬了扬手中报纸包裹的资料,“我爷爷让我拿给你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邱秋愣了下,伸手接过:“谢谢。你认识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心血管科的戴教?授吗?” “认识,他这几年?在学中医。怎么了?” 邱秋将方?子递给她,指了指“服用后2~5分钟即可缓解心绞痛症状”这行字:“你把方?子拿给苏馆长,尽快核实上报。” “啊?” “去吧。” “哦,好、好。”余文文拿着方?子傻愣愣地走了。 邱秋瞧了瞧手中报纸包裹的东西,想了想寻个地方?坐下,解开捆绑的麻绳,揭开一层层报纸,看了看两个牛皮纸袋,随手打开一个抽出里?面的文件,只一眼,邱秋便飞速翻动了起来,随之越翻越快,一沓看完,她又迅速打开了另一个文件袋。 全是我国有关血吸虫病的记录。 一个个数据触目惊心,全国血吸虫病患者约110万人,其中钩虫感染人数约为?2亿,鞭虫病约1亿,蛲虫病约八千万,姜片虫病有数百万人,丝虫病约3000万人…… 她在月亮湾当?赤脚医生时,没少去县医院或是跟上面申请要血吸虫药,有时没药了,她便带着小踏雪进山采草药在卫生所熬上一大?锅(用以防治),让大?队长通知?各寨的大?人孩子们过来喝汤药,或是直接让韩鸿文提到学校给孩子饮用。 并写下卫生手册让韩鸿文和老师给大?人孩子们上课宣传,几年?下来,已完全控制住了,她以为?别?的地方?应该跟她所在大?队情况差不多才对,没想到……已泛滥成灾。 “邱秋,看什?么呢?”陈教?授进来走到她身边,放下公文包,探头?瞅了瞅,随之伸手抽出她手中的资料,看了起来。 邱秋回过神来,起身道:“老师来了,坐。” 陈教?授拉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她一眼:“你也坐。”说罢,目光重新投向了手中的资料。 只看了几页,陈教?授便放下了,“数据看着是吓人,但这不能说明,大?家就没有努力或是放弃了。其实呢,一些科研人员、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一直在坚持深入研究它?的流行规律或是下到一线去防治。” “只是血吸虫病,这个疾病的本?身,它跟生物学特性、社会经济条件、防治技术限制等有关。咱们就说钉螺吧,它?是血吸虫唯一的中间宿主,生存能力你也知?道有多强,潮湿泥土、水草、沟渠等都是它的温床,且繁殖速度极快。长江流域及南方地区的湖沼、水网、丘陵地带都?是它?的栖息地,尤其是洞庭湖、鄱阳湖等沿湖地区,且极难消灭。” “它?可耐受干旱、低温等恶劣条件,甚至可在水下过冬,常规的药物根本?杀不死。”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农村经济落后,卫生设施匮乏、宣传不到位,诊断、治疗与防控手段不足。 轻叹一声,邱秋将文件重新包进报纸里?,用麻绳捆好,中午提着去了血吸虫病防治所。 能怎么办,所长也愁,人才、资金、技术哪一样?不缺,从基层组织建设、人员培训、政策推进吧,虽一直在做,可过程耗时真?的很长,且效果?不显。 而查病治病、灭螺、管粪管水的综合防治策略需要动员大?量人力物力,对于经济基础薄弱的他们来说,落实难度太?大?了。 “邱医生,政府财政赤字去年?已突破200亿元,又哪来的钱来加速处理这事。” 邱秋听?到的全是无奈,没办法又去了趟卫生部。 韩部长亲自接待的,看过资料,他也沉默了,“我尽量向上面申请拨款,并加大?基层人员的培养和选拔。” 这一刻,邱秋深刻地体会到了,在大?数据面前,个人的无能为?力。 提着资料,出了卫生部,邱秋给王梦凡、严华等人打电话,晚上去陈教?授家吃饭。 为?此,邱秋又给锦江俱乐部中餐厅的经理打电话,订了桌酒席。 回到中医文献研究馆,邱秋继续翻看起了献方?,将具有地方?特色的方?子一一记在脑中,只等晚上回去抄写在纸上,用作选题。 快下班时,余文文来了,告诉邱秋,她问过苏馆长了,邱秋晚上可以带些方?子回去,只是需要登记。 邱秋道了声谢,看看表,抽出几沓献方?找余文文做好登记,放进公文包,过来跟陈教?授道:“老师,我先回家接昭昭航航了。您也早点回去,我在锦江俱乐部订做了桌酒席,人家送货上门,您得回去接收。” “花多少钱?” “我有侨汇券,没花多少。对了,烟酒我家有,等会儿我提过去。” “合着我就等着吃了是吧?” “哦,我孝顺点你还不开心了?”邱秋白眼翻他。 陈教?授无奈道:“注意点形象,别?动不动就翻白眼。” “只对您。”邱秋轻哼。 “行行,不说了,我的错。” 邱秋嘴角一翘,拿上公文包跟他挥挥手:“我先走了啦。王梦凡他们,我都?约好了,七点在您家见。” “知?道了。” 邱秋骑车到家,没想到褚辰也回来了:“你不是陪华侨吗?” “你老师暖房,我能不去。”说笑了句,褚辰解释道,“都?去锦江俱乐部跳舞去了,有王曾、韩卫鹏他们呢,我在不在无所谓。” 行吧。 邱秋洗澡换了身舅婆给做的衣服,一身靛青色绣花草衣裤,乌黑的头?发堆云般盘起斜插枚银钗和一把银插梳,胸前是三穗寨头?式银压领,中心是太?阳花,四周是花鸟纹,上端用银链系挂,下端吊坠三层银铃璎珞,造型宽大?厚重,做工精致。 脚上是绣缠枝花千层底带袢布鞋,银脚链在家里?敲出细碎的声响。 昭昭一看,跑进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也要换衣服,跟妈妈穿戴一样?。 她穿好衣服鞋袜,戴上银压领和脚链,邱秋拿木梳给她盘发,插小钗和银插梳。 “好了,出发吧。” 褚辰提着烟酒抱着儿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母女俩手牵手跟在他和儿子身后步下楼梯,正好碰到带着朋友从外回来的珍妮:“哇,秋!”她扯着邱秋的衣服,惊叫道,“你身上的衣服真?漂亮,头?发挽得也好美,原来银饰是这么佩戴的啊!” 邱秋笑道:“怎么戴都?行,没有固定的模式。” “可我就觉得你这么穿戴好漂亮。” “那我改天送你一套。” “好啊好啊,谢谢你,秋。” 又说了几句,双方?分开,珍妮他们上楼,邱秋牵着昭昭跟在褚辰身后上车去宜兴坊。 车子在3号楼门前一侧停下,邱秋推门下车,回身抱出昭昭、航航,牵着两小只进门,穿过天井走进一楼的客堂间。 陈教?授正和锦江俱乐部来送菜的服务员站在圆桌前,从食盒里?往外取菜。 邱秋定的本?帮菜,有红烧肉、响油鳝糊、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清蒸大?闸蟹、草头?圈子、清炒时蔬等。 第157章 药妆、舅公表叔 反复查看血吸虫病资料的结果便是,邱秋得出一个结论,中药难以?作为根治性手?段杀灭血吸虫。 因为血吸虫成虫寄生在人体内重要的血液循环通路,虫卵沉积于肝、肠等器官,可引发肉芽肿、纤维化等慢性病变。治疗时,需快速杀灭成虫,阻断虫卵持续的危害。 而中药多为复方,有效成分如生物碱、黄酮类对血吸虫有一定抑制作用,但缺乏明确的杀虫靶点,且有效浓度与毒性剂量的窗口?较窄,难以?在体内达到足够的杀虫效果。 可要用上雄黄朱砂含重金属、雷公?藤含生物碱这些具有明确肾毒性或免疫抑制的药物,长期使用下,会加重患者肝肾功能的负担。 再则不同?地?区、不同?批次、不同?人炮制的药材,其药效果会有差异,而血吸虫病治疗需要稳定的血药浓度以?保证杀虫效果,中药难以?满足这需求。 不过,中药也不是完全不起作用,如茶籽饼中的茶皂素,可灭杀钉螺;而黄芪、灵芝等的使用,可提高免疫功能低下的慢性期患者的重复感染风险。 褚辰下晚自习回来,一眼扫过客厅不见邱秋的身?影,往里走,航航在他的玩具房搭木头小?房子,舞蹈室开着录音机,播放着钢琴伴奏,昭昭穿着白?色连体练功服,软底芭蕾鞋,在练习串联擦地?、小?踢腿、蹲、小?跳等动作,小?小?的人儿?,不知?道反复跳多久了,一脑门的汗。 “邱秋呢,没回来吗?”褚辰转身?走回客厅,问在看电视剧《沪市的早晨》的林秋芳。 林秋芳指指书房。 褚辰微微蹙起了眉,书房门开着,没开灯,黑洞洞的他以?为没人呢。 “邱秋,”褚辰大步走到书房门口?,“啪”一声打开了灯,看向窝在窗边小?沙发上沉思的妻子:“想什么呢?” 想怎么筹钱?怎么有效又花钱少地?做好血吸虫病的防治宣传工作? 关上门,打开空调,缓步走进,揉了揉她的头,褚辰将人往里挤了挤,在她身?旁躺下,扯了毯子给她盖上,将人拥进怀里,“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下位置,轻轻摇了下头:“不用,我明天问问史大华,看他有没有兴趣做药妆。”什么面霜、护肤乳、护肤水、洁面膏、固体香膏、修复霜……花露水、香水…… 想要什么她都能给整出来,不就?是把她惯用的东西分解开,多弄些名?堂吗。 至于血吸虫病的防治宣传,她也有了主意,改天约上影的导演谈谈,看他们能不能拍一组讲解血吸虫病的动画,或是有关血吸虫病从患病到治疗的家庭伦理剧。 想通了,邱秋爬起来去看闺女儿?子。 昭昭开学后,少年?宫的课跟着恢复了,每天放学后都由林秋芳带着航航开车送她去少年?宫上课,几次之后,航航给自己报了两个班,算术与常识认知?(用算盘珠子、木质数字卡认识1-100、学习简单的计数;认识交通工具、世界有名?的建筑、动植物,并通过图片或标本讲解)和户外集体游戏(玩老鹰促小?鸡、丢沙包、踩影子、stop,在草坪上锻炼奔跑、躲闪能力等)。 昭昭还在练习,邱秋站在舞蹈室门口?看了会儿?,没去打扰,转身?走进儿?童房,陪航航将小?房子搭好,听他拿出木制的伦敦桥建筑唱:“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这是他们在少年?宫玩的一种?游戏歌词,那游戏需两个孩子双手?高举互搭成桥状,另有几个孩子排队从下面一边穿行一边唱这首歌,大意是伦敦桥就?要坍下来了,坍下来了…… 其实呢,两个搭桥的小?朋友每人都有一个秘密代号(如你是西红柿他是土豆、你是苹果他是橘子、你是小?鸡他是狗儿?),随着这首曲子反复哼唱,搭桥的小?朋友突然将手?放下捉住一个在桥下穿行的小?朋友,低声询问:“我是西红柿还是土豆?” 回答是土豆,便要将此人划分给土豆代号的一方,直到所有小?朋友被“拷”光,双方开始点数,多的那方胜出,可以?向输的那方提一个要求。 航航唱歌不过瘾,还要爸妈林阿姨姐姐一起参与陪他玩游戏。 昭昭被航航从舞蹈室拉出来,一头一脸的汗,褚辰拿干毛巾给闺女擦拭,并将客厅里的空调给关了。 陪着玩了两轮,邱秋带昭昭去洗澡,浴缸里给放了舒缓神经、增强免疫力的香草精油,泡完澡,让小家伙躺在床上,给通身?按摩了番。 昭昭舒服得很快睡着了。 邱秋给她盖上毯子,掖好帐子,将台灯调到最暗,空调开到26度,这才悄悄退出小?家伙的卧室,回去休息。 一夜无梦到天明,电话响起,褚辰起床去接,这才知道老太太回来了,昨夜10点下的飞机,机械厂的司机接到人后,直接给送去了茂名路公寓。 老太太有一周的休息时间,打过电话,提着四个皮箱打车便过来了。 褚辰洗漱、换衣,下楼去接。 邱秋和航航也起了,母子俩穿好衣服去唤昭昭,然后去阳台练八段锦,林秋芳在厨房做饭,海鲜粥、灌汤包、鸡蛋饼、凉拌菜。 昭昭和航航还多了杯鲜牛奶,送奶工一早送来的,用茉莉花煮开后,放了一点糖。 昭昭航航知?道太奶奶回来了,八段锦练得并不专心,遂载着老太太和褚辰的出租车一进小?区,便被二人瞅见了,“太奶奶——” “太奶奶——” 两人奔到栏杆前,扬声大喊。 车子驶到楼下停住,车门打开,老太太走了出来,扬手?朝母子三人挥了挥手?。 “太奶奶——” “唉。” “太奶奶——” “唉。” 邱秋抚额,收起动作,招呼两人道:“走吧,下去迎一迎。” 昭昭、航航撒欢奔下楼,朝老太太跑去:“太奶奶、太奶奶——” 老太太连声应着,快走几步,半蹲下身?子伸手?环抱住跑来的两人:“哎哟,太奶奶的宝贝,快让我看看长高了吃胖了没。” 两人在她怀里咯咯笑着,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段时间的生活,并询问老太太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奶奶。”邱秋走近。 老太太松开两个小?宝贝,伸手?抱住邱秋拍了拍,笑道,“就?知?道你闲不住,没想到还是这么忙。” 邱秋揽着她的腰,头在她肩头蹭了蹭,笑道:“欢迎回家。” 说罢,携了老太太的手?朝楼上走。 老太太的屋子是个套间,一早就?收拾好了,昭昭和航航拉着她走进去,说着哪哪是他们俩谁帮忙收拾的,什么摆件是他们帮忙挑选的。 老太太连声夸赞,美得两人的笑就?没落下。 褚辰将四个大皮箱一一提进来,询问道:“阿奶,搁哪?” “放客厅打开吧,都是给你们买的礼物。” 给邱秋、昭昭带的名?牌服装、包包、鞋帽、首饰,给航航的衣服鞋帽和玩具,褚辰只得了一条皮带、一块名?表。 青丫也有,一条珍珠项链。遂见到林秋芳,老太太也没有吝啬,送了对珍珠耳饰。 分了礼物,大家欣喜了一番,开始吃饭。 说罢在美国的见闻,话题一转,老太太道:“你们舅公?和表叔想回来。” 邱秋无所谓,回来便回来呗,房子多,想住哪住哪。 褚辰想得多些:“表叔是陪着舅公?回来养老,还是想趁着政策在内地?发展一番?” 老太太赞许地?看眼孙子,笑道:“你表叔想将日化公?司迁回内地?。” 邱秋跟褚辰互视一眼,这么巧的吗?昨天邱秋刚想用手?头的方子,找史大华合作做药妆,今天一早便被告知?,表叔的日化公?司要迁回来。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眼邱秋,笑道:“是你舅公?见我两次过去都没去化妆品店消费,问了句。他知?道我最是爱美,能被我认可的产品定是不差,知?道我用的是你配的药霜,跟我要了一瓶。检测结果显示,药霜在肌肤护理中具有多重功效,具体的吗,他给了一沓实验单子,等会儿?你们看看。” 自己的产品怎么样,邱秋不比谁都清楚,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瞒着,将自己想跟人合作生产的药妆事说了一遍,随之提到为什么想跟人合作生产药妆,她希望借此筹一笔钱用于血吸虫病的防治。 这个好办,老太太拿手?帕擦擦嘴,起身?去给侄子打电话,说明情况。 那边立马表示可以?汇一张支票,以?他爸的名?义捐给卫生部,专款专项,用于血吸虫病的防治。 随之他表示,会尽快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带着他爸回来,希望小?姑能帮忙寻套房子,房钱他一起汇来。 老太太看看孙子,一口?应了。 吃罢饭,邱秋打电话跟陈教授请假,这两天不去中医文献研究馆了,她准备赶紧做一批药妆,写出方子,找人申请专利。 陈教授在那边吁了口?气?,笑道:“总算是休息了,老头子再跟你这么熬下去,就?该报废了。”开学至今,他这小?徒弟可是一天没歇,每天时间排得满满的,他真怕她弦拉得太满,顶不住病倒。 邱秋轻轻地?笑了,“那要不,我这一周都不去了。” “行啊,好好地?在家歇歇。” “好,听您的。”挂了电话,邱秋骑车将航航送去托儿?所,昭昭送去学校,去静安区长乐路叶大虎、崔小?草住的花园洋房行去。 第158章 汇款,专利、上影…… 到了花园洋房门口,漆黑的院门打开着,叶大虎穿着雨鞋、一身工装地在院子里?拿着水管给花草树木浇水。 瞅见推车进?来的邱秋,忙放下水管,关了水龙头,快步迎了上来:“怎么没打电话叫我去接?”说着接过邱秋手里?的自行车支在一旁。 “好?久没仔细看看生活的城市,没想到变化这么大。”邱秋感?叹着朝一楼的制香房走去。 叶大虎帮忙打开锁,推开门,笑道?:“可不?是吗,录像厅、咖啡馆等新兴文?化消费场所已遍布外滩,港台流行音乐通过录音机传入,邓丽君的歌响彻里?弄、街巷。” 他就是信息收集者,对城市的变化如同摸着脉络在述说,“去年?外资企业咱沪市还几乎为零,对外贸易主要由?国营外贸公司主导,以初级产品出口为主。今年?,国家允许部?分沿海城市开展‘来料加工’补偿贸易,咱们市已开始接触外资合作项目,如轻工业领域的技术引进?……外贸结构已向工业制品倾斜。” 叶大虎絮絮叨叨地说着,邱秋跟着听了一耳朵,随之拿起库存药材清单,查看了起来。 叶大虎住了嘴,却没有走,等着帮忙取药材。 邱秋自用的药霜,家里?还有数瓶,这次便不?必做了,她挑了些针对性强的方子,一一写下。 清热解毒类药霜,适用于脸上有痤疮、疖肿、毛囊炎、湿疹急性期等病症的患者,需药材黄连、黄柏、黄芩、蒲公英、丹皮、赤芍、冰片,研磨后制成霜。 祛湿止痒类药霜,适用于患有湿疹、股癣、手足癣、过敏性皮炎等病症的患者,需要药材苦参、苍术、白鲜皮、蛇床子、炉甘石,水煎浓缩后冷凝成霜。 生肌敛疮类药霜,适用于患有溃疡、烧伤创面、久不?收口的疮疡等患者,药材有血竭、乳香、珍珠粉、龙骨、当归,经炮制后研细成霜。 将需要的药材写成清单递给叶大虎,让他帮忙去库房取药,邱秋伏案将方子细化,随之拿起电话给史大华打去,找他借上次帮忙申请《思眠》《针灸针》专利的沈律师。 史大华一听她要沈律师,忙问?道?:“你想申请什么专利,药方吗?” “药霜。” 大华集团名下没有日化方面的子公司,可他还是不?免心动了:“邱医生,合作怎么样?” 邱秋拒绝了,跟他讲了做药妆的初心以及现有的合作对象:“老太太在呢,我不?可能舍近求远,下次吧。” 史大华咬牙:“邱医生,你需要钱吭声啊……” 邱秋笑:“我是想到你的难处没敢张口。”香港的房产铺了那么一大摊子,跟她合作的第一家公司——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针灸针的盈利全买成材料做成义肢,给伤残战士免费安装了。 最看好?的思眠吧,还在生产阶段,没投入市场。 再因药妆开家子公司,对他来说,又是一笔投入,挺难的,不?过嘛,邱秋相信,后续回报也是挺大的。所以一开始才?会考虑他。 挂了电话,邱秋开始忙活,崔小草打扫完楼上的卫生,过来帮忙处理药材。 中午,崔小草做了凉面,邱秋吃了一大碗,又喝了些面汤,上楼睡了会儿。下午将黄柏、黄连中的生物碱,用乙醇提取后浓缩成霜;其他药材需搭配不?同的制备法,如蒸馏冷凝、醇提浓缩、升华凝霜等,以保留有效成分的活性。 如此,一连忙了两?天,才?算全部?做好?。 随之她又将自己?用的面霜按香港高档化妆品进?行了拆解,分出了水、精华、乳、霜,并另配了瓶洗面奶。 后面,邱秋又制了批花露水,顺便给老太太、昭昭、二姐、伏珊珊各调配了瓶适合她们的香水。 这时,沈律师也到了,邱秋拿出一沓子方子给他。 沈律师一张张翻过,足有13张,后5张是香水和花露水。 将申请专利需要用的费用(前?两?次的费用分别是史大柱和史大华支付的)和各种材料递给沈律师,邱秋整个人都放松了。 沈律师拿起一瓶香水,往空中喷洒了点?,味道?真好?、清爽醒脑:“有多的吗?送我一瓶。” 有啊,做了很多小样,邱秋收拾收拾都给他了:“走吧,请你吃饭。” 沈律摆摆手:“时间赶,我得去见见我老板,跟他汇报一下工作,明天一早坐飞机去美国帮你申请专利。” “辛苦了。” “我的荣幸。”这一样样将来都是他的资历,是他加薪的资本。 让叶大虎开车将人送去史大华那里?,邱秋伸伸懒腰,拿了几瓶花露水给崔小草,收拾收拾,骑车回家。 表叔汇来的支票到了,1000万,另有300万是叫老太太帮他买房的,褚辰跑了几趟,花155万买下一套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洋房,有主楼和两?栋副楼。 剩下的145万,征得表叔的同意?,给提了辆90万的奔驰,55万用来修复房子、添买家具、移栽花草树木。 邱秋没管这些,拿到支票,便叫上陈教授、余老去了卫生部。 将汇款单递给韩部?长,由?他往上面传交,邱秋只?一句话:专款专用,最好?紧着一个地区的血吸虫病处理。 韩部?长连连应承,说一定把话带到。 从卫生部?出来,刚到家,邱秋便接到了史大华的电话,询问?她还差钱不?,他能帮忙筹个几十万。 邱秋笑道?:“别告诉我,你掏的是自己?的小金库。” 那边沉默了一瞬,笑道?:“被你猜到了。” “你现在摊子已经铺这么大了,还能承受住再开一家子公司吗?” 史大华双眸一亮,脸上绽开了笑:“再怎么说,我们大华集团也是有几十亿资产的企业,一家小小的日化厂怎么就开不?起了。” “行吧,四种香水和花露水给你。”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等会儿带合同过去。” 一个小时后,史大华带着助理到了。 邱秋和助理在书房签合同,史大华在邱秋家的客厅和公卫转了转,不?时拿来一块用了一半的药皂和一瓶洗发液进?来了:“邱医生,这两?样我也要。” 邱秋愣了愣,“那就是我随手做来用的。” “你家里?用的东西能差了。” 行吧。 助理当下拿出白纸又写了两?份合同,邱秋在桌子的另一边写下方子,递过去。 史大华伸手接过:“等会儿回到公司我给沈律师传过去,正好?一块儿把专利申请了。费用你别管了。” “好?。” 送走急匆匆的两?人,邱秋收起史大华留下的五十万捐款支票,给上影的导演打电话,询问?