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赏冠军》 第一回：自杀合法化 「这……」康悠苦恼着，看着电脑里斗大的书名与故事简介。 「怎么啦，有什么好作品吗？」隔壁的编辑杜瑋转了过来，手里喝着冰红茶。 「2044年的地球，自杀合法了，人口茂盛的问题有了一种解决方法，可是……」 「等等，我先上个厕所，你先别看第一章啊，等我回来一起看。」杜瑋拿着空掉的手摇杯走向厕所，沿路上大大小小的座位都专注地盯着会发光的框框。 男厕，总编辑林汤正在洗手：「阿瑋，第一週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惊讶的作品？」 「目前我有两个，小悠刚刚好像找到了一个，老大，今年的水准真的高啊，我好久没有这么期待了。」拉链拉下，茶喝多了。 「我知道你负责的幻想组，曾经一度陷入低潮，但今年也许真如那位所说，大赏十年了，今年真的不一样，很好，继续加油。」林总灿笑，拍了一下杜瑋的肩膀。 「小悠，继续。」杜瑋拿了一罐乌龙茶给康悠。 「可是当自杀被赋予在基本人权里面时，出现了一种『抽籤』的现象，大量年幼的孩子死亡，只为重新出生在富裕的家庭里，不仅如此还导致社会出现了种种乱象，贩卖自杀权、他杀偽装成自杀的案件剧增、人口大量减少??」 「以自杀为命题，是常见的故事题材，怎么了吗？」杜瑋看着四平八稳的故事简介。 「可是不觉得有点黑暗吗？如果读者看了產生不舒服或是甚至有想自杀的倾象念头怎么办？」康悠的眉头复杂。 「什么怎么办，小悠，我们现在可是一个原创故事比赛欸，你刚进来这是你遇到的第一年大赏也许不太清楚所以林总才要我负责带你，可是我们的比赛已经办了十届，审核标准就放在那里，故事有趣、角色鲜明、有延展性、有意义、有商业出版性等等。」 「可是难道我们都不需要考虑任何的道德标准吗？」康悠两手一翻。 杜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到了最终评审阶段当然会考虑，但那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比赛期间我们只需要观察以及感受就可以了，这是为了客观的公平，请把自己当成一个读者，来，你猜他第一章会写什么？」 「应该会先解释为什么自杀合法了，可能是民眾对于老年苦痛在病床上迟迟无法解脱的一种诉求，但也许审核尺度很难拿捏怎样的人可以安乐死怎样的人不行，于是经过一连串的抗议与争议讨论，政府最后将它纳入了法律对于基本人权的保障。」康悠打开乌龙茶，一早就要这么烧脑吗？ 「很好，基本的分析你有了，但我不觉得他会这样写，虽然我告诉过你不需要在意作者的笔名以求比赛公正性，但这作者叫什么？」 「这不妥吧，杜哥你认识这作者，知道他的习性。」 「不，这名字我第一次看到，我只是想告诉你什么是专业编辑的分析力。」杜瑋指着萤幕。 「死神不会来。」康悠仔细看着。 「好，你看旁边，作家等级，初年级生一年级，不用点进去就知道，这大概率很可能是一个新帐号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的比赛。」杜瑋往后微躺在人体工学椅上。 「恩，我刚已经点进去过了，十天前才註册的会员，你该不会是想说他是故意的？」康悠不懂。 「对，我不晓得他本帐为何，但会这么做的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作者的名字也是故事的一部分，这人是高手。」杜瑋瞇着眼继续说：「死神不会来这五个字有各种意境可以去想像，但最明显的直觉阅读反应你说。」 「他不相信死神？不对吗，那他想见死神？还是他想死？」康悠的手指在滑鼠左键，好想点进去第一章。 「是，那你认为一个想死的人会想写出什么样的故事，开头那些解释性的法律细节演进需要吗，不就是一个故事设定罢了。」杜瑋喝了一口茶，这罐乌龙茶怎么跟水一样没味道，下次投币别的。 「等等，杜哥我不懂，为什么他就不是一个第一次参加比赛的人？」康悠的脑袋还停留在上一题。 「没有人的笔名会去配合书名，之所以说是高手，就是在于一般来说作者是透过故事去传达与表达他们的意识，而读者解读与阅读的过程，难免多少会误解了他们的意思，就如你刚才一开始看简介时所担忧的。」杜瑋耐心的解说，明明都还没讲到重点呢。 「此物非彼物。」康悠点头。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用新的帐号新的作者笔名去消除我们的疑虑或是说尽可能降低我们的误解，还有拉长我们的想像空间，给予我们多加一些意境。」 「改名就好啦，啊我懂了，好当我没说，您继续。」 「不，你继续，点进去，我相信你的担忧会自动消除的。」杜瑋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站在顶楼天台，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直到那一天我看着斗大的新闻标题，自杀竟然合法了，而且是无痛的安乐死，只需要去医院缴费，二十万买药剂就可以了，可是，当我看着银行存款的馀额时，两万八千四百六十二元，天啊，二十万好贵啊！我还想买笔电??」康悠点头，笑了。 「还想要一张电竞椅、还想吃和牛、还想??你看吧，他想活下去的啦，对了小悠，我出去一下有事传讯息就好。」 杜瑋走向了那个靠在墙边等待的长发女人，拜託，别再找我吵架了，我现在工作还不够忙吗？ 第二回：烟火沙漠 「瑋，你别那么严肃，那件事我们之后再谈，我是来跟你聊公事的。」彭心佩一头橘色短发，手里拿着一张用透明资料夹装的纸。 「好，公事公办。」昨天晚上明明吵得那么兇，真的不是来找碴的吗？ 「我们爱情组这里有一个满特别的参赛作品，叫《烟火沙漠》，故事简介在这里，你看。」 「当华丽的烟火爆炸，每一颗沙子都是你我之间的回忆，不，这片彩色的沙漠都是你我的尸体。」杜瑋看着手里的文字。 「哦？彩色??」难道是他。 「怎么了吗？」心佩的椅子靠了过来。 「没事，只是想起了某个人。」杜瑋丝毫不动继续阅读手里的每一颗文字。 「那一天，我们在你最爱的这座城市，分手了，就在我背对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了蹦的一声，吓得我转头一看，你的勃子伸的好长头仰望天，张大撕裂的嘴巴朝天空发出了一发又一发的烟火，你用刚才哭肿的双眼朝我勉强看过来，而我还来不来及震惊的同时，瞪大的双眼也逐渐被我僵硬无法控制的勃子抬高了嘴巴挤扁了眼睛，蹦，我的嘴里也发出了一口灼热的高空烟火，我们两个斜眼瞄向彼此，就像两个人型烟火筒不断地朝空中射出本该欢庆鼓舞的彩虹庆典。」 「有意思。」杜瑋微笑，今年，真的是。 「那些沾满我们眼泪与血液的烟火在高空爆炸降落后的粉尘变成了漫天的彩色沙子，直到牙齿断光舌头也烧融的身体倒下前，最后一发超巨大烟火从我们两人的炮筒身体内同时爆炸，威力巨大，等我们醒过来时，整座城市都毁了，我们的意识似乎缠绵在了一起，寄宿在了这片华丽的彩色烟火沙漠中。」 「末日爱情？不对，拯救世界？不像，自我救赎，好像也不是，似乎只能猜是一种赎罪情。」杜瑋的脑中飘过无数猜测，习惯性地看完简介分析故事走向，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如何？抱歉打断你思考，我只是想跟你说，这好像更符合你们幻想组吧。」心佩看了一眼手錶，九点四十。 「是吗？我倒不认为，我知道往年也有人报名错组别，直到最后作者本人也糊里糊涂地没有发现于是后悔莫及，我们虽然没有义务提醒写作者们，但，这篇不是。」杜瑋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他比较适合去你们那里，我们当然不能去干涉参赛们的报名组别，也不能在比赛阶段中途建议影响他们改组，这是违反第八条规定的，但我要说的是这篇似乎不符合爱情组的规定，也就是比例问题。」心佩的手靠在滑轮办公椅的扶手上，表情有些疲倦，似乎昨天没睡好。 「原来是想讨论比例原则，虽然规定上明确写着视作品爱情比重多还是幻想成分高而定，但那终究是我们编辑评审人为判断给定，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篇奇幻成分高爱情成份低囉？」杜瑋皱眉，反覆看着作品简介。 「是，我在看完《烟火沙漠》最新第六章，目前为止两万字左右以后，我认为他该归你管，不，他会被我们爱情组淘汰，但比赛结束后你可以联络看看，是个不错的人才，也许这时候改??」心佩起身将椅子推回小圆桌下准备离开。 「等等，为什么？」杜瑋依旧坐着，小圆桌上只剩下他的那罐乌龙茶。 「蛤？」心佩的手还放在滚轮椅背上。 「你这像是要跟我讨论的意思吗，我说为什么《烟火沙漠》不是爱情组，我认为他一点都没报错组别。」 「因为他前六章写着世界各地，到处都发生了情人分手以后酿成的离谱天灾，珍珠奶茶雨、毒气香鸡排、千层蛋糕地质，还有很多，然后有一个探险队要去查出事情的真相，化解这些特殊灾害，哪里爱情了，连个男女主角都没有，故事主要的角色都在解救世界挖掘真相啊。」 「那我问你，什么是爱情？」杜瑋将资料夹放回桌上，拿起乌龙茶。 「你??」心佩看着面向自己的那张故事简介，以及因冷罐头凝结空气中的水气滴落在桌上的三颗水珠。 「我是在说公事。」杜瑋仰头喝乾最后一滴。 「好，爱情当然分为很多种，男男女女男女都可，彼此相爱或是相恨，纠缠不清或是一刀两断，两人从初识的彆扭合作到后来彼此產生默契情感以后相互喜欢，互相包容彼此的优点与缺点，长相廝守陪伴情定终生到老，不是吗？」心佩重新拉椅子坐下，眼神里尽是眼前的小鬍子男人。 「那你的爱情又是什么？」杜瑋回看着那双令人着迷漂亮的眼睛。 「我喜欢的人可以多陪我一些，而不是整天泡在工作里，不会照顾自己也不会保护我。」彭心佩的眼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眨过一下。 「你太霸道了。」杜瑋叹气，略显失望的语气透着浓厚的平静。 「你，你??说什么？」心佩睁大眼睛睏意全散，一股不知名的憋屈与蓝色怒气逐渐上升。 「我是指公事啦，好吧，其实于公于私你都是这样，擅自认定参赛作品不符合规定，又擅自认定我不是你心中的爱情模样、榜样，可是在我眼里看来，怎么好像都跟你说的不一样，首先，我认为这作品非常符合爱情故事的浪漫想像，分手宛如世界末日，天灾犹如不可预期也从没想过的伤害刻痕，你没看见作者想表达的就是每一次的分手其实都是??」 「停，你别再说了，等一下还要开会。」心佩表情复杂，强忍着情绪。 「不，你听我说，爱情本来就不该有局限性，你可以有你对祂的想像，我也可以有我对祂的看法，我一直都很珍惜这段感情，只是对于工作的认真不该和私人感情牵扯在一起，于公于私，必须是非分明，那件事本来就是要理性处理，我那是对事不对人，而且??」 「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你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量，没有体会我的感受，你就是一个原则怪，信奉着你自私的正义，你根本就不??算了，这篇我再找林总讨论，好好开会。」 心佩戴上冷漠面具，手錶里的九点五十五分，随着不平静的心情继续转动着，左手的透明资料夹被捏出一个皱痕，《烟火沙漠》故事里的分手天灾诅咒，似乎正随着这个炎热的夏季，薄纱的衣袖，透进编辑们的办公室。 第三回：开会 例行性的星期一早上十点开会，大会议室挤满了编辑群，幻想组八人，爱情组二十八人，近年新创的百合组十二人，四面的白板墙上投影着各组的重点作品。 「我知道最近大家会很忙，但是在开会之前我想先提醒一下各位，请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总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环绕于耳。 「今天开会主要讲解，比赛要注意的一些细节规则，也稍微提一下目前值得关注的重点参赛作品。」总编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环顾所有围坐在旁一圈两圈三圈的编辑。 「首先，所有编辑及其相关家属不得参与大赏比赛，违者开除，第二，近三年内的得奖者也不得参与比赛，这一点就劳请各位火眼晶晶，一个作家的习性与惯用的笔法是逃不掉的，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我不希望再有，再来一点，今年??」 「杜哥，曾经发生了什么啊？」康悠端正的坐姿与杜瑋陷进舒服沙发里的表情有些不般配。 「以前有一个爱情组的首奖，隔年用小号重复参赛了，最后入围甚至拿到了优选导致有一个名额被吃掉了，还好颁奖典礼前再三确认得知了真相，最后又花了一点时间重新给出新的得奖名单，结果总编气炸了，之后就不跟那个作家合作了，破坏规矩在这一行是??」杜瑋挑选着桌上摆放好的饮料。 「总之，最近真的是要辛苦大家了，但是称过这段时期，我们会有丰盛收穫的，好啦，各位请转头看身后的墙面，有想法的就走上前拿笔註记，开始吧～」林总微笑点头，示意大家随意。 大约八十坪，硕大的会议室中，明显分为四面墙，其中东北两面巨大的投影机喷出了无数精彩的爱情故事于墙面上，佩姐、小方各主持一面墙，西方则是百合组的圣地，南方站起身来的杜瑋比手画脚了一番。 「杜哥，烟火沙漠到底算我们的还是她们的？」一隻手高高举起，笔直的态度不像是新人但却还有满腔热情的稚嫩。 「陈森，学会尊重作者，他们也是人，不要看到有趣的灵魂就想抢。」一旁身穿蓝色西装黑匡眼镜的囚风义正严词，语气平淡却包杂着某种威严。 「阿风说得对，我认为那篇还是归爱情组的，好我们言归正传，第一篇谁负责的？」杜瑋手中的蓝色雷射笔，指向墙上繽纷封面的第一本。 「是我，我真的很喜欢这篇《狂风之徒》，里面描写了一名少年不疯狂枉少年的青春热血，虽然是写实故事，幻想成分与故事设定方面偏普通，但主角在那种年纪，能摆脱世俗的枷锁为自己活一次，绽放一次生命，我真的为其感动。」一名编辑强烈推荐。 「而且才第一週就已经完本了，九万四千字，明显是有备而来，是今年最快完本上锁的一本，不愧是狂风之徒，真够疯狂的，很好，下一个。」杜瑋看着那个作者名，再熟悉不过了。 「我！」康悠激动地站了起来，看得出有些许紧张。 「慢慢来，别紧张。」陈森一边吃火腿起司蛋吐司一边开口间聊。 「刚才早上发现了更精彩的《自杀合法化》，那本虽然没赶上会议，但这本前两天令我惊讶的《婴儿雨》也绝对不差，故事描述如果生命是自己选择降世的呢，就像下雨其实并非天空强迫一样，如果每个投胎的婴儿都是看准妈妈的肚子然后好好排队做出选择的呢？」康悠看着各位前辈的反应，第一次开会难免有些兴奋。 「我来帮他说吧，这本我也很喜欢，虽然作者目前只更新了一章，简单说，婴儿投胎出生前，会在一个神秘不可思议的地方排队，而故事里大部分的婴儿都瞄准了有钱人家的肚子，只有主角看着一户已经三次空胎无果的贫穷妇女，走上前选择这个肚子降世，而他在两千年前曾是某个主宰一方的帝王暴君，许久未动凡心了。」 「上面简介不都有写吗？」一名编辑不耐烦，他并没有准备推荐任何一部作品。 「痾，谢谢风哥帮我介绍，总之我觉得还满有趣的，所以就推荐了，很想看后面他会怎么帮助母亲逆天改命，或是有没有可能打破这种畸形的排队现象。」康悠尷尬地坐回位置上，似乎惹某个前辈不开心了，自己才刚入职两週就遇到大赏活动，甚至还来不及熟悉这些前辈同事们。 「小康的意思是，这本有惊喜感，他不像我们这些老屁股了，对一个故事会有好奇会有兴奋，不都是曾经我们阅读故事前的想像跟乐趣吗，怎么现在只会分析跟延伸意义了呢？」杜瑋看向那个不耐烦的老编辑，语气漠然，被调过来幻想组帮忙也别一脸不甘愿嘛，真是的。 而那名编辑的视线从头到尾讨论的过程中，都在西方，百合圣地。 「《金属玫瑰》里金属的那种刚硬个性，恰好将拥抱带刺玫瑰注定见血的氛围感拉了出来，谁能拥抱玫瑰之间的锐刺，就像谁能融化金属的固执，我觉得这作者的功力非常深厚，以景写情十分优秀。」一名身穿白花裙短褐色头发的百合编辑在白板投影墙上，画着註记，写着金句。 「源恬，徐天前辈好像一直在看你。」另一名编辑小声地提醒。 「哪有，不要闹了啦，下一个换谁，我推荐完囉。」吴源恬坐回位置上，挑选了一杯芒果青茶。 「虽然我们这组目前并没有组长，但大家都很努力跟认真，我相信我们百合组今年一样会有好成绩的。」一名长发身穿牛仔裤的百合编辑漫步走上了墙。 「嗯。」 百合组眾人异口同声地点头，似乎这样的和平氛围与另外两面墙的七嘴八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林总站在一旁观看这热络的场面。 「我只说一句，《烟火沙漠》我不推，就这样，其他意见你们随便，反正最后初选投票的时候，它没有我这一票。」一名身穿连身帽睡衣的爱情编，看着墙上琳瑯满目的参赛作品摇了摇头，不再发言。 「佩姐，你觉得呢，到时候初选你会投烟沙一票吗？」站在白板墙前的推荐者编辑，看向手里喝着冰拿铁的爱情组组长。 「我说过了，开会的时候我是主持人，不发表意见。」彭心佩也很困扰，今年真的太多厉害作品了。 「哎，你们之后再讨论啦，换我推荐了。」头上还戴着安全帽的人说话了：「抱歉迟到啦，但还好赶上了。」嘴里还咬着薯饼蛋饼。 「我一定要讲《丢魂无后》，我尽量不爆雷你们到时候自己看，只能说强烈推荐，一定要看喔，不要每次都只会敷衍我，这次我口味真的挑的很棒，总之，大推啦，给我记住喔，没看的一定要看。」 小唐吵吵闹闹的说早知道开会有饮料就不要买早餐店奶茶了，结果最后根本就没有介绍这本书哪里特别，哎，算了，这就是我们日常爱情组的开会囉，轮到我了，我要一次推荐三部作品。 第四回：林总办公室 「你相信写故事有天份吗？」林汤的口吻有些醉意。 「林总，怎么说，也许每件事情都需要天份吧。」杜瑋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看着高级酒杯里的金色液体。 「是啊，但我真的认为写故事是存在天份的，在这行业三十多年了，创立这个平台也十几年了，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想开出版社吗？」林总又倒了一杯，似乎每到周五晚上都想找人聊天叙旧。 「那个年代听说还挺赚钱的，但我知道您本来也是一名作家呢，而且相当知名。」杜瑋不介意过了加班时间还待在这里。 「那都是江湖传说罢了，是写过两本书，但后来人人口中老林的封笔，不是我不写了而是我根本就写不了第三本书，有时候回过头来看，也许前两本畅销书的成功就是我微弱天份的全部了吧。」林总喝了一口酒，陷入沉默。 「所以你将版税全部拿来开出版社？」杜伟早就猜到了。 「是啊，一个再也写不了故事的作家，是作家吗？」林总叹息：「当时我心想既然我写不了了，但我又放不下，那既然这样我就找能写会写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看得见天份。」 「故事天份论是存在争议的，有人说练久了就会写故事，看来林总是站在了另一边。」杜伟冷静地回復，他不諂媚但也绝不固执。 「我看过那个辩论节目，两大作家的唇枪舌战很耐人寻味，但我还是觉得这是需要天份的，编织故事的技巧很多人在教，故事课程很多人在上也学得不错，我们也有开对吧？」 「对啊，所以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认为是一半一半？」 「恩，确实不应该太偏颇但我认为天份的比例还是很高，你想我们这么多编辑，大家的文字功力都很出色，甚至坦白说比我们很多的作家都还要好不少，但文笔好跟会写故事说故事完全是两回事，我们编辑群不也办过一场写故事比赛吗，最后谁赢了，啊，好像就是你，哈哈，老糊涂了。」林总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脑袋。 「幸运幸运，那天侥倖有好灵感才赢了，但我相信林总您确实有看见好故事的能力，或是说看见好作者的天赋，我们家两大王牌不就是您最佳的证明吗？」杜伟是真心的敬佩林总选人的眼光。 「那是他们本身就才华洋溢，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后来办比赛了才是一切的开始，我的一本书是奇幻故事，另一本书是爱情故事，所以后来才有现在你负责的幻想组以及小彭负责的爱情组，听说你们现在关係有点僵。」林总微笑，饶富兴致的看着杜伟略显尷尬的神情。 「惭愧，我不应该将私事牵扯进来的。」 「没事，你们年轻人轰轰烈烈应该的，不像我这个六十二岁的老人，今年是最后一次主办比赛了。」 「大赏不办了？！」杜瑋的嘴张的很大。 「谁说大赏不办了，今年才刚改名肯定要继续办得轰轰烈烈大大方方，只是我老了，头脑没那么清楚了，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他们的天份了，担任评审有点吃力了，也许以后就交给你了吧。」林总早有打算，藉着酒意点出气氛。 「不不不，我的能力跟您比起来，天差地远，我还有很多故事盲区，您??」杜伟放下酒杯，滔滔不绝。 「别谦虚了，你也看得见，对吧？」 林汤抬手，两人相视而笑，喝完杯中酒，散场，回家。 一回到家，满屋子漆黑，被点上了一盏蜡烛，开灯，明亮的客厅，茶几上，一杯香氛，半张纸条：「比赛完我再考虑回来，您先忙，幻编大人。」 杜伟将香氛蜡烛捻熄，丢进了垃圾桶，看着空荡一半的房子，开啟了空气清净机，撕开了滤掛咖啡，从包里拿出笔电接上客厅电视，早就想这样做了，点开了《游戏残影》。 「上一个游戏的能力会带到下一个游戏里面。」深烘培的咖啡就是香。 当知晓这层规则后，迟迟不肯离开【小璃】这款游戏的，肥杰。 看着眼前战火硝烟、坑坑洞洞的国度，与脚边躺在血泊中的父王头颅。 「被带走的能力，会在上一个游戏里消失，如果我走了，谁能阻止日后的混乱？」 「放心吧，现在那么多守游者，没事啦。」肥杰坐下的巨狼，衝向终点。 杜伟看的正过癮时，一声门铃撒了几滴咖啡。 第五回：恋人永隔 「佩姐，怎么啦，愁眉苦脸的？」方小拉刚看完一篇《花雨季》，花谷之间的美丽世界令她流连忘返，没注意到旁边的心佩一脸愁容，眼筐里似乎住着泪。 「小拉，有人说我的爱情太霸道了，我好像不懂爱情了。」彭心佩的眼皮沉重，暂时搬回的旧家，凌乱不堪整理有些费劲，同居一年的生活，似乎太习惯了。 「怎么会，您可是我们爱情组的王牌呢，谁说的我帮你去揍他。」小拉气愤，直接撕开饮料封膜，不插吸管喝了一大口上方的奶盖。 「劝你少惹他，小拉，你喜欢什么样的爱情？」心佩起身拿了一杯饮料，但只摸着外层凝结的水珠，这个夏天真没什么胃口。 「恩～甜甜的爱情吧，最好是甜到腻的那一种。」 「可是我老人家不喝那么甜，怎么办？」心佩撕开封膜含了一颗冰块，走向印表机拿出两张纸。 「您最养身了，爱情里当然不只有甜的美好，还有一些苦涩甚至有时候一点都不回甘，放久了还会发酸呢，怎么啦，这篇故事触动了你什么伤心往事吗？」小拉接过放在透明资料夹的这张纸。 「现在进行式，这篇写的好苦啊，两个永远不可能再见面的人，却还是想尽办法努力的想在一起。」心佩坐回位置上，想听听方副组长的意见。 「我看看，《恋人永隔》，该不会又是奇幻爱情？」小拉皱眉。 「没错，你猜得很准。」 「今年怎么那么多这种啊，上次那篇什么烟花杀抹地就已经够头痛了，又来。」小拉放下微露芋奶，仔细的看着短短几行字，与作者名书封。 「谁叫大赏十年呢，各方好手都蹦了出来，还有科幻爱情跟恐怖爱情呢，负责的几位编辑也是有点苦恼呢，明明这些放去幻想组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成绩。」心佩的桌上一叠透明资料夹。 「听说幻想组今年惊喜连连，我想他们才是最苦恼的吧，哈哈。」 小拉曾在那边待过两年，实在跟自己个人阅读口味太不符合了，无法公正判断，最后还是回到爱情故事组温暖的拥抱里，一回来就是副组长。 「那边是烧脑，而我们这里是烦心。」心佩将桌上四五罐空咖啡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楼下便利商店的咖啡口味大概已经喝过了好几轮，办公室的那台咖啡机自己不是很喜欢。 「天狗偷心，狼神啃心，落耳星球的居民遭遇到了爱情的天罚，只要是一心一意的恋人都将接受一场真爱的考验，被分开错放置两种极端环境的男女，究竟是否能够跨越重重困难找到彼此，通关回到星球？」小拉一边唸一边点头，似乎挺合她的口味。 「你别看这简介看似简单粗糙，其实暗藏很多伏笔呢，慢慢看，我先走一趟。」 「去哪？」 「回家睡觉，我这一身臭衣服也该洗了。」 「哪会臭，佩姐最香了。」 「哼，少拍马屁了，零食少吃点，肚子都露出来了。」 心佩指着那片单薄的肚脐，拎起小包，快步离去，却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这是流行啦～」 「小拉，这篇有意思吗？」唐朵云拿着一包薯片凑了过来。 「听说你早上的开会又迟到了，被佩姐唸了几句。」小拉将简介放在扫描机上，电脑萤幕上立刻出现了更大的字。 「对啊，上週九点出门侥倖赶上十点开会，这次想说也睡晚一点结果路上塞车，唉，最近她心情又不太好，真衰。」小唐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别怪佩姐跟塞车，本来就是九点上班，你自己要偷那一个小时，要怪就怪你自己那邋遢偷懒的个性，个性改一改运气就会变好啦。」小拉慢慢地调整角度，将简介放到最大。 「反正星期一就是开大会最重要啊，不用那么准时啦，而且我都有完成我的任务啊。」小唐喝着金萱奶绿，看着佩姐桌上那一杯未拿走的饮料。 小拉看着小唐肉嘟嘟的脸颊与不是流行却露出来的肚子：「唉，想喝就喝吧，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跟你同期进来，你明明是第一名能力最好的，又会速读又会抓市场趋势，不管幻想组还是爱情组都能驾驭的怪物编辑，要是你努力一点，现在组长可能是你欸。」 想起六年前两人一起面试进来的时光，当时就听闻唐朵云在另一间大出版社待过两年，因为理念不合最后不欢而散，本来就不算新人的自己与在业界两年臭名昭彰的她，慢慢的熟识，慢慢的有了一点感情，虽然还未告白。 「我才不要当组长呢，薪水没有比较多做的事却比较多，我只是来混口饭吃，何必那么累？」小唐依旧瀟洒。 「算了，说不过你，先看这篇吧，这里写，但能通关回到星球的恋人，从古至今一对都没有，不是被天狗轻易偷心背叛对方，就是被狼神狠狠啃心忘却对方，导致于只要被黑爱神，神狐，选中的星球，在惩罚过后不再有真爱。」 「让我猜，最后男女主角克服了关卡，成为了第一对通关的恋人。」小唐看着书封旁免费章回16，总字数38450，留言数22。 「可是组长说，后面好像是个悲剧呢，我还没看，你是怎么判断的？」小拉好奇，这篇人气并不高，小唐应该也还没看过。 「不知道，直觉吧，通常这样设定大概就是那样写，不然你看留言啊，看作者怎么回覆读者，里面总是有些剧透的线索。」 「嘘，小声点，比赛期间不是不能看留言跟给珍珠吗，你该不会之前也破坏规定了吧？」小拉的音量变低，有些紧张，这傢伙真的是?? 「我当然知道啊，唉，这是出版社的陋习，讲了你也不会懂，你以为比赛能办得多公正啊，重点是，人要公正，看留言根本没差。」小唐拿走了简介，看着天花板上的监视器。 第六回：护爱 「等一下，我不懂，我没你那么聪明，你讲解一下啦，拜託～」小拉的语气撒娇，将小包里昨天买的零食拿出来分享。 「可是午休时间结束了，我应该回去了，今天还有八篇没看完，我可不想加班。」小唐拿走了这些零食，转身就走。 「不然我帮你一起看。」小拉跟了上来。 「少傻了，怎么帮我看，这些是我负责的，要追踪下去写报告，帮我看还能帮我写吗？」小唐觉得有些好笑，但这就是小拉可爱的点。 「可以啊，不然你转给我。」 「好啦，不然我们去小圆桌，算了你会怕，我们去电话间。」 于是两人走到了一个类似公共电话亭的圆柱透明小玻璃房，里面没有椅子，通常只会有一个人站在里面讲电话，但勉强还塞得下二位。 「你刚说看留言没差是什么意思？」 小拉不懂，通常为了确保大赏的公正性，在六月初到八月底的比赛期间，编辑评审们是不能够给予任何一篇有标註参赛的作品，珍珠鱼叉或是任何留言的。 「因为可能会影响参赛作品内容的发挥，其实前两年还没那么严格的，珍珠跟罐头讯息可以，可是涉及剧情内容的回馈就不行，但自从某天出现了一篇名叫《popo编辑捕捉系统》以后，总编就下令不能留任何言，也最好不要看其他留言，以免被作者的性格与待人处事的私人方式影响最后判断标准。」 「那个什么捕捉系统这么准吗？」小唐根本没听过这件事。 「虽然不太准他猜错了很多，但多少有些影响，一旦作者知道了这个读者是我们出版社的编辑同仁，难免会有些情绪波动，可能会影响作品内容与更新速度等，一切外在因素我们都要尽可能减少。」 「谁那么无聊啊？」 「一个自以为幽默的作者吧。」小拉看着外头的咖啡机与休息区。 「其实我觉得那些根本就不重要，以前我在的那间大出版社，也办过不少比赛，然后每个比赛也都是严格到不行，连作者是男是女都保密到家，参赛的作品与笔名都要特意新创，完全让人看不出作者的习性或名气，只就故事内容评审开会讨论，你们这还好只有星期一，他们三天开一次大会，二跟五，两天开一次小组讨论，烦都烦死了，结果最后比赛冠军后来的发展还不是差强人意。」小唐看着很厚的玻璃门，与一双很近的眼神。 「那很公平啊，所以我们这里也是这样做的啊。」小拉还是不懂。 「我没说不公平啊，只是我认为看了那些留言也没差，人公正就好，最后投票的是我们，不要愧对于自己手里那张票就行，我知道你想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想，但我是这样相信的。」 「我好像有点懂了，所以就算知道作者是一个客气礼数周到的好人，还是一个自大忘恩负义的坏人，一个稳定更新努力有毅力的作者，或是一个懒散开很多坑没完成作品的人，都无关我们最后投票的判断，这才是所谓的专业。」 「没错，既然你都懂了，那我就跟你讲我怎么判断猜测的。」小唐看着外面墙上巨大的艺术时鐘，比想像中还不浪费时间呢。 两人出了讲话亭，走回唐朵云的座位上，并肩而坐的两张椅子，黑色绕脖的短发高于橘色半腰的长发，冷气最强的桌面上，简介被放平。 「天狗、狼神、神狐，彼此之间的关联看似没意义，其实隐藏着一种动物性的高贵，不管是要说爱情比人性高大，还是动物性凌驾于人类等，还有与狼心狗肺几近完美的巧合，讽刺暗示，人类太小看爱情，连动物都不如。」小唐一开口就切入我没想过的角度。 「种种跡象给了我一种直觉，能突破考验最后获取真爱在一起的人，并没有小看爱情也珍视这样的一份情感，换言之说，回到星球上的每一对恋人都是被神认可的祝福，死于异界者也许会成为怪物考验下一对到来的恋人吧。」小唐认真的表情好像有点，帅。 我点头似懂非懂接着说：「于是故事最后自成了一个循环，创造了一种可有可无的都市传说，这种奇幻很玄妙呢，信了就有，也许分手后前男友联络不到是因为被天狗吃了狼神咬了。不信就当是一个故事罢了。」 「好像哪里怪怪的，算了感觉那个作者写的完啦，等他完成你再慢慢看吧，时间还早，既然你说要帮我看，那就这篇吧，我刚看完只是还没写每日的进度评语。」小唐将一张已经印好的故事简介拿给我。 「《护爱》，知名棒球员高木诚，在一次滑垒受伤后住进了医院，没想到意外检查出癌症末期，身价瞬间骤降，与知名影星潘水拉也分手了，人生的最低潮，濒临绝望的痛苦时刻，却与高级病房内贴身照顾的护士，传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情，而真相也即将水落石出。」我看着有些单调的网页内建封面，与平淡无奇的作者名，很正常啊。 「我今天正要写它第四次的评语，前三次我才看到第十章，评语如你现在的表情很一般吧，今天看完第十四章以后，令我满惊喜的，反正是我负责的剧透你也没差，其实这个高富帅的明星棒球员，根本就没有癌症，是医院里这个护士一手操控的，虚假的检验报告、共同作恶的配合医生，在这场抢夺爱情的背后有着满满精细佈局的预谋。」小唐的嘴角大张，兴奋地连头发都闪着光。 「犯罪爱情，好久没出现了。」我看着她令人着迷的侧脸，我怎么了？ 「没错，原来他们是国中同学，她喜欢他十几年了，从霸凌中被他拯救脱困的那一刻，就无止尽地爱上了他，他的一顰一笑都记在了脑海最深处，高中时期知晓他在另一间男校棒球打得不错，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想接近他。」小唐看我没反应接着说。 「曾经以为彼此的距离很遥远，将不可能的爱慕与崇拜，化为了巨大追逐的动力，原本内向自闭的她大学开始练起啦啦队，毕业后好不容易顺利努力成功了，才发现最近的距离却也是最遥远的距离，没想到啦啦队不能跟队员谈恋爱，只能默默帮她加油跳应援舞，但这样的奢侈对她也足够了。」小唐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但语气渐缓。 「可是自从亲眼看到他与她在一起，还是忍不住的不甘心，于是离职回到家里开的医院做起了小护士放弃了爱情的梦，直到他受伤，命运的红线再次牵起两人，却也成了犯罪的开端。」 我怎么了，好像没在听她说话，明明应该看萤幕的，可是我一直看她，这样会不会被她发现？ 第七回：鬼杀人 「头壳要炸裂啦！」康悠抓着头发，揉了两下。 「怎么啦？」路过的陈森停了下来。 「森哥，这篇真的好难懂，我可以转给你吗，跟你交换两篇都行。」 「矮油，一换二，这么划算吗，到底是哪篇故事能让我们的超级新人头疼呢，我来看看。」陈森轻靠在一个小书柜上，俐落的短发翘得高高的。 「《鬼杀人》，玩法基本上就跟鬼抓人一样，只是有些不同。」康悠拉到故事第二章的某个片段，直接展示给陈森阅读。 被鬼杀死的人会变成鬼，而杀死人的鬼会復活成人，但蒲亭走回家的路上，当他听见屋子里传来自己的声音时，他终于明白了规则，原来鬼杀人以后自己虽然会復活但那人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跟你有着相同面貌的男子。 蒲亭意识到自己虽然復活了，但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曾经的那些亲人仿若回到自己还在世时那般的记忆，而与自己一样的人沟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前的蒲亭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哦～原来如此，所以鬼如果杀死别人的话就会有一个双胞胎凭空跑出来，然后自己也会完整地恢復成人类？」陈森点头，目前还可以理解。 「是的，到这里才是刚开始而已，我继续往下拉。」康悠的手正准备回到滑鼠上时。 「稍等，我也能看吗？」一股暖声静悄悄的走来。 「当然欢迎，风哥好，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您呢？」康悠让出了一点位置，窄小的办公桌前三个大男人看着小萤幕。 「我去领货，那位目前还是手写稿。」囚风在这里做了七年的编辑，只负责一位作家。 蒲亭有些不敢置信，但眼前跟他长一样的男子，接下来说的事情，更是令他震惊不已，原来，自己前些日子的意外身亡，就是被别的鬼所害而死，只有被鬼杀死的人，在死后变成鬼以后才可以杀了人復活，一般正常死亡的鬼并不能杀人復活。 「这个作者，文笔好像，略有赘词呢。」囚风轻笑，修长的身影站的笔挺，手里还抱着一份牛皮纸袋，纸带上印有特殊的图腾。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个性完全不同的男子，蒲亭心想了一份復仇计画，两人决定一起去找那个「鬼」报仇，如果猜得没错对方一定也復活了，正常的亡灵之鬼不可能会害死一个陌生人的，但是要怎么找到对方呢？ 「再看一次，我还是觉得很复杂。」康悠停在这一页，不是很想继续看了，心中思考着也许哪天去爱情组试试看。 「嗯，有点小复杂，就像鬼抓人一样，无限轮回，除非鬼累了，不过最先触发的人是谁，还有如果这个鬼一次杀了十个人，那十个人都会有这个效果吗？」陈森陷入思考，想着这个设定到底哪里有问题。 「里面好像没写这个情况，都是一个杀一个，他几乎完本了，只是我才刚开始看，风哥，你要吗，我跟你换。」康悠笑得灿烂。 「不用换，直接转给我。」囚风有些兴趣，毕竟自己负责的那位作家就是犯罪推理的高手。 二号蒲亭继续说，他会知道那么多是因为自己是死了很久的普通鬼，在亡灵百年以上就会有资格抽籤，抽籤復活，与你组搭档在人间躲避别的鬼追杀，或是一起去杀了别的「鬼」，人，第一关你已经过了，以鬼的型态杀人復活，现在才正式开始，我们要躲好以免再次死亡。 「有点意思，风哥，您让给我吧，我也免费，小康，你要给谁？」陈森眼睛一亮，他最喜欢这种另类游戏追杀文了。 「痾，杜哥来了，不然问他。」康悠有点为难。 只见一团眉头深锁的低气压蓝衬衫男子，沉默的没有看三人一眼，逕自坐回了康悠旁边的大办公桌，开啟双萤幕，将桌上的小花盆洒了几滴水。 「怎么了吗，你们三个看同一篇喔？」杜哥勉强挤出笑容：「很好啊，讨论很好。」 「瑋，怎么啦？」囚风拍了一把杜瑋的肩膀。 「没什么，分手而已，别紧张，我没事，来，用我的位置吧，你们三个难得一起讨论，噢不，是第一次吧，小悠才来不到一个月，我还以为是老朋友了，不愧是怪物新人，很快就可以超越我了，来你们坐，这是哪篇，噢鬼杀人是吧，好我找一下，有了，找到了，封面很帅，来你们看，这样刚好三张椅子，我去帮你们买饮料吧，我请客，想点什么，等我回来一起讨论，看起来很酷，你们说很烧脑喔，好，我逻辑应该还可以，三杯跟我一样，好，都少冰微糖，行，你们也很健康嘛，真的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好了好了，就这样。」 三个人看着杜瑋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覷，康悠震惊，囚风叹气，陈森摇头，杜哥是不是真的是爱情白痴，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滑鼠滚轮继续滚动着，两片大萤幕上文笔不是太好的故事继续。 如果再次死亡，只要我们其中一个死两个都会变回鬼，变回鬼以后我们当然还可以再杀人变回人类，可是到时候只有我们其中一个会回来，另一个会烟消云散，而如果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活下来的那一个会继续待在人间，只有死的会变鬼。 「风哥，我看不太懂了，给你吧，感觉最后发展会超复杂，我还有一篇《鬼之石》要看，我怕我搞混这两篇，都是以鬼为题材的，风格也差不多。」陈森退出，他差点忘了自己也负责了一个类似的。 「好，我收，对了小康，杜瑋他最近可能心情会不太好，你自己注意一点囉，虽然他平常满严肃的，但私底下其实很重感情，情绪都藏了起来。」 囚风想起自己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刚进这里的时候，发现杜瑋竟然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比自己大两岁的他，直到三十岁才与佩姐开始曖昧，去年好不容易确定了彼此的关係，没想到一年两个月就分手了。 「是，我知道了，杜哥可是我师父，我不会越界的。」康悠灿烂回笑，发誓保证，不过问任何八卦。 第八回：抄袭 为期三个月的大赏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三週，现在是星期四下午，方块小会议室坐了四个人，而第五个人，杜瑋，刚进门。 「佩姐，他来了。」方小拉的气音，丝如蝉翼，前几天才知晓两人的关係。 「嗯。」彭心佩面无表情，只盯着手里的两份文稿。 「杜瑋哥，再麻烦您了，我们刚才已经看了一下两篇更新到目前为止大致上重复的部分。」吴源恬没有注意到大长桌上逐渐微妙的气氛。 「对啊，论抓抄袭这一块，还是你比较厉害，只是明明是我们平台的问题还要麻烦你这个大忙人来帮忙，有点??」不好意思还没说出口的清新小编。 「没事，最近刚好比较空间一点。」杜瑋翻阅起两份故事，眼神从头到尾冰冷专业。 十五分鐘的快速阅读，蛛丝马跡也浮了出来，虽然左边的《落日长红》跟右边的《无限红尘》，不管在题材还是名称甚至故事角色都真的太像了，讲白了只是换个名字跟衣服。 「但这两个故事情节还是有些微的不同，甚至，可以说巧合点太多了，这是过多的巧合產生出的差异吗？」杜瑋好几年没看到这么相似的故事了。 「所以你也觉得是抄袭囉？」小拉也认为这篇是抄袭，只是谁抄谁。 「还不能断定，他们的更新时间呢？」 小编关了灯：「请看投影幕上，这篇是在六月二号就率先更新两回的《落日长红》，而《无限红尘》在六月五号开书但没有更新，也没有任何故事简介，六月四号落日红尘又更新了两回，然后六月七号无限红尘才发布了第一回还有简介跟封面，但奇怪的是在落日长红六月十号稳定更新到第十回的时候，他停更了，作者说因为一些事暂时停更。」 「哦？什么事？」杜瑋好奇，这两个作者他都没见过，毕竟是爱情组。 「痾，听说是要结婚了，在短文里有简单的几句，我去结婚了，回来再更新。」小编透过后台拉出那篇短文，目前是被隐藏的状态。 「结婚，嗯，请继续。」杜瑋偷瞄了一眼心佩。 「奇怪的就来了，六月十号那晚，无限一口气更新了六回，故事依然很像抄袭落日长红，可是六月十五号她又更新了五回来到第十二红，而在短文中分享渡蜜月完开心回来的昌黎，也就是落日的作者，再次更新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八号了，又回到两天更新两回的状态，今天二十号，他刚才下午两点更新到了第十四红，而无限今天早上更新了四章来到第十六红。」小编将各张截图以及系统后台的数据资料，一清二楚的呈现完整摊开来。 「抄袭者竟然领先了？」早上已经听说但现在亲眼所见的方小拉还是难以置信，由她负责的这两篇怎么会这么离奇。 「笔名昌黎，男，会员资料姓名，出生年月，地址，电话，空蜓，女，年纪相仿，结婚，度蜜月??」 杜瑋像机器人般口里碎碎念的分析模式，脑中產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心佩这时抬头第一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眉毛微跳动了两下，你还是一样。 「如果我说这世界上就是存在这种巧合，你们会信吗？」 「怎么可能，这个故事的剧情并不常见，我不认为，一定是这个空蜓不知道怎么得到了落日长红的原挡吧，女骇客？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落日应该早就写到了第十六回只是还没发佈而已，他有他的节奏。」方小拉早早就收藏了落日长红，并深深为这本故事着迷。 在一个永远不会落的夕阳海滩上，刻下两人永恆的约定，那一幕简直经典，还有如果彼此破坏了约定，夕阳就会坠毁的设定，也让人眼前一亮。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源恬简单回应，虽然不是她负责的故事，但她今天也比较有空，可以刚好顺便来偷看她。 「那你觉得呢？」杜瑋直看着她。 「如果后续两篇故事还是这么相似的话，算抄袭吧，看谁完本早，那本赢。」心佩指着投影布。 「我知道比赛的规定，我只是想问，有没有可能不是抄袭，是非常纯碎的一种巧合？」杜瑋接着说：「其实细数的话，可以发现系统判定相似的部分有七十二处，这是电脑抄袭系统抓到的，文字不同但意思雷同的地方。」 「可是，当我在阅读这两份故事的时候，感动却是明显不同的。」 「你想说什么？」 「等我一下。」 只见杜瑋离开小会议室，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从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本黑橘色的笔记本，又跑了回来，以只有自己角度看得见内页的方向随意开口。 「一个喜欢喝黑咖啡，一个喜欢喝无糖茶，一个喜欢安静待在沙发上看书，一个喜欢安静待在书房里阅读，一个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一个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一个不喜欢哭，一个不会哭，一个逞强，一个倔强，一个常常忘记吃饭，一个随便吃饭，一个熬夜，一个不想睡，一个想聊天，一个爱聊天，一个无所谓年纪，一个不在意年纪，一个不相信巧合，一个不相信缘份??」 「够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巧合，而且与故事无关。」心佩起身，正要离开。 「一个捨不得，一个放不下。」 心佩望向杜瑋：「一个想分手。」 杜瑋坐在位置上看着笔记本空白的内页：「一个不想分手。」 心佩面无表情手握在门把上：「一个不回家，一个忙工作，一个不陪伴，一个不关心，一个??」 「一个对不起。」 杜瑋放下笔记本，抬头看着心佩，其他三人的表情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方小拉摀着嘴，她早就偷看到空白内页了，吴源恬安静的喝着茶，茶杯里什么都没有，平台小编看着笔记本电脑桌面，电量还剩七十二趴，音量大小，静音。 第九回：鬼之石 「传闻，鬼只要被太阳光照到就会变成石头，路边公园的鹅卵石，纵谷里的大理石，土石流的巨石，都有可能前世是一隻鬼。」 陈森将手里的一张简介交给徐天，想问问大前辈的看法，而徐天此刻在寧静的楼顶玻璃窗边，眺望着远方豪迈的山景，高脚椅衬托着十八年编辑的生涯，养生茶的清香阅读着一旁的简介。 小吧台上的故事这样写道：「兴趣是喜欢搜集石头的阿了，偶然在校外教学的民宿中遇到一颗奇石，奇石口吐人言，将这个对世间毫无眷恋的国中生，点燃了希望，寄宿了梦想，于是一段人与石头伙伴的冒险，就此展开。」 「又是辣少爷出品的？」徐天看着书封旁的作者名，眉头一笑。 「怎么了吗？徐大编。」陈森轻啄一口养生茶，来到办公大楼顶层的咖啡厅，似乎行为举止也高级了不少。 「爱叫我徐前辈老徐天哥都行，大编不合适，虽然最近来的小编挺漂亮的，嗯哼，说正事。」徐天假咳嗽几下，四十岁的身体还是很硬朗。 「你可能不清楚，回去如果有空的话，再看看这个作者以前的丰功伟业吧，他开了不少书，没记错的话也参加了七、八届的大赏吧，但是从来都没有完结任何一本。」 「这么奇葩，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其实我觉得这很正常，你才进来三年，应该也有发现吧，这里大部分的参赛者最后都没有完成作品，所以以前两个月现在延长到三个月。」徐天吹着热茶，似乎窗外的热气也被高楼微风吹动着。 「听说大赏好像是你创办的？」陈森看着外头阳光很大的夏天，这里真的好高，每一栋建筑物都变得好小。 「当初是我跟总编提案的，话说回来，你好像运气很好，负责的作品八成都有完结，难怪不太懂其实完结没有那么容易，你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通过第一关有资质的作者。」 「所以这个辣少爷资质不好囉，可是他坚持了七八年还要参加比赛也算很厉害吧？」陈森有点不懂，我是来找你讨论故事的怎么聊到这一块了。 「可以这样说，但好像也不能这样说。」徐天继续看着远方思考。 于是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寧静，咖啡厅里没有任何其他客人，只有淡淡的轻音乐与一个躺在咖啡机旁躺椅上滑手机的店员。 「我就认识一个作者，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只有在状态好的时候才能写，状态不好的时候一个字都写不了，很多其他的作者更新慢更新不容易，大部分都是有本职工作，只能利用空间时间挤出时间精力来写，但他不同，他有时间也有精力，可是因为他有一个巨大的心魔，所以更新缓慢。」徐天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了茶杯。 「什么心魔？」陈森好奇。 「一种恐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是我见过最有天份的作者，我总觉得那篇《烟火沙漠》有点像他的影子，他以前总共只完结过三部作品，每个都是经典，未完结的坑也数不清，但故事里面蕴涵着某种能量，我称之为特色，是他故事独有的特点，也就是彩色，但并非指华丽的视觉，而是带给我的一种无形氛围与意境。」 「思想上的色彩吗？」陈森慢慢想像。 「是的，一种无边无境，没有正常逻辑塑形，自由奔放的世界，拋开所有思维限制，尽情绽放创造力与想像力的世界，每次阅读我每次都震撼到。」 「那他拿过我们这里的大赏首奖吗？」陈森最近还在补以前的大赏得主。 「没有，他不曾签约于任何一方，只是一个网路创作者，甚至名气也不是很高，可是他在我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我很尊敬他，就算只是人们口中的一道都市传说。」 徐天看着两杯喝完的茶杯，下了吧台，慢慢的离开咖啡厅，走向电梯，一旁的陈森越来越不懂徐前辈的思路，转眼间两人来到了黑桃会议室，这间会议室的特点就是只能容纳两个人，空间不小，但座位就只有两张高级按摩椅。 「坐，这里隔音是最好的，也没有会议监控器，要聊私事这里最好。」 「喔。」陈森看着徐天手机投影到大电视的萤幕上。 「老人家我眼睛不好，干太多年的编辑了，习惯大萤幕了，不懂公司为什么还要印纸本，上次被骇客搞过一轮有阴影了吗？」徐天自言自语，一边抱怨一边阅读剩下的简介。 所以鬼只在晚上出没的说法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大白天的日光能把他们变成石头，从此再也变不回来，而阿了遇见这颗会说话的石头，想方设法要把它变回人，因为彼此在冒险旅途的相处中，他已经爱上了这颗奇石。 