他拍一部?血吸虫病宣传的动画片,要多少钱? 手绘动画每分钟500元左右,导演问?邱秋拍多少集,到目前?为止,我国的动画多以短片为主,受技术条件和创作目的影响,单部?作品时长通常在10~25分钟。 邱秋亲自过去一趟才?知道?,全手绘动画,要经历纸稿、赛璐璐片、胶片等多个阶段,1分钟时长至少需要拍摄1440张胶片,工艺极其繁复,大大延长了制作周期。胶片、颜料等物资受配额管理,这又是一个限制,遂长篇动画的制作成本和周期各方都难以承受,故以短片为主。 1975年?拍的《骏马飞腾》,每集15分钟,总时长在60分钟左右,上面拨款10万元。 另有一种是剪纸动画,价格也不?便宜。 拍家庭伦理剧的话,每集的成本约为2万元。 邱秋算了下,讲血吸虫病的家庭伦理剧有个10集就差不?多了,两?头并进?,找人写本子拍吧,当天便以史大华的名义作为投资商给了30万。只?一个要求,本子一定写得有趣且贴近实事?,编剧要是写不?好?,就去山村跟赤脚医生住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忙完这些,邱秋回到家往阳台上的摇椅里?一躺,看着天边夕阳下的云卷云舒,吹着小风,不?想动了。 “叮铃铃……”林秋芳从厨房出来,快步过去接起电话。 韩鸿文?打来的,明天他结婚,叮嘱邱秋别忘了。 邱秋起身接过话筒:“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 “你爸妈来了吗?” “前?天就来了,褚主任没跟你说吗?还是他开车帮忙将人从火车站接回来的。” 邱秋拍拍额头,讪笑道?:“好?像说了。” “明天不?忙吧?”韩鸿文?紧张道?。他从褚辰和昭昭嘴里?不?止一次听说师傅忙晕了,已到了吃饭都快要人喂的程度。 真没这么夸张。邱秋单手插兜,懒散地往一旁的斗柜上一倚:“放心吧,明天保证到。对了,定的哪家饭店?” “我们单位食堂。” 邱秋愣了下:“哦,挺不?错的。要不?要我订个蛋糕提过去?” “不?用,青丫帮忙做了。” “那行,明天见。” “你早点?来啊。”韩鸿文?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啦。”挂了电话,邱秋走到厨房门口,问?里?面忙活的林秋芳,“前?天褚辰接韩鸿文?爸妈,有没有带回一个包裹。”她记得自己?有打电话让舅婆帮忙看寨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谁有空,给珍妮做一套衣服和一双绣花千层底带袢布鞋,手工加布料,35元。 林秋芳:“有提一个包裹一个麻袋回来,麻袋里?装的是腊鱼、熏肉、菌子干和辣酱,包裹昭昭打开看了看,给珍妮送去了。” 哦,那没事?了。 邱秋转身走到阳台,又躺下了。 一会儿老太太从楼上法国老太太那儿回来,带回来一盘菠萝包,她们自己?烤的。 第159章 柱子,来客 老?太太接过邱秋递来的菠萝包,放在盘里,看?着她将撕下来的一块送进嘴里,询问道:“咋样,好吃吗?我放了点巧克力酱,会不会太甜?” 邱秋嚼嚼,咽下嘴里的菠萝包,点评道:“表皮金黄酥脆,有浓郁的奶香和黄油味儿,面包柔软细腻,里面的流心巧克力,甜中带点微苦,吃着刚好。” 朝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邱秋夸道:“第一次烤,真棒!” 情绪值拉满,老?太太开心地笑眯了眼:“你?喜欢就好,我拿去给小林尝尝。”说罢,端着去了厨房。 吃完手里的菠萝包,邱秋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再回来,便?见?自家的车停在了楼下,很快车门被从内推开,褚辰和柱子?分别从前面下来,拉开车后门,抱出?昭昭航航。 邱秋扶在栏杆上朝下叫道:“柱子?——” 柱子?抬头挥手:“邱秋——” “你?们那一帮朋友,就你?一个人过来参加韩鸿文的婚礼吗?” 柱子?无奈道:“这个季节谁不忙,也就我过来送货,凑巧了。” 邱秋一拍额头,想起来了“秋收秋种?”可不忙吗。 “妈妈——”昭昭航航跟邱秋挥了挥手,转头帮爸爸拿东西。 一袋袋一坛坛一箱箱提上来,全是柱子?从老?家捎来的,腌制好的稻花鱼、刚打下来的新米,刚挖下来的新鲜天麻,晒干的菌子?、木耳、茄子?条,鸡枞酱、虾酱、刺梨果?酱、刺梨干,成箱的菠萝、芒果?、香蕉、石榴。 邱秋看?馋了,当下便?让林秋芳舀一碗米淘淘蒸上,拿起个馏好的馒头掰开夹了些鸡枞酱吃。 航航看?妈妈吃得香,太奶奶给的菠萝包也不要了,扯扯邱秋的裙摆:“妈妈,我尝尝。” 邱秋掰了块给他,另掰了块给昭昭。 褚辰放好东西,经过娘仨身边,握住邱秋的手腕,低头咬了一大口,径直去卫生间洗手。 老?太太招呼柱子?坐,吃菠萝包,喝汽水。 邱秋拿着还?剩两口的馒头,在老?太太身旁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斜对面的柱子?,两年多没见?,柱子?高?了、壮了、粗犷了,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成熟稳重又多了几分陌生感。 柱子?看?着她乐:“咋,不认识了?” 邱秋咽下嘴里的食物,诚实地点点头:“若是路上遇见?,我真不一定?能?认出?你?来。” 柱子?下意识地瞅瞅自己的衣着,是十分流行的花衬衫、牛仔裤、黑皮鞋,想想他离寨时穿的灰土布棉袄棉裤:“不就换了身衣裳吗,大家都?这么穿。” 昭昭倚在妈妈身边吃着手里的馒头,闻言瞧瞧柱子?:“才不是呢,柱子?叔以前又黑又瘦,个子?低低的。” 柱子?攥起拳,看?向自己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扑哧”笑道:“确实哦,壮了不少。” 他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便?是18岁成年后,亦是时不时地饥一顿、饱一顿,没被褚辰、邱秋送到磷矿厂跟着师傅王晨海学开车之前,可不就个儿低低,黑瘦得像山里躲藏一冬的松鼠。 邱秋:“你?送货过来的?” “嗯,给全国土特产公?司送批水果?。” 邱秋知道褚辰有一位叫泥鳅的同学在全国土特产公?司上班,早两年他便?帮大哥拉线,将县食品厂生产的辣酱、香菇酱、水果?罐头等销售过来。 没想到,柱子?也跟对方联系上了。 “开车来的吗?” “对,货车,停在土特产公?司那边了。” 褚辰洗过手,拿了些香蕉、石榴放在茶几上,让几人先吃着,他另取了个菠萝拿去厨房削皮。 邱秋将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拿帕子?擦擦手,伸手掰了根香蕉给老?太太,随之又给昭昭航航柱子?各递了根,她自己也拿了根剥开皮吃起来:“去看?过韩鸿文了吗?” 柱子?经常在云南等地拉货贩货,对香蕉吃得够够的,接过香蕉放在桌上,取过打开的汽水喝了口:“去了,给送了几箱水果?明天待客。” “他买的新房见?了吧,家具什么的都?添置齐了吗?” 柱子?打量眼坐下的沙发、茶几、地毯、彩电、电话和散发着冷气的空调,“基本的桌椅柜子?是有了。女方那边给陪送了台黑白电视,一台洗衣机。” “那不少了。”老?太太接话道。 邱秋偏头跟老?太太道:“买房的钱人家出?了一半,后面装修用的水泥、白灰什么的也是女方大哥和姐夫帮忙买的。” 老太太:“鸿文这岳家家底厚啊。” 邱秋点头:“夫妻俩一个是外科主治医生,一个是妇产科主任。”那个年代学医的哪位不是有些家底的富足人家。 几人说着话,很快褚辰端着用盐水泡好的菠萝块过来了。 邱秋拿牙签扎起一块尝尝,熟透的水果?,甜味十足。各喂了昭昭航航一块,招呼大家都?吃。 老?太太:“柱子?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21,”对象嘛,柱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急,邱嘉树、耗子?都?没找呢。” “找对象还?要比吗?”邱秋看着他笑道,“遇到了就赶紧抓住,可别等错过了再后悔。” 老?太太温和地笑道:“你?姐这话说得有理。” 柱子?脑中闪过一位傣族姑娘,随之摇摇头,将其身影晃去,“阿姐有好的帮我介绍一个。” 邱秋扎起一块菠萝轻轻地咬着:“能?在沪市买房吗?” 柱子?一愣:“我、我还?没想过。” “存多少钱了?”邱秋再问。 “存什么钱啊,挣的那些又和辰哥投在车上了。” 邱秋看?向褚辰。 褚辰轻咳一声,解释道:“又买了两辆车。”跑运输真的很挣钱,大半年就将先前几辆车的车钱挣回来了。这不,他和柱子?一商量,又买了两辆,扩大了经营范围。 “前前后后买几辆了?”老?太太看?着孙子?好奇道。 “6辆。”买的是黄河牌大卡车,属于重型卡车,性能?和配置相对较高?,生产工艺也比较复杂,一辆五万多。 老?太太心里大致算了一下,笑道:“你?们没少挣钱啊。” 柱子?心下自得,嗨嗨傻笑。 褚辰看?眼妻子?,神?情淡淡道:“还?行吧。”跟邱医生没法比。 又说了会儿话,开饭了。 昭昭、航航分坐在柱子?身旁,热情地给他夹菜倒酒。 老?太太陪他喝了几杯,用罢饭,早早便?洗漱睡了。 柱子?被褚辰安排在客房,有睡衣、内裤、浴巾等物,洗澡去公?卫,怕热就开空调。 躺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闻着带有淡淡香味的枕巾、毯子?,柱子?如在梦端,这就是邱秋现在的生活吗? 来前,他回了趟月湖寨,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说的都?是韩鸿文,说他在沪市军区医院工作,说他在沪市买房了,说他找了个护士对象…… 同龄人谁不羡慕?! 他在军区医院旁边的大公?房买的三室户,今个儿送水果?时见?了,70平方米,三个卧室,改造后,进门的那个卧室改成了客厅,另两间一个做了他们的婚房,另一间做了书房。 韩大爷夫妻过来两天了,没住宾馆,在书房打地铺,他看?着……反正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老?两口又何尝不失落——儿子?的家没他们的位置啊。 婚房嘛,布置得挺温馨时尚的,可跟邱秋家一比,瞬间不羡慕了。 拍了拍身下的床铺,一弹一弹的,睡着就是舒服,日后他要买房、装修、置办家具得让邱秋和辰哥帮忙参谋。 韩鸿文不想买席梦思吗,买不到啊,1980年它?还?是稀有物品,仅限高?端场所(部分涉外宾馆)或极少数家庭(如华侨)。 邱秋家的几张床都?是褚辰写了尺寸,史大华找人定?做的,一张普通的木床约50-100元,而席梦思床的售价则在数百元甚至上千元,属于奢侈品范畴。 翌日一早,吃过饭,褚辰开车,载着邱秋、柱子?和两个孩子?便?出?发了。 去老?公?房韩鸿文的新家。 邱秋带了筒四球茶、给伏珊珊的香水,和一箱高?档洋烟洋酒。 开门的是韩大爷,一见?昭昭航航欢喜地笑了,唤着老?婆子?给孩子?煮桂花米酒汤圆,他则招呼大家进屋,给孩子?和邱秋拿糖吃。 刚吃过饭来的,邱秋让老?两口别忙活,打量眼已经布置好的婚房,询问道:“鸿文呢?” 韩大妈:“一早就走了,说是陪珊珊去什么地方化新娘妆。” 昭昭、航航四下观看?门框、墙上挂的“囍”字和结婚照,以及床上铺的大红被褥,摆的花生、红枣、桂圆等。 “去迎亲的定?好了吗?” “定?好了,”韩大爷道,“12个,说是他们针灸班的同学。” 那就行。 “韩大爷,我做什么?”邱秋第一次作为男方的长辈经历这些,无所适从。 韩大爷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坐,帮我招呼一会儿来的客人。” 行。 褚辰和柱子?接过韩大娘手中的大红花、红“囍”字、透明胶带,带着昭昭航航下去布置婚车。 韩大娘进厨房煮桂花米酒汤圆给一会儿来的客人饮用,邱秋和韩大爷拆开她带来的洋烟,放在果?盘里,和糖果?一起用于招待宾客或迎亲时打点女方亲友。 很快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广济医院的王梦凡、严华、钱念念、陈教授……以及法学班在沪市的学员,然?后是军区医院这边的秦院长、郑平生、季乐山、曾教授,还?有军部的叶兴言、季寒、穆正卿……以及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卫生部、中医文献研究馆…… 第160章 结婚,警犬 改地方不现?实,军医院食堂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算人数,肯定不够吃。 伏爸爸和伏妈妈一拍板,忙让二女婿去附近的绿杨村饭店定菜式、点心,加钱让人家到点送来。 然而有些人过来上个礼,跟邱秋打声招呼便走了?,如史大华、史博荣、叶兴言、季寒、穆正卿、韩部长、苏馆长…… 即便如此,亦是?好?一番忙乱,因为针灸班的学员陆陆续续还在从医院、学校、外地赶来,以及邱秋曾经医治的病人。 邱秋站在医院食堂门口,和伏家父母、韩大爷夫妻一起,一边将?人送走,一边迎了?人进来,一个中午,声音都哑了?。 婚礼由秦院长主持,小夫妻宣誓结束,开席。 韩鸿文和伏珊珊过来,引了?邱秋和他们?父母去吃饭。 主位上,伏爸爸、韩大爷各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敬大家一杯。两人结束,轮到邱秋了?,端起酒杯,邱秋朝大家笑笑,哑着嗓子道?:“尊敬的各位来宾,亲朋好?友,今日站在这里,我既是?韩鸿文的玩伴,亦是?他的师父,更是?见证他从医路走向人生路的长辈。” “看着他和珊珊喜结连理,高兴的同时,我亦十分欣慰,在此送上祝福,祝鸿文和珊珊永结同心,百年好?合。顺便对鸿文和珊珊说一句,婚姻,如同我们?中医精心配伍的‘复方’——需以‘当归’之心,记得归家相守,无论行?医多忙,莫忘家中灯火;需有‘枸杞’之润,滋养感情……最后,借一味合欢花祝你们?:合欢花开并蒂美,杏林春暖共枕眠;岐黄缘续家兴业,琴瑟和鸣岁岁安!”说罢,朝二人举了?举酒杯,抿了?口。 两人忙跟着饮了?口杯中的红酒。 看了?看前来的宾客,邱秋无声地叹了?口气,端着酒杯,带着韩鸿文、伏珊珊挨桌敬酒,并给两人介绍今儿来的人,谁谁、谁谁。 褚辰不放心,忙从宾客中抽身走到邱秋身旁,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代为敬酒。 走走停停,一轮下来,已有人起身离席,前来告辞要?走了?。 邱秋只得又一一送人出?门。 针灸班的学生更想?找邱秋探讨一下,行?针途中遇到的问题。 邱秋跟他们?约好?时间?,这才一一将?人送走。 晚上还有几桌席面呢,邱秋不行?了?,吃了?点青丫端来的蛋糕,便让柱子开车送她回家休息,褚辰留下帮着善后,昭昭航航跟着去了?新房,要?看人闹洞房。 到了?楼下,邱秋推门下车,让柱子赶紧回去,那?边送亲朋要?用车,上楼进家,细跟的凉鞋一脱,邱秋赤脚便走在了?地板上。 老?太太忙让林秋芳帮她拿拖鞋。 邱秋往老?太太身旁的沙发上一坐,拉了?只抱枕环在胸前,大脑放空,双目发直。 老?太太看看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秋掀掀眼皮,瞄眼墙上的钟,下午四点多,哪早了?? 林秋芳将?拖鞋放在地毯旁,跟着询问道?:“怎么瞧着不开心?” “累。” 她沙哑的声音一出?口,把老?太太和林秋芳吓了?一跳。 “声音咋哑了??”老?太太急道?。 林秋芳忙去冲蜂蜜水。 邱秋接过蜂蜜水缓缓喝了?几口,才小声说来了?多少?人,都是?谁,跟她是?啥关系。 老?太太听得心惊:“后天你二姐结婚,不会也来这么多人吧?”他们?在衡山饭店可?只定了?两桌,请的都是?走得近的亲朋。 “应该差不多吧。”邱秋掩嘴打了?个哈欠,生理泪都出?来了?,“要?不我给他们?挨个儿打通电话?,让他们?别来。” 林秋芳:“合适吗?” “咋不合适,人来了?,收的礼是?老?二的,还礼不得是?邱秋,都是?她的人脉、她的人情。去打吧。”老?太太推推懒散散坐着不想?动的邱秋。 “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褚辰回来让他打吧。”邱秋懒懒道?。 “那?你躺这睡一会儿。”老?太太起身换鞋往外走道?,“我去你二姐那?儿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邱秋朝她摆摆手,林秋芳走近,将?她两腿抱放在沙发上,身子扶正,头?下垫只抱枕,进屋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空调调到26度,客厅通往阳台的窗帘拉上,林秋芳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邱秋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小区烟火升起。 收起毯子,关掉空调,拉开窗帘,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任缓缓的晚风吹来。邱秋静立了片刻,回身走进卧室,泡了?个精油澡,换身居家服,出?来寻摸吃的。 林秋芳煮了?海鲜粥,清炒了?个时蔬,见邱秋过来,询问还要?不要?加什么? 邱秋摇头?,够了?。 一碗粥、半盘时蔬下肚,邱秋给花洒灌上水,挨个儿浇了浇阳台上养的花花草草,回头?问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林秋芳:“林姐,你说家里要?不要?养只小猫?”他们一家人上班上学走后,林姐在家好?像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有只小动物陪伴。 “那?还不如抱一只小警犬呢。” “可?以吗?” 林秋芳笑笑:“想?要?的话?,我明天给你抱回来。” 邱秋想?了?下:“等昭昭航航回来,问问他俩。” 两人回来一听家里可以养小警犬,开心坏了?,嚷着明天要?跟林姨去部队里挑。 老?太太和褚辰没反对,柱子跟着来了?兴趣,他还没去过部队呢,表示明天想?跟着去看看。 林秋芳一口应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林秋芳带姐弟俩和柱子去部队,由穆正卿带着去后勤部军犬训练队挑了只一岁的昆明犬,适应能力强,嗅觉敏锐,善追踪与搜寻,体能充沛,智力与服从性优异。 它在警队的名字叫明明,昭昭便根据它的名字,给它取了?个大名——邱懿明,还办了?领养手续。 邱秋看着有大腿高的警犬,愕然道?:“不是?说要?一只小警犬吗?” “对啊,”昭昭抱着明明开心道?,“它是?很小啊,刚满一岁。” “我以为要?刚出?生的呢?”邱秋看着林秋芳道?。 林秋芳笑笑:“警犬、警犬,既然要?了?,当然要?一条训练好?的。不然好?好?的崽子到了?咱们?手里,别再给养废了?。” 邱秋无言了?片刻:“住哪,要?准备窝吗?” 航航:“让它住我的玩具房。” “不,明明晚上跟我睡。”昭昭揽着明明的脖子不松手。 最后,分别在昭昭和航航的房间?里给它弄了?个窝,住哪看它的意愿,不能强求。 褚辰晚自?习回来,见到小家伙亦是?吃了?一惊,好?大,看着好?凶! 真正接触了?才发现?,明明对主人的依赖性和服从性极强,更是?天生的警觉。 柱子、林秋芳和姐弟俩带着它下去夜跑,邱秋将?电话?本递给褚辰,打电话?吧,通知大家明天的婚宴可?别再来了?。 有些是?专门为此从外地赶回来的针灸班学员,一听,有些失望。 邱秋忙接过话?筒,跟他们?约好?明天下午在学校大课室小聚。 翌日一早,爷仨和柱子带明明围着小区里里外外跑了?几圈。 吃过饭,柱子拿了?五块钱给邱秋,让她帮忙给褚韵上礼,他得走了?,车子空一天都是?钱,几天下来可?心疼死他了?。 褚辰开车将?人送到全国土特产公司,回来接母子仨去茂名路公寓送褚韵出?嫁,老?太太前天过去便没再回来,忙着查看二姐还有什么没买,顺便陪陪她。 褚辰开车到了?公寓楼下,车门一开,姐弟俩带着明明撒腿朝等在公寓门口的袁帅、任成益、孙梁、元今瑶跑去。 十月一日,学校、单位各放一天假,几个小朋友围着明明叽叽喳喳很快玩到一块儿了?,昭昭一手牵着航航,一手拉着明明脖子上的牵引绳,招呼四人跟他们?上楼看新娘子。 褚辰和邱秋提着给褚韵的蚕丝被、香水、洗护用品跟在六个小家伙和明明身后乘电梯上楼。 帮忙开电梯的还是?钟鸣,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聊着近况。 到了?六楼,自?家的门大开着,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屋里布置得一片红,褚韵已化好?妆,换好?衣服。 一身大红的连衣裙,转身看来的那?一刻,裙裾飞扬,新烫的大波浪长发跟着往后甩去,细细的弯眉,挺直的鼻,大红的唇,亮丽得如同明星一般耀眼。 “二姐,”邱秋将?香水和洗护用品递给她,笑道?,“你今天真美!” “谢谢。”褚韵伸手来接,腕上戴的是?百达翡丽18k黄金手动上弦隐藏式镶钻腕表,1970年生产的经典款,邱秋和昭昭各有一块,老?太太从美国带回来的。 另一只腕上,戴的是?对龙凤金镯。 见邱秋看来,褚韵摸摸耳上的金饰,羞涩地笑道?:“都是?星洲送的,说是?他们?家的珍藏。” “很美!” 昭昭带着小朋友们?转过一圈,牵着明明过来赞道?:“二姑是?今年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褚韵从同事口中听说,他们?前天刚参加过韩鸿文的婚礼,因此笑道?:“你鸿文叔的新娘不美吗?” “美啊,只是?没有二姑高、没有二姑的妆容化得美。” 第161章 嫁妆,婚房 正闹着呢,老三带着妻女?来了,提着条毛毯,宋芸芸悄悄往二姐兜里塞了两张大团结。 随之宋芸芸凑到邱秋跟前?,看眼闹得最欢的昭昭,笑道:“那么小的一个?人儿?,跟谁学的拦门啊?怪护她二姑呢。” “前?天我一个?徒弟结婚,她跟着去迎亲,看人家拦门,这不就跟着现学现卖了。”邱秋笑道。 宋芸芸看了会儿?热闹,扭头打量屋内的嫁妆,自行车、缝纫机,进口三洋录音机、索尼彩电、松下风扇两台、东芝洗衣机、西?门子冰箱和烤箱、电饭锅。 “这些都是二姐夫买的吗?”宋芸芸看向将餐桌餐椅、沙发推开,堆了半屋子的家电,扭头问道:“聘礼给?了多少啊?” 邱秋方才?刚听老太太说过,正好能回答她,遂小声道:“二姐夫一共给?了五千,他?没票,二姐拿侨汇券可着钱买的。” “这些就花了五千块钱?!”宋芸芸吃惊道。 “彩电、冰箱、洗衣机就花了四千多。哦,她还买了套家具和一台空调,家具直接让商场给?送去二姐夫那里,空调也装进他?们婚房里了。等?会儿?你就能瞅见。” “那五千可不够。”宋芸芸说着看向屋子的另一边,装满大毛衣服和布料的大红樟箱子上高高地撂放着6套棉被,旁边的餐桌上摆放着两条凤凰牌毛毯、2对枕头、4对枕巾、6条床单,餐椅上放着两个?装满衣服的皮箱和亲朋添的被子、毯子、床单等?物,一旁的地上堆放着纸箱子,里面装着锅碗瓢盆。 邱秋点头,二姐先前?的钱,买三楼一间朝南的18平方米主卧花完了。这次结婚,老太太心疼她给?了3000元,褚辰跟邱秋商量后,给?拿了200元,侨汇券先前?就给?了。 这些钱怕也都填进去了。 两人说话的当头,陶星洲和一同来的迎宾冲破昭昭等?人的防线,走进了褚韵现在住的房间(老太太的屋子),陶星洲在他?一众表弟的起?哄声中,单膝跪地,掏出黄金戒指给?褚韵戴上,牵着人的手,走了出来,跟老太太拜别?。 屋里的嫁妆顷刻间便被大家抬下了楼,随一对新人的婚车朝卢湾区成都南路驶去。 陶星洲家有一整栋石库门建筑,坐北朝南,外形为中国传统式牌楼,由门框、门楣和门扇组成。走进弄堂,老式石库门一座接一座,一排连一排,街面向纵深延展,弄堂不宽,车辆进不去。 嫁妆全靠人力抬了。 孩子们跟在新人身后,撒欢地往婚房冲去。 大门上贴着“囍”字,很好找。 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正对面是长窗落地的客堂间,两侧是左右厢房,如今这些房间各有人家居住。 客堂后面有通往二楼的木扶梯,再往后是后天井,进深只有前?天井的一半,有一口井,现在还用着,住户夏日经常取水冰西?瓜吃。 后天井后面为单层斜坡顶的附屋,用作几家的厨房。 一行人沿着陡窄的木楼梯往上走,开着灯,小心地上到二楼,布局跟楼下一致,中间为客堂楼,两边是东西?厢房。 客堂间大些,25平方米左右,摆着沙发、茶几、电视柜、五斗柜,另一边是餐桌餐椅、橱柜。 东西?厢房各一间,每间有15平方米。 一间做了卧室,另一间是书房。 嫁妆一一摆进去,地方显得有些拥挤。 昭昭牵着明明每个?房间转过一遍,拉着妈妈的手,小声道:“妈妈,没卫生间,没抽水马桶。解手洗澡怎么办?” 邱秋指指嫁妆里的痰盂:“解手用它,夜间放置在卧室的角落,第二天早上有专门的清粪工拉着车过来收集,运往公厕或是处理点。洗澡用木盆或是去附近的混堂,也就是公共浴室。” 昭昭听得直摇头:“我不喜欢二姑住在这里。”玻璃钢窗不大,屋里光线暗,又可能是老房子,给?人一种阴暗里可以养蘑菇的感觉。 邱秋亲腻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怜爱道:“知足吧,沪市有多少人家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呢。” 新婚夫妻能分到一间七八平方米的亭子间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是一整个?二楼呢。 陶星洲是王梦凡二姨家的小表弟,又是这桩婚事的媒人,她一早就过来帮忙了。 “邱秋,”她递了杯茶给?邱秋,招呼道,“坐下歇歇,一会儿?去饭店。昭昭、航航,吃糖。”说着,抓了把奶糖巧克力递给?姐弟俩。 大花、二花、三花自己去抓,袁帅等?人没跟来,他?们跟昭昭航航约好了,下午三点半去看电影《追捕》,1976年的日本电影,我国刚引进过来,各大影院排片密集,仍是一票难求。 孙梁爸妈找熟人帮几个孩子买的票。 大花专挑了巧克力往兜里塞,男方那边的亲朋好奇地打量着邱秋等?人,没有贸然上前?,宋芸芸被人瞅得不自在,伸手拍了下大花的手,呵斥道:“我缺你吃了?” 大花看眼昭昭,乖乖地缩回手,想了想又将巧克力从兜里掏出一把,放进高脚玻璃碗里。二花见了,忙一把下去全抓走了。 三花含着奶糖爬上椅子去拿餐桌上的点心。 “弟吃。”她拿了块沧浪亭的赤豆松糕递给?航航。 航航伸手接过,“谢谢姐姐。”随之帮她扶着椅子,让她小心下来。 邱秋含笑道:“要不要四婶抱你下来?” 三花摇头,她喜欢这个?漂漂亮亮香香的四婶,可也有点畏惧,不知道为什么。 “四婶,我改名字了,”大花凑到邱秋身旁,吃着巧克力道,“大伯起?的,我现在叫褚欣蔓。” “我叫褚欣越,三花叫褚欣莓。”二花跟着道。 昭昭嘴快:“蔓越莓,那不是一种果子吗?”上周她给?珍妮送衣服,珍妮回赠的就有蔓越莓干和蔓越莓罐头,说是她朋友从美国给?她寄来的。 原味的果干,入口有点微涩感,酸味突出,后味有自然的果香带点甘甜。 罐头要好吃点,融入了橙皮丁、柠檬汁,酸甜中带有柑橘的清新果香,搭配酸奶或伴沙拉更棒。 大花突然就生气了,大声道:“我不叫蔓越莓,我叫褚欣蔓,听清楚了吗?” 昭昭点点头,“可你们三个?新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蔓越莓啊,我和航航早上还吃了呢。”用蔓越莓罐头涂面包,超好吃。 “妈,我要改名字,我不要叫褚欣蔓了。”大花委屈地泪都下来了。 二花看看大姐、瞥眼昭昭,一脸茫然,不明白名字跟果子重名有什么问题,比大花、二花、三花好听不就行了。 宋芸芸揽着大闺女?,恨得咬牙,犹自不死心地问邱秋:“蔓、越、莓三字组在一起?,真是一种果子?” 邱秋:“……应该是一种巧合。”不然,能说什么。 “妈、妈,我要改名,我不要叫褚欣蔓、我不要叫褚欣蔓……” 宋芸芸被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狠狠拍了闺女?一巴掌,斥道:“闭嘴!户口本上刚改过来,再去改,你以为不要钱啊。” “哇……我就改。” 邱秋忙伸手将孩子拉过来,哄道:“好了好了,不哭哦,今天是二姑大喜的日子,咱们可不兴掉眼泪。”说着拿帕子给?她擦脸,“褚欣蔓挺好听的。蔓越莓呢,是一种长在美国、加拿大的果子,花朵好看,果实?似樱桃一样漂亮,富含了多种维生素,食用价值极高。吃完饭,跟四婶回家,我送你一瓶蔓越莓干好不好?” “生长在国外的果实?吗?” 邱秋说了那么多,大花好似只记住了这句话,双眸晶亮地求证道。 “是。”邱秋收起?帕子,摸摸她的头。 宋芸芸在旁无奈道:“自从去年年底随团去了趟日本,心就野了。” “野点好啊。”谁又能说,女?子就只能困守家庭、厨房呢。邱秋笑道,“好好培养,争取早日走出国门,去外面见见大千世界。” “四婶,”大花拉拉邱秋的手,“我可以吗?” “可以!”邱秋再次摸摸她的头,叮嘱道:“好好学习,记得走到哪,都不要忘了读书。” 大花看眼抱着警犬跟二花玩在一块儿?的昭昭,郑重地点点头:“好!” 到点了,王梦凡过来招呼众人去饭店。 褚辰回去接老太太。 到了衡山饭店,没想到褚锦生、谢曼凝和老大一家都在。 昭昭悄悄扯扯妈妈的衣袖,邱秋低头,只听昭昭小声道:“妈妈,大花姐的新名字是不是跟奶奶重了一个?字?” 邱秋跟着小声道:“音重了,字不一样,你大花姐的‘蔓’带了个?草字头。” “哦。” 不见便当不存在,遇到了,还是要上前?打声招呼的,邱秋抱着航航牵着昭昭的手过去唤了声:“爹爹姆妈,大哥大嫂。” 昭昭航航跟着叫人,“爷爷奶奶,大伯大娘。” 褚锦生笑着朝昭昭航航点点头,谢曼凝扯了下嘴角:“去新房了?” 邱秋笑道:“是,刚从那边过来。” “昭昭妹妹,航航弟弟,”房毓将手里的糖往两人面前?递了递,“吃糖。” 两人摆手,分别?从兜里抓了把奶糖巧克力给?他?。 房毓开心地接了,剥开一个?圆球巧克力喂航航。 航航摇着头往后躲,他?又递给?昭昭,昭昭也不接,房毓这才?放进嘴里,开心地眯了眯眼。 “大哥你看我家的明明,帅吧?”昭昭摸摸明明的头,跟他?介绍道。 第162章 上课 “妈妈不反对啊。”昭昭说着扭头问邱秋,“妈,你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特别喜欢明?明??” “是呀,明?明?这么聪明?谁能不爱。”邱秋笑着回了一句,逗丁珉怀里的小?闺女,小?家伙吃得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一双眼又大又圆,眼睫毛像两排小?扇子似的扑扇扑扇,能挠到人心里头。 丁珉红光满面,言语里带着自得:“褚青在家,我都?抱不着,他稀罕得不行,恨不得天天揣在身上,一天不见就想得慌。”刚考上大学?那会儿,褚青住校,自褚彦惠张口会喊“爸”后,他就办了走读,每天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就为了早晚陪伴在闺女身旁,不让小?家伙对他有陌生?感。 邱秋轻轻捏着惠惠肉肉的小?胖手:“你夜校还在上吗?” 丁珉点头,“我上月调到会计室做统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收集生?产数据,像产量、能耗、工时啊,清闲得很,工资倒没咋涨,不过我知足了。” 邱秋知道她夜校学?的是会计,在没拿到文凭之前,能进会计室,不管什么工作就已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恭喜。” 丁珉开心地笑笑,跟邱秋打听陶星洲的情况。 邱秋知道的不多,能说的便说了。 宋芸芸凑过来听。 很快话题便从陶星洲和二姐身上转到老三卖了图书馆的工作,一心一意搞起了蔬菜批发、鱼虾贩卖,每日的成交量上了。 谈话间?,老太太和青丫到了,陶星洲和二姐拿着刚领到的结婚证也?跟着进来了,大家纷纷入座,原定的两桌不够坐,好在人家饭店有多准备一桌,陶星洲他表弟又帮着定了一桌,后来一看四桌,不好听啊,咋办,再定两桌吧,结婚嘛,不光要寓意好,也?得成双成对啊。 遂大家做得很开,一桌六人、八人的都?有。 婚礼仪式开始,王梦凡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做主婚人,很是说了通陶星洲近些年来的不容易,并向褚锦生?、谢曼凝保证,依星洲的人品日后必不会辜负褚韵,但凡褚韵觉得在这段婚姻中受了委屈,来找他,他收拾星洲。 他几个表弟在下?面跟着起哄,闹得陶星洲哭笑不得。 褚锦生?接过话筒,跟着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是夫妻二人对着主席像宣誓。 服务员很快将菜式上齐,夫妻俩开始敬酒。 史大华和史博荣的助理来了,两人上了礼金要走,被陶星洲表弟拉住了,给送到了邱秋这桌。 邱秋朝两人笑笑:“坐吧,你们也?看了,今天人少,桌多。” 两人前天是陪史大华、史博荣经历过韩鸿文婚礼的忙乱的,闻言笑了,“褚队要不挨个儿打电话,今儿怎么也?不会这么清静。” “不打电话不行啊,二姐他们本来只定了两桌,另四桌还是刚加的。”菜式都?不统一。 “邱秋——”出版社的安雁站在上礼处朝邱秋摇手。 邱秋忙放下?筷子,起身过去?:“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点事?,正?好碰上。” 邱秋轻哼:“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你是想来沾沾喜气呢。” “哈哈……被你说中了。” 邱秋等她上完礼,拉了人入座。宋芸芸见此,带着二花、三花去?房毓、昭昭那桌了。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给这边添上碗筷。 邱秋端过安雁的汤碗给她盛三丝鸽蛋汤,完了又给两位助理盛,两人受宠若惊,忙伸手来拦,邱秋见此,没坚持,将碗和汤勺递给其中一位:“那你们自己来。” 对方接过碗勺道了声谢,伸手盛汤,完了将汤勺递给另一位。 安雁捧着汤碗,刚要喝,陶星洲、褚韵过来了,众人起身,举起酒杯,听他们说了几句感谢参加婚礼、吃好喝好的话,大家互碰了下?杯子,轻抿了口坐下?,目送二人转到下?一桌。 安雁收回目光,笑着赞道:“郎才女貌,可谓天生?一对。” 邱秋笑笑,外?貌上二姐跟陶星洲确实更?配一些,可孙建国也?不差,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身风骨。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有位当记者?的朋友想去?前线,针对你们针灸班的学?员做个系列的采访,打申请呢,上面没通过,她想让你帮着说说话。” 邱秋眉头微拧。 安雁一看忙道:“你放心,报道时绝不拿你们针灸班做噱头,只做实事?报道。” “那就没必要专挑针灸班的学员来报道了,上前线的那么多医护人员,哪个不是打了一遍遍申请,立下?军令状,将生死置之度外。” 安雁面色一凝,不敢吭声。 一顿饭吃完,安雁没再多留,和两位助理一起,由邱秋送到门口,骑车走了,两位助理是开车来的,自然是开车走。 送走三人,邱秋跟陶星洲、二姐告别,她要赶去?学?校给大家讲解针灸上遇到的难题。 褚辰送她,顺便将昭昭、航航和青丫送回公寓,两小?只要跟袁帅他们会合,一会儿好去?电影院,青丫得赶回锦江俱乐部西餐厅上课。 电影院不让警犬进,邱秋摸摸上车后便偎在她腿边的小家伙,准备带它去?上课。 老太太这会儿正?跟陶星洲那些亲戚聊天呢,晚点褚辰回来接她。 邱秋带着明?明?走进阶梯大教室,屋里屋外?已经挤满了人,不只是针灸班的学?员,还有针灸研究所的研究员,附属医院的一众新老中医,以及中医药大学?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和今年新招收的研究生?。 邱秋走上讲台,看着一众别班的学?生?,笑道:“消息都?蛮灵通的嘛。” “还不是邱老师的课太难抢。”针灸班两次开课,无不是百里挑一,想要一个学?员名额来上课真的太难了。 邱秋摆摆手,忙制止大二、大三、大四那帮学?生?的唠叨:“行了,废话咱不说了,现在开始,宋伟,你来说说自己遇到的问题。” 第?一排靠窗的宋伟站了起来,“邱老师,我在前线遇到一位瘢痕体质的患者?,对方刚满20岁,是位护士,特别注重外?貌体形。而她的情况还非得用火针不可。” “什么病?” “由寒湿之邪凝滞经络、气血痹阻引起的腰背痛,遇寒则加重、得温痛减,关节僵硬重着,晨僵明?显……” 邱秋一听便知是强直性脊柱炎,寒湿之邪侵袭经络,阻滞气血运行,致“不通则痛”,同时寒湿伤阳,肾阳亏虚进一步加重督脉失养。 治疗嘛,需温通经络,活血止痛,温肾助阳,火针并非唯一的选择。 邱秋提出全身调理,内服中药以温阳散寒、通络止痛,配合八段锦,可改善整体气血循环。 若用针灸,可采用温针灸,针刺后加艾灸;或是雷火灸,艾条加中药燃烧灸疗;抑或是中药溻渍,用透骨草、伸筋草、川乌、草乌煎水热敷。 以上三种方法,同样能达到温通效果。 宋伟听得耳目一新,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将阴阳十三针看得太重了,不管什么病都?想用它,已忘记邱老师说的,大医百变,复可至简,简可变通…… 宋伟的问题解决,接着下?一个。 七点多,课程被叫停,任章华、丁宜春来叫邱秋吃饭。 一个小?时后再继续。 邱秋带着明?明?跟在两位老师身后出了教室,邹婷快步追上来,递给她一杯蜂蜜水。 连喝几口,缓了缓嗓子的干疼,邱秋笑道:“我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她明?明?约见的只有十几位学?员。 “你的名号一出,谁不想来。”丁宜春笑道,“老师我也?是幸运,还没退休呢,学?生?已将我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了。”说罢哈哈大笑。 任章华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前天柳一眉还跟我说,她很庆幸参加了78级研究生?的招生?,并和你、我一起录取了邱秋。” 邱秋抚额:“再夸我就要飘了。” “飘吧飘吧,”丁宜春笑道,“回头我给你扎对翅膀,让你看得更?高,飞得更?远。” 邱秋抿唇笑。 两人带着邱秋和明?明?走进办公室,饭菜都?准备好了,三菜一汤,两位老师陪着她吃,地上放着给明?明?的水煮大骨拌饭。 吃完饭,两人收拾起碗碟快步离开,让她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再去?教室。 邱秋掏出金针,挽起裤腿,给自己扎了几针,缓解一下?双腿的僵硬。 半小?时后,收起针,邱秋去?了趟厕所,带着明?明?又去?了教室,这一讲便到了晚上十二点。 早在十点前,邱秋便已回答完毕学?员们的问题,后面两小?时纯聊天,聊患者?、聊药材、聊献方、聊方剂,聊地方特有的病症。 众人再次见识到了邱秋的博闻强记和那庞大的医学?体系。 那些散落在古今医籍里的记载、浩如烟海的方剂配伍、脏腑经络的运行规律,在她口中如同被串联起的一条条线,信手拈来自成体系。 遇到复杂方剂,她不仅能背诵君臣佐使的配伍深意,还能拆解每味药的性味归经如何契合病机,甚至随口举出三四例医案中相似处方的化裁妙用。 “大医百变,复可至简”,那些庞大的理论?在她脑中早已被提炼成清晰的逻辑链,无论?面对何种病症,总能快速从“百变”的表象中抓取“至简”的核心病机,再以“变通”的智慧调配治疗。 旁人眼中繁琐庞杂的医学?知识,在她这里仿佛有了生?命,彼此勾连、相互印证,构成一座根基深厚四通八达的知识宫殿。 第163章 留学,舅公、表叔、表…… 邱秋没出?声,在他背后点了?点头?,下巴蹭着褚辰的背,痒痒的,刺挠挠的,一直蔓延到?心里。 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沥水篮里控水,褚辰拿抹布擦了?擦手,松开?她环在腰上的手,转身将人拥在怀里,大手抚过?邱秋的发、她的背,最后停在腰部?轻轻摩挲着。 今晚的褚辰格外沉默。 邱秋抬头?,踮脚亲亲他的嘴角:“怎么了?,有心事?” 褚辰放在她腰部?的手一顿,轻“嗯”了?声,“为了?引进西方经济学理论、推进国内经济学科建设,国家在人民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等经济系,选拔人才,以研究生或转校生的身份派往美国密歇根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纽约大学、日?本名古屋大学……学习西方宏观经济学、计量经济学、发展经济学……” “系里已将我的名字报上去了?。”其实?下午他已经拒绝了?,邱秋未来几年正是最忙的时候,而昭昭、航航都?太小,他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将养育孩子的重担全落在邱秋肩上。 放学时,系主任不放弃,再次找到?他,让他回来跟邱秋好好地聊一聊,自己也好好地想一想,毕竟事关前程。 可?当他挤站在一众学生中,听邱秋在教室里讲课,看她在一众教授、名医、专家、研究人员中大放光芒,高兴的同时,亦不免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回城后,他已落后邱秋甚多,若还不奋起直追,会不会有一日?,邱秋越走越远,而他渐渐落成一个?小小的点点…… 他们的感情,邱秋从?来要的不是哪一方的供给?,而是并肩前行,携手共进。 “你学校的课程学完了??”四年本科,按理要到?1982年春才会毕业。 “选上的话,12月底走,在此之前,学校的老师会给?我们补课,将剩下的课程上完,并需顺利通过?毕业考。” 这?种公派留学,也不是没有条件的,首先政治得过?关。1977年12月首批留学生,褚辰连参加选拔的资格都?没有,就?是因为有海外关系政治过?不了?。 现在不一样了?,几次组织华侨捐献,不管是学校、还是军部?、政府部?门,多的是人给?他背书。 其次要业务能力强,专业领域基础知识扎实?,学业成绩优秀。 褚辰虽说常有缺课,成绩却从?没从?系年级第一名掉下来过?,一是《政治经济学》《资本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近代经济史》《西方经济学说史》《高等数学》等早年跟爷爷学过?,有基础。二是在县供销社那些年打下的坚实?基础,让他对我国经济问题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 再则便是语言能力,这?个?褚辰更没问题了?,初高中学的是俄语,自小跟着爷爷学的是英语、法语和日?语,这?两年带团,连印尼语、马来语也会了?些。 最后三条是健康状况、推荐信、个?人陈述。 健康状况没问题,推荐信系里给?他准备了?三封,剩下的便是写?一份个?人陈述,说明选择留学课程或项目的原因,以及在经济领域的兴趣和目标…… “既然课程没问题,那便去吧。”邱秋抬手抚过?他的眉眼,看着他的双眸,认真道:“从?我将一勺辣酱送进你嘴里,告诉你市造纸厂缺原材料,我的同学老师,以及县商业局家属院里的几位叔伯阿姨都?喜欢吃我家的辣酱,而你选择站起来时,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要飞出?去的。” “飞过?大山、飞越海洋,走上一片坦途。” 褚辰双目一热,声音哑道:“你舍得?” 邱秋笑笑,伸手扣住他的脖颈往下一拉,额头?与之相抵:“不舍啊,所以我给?你6年的时间,4年完成学业,2年历练,6年后你若不回来,我便要亲自去抓你了?。” 褚辰一颗心热得沸腾,他喜欢邱秋对他露出?霸气的一面。 有些方面身体永远比脑子反应快,低头?噙住邱秋的唇,褚辰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用6年,3年足矣。”夜间,褚辰在邱秋耳边喃喃承诺道。 翌日?,褚辰一进班级,便掏出?纸笔,一气呵成写?好个?人陈述,交给?了?系主任。 这?次被推荐的还有吴志用、罗文?君、韩卫鹏,可?惜的是他们旅行社的周文?彦、宋昕昕是英语系的,不在这?次公派留学的学系里。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当月,哈佛大学首次来北京招生,招生范围仅限于北京的几所外语院校,采用学院推荐制,一共录取了?两位。 “老大,你选的是哪所学校?”韩卫鹏见他从系主任办公室回来,忙上前询问道。 吴志用和罗文?君跟着看了?过?来,他们仨的个人陈述昨天上午就?交上去了?。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爷爷曾经就?读过?的学校。 韩卫鹏等人也想去,可?惜宾夕法尼亚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被推荐的学生也需要参加gmat或gre考试),若是分数太低,虽被录取,可?申请奖学金就?难了?。 公派留学虽然国家包了?生活费、置装费、往返机票费用、学费、书籍资料费和医疗费,可?这?些只是基础,想要过?得好点,还得自己想办法。 而他们虽跟着褚辰挣了?些钱,可?一对上国外的高消费,心理上便先怯了?。 “队长,你昨天回去,怎么跟嫂子说的?”罗文?君好奇道。 “如?实?说。” “嫂子没反对?” 韩卫鹏瞪眼:“反对?!为什么要反对?” 吴志用亦跟着不解道:“对啊,公派留学,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嫂子为什么要反对?” “当然是去的时间长啊,昭昭7岁(连虚岁),航航3岁,正是要爸爸的时候,队长一走,家庭的重担全落在嫂子一人身上,她不抱怨?再说美国——多大的诱惑,万一……我说万一啊,队长在那边又找一个?……” 褚辰脸一黑:“胡说什么?” 罗文?君讪讪地笑笑,没敢再吭声。 韩卫鹏、吴志用互视一眼,韩卫鹏扑哧笑了?,“嫂子那样的人才,你信不信,今天跟老大离婚,不用等到?明天,甚至都?不用走出?民政局,追求者就?能排成长队,将民政局围得水泄不通。” 吴志用推了?下眼镜,跟着笑道:“到?时老大想回头?就?难喽。” 褚辰一脸黑线,气得抬腿去踹两人。 “哈哈……”韩卫鹏大笑着飞快窜了?。 吴志用反应没那么快,挨了?一脚,拍拍腿上的灰,他没当回事,只问道:“队长你的钱都?投到?运输公司了?,去美国跟嫂子要钱吗?要不要赶在12月之前,想办法再挣一笔?” “不用。你嫂子让我把心放在学业上,钱什么的不用我操心。” “吃软饭啊。”吴志用忍不住笑道。 褚辰唇角扬了?扬,眼里闪着光:“嗯,吃软饭。” 而在家的邱秋,打电话跟任章华、丁宜春、陈教授沟通后,选定了?《苗医苗药古今方略》作为毕业课题,其他民族的医学研究先放一放。 决定了?,邱秋开?始取出?纸笔,写?书,然后将诸多方子和治疗方法参与临床实?践。 在此之前,苗医是没有成文?的医典和学术著作的,传承全靠口传心授。 时间转眼到?了?11月,在邱秋、褚辰和孩子们各自忙着学业的时候,老太太的二哥携儿子、孙女到?了?。 舅公吴兆信,出?生于1902年,如?今已78岁高龄,前些年身体不是太好,一直在病中,这?两年虽找了?中医调理,却也是虚瘦无力,由医生陪同、保姆推着轮椅步下的飞机。 表叔吴长治是他大儿子,出?生于1928年,他在国内长至21岁,完成学业并娶妻生子后,才同父母移居美国,对内地的感情一如?他父亲般深刻。 陪同二人回来的表姐吴隆漪是表叔的大女儿,31岁,未婚,短发,一身灰色的卡斯珀套装,金色的菱形耳饰,尽显女性?的优雅与贵气。 11月的沪市受大陆冷高压影响,盛行西北风,空气干燥,降水相对较少,温度在10c-15c左右,邱秋内里是件长袖针织衫,牛仔裤,外面是件米色长款风衣,脚上是双小白鞋。 长发挽起,斜插着支乌木钗,手上一块旧表,除此之外,全身再无饰品。 可?就?那么往人堆里一站,便已鹤立鸡群了?。 昭昭和航航立在妈妈身旁,一边避着来往的人群,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几人。 老太太、褚辰已上前寒暄。 吴隆漪伸手抱住老太太,笑道:“姑奶还是这?么年轻、美丽。” “臭丫头?就?会胡说,我都?多大年纪了?。” “再大那也是美人。” “哈哈……就?你嘴甜。” 吴隆漪松开?老太太,朝邱秋几人看去,笑道:“那就?是邱秋和昭昭航航吧?” “对,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走到?邱秋跟前,笑道,“邱秋,这?就?是我跟你的说隆漪,你表姐。昭昭航航叫表姨。” 不等三人唤人,吴隆漪便笑道:“叫什么表姐、表姨啊,叫姐,叫大姨。” “姐。”邱秋唤了?声,笑道:“路上辛苦吧?” “我是没啥,爷爷遭罪了?,回头?你帮忙看看。” “好。” “大姨。”昭昭航航唤人。 “乖。”吴隆漪伸手摸了?摸两人的头?,跟邱秋笑道:“你可?真会生,两个?孩子尽挑你和小辰的优点长了?。” 第164章 归 褚辰一走,邱秋和孩子们极为不适应,天天回?家吃饭、陪同玩耍、同床共枕的那个人不在了,心似跟着空了一半。 邱秋学业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每天不是要到研究所?做动物实验,就是去医院做临床实践,还要写毕业论文和答辩,伤感不过三?天便又跟只陀螺般转了起来。 前几?日陈教授还陪她在研究所?,实验一款狂犬病的方子。 苗医在治疗狂犬病方面有着比较丰富的经验,常用的药物有黑竹根、凤尾蕨、细金鸡尾蕨……红蝉、大斑蝥、青娘子…… 下周两人又转到军医院,用药内服外敷给一位老?人拔弹片,使其留在体内的弹片往外退退,离开重要脏器,再?做手术取出?。 当然,每天不管多晚,邱秋必然回?家,若是到家早,便陪着孩子们下楼玩会儿,或是做做手工,抑或是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正好她以史?大华的名义投资的血吸虫病动画片和家庭伦理剧先后上映了。 在国家、卫生部、《人民?日报》《解放军日报》、学校、街道等多方的宣传下,不说万人空巷吧,亦是影响不小。 挣的钱,连同没用完的那20万,邱秋又请卫生部的韩部长给转交上去了,用于某一地区的血吸虫病防治。 1月中旬,昭昭小学放假,老?太太主动请假在家陪孩子,陪她练钢琴,陪她去少年宫学芭蕾,陪她制作航模,带她和航航看电影、逛城隍庙、去玉佛寺、展览馆、杂技场。 1月25日,大世界复业,定名为“大世界游乐中心”,以游艺杂耍和南北戏曲、曲艺为特色,还设有电影院、商场、小吃摊和中西餐馆等,能让人游玩一整天。 那天昭昭还约了袁帅、任成益等人,老?太太拿着相机和提着水杯零食的林秋芳跟着,12面哈哈镜跟前,几?人玩了半小时,照片拍了一张又一张。 晚上到家,昭昭和航航给爸爸打电话,褚辰走前,便向邮电部门申请开通了国际权限,每分钟的话费高达数元,受线路影响,杂音、断线是不可避免的。 即便如?此,两个小家伙对给爸爸打电话这事,仍是乐此不疲。 叽叽喳喳,一聊便是半小时。 褚辰通话中总会问一句:“妈妈呢?” 在家、学校、医院,都有可能。 相对于打电话,邱秋更喜欢写信,坐车或是休息的功夫拿出?纸笔,写上几?句,几?天积累下来,相当可观。 一周一封。 褚辰刚办好入住手续,便收到了邱秋的信,之后从?未中断。他的信亦如?此,事无?巨细,学业、室友、教授、朋友、股票、实业…… 他申请的沃顿商学院博士项目,前1~2年,需完成课程学习并通过资格考试(qualifying exam),部分学生会在此阶段获得硕士学位(如?ma)。后3~5年,专注于博士论文研究与撰写,最终答辩通过后获得博士学位(phd)。 而褚辰仅用3年便完成了硕博连读,拿到了金融学硕士和博士学位,在一流经济学术期刊陆续发表论文7篇。 并于刚去的第三?月,就将手头的钱投入股市,几?番折腾,小赚之后,又购入黄金,然后是实业、土地…… 毕业前,褚辰将产业全部处理,只留下了一座纳帕谷的葡萄庄园和两栋在山景城的住宅。 赶在1984年2月2日新?年之前,褚辰携带大笔资金和给邱秋购买的制药生产线、研发设备归国了。 林秋芳、老?太太带着昭昭航航去机场接机,而邱秋这会儿还在研究所?忙活呢,她研发的对抗流感的中成药感冒冲剂,正在做动物实验中的特殊毒性试验,如?致突变试验(ames试验),致畸试验(妊娠动物模型),排除遗传毒性和胚胎毒性。 实验最后一天,邱秋在等数据,随之要向国家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打报告申请,开展药物临床试验。 尽管登机前便已经知道邱秋可能来不了接机,可当走到候机厅看昭昭等人时,褚辰一眼扫过,没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心里还是不免失落。 “爸爸——”昭昭航航挣开老?太太和林秋芳的手,撒腿朝背着个包,推着四个皮箱的褚辰跑去。 “昭昭、航航——”褚辰忙松开推车,往旁走了几?步,半蹲下身子,朝两个孩子张开双手,将冲来的姐弟俩揽进怀里,一使劲抱了起来,“哈哈……想?爸爸不?” “想?,特想?。”昭昭摸摸褚辰的脸,捏捏他的耳朵,虽然经常打电话、写信,照片也经常寄回?来,见到人,还是有些陌生感,“爸爸,你好像变了。” 褚辰嘴角微扬,颠颠怀里已经10岁的小姑娘,轻笑,“爸爸哪变了?” 航航学着姐姐,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抬起小手摸了摸他下巴上微微刺挠的胡茬,戳戳他的喉结:“老?了。” 褚辰:“……” 老太太和林秋芳迎了过来。 “奶奶,林姐。”褚辰张嘴打招呼。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几?眼:“精神头不错。” “吴女士还是这么美丽优雅。” 老?太太“啧”了声:“学油滑了。” 褚辰忙闭嘴反思,邱秋最不喜人说话油嘴滑舌了。 林秋芳握住推车把手,伸手笑道:“包给我吧。” 褚辰亲亲两个孩子的脸颊,将人放下,把包递过去,伸手抱住老?太太:“奶,有没有想?我?” 老?太太拍拍他的背:“我看你想?问的是邱秋吧?” “还是您了解我。”褚辰笑着松开老?太太。 老?太太忍不住又拍了他一记,笑骂道:“臭小子!” 褚辰回?身重新?抱起一双儿女,迫不及待道:“走喽,回?家——” 行李搬上车,林秋芳开车,老?太太坐副驾驶,褚辰抱着一双儿女坐后面,一路上随着谈话,渐渐褪去那份陌生感,熟识起来。 到家,褚辰打开皮箱,取出?给儿女的衣服、书籍、玩具,让两人玩着,另开一只箱子,取了件大衣和一个首饰盒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黑色羊绒大衣放在沙发上,打开首饰盒,是套钻石四件套,耳饰、项链、手链。 接着褚辰又递了两个首饰盒给闺女。 昭昭放下红斗篷大衣,欢喜地接过打开,一条粉钻项链和一个钻石小皇冠。 “真美!”昭昭摸了摸小皇冠。 “林姐,”褚辰递了个红包给林秋芳,“这3年辛苦你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钱你拿着,改天让老?太太陪去百货商场逛逛,买些喜欢的衣服饰品。” 不等她拒绝,昭昭接过塞她兜里了,“林姨拿着拿着,我爸给的,不要白?不要。” 老?太太笑着朝林秋芳点点头:“听?昭昭的。褚同志衣锦还乡,咱得给他表现的机会啊。” 林秋芳笑笑:“行,那我就收下了。” “收,该你得的。”老?太太对林秋芳的工作能力极为认可,这三?年邱秋忙,她也忙,两个孩子几?乎全靠她照顾了。 “褚辰饿不饿?厨房我炖得有汤,先给你盛一碗吧?” “好,谢谢林姐。” “瞎客气啥。”三?年半的相处,林秋芳已将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邱秋也跟她保证了,老?了若是不想?跟儿子儿媳一起生活,便跟着他们过。 就着汤吃下一个热馒头,褚辰陪孩子们玩了会儿,提着皮箱,推开他和邱秋的卧室,四下查看着邱秋存在的痕迹,好会儿才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褚辰随意地拨了拨擦得半干的头发,扯开裹在下半身的浴巾,摸了把自己回?来前特意练的八块腹肌,看着墙上邱秋的照片龇了龇牙。 套上床上邱秋给准备好的秋衣、黑色高领毛衣,穿上秋裤和黑色厚条纹裤、羊毛袜,拉开衣柜,找出?件邱秋月前找冯师傅按他的体型定做的长款黑色羊绒大衣,揣上钱包,褚辰快步出?了卧室,拿上车钥匙,问客厅地毯上玩耍的姐弟俩:“我去接妈妈,昭昭、航航要不要一起去?” “要!”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鞋子和外套,牵着爸爸的手,跟老?太太和林秋芳说了声,便出?门了。 三?人到时,邱秋刚拿到实验数据,在办公室写临床试验申请报告。 “邱秋,报告我来写吧。”陈教授指指门口的三?人,“呐,接你来了。” 邱秋研究生毕业,写的书出?版后,于1981年3月进了科学院药物研究所?,陈教授再?次将精力投入寻找闺女中,几?年来一直找人无?果,临近过年,邱秋怕他想?不开,提前以实验需要帮手为由,将人唤回?来了。 “师公。”昭昭航航站在爸爸身前,甜甜地唤人。 “陈教授,”褚辰笑着掏出?一包烟,刚要递过去,被?邱秋双目一瞪,忙又收了回?去,张嘴打哈哈道:“我忘了您不能吸烟。” 陈教授点点桌面:“放这。”他不能吸,还不能请人吸吗? 褚辰看看妻子,见邱秋没再?反对,将烟放在桌上。 “好了,赶紧带着孩子们回?去吧。”陈教授催促道。 好不容易一家团圆,别在这儿耗了。 “那您等会儿别忘记吃饭。”邱秋脱下白?大褂,打开柜子挂进去,取出?自己的大衣,边穿边叮嘱道。 陈教授乖乖应了声。 “小卫,到点你记得提醒他一句。”邱秋边随褚辰、孩子们往外走,边跟助理道。 “知道了邱姐。” “师公、卫姐姐再?见。”昭昭和航航跟两人挥手。 第165章 日常 从研究所出?来,一家?人?直接回家?,路上看到花店,褚辰方向盘一转,将车慢慢在路边停下,说了声“等我一下”推门下车,快步过去,没一会儿抱了三包花束出?来,大红的玫瑰给了邱秋,粉的、白的、黄的、橙的洋百合给了昭昭,大束的康乃馨交给航航拿着,等会儿到家?了送老太太。 邱秋接过花轻轻嗅了下,鼻尖一片馨香,扫眼后座上互相?打量怀中花束的俩孩子,看着系安全带的褚辰,突然?探身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下。 褚辰只感到落在脸颊上她发丝的冰凉清香和唇上的柔软,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却搅动了他的心里的一池水,波涛汹涌。 褚辰深深看她一眼,暗暗磨牙:“你给我等着。” 邱秋拥着花,咯咯笑。 到家?,饭菜已摆上桌,接风宴,很?是丰盛,都是褚辰爱吃的菜式,红烧肉、八宝鸭、响油鳝糊、糟钵头、青鱼秃肺、面拖蟹、草头圈子、四喜烤麸、腌笃鲜、天麻乌鸡汤,主食是上月苗寨族长让柱子帮忙捎来的贡米。为祝贺褚辰完成学业归来,一早老太太和林秋芳带着两个孩子在厨房做了个6寸的水果蛋糕。 “爸爸,上面的花是我挤的,字是我和航航写的,漂亮吧?”昭昭指着圆桌中间的蛋糕笑道。 两个小家?伙练书法2年,小有成就。 “漂亮!谢谢奶奶、林姐、昭昭和航航。”褚辰端起醒了一个多?小时的陈年红酒赤霞珠,给老太太、林秋芳和邱秋倒上,孩子们喝果汁。 老太太将送她的康乃馨插好,洗把手入座,晃晃杯中的酒,浅浅尝一口,果香微弱,风味复杂,酸度平衡,“这酒有20年以上了吧?” “嗯,”褚辰坐下,端起酒杯跟着浅饮了口,“买庄园时,一并连同庄园主收藏的各式陈酿都买下了。喜欢的话,我再让人?寄些回来。” 林秋芳喝不惯,觉得?有一种喝浓茶后的涩感。 邱秋闻着酒香,觉得?还可?以。 “妈妈我尝尝。”昭昭攀着邱秋的胳膊,红润润的嘴唇凑近了杯口。 “别喝太多?。”邱秋将胳膊往下落了落喂她。 昭昭听话地呡了一点点,咂吧了下嘴:“有檀香味、菌菇味,微微一点酸,还有点涩,没有妈妈酿的果酒好喝。” 老太太笑道:“昭昭真?棒,这么小就会品酒了。” 邱秋无奈道:“她哪会品酒啊,她是味觉灵敏。”这样的孩子爱吃、会吃,同样好奇心也重,什么都想尝尝。 “航航想不想尝尝?”褚辰问乖乖喝天麻乌鸡汤的儿子。 航航看着爸爸的酒杯,点点头。 褚辰笑着喂他一点,尝个味儿。 航航仔细品了品,跟汤药引子差不多?,忙拿舀勺汤送进嘴里冲冲口里的酒味儿。 褚辰看得?笑道:“航航像我,不善饮酒。” 吃吃喝喝,说着话,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完饭,帮着收拾好餐桌,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邱秋催着褚辰去卧室休息,调调时差。 褚辰确实困了,可?他不想一个人?睡:“你陪我。” 大白天的,邱秋怕他胡闹,抱起航航塞他怀里,牵着昭昭的手起身道:“走吧,我们一起陪你睡会儿。” 褚辰看着邱秋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跟上道:“走喽儿子,咱们听妈妈的。” 昭昭航航并不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兴奋地看看里面的妈妈、外边的爸爸,只觉跟做梦似的,爸爸回来了,他们一家?四口又睡在一张床上了。 昭昭:“爸爸,你以后还走吗?” 褚辰将两个小家?伙的胳膊放进被窝里:“不走了。爸爸留在家?里陪你们和妈妈。”知道他博士毕业要回来,北京大学经济系和他的母校复旦经济系、外资管理?部门的曾温书、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国旅的领导、党政部门、研究单位,还有其他大专院校,纷纷朝他抛来了橄榄枝。 “邱秋。” “嗯。”邱秋忙了几?个月,动物实验一结束,她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这会儿躺在床上,积攒的疲倦一下子全袭来了,困得?睁不开眼。 “你觉得?我去计划委员会工作怎么样?” 邱秋清醒了些,翻身看向他:“过去做什么工作?” “计划处副处长,参与制定城市建设的中长远计划和年度计划,对建设项目的布局、规模等进行经济分析和论证,为城市建设的整体规划提供经济理?论支持和数据依据……” “挺好的,想去就去吧。” 