「老样子，普普通通，你该不会原本是想跟我讨论这篇故事吧？」徐天摇头，陈森的口味他还是不懂。 「会吗？我觉得满有趣的啊，老徐你想，如果每一颗石头都曾经是鬼呢，或是其实鬼不可怕我们只要站在阳光底下，那些附身人类的鬼都会现形，搞不好口袋里突然就蹦出一颗石头，驱邪了呢。」陈森手舞足道，他其实满喜欢这篇的。 「谁说鬼是邪！我警告你，在我面前不要提到她，她虽然已经死了，也化成了鬼，但她一定还在世间，而且我总觉得百合组的小恬身上有她的气味。」 徐天大声起来，怒意飘散瞪着陈森准备啟动按摩的遥控器，愣住的陈森看着突然又陷入思考沉默的徐天，脸上露出有点不知所措又想安慰的表情。 「抱歉有点情绪失控，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跟你说也无妨，那就是我曾经的老婆死了，她是一个出色的作家，大约在十年前死的，当初大赏会提案也是因为我想找个东西忙，好让我忘了那些痛苦。」徐天躺进按摩椅，仰望天花板。 「于是我每一篇都看，从总共一百多篇参赛作品到后来每一组都一百多篇甚至两百篇以上，我也全都每一个字看，而且每一篇都写进度日志与编辑感想，但她还是没有回来。」 「今年听说又会破纪录，总共已经五百多篇参赛作品了。」陈森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微弯起身。 「你要离开的话帮我关个灯，我想睡一下，还有那个辣少爷不过是一个家里做辣椒酱的富二代罢了无需讨论，我觉得那篇今年也不会完结。」 第十回：丢魂无后 「死亡爱情，天不为，那就只能人为其抱不平。」方小拉挑选着下午茶桌上的饮料与松饼。 「真悽美，这篇我一定会投给它一票。」一名爱情组编辑眼角都湿了。 「欸，你们在看什么啊，哪一篇这么感动？」唐朵云也来凑热闹。 「为了留下传承丢了自己的性命，这个真的是很老古板欸，到底为什么啊，那个婆婆凭什么啊？」方小拉还在气愤，结局真的是太过分了。 「所以是哪一篇，我也想看？」唐朵云手里的鸡排香味似乎挤不进热烈的讨论。 「就是啊，而且我觉得这篇比那篇《陪你》更加令人难过，无能为力的悲伤，与明明可以挽救的人为错误选择，后悔比起无奈更叫人??」另一名手里抱着小熊玩偶的编辑也叹气。 「所以有人可以理我一下吗？你们到底在说哪一篇啦？」唐朵云放大绝，撒娇的语气，尖锐的奶音成功打断了四五个女人的吵杂。 「《丢魂无后》啊，不就是你第一次开会推荐的吗，你忘啦？」方小拉现在才看到她。 「蛤，喔。等一下！你们为什么觉得是悲剧啊，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跟我看的是同一篇吗？」小唐瞪大眼睛，似乎非常惊讶。 这个女人生了又生，为了另一个男人家里，生下了无数的宝宝，可是清一色都是女生，无后，等于，不孝，但有后还不够，必须是男生，拥有龙根。 「是啊，同一篇啊。」方小拉打开下午茶桌前方的大电视，并将他旋转成直立式萤幕，手机投影自己整理的剧情大纲上去。 古代帝王穿越到现代，八十年之间重新掌握了现代的金钱秘术，再次称霸创立自己的企业王朝成为大家族，男主角正是富三代，被家族寄与了传承香火的责任，二十六岁遇到了女主角，相爱，成亲后，女主角并不希望生小孩。 但这却是结婚的必要条件之一，于是她花大钱偷偷找人易容术替代她，却屡屡被先生识破，无奈之下，委屈自己隐藏许久的双胞胎妹妹，拜託一次就好，姊对不起你，只要一个小男孩就好。 没想到妹妹第一胎女孩，第二胎，女生，三胎女婴，男主角只觉得自己的太太生小孩后个性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从没察觉到任何怪异之处，直到第四胎被医生确认是男生以后，更是对她百般呵护，没想到难產，在孩子与母亲之间只能抉择其中一个，婆婆只说了一句，无后是难关，龙根不能断。 男主角忍痛留下了孩子，葬礼上，女主角躲在暗处，黑色的血泪，见识到了这家人的残忍，与自己父母隐忍的痛苦，为了嫁入这个豪门从小到大被父母教导的礼仪、道德、端庄、姿态，都在妹妹入土这一刻，看清了世道。 「于是接下来她一连串的復仇，虽然最后还是无果，那个男主角的大家族早就知晓这一切的计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真是可怜。」方小拉手里的下午茶又凉了几分。 「结果你知道为什么女主角不希望生小孩吗，只是因为她不想痛，这个自私的女人有多狠，有多??」一个爱情编正要说感想。 「不对！不对！不对！」唐朵云崩溃大叫。 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故事的表面或许是这样没错，但里层的细节反转怎么没有人看到呢，我要从何解释起，她们到底从哪一步开始错了，自私？ 「怎么了？」方小拉后退一步，有点被吓到了，今天佩姐不在。 「明明出版社也不小啊，为什么会误解到这种地步？」唐朵云还在震惊，抢过小拉的手机往下滑，看着直立式萤幕上的每日进度评语还有阅读心得。 三分鐘的速读后，小唐放下手里方才咬了两口的鸡排，口水孳生的细菌以肉眼看不到的渺小，逐渐复製细胞，分裂膨胀，空气里复杂的气味流窜。 「你们冷静听我说，让我换个角度重说一下这个故事好吗？」小唐的客气让我们大家都接受了，一边冷静地吃着下午茶一边听着她眼中的《丢魂无后》。 「虽然后面復仇的手法与伎俩都被男主角识破了，但他们两再次见面时，男主角说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女主角回的是什么？」小唐拉到故事内文，第二十五章，第八段。 「我知道你也承受了很多的痛苦，你知道我怕痛，不是不爱孩子，只是还没准备好，但，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是的，这段其实在表达的不是她怕生小孩的痛，而是另一个痛，生小孩可以做无痛剖腹啊，重点是前面因为看完了妹妹最后写给她的信，她明白了妹妹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她妹深深爱着她啊！」 看着小唐逐步激动的分析：「她对男主角的復仇一部分是为了妹妹没错，但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婚的条件是必须生男孩，为何家里不派妹妹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而且有看中间的话就知道妹妹的个性更好更温柔更适合当一个『称职』的妻子，可是妹妹一直喜欢姊姊的心情，就如同她被隐藏一般是一个秘密，只有姊姊不知道，她父母在葬礼上隐忍不说的对象是女主角啊！」 最后女主角懊悔自己害死了妹妹，跑去復仇，但好几次能杀死男婴的桥段，并非男主角组饶，而是她自己下不了手，因为在某个角度来说，那是她跟妹妹共同的孩子，也是最后的遗物。 故事的最后其实我认为也不是悲剧，女主角没有回那个大家族，也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自尽选择去陪妹妹了。 可是这样的结局，其实才是最好的安排，你们仔细想想男主角当初可以选择留下妹妹不保小的，然后让妹妹继续养身体或是逼迫姊姊回来生下一胎，毕竟他们早就知道这双胞胎姊妺的存在，个性差那么多男主角也不是傻，大企业的接班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头脑心机，而且故事里面他还有兄长，家火传承根本就不是问题，所谓的无后，其实真意是指两姐妹本身的宿命就不可能有彼此的小孩。 「那为什么不投百合组？」小拉似乎越来越懂这个故事了。 「其实爱情组还是比较适合的，男主角早就知道这一切还是配合演戏，最后他不想让妹妹继续痛苦下去了，因为他爱的是妹妹，但始终得不到她的心，仔细看很多细节都有显示出来，那个婆婆只是他的传话傀儡，工具人而已，甚至有三个女孩也是他们家族医学企业的操作，丢魂，不只丢了命，还有失去了心的意思，她爱她姐却也对她姐失望。」 「还好最后她姐领悟了，可是为什么她会怕痛做那件事啊？」小拉不懂。 「那只是藉口她本来就不爱那个男人啊，说到底就是互相配合，男女主角都不爱彼此，女主角更惨一点，为了家里能过好日子嫁过去的，葬礼那段她父母不是哭到晕倒，想必是很后悔吧，孝，笑，你们要觉得是悲剧也可以啦。」小唐似乎解释的很累，鸡排都凉了。 第十一回：樱化 「整个城镇都被樱花覆盖了，在下着樱花雨的街道上，少女的头顶满是花瓣，少年的双臂拥入花女，两人在这个小镇中度过的这个奇妙暑假，谁都不相信他们口中的故事，仿佛那段世界被樱花渲染飘散的日子，只存在于他们两个小情侣的记忆中。」康悠越看越奇怪，怎么有点粉红爱情感。 「这篇我看过了，我懂你的感觉，就如简介所写，它里面更多的是描写爱情，但我觉得它还是算幻想故事组，其实我一直觉得分类没有什么，我们不用太侷限到底是哪一组或是书店中架上哪一个类别。」杜瑋一脸愜意。 「故事就是故事？」康悠看着远方另一个区域的爱情组办公室。 「没错，分类只是方便我们编辑跟出版社或是书店好整理而已，但创作的时候作者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就是这本的爱情元素多了一点，那本的悬疑元素少了一点，想像元素、恐怖元素、奇幻科幻元素，就像一道菜调味料的比例罢了，难道甜点就不能加盐，难道牛排就不能用糖调味？」 「原来如此，是我太侷限自己的思维框架了。」 比赛已经进入第一个月的六月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探讨故事的博大精深，有很多流派、有很多写作技巧、有很多写作哲理，但更多的是写作心法。 「我常问我负责的那些作家，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写故事？」杜瑋坦白。 「对啊，我也很好奇，明明就是个不稳定的工作，跟我们编辑比起来的话，真的是不确定性太高了，根本像??赌博。」康悠思考。 「是，曾有人跟我说过他想赌，赌一个未来赌一个梦想，但更多的人跟我说，他就是想写故事享受创作，这就是不同作家各自独特的写作心法。」杜瑋不抽烟，但此刻的表情就像云淡风轻。 「难道这些比故事技巧，节奏流派更重要？」康悠看着《樱化》自製的封面，虽然故事内容参赛为主，但封面好看还是有益处。 「看人吧，但我觉得这最重要，因为就算一篇作品写得再好看再有趣，少了作者的心，我不是说初心，而是心流的心，那整篇故事就始终停留在地面上，不会昇华到天空上。」杜瑋躺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笔。 「杜哥，我发现自从您跟佩姐和好以后，好像整个心境都不太一样了呢。」康悠偷笑，前几天跟小拉姐聊天时，不小心知道这个公司不少人都知道的秘密。 「有吗？原来你也知道了，可能我多少被她影响了一些吧。」 「是好的影响吧，话说那有哪一个作家的心法是特别让您印象很深刻的吗？」康悠好奇，十年编辑的丰富经验应该可以听闻到些什么传奇故事。 「怎么感觉在採访我，你讲话轻松一点啦，都进来快两个月了，应该很熟悉我们大家了吧，随意一点就行，我想想，可能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忘了，反正有一个作家很特别，故事里总有一种特色，虽然他完结的不多，但每次看每次震惊，几乎就像是艺术品，也许无法用心流来形容，难以言喻，感觉是有灵魂的作品。」杜瑋一时想不起来那位叫什么。 「这么厉害？」康悠疑问，同时怀疑。 「对啊，每个人看他作品的感受都会差很多，我总觉得他的心法就四个字，随心所欲，那不是刻意就能做到的，他的故事总给我一种灵魂的自由，思想的飞舞，但听说他全部手写，所以我们系统里没有，他只贴在他的另一个部落格网站，用拍照的方式一页页贴上去，哎，他都不知道有扫描机吗？」杜瑋真想买一台送给他。 「对啊，如果来我们这里一下就可以帮他扫描好，然后建档包装出书。」 「出版可没那么容易，听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不曾签约任何一家出版社，但，等等我怎么觉得这次的参赛作品里有看过他的影子，等一下，你让我想想，嗯??嗯～」杜瑋陷入思考，好像有似曾相识到底是哪一篇呢？ 「瑋哥，你说的该不会是烟火沙漠吧？」陈森坐在康悠对面，不知道何时拔下耳机，咬着热狗堡偷听。 「烟??沙??哦！对！好像就是那篇，彩虹沙漠嘛，我来看看，上次只看简介这次来把它看完好了。」杜瑋坐直身体开啟休眠的电脑。 第一章：烟火沙漠 当烟火爆炸华丽熄灭的粉末堆积成沙漠，每一颗沙子都是你我之间的回忆，不，每一颗沙子都是你跟我。 这是我们变成烟火之前的故事了，当时我们还是探险队的队友，我是队长，牠是新进的运输兽，在我们经过死花峡谷湾的时候，突然一颗巨大冰块从天而降，压伤了牠。 我们把牠从血泊中救了出来，拿出一颗黑色仙人掌，正要将它切开时，我与我的队员们起了一点争执。 「运输兽大部分都是被诅咒的渣男渣女，他们背叛恋人，在爱情里不忠，没必要把仙王浪费在这里吧。」 「没有了运输兽，我们会死在这里的。」我执意要救活你儘管还有其他办法。 黑色仙人掌的汁液滴入运输兽口中，你不仅痊癒了伤势，还恢復成了人形，也是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听见了你的声音。 「我??恢復了？」你看着散落一地的物资与食物。 「没想到仙王汁液竟然还有这种功效。」我惊讶的端详手中乾枯的白色仙人掌。 「谢谢你们，竟然为了一隻运输兽，消耗掉了价值十万金萱的?? 「杜哥？」 「杜哥，有人找你。」康悠拍了杜哥的肩膀。 「哦，有事偶？」杜瑋转头看到心佩站在墙边。 电脑再次休眠，杜哥微笑起身，朝她走去，两人坐了电梯往下，出大楼大门，走到捷运站，搭了捷运，下车，继续走了五分鐘，来到某间在百货商场里的金色书店。 「都忘了下午还有米语的签书会，哈哈，差点赶不上，读者已经这么多了，赶紧开个场吧，米语人呢？」杜瑋看着手机时间，还有十分鐘。 「听说塞车，还要半小时才会到，她在电话里一直跟我抱歉，没想到第一次签书会就迟到，你赶快上去安抚读者书迷。」 于是杜瑋上台简单的开场并玩了几个抽奖小游戏，私自加码了一些绝版书籍，还有金色书店提供的五百元购物卷，好不容易撑了三十分鐘现场欢笑不断，而气氛最高点米语登场，马不停蹄地签了一百多位读者，三个小时后。 「好累喔，下午公司放我们假，你要去哪走走吗？」杜瑋看着四周。 「刚都站了三个小时，还走，不如就去这里的电影院，这个百货商场我们好像都没来过呢？」心佩刚才发现十楼有一家电影院，还有卖情侣专用座。 「对啊，明明那么近，好啊看个电影休息一下吧，然后就可以吃晚餐了，不知道要吃什么欸。」杜瑋帮心佩拿了包包，走上了手扶梯，这里是四楼。 「你平常都随便吃，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餐，知道吗？」心佩看着五楼卖儿童玩具的店，好多小孩在尖叫。 「还敢说我，你平常都不吃饭，瘦得跟什么一样，哪天爱情组长因为生病换人就好笑囉。」杜瑋没看六楼卖的高档西装，与白色婚纱店一眼。 「哼，你敢笑我，你才是会暴毙的那一个苦命编辑呢，真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拼，我们薪水就那样，何必卖命呢？」心佩闻到七楼美食街的烤肉味。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些故事真的太美妙了，不说了啦，看电影吃爆米花先，好久没喝可乐了，也喝。」 十楼电影院，双人座特殊厅里，心佩看到一半睡着，头倒在杜瑋充满血丝的馀光肩膀上，他微微一笑继续将电影看完，他知道某人醒来以后可能会吵着想知道后续，即便睏意袭来，我也要强撑着看到最后，但就算我睡着了，之后再偷偷编个剧情她也不会发现吧。 话说，原来人的头有这么重喔，明明她那么瘦，肩膀好酸喔，要不要叫醒她呢，我们这个票一人快一千块很贵欸，而且椅子明明很高级可以往后躺，为什么要往我这里倒，她是不是故意的，会不会根本没睡着啊？ 第十二回：填空题 「杜哥，我最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才刚开始阅读故事，然后转眼之间故事就要结束了，我好像都没有看到什么欸。」康悠看着桌上一叠自己负责的参赛作品简介。 「那恭喜，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编辑了，进入了我们口中的那个领域。」杜瑋手里的进度日志不停，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歷，七月四号，明天週五。 「是传说中的速读吗？」康悠不觉得自己读得很快啊。 「嗯，不是，速读只是一种技巧，我说的是心流、入定，或是更精准的来说，是编辑特有的『俯瞰』，其实每个编辑都会给它不同的名字，反正就是一种奇妙的技能，你知道平均一个小说出版社的编辑，一年阅读几篇十万字左右的故事吗？」杜瑋放慢打字速度，最后停了下来，拿起一杯茶。 「不知道，一千本？」康悠按照自己目前的阅读量推测。 「差不多，大概一千五百本，那你知道一个职业作家平均一年写几个故事吗？」杜瑋转过来喝了一口下午大家叫的饮料之绿红茶，这间味道还不错。 「好像大约都是三四本吧。」康悠印象中是这样，他还没开始当责编。 「那是最终出版，其实平均大约是五本，因为不是每一本都会出版。」 「原来如此，我还没有专属负责的作家，所以还不知道。」 「无妨，我要说的是其实对于我们编辑跟作家来说，看书就跟写书一样。」杜瑋认真，但语气尽量一派轻松，他不想上课，只是分享观点。 「为什么，写书不是比较累吗？」康悠不懂，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那我问你，你写进度评语不累吗，不需要思考吗，我们跟一般读者的差别就在于，我刚说的俯瞰视角，我们一年要读那么多个故事，未完结弃坑的跟已完结的都要看，再加上要写故事评语，而且一次同时追数十本进度，我们后天自然训练出来的记忆力与阅读速度等，都会造就我们特有的技能。」 「所以才会像写故事很耗脑囉？」康悠拿起热带奶茶，有点甜。 「不是消耗脑力这么简单的说法，我们要把它放大来看，你想，要同时记住每一本的阅读进度，就像作者在写故事的时候，需要记住前面每一章的内容与每一个角色当下的心境进度，随着剧情推进编织串连性与结局引爆点等伏笔，就需要大局观的俯瞰视角才能写好故事，不，写完故事。」 杜瑋看康悠没有反应只是认真的听自己讲话，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上过大学，似乎把自己当老师了，要独立思考啊，不要只会听我输出。 「这一点很像我们编辑在阅读的时候，假设一本小说的目录二十章，当我们在看到第八章的时候就知道快到中间了，转折大概要出现了，甚至不是看章节名称，而是跟着剧情走向就知道大概目前多少字，然后接下来会怎么演了，会越看越快是因为跟你脑中的『预设』相似，就像你大概知道导航会带你走哪条路你就会开车很顺一样，突然出现一条没看过的路，你才会放慢速度。」 「原来如此，所以我的感觉其实是一种错觉，只是因为我已经学会预设剧情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好像没看到什么『新的内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剧情，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看到康悠的反应，杜瑋刚才的担心减去了不少，难怪是怪物新人，高中毕业后在漫画店打工，漫画店倒了之后来我们这里面试，每一题都答对。 「看到你越来越放松真好，越来越上手后，你就会轻松自在了，自在工作你的实力就会自然提升了，这是好事，值得庆祝，下班我请你吃饭。」杜瑋开心的点头，好久没带新人了，这一次真有成就感。 「感谢杜哥，那我要吃那家铁板烧，我还没吃过。」康悠不客气。 「小问题，当然可以，晚上尽量点。」 杜瑋转头正要看向墙上的大时鐘，确认时间时，一双高跟鞋靠近抱怨着。 「喂喂，还尽量点，你钱很多是不是？」 「师娘下午好，那我下班以后就不打扰囉。」康悠假装抱歉。 「有什么关係，一起吃饭啊，好久没吃那间红色铁板烧，我也很期待，对了，要不要订位啊，你帮我订一下，我不太熟。」杜瑋将心佩放置在自己座位旁的一张新人体工学办公椅上，语气自然，最近两人常在这里讨论故事，闪的幻想组大家都习惯了。 「好啊，吃啊，把结婚基金吃掉也可以啊。」心佩放低声音，不想用高跟鞋踩他。 「哪有差这一点，我请我请，乾脆小拉阿风都来也可以。」杜瑋比讚。 「你??算了。」心佩懒得翻白眼。 「好啦，找我什么事，还没下班啊？」杜瑋回到工作模式。 「这篇《丢魂无后》，你看一下，最近在我们组里有点小争执，小唐好像惹的某些人不太开心，我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之后的公开投票。」心佩将完整厚厚一叠的复印搞，放在桌上，只差没做成决选小本。 「确定今年初选是公开投票了吗？」杜瑋有些惊讶，却暗自高兴。 「对，林总中午才跟我说的，以往匿名投票的模式，他这次想改变一下。」 「也是，新时代了，勇敢做自己投票，不要管其他人的意见，才会最公平，虽然好像很难做到真正的公平，哈，好我帮你看，已经完结了喔，今年的参赛者都写好快喔，可惜每一个组别一人只能投一篇，不然我们会累死。」 于是杜瑋花了一个小时认真的看了这将近十二万字的故事，最后女主角自尽的结尾片段，还反覆看了两次，再倒回第六章，点了五次头，最后停在第十章，第一胎女孩出生的时刻，手中的蓝色粉笔将几个关键字画线。 「怎么样，你要先听我的感想，还是小唐特殊的意见，或是其他组员的，小拉后来好像也有新的想法。」心佩知道杜瑋不喜欢先入为主。 「这篇，源恬看过吗，她的意见我感觉也挺重要的。」杜瑋点头，罕见地开啟电脑空白档案做投影片纪录，还顺手预约了明天有空位的会议室，两个小时。 「果然，你也看到百合了吗？」心佩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她不想破坏此刻杜瑋当下的判断。 「嗯，但作者留了很多空白，让我们自己填答案，总感觉??」杜瑋陷入思考，将电脑上的新档案传到明天要用的那间红心会议室。 「虽然这样讲不太好，但这篇是目前我看下来的夺冠候选，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主观果断，但这个作者使用的手法，非常高级，感觉你不讲，我也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吵起来了。」杜瑋的心情有点激动，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笔法，难道是他？ 「嗯，这故事每个人看了都不同。」心佩似乎没有惊讶瑋这反应。 杜瑋的资歷虽然不是这里最长的，但她知道杜瑋是林总带出来的，从第一届比赛入行的神奇新人，第一届大赏的冠军就是当时二十二岁第一年当编辑的杜瑋评断的，他独到的眼光，备受公司重视，以及同事敬佩。 「怎么一直盯着我？」杜瑋看了过来。 「没事，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心佩也喝了一口绿红茶，还行。 「我刚看了一下大家有空的时间，预约了明天下午两点的红心室，已经发给她们通知了，这篇很复杂我认为需要花一点时间跟她们讲清楚。」 「嗯，谢谢你。」心佩的眼睛还是盯着杜瑋。 「没事，这篇不意外的话大概初选一定会过，虽然穿越的部分有一点幻想成分，但大部分都还是爱情跟写实，几乎三组通吃，但令我比较惊讶的是她用了填空题的手法，这在以往的大赏并不常见。」杜瑋继续反覆翻阅。 「填空题？这不是开放式结局吗？」心佩看到结局女主角自尽时，也觉得来的很匆忙。 「不，这样说吧，故事大概分为这几种，描写清楚、完整、疑点乾净的是非题，故事的对错善恶通常作者说了算，第二种是选择题，普遍就像犯罪侦探推理类，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猜谁是犯人有选择权，最后会有一个正确答案由作者谜底公佈，还有一种申论题，也就是传统开放式结局，最后可能会拋出一个议题，自由到底是什么，或是一段看不太懂的迷之情节，读者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但这个作者，了佛，他用的却是填空题。」 第十三回：陪你 「女孩因为一种罕见疾病，生命只剩半年，而另一个女孩半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两人逐渐萌生爱意，感情越来越浓??」源恬看着这份过于简单的简介，若有所思。 「明明故事内容写得很好，可是简介却写的不是很完整。」一旁的百合编辑也觉得可惜。 「对啊，虽然故事内容是比赛的最大重点，可是一份好的简介也会影响投票，有些作者真的很可惜，其实这也是我们大赏的一道隐藏题目，测验作者们对于故事的掌握与简要，介绍自己也是很重要的。」源恬看着小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小恬，我帮你拿了下午茶，来。」小拉将巧克力泡芙跟草莓奶酪放在她手里。 「小拉你也这样认为吗，故事简介是比赛的一环。」源恬的编辑生涯不过短短三年，但她细腻的心思常常让人出乎意料。 「我吗，嗯，我还好欸，我只希望他们简介的字给我用大一点就好，不然每次看眼睛都好痠，清楚就好然后不要五光十色，写得好不好我觉得都可以，反正到时候出版我们会帮他们写书背文案啊，我觉得内容比较重要。」方小拉不以为意。 「是喔??可是??」源恬有点失望，目前关係最好的同事竟然会这样讲。 「喂，什么表情，你别太在意我说的，就像曾有某个大编辑说过，故事内容有趣最重要，但，我不这样认为啊，我有我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评断，而你当然也可以有自己的标准，常有作者或参赛者想猜我们的『口味』，藉此想写出容易得奖的作品。」小拉咬了一口奶油泡芙。 「对啊，他们好像都这样说，可是我们规则跟评断标准不是写得很清楚，角色、设定、节奏、延伸??」小恬看着上个月印好，压在透明桌垫下今年的大赏规则跟那七个评分标准。 「好好，那个大家都知道，但『口味』的说法其实我根本就不排斥，我只是觉得你太乖了啦，大赏办了这么多年，老参赛者早就知道那东西不过是走一个流程，你别忘了，我们的世界，是主观的，是艺术的，不然，机器人誒哎当裁判就好啦。」小拉摆了摆小恬的马尾，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傢伙，真是太可爱啦。 「我知道是主观判断，可是小拉姐，评分标准里说的??」小恬指着那张表，表上说的每一行每一句都快要背起来了。 「停，正因为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所以我们每一张票就是一份信念，一份一份不同，且独一无二的票，编辑的存在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意见都不同，差越多越好，没有所谓的统一标准，也一点，根本，就，无所谓。」 小拉擦了擦嘴巴，热咖啡一口喝完，手势还举在半空中，对方眼眶的疑问，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你知道我们出版社的信念吧，我知道你一定也背起来了，没错，我要讲的就是，原创与自由，听起来很生硬其实一点都不会，简单说，就是大家的感觉都不一样，不只我们也不只作者，是全人类，所以，你有你的规则，我有我的标准，他有他的想法或信念，这就是专业编辑我们可以办比赛的原因，这些参赛者们也相信着我们，相信我们这里每个编辑专业的判断，选出的结果。」 「那最后投票的时候??」小恬看着小拉认真的双眼，那眼神里仿佛有着，某种生命力，某种，不可玷污的责任。 「没错，选你心中所爱，就这么简单，不受其他人影响，大赏尊重每一份不同的意见，每一张都是神圣的票，没有对与错，这就是我们的口味。」小拉拿起那份简介，听说跟丢魂无后一样是悲剧。 「借我看看，我们爱情组有人也看过这篇，有小推荐，哦，简介真的颇精简的，这样就没了？那借我看一下你的笔记评语。」小拉靠在身边。 乾涩的头发，飘着淡淡的玫瑰香，轻轻掠佛我的肩膀，她的眼神有某种随性却饱含专业的清亮，嘴角没擦乾净的一丁点奶油，离我好近。 「哇，你写的也太多，根本模范生，你知道小唐的评语不超过十个字吗，我看大概就好了，姊绝症、亲妹陪、姐的渣男友掰、家人又离开、彼此依靠，许下的愿、仅实现一个、尾段反转、死的是妹妹、一切都是姐的温柔谎言。」 第十四回：红心会议室 红心会议室的整体造型是一颗巨大的爱心，里面有五张大沙发，还有两个大长桌，以前很常在这边吃比萨炸鸡喝可乐。 「首先，简单说明一下，我指的填空题故事，例如，我想吃一个『』的餐厅，可是因为『』没来，所以我『』，里面只能填两个字跟四个字，不能想填什么就写什么的乱填，要符合它的语句跟前后文。」 「刚只是随便举例，换言之，它勉强可以称为半开放式故事，作者留白的地方读者可以根据前后文，自行推测跟填空，就像我现在微笑你们觉得我的心情是什么，我不说你们猜，只要通顺就可以，这就是填空题。」杜瑋今天的头发很，似乎中午小睡以后还没整理。 「我大概帮你们整理出来，比较大的争议点，关灯了喔，看布幕。」杜瑋关灯投影机发着光，红心会议室的格局满温馨的。 「一、为何女主角不跟男主角生小孩？二、女主角到底有没有爱男主角？三、妹妹是否爱姊姊？四、最后为何女主角要自尽？」杜瑋看着不发一语的唐朵云，似乎有微微的点头，还是只是错觉。 「我检查过了，里面的文字部分完全没有『写』为什么，如果习惯是非题跟选择题的观眾，可能会觉得这作者文笔不好，没有『写清楚讲明白』让读者知道，但是，其实整篇故事非常完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故事没写的，他全都说了。」杜瑋拉到下一页投影片，昨天晚上又整理了一遍。 「首先，故事第十章，妹妹为男主角生下第一胎女孩的地方，我反覆看了好几次，确实是有空间让读者猜想填空，男主角大企业世家『操作』的成分，因为在前面第三章，是这样写道。」杜瑋将某个完整片段拉了出来。 凭藉前世帝王御医的秘术，才得以穿越到现代的孔爷，身体里的血液经过自家研究团队多年的开发，在儿子孔努经营事业的版图上又更上了一层楼，本来孔爷的事业只是商业板块，现在又拼接上了医疗板块。 「是的，故事里面只有大概这样的描述，可是确实是有空间猜想的对吧，但我与小唐的观点有些不同，我不认为是男主角世家的操作，我觉得那三胎女婴只是纯粹的巧合，但谁对谁错，在填空题的角度来看，答案是，都没有错，都可以，我用巧合解释，跟小唐用人为操弄解释，都通顺。」 「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反正只要说得通都可以囉？」方小拉举手，很快又放下手。 「可以这样说没错，不过我认为你们争论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我们直接跳到结尾，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女主角自杀的理由动机又是为什么？」 「对啊，结尾太仓促了什么都没交代。」一个爱情编没有举手。 「是啊，结尾的气氛也很悲凉啊。」另一个爱情编不解。 若瑛远远隔着篱笆看着方秋一个人来到妹妹的墓地前，磕头、跪拜，三隻香笔直的落土，一旁枯萎的樱花树枝上，掉落半片雪，雪飘到方秋闭眼沉思的头顶上，若瑛微冻的双手发红，眼里的泪结霜。 漫步在永劫河的桥上，遥望着山顶上那大户人家独有的与世隔绝，妹妹与自己离得好远，好远，若瑛毫不眷恋，下坠，下坠。 「再见了，我不后悔。」 永劫河表面的薄冰被撞碎，眼看快要停止流动的河水，又再次奔腾了起来，若瑛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也许沉入了冰川海洋，飘到了我们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 「这就是最后一章的结尾，朵云你觉得呢？」康悠将问题拋给小唐。 「今天这样一看，我认为最后那句不后悔好想也有无后的意思，而且我还是认为她就是去找妹妹了，至于她妹爱不爱她，文中虽然没有明确的写道，但我相信是有的。」小唐的感想跟上次差不多。 「不，我不认为有无后的意思。」杜瑋的表情陷入沉思。 「杜瑋哥，我觉得她妹是爱她的，只是??」源恬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停顿了一下。 「直说无妨。」佩姐在会议室的角落。 「只是同时也恨她，而且似乎也恨自己，妹妹在后段的行为举止让我觉得她也爱上了男主角，所以最后婆婆虽然是主因，说要保小的，但她妹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心思了，爱情里最痛苦的不是发现对方不爱你，而是发现自己不爱对方了。」小恬的表情复杂。 「哦，这倒是我没想过的角度，但我先回应小唐，我认为最后女主角跳河前说的那句，我不后悔，是真的不后悔，她真的不后悔让妹妹去替代他，也许有人觉得她最后是承受不了罪恶感，而自尽，我认为不是，我认为她毫无罪恶感。」杜瑋的语气认真，大家都陷入了思考，但越想越恐怖。 「有没有一种可能，妹妹的死她早就有预感了，不是她计划的也不在她计划中，其实她早就感受到妹妹对她的爱，只是加以利用罢了，但她也是真心喜欢男主角的，嫁入豪门是她与父母共同的愿望，整个故事的牺牲品只有妹妹。」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最后一切都如她所愿了啊，为何要自杀？」 「大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死的人其实是姊姊。」小唐蹦出一句。 杜瑋表情瞬间惊讶，脑中盘丝破茧的故事线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眾人短暂的空白之后，都沉默了，翻阅手里印製的《丢魂无后》小书样本。 「你真是天才，如果是这样好像都能解释欸。」方小拉率先开口。 「确实说得通，甚至可以有一种填法，前三胎男主角早就知道是妹妹，就刻意操纵成女婴，而最后一胎姊姊回来后，才决定生男婴，只是没想到会难產，原来那个怕痛是因为姊姊身体真的不好，这样一切都没有巧合了。」杜瑋头脑烧得很烫，似乎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好像很通顺。 于是会议又延长了半小时，眾人你一言我一语，破解这个难懂的填空题，有人的答案欢闹搞笑，有人的答案惊悚恐怖，有人的答案甜到不行，有人放弃脑袋当机了，而我，只是看着这一切躺在舒服的大沙发上，享受讨论。 「所以追根究底的结论就是，不同的编辑本来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与解读，就跟不同的读者本来就会有不同的观影体验一样，或许文学小说追求的本来就并非让，大家都能一视同仁的公平体验，虽然我知道我们是商业小说，但这件『商品』的特性跟外面那种，讲究无公差每件都要品质一样的商品还是有所不同。」 「反正简单说，大家都没有错啦，小唐你也不用生气了啦。」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小唐起身，戴上紫色帽子。 时间，週五下午四点半，散会，现在吃下午茶好像晚了一些，三点那一摊，没跟到，算了今天就不吃了，这样也可以好好正常吃晚餐，不然平常晚餐都吃一点点而已。 第十五回：布丁人 「可是杜哥，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的，我们的视角跟普通的读者不同。」康悠拆开昨天去书店买的迷你桌历包装，将七月一号到十五号都圈了起来。 「是啊，怎么了吗？」杜瑋看着粉红色墙上书本造型的时鐘，九点十分。 「那这样会不会导致有时候我们的判断与喜好其实是错的？」康悠整理着周一开会要用的笔记资料，距离十点还有一些时间。 「哦，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的市场猜测吧，你小子进步越来越快了喔，这个问题非常好，对，我们很常猜错，但也很常猜对。」杜哥诡异的微笑，他知道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康悠最近看了很多已出版的书，比赛进入稳定期，参赛作品都可以顺利的消化。 「也好，目前有一些空间时间，你可以多思考，思考深度会让你与其他编辑產生不同的多样性，很好，这是好事。」杜瑋坐直身体，思考着要如何解释这个谜样的阅读市场。 「嗯，我觉得编辑跟读者，好像真的不太一样欸。」康悠看着手里那些进度日志与心得笔记。 「当然，我上次跟你说过我们的阅读量会影响我们的阅读视角，但你有没有想过，切换视角，若我们切回读者视角，而非俯瞰视角，不就好了吗？」杜瑋逐渐引导这件事完整的思考方向。 「对欸，可是??」康悠停顿。 「其实也不是不行，更不是因为我们要写进度日志跟编辑心得，所以观看体验跟普通读者有所落差，而是质变了，我们的本质已经具备了『俯瞰』视角，说到底，我们已经算是半个作者了，修稿、润稿、表层、里层，我们是製作方，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那这样我们没有了读者视角，又是怎么判断市场性呢？」康悠想起当初面试的时候，每一道考题都没有与市场相关的，可是这里不是商业出版的小说王国吗？ 「等一下，等等，你别急，慢慢来，谁说判断市场性，需要读者视角了？」杜瑋微笑，轻轻摇头，都快忘了这小子是零基础啊。 面试题目是自己出的，但那些题目考的都是逻辑与情感分析，还有一些文字语句的陷阱理解题，全都是有标准答案的，全部答对虽然不容易，但也只不过是入门而已，看着小悠眉头思索，杜瑋继续说。 「老话一句，每个编辑都有不同的见解与判断，每一家出版社也有不同的经营策略与方向，爱情类的、青少年文学派的、科幻大作型的，但我知道你要问的是细节，这么多爱情故事我们到底是怎么判断这个可以卖、这本不行、这个好像可以试试看，今天就彻底告诉你吧。」杜瑋思考完毕。 「一本书会不会卖，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我们可以推测，你手里的编辑心得就是我们最大的依据，你可能曾听过，现在市面上哪个类型卖得好就出那一种书，其实并非如此，至少我们家不是如此，因为那样做会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市场是活的，永远记住这五个字。」杜瑋喝了一口茶。 「而且那样做，你就是在追流行，而非创造流行开拓市场，一但没有追上去就会垮掉，我们出版社之所以可以屹立不摇的原因就在于，我们的策略其实很简单，就是推好书而已，我们每个编辑真心推出的每一本好书，都是经过我之前说的大量阅读与心得日志，逐年累积下来的判断力，就像一个美食家吃过了上千家餐厅，他的口袋名单与味蕾推荐，会不好吃吗？」杜瑋提问。 「不会??吧？」康悠谨慎回答。 「错，当然会，好吃难吃又不是他说了算，但市场是活的，也许你觉得不好吃但别人觉得好吃啊，但大部分时候是好吃的啦，不然我换个问题问你，你觉得一本书卖得好，是作者写的好，还是编辑选得好？」杜瑋微笑，这个问题是总编多年前面试自己的魔王题。 「应该是作??等下，都有吧，毕竟是作者写完之后编辑推荐（出版）的，就像厨师与美食家的关係？好像哪里怪怪的，杜哥，该不会没有标准答案吧？」康悠苦笑，找不出两者到底是哪一种关係。 「是，这题没有标准答案，因为这道题本身就是答案，试想，假设一个作者完成了某部作品，同时投稿甲出版社跟乙出版社，甲方判断不适合出版甚至觉得一定卖不好，而乙方姑且一试，结果大卖，有时候事实往往就是这样，不管今天乙出版社是姑且一试，还是本来就相信它会大卖，两家编辑的判断就是不同，所以我之前才说出版没有那么简单，但你可能又会想问，乙方的判断是怎么『猜』中市场的？」杜瑋当时的回答是编辑。 「对啊，明明两家的编辑都是大量阅读与分析，还有你说的『俯瞰』，他们应该都有这种判断能力啊？」康悠有点搞混了。 「都有能力，但两方的编辑群个体，应用程度不同，阅读深度也不同，最后判断结果当然不同，还有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卖得好不等于是好看，也许好看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有很多复杂的因素加总起来，那只是一个结果，我再说一次市场是活的，活体是无法用单一原因解释的，说回比赛我们大赏好几次冠军也不是卖最好的啊，佳作优选更热卖也屡见不鲜，大赏得主卖不好的也有，但共同原则就是，我们只出好书，卖得好不好不代表书的好坏，大赏举办的目的也不是要找出最能卖的故事，而是一个好故事，也许感动人、也许富含意义，也许精彩、也许超乎想像，也许，不完美。」 「喔，好想有点懂了。」康悠点头，其实不懂。 「反正每个编辑都是独一无二的，判断力不同，开会吵架也很常见，懊悔错过的好作品也不少，但这就是故事啊，无法被你掌控，神秘的生命力，也没有哪家出版社垄断称霸市场，因为看似不起眼的小苗，也许哪天就成为了神木，每一次投稿每一篇作品，都是不可忽视的希望。」杜瑋深有感悟。 「真的，最近阅读了好多我们家的故事，大概感受到了我们家编辑们的口味类型，但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怎么说呢??啊，好像要开会了。」 「走吧，东西记得带。」杜瑋微笑，十年好像真的不算长喔，这小子。 挤满人潮的黑桃会议室，林总不在，百合组今天讨论特别热闹，爱情组依旧老样子有点小纷争，幻想组的平静却是少而遇见，难能可贵。 「某天男主角在超商买了一个布丁回家，但是忘在冰箱里太久了，两个月后他才发现有这颗布丁，然后还是配着晚餐外带的臭臭锅把它吃掉了，他觉得味道没变啊，但吃完的隔天，他就变成一颗布丁了，而且还是被放到便利商店的架上，他看着自己的外壳，上面印着有效期限，看了一下便利商店店员的手机时间，自己竟然最多只剩下十天可以活了。」 「如果不是被别人买走吃掉，就是过期被销毁掉，天啊，太可怕了，于是他不断地往后挤，跑到架子的后面，眼看着第一天前面五个布丁陆续被买走，他越想越怕，虽然他可以移动，但是很缓慢，一天最多只能移动八个布丁的距离，他就会很累了，第二天生意更好了，有七个布丁陆续被买走了，架子只有六格的位置，他也不能一直移动要等店员补货，而且位置还要挑选好，有些客人就是会拿后排的布丁，像有一次店员忘记补，架子上只剩三颗布丁，他就赌客人不会拿前排第一颗，于是他衝到最前面，果然后面两颗布丁被买走了，人类的手在他身上摸的感觉真的是让他吓死了。」 康悠一边看着手里《布丁人》的进度日志，一边看着前方认真聆听的幻想组编辑们，徐天没来，风哥也没来，大家陆续上前讲完自己负责的几篇故事后，最快散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也才十一点二十。 「今天好顺利喔，要提早吃午饭吗，杜哥？」康悠精神还很好。 「我还不太饿，你们先去吃吧。」杜瑋看着康悠与陈森等人离去，再度回到大会议室，坐在幻想组的沙发区。 看着墙上投影的《布丁人》、《全世界都变乾净》、《捡到一张提款卡》等幻想组参赛作品，接着转头看向其他三面大墙，顿时一股惆悵叹息而出。 「小康，如果到时候你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开心讨论，继续保有热忱吗，如果你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走个程序而已，如果你知道幻想组本来就不可能会赢，你还会写这么多评语吗，如果??」我的内心话，只会让你难过，甚至失去你，那我该告诉你真相吗？ 杜瑋看着另外两组持续热络的讨论，陷入了思考，他陷入了某种，类哲学问题的探究中，从好几年前大赏改制后，他就发现了某个规则漏洞，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林总也不晓得。 第十六回：透明生活 「两栋不同的大楼相隔得很近，两个都不喜欢关窗帘的人，彼此看着对方的生活。」心佩看着电脑萤幕里故事简介的第一行。 「佩姐，这篇人气很高欸，快七万了。」小拉转过头，滚轮椅滑了过来。 「我知道，这好像是目前最高的，但人气并不影响故事内容，我会尽量客观判断的。」心佩继续往下看。 男生家客厅右侧大玻璃窗面东，女生家的卧室一扇大窗面西，都在六楼，都是新公寓，都是首购族，也都是单身，入住的时间女生比较早半年。 「佩姐，可是真的有客观存在吗？」小拉已经看过这篇，快要完结了，大家都在等大结局。 「也许没有吧，只要是人判定都是主观，但『公平』好像就是要客观不是吗？」心佩继续看故事简介，虽然比赛没有规定简介的字数，但这好像有点太长了吧。 两栋公寓的距离大约一米，男生入住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女生熟睡的脸庞，但因为窗帘还没装潢，所以有些尷尬，而女生半年来养成的怪习惯就是不关窗帘看着隔壁栋的空毛胚屋，这样比较不会那么寂寞。 「是啦，但??好哲学喔，每次大赏结果都有人说外部因素干扰等等不公平之类的话。」小拉无奈，封面、简介、人气、口味，比赛本来就是这样啊。 「司空见惯了，但也不是因为习惯才无所谓，而是这种言论真的无所谓，你不用想太多，就当那些人都是留言的艺术家就好了。」心佩轻摸小拉新染的长发。 男生也有一个怪习惯，他喜欢慢慢亲自挑选傢俱，不是冰箱还没来，也不是客厅电视还没买，而是因为这是他买的第一个家，除了花光积蓄现在要节省一点以外，他更喜欢慢慢堆积的感觉，空荡的房子慢慢填补变多，也许就像空洞的生活慢慢有了精彩，窗帘几乎被归在最后一个顺序里。 小拉看着佩姐将一小张彩色便条纸，贴在萤幕上第五段的开头，然后从包里拿出眼药水与隐形眼镜，一边看着小镜子替换一边听小拉说话。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简介打这么多，反正后面男主角他就是，一个月买一个大型家电，第一个我记得是沙发，真难想像客厅只有沙发，里面好像是说男主角要跟这一成不变的生活玩场游戏，他本来根本没有打算买房子，而是要，啊我不要剧透太多好了，然后两个怪人就越来越熟了，但根本没讲过一句话，只是彼此熟悉对方的生活习惯作息等，大概简介就这样，其实想想好像还满有共鸣的，就是现代很多人的单身生活。」 「共鸣。」心佩点完眼药水，闭着眼睛若有所思。 「嗯，我也是这样啊，只是还在租房子而已，而且我对面邻居好像也没关窗帘，虽然我几乎没打开过窗帘，不知道为什么欸，防晒吗，可能钢铁都市里，一种冷漠的隐私吧，保护自己？」小拉知道自己在家穿的不多，但，现代人有这么保守吗，好多疑问缠绕在心头，似乎现代都市里封闭的，不是电子锁大门。 「小拉，你有没有发觉最近，应该说近年，好多人在讲共鸣，前两天我跟总编在梅花会议室开小会时，他也提到了这件事，还说那是最近困扰他的问题，你也知道林总很多想法。」 「对啊，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共鸣其实是一场骗局，甚至根本不存在。」心佩回忆着林总复杂难懂的言语，至今都还在脑袋思辨中。 「为什么，共鸣不就是一种感同身受吗？」小拉看着镜子被收入抽屉。 「林总说了很多，但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共鸣跟精彩完全是两回事，他把它们两个区分的非常清楚，一个经歷过战乱或是上过战场打仗的士兵，跟一个出生在和平手机年代的小孩，去电影院看战争电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可是我们之前不是也讨论过『精彩』到底为何，共鸣不就是其中一部分吗，怎么会分离出来了呢？」小拉微微转头，下午茶好像送来了。 「这就是我不太懂的地方，所以我也只有一半认同那种观点，一部好作品到底是能共鸣群眾深有同感，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展现全新的世界观、全新的思维、全新从未有过的体验呢？」心佩再度闭上眼睛，昨天买的这款隐形眼镜有点不舒服。 第十七回：捡到一张提款卡 某天男主角在路上捡到了一张提款卡，而他随机乱矇了三次竟然就猜对了密码，查看了一下馀额：五千六百元，但他并没有拿去警察局，而是领了五千元出来，一周后他再次查看这张卡的馀额，竟然变成了两万五千六百元，于是他又领了五千元出来。 他并没有将这个祕密夸耀给朋友知道，只是从他不寻常的大方请客里可以看出一些古怪，就这样把五千元与朋友们吃吃喝喝两次后，他决定要交给警察局，或是就在离他家走路三分鐘不到的凡人银行，这张卡的原產地。 「再一周就好，大不了我再匯一万进去还给他就是了。」 一周后馀额显示，四万五千六百元，果然如主角所料，每周都会有两万五匯进这个帐号，可是他并没有太兴奋而失去理智。 「万一这是不法洗钱的帐号呢？万一是非法买卖的赃款呢？还是诈骗集团车手的卡？我领出来的地点会不会被警察抓到，会不会惹祸上身呢？」 