褚辰伸手揉揉她的发:“好,睡吧。” 邱秋点点头,拍着拱到怀里的航航,没一会儿把自己哄睡了。 褚辰小声跟闺女儿子讲着经济学故事,不知道是故事太无趣,还是太枯燥,两个小家?伙在他低沉而轻缓的声音里很快也睡着了。 半坐起,给邱秋掖了掖被子,褚辰挨个儿亲了亲娘仨,往下一躺,立马鼾声响起。 呼噜声越响越大,把娘仨都吵醒了。 邱秋按按突突跳的太阳穴,翻身往里滚了滚,捂着双耳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昭昭捏住爸爸的鼻子。 褚辰太累了,没什么反应,鼻子不能呼吸,便下意识地用?嘴…… 呼噜声没有了。 昭昭一松手,呼噜声又跟拉长笛似的响了起来。 航航小心地跃过姐姐,趴在爸爸身上,揪揪他的耳朵,戳戳他的下巴。 褚辰知道是孩子在捣乱,就是醒不过来,意识在拉扯,眼皮沉得?很?,伸手抱住小家?伙不让他闹。 昭昭捂着嘴,咯咯笑。 正玩闹着呢,突听外面开门声、说话声传了过来,好像二太公?来了。 两人?也不躺了,航航挣开爸爸的胳膊,和姐姐一起下床,穿衣穿袜,趿拉着棉拖鞋开门去客厅找太奶和二太公?。 老太太这些年为机械厂培养了不少英语人?才,眼见新一代已经成长起来,自觉厂里有没有她都无碍,月初辞去了厂里的工作,打算过完年,和二哥、史家?大房的史博荣、老同学董一瑾一起到处走走,全国各地的游玩一番。 吴兆信的身体这三年被邱秋施针用?药给调理?好了,如今已抛弃轮椅,健步如飞。夏天他就建议小妹不要去上班了,陪他在沪市周边走一走,收藏些古玩。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答应了,小老头这几?天已做好了路线规划。 知道褚辰今天到家?,他来看看,顺便将规划图带来了,这会儿两人?正在客厅小声讨论第一站到哪儿玩呢。 昭昭航航凑过来,跟着看了看。 昭昭率先道:“去贵州吧,苗寨最好玩了。” 航航:“有山有树有湖。” “苗寨没有湖,有溪有暗河。你说的湖是咱们月湖寨前?面的月湖。” “是吗?”航航挠挠头,三年前?的事,3岁时的记忆,有些重叠、模糊。 “对呀。不信,我给你拿照片看看。”昭昭去书房拿相?册。 吴兆信看着他们斗嘴,笑笑,转头问小妹:“邱秋的药厂建好了吗?” “嗯,就差小辰帮忙购买的生产线和研发设备到位了。” 82年,邱秋在贵州凤山县郊区申请120亩土地建厂,同年9月开始施工,今年11月完成基础建设,中药材前?处理?车间、提取车间、片剂胶囊剂车间、原料仓库(包括普通原料、阴凉库、冷库、危险品库)、成品仓库、质量检验中心(qc实验室)、研究中心、动力车间(锅炉房、变配电室、空压机房)、水处理?系统建筑、环保设施建筑(污水处理?站、废气处理?装置、废渣暂存间)、消防设施、行政办公?楼、员工宿舍与食堂,完全比照着大华集团下的药厂建设的,当然?也离不开史大华的帮助。 厂区的设计与规划全由史大华帮忙找的人?在主导。 有什么问题,对方多?是与邱秋在电话里沟通,实在解决不了或是有什么争议,邱秋才会乘飞机过去查看、解决。 吴兆信:“员工招齐了吗?” “差不多?吧。我听邱秋说,史大华帮忙介绍了一位专业的职业管理?人?,又有她舅公?、表叔、表哥、表姐、大哥、邱嘉树、耗子等人?帮忙,工人?肯定是招齐了。研究人?员更?不缺了,邱秋的名号一出?,有的是人?过去。” 吴兆信:“什么时候开业?” “过完年吧。九月份就开始大规模收药材了,你也知道,邱秋手里最不缺的就是方子,生产线一到,能不赶紧生产。”不说别的,她写的《苗医苗药古今方略》,药方就有数百种,虽说中医讲究一人?一药,可?有些便如邱秋现在手头研发的感冒冲剂一样,换一种方式是可?以量产的,如制成片、颗粒、胶囊。 吴兆信点头:“你这孙媳娶的,能旺几?代。” 这大实话,老太太爱听。 邱秋一觉睡醒,屋里黑乎乎的,耳边是褚辰的呼噜声和客厅的说话声、儿童的打闹声。 懒懒地又躺了会儿,伸手摸了下褚辰的脉,见没啥事,就是困得?很?了,便没打扰他,悄悄越过他下地,拧开床头灯,看了下表,18:35。 穿上外衣,邱秋关上灯走了出?来。 人?真?多?,舅公?、表姐,二姐、陶星洲和他们刚满一岁的儿子陶畅,韩鸿文、伏珊珊和他们一岁半的女?儿韩娇娇,复旦新闻系大二的念秋,复旦外语系大一的静静,中医药大学大二的景天,崔小草和她一岁三个月的儿子叶晨。 “姐。”看到邱秋出?来,念秋和静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跑了过来。 第166章 聚、炒股、婆媳 “考完试了吗?”邱秋问两人。 “嗯,”念秋快言快语道,“静静他们外语系上午便?考完了,我们下午四点半才考完最后?一门。阿姐,你今年跟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吗?褚奶奶辞职了,她?和吴舅公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回老家过年多热闹啊。” 邱秋摇头:“我暂时走不开。”临床实践一批示,她?就要忙起来了,“明?年吧。” 念秋嘟了嘟唇:“又是明?年。” 崔小草:“邱秋醒了。” 景天:“阿姐。” 航航:“妈妈。” 伏珊珊:“师父。” …… 韩娇娇:“娘娘。” 众人跟邱秋打着招呼,穿得跟红包一样的韩娇娇从?妈妈怀里探出身来,扎着两手要邱秋抱。 邱秋伸手接过小家伙,纠正道:“不是娘娘。叫老师,邱老师,日后?像你爸一样跟我学医好不好?” 伏珊珊笑道:“师母怎么就不是娘了?” 小家伙认同地?点点头:“娘娘。” 邱秋点点她?的小鼻头,笑道:“我看你是懒得改口吧?” “嘻嘻……”小家伙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邱秋环视了圈:“大娘没过来?”韩娇娇出生后?,韩大娘从?老家过来帮忙看孩子,因为?生活习惯不同,邱秋偶尔听?说,婆媳间很是闹了些矛盾。 伏珊珊笑笑:“她?那性?格,不爱出门。” 邱秋诧异地?扬了下眉,寨子里的妇人,哪有不爱串门的。 “奶奶煮饭、洗衣,”想了想,韩娇娇又道,“拖地?、擦桌,老忙啦,走不开。” 伏珊珊将颊边的碎发捋向?耳后?,不自然地?笑了下:“年底了,我和鸿文?工作忙,每天下班回到家天都黑了,吃完饭陪娇娇玩会儿?,就得抓紧时间学习,家里的事只能劳烦阿妈辛苦些了。” 六十岁的人了,天天带孩子做家务,可不轻松。 邱秋看眼跟舅公、老太太说话的韩鸿文?,没说什?么。 屋里装有暖气,空气干,知道邱秋醒了,厨房忙活的林秋芳飞速地?打开冰箱,取出瓶蜂蜜柚子皮冲了一杯端出来:“邱秋喝水。” 邱秋将韩娇娇还给伏珊珊,接过杯子,“谢谢林姐,晚上吃什?么?” “老太太想吃火锅,叫我熬了大骨汤,快熬好了。” “蔬菜什?么的是不是要洗?让静静、念秋过去帮忙。” 念秋握住邱秋的手,不依地?摇了摇:“阿姐偏心,怎么不叫景天?” “我找他有事。” 林秋芳笑道:“他们仨和小草已经帮我把菜备齐了。” “嗯,不错。”邱秋赞许地?拍拍念秋的手,“行李带来了吗?”家里有两间客房,以往星期天或是放小假,念秋、静静、景天便?会过来小住一两日。 念秋:“带来了。” “什?么时候回家,要我帮忙买火车票吗?”邱秋喝了口水,看韩娇娇眼巴巴地?看着,“林姐,帮娇娇也冲一杯。还有谁要喝,让他们自己弄,别惯这些孩子。” 林秋芳应了声,去厨房忙活了。 念秋:“我和静静、景天商量的,玩两天再回去。票让王叔帮忙订好了。” 王争的甲状腺癌早几年控制住后?,除了每年春分前后?过来找邱秋复诊,拿一个多月的药,已有数年没有复发了。 “景天的票也买好了?”邱秋没想到他们行动这么快,她?还想着趁寒假,让景天跟她?在医院实习呢。 念秋一愣,“你要留他过年?” “嗯。大二?该实习了。” “那我也不回去了。”念秋抱着她?的胳膊依恋道。 “行啊,只要阿妈和张叔同意。” 念秋头一勾,知道没戏。她?来沪市上大学,阿妈就不同意,好不容易阿爸、大哥大嫂帮忙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放假晚回家两天还行,再多,就要打电话来催了。 过年她?要是敢不回去,阿妈脾气上来,阿爸和大哥大嫂这个年就别想过了。 邱秋摸摸她?的头,没说什?么。 解决办法不是没有,买张飞机票让人送去,请宗敏过来一起过年,只是最后?,只怕是请人神容易送神难。邱秋可不想她?插手自己的生活,接手昭昭航航的教育。 给钱可以,一起生活,免谈。 “邱秋,褚辰还没醒吗?”二?姐抱着孩子过来道。 “嗯,还在睡。”邱秋捏了捏陶畅的小肉手:“畅畅,想不想四舅妈?” 孩子不语,只是扎着手往邱秋怀里扑。 邱秋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念秋,伸手接住小家伙,笑道:“哎哟,又吃胖了。”沉得压手。 陶畅摇摇头,表示他不胖。 小家伙是个慢性子,走路比同龄人慢,说话也慢,却是聪明?得紧。 褚韵32岁怀他生他,算是大龄了,再加上孕期吃得好,小家伙出生8斤7两,颇是让她?受了些罪,陶星洲体谅妻子,家务活全包,月子里将娘俩照顾得无微不至。 褚韵出月子后?,有一段时间不想上班,想挣快钱,陶星洲鼓励支持她?创业,并在离家不远的街上,给她?开了家按摩店。 只要不上课,儿?子都由他带,事事亲力亲为?,照顾得十分精细。 去年孙建国再婚,采采有些接受不了,陶星洲知道后?,主?动提出接采采过来住一段时间,换个心情。 采采来后?,他亦是疼得紧,畅畅也十分黏姐姐。 孙建国来接时,采采的性?格在陶星洲的开导下,自信开朗了不少?。 现在亲戚圈里,提起褚韵谁不羡慕,都说她?二?嫁,嫁给了爱情。 褚韵:“小辰回来了,明?天是不是要去宜兴坊见?见?爹爹姆妈?” “看他。” 经过三年半婚姻的滋润,褚韵对宜兴坊那帮亲人已经看开了,逢年过节去看看,平时能不来往便?不来往,跟邱秋的状态差不多,“前天姆妈去我那里按摩,说小五、小六夫妻要回来过年。” 回就回呗,反正这几年也没咋联系,登门就接待,不登门还指望她?扒上去讨好不成。 “家里的房子不够住,我看姆妈的意思是想让我过来帮她?问问,能不能把公寓那边的房子借给他们两家住几天。不过,我帮你拒绝了。” 青丫在锦江俱乐部的学业结束后?,回县里开了家蛋糕房,去年又在市里、省里分别开了一家。她?一走,老太太只偶尔带昭昭、航航回公寓住几天,添一添人气。 两套花园洋房亦是,每年暑假邱秋便?带着他们搬过去住一住,一是添人气,二?是活动空间大,能让昭昭航航撒欢地?跑。再则,那边的阶层又不同,孩子打小的友谊比成年后?用利益堆砌的关系更剔透,像未经打磨的水晶,藏着最本真的光。 落户在褚辰名下的石库门建筑,一、三楼住户还在,按月交租,二?楼褚辰早在走前便?租给他高中的同学泥鳅了。 邱秋:“姆妈净是瞎操心,香港回来的能住我们那破房子,现在高级宾馆那么多,冬天又是旅游淡季,哪儿?住不得。” 褚韵被邱秋话里的促狭逗得扑哧一笑:“住宾馆不花钱啊?” 邱秋眉一挑,诧异道:“他们还差钱?”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吴隆漪过来,无奈道,“从?82年开始,我国和英国就香港的归属问题进行谈判,去年谈判进入关键阶段,市场对政治前景的担忧加剧,导致资本外流、港元贬值。” “欧美经济现在处于?滞胀后?期,香港作为?外向?型经济,出口受到一定冲击,但服务业(如贸易、金融)有所崛起。可惜去年,受经济影响,政治与金融陷入低迷,股市暴跌。” 邱秋:“你说的这是大经济。小五经营着茶餐厅,有一定的老客户;乐问夏在香港中央乐团工作,工资高,工作稳定。小六虽辞职在家,她?爱人一个大学教授,工资也不低,再说他们有两套房,先前买的那套小的租出去,一年也有不少?租金。” “你没听?说吗?”褚韵道,“小五跟宋明?哲学炒股,第一年就亏了30万。乐问夏跑到小六家大闹,小六把他们家先前买的那套房子卖了,借给小五5万,剩下全被宋明?哲拿去填窟窿了。” 邱秋愕然:“宋明?哲也亏了?” “可不,比小五亏得还多,听?丁珉那意思好像有六七十万。” 邱秋无语:“没事他们炒什?么股啊?”钱多烧得慌是吧! 褚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知道小辰炒股赚钱了。” 邱秋抚额:“褚辰是学经济的,办旅行社时,又结交了一群各个国家的生意人,在复旦还专门修了数学和管理,他们是白痴吗,跟他比?” 吴隆漪听?得咯咯直笑。 褚韵被吴隆漪笑得不舒服,再怎么说,小五、小六也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妹:“老大在日本,把他带去的20万全部投进去了,听?丁珉说,三个月挣了一万八千块钱。” 去年春,褚青通过考试和担保,进入了日本名古屋大学法学部学习。 吴隆漪听?得不以为?然:“日本经济形势良好,为?股市的繁荣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而且去年,日本为?了加强一级股市,放宽了股票在场外的交易市场登记上市的标准,简化发行和交易程序,对股市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林秋芳给韩娇娇和众人各冲了杯蜂蜜柚子茶,静静过去帮忙端出来,分给大家。 “邱秋,”林秋芳看看表,“褚辰还没睡醒吗,要不要叫他起来醒醒神吃饭?” 第167章 韩家 韩鸿文被妻子一句话怼得下意识地朝阿妈看去,正瞅见韩大娘扯着袖口?抹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妈,你又怎么了?” 韩大娘哪会没听见儿媳的?嘲讽,不愿给儿子惹麻烦,只得扯了扯嘴角,掩着难受道?:“风雪迷了眼。” “没事?吧,要不要我看看?”韩鸿文说着朝韩大娘走去。 伏珊珊上楼的?脚步一顿,走得越发快了。 “没事?、没事?。”韩大娘摆着手,脸上有了笑容。 韩鸿文驻足,无奈道?:“阿妈,珊珊的?性格你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山寨时,阿妈明明爽朗爱笑,人也?开朗,怎么过来以后,越发多?愁善感起来了。 “楼下冷,赶紧上去吧。”韩鸿文说着弯腰去锁自行车。 韩大娘往儿子身旁站了站,没急着上楼,而是仔细询问起邱秋和孩子们的?情况,邱秋吃胖了没?两个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些??带去的?棉鞋、羊毛袜,邱秋和孩子们喜欢不? 她善绣,纳的?千层底没那么硬,宣软舒适,邱秋和昭昭都喜欢她做的?千层底绣花布鞋和织的?羊毛线袜。 她也?没少给儿媳、孙女做,伏珊珊不喜欢,嫌土气,上不了台面,也?不让孙女穿,怕抱出去丢人。 今天夫妻俩带着孙女去褚家,韩大娘收拾了包绣花棉布鞋、羊毛袜给儿子,让他帮忙带给邱秋和孩子们。 韩鸿文含糊地说了声“喜欢”,忙转移了话题:“快过年了,大队没啥事?,我明天给阿爸打电话,让他过来,今年咱家过一个团圆年。” 韩大娘立马心喜地忘了询问新做的?棉鞋,邱秋和孩子们穿着合不合脚,只连声:“你阿爸那老头子倔得很,又该找借口?不来了,你跟他好好说。” “嗯。”韩鸿文点点头,扶着韩大娘往楼上去。 娘俩进家,伏珊珊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泡脚,两暖瓶的?水,已?经空了一瓶。 韩大娘知道?儿媳的?习惯,洗完脚,还要洗屁股,剩下一瓶水,也?就堪堪够她和孙女用的?,忙去厨房拨开煤火炉烧水,给儿子洗漱用。 伏珊珊撇嘴,她儿子用水浪费一块煤,不心疼了;这要是她回来晚了,能有这待遇? 韩鸿文脱下大衣,去厨房:“阿妈,你去睡吧,我自己来。”他的?腿脚儿时在外流浪时,冻坏了,调理多?年,依然受不得一点寒气。 “水烧滚点。”韩大娘不放心地交代道?。 “好,您去睡吧。” 韩大娘转身回房,经过他们卧室门口?时,看到垃圾桶里塞得满满的?一大包,疑惑道?:“垃圾我丢了呀,难道?忘了?”说着,进去便要收拾。 洗完脚正要抱着女儿进屋的?伏珊珊看得头皮一紧,忙喝道?:“阿妈你干嘛?” 韩大娘吓得一哆嗦,扯开了垃圾袋的?一角,露出了雪白的?千层底…… 邱秋洗漱完,刚从卫生间出来,便听林秋芳过来唤道?:“邱秋,电话。” 邱秋看看表,21:15:“谁打来的??” “哭得厉害,我听着好像韩鸿文他妈。” 邱秋一愣,大步出了卧室,走进客厅,拿起斗柜上放在一旁的?话筒:“喂,是韩大娘吗?” “呜……邱秋是我……” 电话对面,韩大娘紧紧地抱着那一包棉鞋、羊毛袜,哭得泣不成?声。 电话室的?小?阿姨递了张卫生纸给她,在一旁劝道?:“大娘你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嘛。” “您在哪?” “呜……电话室……” “好,您把电话给小?阿姨,我跟她说两句。” 韩大娘呜咽着把话筒塞给小?阿姨:“邱秋跟你说话。” 小?阿姨没少从带着孙女下楼来玩的?韩大娘嘴中听说过邱秋的?大名,握着话筒紧张了一瞬:“喂,你好。” “你好,我是邱秋,韩大娘你认识吧?” “认识、认识,我们经常在一块儿玩。” 电话上不显示来电的?号码,邱秋猜测道?:“你这是老公房小?区入口?处的?电话室?” “对。在小?区入口?左边。” “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韩大娘,我这就过去。” “好。” “谢谢。”挂了电话,邱秋扯下头上的?毛巾,拨了拨水湿的?头发,转身回屋换衣服。 林秋芳不放心地跟着道?:“咋了,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闹矛盾了。”以前也?没少闹,这还是韩大娘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邱秋打开衣柜,找衣服,林秋芳从卫生间拿出吹风机,拉了人坐在妆凳上给她吹头发。 昭昭被念秋抱走了。 航航陪景天去了。 家里的?警犬明明每年都要回部队复训半月,上周刚被后勤部军犬训练队的?小?战士来家带走。 “褚辰不是送人去了吗,”林秋芳不解道?,“有什么问题他不能解决?” 林秋芳话音一落,便听到了楼下的?汽车声。 邱秋笑笑:“呐,回来了。等会儿我跟褚辰过去,你早点睡吧。” 林秋芳应了声,帮她把头发吹个九成?干,收起吹风机往外走,与进来的?褚辰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 邱秋用手拢了拢发,开始穿衣。 褚辰看她脱下睡衣,露出一身细白肌肤,不觉呼吸重了几分,刚要伸手,邱秋拿起秋衣套上了,然后是秋裤。 褚辰一愣:“要出去?” “嗯,韩大娘打电话过来,哭得泣不成?声,你陪我过去看看。” 褚辰一屁股坐在妆凳上,跷着二郎腿,托腮看她继续往身上套了件大红的?高?领毛衣,将?一张小?脸趁得莹白,“我刚才?过去还好好的?,怎么了,跟儿媳吵架了?” “应该是。”邱秋找了条黑色直筒厚条绒裤子穿上,戴顶绒线帽,拎上大衣,“走吧。” 褚辰起身,手一动揽上了她的?腰。 两人相拥着往外走,老太太听到动静,打开门询问道?:“这么晚了,约会去啊?”不怪她这么想,最近街边开了很多?小?舞厅,多?是情侣过去,点杯咖啡或是一杯酒,两样甜点,在眩晕的?灯光下,跳跳舞、谈谈情,多?浪漫啊! “嗯,约会去。”褚辰懒懒散散道?。 邱秋捏着他腰间的?软肉拧了下,刚要说什么,只听老太太笑道?:“去吧去吧,好好玩儿。” 邱秋要说的?话咽下了,转头笑道?:“我们走了,您早点睡。” 老太太扶着门朝两人欢快地摆摆手。 下了楼,两人坐上车,朝老公房开去。 “你刚才?见韩大娘了?”邱秋坐在副驾驶室位上,偏头看向丈夫。 “嗯,站在楼下等韩鸿文他们回家。”褚辰看眼妻子微蹙的?眉,伸手抚了抚,“鸿文的?职位有变动吗?”他走前?韩鸿文是军医院初级职称医生,基本工资56元。 家庭矛盾叫褚辰看,多?是钱引起的?。 “夜校毕业,经过几年的?努力,去年十月已?升任主?治医师(中级),一个月84元,加上其他补贴,一个月能拿100多?点。”副食品价格每月补贴8元;粮价补贴4元;工龄补贴,每工作?一年补贴0.5元;其他补贴:如洗理费(2元/月)、书报费(2/月)等。 光靠基本工资养家是有点捉襟见肘:“80年,他不是跟我合出过一本《特殊病种治疗案例》吗,买房时,他拿了些?基本稿酬,后面的?印数稿酬每年分成?有七八千左右(全书38万字,书的?定?价6.5元,每年最少印8万册),他分五分之一,我每年给他1500元左右,四年下来,正好6000元。” “邱秋,你少算了一项。” “嗯?”邱秋疑惑地看向褚辰。 “结婚礼金。”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他所知,史大华当时就上了500元,史博荣是史家大房的?长辈,上了1000元,又代两个儿子各上了500元,再?加上两人各带的?助理,每人上了100元,这便是2700元。 还有虽没过去,却也?让人随礼的?李经纬、宋长华、褚泰等人。 粗粗一算,四五千是有的?。 