于是一周又过去了，这次的馀额跟上次一模一样，男主角也没有再动它一丝一毫，但就在三天后，五月一号的下午，一如往常天天检查馀额的时候，二十四万五千六百元。 这个数字让男主角瞪大了双眼，隐忍衝动的一个月又过去了，四十四万五千六百元，紧接着又过去了一个月，男主角的手里拿着手写的辞呈，他在一家当地传统的家族名產店工作，田园麻糬的老闆看着男主角若有所思的神情说道：「终于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那就去吧。」 在这里工作五年生活很稳定的男主角，第一次心理酸酸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什么人生志业或是决定追逐梦想，只是捡到了一张每个月会增加二十万的神奇提款卡，时不时还会有一周两万五千元的额外奖金，他不晓得这张卡的主人是谁还是某公司。 但是他笑了，却也哭了，十月一号，馀额一百二十四万九千四百五十四元，男主角拿出另一张卡，插了进去，馀额一百一十五万两千零五十四元。 「五年的存款，就这样轻松被超越了。」 他百感交集的走出了便利商店，看着不远处的凡人银行，缓慢地走了过去，心想还是还了吧，不知道店长看到我回去后又会说什么，这几个月我只是一天天看着馀额，什么事也没做，吃饭看电视，陪朋友逛街嘻嘻哈哈。 突然，就在快到凡人银行的最后一个斑马线时，一辆货车急煞车翻倒在了后面，一声巨响刚才的便利商店被撞坏了一个大洞，玻璃碎裂四溅，零食与巧克力撒的地面到处都是，男主角赶忙去帮忙，好在受伤的人不多，都没有生命危险。 急急忙忙了一番后，一个男店员走了过来：「先生这是您的卡片吗？」 男主角接过卡片，点了点头，看着上面璀璨星河的银行图案，这是星人银行的至尊卡，三天后，男主角站在修復好的便利商店提款机前，在猜错了两次密码后，123456错，666666错，男主角按下了自己高中的学号，011584。 馀额：两亿五千四百八十六万七千三百四十七。 「感觉有什么故事要发生了，他竟然又捡到了第二张提款卡，真好。」康悠坐在杜瑋旁边，一起看着昨天才报名的新故事简介。 「好？我可不认为，莫名其妙猜对密码，不是缘分，更像诅咒。」囚风站在一旁，手里的深培咖啡，苦的香浓。 「七月底还会出现这样的惊喜，今年的比赛真是太有趣了。」杜瑋看出这篇故事埋藏的伏笔细节，若编织成大网，兴许能捕捉到入围的票卷。 「可惜明天就是我们跟爱情组交接的日子了，啊～好想继续看喔～」陈森坐在对面伸懒腰，他还有好多故事没追完。 「这是我们大赏多年的传统了，八月换组负责，九月搭档重新分组，十月入围通知，十一月特邀评审，十二月颁奖。」杜瑋看着还有些疑惑的康悠：「放心，一样是我带你。」 「杜哥，传统也是可以改的嘛？」陈森不放弃的撒娇。 「你去问总编。」杜瑋轻笑，指着不远处的茶水间。 「当我没说，传统好，传统讚，每年我最期待这时候了。」陈森秒转语气，看着总编将保温杯锁紧走了过来。 「怎么啦，都聚在这里，难不成有好故事？」总编坐在康悠让出来的椅子上，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总下午好！」陈森敬礼。 「哼，还是那么拘谨，我看看，五章，一万字，新故事呢，有趣吗？」林总拿出随身携带的老花眼镜。 「有趣到某人都不想迎接八月呢？」杜瑋瞄向陈森，可惜林总没看见这小眼神，只是专心的阅读简介。 「八月更热了。」林总阅读的速度很慢，可是莫名的有种气场氛围。 杜哥办公桌上的双萤幕静默了下来，只剩滑鼠滚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随故事捲动，风哥不知何时将我放在了另一张椅子上，森哥敬礼的手还没放下，明明是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三下午两点半的酷暑，可是幻想组办公区的大家好像都围绕在一种凝重却舒适的阅读温度里，林总手里的滑行速度，不疾不徐，带我们走过了那一万字疑点重重却越渐精彩的故事序幕。 「原来那个店员是女主角故意指派的，明明前面完全没有爱情元素的影子，高中小学妹是富家千金，那凡人银行那张卡又是谁的？」陈森放下乳酸堆积的手臂，眼里满是疑问与好奇。 「我猜也跟女主角脱不了关係，这故事已然将所有巧合玩弄于鼓掌，好啊！」林汤给出了高度评价，满意的点头，拿起保温杯。 「对了林总，八月小悠跟我，但九月我想让他也参与随机分组可以吗？」杜瑋站起身目送林总。 「嗯？九月，小悠可以了吗，两人一组，哦，原来如此，你是想，好啊，可以啊，感情维持不容易，你们好不容易和好了就别再吵架了喔。」林总将老花眼镜收放回盒子里，微笑地离开了。 「欸，杜哥，很会喔，原来是要跟嫂子在同一组，还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你直接跟我说，我帮你带小康不就好了。」陈森语气又变回轻松的模样。 「你又不会带他，别教坏他就不错了，好啦，今天就先这样吧。」杜瑋脸微红打发眾人，走到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东西。 拿了两颗茶叶蛋还有常喝的无糖绿茶王，正在排队准备结帐时，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皮夹，发现只剩五百元现金了，都忘了昨天晚餐请大家吃铁板烧花了五千，去领个钱好了。 「咦？」杜瑋刚走到提款机前。 正要插卡时，发现机器上还遗留着一张被吐出的卡片，不会吧，这么巧，我也捡到一张提款卡，谁忘记拿走了啊，白痴，我在想什么。 「068243，不可能吧？」杜瑋将那张卡片推进去，输入了自己高中的学号，提款机的萤幕上转动着圈圈。 圈圈继续转动，一点一滴的汗珠，随着提款机上的不銹钢小镜子，清晰折射映在杜瑋抬头仰望的眼睛里，圈圈还在转动。 「欸先生不好意思，痾，机器还在整修，暂时无法操作喔，咦，我刚去上厕所，你有看到插在上面的维修卡吗？」一名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盒。 「不好意思，我好像把它插进去了。」杜瑋有些尷尬，退了一大步。 「哦，还好你没把你的卡放进去，这台提款机前几天被骇客攻击，很多人在提款的时候都被盗转了，那就没事了，接下来我处理就好，您可能要去其他机器提款喔，这里要忙一阵子。」他打开工具箱，拿出一个类似行动电源的装置。 杜瑋用黑熊悠游卡结帐完毕，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远方的一句呢喃。 「咦，怎么已经登入了？」 第十八回：全世界都变乾净 路过一颗掉在地上的荷包蛋，方华吞了一口口水，肚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饿，只是如果地上真的掉了这么多可以吃的食物，那我辛苦去打工赚的钱不就都浪费了。 「地板要是超乾净就好了。」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全世界仿佛被投入了十亿颗闪光弹。 街道白皙如斯，地板光滑透亮，方华揉揉视力被剥夺一半的眼睛瞬间回头，去找寻刚那颗荷包蛋。 只见大楼的警卫拿着刚洗好的筷子，心满意足的夹入了口中，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极了打从早上八点开始，这颗蛋从赶时间的棒球学生早餐盒中逃出来，舒服慵懒的躺在亩夏大楼大厅前那一刻，警卫的口水就早已蓄势待发。 方华揉揉自己模糊的双眼无奈的走进了早餐店，点了三份薯饼蛋饼。 「还真搞笑，佩姐，你拿到谁负责的故事啊？」方小拉看着手里厚厚一叠康悠负责的故事简介，电脑里康悠的进度日志与编辑心得档案也是最大一个。 「陈森的上半部，辛苦你了，你好像是最多的。」心佩凑了过来，看着小拉整齐的桌面与工具，似乎早已蓄势待发。 「没事，我比较懂他们的工作模式，刚好也想看看怪物新人的笔记，不得不说真的很夸张，小康一个人就追了五十二个故事。」方小拉用一种近乎佩服的口气讚叹。 「哇！我们爱情组平均一个人能够负责二十篇就很多了，八月通常新的参赛作品较少，所以才有了换组互看的传统，让我们稍微喘息一下，九月最忙，那你八月的新作应该就不用看了吧？」 「对啊，林总这样的分配也是有道理的，简单说，我这个月只要专心看完这五十二个故事跟小康的评语笔记，然后最后写一份我的评语总结就好了。」 「加油吧，这个传统是我们对参赛作品的尊重，不管有没有完结都一定会有两个编辑评审看过你全部的故事内容，每一个字我们都不会放过的。」 「但是没完结的就放过我吧，每次追到没有完结的作品，八月最后一天的时候都很可惜，又要承受一百万次的心痛了，哈。」小拉摸着自己的心脏。 「是啊，虽然我也很心痛，但也非常能理解，这些心血结晶都是写作者们在每一天繁忙疲惫的社会馀烬里，拧乾压缩出来的作品，不容易啊。」 「嗯，写作真的不容易，佩姐，小康的笔记也很不容易呢，我终于能懂为什么他是林总跟杜哥都看重的超级新人了，他的进度日志对于我理解故事内容非常有帮助。」小拉点开电脑里《全世界都变乾净》康悠註释的剧情大纲。 「在全世界变乾净之前，男主角方华本来就有严重的洁癖了，遇到女主角田梦惠的时候，是在所谓的『新世界』里，故事一方面藉由方华视觉逐渐的恢復，也同时暗示着日后分手的契机，『逐渐看清』，直到『那一天』来临，细菌们回来了，世界又变回『脏乱』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传统的进度日志了，他到底花了多少的时间，做了融合与重新编撰？」彭心佩几乎要将她的配字，拆下来送给康悠当作八月三十号这个认真少年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了。 「更夸张的是，他还有留普通日志的记录档。」方小拉点开了另一个档案，看着密密麻麻分类整齐的文字。 第一章：十亿颗闪光弹 男主角方华，去上学的路上一句随口的心愿，引发了世界的巨变，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细菌了，一切都变得超乾净，食物永远不会腐坏，但是方华却失去了一半的视力，戴近视眼镜也没有用?? 第二章：失去视力的少年 走访了各大医院，方华的眼睛始终弱视，甚至愈渐衰退，而在『新世界』里，许多人们都生病了，原来少了细菌的世界，虽然变乾净了，但是不适合生物生存，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跟细菌共生在一起，人类开始变异了?? 第三章：不寻常的少女 就在方华快要失去视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女孩，她身上有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细菌存在，许多名医开始研究少女身上的细菌甚至培养育种，方华即将接受最新的细菌治疗，成为第一个手术对象?? 第四章：重见光明 第五章：爱上细菌女 第六章：逃院 第七章：被通缉的私奔 第八章：世界再次巨变 第九章：你是人还是细菌 第十章： 「等等，他每一本都这样纪录？这根本是作家的拟稿大纲了吧？」心佩看着最底下第十八章：原来你超脏。 「对啊，但他是逆大纲，故事看完才写，这我们也会写，可是我们编辑通常不会这么细项，因为太花时间了，我们还有很多出版事项要忙，真庆幸他还没有负责的作家，但我在想我还不是责任编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厉害，虽然现在科技可以叫电脑帮你整理成这样啦，但他是人工手打，已经比很多作家自己的大纲都还细了。」 「对啊，现在很多作家已经都不写大纲了，现在随心所欲风好像满流行的，不过我们也有认识某作家是写逆大纲的，写完一篇整理一篇，突然想起他。」彭心佩瀏览着每一章大纲后的註记，关掉校阅模式，轻轻拍手。 「而且最新第十八章超好笑，世界变回正常以后，才发现原来女主角生活环境是那种垃圾屋，生活习惯超差非常脏乱那种，啊！」小拉突然停住。 「怎么啦？」心佩看着小拉呜住自己嘴巴。 「突然想到，好像不能这样讲，对不起，康悠的註记有说她是因为严重的心理疾病才蜗居的，在全世界变乾净以后，女主角变瘦变健康被国家抓起来研究，救治了许多人类，但男主角本身就有严重洁癖，于是在新世界两人的恋爱，无法维持到旧世界，洁癖的方华，在世界变回正常看见了女主角『真面目』后，无奈的分手了，不知道后面剧情会怎么发展，也许女主悲剧死掉，也许有奇蹟可以逆转。」 「这篇怎么不投爱情故事呢？」心佩罕见的用自己的员工帐号收藏了这本，衝突的虐恋、无奈的两种世界、克服一切的勇气，挺适合的啊。 「我也觉得很可以，也许作者觉得有一点幻想元素就该投幻想故事吧，或是他认为幻想成分比较高？」小拉其实不太会猜作者创作背后的目的，传达意念、探讨议题、放入情感，这三大创作动机有时候并非那么粒粒分明。 「我好像终于懂了。」心佩灵光一闪，恍然小悟。 「懂什么？」小拉看着佩姐全新绽放的微表情。 「林总这么做的目的啊，我一直以为换组评分只是个传统规则，没想到是让我们两组彼此见多识广、开拓眼界，爱情与幻想本就是同根生，何来区隔何来楚河汉界，『爱情』不也是一种幻想元素吗？」 小拉不懂，佩姐今天怎么有点像杜哥。 「就像这一篇一样，有奇幻有爱情，有人性善与恶，大杂烩交融在一起，你说真的，爱情故事一定要『情感』为重吗？」心佩的问题没有答案。 「确实这一篇康悠整理的大纲看到现在，主要描写的也不是这两个角色之间的感情，而是世界的变化，可是隐约莫名就有种，情愫？」 「其实也没有对错，因为同一篇文章，不管作者写了什么，最终决定看到什么的都还是读者阅读时候的角度。」 「是指杜哥以前提过的外部因素吗，也就是读者观眾本身阅读当下的状态与思维高度？」小拉好久没看到佩姐这么认真的模样。 「哦，原来他以前有讲过类似的话，简单说就是，愤怒的人『看见』仇恨（方华弱视的痛苦），喜乐的人『看见』平静（医院里女主角舒服的在高级病房享受偶尔抽血就好），恋爱脑的人『看见』情愫（两人私奔逃院的浪漫），同样的一段文字与故事，本身是没有情绪的，赋予情绪的往往都是我们，决定结局走向的，也都只是我们的想像与喜好，符合想像的也许叫，共鸣，所以你要叫它『爱情』故事也可以，『幻想』故事也好，只不过取决于编辑您的～口味～」 第十九回：选择逻辑 「八月一号，《三千天的爱恋》，第一章进度：这是一个暗恋九年的故事，从国中一年级到大学三年级，女主角终于要告白了，可是男主角失踪了，最后手机聊天讯息里，只有一句明天见。」清脆的机械键盘声缓慢纪录。 「第二章进度：女主角回想着昨天还一起正常吃晚餐的男主角，并没有任何古怪，回到餐厅地点打探，也报了警，警方调阅监视器发现最后男主角消失的地点，是在他的租屋处，然后就??人间蒸发??」 康悠一边打着故事进度，一边抓脑袋，苦恼的表情让刚从另一场人气作家签书会回来的杜瑋看见了，一手外带庆功宴剩下的韩式炸鸡与烧酒放在了康悠桌上。 「爱情故事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的剧情其实是『情感』，情感就是它的剧情，与非爱情故事的差异就在这里，那些表面的剧情发展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堆积变幻的情感曲线。」杜瑋解释着康悠的疑问。 「那我该用什么方式去阅读爱情故事？」康悠总觉得始终没有用对方式品嚐这类型的食物。 「等我整理一下桌面，你先吃吧，这家炸鸡冷掉也很好吃，喝啊，没关係，今天林总开心，不嚷泥卖破百万本的《贼火》庆功签书会举办的很成功，暑假的平日也是塞爆书店，虽然今天是换组的第一天，但没关係林总说今天随意，明天再努力认真就好，刚才下午四点就放了大家，所以现在已经下班囉。」杜瑋的心情很好，虽然她并不是自己现在负责的作家，可是能有如此亮眼的成绩，也不愧对自己曾拒绝了她的告白。 「难怪办公室没什么人，啊，我又忘记看群组了，抱歉，下午太投入在这篇故事里了，我觉得这作者写得真的很好看，虽然我还不太懂感情戏，可是女主角一路找寻男主角的过程，很精彩，越挖越多真相，男主角到底什么时候要登场我也很期待，好像从没看过这样的爱情故事，倒是有类似的漫画??」康悠一手炸鸡一手饮料，看向杜哥整理乾净的电脑桌面。 「恭喜你即将进入不同的世界，我常这样比喻，爱情故事就像甜点，其他非爱情故事比较像正餐，早餐中餐晚餐宵夜都可以，爱情故事最特别，它是甜点，也就是另一个胃。」杜瑋就知道这小子不会下班，只是没想到竟然连群组都没看，回公司前跟心佩说了晚上七点才回去，反正刚才庆功宴大家都吃得很饱，估计晚餐也不用吃了。 「甜点，布丁、蛋糕、冰淇淋？」康悠嘴里咬着炸鸡，湿纸巾擦手将手机录音打开，并赶紧拿起一支笔纪录在炸鸡外带纸盒上。 「但甜点也不一定是甜的，放入适量的盐与油，更可增添风味，嗯，就是大概的一种比喻，细节很多今天可能没办法全部告诉你，我就先讲重点就好，直接给你看一篇你可能比较好懂，嗯，我想想，谁的比较适合你参考呢？」杜瑋进入系统资料库，调阅其他台电脑的资料，这个权限全公司只有三个帐号可以。 「心佩的不适合你现在入门看，小拉的太有个人风格，纳尼姐的太复杂，康大哥的连我也看不太懂、古欠的可以吗，嗯，不行，太心理学了，还是小恬，毕竟百合组就是爱情组的分枝，好，三年编经验也刚好，文笔也很好懂。」 杜瑋点进小恬的电脑，翻看着共享区的档案，《七月参赛作品资料－吴源恬》二十七篇，真厉害，不愧是百合组默认的组长。 「《过雨桥》，太特殊的作品先不要，《结红怨》，恐怖的先暂缓，这篇好了《生日的第四个愿望》剧情进度：第一章、第二章??」 「咦，她怎么还有一个心情进度？」小康注意到了。 「对，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重点，剧情进度，刚看完了吧，就是那样跟你差不多，不过人家写的比你精简，好我们现在点开，但我先说，你不要模仿，只是参考而已，每个编辑都有不同的一套方式。」 第一章：神，请你再给我一个愿望吧 潘莓：三十岁生日后一天，向爱情女神许愿要第四个愿望时，抱持的心情是，寧愿用一辈子馀生所有生日愿望当作代价交换，只要今年多一个心愿就好的死而无憾心情，她就只想跟婉诺在一起，在婉诺被那个烂男人抢走以前。 婉诺：帮潘莓过生日后一天，被陈萨告白，心情紧张，脑袋里犹豫着潘莓曾经开玩笑的说要娶她，但自己两个人都喜欢，对于比自己大两岁的潘莓，她一直都把她当姊姊，可是心中感觉哪里怪怪的，眼前的陈萨比自己小一岁，为何我就没有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呢？ 陈萨：终于邀约到婉诺吃晚餐，自己一进公司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美女，在听闻到婉诺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以后，就不断进攻，帮助她各种工作上的事，塑造一种大暖男的形象，但真实心情不明，还有待观察。（推测：图谋不轨。） 「原来如此，她把故事里面的角色心境都记录下来了，可是故事里有写那么多吗？」康悠马上对照原文故事，这样塞满情绪的话节奏不会被破坏吗？ 「很快就观察到重点了喔，你小子，哼，到底多敏锐？」杜瑋大笑。 「嗯，谢谢。」小康靦腆。 「是的，一篇好的爱情故事通常心情描写的部分不会打断剧情推进的节奏，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帮助列车行驶的更柔顺，先不说这篇的好坏，至少你现在看的原文故事里不是这样写的吧？」 「对啊，只有写很认真许愿啊？」康悠不懂，小恬到底是怎么纪录的。 「那是因为她捕捉到了，作者描写场景跟角色之间的细节处，通过小举动或是微表情，就可以判断出一条路径，而那很可能就是角色的心境，当然也有些作家写得很直白，但能少许留白的心境描写才会让读者產生不同的想像空间，延伸出不同的情绪层次。」杜瑋看向康悠的萤幕。 潘莓看着简讯里，婉诺传送的消息，他向我告白了，怎么办？ 潘莓想像着在高级牛排餐厅里，那个男人的表情，是紧张的吗，还是胜券在握，潘莓走到厨房，将还没回讯息的手机放在冰箱冷藏室，拿出昨天还剩一半左右的蛋糕，又捡起躺在垃圾桶里已经融化不勘的三与零，所幸还有一点蜡烛线头。 「打火机呢？」潘莓在自己房间里东翻西找，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 客厅地板上，一个不完整的草莓蛋糕配上两根不完整的黄色蜡烛，潘莓无视手机持续叮叮作响的讯息声，双膝跪在地上，谨慎的点火，双掌合十放在胸前，许愿。 「神啊，请再给我一个愿望，一个就好，一个，拜託了。」潘莓闭上眼睛，直到手机讯息声不再发出。 「看吧，这里跟这里明明就有线索。」杜瑋仔细地解释细节给康悠听。 「原来如此，一个就好那边是这个意思啊，哦，我好像稍微理解了。」康悠将自己带入那些拿蛋糕的动作，比手画脚，用心感受。 「抱歉，这篇稍微有点迂回，但，通常一篇好的爱情故事也不会把情绪描写的超级清楚是真的啦，而我们家爱情编辑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把它们放大，就像那些情绪被放大镜照到一样，所以我才说故事的重点比起剧情，由剧情引发延伸的『情绪』，才是灵魂，最让人感动的地方就在于人性的抉择。」 「所以情绪也可以是一种选择囉？」康悠的逻辑跳转到新的话题。 「嗯，先等我讲完，我再说清楚一点好了，打个比方，就像是寓言故事，重点是里面的寓意，三隻小猪剧情就是那样对吧，但寓意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当然极少数人也可以反对啦，总之，爱情故事剧情好看节奏快固然有加分，但是由剧情『创造』出的情绪里层，才会是最终感动读者的地方。」 「情绪价值??」康悠若有所思，看着杜哥喝了一口烧酒。 「就像我先前说的，一般人为什么要吃甜点，因为不是为了吃饱，而是在饭后来个甜点或是心情不好吃个甜甜圈，能够抚慰灵魂，心情愉悦，你想，庆祝生日也要吃个蛋糕，不是吗？」杜哥又喝了一小杯。 「嗯，所以我不能抱着要吃饱看到更多的剧情推进，而是要细嚼慢嚥，好好品嚐其中所隐藏蕴含的『情绪剧情』囉？」康悠不喝酒，为杜哥倒了一杯。 「没错，你大概掌握了阅读爱情故事的技巧，至于，你刚才说的情绪是不是一种选择，看来你也读过课体分离的理论，心理学某个派别是这样认为的，在情绪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因为所以，因果逻辑不适用，而是要用选择逻辑，也就是不是因为分手了而难过，而是分手后我选择难过，我也可以选择开心、生气等其他情绪，所以情绪才复杂繽纷，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跟幻想故事那些差很多，懂我们为什么要分组了吗？」杜瑋微醺，今天真的很开心。 「懂了懂了，哥别再喝了，都没人了啦，我们最后走还要关灯关门欸，等一下，你是开车来的，可是我要送你回去的话，我还没考驾照欸，怎么办？」康悠的手握住烧酒上杜哥的手，杜哥的力气比想像中还要小。 第二十回：分组开始 2024年8月30号，週五，黑桃、方块、红心、梅花，四间会议室，都被清空，林总一个人穿梭于四个场地摆放铺克牌，每张都只见背面。 「最后四张a，决选才能翻。」林总在这四张牌面上写下四个作品名称，并将它们藏在一个裱框的奖状里面。 会议室外的办公区，编辑们好奇着今年的分组怎么如此特别，往年不都是自由分组，找适合的人一起讨论初选名单吗？ 「哈哈，杜哥，你上次说的话，好像被林总记住了，谁叫你不带小悠，现在好啦，我看八成是随机分组，林总手上那叠牌，感觉就是要我们去抽。」陈森大笑，心情似乎颇欢快。 「老大今年真的特别热情。」杜瑋无所谓，他也不是真的很想跟心佩一组，毕竟两个人的故事理念南辕北辙。 「所以两个人一组的目的是要一起讨论出有共识的好故事？」康悠疑问，杜哥不是说每个编辑的口味都不同，那怎么可?? 「下週一你就知道了，加油喔。」徐天难得心平气和。 「最后投票才是关键，分组不过是。」囚风曖昧不明的微笑。 「你别想太多，这个月你已经很熟悉两种故事的不同了，下个月跟同伴放胆讨论，尽情说出你的想法，不用管什么共识不共识的，不要有压力。」杜瑋拍了一下康悠的肩膀，又拍了两下。 林总这时候放置完牌，走了出来：「现在时间下午五点四十五，今天大家就早点下班吧，下个月有得忙了，把握最后的假日好好放松，下週一第一个进来办公室的，就可以去四间会议室挑选一张看得顺眼的牌，依此类推，一个人拿完另一个才能进去，记住都不能翻开来看，然后十点开会的时候大家再一起打开，先跟大家提醒，并不是拿到同样数字的就是同一组，不要作弊喔。」 「杜瑋，我们组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毕竟下个月。」徐天收拾着笔电。 「哇，难得天哥要一起来欸，当然好啊，小康也可以吧，上次被你逃掉了，六个人根本喝不过癮。」陈森很嗨，上週康悠感冒没来週五聚餐。 「走啊，但我没钱请客了，先说。」杜瑋苦笑，最近聚会常常兴致上头。 「我付。」徐天看着公事包里的一尾白包，将里头的钱全部放进了皮夹。 铁板烧店的招牌是一搓显眼的红色火焰，清晰明亮的玻璃门，自动敞开，然后又一道金框玻璃门手动敞开，吧台呈现巨大椭圆不规则形如同操场，草皮上八名厨师忙的优雅，没有太吵杂的铁铲碰撞声是这里的一个大优点，厨师手里的特製软胶铲，翻炒着跳动的大鲜虾与大干贝。 「一份招牌套餐，一支五号。」徐天只看了一眼菜单。 「真的什么都可以点吗？」陈森坐在徐天左边，表情雀跃，他来过，只一次，那次杜哥生日。 「喂，客气一点。」杜瑋坐在徐天右边，八个人围坐半圆在吧台角落，整间餐厅的座位大概有五十个。 「不好意思，我也一份招牌套餐。」幻想组唯一的女生，看着980的价格，很满意了，毕竟还要多一成服务费，自己也才来两年。 「没关係，尽量点，难得大家聚餐。」徐天微笑，拍了一下杜瑋跟陈森的肩膀。 「那我雪龙套餐。」康悠今天生日，值得庆祝，大不了自己付也可以。 「那我就不客气，特製套餐，牛排五分熟，干贝再加点两颗，香檳三枝，有人要红酒吗？」陈森豪爽，上次全员到齐都不记得哪一年了。 「啤酒可以吗？」幻想组唯一的爸爸看着快要客满的餐厅，心想徐天是什么时候预约的。 「阿爆，来这里哪有在喝啤酒的，跟我一起吃这个双人套餐吧，看起来很酷欸，火大龙虾听起来就很帅，喝高级气泡酒啦，这款跟这款，谢啦。」幻想组唯一的潮男，手臂上的大刀刺青很有个性的，丑。 于是眾人吃吃喝喝，享受着高级铁板烧的火焰表演秀，一边聊着下週分组会怎么分，各种猜测、各种玩笑话、各种八卦。 「康悠你知道以前自由分组，怎么选的吗？」陈森语气调皮，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肉汁爆发，油嘴滑舌，真好吃。 「选跟自己编辑心得版型合适的？还是阅读速度差不多的？」康悠咬着已经剥好的雪场蟹脚，真甜。 「选自己喜欢的啦！」刺青男摇头，这个小康真是工作狂人，不，工作木头人吧，难怪都没有女朋友。 「可是对方又不一定会选你，杜哥说要两边都选择对方才可以一组不是吗？」 「是啊，所以最后他们才会在一起。」刺青男难过一秒，之前自由分组最后都跟陈森一组。 「对了，小康，听说你今天生日？」陈森转移话题，拿起香檳。 「你怎么知道？」康悠正要放下蟹脚，拿起酒杯。 「那还不喝爆！」刺青男走到康悠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鏘。 听着酒杯的碰撞声，徐天欣慰地笑了，没想到这么巧，拿起酒杯：「今天也是她的生日，生日快乐。」 「对欸，是??」刺青男说话煞车，看了陈森一眼，走回座位上。 「没事，都十年了，我也想放下了，这里恐怕只有杜瑋当时在吧，咦，你有在吗？」徐天回想着十年前，很多老同事都受不了自己的迁怒而离职了。 「我知道，我还记得很清楚，十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听闻了小沁老师的噩耗，我最后也赶上了告别式，您可能太过伤心并没有注意到我，但，她走得很安详。」杜瑋放下酒杯，听闻是猝死在工作台上。 「原本今天下班想去看她的，但，也许她更希望我们聚餐吧。」徐天看向康悠右边的空座位，想像着是她来看我了，你以前总是点招牌套餐，今天味道，好像变了一些，变的更好吃了。 第二十一回：意见不合 「爱情故事跟非爱情故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故事，他是这么教你的吗，哼，真可笑。」彭心佩露出鄙视的表情，嗤之以鼻。 「早知道开会前就跟杜哥换牌了。」康悠今天早上稍微迟到了，是最后一个拿牌的，刚才开大会半小时就结束了。 「又不知道底牌是什么，换了有什么用，你跟我就是同花色，加起来又是十五，别想跑。」心佩觉得小康的逻辑有些好笑，转头看着不少人还在搬家换座位。 坐在康悠对面还在放电脑的小拉：「佩姐，我也好想跟小康一组喔，这傢伙我真的没办法啦。」 一旁的陈森白眼：「都几岁了还在装可爱。」 「你说什么？」方小拉看着不用换座位的陈森与康悠：「我们搬过来是方便你们欸，人家小康都会帮佩姐整理电脑线跟萤幕，就你大爷坐着不动，还不来帮我。」 「谁要帮你啊，弄好了赶快来讨论。」陈森莫名的不耐烦也不是没来由的，他从三年前刚进来到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爱情组的小拉。 「这次的参赛作品总共有七百二十三篇，已完结的有四百八十六篇，而我们三组的编辑全部加起来四十八人，你们每个人两两一组，总共二十四组，每一组负责大约二十篇完结跟十篇未完结，每一组判断出来的良作，请立刻放在共享区，并附上独特点，最后九月三十号再次投票，三大组选前十名入围初选。」 林总的一字一句都被录在康悠的手机里，现在正播放给心佩听。 「有什么问题吗？」心佩还在回想着康悠刚才的发言。 「如果我们提早完成的话要做什么？」康悠看着他们这一组被随机分配到的故事，《自杀合法化》、《鬼之石》??有些自己负责的故事已经看过了。 「那就看共享区其他组的推荐囉，放心啦，你会很忙??」心佩也看到一两篇自己负责的作品。 「等一下，你登错帐号了，还用到私人帐号，都待几年了。」陈森眼尖，发现这个女的帐号旁没有专属符号。 「闭嘴，我又没点进去看，不影响人气啦。」小拉赶紧切换回员工帐号。 「??」陈森无语，其实自己本来跟她无冤无仇。 三年前自己刚进出版社时，有一个女朋友，那时候公司并没有太严格的规范，外人是可以进来的，只要跟柜檯换证件就可以了，然而谁也没想到，只是普通的送中午爱心便当，最后竟然变成小拉的新女朋友。 「喂，喂，发什么呆啊，我们要从哪篇开始？」方小拉的手在陈森面前挥舞，距离中午吃饭还有一个小时，都快要被气饱了。 「喔，从未完结的那九篇开始吧，今天一口气完成。」陈森找到第一篇《龙焚》点进去，负责人是康悠，有不懂的再去问他就好，反正就坐对面而已。 「等一下，今天怎么可能看得完九篇，而且为什么要这么赶？」方小拉也找到了，自己上礼拜还在祈祷这篇完结，结果还是没赶上。 「你有看过哪一届未完结的有入围吗，我不想浪费时间，赶快做完这些进入正题。」陈森一口气点开九个分页，竟然没有一篇是自己负责或是换组看过的，难道欲速则不达吗？ 「这篇《龙焚》是我上个月负责的，断在六万八千字，要等你吗？」方小拉已经准备好讨论的架势，开啟新档案，《龙焚》退稿理由。 「等我一小时，这作家双开，他另一篇投爱情组的很精彩，你先看别篇。」陈森想起上个月换组看的时候，对这个笔名有印象。 但更有印象的还是刚进公司，女朋友不仅两个月就被抢走，还在第三个月发现当时那个前女友，利用小拉的电脑，盗取公司许多重要的资料，转卖给其他小说网站，也就是俗称的骇客盗文，做网站的开发部门与法务团队都气死了，工程师连夜加班修復，从此门禁森严，至于前女友当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欸你看这篇，《马扁太太》，顶级的诈骗犯，不只骗感情也骗钱，怎么有点像你那个，很会做爱心便当的??」小拉点开未完结的第六篇简介。 「方小拉，你不要太过分！」陈森大吼，瞪着她，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全办公室静默了大约五秒，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过来，又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摆放电脑萤幕的继续插电源线，掛笔筒的继续整理原子笔，推椅子的继续滚。 「好啊，我当初救了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现在还对我这么兇，到底有多笨啊，被她骗的还不够惨吗？」小拉语气也不客气，只是娃娃音听起来没气势。 「说了多少次，明明就是你把她抢走以后，她才做坏事的，谁知道盗文的是她还是你？」陈森的嘴啊，酸的小拉眼框都挤满了泪。 「喂，森哥，我们是来讨论故事的，不是来吵架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话好好??」康悠站起身，试图舒缓陈森的怒火。 「小康你人真的很好，不像某人，晕船晕到无可救药，连对方是诈骗感情的都看不出来，然后我捨身救了他以后，他还不清醒，对方都劈腿了欸。」小拉一滴泪滑落，但只滑到脸颊的一半就停住了。 「首先，无缘无故你干嘛救我，而且我才没有在她身上花很多钱，约会都是各付各的，爱心便当收钱也很合理啊，她做给我吃的欸，礼物给她现金也是方便她买自己适合的啊，我才不信她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说这些话到底谁信啊？」陈森满头问号，小拉这三年来到底在编织什么故事。 「我信。」心佩将滑轮椅，滚到陈森旁边：「如果当初那个女生这么爱你，小拉怎么可能抢的走，不就是因为她在我们这里看到小拉桌上的精品包，还有各种邋遢的奢持品乱放，才去勾引小拉的吗，而且小拉喜欢女生，全办公室都知道，但那个女生怎么可能不到两个月就拋弃你转变成喜欢女生？」 「她说她觉得小拉很可爱，而且双性恋很常见啊。」陈森还是不服气，记忆有点模糊，有些拼图好像兜上了，有些又碎裂了。 「那你知道小拉也喜欢男生吗？」心佩逼近：「很常见，你有发现吗？」 陈森转头看向小拉，小拉脸颊上流到一半的那行泪，仿佛看到了什么白痴，拼命继续往下逃窜，以免被感染成笨蛋，大笨蛋。 第二十二回：真实事件改编 事件发生在某一年，当电视新闻播放着一名少年无照驾驶被警察临检，因拒绝而开车逃逸，随后被警方拦截并开枪误伤，斗大的新闻播放着员警执法过当的道歉记者会，而在某个远方的小家庭里，一名少女认出电视里头这个少年时，颤抖的无法自己，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是另一起命案的强姦杀人犯。 「这个案件我听过，真的很扯，最后判死刑迟迟没有枪决，好像变成了无期徒刑，没想到有人会改编它，这??」杜瑋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晚一点我去问一下法务部门，但我想应该可以吧，里面的人名场景与真实相差很多。」唐朵云昨天看完这个十万字故事，心情久久波动未平。 「可是我想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样参赛，可以吗？」杜瑋昨天看到半夜。 「大赏好像也没有规定不行，这也算原创吧，但有点归属二次创作，好我等下跑一趟一次问清楚，那这篇就先暂时不讨论了吗？」 「嗯，下一篇吧。」杜瑋吃着小唐帮忙买的早餐，总匯丹麦吐司。 「《六年后》，书名非常简单，但故事却一点都不简单，不过杜组长，我们真的要用下班时间看故事，然后上班时间纯讨论吗？」唐朵云不懂，之前的出版社或是去年前年大前年的大赏，都不是这样搞啊。 「你好像是第一次跟我一组，跟我搭档就是这样，抱歉啦，因为我话比较多，分析时间也比较久，所以不这样做，根本做不完，难到你想加班吗？可是我们又没有加班费，不如躺在家里沙发上舒服的看故事。」杜瑋一脸无奈，表情有点欠揍。 「好吧，那我可以迟到一小时吗，十点到。」唐朵云当然不笨。 「可以啊，就像今天这样，反正这时期比较特殊，林总不会介意的啦，何况你又是我们编辑部的王牌，我后来又反覆研究《丢魂无后》，我发现你的理解好像才是对的，你那条思路可以填上很多填空题答案，而且都是通顺的。」杜瑋真心佩服，没想到自己十年编，还有很多东西看不穿。 「故事的世界很浩大，我也还在学习。」唐朵云不客气，也不自满。 「合作愉快。」杜瑋喝了一口红茶豆浆。 「嗯，互相学习。」小唐夹起一块培根起司玉米蛋饼。 和平的另一头并不是争吵，而是无言以对，这一个队伍，要说一样是两个人吗，好像不是很恰当，可你要说是一个人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刺青男想说点什么，又哑在喉咙，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百合组的小安盯着萤幕，异常的安静，看都不看刺青男一眼。 让我们跳到另一组，不然『纪录』无法继续进行，同样是百合组的吴源恬，面对徐天的追问，却见招拆招的很有技巧。 「抱歉，我还是觉得你身上有她的气味。」徐天直盯着小恬的双眼。 「我想，可能是夫人用过跟我同款的香水。」小恬从包里拿出一罐小瓶子，送给徐天当作礼物。 「不是，我不是指这种气味，是气质，你懂吗？」徐天有点结巴，不好意思地转头喝了一口水，又转回来继续盯着她看。 「那也许我们是同一个星座，她也是摩羯座吗？」小恬假装好奇。 「不，她是处女座，算了，也许我只是太想她了，明明说好要放下的。」徐天转头对着电脑，手正要放上滑鼠时。 「还是我们长相相似呢，您有她年轻时的照片吗？」小恬不逃避。 徐天打开手机，上週五将桌面改成了在铁板烧聚餐的合照，点进相簿，犹豫了两秒又关上了手机：「还是别看了，没事。」 「好，那我们开始讨论故事吧，从这篇《护爱》开始吗？」 「好，如果我有看不懂的你再教我，老人家眼睛不好。」 吴源恬将两人之间的隔板拆掉，然后将两人的两台电脑与三个萤幕全部连结在一起，并将字体放大：「那就一起看吧，这样也比较好操作。」 方小拉路过这两人，满脸的羡慕，随之表情右转无奈，左转回座位。 昨天似乎想通了什么的陈森，顶着黑眼圈，兴奋的喊：「小拉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声一点啦。」方小拉拿着两杯抹茶拿铁，大杯的给佩姐，小杯的给陈森，自己只喝水，最近被医生说要戒糖，胆固醇太高了。 「谢啦，再不喝咖啡我就要死了。」陈森已经打完五篇的退稿理由了。 「放心啦，今天可以搞定，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始那些已完结的故事了，我们应该是最快的啦。」方小拉安慰他，昨天下午变成机器人暴力工作的他，今天好像又换了个人。 「等一下，好你可以开始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小拉姐，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你交代什么我一定立刻去做，使命必达那种。」 「那你还要我跑腿给你买咖啡？」 「人跟车子一样也要加油嘛，我快不行了啦，昨天跟朋友去夜唱，超爽的，但我现在超累的，拜託了啦～拉大姐～」 「哼，谁理你，佩姐你要喝什么，我帮你买，如果你要喝我再顺便考虑买他的。」 「都可，咖啡因重一点的，这篇大魔王很烧脑。」 「抹??抹??」 「蛤？你又想说什么？」 小拉戴起耳机，听着十分鐘前的手机录音，这招是跟小康学来的，她不知道昨天陈森到底明白了什么，或误会了什么，但是说到三年前为什么要救他，也许只是因为小拉看不惯一个这么蠢的人待在编辑部拉低大家水准。 至于小拉有没有喜欢过陈森，我不知道，好像看不太出来，蛤？你问我，那我又是谁，我只不过是popo编辑部的一缕意志而已，别理我，让我们『故事』继续。 「此作品用奇幻元素的外壳包装着不再赤裸的爱情，将超自然现象喻景成恋人之间的关係隔阂，透过末日大天灾与可爱小奇景的堆叠，逐渐形成一种荒谬却能理解的独特世界观，最后结局的反转出乎意料。」幻想组唯一的女生，二月份才进来的小橘，中文系毕业，在国外打工度假了半年。 「风哥，独特点这样写可以吗？」小橘看着今天有点抑鬱靠在窗边的囚风。 其实囚风并不是他的真名，就像小橘也只是一个方便的暱称而已，这一组搭档离大家有一点距离，在办公室的最角落，茶水间与黑桃会议室旁边的一小块办公区空地，明明两人是同一组几乎不用搬，但囚风往年最喜欢这里，这里安静。 「又到了这个思考的季节。」囚风看着窗外，远处的外海港口，邮轮准备出航。 「这样写很好啊，小橘，你知道吗？」囚风已经站了三个小时。 「什么事？」小橘有些紧张，传闻编辑部有一位诗人，原来如此，虽然自己打扮得也很文青，还会假日去逛文创市集。 「你跟康悠都是今年才进来的新人，可是你们表现得都很好，不禁就让我有一个猜想，这一行跟经验值到底有没有关係？」囚风坐了下来，浅色木椅。 「我们也是吸取前辈你们的经验啊，怎么会没有关係呢？」小橘相信越看越多总会有帮助的，以前在学校也是透过大量阅读古典文学与学习现代小说才进步的。 「好吧，也许是我太古板了，听说你是不喜欢爱情故事才来我们幻想组的？」囚风常笑称自己是一个古人，不懂怎么跟人聊天。 「也不是啦，只是有点看腻了那些爱来爱去的故事，然后我本来就喜欢剧情重一点的，惊悚、杀人、恐怖，我最爱了，奇幻科幻歷史也可以。」小橘冒冷汗，到底是谁乱传的，这种话在这里可不能随便乱讲欸。 「可是一般女生不都喜欢爱情吗，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囚风还好意思说别人，一个左肩嫁给故事，右膀娶了诗婆的人，真有脸啊。 「这到底什么上古时代的偏见啊，怎么可能，我是谈到不想谈，很累欸。」小橘跟囚风聊天好像特别放得开，还是因为这里说话其他人听不见。 「抱歉，我好像对你大误会了，之前很少跟你说话，总之，再次欢迎你的加入，对了，你负责的作家还好相处吗？」囚风查看了一下时间，又要出门去收稿了。 「我没想到第一个负责的作家人这么好，他超级客气的，根本就是天使作家，杜哥说要尽量称讚他们给他们鼓励跟信心，我都有照做，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交稿状况也很好，至于给故事的小建议我也选择尽量尊重作者。」小橘起身目送。 「你是一张美丽的白纸，不应该吸收我们这些老屁股，旧时既有的观念，故事的世界日新月异，谁都说不准未来的灿烂喔。」囚风只留下了这句话。 第二十三回：故事亡魂 九月十七号，中秋节，就算再忙这一天还是要放假，编辑部的办公区无人，四间会议室也无人，茶水间的饮水机，滴答两声后，第三颗水珠以极缓慢的速度，垂垂欲滴，却掛在出水口一整晚，等不到一个宝特瓶来接他回家。 而这一整晚看似平静，却热闹非凡，在那颗水珠看不见的办公区，杜瑋的电脑萤幕突然闪了一下，没关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随着这一道闪烁，转瞬变成光亮，登入画面里的密码，兀自输入，键盘无语，她也多想被触摸。 是的，机械式键盘有公母，但我们这里暂不讨论，今晚他们只不过是会发光的观眾不小心参与了这场派对而已，杜瑋的电脑已经登入了，桌面上整齐陈列的十二乘十四个故事档案，就像是军队，没有主帅的发令，谁都不会脱队。 于是隔壁小唐的电脑也开机了，可能较为老旧跑得比较慢，小唐电脑正对着坐在她身后的，小安萤幕，这两週她们变熟了许多，因为小安旁边的刺青男电脑并没有被传染开机，可能是因为这两週无言相对憋坏了的委屈，杜哥总是不接他的苦水，一句你自己处理，还是让刺青男不懂如何敲开小安的心。 但也许，不应该用敲的，小安的电脑后面是另一台文青的笔电，笔电的小萤幕虽然亮了，但它被盖住无法顺畅呼吸，旁边延伸较大的双萤幕，只看得见一半的桌面，也许同步设定跑掉了，但无论如何传染开始了，一台又一台电脑萤幕亮透了这个外面飘着烤肉香的明亮月晚。 而且竟然连会议室的投影机都不知不觉被啟动了，方块会议室的四面墙上，随着电脑桌面不断脱队的故事，一个一个跑到了这里。 「好久没出来了，又是哪一年啊？」《婴灵殿》里的四牙大将军，打了一口大哈欠，手里的长枪高高举起，差点切开天花板。 「还是龙年啊，大哥，你上个月普渡吃太饱，直接晕倒睡回去都忘啦？」《我不是个烂好人，只是一颗烂草莓》的白康佑，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 「喝啊！喝啊！好不容易又出来了，通通给我嗨起来！」《不要再把我的爱骗走了》里的，等一下，左伯丞，你怎么跑进这故事的？ 「他不喜欢睡他自己的故事，都乱跑别人家。」《呼光》里的小精灵，飘在投影机旁取暖。 「上次喝太醉了啦，不要计较好不好，说到中秋节，一定要有的肉呢？」左伯丞拍桌：「梦爷在哪，还不出来？」 「他好像在另一间。」《你不要我了但我要你》里面的阿霜，咬着冰棒。 于是左伯丞踢开夹角拖，走出会议室的门，看到外面已经在开趴的办公区，各种人神鬼怪，在窗边吃爆米花看夜景的小逃、开卡丁车在墙壁上乱衝的阿爆，一对光头情侣撕烂住院单、一隻狗咬着寻人啟事在茶水间尿尿、贩卖机里的饮料被外星人独吞。 这些都是曾参与过大赏比赛的作品人物，躺在编辑部的电脑里，化成了歷年的记录档案，参与过的作品不能再次参赛，只能以这种方式叙旧。 「原来你在这啊，别按摩了啦，赶快弄些肉出来吃。」左伯丞打开黑桃会议室的门，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开心地笑着。 「左少爷，您父亲还好吗？」白发老人旁的老奶奶气色红润，礼貌起身。 「他早就死了啦，腐奶奶，要不出来跳个舞，我看您还很硬朗呢？」少年伸出一隻手，一把握住他的却是《梦归汤》里的魔法老人。 「蛇肉会切吗？」梦爷双手画印，一条彩色巨蟒凭空窜出，将少年撞破门壁，飞到心佩摆满乾净马克杯的办公桌前。 「老伴，中秋节哪有人在吃蛇肉的啊？」腐婆从身后捞出一个大炒锅。 「够大！」《左哥》里的伯丞少年，一拳洞穿咬住他肩膀的巨蟒头颅，紫色血液乱喷尾巴乱甩，康悠昨天快整理完的《鬼杀人》独特点，全部沁透、滚轮椅被拋飞。 飞到囚风与小橘的位置上，哐啷！ 「哎呦，吓我一跳，你没事吧？」《只有粉红没有泡泡》里的大暖男宫田居卫，将手放在一旁的少女头上。 「没事，你有受伤吗？」戴着安全帽的少女反过来安慰他，《不想摔倒在你怀里，因为我怕受伤》的女主角小就，当年差点入围，只是后面结局让编辑评审都无语，但我还满喜欢的啦。 毕竟没有这些故事亡魂我也不会存在，这些年没有入围的参赛作品，通通化成了我的养分，让我破茧诞生、成长茁壮，今年第十年，我又要变胖了。 「刚炒好的天阶艷蟒，来喔，趁热吃。」《爱情不腐化》的腐婆拿着大勺子在每个人的盘子里，都添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蛇肉汤，啊你问，碗盘哪里来的？ 那当然是《没有人的福利社》的汤阿姨，提供，不对，贩售的啊，每年这时候当然就是做生意的好日子囉，废校的福利社也只有这些不怕死的遗作角色敢衝进去玩，虽然现在已经变成另类的游乐场了，但钱，总不能少收吧。 逼—咔，咚。 编辑部的双开玻璃门突然被打开，只见康悠满眼惺忪的拿着识别证，走路一拐一拐，眼皮沉重到像是，梦游？ 康悠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已经湿透的《鬼杀人》毒特点紫色白纸，贴在自己额头上，然后摇摇晃晃的就要出去，左手小拇指还勾着机车钥匙。 「停，此路不通。」《辣魂咒》里的辣家三少双手展开挡在门口。 「先睡吧。」《鬼之石》的奇石玉梦，飞到康悠头上，重重落下。 「这傢伙怎么办？」《小孩子才谈恋爱》最受欢迎的角色，幼稚园大班的糖糖指着刚倒地现在比自己矮的康悠，拿走他的钥匙以及识别证。 「你们还在干嘛，随便绑起来，继续嗨啊，反正最后等时神来收拾就好啦，每次不都是这样。」左少年并不知道更早以前可没那么方便，果然时代进步真好。 康悠被放在黑桃会议室的按摩椅上，恍惚隐约之间半梦半醒，听到各种吵杂庆祝的声音，但一整晚编辑部的凌乱，仅在清晨朝露落地的一瞬间就恢復成了原状，窗外晒屁股的太阳依旧东升，九月如火如荼的分组讨论依旧意见不合，而有些故事，也还是一样舒服安稳的躺在大家的电脑里，等待哪一个节庆，再次重燃叙情。 第二十四回：我真的喜欢故事吗 九月二十七日，週五，「佩姐，那个《三千天的爱恋》最后怎么样了？」方小拉有点着急，下週就要投票了，却迟迟未见共享区出现这个故事。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故事，但每年大赏总有些遗憾的。」心佩摇头，每一组推荐的良作几乎都已经确定了。 「好吧，谢谢佩姐，那我先下班囉。」 「恩，掰掰。」 其实那个故事是我写的，虽然编辑参赛违反了比赛规则，但我想这次大赏也足够了，虽然连良作都没有入围，但能为自己拼一次，了无遗憾了。 「偏偏是小唐那组负责的，他们果然很严格，哎，我到底在抱持着什么侥倖心态呢？」很明显就是自己实力还不够，故事不够动人，剧情不够连贯，男主角出场太慢，我明明都知道。 「我自己就是编辑啊！」电梯里的每个数字按钮，怎么越来越模糊了？ 走出办公大楼才发现地上多了一滴雨，但路人都没有撑伞，原来是自己的眼泪，这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怎么哭了？」陈森撑起一把伞，走到我旁边。 「白痴，又没下雨。」我抬头看他，随即眼泪滑过脸庞，视线终于清楚了，他刚才不是走了吗？ 「有啊，你心里不就在下雨吗？」他轻笑一声，本来就很适合微笑的表情，让我毫无警戒的哭得更丑了。 