邱秋沉默了,这么多?钱要是有心,怎么不能在他家附近或是在他们小?区给父母买套房居住呢? 韩大爷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不退休,在月亮湾大队担任着会计,风里来雨里去地拖着伤腿忙碌着帮忙收山货、卖药材?还不是想着多?少挣一点,为他减轻点负担。 很快,车子便到了老公房小?区门口?,在电话室前?停下。 一群人迎了上来,除了红肿着眼眶紧紧抱着一包东西的?韩大娘,还有韩鸿文及其领导(姨父)、岳父岳母、大舅子、姐夫。 这是都惊动了。 两人一下车,便被人包围了,七嘴八舌地寒暄着。 “邱秋——”韩大娘刚止住的?泪又下来了。 邱秋伸手将?人扶住,掏出手帕给她擦泪:“大娘……” “邱医生,”伏妈妈上前?笑道?,“有什么咱们回家说好吗?” 邱秋看向韩大娘。 韩大娘紧紧抓着邱秋的?手,委屈得双唇直颤。 邱秋揉着她手上的?内关穴,轻声道?:“大娘,放轻松,没事?,有我呢。来,深呼吸,缓缓吐气。对,很棒……” 伏妈妈看得蹙眉,刚要说什么,被伏爸爸制止了,今天这事?是闺女的?错,说什么都晚了,就看怎么解决吧。 第168章 聚一聚,玉饰 吃完饭,两人腻在沙发上聊着这些年?各自发生在身边的趣事、家里的亲戚、朋友、同学……以及事业上的打算和展望。 老太太和林秋芳也想给夫妻俩一个独处的空间,中午没回来,带着孩子们去百货商场附近的西餐厅吃饭,顺便教一教念秋、静静和景天西餐礼仪。 吃完饭,将买的东西放在车上,一群人去了电影院,看刚上映的电影《邮缘》。 从电影院出来,老太太又带他们去了大世界游乐中心,看魔术、杂技、驯兽表演,听沪剧、评弹,喝茶吃生煎、小笼、排骨年?糕…… 五点多,褚辰刚要起身去厨房给妻子展示一下这些年?学到的厨艺,史大华的电话打来了,他组了个局,叫褚辰和邱秋过?去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褚辰握着话筒看向邱秋,转而笑道:“行啊,在哪。” 史大华笑:“自然是?延安西路的丽景酒店了。” 丽景酒店是?李经纬、宋长华合资筹建的,1980年?11月开?工,1983年?6月30日交付使用,11月开?业,集美食、住宿、商务、娱乐为一体。 邱秋除了开?业那天被邀请过?去了一趟,这是?第二次踏足。 李经纬在楼上包房里陪客,宋长华亲自等?在大堂迎接,双方一见?面,互相寒暄过?一起乘电梯上楼。 褚辰打量着楼上楼下的环境,笑道:“生意怎么样?” 宋长华摊摊手?:“你?也看了淡季,入住率不高。” 褚辰了然地点点头,冬季沪市的自然景观(如外滩、豫园)无明显季节优势,而沪市作为东部城市,受节前氛围和冬季气候影响,游客流量明显比春秋旺季低。 “国旅的人邀请了吗?” 宋长华点头,“大多是?你?的老熟人。” 到了六楼,一脚踏入包厢,放眼望去可不都是?老熟人,国旅的王曾、小方、道子平,收藏家周方,经常逛淮国旧的老法师姜锦湛,二叔公家的褚泰和他的助理师雅琴,二姑家那个在外贸易局上班的赵传和,外资管理部门的曾温书,计划委员会的张嘉和,史大华和他助理,马来西亚的王先生、新加坡的江先生…… 一看夫妻俩过?来了,大家纷纷上前打招呼。 宋长华、李经纬趁机将他们的夫人介绍给邱秋,二位夫人出身富贵,教养方面是?极好?的。 大家寒暄了几句,聊起了珠宝首饰华服美食。 开?始宋夫人、李夫人还怕跟邱秋聊不来,没想到不管她?们说什么,邱秋都能接上话,且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三?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得正兴起呢,至今还跟邱秋有香料往来的王先生和江先生端着酒杯过?来了,两人一个又找到了好?香料,一个又寻到了好?沉香,问邱秋要不要? 要啊,什么时候邱秋都不嫌香料多,她?只?怕不够用。 谈完正事,王先生趁机送邱秋和另两位夫人,一人一串沉香珠串,都是?一水的好?沉香,油脂含量高,香味儿甜凉,属于惠安系沉香。 不等?邱秋拒绝,江先生送了双玉饰给邱秋,说是?给昭昭、航航的,一个玉佛、一个玉观音。 “无功不受禄……” 没等?邱秋把话说完,李夫人笑晲了江/王两人一眼:“听小史总说,光是?去年?九月你?俩靠思眠便促成了几张大单,净利润快上亿了。就送邱秋这啊?” 江先生无奈地笑笑,凑近她?小声道:“你?当我们不想多送啊,还不是?邱同志原则性太强,给孩子、老人的小玩意儿还行,数额一旦上万,邱同志是?不收的。拜托了,帮帮忙。”说罢,拱了拱手?。 李夫人讶异地扬扬眉,看着递到邱秋面前的沉香串珠和玉饰,似明白了什么,对邱秋笑道:“邱秋,他们是?谢你?呢,我和丽娟是?沾了你?的光,你?要不收,我俩可不好?意思要他们的东西。” 宋夫人跟着附和道:“这沉香珠串看得我爱不释手?。邱秋,我可不舍还回去。” 邱秋无法,只?得收下,顺便给王、江二人把了把脉,各给写了张调理身子的方子,让他们明天去医院拿药熬上,一天三?次,喝上几天,去去身体里的湿寒。 宋、李二位夫看得眼热,纷纷伸出手?请邱秋帮忙给看看。 另一边,褚辰跟众人打过?招呼,被张嘉和拉到了一旁,问什么时候去他们计划委员会上班。 “过?完年?,元宵节之后吧。” 褚辰这句话一出,便表示了他要去他们计委上班。 “好?小子!”张嘉和惊喜地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终于等?到你?的答复了。”要知道从一年?多前,得知褚辰拿到硕士毕业证书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发出了邀请。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褚辰考上的是?硕博连读。 就职位张嘉和刚说了几句,褚泰带着赵传和过?来了。 “堂哥,”褚泰唤了褚辰一声,笑道,“传和,你?认识吧?” 二姑家的大儿子,怎么会不认识,小五结婚时,他们还在婚礼上见?过?,当时,赵传和找过?来,想让邱秋帮他介绍史大柱、史大智认识,被邱秋拒绝了。 褚辰冲两人微微颔首,没说话。 “表弟,好?久不见?。”赵传和笑道,“听小泰说,你?博士毕业了,恭喜!”说罢,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饮了口杯中的红酒。 “多谢。” 褚泰:“明天小五和小六他们两家从香港回来。堂哥,我来组个局吧,大家聚一聚。你?看约在这儿怎么样或是?去锦江俱乐部?” “抱歉,我明天有事。” 褚泰脸色有点不好?看:“刚回来就这么忙吗?” “嗯,要去学校看望恩师。” 这话,真不好?指责。 “那后天……” “要见?几位生意上的伙伴。” 褚泰:“……” 赵传和一看忙打圆场:“我看不用特意出来聚,小五、小六两家回来,该去看外婆了。” 褚泰一拍额头,懊恼道:“看我,光想着咱们年?轻在一起闹一闹、聚一聚了,把大奶奶给忘了。我看就大后天吧,我和他们过?去看望大奶奶。” 看望老人嘛,褚辰没拒绝,别看老太太嘴上没说什么,自家孙子、孙女?,哪会不挂念。 目的达到,褚泰也懒得再看褚辰的脸色,带着赵传和很快去别的地方找人联络感情了,张嘉和和褚辰又聊起了刚才的话题。 很快玩藏的周方和老法师姜锦湛寻来了,话题便从市建转到了古玩上。 知道邱秋不喜欢吃自助餐,宋长华、李经纬准备了扬州菜,很快大家入席,热腾腾的饭菜一道道上,狮子头、清炒虾仁、蟹粉鱼翅、三?套鸭、醋熘鳜鱼、松鼠鲈鱼、文思豆腐汤…… 狮子头一人一个,装在小小的砂锅盅里,带着汤。邱秋吃了一个,又喝了一小碗文思豆腐汤,吃了点鱼肉,便放下了筷子,端起龙井茶慢悠悠地喝着。 后续又上了些虾饺、蟹黄汤包。 褚辰尝过?后,各夹了一个给她?,哄道:“再吃一点,挺鲜的。” 邱秋拿筷子夹起虾饺送入口中,用新鲜虾子现包的,确实鲜甜。 蟹黄汤包也不错,鸡汤、猪皮冻融化?后,包裹着脂香浓郁的蟹黄,姜蒜去腥提味,葱花则带来了另一种清新的香气,再加上少?量的白糖和适量的盐,鲜、香、甜,可谓是?香味儿交织、味道丰富。 吃完饭,转到台球室,褚辰寻了一张空台面,教邱秋打台球。 玩了会儿,又去了舞厅,然后是?楼顶的花房,宋夫人见?邱秋欢喜地去嗅一朵盛开?的月季花,笑道:“要不要剪些回去装瓶?” 邱秋忙摆手?:“家里有花。”不说因天冷从阳台移进屋的月季、茶花、兰草、水仙、郁香忍冬、香雪球开?得正好?,昨天褚辰从花店买的玫瑰、洋百合、康乃馨一瓶瓶还摆在客厅、餐厅呢。 聚在花前又说了会儿话,眼看时间不早了,褚辰和邱秋便向李经纬、宋长华、史大华提出了告辞。 李、宋要陪客人,史大华和助理送他们下楼,到了酒店大门口,得知两人是?乘出租来的,史大华忙让助理去开?车,送他们回去。 助理应了声,乘电梯去负二楼,去地下车库开?车过?来。 史大华询问过?褚辰工作的安排,转而跟邱秋道:“明天让吴助理把分红给你?送去。” 邱秋点点头。 服务员提着食盒,快步过?来,说是?宋总给家里老人和孩子们带的夜宵。 邱秋打开?看了眼,确实是?食物,道了声谢,收下了。 车子过?来,夫妻俩上车,跟史大华挥挥手?,关上车窗,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吴助理一打方向盘,驶入车流,离开?了丽景酒店,朝华侨新村驶去。 到家,老太太已经睡了,静静在卫生间洗澡,昭昭航航、景天、念秋齐齐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两两一组在玩斗兽棋。 “爸爸、妈妈——” “阿姐、姐夫——” 见?夫妻俩提着食盒、纸袋进门,四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带了夜宵,”褚辰扬扬手?里的食盒,“要吃吗?” 昭昭:“什么?” 褚辰提着食盒走到餐桌旁,打开?盖子,一层层取下摆开?,虾饺、蟹黄汤包、千层油糕、翡翠烧卖、小煮干丝。 林秋芳打开?厨房的灯,给大家拿碟筷和小碗。 昭昭航航分吃了一个蟹黄汤包、一个翡翠烧卖,便没再动了。 第169章 运输公司、工业园…… 翌日九点多?,吴助理和香港来的会计主管过来送分红,邱秋刚起。 简单洗漱过,接过褚辰端来的牛奶、三明治,坐在餐桌旁吃完,去?卫生间漱了下口,邱秋带着两人去?书房,看过详细的账目核算,拿笔签字。 会计主管接过签好?的文件看看,递了张支票给邱秋,“邱董,什么时候来香港,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邱秋收起支票:“这个……说不好?。” 吴助理:“邱董太忙了。” 邱秋笑笑:“中?午在家吃饭。” 不了、不了,两人忙起身?告辞。 邱秋和褚辰将人送到楼下,目送车子走远,这才往回走。 珍妮站在三楼的窗前,探头喊道:“秋,你休息了?” “嗯,休息几天。” “我等下找你玩儿。” “好?。” 李长更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外面回来,“咔嗒咔嗒……嗤——”车子在两人身?旁的楼道前停下,“褚同志回来啦?” 褚辰点点头,笑道:“前天回来的,你这是去?哪了?” “下聘礼去?了。”李长更取下头盔,单手托着,右手握着车钥匙转了一下拔出,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我腊月廿六日结婚,褚同志、邱医生,还有珍妮,欢迎大家过来喝一杯喜酒。” 珍妮:“好?呀,新娘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吗?” “不是,是另一个。” 这几年,李长更虽说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但因为有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又惯爱拿着他?爸寄来的钱和兑换来的侨汇券出入和平饭店、锦江俱乐部?、国际饭店、沪上大夏等这些高档场所,引来的小姑娘如过江之鲫。邱秋每每见他?,摩托后座上的姑娘都不一样。 邱秋:“咋舍得定下来了?” 李长更低低地嘟囔了句什么,邱秋没?听清,接着他?又大声道:“褚同志、邱医生,我先?上去?了。” 说罢,噔噔噔上了楼。 邱秋疑惑道:“他?方才说什么?” 褚辰淡然道:“女方怀孕了。” 邱秋愣了下,倒也?不感觉意外。 褚辰握住邱秋微凉的手,揉了揉:“快上去?吧,外面冷。” “嗯。”两人携手往上走。 “老太太他?们去?哪了?”醒来就没?见人,家里又只剩她和褚辰。 “逛城隍庙去?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酸汤肉丝面。” 结果自然没?有吃成,柱子来了,带着结婚对象。 姑娘叫谢芸,是昆明军医院妇产科的护士,孤儿,王争给介绍的,一听在医院工作,柱子先?有了好?感。 几次接触,两人发现越聊越合拍。 上周柱子求婚,谢芸当下便答应了。 结婚前,这不带过来给邱秋看看。 邱秋欢喜地拉着谢芸的手,笑道:“我还当他?和邱嘉树、耗子要一起打光棍呢。” 柱子斜倚在斗柜上,扒着橘子皮笑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邱秋白他?一眼:“我们女同志说话,你插什么嘴。” “柱子,”褚辰在厨房叫道,“过来帮忙。” “得,来了也?不让歇一歇。”柱子笑着将扒了皮的橘子塞给谢芸,转身?去?了厨房,很?快煎煮炒炸……各种?交响曲在厨房响起。 谢芸将橘子一掰两半,递给邱秋一份,邱秋摆手拒绝,伸手拿了个香蕉吃,边吃边跟谢芸说柱子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什么捅马蜂窝、捉黄鳝、摸泥鳅…… 有些柱子跟她说过,然而同样一件事,柱子讲的跟邱秋说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谢芸听得瞠目,柱子口中?捅马蜂窝的是邱嘉树,被蜇得满头包的是耗子,结果呢,主角都是他?。 正说着呢,珍妮带着刚出炉的面包来了。 邱秋给两人介绍,随即起身?去?厨房,倒了一碟子果酱,给两人各冲了杯蜂蜜柚子皮水,让她们用?面包蘸着果酱吃,口干了喝水。 得知乔文昊中?午不回来,邱秋邀请珍妮在家吃饭。 珍妮欣然应了,在沪市几年,她普通话虽说还有些蹩脚,跟人交流却是没?问题的,知道谢芸是柱子的女朋友,两人快结婚了,珍妮说起了中?西婚礼的不同,并给谢芸介绍了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婚纱店。 邱秋跟着来了兴趣,提议道:“下午咱们去?看看。” 厨房里,柱子跟褚辰说起这几年公司的发展,以及他?在昆明买了套三居室,“辰哥,我想把公司总部?搬到昆明。” “可以。规模上要不要再扩大些?” 柱子一愣,“还扩?” “你觉得运输公司的发展前景如何?” 当然是一片大好?。 那?不就得了。 “回去?后,在郊区选块地,”褚辰教他?,“跟政府合作建一个工业园,运输公司搬过去?,剩下的出租。资金方面我再给你给1500万。” “一、一千五百万?!” 褚辰点头,一个中小型工业园区的建设成本大约在700-1500万元左右。 土地成本20万元;基础设施建设60万元(通水、通电、通路和土地平整);厂房及配套建筑,按每平方米100-200元左右的成本来算,5万平方米的厂房,成本约在500-1000万元;再加上配套设施如办公楼、宿舍等,建设成本每平方米可能在150-250元左右,按1万平方米计算,成本约为150-250万元。 其他?费用?如设计监理费、环评费用?等,又是几十万。 “你也?别怕挣不回来,地方运输就按现在的模式运作,与?供销社、乡镇企业合作、承担农产品、轻工业品的集散运输,形成‘点到点’的运输网络。” “跨区域运输,可通过‘联运协议’共享线路资源,比如云南的运输公司与?四川、贵州企业合作,开通昆明至成都、贵阳的货运专线,减少空驶率。” “如今国家的政策是‘放宽运输市场’,昆明作为云南省会,运输公司重点服务于烟草、冶金、建材等产业,我们可以承接昆明钢铁厂的原材料运入与?成品运出,或为玉溪卷烟厂运输烟叶。” “除此之外,据我所知,昆明国营运输公司开始允许司机承包车辆,同时与?滇西、滇南的乡镇企业合作,开通农产品运输专线,如昆明至个旧的锡矿运输、昆明至曲靖的粮食运输……这些我们也?可以过去?谈一谈,承接下来。” “那?,”柱子喉咙滚动了一下,“我们还自己购买农副产品倒卖吗?” “挣钱的生意为什么要放弃,另成立一家农副产品收购公司。” “我、我怕我做不来。”这么大的担子,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怎么弄啊?! 褚辰看看他?,笑道:“要我给你找一个职业经?理人吗?” 柱子双眸一亮:“像邱秋药厂那?位吗?” 褚辰略一沉思,可以。 柱子立马来了兴致,询问对方是不是香港人,是不是在运输公司干了半辈子…… 褚辰抽了抽嘴角,却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香港人就免了,太贵,不过他?们运输公司的管理模式可以拿过来修改一番用?上。 吃饭时,柱子没?忍住,兴致勃勃地跟谢芸、邱秋描述着他?们运输公司日后的规模,以及工业园的建设。 邱秋听了会儿,戳戳褚辰:“地址选在昆明,我们药厂的运输你们不承包了?” 褚辰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凑近她耳边低语道:“昆明是总公司,凤山县我准备再设一个分公司,专为你们药厂服务。” 邱秋想到前些日子大哥提到的一个问题:“司机能不能找退伍军人?” “可以,所有员工,军人优先?。” 吃完饭,邱秋、谢芸、珍妮去?婚纱店看婚纱,褚辰带着柱子去?军部?,找穆正卿要人,员工、管理人员。 原籍最好?是云、贵那?边的。 穆正卿问清情况,先?给褚辰推荐了一名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团长,没?了一条腿,军校毕业,当个管理是没?问题的。 褚辰:“依他?的情况,退伍后,不该安排到政府机关或事业单位吗?” “是,可选的有民政部?门、残联,或是一些综合管理类岗位。我问他?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工作。其实吧,他?知道这场仗打到如今,像他?一般伤残的战士太多?了,而工作岗位就那?么几个,他?去?了,自然有人得不到很?好?的安置。” 褚辰:“我能见见人吗?” “好?,我这就让人带你们过去?。” 褚辰点点头:“员工方面也?劳烦你帮忙了,要会开车、修车的,伤残也?没?关系,可以当教练、当修车师傅或老师嘛。”说不定,他?还可以开家驾校或是几家修车店。 “放心吧,我这就给云、贵那?边的军区打电话。” 路上买了些礼品,提着东西褚辰和柱子随一位小战士去?了军医院。 对方昨天刚从加强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小战士给双方介绍后,褚辰主动说明来意。 “你认识邱秋医生?”叶一铭目光灼灼地盯着褚辰问道。 褚辰一愣,点头:“她是我爱人。” 叶一铭咧嘴一笑,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坐。小张帮我给褚同志、邱同志倒水。” 小战士应了声,拿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子出去?洗了洗,回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褚辰将一个搪瓷缸递给叶一铭,另一个给柱子。 第170章 同学 从军医院出来,褚辰没有?急着回家,带着柱子去了锦江俱乐部,旅游淡季,普通人进来,门票20元。 很多人别说进来了,经过门口便先怯了。 柱子亦是第一次来。 褚辰约了十来位同学。 韩卫鹏、吴志用、罗文君留学在美?国、加大拿、英国还没有?回来,他约的是大一刚开学那会儿,住校时,同宿舍的陈观、蒋卫国、李卫、孙江、许阳州,以及跟他一起办游社,英语系的周文彦和宋昕昕。 除此之?外,还有?管理系的徐卓、数学系的王明亮。 陈观没来,分配去油田了。 经济系,他们这一班60多位同学,除了留学的褚辰等人和考上研究生的,50多个同学中,41人分配在上海的党政部门、研究单位、大专院校,5人分配在北京,另有?2个石油岗,一个是湖北潜江的江汉油田,一个是广东湛江的南海石油勘探指挥部。 石油岗属于不好分配的单位,但国家规定大学要支持石油部门,必须分配人去。 陈观考进复旦前,是位地?质工作者?,四海为家,基于他这段工作经历,毕业前,班主任、系党总支书?记,亲自到宿舍找他,动员他去南海石油勘探指挥部。 楼上的西餐厅里,孙江道:“他其实是想?分配到大城市的,或者?分配回东北。” 许阳洲嘲讽地?勾了勾唇:“系党总支书?记什?么时候去过我们宿舍啊,那几天?为了动员陈观,跑得那个勤呀!啧——” 褚辰给前来送甜点的王师傅道了声谢,笑道:“怎么您来送甜点?” “快下?班了,没什?么事,出来活动活动。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前天?。” “不走了吧?” 褚辰点头笑道:“以后就在国内了。” “那就好、那就好,昭昭航航再不会看着人家爸爸羡慕了。” 褚辰听得心酸。 王师傅又跟褚辰聊了几句,便走开了,没一会儿又让人送来一个六寸的水果蛋糕,说是给邱秋娘仨的。 褚辰放到一旁,询问道:“另一个石油岗谁去了?” 李卫小声道:“副班庄项英,他是湖南人,我听班主任和系党总支书?记找他谈话,动员他说全班同学数他离湖北潜江的江汉油田最近。” 这种没有?人脉的,除了服从分配,只有?考研逃避了。 王明亮是数学系的学霸,大四第二学期便考取了本?校数学所81级研究生;李卫、孙江是大学毕业,眼见分配不理想?,蹩着一股劲考上了经济系82级研究生。 蒋卫国入校前是军人,排长,毕业后分配进入沪市统战部,主要工作,组织沪上高校、科研院所的党外专家(如经济学家、工程师)参与?城市建设规划,通过座谈会、调研报告等形式,收集他们对经济政策的建议,报送市委、市政府参考。 许阳洲留校,做了助教?。 周文彦去了外交部沪市签证处。 宋昕昕分配到沪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科员。 徐卓去了沪市电视机一厂人事部。 提起全班的分配情况,许阳洲羡慕道:“班长留校了,去年担任了市团委副书?记和市青联的常务副主席,每天?早上都有?一辆沪市牌轿车,来我们宿舍前接他,老风光了。” 周文彦、宋昕昕互视一眼,褚辰可是早在80年便买车了,不过人家是副局级,这个……不好超越。 “老大,你的工作定下?来了吗?”宋昕昕看着褚辰笑着询问道。 褚辰:“去计委。” 周文彦:“什?么职位?” 众人都支起了耳朵。 “计划处副处长。”这个没什?么好瞒的。 蒋卫国重重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可以啊,副处级。” 褚辰:“跟班长不敢比。” 蒋卫国:“他那工作,主要是政治动员、青外事务管理、社会资源整合,侧重“务虚”与?政治引领,属于年轻干部培养岗,当?然晋升潜力大(政治资本?积累)。” “你的工作是经济计划审批、资源调配、项目管理,侧重务实与?行政执行,对企业、区县政府、经济部门有?直接约束力,计划经济体制下?掌握着资源分配,属于实权业务岗。” 最后蒋卫国总结道:“级别虽说差异明显,实权领域却各有?不同,看你们要的是什?么了。” 褚辰笑笑,招呼众人继续用餐。 席间褚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想?要一位管理人才,若叶一铭是武,那他想?再要一个文,作为叶一铭的辅助,来帮他管理运输公司和工业园。 徐卓一听,不等众人说话,便介绍了一位,他们班跟他一样留校的马天河,褚辰也认识,昆明人。 “他爱人得了重病,现在急需用钱,你要用他恐怕要先预支一两年的工资。” 褚辰:“什?么病?” “甲状腺癌,听他说是什?么未分化癌,不能手?术,只能尝试化疗、放疗。上月我们班同学帮忙给他筹了一笔钱,不多,做一次化疗就用完了。他最近到处找兼职,几乎什?么都干。” 褚辰:“他爱人在哪家医院?” 徐卓“在学校宿舍呢,没钱,哪敢一直住院。” 宋昕昕:“他在学校当?助教?,工资虽不高,事业单位,工作体面啊,他愿意辞职跟老大走?” 徐卓:“他经常请假,学生和系里虽然体谅,可时间?长了也不是事。前段时间?,他就说想?辞了学校的工作,出去做个小生意试试,只是他手?头没钱,爱人病着,一时之?间?又不敢冒险,所以才这么拖着。” 褚辰:“等会儿饭局结束,我送你们回去,顺便见见。” “那我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那小子,天?天?晚上跑去跟人干活,有?时候十二点了才回去。” 褚辰点点头,招手?叫了名服务员过来,让他带徐卓去打电话。 徐卓和服务员一走,众人好奇地?询问起了褚辰运输公司和工业园的事。 沪市也有?意筹建工业园,由?政府牵头。 褚辰的工业园若在昆明提前建好,何尝不是一个试点。 没一会儿,徐卓打电话回来了,马天?河在学校,刚陪妻子从医院复查回去。 褚辰放下?红酒杯:“复查的结果怎么样?” “不太理想?。”太多的马天?河没说。 吃得差不多了,褚辰招手?叫来服务员,让他带大家去保龄球、网球场、溜冰场玩,或是去全景电影院,观看电影,享受一场视听盛宴,所有?消费由?他支付。 接着跟众人告了声罪,开车载着徐卓和柱子去了复旦大学助教?宿舍。 三年不见,褚辰一时有?些不敢认这个头发半白、疲惫得站着都能睡着的三十岁大龄青年了。 将?路上买的奶粉、菊花精、麦乳精放在桌上,褚辰跟他歪卧在床上的爱人打了声招呼,几人出了宿舍,在楼下?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褚辰给马天?河推荐了广济医院。 王争的病也是甲状腺癌,没开刀,没做化疗,最初全靠中医调养和阴阳十三针,几年了,从没复发过。 “明天?带着你爱人过去吧,病床什?么的我提前帮你安排好。” 马天?河嘴一咧,整个人都放松了,调侃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回昆明跟着你干?” “你回不回无所谓,单单你爱人一个物理研究生,就值得我出钱救治。” 马天?河鼻头一酸,泪下?来了,他忙仰脸看向乌云散去,露出星子的天?空。 褚辰拍拍他的肩:“上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早过去。跟人说,褚辰介绍来的。” 马天?河扯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月工资多少?低了可不行,我还要养家呢。” “先不谈这个……” “说清楚我心里踏实。” “月工资300元。” 他现在拿的是22级工资,62元,沪市属于三类工资区,有?地?区补贴几块,再加上高校发放的少量岗位津贴(如交通补贴、洗理费等),加一起有?18元,遂每月可拿80元。 而就他所知,外企大学生的月薪约80-150元。 “高了。” 褚辰双手?环胸:“外企中层经理月薪可达4000多元,我给的算是低的了。” “你说的那是国外或是留学归来后进入某大型外企(如在沪市注册成立的3m中国有?限公司、进入大陆市场的汉高公司、与?我国有?合作关系的百威集团),我只是一个本?科生,没有?大公司的管理经验。” “所以我也没给你那么高啊。”褚辰笑道。 马天?河:“……” 徐卓拍拍他的肩:“你要是觉得月薪高了,就努力多做点呗。公司刚成立,制度要定,人事要管。呐,”他指指柱子,“还有?一个人需要你手?把手?地?带呢。” 褚辰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插进兜里,“明天?我先预支一年的工资给你,你爱人的病情稳定住后,你再过去。” “好,谢谢。” 褚辰摆摆手?,跟柱子先走了。 两?人到家,昭昭、念秋、静静正在看谢芸试穿婚纱。 店里试好买回来的,这不三人想?看看嘛。 邱秋帮着盘的发,头纱一戴,妆一上,真美?! 柱子看直了眼。 邱秋左右打量了一圈,打开鞋柜,找出一双37码的红色细高跟单鞋,谢芸35码的脚,婚纱店里没她穿的码,百货商场、华侨商店也没有?找到码数、颜色、款式都让人满意的鞋。 第171章 小五、小六 受邱秋的影响,又有她?治疗王争、陈教授、史家诸人、季东山等人甲状腺癌、白血病、糖尿病、肝癌的成?功案例,广济近些?年?的中医发展如?同跑火车,那个快啊,都快成?沪市的领头羊了。 用过早饭,邱秋和褚辰打车去广济医院,路上?买了一束红色的康乃馨,寓意?健康、美好和长寿。 一进医院,云朵,法学班最小的学生,快步迎了上?来?,“老师,褚同志。” 81年?冬,她?从战场上?回来?,第?二年?随医疗队去了卢旺达,利用传统医学针灸、按摩以及中西?医结合的诊疗方法,成?功地治疗了一些?疑难顽症,为卢旺达的病患带去了福音。 去年?10月回来?,待在了肿瘤科,马天河的爱人高艳由她?接诊。 简单地寒暄后?,邱秋询问高艳的具体情况。 甲状腺未分化癌是甲状腺癌中恶性程度极高的一种类型,发病率相对要低,但病情进展迅速,预后?较差。 “颈部肿瘤生长迅速,质地坚硬,固定?不动,边界不清,有明显的压迫症状,表现为呼吸困难、吞咽困难、声?音嘶哑,体重下降严重。”云朵不容乐观道,“1.65米的身高,只有78斤,来?时浑身乏力,发着低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颈部淋巴结转移。” 褚辰听了一耳朵,知道费用不低,跟两人说了一声?,去缴费。 邱秋看向云朵:“带我去看看。” “好,这边走。”地上?雪虽已清扫了,夜里一上?冻,地面硬滑,云朵伸手扶住邱秋。 高艳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住的是位10岁的孩子,遗传因素导致的,先?天性甲状腺激素合成?障碍,需终身服用甲状腺激素替代治疗,纠正激素缺乏,缓解甲状腺肿大。 他今天要出院,一家人正忙着收拾。 高艳靠窗躺着,吸着氧。马天河不在,下去买饭去了,吞咽困难,先?前买的小馄饨吃不下。 “高艳,”云朵走上?前,轻声?唤道,“睡了吗?” 高艳睁开半阖的眸子,看向床边的云朵和邱秋,撑着床铺便要坐起来?:“云医生……” “唉,慢点。”云朵上?前帮她?把身后?的枕头竖起,让她?靠得舒服点,“这是我老师,邱秋。” 邱秋将花递给她?:“高艳你好,我是褚辰的爱人,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高艳惊喜地接过花束,扬着苍白的唇笑道:“还好。这花是送我的吗?” “对。喜欢吗?” “喜欢。冬日?里收到这么一束花,整个心都亮堂了。” 邱秋笑笑,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我是学中医的,我帮你号一下脉好吗?” 高艳伸出手,好奇道:“我看过一本书,《特殊病种治疗案例》,它的作者有一位叫邱秋,是你吗?” “是我。”邱秋将手放在她?腕上?,轻轻一搭,脉细弱,化疗后?,脾胃虚弱、气血生化不足,面色苍白、乏力。 随之又伸手按了按她?脖子上?的肿块:“疼吗?” 高艳吸了口冷气:“疼!平常也疼,不过能忍受。” 邱秋了解地点点头,看向云朵:“气血不足,阳气虚衰。用针了吗?” “你来?前刚行过针,取合谷、内关?、足三里、膻中……” “调节气血,缓解焦虑及乏力症状。嗯,不错。开药了吗?” “开了,参考你给王叔用的药,清热解毒方面我用了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山慈菇、重楼、蒲公英,软坚散结我选了夏枯草、牡蛎(煅)、浙贝母、海藻、鳖甲(炙),活血化瘀祛肿瘤的药有丹参、莪术、红花、三棱、桃仁,又有养心安神?改善身体素质的益补药,如?黄芪、当归、酸枣仁、麦冬、党参、枸杞。” “一日?三次,饭后?服用。为保护胃肠道不受损伤,我让人炒熟打成?粉,交代她?爱人等药粉送来?,和上?一点水,一口吞服。” 邱秋赞许地点点头:“再开些?芒硝、大黄、冰片……研末调敷于颈部,缓解肿块肿胀疼痛。” “好。” 邱秋:“等身体稍好一些?,别忘了教她?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 云朵扑哧笑道:“老师你该早点过来?看看,一大早,楼道里、楼下、小花园,哪哪都是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的医生、护士、病人。现在沪市医院,哪家住院的病人不会八段锦、幽门顺气法?” 邱秋欣喜道:“普及了吗?” “差不多吧,中小学都有体育老师在教。” 说话?间,褚辰和马天河过来?了。 高艳朝马天河招招手,让他看怀里的花束:“美吧?” 马天河看着妻子在红色康乃馨的映衬下越发苍白的脸和唇,勾了勾嘴角:“不及你美。” 高艳脸一红,瞬间染了胭脂色。 云朵抱着邱秋的胳膊闷笑。 高艳娇嗔地瞪了丈夫一眼,将花束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接过他手里的鸡蛋羹,一勺一勺慢慢吃了起来?。 褚辰将邱秋介绍给马天河,随之又跟马天河、高艳道:“医药费不用担心,我已经交过了,高同志安心住着,有事让马天河随时找我。”褚辰说着又掏了个信封递给马天河,“这里是三千块钱和一些?票证。” 不等马天河拒绝,他又道:“病人不能光吃药,营养也要跟得上?。还有你,抽空照照镜子,看把身体亏损成?什么样子。你们还年?轻,别为这点钱或是一点自尊,把一辈子搭上?,拿着吧。”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马天河咧嘴笑道,“行,我收下。谢了。” 褚辰拍拍他的肩:“照顾好自己和高同志。” 跟马天河交代完,褚辰又对云朵道:“费用不够了,或是有什么问题,你给我和你老师打电话?。” “好。” 又说了会儿话?,褚辰和邱秋告辞离开,去看了看法学班的秋华、张磊、周童……以及严华、钱念念、苏子平等人。 从广济出来?,两人去军医院,看望叶一铭。 叶一铭的主治医生是郑平生,老熟人了。 郑平生也不见外,边带着两人往病房走,边跟邱秋说叶一铭的情况,除了没了一条腿,身上?还有多处暗伤。前线待了三年?,身体亏损得厉害。 邱秋见了人,亲自号过脉,给施了回针,并写了一张施针流程、注意?事项和一张调理方子给郑平生。 忙完,刚要走,秦院长寻来?了,有几位病人,需要邱秋帮忙看看。 行吧,闲不住了。 邱秋接过护士长递来?的白大褂穿上?,跟褚辰说了一声?,随秦院长走了。 褚辰出了军医院,打车去车行,提了辆红旗ca770,并掏十几块钱给航航买了个红旗ca770模型。 车的手续刚办完,褚辰兜里的大哥大响了,给邱秋买的生产线和研究设备通过海关?,到巷口了,通知去提货。 褚辰打电话?给沪市的一家运输公司和柱子,跟他一起去提货。 货装上?车,送到火车站,由火车运到昆明,到那了,再有他们运输公司的成?员开车送到凤山县的昭航制药厂。 安排好一切,目送装有生产线和实验设备的火车驶离车站,褚辰跟站上?的工作人员道谢,让柱子把一早准备好的侨汇券当红包塞给大家。 褚辰看看表,九点多了,给家里打电话?,一问邱秋在军医院还没回去。 跟柱子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家,褚辰开着新买的红旗轿车去军医院,路上?买了些?点心和饮品。 邱秋忙到十一点从病房出来?,累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褚辰拧开保温杯,喂她?喝姜丝红枣雪梨茶。 邱秋伸手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人都舒服了。 褚辰将食盒递给送邱秋出来?的秦院长,“买了些?点心,你就着茶水吃些?。” 施针是个体力活,秦院长没客气,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点心精致小巧,闻着香香甜甜的十分可口,当下就用油纸垫着托起一块吃了起来?。 邱秋朝他挥挥手:“走啦。” 秦院长咽下嘴里的食物,扬扬手里的食盒:“你不吃点?” 邱秋摇摇头,抱着褚辰的一只胳膊,喝着茶水朝楼梯口走去。 看到新车,邱秋惊讶地扬扬眉:“我以为你会买辆奔驰呢。”家里一辆车确实不够开,再买一辆是早晚的事,邱秋不意?外他买车,只意?外他会提辆红旗。 “支持国产。”褚辰笑着拉开驾驶室的门,“要不要上?手试试?” 81年?,邱秋就在林秋芳的教导下学会了开车,去年?9月,公安部发布《城市和公路交通管理规则》取代1955年?的旧规则,首次对驾驶员资格、考试标准、驾驶申领流程等作出系统性规定?。 该规则明确规定?:“驾驶车辆,必须经车辆管理机关?考试合格,领取驾驶证,方准驾驶车辆。” 刚实施,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去考,邱秋和褚辰亦是。 “行啊,我来?开。” 邱秋上?车,系上?安全带,在褚辰的指点下,熟悉了下车内的机械特性与操作规范,随之启动车子,一把方向盘驶离了停车场,出了军医院朝华侨新村开去。 褚辰右手肘抵在车门上?,单手托腮,偏头看着邱秋开车,缓声?将生产线和实验设备到巷、装厢,两天后?到昆明以及之后?的安排说了一遍。 “褚主任办事,我放心。”邱秋笑道。 第172章 聚 邱秋正跟褚辰吐槽他们?褚家人?员庞大,一帮孩子都遗传了爸妈的好相貌,就是皮得狠,吵得她头疼呢,老太太打来电话,要一家人?晚上?去舅公家吃饭,叫林秋芳提前过去帮忙准备饭菜。 褚辰闻言,去储藏室拿了两瓶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红酒,装进纸袋,放在门口的斗柜上?:“林姐,一会儿你带上?。” 邱秋:“水果也拿些。” 林秋芳点?点?头,将换下来的沙发垫放进洗衣机,洗洗手?,拿箱子装了些水果。 褚辰一看东西不?少,接过箱子抱下楼,放进吉普车后?备厢。 林秋芳拿着车钥匙,提着红酒打开车门坐进去,将红酒放在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后?备厢关上?了,随之透过后?视镜看到褚辰跟她挥了挥手?。 启动车子,一打方向?盘,开离了小区,朝吴家的花园洋房驶去。 褚辰目送车子走远,转身刚要上?楼,一辆出租驶来,在他身旁停下,车门打开,柱子、谢芸提着大包小包下来了。 柱子:“辰哥。” “回来了。”褚辰上?前帮忙提东西,毛毯、毛巾被、各种绸子被面和两床蚕丝被,“家电没买吗?” “买了,我们?明天走前再去提货。”柱子来前开着辆黄河大卡,顺便送了一批云南水果、熏肉、火腿等干货给全国土特产公司。这两天泥鳅要用车,他借出去了。 “明天就走?”褚辰道?,“这么急?” “歇一天都是钱啊。”柱子嬉笑道?。 说着话,三人?上?了楼。 邱秋听?到动静,先一步打开家门,看向?走在前面的谢芸:“东西买全了吗?” “嗯,差不?多都买好了。”谢芸提着大大小小的纸袋进屋,给邱秋看她腕上?刚买的沪市牌手?表和纸袋里一件件成?衣,青果领灰色中款全毛呢大衣,蟹钳领大红色长款羊绒大衣,黑色高领羊毛衫,牛仔裤,卡其布两用衫…… 有些是在华侨商店买的,有些是在市一百货买的。 邱秋挨件看看:“不?错,都是经典款,能穿个几?年。” 谢芸试穿了件大衣给她看,随之又摸着料子道?:“好贵啊。” “柱子能挣钱,你愁什么?”邱秋说着放下东西,去卧室拿了两个檀木盒出来,“呐,送你和柱子的结婚礼物。” 谢芸一看盒子上?精雕的花纹就觉得东西不?便宜,一时不?敢接,扭头看向?柱子。 邱秋将其中一个塞给柱子,另一个放她手?里:“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啊?”柱子打开檀木盒,取出杏黄色福袋,扯开系绳从中取出一块青色的和田玉无事牌。 柱子摸着油润的玉质,问邱秋:“贵吗?” “你陪我和陈教授一块儿去买的玉石料,什么价位不?知道??” 柱子咧嘴一笑,放心地收下了。 谢芸见此,看着福袋里的翡翠手?镯,欣喜地戴上?看了看:“谢谢秋姐。” 邱秋拉过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好好相处,互相体谅,有什么问题要及时沟通,别当锯嘴的葫芦。” 两人?重重地点?点?头,随之柱子笑道?:“你是被韩鸿文的家事整怕了吧?放心,我跟他不?一样。他有韩大爷韩大娘托底,我和芸芸是孤儿,没有退路,知道?现有的日子得来得有多不?容易,更懂得珍惜彼此,学?着相互扶持、携手?共进。” “这几?年文化课上?得值啊。”邱秋松开两人?的手?,笑道?,“见到韩鸿文了?” “还不?是被你家褚辰催的,跟他共事,你不?知道?要求有多严。”柱子挠挠头,笑道?:“中午我和芸芸买了些礼物去看韩大娘,韩鸿文他们?单位离家近,一天三顿两口子都在家吃,这不?就碰上?了。” 谢芸依着邱秋道?:“他们?单位不?是有托儿所吗,孩子为什么没送过去啊?我看韩大娘累得直捶腰。” 邱秋:“托儿所一个阿姨照顾几?个宝宝,哪有自家奶奶照顾得精细、喂养得好。现在不?像以前了,一家几?个孩子,父母工作忙,孩子饿不?着冻不?着就是好的。现在要求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个个都是宝贝蛋,哪舍得在外受一点?委屈。”最主要的是韩大娘偎孩子,就想跟儿子生活在一起。 谢芸:“带孩子本身就挺累的。他们?