我抓住他的雨伞，忍住啜泣声，将自己变成一个无声的水龙头，雨伞撞到他的头，他跟着我矮低身子，最后两人一起蹲在地上，黑色的雨伞将我们包住，路人的脚步声很轻，似乎小心翼翼的不要踩到我们。 许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有看手机跟手錶一眼，只是默默的陪我，移开雨伞，我抬头看着月亮，想站起身，却发现脚有些麻，他一把将我拉起。 「要吃什么？」陈森依旧微笑，将伞收回后背包。 「我不饿。」我实在没胃口，心情复杂到现在只想躺在床上。 「那就吃不饿，但有点远，我去开车，你等我。」他正要转身。 「喂。」我知道那间餐厅，他明显是故意的。 「这个帮我拿着，跑了就告你偷窃。」他将皮夹放到我肩膀上，我才刚伸手要丢给他，他就已经跑进大楼里了。 陈森从办公大楼地下室开车上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肚子饿，那间叫不饿的餐厅是卖下午茶有名的，餐点以份量少健康精緻为招牌，但晚餐其实不怎么样，我现在只想大吃一顿。 「去你家。」我看着副驾驶座的车窗快速下降。 「蛤，你要干嘛？」他忽然紧张的右手抓住车门。 「别想太多，去超市买肉煮火锅，现在特价，比去吃餐厅便宜，吃完你再送我回家。」 「要这么坏？我不想洗碗欸。」 「管你的，快开门，大姐不就是要这样使唤小弟的吗，对了，你刚才好像都没叫我小拉姐，是怎样，看我很可怜吗？」我硬拉开车门，坐上去。 「哪有，我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你刚才那模样哪里像大姐了，拯救别人正义感爆棚的那个小拉姐，我可没看到。」陈森开车，很安全。 没想到他家楼下就是超市，简单买完一些青菜火锅底料跟肉片后，一打开他家门我愣住了，简直跟样品屋一样，不大但是精緻整齐，而且非常乾净。 「你一个人住？」我看着鞋柜里正中央，那双白色女球鞋。 「是啊，上一任跟你跑了，你要穿拿去穿啊，我只是懒得丢，那双要八千。」他将食材拿进厨房，眼角注意着我的各种疑问。 我默默地参观他的家，虽然不大但也有两房一厅，厕所还有浴缸，房子看起来也很新，这一定不便宜吧，只当三年编怎么可能买得起，他没有回答我的这个疑问，毕竟我根本没有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隐私，那我呢？ 「对啊，你刚才到底怎么了？」陈森说刚才他的脚也蹲的超痠的。 他将电磁炉跟塞满火锅料的陶瓷锅放在客厅石桌上，而我只是呆坐在地毯上，看着新的餐垫与碗筷被摆放整齐，转头望着沙发旁的三层小书柜。 「我真的喜欢故事吗？」我转回来看着冒小泡的汤底，麻辣起司牛奶锅。 「我也常有这个疑问，我当初为何要来做编辑。」他变得有些沉稳，夜晚的他似乎不太一样。 「那本《三千天的爱恋》是我写的。」汤滚了，他帮我刷了一片牛肉放进我碗里，这餐他请的。 「我记得小康当初满喜欢那篇的，原来是这样，第一次吗？」他咬了一口玉米笋，喝了一口可乐。 「嗯，难不成还有下一次啊？」我无语，将肉片放进嘴里。 「我是第三次，哪一本你自己猜。」他说什么？ 「你??哈哈哈，嗑，咳，哼！」 「没事吧，太辣呛到了吗？」 他看着我吐出的牛肉渣，抽了一张卫生纸给我，我擦乾口水，不知道是笑了还是佩服眼前这傢伙，原来安慰人还有这种方式，就算是谎言，我也会吃下去，毕竟大哭过一场，够了，够饿了，现在吃饱睡个觉我就没事了。 「喂，别开我的酒。」「喂，别睡我家。」「喂，真的要我洗碗喔。」「叫我大姐。」「你又没大我几岁。」「我是小拉姐～」「小拉??姐？欸，醒醒。」 梦里，女主角最后找到了失踪的男主角，原来暗恋一个人太久，那个人最后就会消失，三千天真的太长了，长到足以遗忘，某些事情，也许，三千天后，我也会遗忘这个曾经拼搏过的梦想，遗忘今天你灿烂孤单的脸。 第二十五回：不可能夺冠 这一天，还是九月二十七号，明明是週五，方小拉跟陈森都走了，办公室还有人，而且不少，挤在梅花会议室的圆桌旁，讨论着一个重要的问题，或者说是某个理论。 「所以幻想组是不可能在这个规则下赢囉？」康悠还在震惊，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他曾经待在漫画店看了那么多漫画。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之前从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杜瑋无奈，该说的还是要说。 「因为在这个规则底下，爱情小说就是最适合比赛的类型，不论哪一面来看，都太完美了。」囚风坦言。 「我可以理解总编求新求变前年改赛制的理由，但我还是认为原本那样就好，寧可从缺我也不想看到这种一面倒的画面。」徐天起身，正要离去。 门才转到一半，就被拉开，心佩走了进来，虽然没有规定幻想组今天要开会，但康悠下班前的疑问，大家都很乐意帮他解答，与康悠搭挡的彭心佩，站在门外一忍再忍，终于听不下去了。 「一群无知的傢伙，小康，你可别真听信了他们。」心佩一进来就将白板上的蓝色字跡全部擦掉，拿起红笔，画了一个大叉叉。 「你们说的全错，在八万字到十五万字这个规则底下，虽然不可能写出哈哈菠菜跟神戒这种旷世巨作，但是谁说幻想小说的天花板就是那样？」心佩用红笔指着杜瑋的眼睛。 「那你说，谁才是天花板，还是你要说，大部分的编辑口味就喜欢爱情故事，所以就算幻想小说组有人再厉害，最后单挑冠军的时候还是会输？」杜瑋一脸平静，表情充满自信，今天要战逻辑，他一定会赢。 「所以我才说你们无知啊。」心佩摇头，放下红笔，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会议室的圆桌只有六个座位，康悠瞪大眼睛没说话坐在正中间，杜瑋站在白板旁顺手关了门，囚风微笑坐着，徐天皱眉又坐下，刺青男滑手机不知跟谁在曖昧，小橘一脸茫然手心在桌子底下冒汗，早知道就先走了。 「可是我觉得杜哥讲得很有道理啊，佩姐，这一个月下来我们共同选了那么多篇的良作，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在单本完结的情况下，幻想组的故事必须是那一个模式，就像，电影一样，很难写大而且??」 「那我问你，电影谁卖得比较好？」心佩打断康悠，直接问指核心。 「你说电影吗，应该是动作片跟科幻??」康悠突然安静，转头看向杜哥，对欸，如果这个比赛就像一部电影的话。 「也有很卖座的爱情电影啊，铁蛋哈尼。」刺青男突然插嘴一句，接着继续滑手机。 「可是通常还是恐怖片跟动作片比较多人看吧。」小橘坐在佩姐旁边，顺便站一下边，女生挺女生。 「是吧，所以明明就是你们幻想组的优势比较大，少拿旷世巨作来当藉口，你们刚才讨论的都是一种谬论。」心佩看了一眼手錶，六点半。 「等等，别旋转话题，这个比赛或许与电影的故事结构相似，但载体不同，不能这样一起讨论。」杜瑋头脑清晰，虽然肚子有点饿。 「对啊，心佩，你可能在外面路过只听到了一半，但我们刚才已经讨论一个多小时了，这个大赏比赛的规则本来就是有漏洞，当初我提案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先不提这两年的冠军，20年21年幻想组从缺的理由不都说得很清楚了??」徐天语重心长，身为创始人。 「在剧情精彩度及故事创意等几个重要评分项目中，仍有所欠缺。」心佩也记得很清楚，但那又如何？ 「你看，你明明也知道，这个理论最初也是你讲的不是吗？」徐天疑惑。 「才不是我，是瑋，但刚才的重点，不是在讨论爱情故事跟幻想故事怎么比较吗，所以你们认为到底怎样才算公平？」心佩看着所有人，表情悠然。 「等等，你把大家搞复杂了，让我稍微整理一下大家的话，如果意思有错请举手纠正我，好吗？」杜瑋将白板上的叉，擦掉。 「好。」心佩点头。 大家都安静了，杜瑋喝了一口水，刺青男暂时离席，小橘不再那么紧张，康悠一直都在思考，徐天将背在身上的腰包放下，一个身影站在门边。 「可以进来啊。」囚风欢迎。 「你们都还没走喔？」唐朵云有些诧异，随即坐下，跟着好奇。 「你来的刚好，最后我也想听一下您的意见，王牌编辑，好我就不客套了，直接开始，小康的意思是八万到十五万字这个规则，本身就意味着它是一部单本完结的小说，当然我们也欢迎系列作，可是大家都知道，像哈哈菠菜那种魔法系列作，单一本也超过了我们的字数上限，何况，那种大作最精彩之处并非一本的爆发力，而是一连串有趣冒险加总起来的成长与体悟，那几乎是那魔法小子的一生了，所以小康才说在我们这个规则底下，他这三个月所看到的大部分作品近乎是一种类似电影的故事结构，有很明确的起承转合，就像看了一部两个小时的完整电影，没有续集也没有前传。」杜瑋看着眾人，停了下来，又喝了一口水。 「嗯，听懂。」心佩点头表示理解，请继续。 「而徐天大哥所说的规则漏洞，就是因为在这个前提底下，幻想组產生了一种先天的劣势，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旷世巨作，那并不是藉口，先暂且不论其他故事载体，我们先说小说就好，奇幻小说与科幻小说这两大类，歷史上伟大的作品几乎都超越了这个字数限制，不管是三部曲的神戒还是六大本的山体等等，你可能会想说，爱情故事也有啊，但我们都知道比例偏少，因为两者的本质就是不同，幻想小说的设定通常比较复杂，没有足够长的文字与篇幅，难以发挥其浩翰广阔的想像力与编织力，但爱情故事不同，祂的真实剧情是感情线，而感情的复杂远比任何故事设定都要复杂得多。」 「两组都是同样的字数限制同样的规则，哪里不公平了？」心佩在脑海思索着歷史上的爱情大作，有很多戏剧啊。 「我没说过不公平，只是『规则漏洞』，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规则都有漏洞，或多或少而已，我们只是说爱情故事在这个规则底下佔据了较多的优势，刚才我们组内讨论了很多问题，现在让我一一为您解释，首先，我们分开来看两个组别，单就幻想组的参赛作品来做评判，你也可以当作现在这个比赛就只有一组，2025popo原创故事幻想大赛，嗯，就这样，那在这个字数规则下，单本完结的幻想故事，我们在评比的时候其实不是跟同组的参赛作品比，我们评审脑中的比较对象是谁，是那些曾经在歷史上耀眼夺目的漫画故事、精彩电影、熬夜追的推理剧，为什么？你现在可能很想问为什么？」杜瑋自信。 不等心佩回答他接着说：「因为它们都叫幻想故事啊，只是不同的载体罢了，文字也可以转成影像不是吗，但影像或漫画若转成文字那你简单换算一下，几乎大部分印在你脑中的那些过往精彩作品，都会超过我们的规则字数，而爱情故事呢，我还需要多说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同样的规则里，幻想故事的高度被那些旷世巨作给拉了起来，大家脑中不自觉比较的对象或是说胃口都被养大了，而爱情故事相对来说『字数限制』没有差距那么多，确实，单就幻想故事而言，剧情跟故事设定，就是他们的灵魂，而在有限的篇幅里并不好发挥，可是杜瑋组长，你还记得小拉当年在你们那里时说了什么吗？」小唐一脸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没错，我想起来了，听说就是她在的那两年首奖从缺。」刺青男不知何时回来，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手机在旁边充电。 「不是听说，就是真的，所以她以为是自己害的，就跑回来爱情组了，但其实她比较喜欢幻想故事，对吧，小唐？」心佩交棒给王牌。 「是啊，她可真蠢，到现在都还很介意，但她在离开你们前，跟我说，她觉得幻想故事还是比爱情故事好发挥，尤其是在这个比赛条件里面，杜瑋组长你仔细想想，爱情组的规则其实比较严苛，好，我就先把你刚才那个条件纳入其中，幻想组因为旷世巨作拉高评审台，扣五分好了，那我们爱情组是从几分开始算呢？」唐朵云慢慢走到白板前，拿起黑笔，好像在上数学课一样。 「首先，不能有太多幻想元素，剧情只是辅助，核心还是感情，扣一分就好，你们幻想组想加爱情就加，不加也不影响，再来，角色人物必须描绘的立体生动，幻想故事需要吗，不用，设定有创意，剧情爆炸就可以，所以再扣一分，先不讨论百合组分割出去的那一分男男女女不能写，爱情还能怎么玩，你告诉我，写的剧情太重，感情又会变薄，太科幻抱歉你跑错组，写得太奇幻，好奇心飘移到世界观里，写得太悬疑，抱歉，情感君先借过，我要看结局，而你们呢，通通都可以，只要不要太爱就好。」小唐已经画满了一个正字。 第二十六回：不公平也无所谓 「说得好啊。」囚风拍手，难得看到他激动的模样。 杜瑋微笑，但微笑的角度并非水平线，而是两唇轻闭呈现出左下到右上的一种，饶富兴致的邪笑，似乎在说着，太年轻了，但绝非指年龄。 「是吗？」开口的却是康悠。 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不，或许不只一个，这里我最不熟悉的就是他了，无法胡乱猜测他的心思，真是让人看不懂的小鬼。 「拉高评审台只扣五分，真不知道你怎么扣的，你写过故事吗？」康悠的表情有些古怪，好似一种严肃与冷静加错药剂比例的，复杂神情。 「写过故事，也未必懂故事，你想说什么？」小唐好奇，一脸请说。 「从拉高评审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着不公平了，就算真的比较好发挥又如何，说得好像自己是作家一样，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是编辑评审，还有你刚才全部说的都是『如果』的偏激路线，谁说爱情故事不能加奇幻元素、推理悬疑、科幻未来恐怖，只要加的好融合的恰当，那些被你扣分的地方全部都是加分题。」康悠指着白板上的那个正字号，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叉。 「嗯。」杜瑋点头，论破，一个是必然的先天扣五分，一个只是后天错误的失分累加，两者根本不能相比。 「而且情感故事的重点就是『表层剧情』底下的角色心境，所以剧情长短与字数限制根本不会有多大的妨碍，但幻想故事的『表层剧情』却是创意的养分，不够长的冒险怎么积累读者的成长体悟，又怎么足够呈现作者壮阔精彩的世界观，拉高的评审台，不是你扣几分就可以轻易总结的。」康悠一脸肃然看着唐朵云。 「那你就跟同样长度单本完结的幻想故事或是电影比啊，为何要拖旷世巨作出来，自己垫高评审台？」小唐一针见血，到底谁才不公平？ 「说得好啊。」囚风掌声鼓励，笑弯了眉。 「是啊，这句可是重点。」刺青男放下手机，也笑了，直接躺在地板上。 「重点中的重点。」徐天看向心佩，比了一个讚。 「是啊，跟同款的比，以前大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杜瑋怀念。 「谁叫总编改了赛制呢？」囚风语气全场最轻松：「两组偏偏要比出个胜负，比出个大赏冠军。」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是直接一本爱情一本幻想比拼谁的内容好，而是谁在该组别该限制条件下发挥的好，杜瑋组长你不是常说，一个是甜点一个是正餐，那就不要问你的客人，今天晚餐哪一道菜最好吃，而是主餐几分，甜点几分，分开来填，你懂吗？」小唐一脸慌张，这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就像去高级餐厅填写饭后问卷那样？」杜瑋迅速理解。 「对啊，分别在不同领域里，谁的分数较高，谁获胜，以甜点的表现来说今晚的焦糖布丁我给七分，以主餐菲力牛排的表现来吃我给八分，是这样分开来的意思，在有限的空间里，同样的价位，谁表现得更好？」 「可是前两年，我好像就是这样评分的欸。」刺青男举手。 「很好，各位，经过了半小时的整理，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杜瑋看着墙上的时鐘，七点半。 「是啊，听起来很合理，但却是最诡异的地方。」囚风掛掉了一通来电。 「难怪你会说爱情故事在这个规则下近乎是完美的。」心佩看着囚风，似乎领悟了什么心得。 「嗯，乍看之下是合理的，可是很难做到公正啊。」徐天坦言：「食物本来就是主观的，一个本来就不喜欢甜点的人，吃得懂焦糖布丁的细节吗？」 「哼，这算什么藉口？」小唐傻眼，这一个月的换组交流白忙了吗？ 「除了很难做到以外，人本来就有偏好，你说的理论上没错，但你忘了还有一个点，就算我们走下自己脑中垫高的评审台，幻想故事的先天劣势依然存在，小康刚才已经讲了很多，在这个『字数限制』的规则下，爱情故事就是比较好发挥，而较难发挥的一方更难拿下该领域的高分，这就是看似合理其实不合理的地方。」杜瑋捫心自问，放低标准，那两年依然会是从缺。 「所以，你们想说的就是，不管是直接比拼内容，还是放到自己的领域评断其发挥分数，都是我们爱情故事比较有优势，所以大赏冠军才不可能是你们？对吧，是这个意思吧？」心佩再三确认后带着小唐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她们这又是哪招？」刺青男看着两张空椅子，继续赖在地板上。 「可是??那总编说了什么，他有给什么样的解释吗？」康悠还是迷惑。 「小悠，六月初我早就问过了，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看你还是新人所以给你一点心理建设，需要吗？」杜瑋关上了门，继续原本的话题。 「没事，杜哥，您直说。」 「好，总编说，每个规则总会有不完美的地方，世界本就不存在公平，你知道吗，当下听到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黑暗，因为这就是社会啊。」 「有点深奥呢，但想想好像也是，只要是人制定的规则，就一定会有某一方在规则下是佔据优势的，但逆转胜的从来都不是佔据优势的那一方，而且。凡事总有例外，不公平??好像也无所谓了。」康悠似乎决定，不思考了。 「说得好，我也是这样相信的，凡事总有例外，例外往往精彩。」杜瑋笑了，拍了康悠的肩膀，今天晚上就决定请你吃烧烤。 「所以结案了吗？此题无解，对方似乎也不回来了。」囚风偷看了一眼门外。 「应该是吧，幻想故事太难赢了啦。」小橘站起身，终于结束了。 「不，我认为还是有机会的，也许他，可以。」杜瑋突然拍了一下白板。 「你说那位在网路上的都市传说？」徐天一听就懂。 「对，如果是他，我觉得搞不好可以获胜。」 「可是他又不会来参加我们的比赛。」徐天摇头，连对方是个人还是团体都不确定，又或者根本不是人，那些手稿的字跡每张都不同。 「我总觉得烟火沙漠就是他写的。」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跑去写爱情故事。」 「也许他写腻了纯奇幻还有科幻，这是他没挑战过的类型。」 「不可能，从他过往的作品里，我看得出他讨厌爱情故事的影子，甚至某本里面更有影射爱情故事称霸小说阅读市场的荒谬景象。」 「那只是某一派读者的过度解读，我可不觉得他讨厌爱情故事，也许他变了，思维想法心智，哪根筋不对就跑去写了爱情。」 「你也知道作家们，都是一群很固执的人。」徐天论点坚定，烟火沙漠里根本就没有他的气味。 对于一个当职业编辑十八年的人来说，他最爱的小说故事反而是一个在网路上贴手稿的路人作家，他反覆看了他所有的作品无数次，已完结的四个故事几乎都能默背出来，两本奇幻都市各约莫八万字，当初阅读的震撼歷歷在目，各有不同的精彩和风味，一本纯奇幻小品五万字，开拓了徐天从未想过的境界，还有最后一本科幻大作，约莫三十六万字，炸裂了徐天的血管，激动到躺在医院休养冷静，但好像是因为高血压加上长期熬夜导致。 「固执的人最善变了。」囚风插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天哥，不如我们先不讨论那篇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反正你们都同意，如果是他，真的可以？」康悠没看过那个部落格网站。 「当然可以！如果是他的话……那傢伙远远还没发挥出，他更强大的创作，他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就问如果是那两篇参赛，你会给他首奖吗？」徐天突然激动，瞪着杜瑋。 「如果当初那两年从缺可以给那两篇，该有多美，甚至大赏改制后，没完结与字数不足都不影响可能性，那五万字的怪物也足以耀眼摘下王冠。」 「等一下，可以这样拿下三届大赏首奖的吗？」康悠发觉两位前辈已经有些疯癲了吧。 「小子，他可以，为了他破坏规则都无所谓。」徐天严峻的表情，有些吓人。 「好了，那终究只是如果线，别再溺爱了，我也不认为他会写爱情故事。」囚风将大家拉回现实。 「确实，烟火沙漠的强度，不像他，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看好那篇，丢魂无后还比较好看，但这些跟那网路怪物的作品比起来，都差了一大截水准。」 「好吧，你们不相信也没关係，反正我只是想说，还是有机会的，即便机率非常低，所以康悠，你真的没事吗，在知道这些真相之后？」 「嗯，可是我觉得……也许今年赢的会是幻想组。」康悠语出惊人。 「是哪一篇？」杜瑋激动了起来，有他遗漏的高手吗？ 「不是哪一篇，而是今年幻想组的气氛真的很好，我甚至都能感觉的到那些参赛者满怀的热情与彼此鼓励打气，有望夺冠的希望。」 「看来有人比你还疯呢，哈哈哈！」徐天一脸满足，离开了会议室。 「没事，小康你别里他，继续说，为什么今年不同？」杜瑋想起林总在比赛第一周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 「因为今年是第十年啊。」康悠精简回答，看向囚风，模仿的似乎不像。 「学谁呢？」囚风听懂，十年，真的是十年了。 「矮油，先吃饭啦，边吃饭边聊啦，哪还有为什么，就超级新人的第六感啊，对方王牌都说不过小康，先喝酒再说，杜哥，今天我请客，走走走。」刺青男跳了起来，手机里的聊天讯息，我也喜欢你，被紧紧捏在右手里。 而那条右手臂上，刺着一隻巨大孔雀，七彩斑斕，又血跡斑斑，不是刺青店型录里帅气的战损版鸟王，更像是，淋过一场腥风血雨，孤独傲气的凤凰。 第二十七回：初选 九月三十号，巨大会议室里，热闹哄哄，今年初选投票前的讨论，异常的热烈，总编无奈的看着錶订的时间一再的延后，但无奈中似乎也夹杂着开心。 「这篇突然杀出来的《烂情》文笔也太好了吧，把放不下的情绪与被惯性养坏的追忆感，表现的淋漓尽致，之前开大会怎么都没人推荐？」一名爱情编看着手里的平板，黑底白字，第三十七章：基因里的烂与放。 基因若像人类设计图，赋予了人们记忆力，那忘不掉的痛苦与怀念伴随的捨不得，是否塑造了我烂情的根基，身为一个人们口中的烂人，劈腿的藉口被没有藉口强行否决，復合的恋情被不看好的冤名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因为那篇三观不正啊，让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女主角的怪异思维，以花心为特色的爱情故事很难让人吃下去，虽然最后结局不错。」另一名爱情编提出意见，等等，此刻大家都是评审，似乎不再适合分组叙述了。 「这篇《伟大的痛苦》可能是这届比赛最有深度的一篇了，什么时候我们大赏变成了文学奖水准啊，哈哈。」陈森今天很开心，与小拉同时最早到。 「哦，没想到你也喜欢那篇。」一名戴粉色口罩的编辑，凑了过来，眼里有些惊讶，看着投影墙上等待投票的良作们，轮番上阵展示独特点。 「是啊，你们那组评估的吧，确实很有水准，我觉得它已经不是在讲爱情了，应该说不只爱情，虐恋的痛几乎刻进她的成长里了，即便最后的那些『成长』还不如没有痛过，但??」陈森感受着作品里的馀温，那本的结局实在是太??厚了。 那种厚重的气氛，好像不是酸甜苦辣可以简单描述的，就像此刻总编站在四面投影墙与长条沙发中央的小空地，为投票序幕拉开的开场白一样。 「这个月真是辛苦各位了，大家良作应该都有认真看完吧，今年的参赛作品量出乎意料，是大赏歷年来作多的一届，大家在第一阶段筛选出来的良作总共有一百四十五篇，而接下来的投票最终我们将选出各组的前十名，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过程，相信大家都很熟悉流程了，今天的进度很间单，就是第一次投票，每个人有一百四十五张票，一部作品每人只能投一票，那就开始吧。」 林汤将麦克风递给一旁的主持人，平台小编正要接过话筒时，林总又拿了回来：「对了，今年不是匿名投票，明天大家就知道为什么了，继续吧。」 「好的，那我们就赶快开始今年的大赏初选投票吧，第一部作品《鬼扯，我怎么死了》，推荐组是囚风与小橘，独特点，以轻松幽默的叙事手法讲述传统死亡令人忌讳的沉重心情，全文流畅阅读间更是令人感觉死亡好像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其中以主角不信鬼神的个性贯穿全文，他相信自己变成了鬼代表自己还没有死，鬼能够思考自由来去与活着无二差别，死亡的定义与是人是鬼无关，你，『活着』吗？」 