两口子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卫生要求得严啊,听?韩大娘说,窗户隔天就要擦一遍,地一天要拖两三遍,桌椅柜子抹了一遍又一遍,羽绒服、大衣、内衣、袜子和孩子的衣服都要手?洗。一天下来,别说她了,我都受不?了。 邱秋一愣:“内衣也要韩大娘洗?” 谢芸点?头:“我们?过去,韩大娘正在卫生间搓洗两人的内裤。” 柱子:“我今天当着伏珊珊的面说韩鸿文了,刚离开老家几?年啊,就矫情上?了,让一个老人?在那一遍遍做家务,自己没长手吗?孩子的衣服洗就洗了,两口子的内衣也丢给老人?,要脸不??” 谢芸瞪他一眼,转而对邱秋道:“你没看两口子的脸色,特别是伏珊珊,差点?没把筷子一摔、张口撵我们走人。” 邱秋绷着脸,没吭声,眼里已经有了怒气,前天的教育一点?没起作用啊。 褚辰递了杯水给邱秋,安抚道?:“韩大爷过几?天就来了,到时我去跟他们?谈谈。” 说罢看了看表,打电话去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询问了声,得知陈教授带着景天和孩子们?坐诊还没有结束,拿上?新车的钥匙往外走道?:“邱秋,我去医院接上?景天、昭昭航航直接去舅公哪了,你们?打车过去行吗?” 邱秋收敛起情绪,捧着水杯平和道?:“好,路滑你小心点?。”一到晚上?,路又冻上?了,一走一哧溜。 褚辰轻应一声,走了。 “去舅公家吃饭吗?我们?就不?去了吧?”柱子不?自在道?。 邱秋喝口水道?:“奶奶打电话回来,让大家一起去。你拘谨什么?” “褚辰家的亲戚,我又不?熟。” “你每次带的水果、火腿、熏肉、天麻什么的,舅公可没少吃,他早就说要请你了。行了,收拾收拾,等会儿咱们?也走。” 邱秋带着两人?几?乎跟褚辰他们?前后?脚到了。 几?人?进屋,大厅里已是一片欢声笑语,爹爹姆妈,二姐老三小五小六/四家,丁珉和两个孩子,还有二姑家的老大、老二两家,及她家小女儿,25岁未婚的赵传念。 “大聚餐啊!”邱秋感叹道?。 褚辰微微蹙了下眉,担心地看向?老太太,他没想到舅公会把二姑家的子女也唤来了。 “褚辰——” “邱秋——” “昭昭航航——” 老太太怕景天三人?不?自在,招手?唤道?:“景天、柱子、谢芸,来,这边坐。” 几?人?应着,朝沙发前的人?群走去。 褚辰牵着邱秋的手?,径自走向?老太太几?人?:“阿奶,舅公,爹爹姆妈。” 褚锦生打量着这个以往最忽视的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正说明天去看看您和姆妈呢,您二老身体还好吧?” 褚锦生矜持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谢曼凝怀抱着小六家最小的儿子,上?上?下下扫视眼景天三人?,笑问道?:“这三位是?” 邱秋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张景天,中医药大学?大二的学?生。这是我弟邱大柱和他对象谢芸。” “伯父、伯母好!”三人?异口同声道?。 谢曼凝不?甚热情地笑了笑:“好好玩。” 二姐和陶星洲怕三人?不?自在,过来将人?叫走了。 昭昭航航过来跟爷爷奶奶、太奶奶、太舅公、大伯娘、三伯、三伯娘、五叔、五婶、小姑、小姑父打过招呼,便被房毓、大花、二花、三花等人?拉走了。 二姑家的老大夫妻、老二夫妻,及老三赵传念颇是尴尬地坐在老太太斜对面的沙发上?,直接被褚辰夫妻和孩子们?忽视了。 舅公刚要张嘴说什么。 吴隆漪从书房出来,招手?唤道?:“邱秋,你过来了一下。” 邱秋冲大家微一颔首,转身朝吴隆漪走去。 吴隆漪拉着她去了书房,递了一张支票和一叠报表给她:“今年的分红,你看看数额对不?对。” 吴隆漪和表叔于1981年在浦东选址建厂,开办集美化妆品有限公司,第二年开始生产,药妆走出口,刚开始香港、美国、日本等地,并不?是太认可,然而?一经试用,效果刚刚的,再加上?吴隆漪和表叔舍得花大价钱打广告做宣传,很快各大专柜销售一空,连续两年下来,盈利颇菲。 邱秋对了下账,见没有问题,签字收下支票,“赵家兄妹今儿怎么来了?” 吴隆漪看着她笑道?:“这几?年人?家可没少来。刚开始,我爷爷还板着脸,最近嘛,我看完全软化了。”凑近了邱秋几?分,吴隆漪接着道?:“二表姑想跟姑婆缓和关系呢,母女嘛,再深的仇,一旦小辈先服了软、道?了歉,老的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姑婆手?里的钱可不?少,虽说早年立了遗嘱,可只要人?活着,随时可以更改。你和褚辰可要防一防了。” 邱秋弹弹手?中的支票:“我们?不?缺那点?钱,看老太太的意思吧。” 第173章 完结 一看小?六的外债解决了?,小?五急了?:“爹爹姆妈——” 两口子对视一眼,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傻孩子,就是掏钱,也要背着?点人啊。兄弟姐妹这么多?,明面上的水得端平。 小?五心一安,知道爹爹姆妈即便要帮衬,十万的外债也不可能全?帮他还,想了?想,开口道:“三哥,宜兴坊的房子,我的那份卖给你?,你?能出多?少钱?” 宜兴坊褚家只剩下一、二?楼两层,三楼老太太老爷子给了?出嫁的二?女儿,断绝联系后?,老二?跟人换房搬走了?。 总建筑面积220平方米,减去三楼,再?加上天井15平方米,还有165平方米。 当年褚辰为采采争取到一间8平方米的亭子间,二?姐跟褚辰一样,算是放弃了?宜兴坊的房子。 褚青作为老大,财产分?配上占大头,他拥有一间26平方米的大南房(爹爹姆妈没去世前,归二?老居住)和一个10平方米的小?南房。 剩下的只有一楼了?,客堂间给老三,大南房一分?为二?给小?五、小?六,灶坡间、卫生间、天井共用。 要按分?配的房间来算,这么一卖,还真卖不上什么钱,小?五、小?六要求按面积走。 去除老大的36平方米,剩下的129平方米,他们?三家平分?。 丁珉当下便不愿意?了?,一时之?间,吵争声不断,小?五、小?六、宋芸芸全?下场了?。 舅公听得皱眉,看向爹爹:“你?也不管管,一家子亲骨肉为了?那点钱闹成什么样子?” 吴隆漪撇嘴,爷爷别看回来几年了?,还是没有融入这边的生活,对几兄弟姐妹来说,那是一点钱吗?那是家产,是他们?自?小?生活的地方,分?配的多?寡预示着?父母对他们?的感情有多?少,更说明了?作为老人,有没有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 最后?爹爹拍板,天井、厨房的面积给老三,小?六拿客堂间的面积,小?五占一整个大南房。 大南房26平方米,客堂间20平方米。 普通商品房的价格约为360-600元/平方米,宜兴坊位于市中心区域,又是高档住宅,小?五、小?六的房间面积又大,按500元/平方米算,小?五能拿13000元,小?六可卖10000元。 小?五的直接卖给了?老三,小?六刚要开口,被宋明哲阻止了?,表示这房他家不卖。 小?六想想欠债已经解决,这房留着?也好,沪市的房价一年一个样,一直在涨,就当投资了?。 褚韵看得心里不是滋味,陶星洲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爹爹姆妈对你?是有所亏欠,褚辰这个四弟为你?争取的可不少。” 是哦,1980年褚泰给老大买车,褚辰逮着?机会为她争取了?一笔款项,给她和采采在武宁路74弄小?区,各买了?一套房。 她的那套76平方米两室户,采采那套43平方米一室一厅,都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 结婚时,爹妈没出钱吧,奶奶给了?。 说来,这一生,她也是圆满了?。 褚韵想着?,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目光落在玩耍的儿子身上:“明年暑假把采采接来住一段时间吧?” 对采采这个继女,陶星洲是真的喜欢,不说孩子聪明,身上有一股韧劲,就单单她是儿子的亲姐,他就想多?付出一份善意?,以期儿子日后?多?一位走动的亲人:“别等暑假了?,明天打电话问问,看采采要不要过来跟咱们?一起过年?” “好。”褚韵朝丈夫偎了?偎。 开饭了?,六米六长的餐桌竟然坐不下,两米长的书桌被移出来放在客厅,邱秋、褚韵和林秋芳、吴家的保姆、厨师带着?几个孩子坐在客厅,围着?书桌吃。 厨师是沪市本地人,爷爷早年先后?在盐商家、银行家做过菜,一般北方的银行家喜欢山东菜和河南菜,味重、色重;而扬镇帮爱吃淮扬菜,精细无比,味鲜色淡;洞庭帮的爱吃扬州菜,讲究酥、软、糯、甜;浙江籍爱吃海鲜和腌制品…… 解放后?,老爷子进入沪市第二?商业局做美食顾问,跟沈京似共过事。 他父亲早逝,自?小?跟着?爷爷学厨,什么菜都会些。 遂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焖烧鸡翅,酥而不烂,油而不腻;红烧竹笋,脆嫩入味,咸甜交织,既可佐餐又能下饭;葱?河鲫鱼,葱香四溢,鱼肉酥烂入味;火腿干丝,口感丰富,汤汁浓郁,色彩搭配美观;剁子肉,鲜嫩多?汁,肉质细腻绵软,肥而不腻…… 最后?是虾片汤,大海碗里贴底和碗壁摆好一层用青岛对虾切成的虾片,撒入葱丝、姜丝、香菜末和胡椒面,倒上少许白兰地,再?端来一锅烧得滚烫的老母鸡汤,当着?众人的面,“哗——”地往碗里浇,虾片满碗沸腾,满屋弥漫起白兰地和虾片的混合鲜香,孩子们?拍手叫好,静等片刻,纷纷舀了?虾片往嘴里送。 “小?心烫。”大人们在旁提醒着。 这一餐饭,吃得大家胃肠舒服,眉宇间溢满了幸福。 很快茶点上来,吴隆漪让管家抱来几箱烟花,说是做爆竹的朋友送来的,让试放一下看看效果,顺便提一提意见。 褚辰等人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做测评,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房价、聊事业、聊妆容衣服。 舅公借机让赵传和、赵传礼、赵传念三兄妹上前跟老太太说话。 赵传和今年34岁,赵传礼32岁,运动来时,都是十四五六岁的人了?,他们?姆妈跟老太太断绝关系时,他们?一个22岁,一个20岁,赵传念13岁,哪会不知事,可没有一个阻止,皆是举双手赞成,生怕褚家的事牵连到他们?。 老太太扫大街那几年,他们?又有哪个伸头给过一块糕、一口水。老太太心寒,绷着?脸不说话。 吴兆信拉拉妹妹的手,老太太一把拍开,霍然起身道:“小?辰、邱秋,回家。” 邱秋跟吴隆漪挥挥手,扶住老太太道:“舅公,我们?先走了?。” 吴兆信无奈地笑笑:“路上小?心点。” “好。” 路上,见老太太心情不好,昭昭航航说起了?他们?今天在医院坐诊的事。 最近昭昭在学号脉、施针、开方,来了?病人陈教授先让她看,在空白页上写好病例、方子,拿给他,对了?便表扬,有缺漏便提点,错了?就批评、训斥。他若忙,昭昭便去徐家(中医文献研究馆组长徐文文家),听徐老爷子讲黄帝内经,经络穴位,中药性味归经和配伍禁忌等。 更多?时候,是跟着?丁宜春、陶建修、姜正真、谢兴安(都是邱秋的老师)等人去某医院或是某小?区义诊。 航航对看病什么的没兴趣,只喜欢读有关中医故事的书,亦喜欢研究草本标本,不过,在姐姐和一众中医大拿的教导下,也已学完了?《三字经中医版》《本草纲目》《中药大辞典》《十万个为什么(中医部分?)》《周易系辞》《黄帝内经素问》。 学中医的时间多?了?,昭昭投入航模的精力?便少了?。不过,少年宫的培训班还在上,比赛什么的很少参加了?。 芭蕾舞,他们?班经常会接到一些表演或是出国演出的机会,昭昭都推了?。大花、二?花近两年却?因为民族舞基础打得好,长得出色,先后?进入了?小?伙伴艺术团舞蹈团,在一些电影电视剧里接一些小?角色。 在宜兴坊,俨然以明星自?居了?。 老三两口子尝到了?被人吹捧的甜头,亦有意?将三个女儿往这方面培养,三花去年也进入了?少年宫民族舞班。除此之?外,宋芸芸还给三个闺女报了?戏剧影视木偶班,借以培养孩子们?在表演、影视配音、木偶操纵等方面的才能,提高他们?的艺术表现力?和创造力?。 车上,聊完看诊时发生的故事,昭昭道:“大花姐、二?花姐去年参演的《返城知青》明天要开播了?。” 老太太:“她们?在里面演的谁啊?” 昭昭:“宋青青、宋兰兰,是跟随父母从云南返城归来的小?姐妹,听大花姐说,老苦了?,回城后?一家四口跟爷爷奶奶、大伯大伯姆、堂哥堂姐、小?姑挤住在一间十来平方米的三层阁里,夏天闷得透不过气,冬天冻死人,没有厕所,每天一早起来,要先端着?痰盂下楼走到巷子口倒进粪车里,然后?再?拿到水池旁洗刷,臭得她想吐。” 邱秋:“哪个台播放?” 昭昭:“沪市电视台。” 景天:“几点啊?” 谢芸:“八点半。吃饭时,我听三嫂说的。” 老太太一点也不看好三姐妹的发展,虽说她年轻时也追星,可她是大户人家出身,不管怎么说,心理?上是抵触家里小?辈接触这个职业的。 她有开口阻止过,老三两口子哪会听啊,再?说又不住在一起,说了?也没啥约束力?。 第二?天送走柱子和谢芸,褚辰找宋明哲过户,回来时,拿着?房产证明和两个清末的白玉瓷瓶。 邱秋看着?喜欢,当下洗洗拿来插花。 褚辰抱着?邱秋的腰,下巴枕在她肩上,看她修剪花枝,笑道:“宋明哲当我傻啊,非说是唐朝的玩意?儿。一个电话,我把周方、姜锦湛叫去一验,傻眼了?吧。” “花了?多?少钱?” “五百。” “挺值得。”细长的颈,不大的肚,质地细腻,触手光滑,颜色纯白如雪,没有丝毫杂色、斑点,宛如天然的白玉,且具有较高的透明度,灵动、温润、内敛,似对静立的美人。 邱秋插入一枝盛放一枝含苞的月季,摆放在餐桌上,另一个插入一枝腊梅放在茶几上,屋子都雅致了?起来。 “真美!”老太太赞道。 没两天,邱秋研发的对抗流感的中成药感冒冲剂临床实践的批示下来了?,带着?陈教授、景天、助理?小?五、学生夏文柏(夏盈盈的二?哥)、沈吕,入驻了?中医药大院附属医院,开始忙活了?起来。 昭昭(5年级,跳了?两级)、航航小?学(一年级)放假了?,每天不是由林秋芳、褚辰送去少年宫上课,便是去徐家、丁家(丁宜春)学习或是去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跟某位针灸班毕业的中医一起看诊,顺便中午跟妈妈一起吃顿饭。 老太太、林秋芳忙着?准备年货,褚辰今天跟国旅的几位聚聚,明天看看高中的老师、央行的叔伯。 央行行长杨展鹏和他爱人汪淑芳,亦经常来家走动,逢年过节邱秋带着?两个孩子也会提着?礼品去看望。 他们?家大儿子杨永宁结婚了?,对象不是他原来爱得要死要活考进复旦中文系的任宛宛。 而是他机械制造学校的同学,去年7月两人毕业,一起分?配到沪市机床厂,在生产一线从事工艺制定、设备操作与?维护、产品质量检测等工作。同年9月,两人举行了?婚礼,邱秋和老太太带着?孩子们?去参加,办得盛大而隆重。 小?儿子杨永安没读大学,先哥哥一年成家,如今孩子都半岁了?。 汪淑芳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家看孩子。 腊月二?十六,柱子、谢芸在老家月湖寨结婚,邱秋提前一天打电话给耗子,让他帮她上礼,礼金五百。 楼上李长更结婚,老太太和林秋芳去的,晚上邱秋回来,听老太太说,他母亲和继父想拿娇,让怀着?身孕的新媳妇跪下磕头敬茶,气得李长更逮着?他姆妈后?来生的儿子狠狠揍了?一顿,闹得婚礼差点进行不下去,最后?李长更以三千块的养老钱跟他姆妈断绝了?关系。 “断了?也好,新媳妇日后?少受点罪。”老太太总结道。 “李长更想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搬去电视机厂家属院。”两日后?,邱秋晚上到家,褚辰跟她道。 “怎么想到搬那了??” “李长更跟电视机厂的几位后?勤修理?工,一起合办了?家电视机修理?铺,正好电视机厂有户人家要卖房出国,他便买下了?,搬过去也好,能极快地融入那边的生活。”在华侨新村,别看住几年了?,不管是李长更,还是他姆妈继父一家,都没能融入这边的生活。 毕竟文化知识、眼界在那放着?呢,一起跳跳舞唱唱歌还行,谈起事来,李长更接不上,甚至交流起来都困难,至今李长更也只会一些简单的口头英语。 褚辰:“我想帮大哥把楼上的房子买下。” 日后?君浩君泽过来上学,也好居住。便是暂时不来,念秋周末、放假也可以过来住一住。 “多?少钱一平方米?” 401室是套97.9平方米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 “550元/平方米。” “涨了?这么多?啊?”他们?买时每平方米120元左右。 “嗯。” “快五万四了?,大哥手头有这么多?钱吗?” “没有。小?县城食品厂厂长,属副科级,对应行政24级,全?国统一工资标准52-62元/月,几年来虽说涨了?些,也不多?,各项补助、奖励加一起,每月76元。” “花销用嫂子的工资,张叔再?补贴点,四年来,也不过存了?三千多?,再?加上退伍补助(其中有安家补助、回乡生产补助、最大一笔是医药生活补助费)三千多?。” “加一起,七千块,张叔再?拿些,能凑个一万。剩下的咱先帮忙垫上。” 邱秋:“好,你?看着?办。” 隔天韩大爷来了?,提着?从老家带来的腊肉、腊排骨、腊鱼来看老太太,一同来的还有韩鸿文、韩大娘、伏珊珊和娇娇。 邱秋和孩子们?不在,褚辰在家接待的。 不知道都说了?什么,没几天伏家给介绍了?一位郊区来务工的保姆,接替了?韩大娘的工作。 韩鸿文跟邱秋合作出版的那本书的印数稿酬,日后?会直接打入韩大爷的银行存折上,除此之?外,韩鸿文每月再?给二?老15块钱养老金。 老太太还约了?老两口,过完年一起去苏杭看看。 韩大娘心疼钱,刚要拒绝,韩大爷一口应下了?。 他想开了?,老了?老了?,该到处看看他们?曾经保卫的祖国山河。 再?晚,他怕没机会了?。 遂从褚家离开后?,他便打电话,辞了?大队里的会计工作。 过年了?,邱秋不得闲,只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大年三十、初一。 舅公邀了?大家一起去他家过年。 众人聚在一起,看晚会、包饺子、打麻将、玩斗兽棋、放焑花。 凌晨两点,才散。 一早俞佳佳从美国打来电话,她大学毕业了?,在读研究生。 “等研究生毕业了?,我就创立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专门设计制作中式服饰。”电话里,俞佳佳说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美国华人不少,不愁没有销路。” “加油!”邱秋笑道,“照顾好自?己。” “嗯。邱秋,谢谢你?。没有你?,我早就死在月湖寨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 俞佳佳扑哧一笑,“昨天整理?东西,看到早年在月湖寨当知青那会儿拍的照片,心中感慨良多?,久久不能入睡。” 邱秋沉默了?会儿:“王弈臣给你?打电话了??”那家伙现在还在前线,已升任营长。 “没有。寄来张明信片。” “他还没有结婚,你?……” “邱秋,”俞佳佳打断她的话道,“不可能了?。” “行吧,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过好每一天,开心就好。” “嗯,听你?的。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俞佳佳看着?手中的明信片,慢慢泪湿了?眼眶。 邱秋心中亦腾起一片伤感,只是不等久留,拜年的电话又来了?,在香港的二?妮,北京的赵文霖,前线的王弈臣、叶尔岚、针灸班的学员,西南军区的采采,秦院长、郑平生、王梦凡、钱念念、严华……老家的青丫、耗子、邱嘉树、周大平、静静、念秋、志远…… 九点多?,拜年的都来了?,针灸班的学员、医治过的病人…… 人太多?了?,家里待不下,褚辰一车一车将人送去锦江俱乐部,中午在那吃的饭。 翌日上班,邱秋都不想张口说话,声音哑了?。 转眼到了?三月,临床实践结束,将数据和申报资料交上去,申请药品注册与?技术审评。 技术审评通过后?,拿到《药品注册证书》(即“批文”),便可以生产了?。 正好药厂也准备开业了?。 刚入职不久的褚辰请假半月,陪邱秋和孩子们?回老家,准备药厂开业事宜。 乘飞机至昆明,张思铭开了?车来接。 到家休整半天,翌日一早,邱秋和褚辰带着?孩子们?去药厂,正值植树节,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在药厂种下了?金桂、雪松、广玉兰、香樟、银杏、九里香、木槿、紫薇。 看着?一棵棵树苗,浇水后?在春风里,渐渐舒展了?枝叶,邱秋摸着?昭昭航航的头,似看到了?绿树成荫,花木繁盛。 褚辰站在妻儿身后?,轻轻揽住邱秋的腰。 邱秋回头与?之?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