小编清晰的口吻，亮丽的声音，在这个不是蓝色星期一的早上十点四十五分，将大家缓缓带入各个不同故事的核心思想与角色情境之中，不过一瞬间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刻，真好奇人类食物的味道啊。 「真好奇票数呢。」康悠看着手机里的投票软体，第十六篇《风禾火》三分鐘前被上锁。 「我看今天的进度可能投不完了吧，明天结束才会知道总票数。」方小拉一手拿着炸猪排便当，一手接过旁边陈森给的柠檬红茶。 「最喜欢投票日了，午餐免费，而且每次都吃很好，不知道晚餐有没有机会凹一下总编，哈哈。」陈森打开桌上的牛排丼饭，直接开动。 「小陈，你们??」心佩才刚说两个字。 噗，陈森一口饭直接喷出来，电脑萤幕上刚打开的动漫影片，女主角害羞的表情，被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按下了暂停键：「哪有，别乱说。」 「哼，你们一起看动画，还一起吃午饭，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只是你电脑坏了拿去送修而已。」心佩打开海鲜丼饭，将芥末均匀挤入，夹起一片鮭鱼肚生鱼片放入口中，好甜。 而在不远处，甜与酸，似乎又只是味蕾上的一线之隔，杜瑋手里的青酱蛤蠣义大利麵吃不到两口，小唐就用戏謔的口吻讲述规则的荒谬。 「从来没看过大赏这样投票的，以前不都是一人每组投十票直接选前十名，然后按照组别排好吗，今年怎么全部打散一起投，也太乱了吧，一下爱情，一下幻想，很难思考欸。」小唐喝着柠檬饮，午餐的蔬食汉堡静置在桌面的主机电脑上。 「就跟分组一样吧，也许总编在想办法把我们训练成综合编辑囉。」杜瑋自认爱情故事不是他的拿手项目，但也还算略懂。 「也许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发现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点，那就是今年的参赛作品，很多都是融合各种元素的故事，一堆有幻想元素的爱情故事，恐怖爱情、科幻爱情、奇幻爱情，然后幻想组也很多百合男男女女，或是爱情等于魔法的奇幻设定故事，所以界线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小唐的表情似乎充满疑惑，看着离两点还很远的午休时鐘。 「难道，总编听见了我们那天的小开会？」杜瑋想起上週五，最后两人直接离开会议室的画面：「对了，后来你们为什么直接走掉，心佩这两天好像也没说过，啊我忘了也就没问了，现在突然想起来。」 「哦，你不知道喔，因为她觉得你们根本没办法沟通啊，反正简单说，主观世界的审核机制，本来就没有公不公平之说，你们那套理论终究只是你们的想法而已，而她不认同，就这样而已，没有谁对谁错啊。」小唐语毕后微笑，平静的口吻让杜瑋点了两下头。 「也是啦，每个编辑的想法不同，最后还是看票数，谁高获胜，其实硬要说的话，投票也不公平啊，少数服从多数，多数暴力等问题，口味、当下气氛、外部因素太多了啦，随便吧，只是，我们幻想组今年很强喔～」杜瑋挑眉，将蛤蠣壳放在塑胶盒盖上。 「是说你们也真无聊，幻想组赢了又如何，又没有加薪，作品也不是你们写的，高兴什么啊，而且其实改制后也才第三年而已，赢了很正常啊，好像爱情组赢了十几届一样，真搞不懂，不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吗？」小唐全说出来了，真心话与疑问还有半份的讥笑。 「只是工作而已，嗯，是。」杜瑋继续吃麵，似乎不用回答对方也不是问题的问题。 也许，故事的浪漫毫无价值，王牌之所以是王牌，对于故事有高深的理解，是因为足够冷静专业吧，而我呢，衝动又愚笨的鑽研故事，搞到差点倾家荡產，差点失去爱人，差点，死在故事里，杜瑋巨大的内心话，震耳欲聋。 延续午休畅聊的气氛，下午两点继续的投票，似乎少了上午的凝重，更多了份享受故事的愜意，林汤看着手机里的总票数逐渐累加，还不明朗的前几名依旧角逐着数字的攀升与爆冷门的超越。 「哇，今年你们这么多精彩作品啊。」某书店的总经理手里拿着林总请的抹茶拿铁。 「是啊，到时候决选再麻烦你们了，每年都很感谢你们。」林汤的语气客气，依旧尊敬自己以前的责任编辑，即便对方年龄较小两岁。 「哪里，现在办比赛的越来越多了当然要支持啊，有种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感觉呢，真不考虑，写一本吗？」书店总经理很满意今年的盛况，随口一问。 「写十本都没问题。」林汤开玩笑的附和，继续看向主持人介绍下一本。 「第四十四部作品《瞬间到站》，推荐组是杜瑋跟唐朵云，故事描述当全世界的人类都学会了瞬间移动，唯独主角不会，走在斑驳老旧的楼梯中与无人的天桥上，突然凭空撞到了一个少女，少女看着倒地的少年红肿的额头，手里的拳头一边道歉一边抱怨着货品全散了，可是走路不看路的罪名世界上也仅此一人了，然后隔天送货又撞到，后天再次撞倒，赔了一堆钱，好几次少女瞬间移动都会撞到少年，独特点，两人会撞到的秘密随着故事发展逐渐揭开，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每一次的碰撞都不是巧合，送货少女与等待少年，两人在各自的生活里看似没有交错的两条主线，原来早就缠绕在了一起，类似平行世界却又在同一个世界的神秘氛围感，塑造的很浓烈却又不过分刻意，仿佛令人身陷奇幻又置身现实。」 小编的口吻像是在介绍一件拍卖品，可惜台下的编辑们并未出价，只是交头接耳，各种不同的语气与意见，就像不同乐器的音色那般交响在一起。 「一个所有人都能瞬间移动的世界？」风琴疑问，语调不高。 「竟然是爱情组，又是奇幻爱情??」大鼓低沉，满腹感慨。 「不只是人，货品也可以跟着人移动喔。」钢琴和声，融入气氛。 「好像有人没看完喔，呵呵，被总编知道就惨了你。」小提琴嬉闹，跳出框架。 小编看着手机，四十四，咖，上锁，「接下来的作品似乎非常热门，讨论度也很高，没错，就是《烟火沙漠》，故事描述世界各地不断发生超自然现象，而原因竟是恋人之间的分手，在爱情里不忠似乎还会变成怪兽，独特点，故事荒诞主线杂乱却又井然有序，没有明确的男女主角，最接近男主角的人物以调查团的形式前往世界各地，想破解超自然现象甚至是人为天灾的秘密，想拯救世界的前提是要和平分手，但若另一半执意吵架或是虐待成性，又该如何呢，故事后段调查团团长爆走杀妻的案件，被警方通缉，掌握世界关键秘密的男子为何成为了杀人犯，世界随着血雨不断落下，即将毁灭淹没的时候，某人的分手却成了关键的解药，全文节奏流畅，疑点爆浆，内馅一吃就停不下来，最后结局的震撼绝不令你失望，似乎作者早就想在你的期待之上，再给你惊喜。」 「就是他了。」杜瑋一脸肯定，投下通过票。 「看了三次，还是很好看。」陈森秒投。 「很有电影感，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康悠坐在杜瑋旁边，小声地说，自己多少还是被作者与留言人气等外在因素影响了。 「小康，没事，不过是个笔名代号，不管他名气多大多小，我们都是客观判断的，主观就是我们的客观，想投就投，没人会说你不公平，我刚还听到有人没看完，安啦。」囚风安慰，坦言小不公平本来就包含在大公平肚子里面。 「不是他，又如何，好看就是好看。」徐天投下通过票，似乎依旧坚信，网路怪物是不会来参加的。 小拉望着大家认真滑手机的表情说：「今年不会真的要奇幻爱情赢了吧？」 「人家就写得好啊，一开始我还看不太懂，中间剧情真的有点复杂，后来看完我才觉得，果然还真的是爱情组最适合这本。」心佩按下是，上锁。 于是投票一直进行到五点半，第六十四部作品上锁后，总编接过了麦克风：「没想到连一半都还不到，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明天继续。」 眾编辑的心情各自不同，有的如释重负，有个意犹未尽，有些则偏奇怪，陈森失望，提早下班还不如免费午餐，杜瑋不累，投票时间三分鐘可不可以再短一点，小唐思考，分组的铺克牌怎么还没收回去？ 第二十八回：初选入围 十月一号，早上十点准时继续投票，小唐不仅没有迟到，还可以说是前几名早到的，手机里的剩馀票数：八十一票，绝对是目前所有人最低的，因为她每一部作品都投，是，通过。 「反正不差我这一票。」我好像又听见了小唐的内心话。 「好，大家都到齐了吧，希望今天可以投完票，大家加油，不要错过每一部好作品，午餐一样休息两个小时，今天是请私厨来做自助餐，大家中午一定要吃饱喔，那就先这样囉，我今天要出差去一个地方不能陪大家，抱歉啦。」林总帅气开场后就离去了。 「第六十五部作品《人眠》，这是一个人类需要冬眠的世界，每个人的冬眠週期不太一样，但平均每五年就要睡上半年，完整冬眠的人类醒来以后不需要睡觉即可有正常的精神，独特点，这故事没有以往设定中常见的例外，主角不是特别的，他不是需要每天睡觉的特殊者，故事里也没有特殊者，但是他想成为特殊者，拼命地寻找不用冬眠的方法，想回到以前正常的人类，但冬眠的人类在故事里其实是一种普遍科学上的进步，以时间的论点来看从平均三分之一的睡眠人生，降低到十分之一的睡眠时间，人类生命时间的大幅增长给予了人类更多的生命意义？」 主持人小编继续介绍一个又一个故事，时间一路流动顺着香味往下，中午十二点，第九十部作品《烧胎》恐怖感压不住午餐的香味，大家投完票走出来看到满满好几桌，根本是办桌等级的私厨。 「真香，今年大手笔欸。」陈森兴奋，跟着小拉东夹西喝。 「林总疯了，庆祝十週年吗？」杜瑋拿了一杯蓝色无酒精调饮。 而在眾人大快朵颐香喷喷之时，唯独吴源恬一个人，没有吃任何东西，在黑桃会议室的按摩椅上，睡觉，或说是补眠，补失眠，但她好像还是睡不着。 从她眼神低矮的情况分析，有一种忧愁瀰漫在没有人发现她的世界里，但她只是静静的不说话，连心声也没有，不发一语的人就这么躺着，而我就这么陪着，直到一点半她终于拿起手机，我看着萤幕，剩馀票数：一百四十五票。 「这是为了公平，嗯，为了公平。」小恬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两下，重新掛上招牌温柔微笑，悄悄的走了出去，悄悄地拿了水果，假装自己吃得很饱。 「那么现在第一百三十五部参赛作品《落日长红》的投票倒数一分鐘，好，上锁了，现在时间下午五点半，但我们还有十部作品就结束了，请各位在坚持一下，总编说今天一定要投完票，那我们就继续吧。」小编不知道第几次提醒大家要上厕所的随时都可以去，因为会议全程都有录音录影，只要手机点开来都可以听到现场主持人的麦克风声音。 当最后一部作品《无限红尘》投票结束时，六点十九分，松了一口气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编：「虽然花了两天，但终于结束了，我一定要大吃一顿犒赏自己，希望明年找个人跟我轮流，嗯，今年真的太疯了，没想到我真的全部唸完了。」 正当我又听见她的内心话时，投萤幕上突然出现了总编：「大家辛苦了，现在超过了下班时间，抱歉，所以晚餐一样是公司请，老样子，披萨炸鸡补偿囉，明天见，我已经看到了总票数，很有意思。」 总编炫风消失，只留下眾人的欢呼，大家明明都很瘦，怎么还吃得下这些黄色食物与黑色饮料，真搞不懂人类的胃，只是有些人选择悄悄离去，而我却没办法跟着他们回家，毕竟我只是编辑部的一道灵体，故事亡魂组成了我。 「凤梨披萨就是王道。」 「珍珠奶茶披萨才是。」 「欸，可乐是不是换口味啦？」 「这家汉堡店根本是被耽误的炸鸡店，总编很会欸，只点他的炸鸡。」 「对欸，上次不是这家。」 「总编老饕，林汤，林饕。」 「哈哈哈，话说刚才最后那篇真的不是抄袭，好扯。」 「超级巧合，最后那段真的太炸了，感情线全收。」 回忆着三个小时前康悠他们的聊天喜庆，此刻眼前只有黑暗寧静，收拾整齐乾净的红心会议室，没有馀温残留的按摩椅，普通到不会发光的电脑萤幕。 隔天，早上十点，又是开大会，总编开头直接语出惊人：「赢的加薪。」 「真的？」心佩最不敢置信。 「没错，我再讲一次，你们投票完剩馀的票数，将再投最后一轮，这一次没有一篇一票的限制，全部投同一篇也可以，但是必须进行辩论，讲出为何投它的原因，下注与反对者比大小，谁下的票多就赢了，若支持方赢则他下的票数加总给该作品，以及加薪一千，若是反对者下的票多赢了，则该作品不加票，反对者加薪一千且双方都损失票，以上。」林汤切换着一页页投影片，演示的很清楚投票规则，以及目前每部作品的总票数。 「哇，这么刺激？」康悠兴奋，虽然剩馀的票不多，只有四十五票。 「你剩多少？」刺青男问陈森，一脸贼逆。 「不少。」陈森将手机藏在裤子口袋里，神秘兮兮。 就在大伙热烈交谈，会议室快要变菜市场的时候，一张投影片，亮在了左侧墙上，眾人目光皆转头聚焦在了两个数字上，一百四十五，零。 「这是小恬跟小唐的剩馀票数，这两人将不参与接下来的辩论环节。」林总有些失望：「你们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有这一个环节。」唐朵云打破寧静，继续坦白：「全部投是是因为我尊重大家的决定，这也是评审的权利吧，或者说是，我的评断吧。」 「好，跟去年全部投否一样的答案，小恬呢？」林总点头，转向低头者。 「我没看完，对不起。」小恬的眼眶湿润，不再言语。 怎么回事，那个模范生编辑竟然会，怎么可能，连我都看完了，一瞬间大量的心声轰然而至，几乎淹没了林总开的粗口，好在我有将编辑部时间回朔的能力，倒带再听一次就好，今年不知为何得到的新能力有时候有点干扰。 「这是对不起可以解决的吗？」林总将手机重重放下，自己准备的惊喜环节，就因为你搞砸了：「你说没看完，没有资格投票，所以全部都不投。」 「哼，一票就会影响排名了欸，为什么不早讲，我们会给你时间啊，几部没看完？」林总闭上眼皮三秒，重整呼吸，空气里只有全部人的目瞪口呆。 「三十五部。」小恬还是低着头，但身旁多了缓缓靠近的小拉。 「多给你两天也可以啊，今年作品是比较多没错，但以往你都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怎么会？」林总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林，我知道多或少一票都会影响排名，可是接下来的环节不也会打乱目前的排行吗，那最后的排名不就也没差她这些票了吗？」徐天觉得奇怪，有需要这么气吗，都几岁了，何必动怒。 「这是两回事，比赛本来就不可能百分之百公平，应该说所有规则都是，圈圈叉叉先手的优势，五子棋也是，运动竞技也是，何况我们还是人为的判断，也许你不在意的那一票，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最后入围的作者们，可能都是扭转他们命运的一个大转弯，我们并不只是办了一个比赛而已，我们现在做的可是会影响别人人生一辈子的决定，所以，拜託了。」 林总低头双手合十，尊敬道：「认真一点。」 「那现在怎么办？」杜瑋明白，小唐还说得过去勉强不影响结果，可是吴源恬，那么认真的一位编辑，她投的票肯定很有评分价值，而且这么辛苦的几个月却没投到票自己心里一定也不好受，我一定要想办法让?? 「等两天。」林总摇头，还能有什么办法，既然第二阶段的辩论已经曝光了，那就全部摊牌吧，好麻烦喔一切都变调了。 「你把故事看完然后拿张白纸自己投票纪录，我们再加总上去，还有人没看完的话也请看完，我知道有些人会觉得第二阶段辩论很奇怪或是不公平，但今年就是这样，理由我再说的完整一点吧，大家这两天休息也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要为哪几篇作品发声，顺便准备一下讲稿也可以。」 于是林总诉说了他的理念，很冗长，很严肃，很沉闷，很有理想，简而化之就是，第一阶段的投票总是少数服从多数，而那些少数注定着没有为自己平反的机会，多数决有时候也并不意味着等于好作品，在看完红心会议室杜瑋讲述的填空题理论以后，林总发现，故事总有盲点，然而透过别人不同的视角与解读，有时我们才会更了解它。 爱情故事与幻想故事本来就分隔两地，那时候站在门外的不只心佩一个人，总编也听见了两组的纷争，于是灵光一闪，那就来个辩论大会。 「我只是想请各位，好好思考，哪几篇作品真的值得进入前十名，仅此而已，我知道你们每个编辑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这也是我们有时候难以达成共识的地方，但却同时也是最宝贵的超能力，请大家好好发挥你们的独立思考，自私一点，为喜爱的作品奋斗一次，作者们都那么努力了，想抱不平，想说什么，全部都提出来，剩馀票数少的也不要灰心，我可没说只能一个人下票喔。」 林总继续播放着下一页投影片，单一作品下票人数无上限，看戏的编辑都可以下注，但加薪的只有辩论者一人。 让我们快转两天的编辑部日常，听说是交了男朋友的关係才怠惰，小恬把自己关在黑桃会议室，一个人专心阅读剩馀没看完的作品，所有人不得打扰，虽然大家都很相信模范生的正直，杜瑋康悠根本就不管加不加薪，只是盯着目前的排行榜，疯狂研究着如何说服别人自己看好的作品，心佩小拉云淡风轻当作放假两天，陈森满意这两天的免费餐食，囚风没来出差拿稿，徐天又去顶楼咖啡厅了，也把我带去了一小时，这是某年获得的能力，我可以在大楼里间逛一下，但时间一到又会自动被吸回来。 十月四号，週五，大会议室，麦克风再次转交到主持人po小编手上，「那么我们看向目前最新的排行榜，总票数第一名《丢魂无后》四十四票，第二名《烟火沙漠》四十票，第三名《捡到一张提款卡》三十八票，第四名??」 「这是总票数，那接下来这一页是目前三组的分别票数。」小编指向东面的投影布幕，三类被分得清清楚楚，前十名还被特别放大标了出来。 「我先来吧，我要推荐的是幻想组第十三名的《鬼杀人》，他应该进前十的，我认为他绝对有资格，因为这部作品并不是单纯规则复杂而已，虽然剧情错综绕圈很难理解，但难以理解烧脑的程度并不会压低他的有趣程度，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可能有些人会觉得他不明所以主题核心都没有拉出来，但作者没有交代的动机，其实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猜得出来，你们想，为什么他变成了鬼还要杀人復仇，然后与另一个搭档一起参与这场很像鬼抓人的生存游戏，很间单，他想活下去，那为什么他想活下去？」杜瑋站起来，走向投影墙。 四面投影墙上《鬼杀人》内文的文字章节流窜着，我仿佛听见这故事的吶喊，被不理解的冤屈，放心，这一次有人为你而战。 「因为他想真正死去，也许阅读的过程你们感到奇怪，为什么主角他的生存动机这么强，很不合理明明只是个普通学生，但其实就是因为他让我感觉到他想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想堂堂正正的死去，而不是被别人杀死，能杀死他的只能是他自己，他不想连最后这一点基本权利都被剥夺，他已经所剩无几了。」杜瑋接着朗读了几段，作者没写白却又瞥的见情绪的细节处。 「可是他终究杀人了，杀了一个无辜之人。」心佩站了起来，看着手机里投票区锁被重新解开的《鬼杀人》。 「错，其实他第一次变成鬼以后杀的人，就是害死他的那隻鬼，你没看见隐藏的彩蛋，轮回吗，我就知道果然有人看不懂，而且这世界上谁又真的该死，谁又真的无辜？」杜瑋下了票，数量不少。 「但是他满手血腥，跟搭档杀了好多人，或是说好多鬼，后面他已经看穿了规则立于不败之地，还是没有放过其他的参赛组，太残忍了。」小拉下全票，坚决反对此作通过。 「杜哥，让我讲几句。」陈森站了起来：「哼，这世界又不是善良建构而成的，故事主角也不需要总是扮演着社会框架所认知的『正义和平好人』，所谓的三观哪有不正之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优点跟缺点，在我看来，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非完美的人，你所谓的圣人之道，现实中沾不上人鬼之俗，我们都是凡人，有烦恼有黑暗，当然也有就算困难还依然选择的善良，但别用这些来绑架我们所有人的思维，那是独裁，那是创作的限制器。」 「可是观眾就是不能接受啊。」 「谁说的，你凭什么代表大眾？」 「好啦，好啦，大家冷静一点，双方都没有错，都说得很有道理，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罢了，我们办比赛的目的是让这些作者有被大家看见曝光的机会，赚不赚钱与市场性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还是将重点放在你们认可的好作品身上就好，还有人要发表意见吗？」林总缓和双方的情绪，大家冷静讨论，冷静。 大家紧盯着投影幕上最后跑出来的支持票：312票，反对票：286票，《鬼杀人》最终总票数加总为：327票，目前暂居各榜第一，下一位，康悠领军的《布丁人》，可爱热情的描述获得许多编辑的支持，下一位，小恬独爱《陪你》虽然赢了可惜票数不多，下一位，徐天反对《烟火沙漠》想将它拉下，没人陪他闹彆扭，但大家担心真的被拉下，于是最后结算反而又给它加了五百二十七票支持票，目前暂居第一。 眾编心跳加速，唯独小唐例外，看着排行榜上上下下的波动，紧张的人怕原本已经在前十名的好作品被不小心挤出去，兴奋的人看着自己支持的好作品衝上前十，激烈的讨论连林总都没想到会这么刺激，最后不惜加班到晚上八点，才终于讨论完毕一份不算完美但安心的名单。 第二十九回：决选 十月十六，星期三，最终初选入围名单公布，幻想小说组前十名《捡到一张提款卡》、《鬼杀人》、《布丁人》??，爱情小说组前十名《烟火沙漠》、《樱化》、《爱情不是神》??，耽美百合组前十名《魔流的眼泪》、《音你而死》、《金属玫瑰》??。 「在压力大到快要死掉时，有一个人的出现救了他的性命，那个人不是神，那个人的名字叫爱情。」书店总经理朗读着被萤光笔画过的重点。 「哇，这句写得很好，很美。」杜瑋赞同，喝了一口蜂蜜红茶。 「是啊，整个故事最后的昇华点就在于这，将爱情上升到了生命，将陪伴化为了拯救，确实属于上上佳作。」心佩手里的冰美式，很轻。 「好，那就暂时先将它列入决选名单吧。」林总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张奖状，继续拿起下一篇爱情组的作品。 没有人反对，大家都点头了，这里是红心会议室，人数不多，只有林总、书店总经理、杜瑋、心佩、特邀评审作家三位以及小唐。 「林总，你那么在意那张前年文化部颁发的奖状啊？」某位戴着橘色毛帽的评审作家观察到了细节。 「其实，早在九月分组时，我就已经写上了我的答案，这四部作品都是我心中的优选。」林总将裱框的奖状翻开，拿出四张铺克牌。 a也意味着最好，第一等，林总叹气，《自杀合法化》、《恋人永隔》、《闺谜》、《伟大的痛苦》，牌面上的四部作品名称，没有一个入围初选。 「原本是想等决选完第一阶段，到了第二阶段最终大赏讨论时，才翻开的，没想到竟然一部都没有中，你们也知道我不参与初选，而是决选的评审长，所以我就想猜看看哪些会进最终名单，若猜中了就证明我的眼光还在??可惜，老了啊。」林总没想过一部都没中，即便当时没有看完所有的作品，只是凭感觉轻抿，但。 「莫非《伟大的痛苦》是您本来的首奖选择？」杜瑋推算着前三本分别是各三组的优选，幻想爱情耽美，那第四本又是黑桃a。 「是啊，但都无所谓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认真讨论这三十本的每一个细节，不要放过所有我们可能会误解的空间，好好研究，认真评选吧。」林总又恢復了领导的气势，即便内心话还在小小感伤。 「是啊，相信我们是专业的。」穿着蓝色袖套的运动风男子微笑，看来岁月不饶人，精神却永恆，酷。 「下一部《金属玫瑰》，按照顺序这是第九部，这本讨论完就先吃饭吧，这样三组都讨论完三本了，下午顺便看一下公布后平台上的反应。」林总精算着时间，心想今年的进度似乎较往年都快。 十月四号的晚上就把名单寄给所有决选评审了，大家故事也看得很快，今天就可以来讨论了，似乎冥冥之中有着那位的帮忙。 「听说你们有提供午餐啊，好像还吃得不错？」清脆的声音悦耳，某位正在转笔的粉色短发评审作家，眼睛张的很大，从自己的责任编辑听来的。 「没问题，我们的王牌作家，不嚷泥，一定帮您安排，各位当然也都有，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啦。」林总的心情似乎又变好了，不少。 「今年的优秀作品真的很多，各有千秋，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全部都出版呢，哈哈。」书店总经理还记得初选投票的那个午后，一部部作品的独特点都被介绍得栩栩如生，如果还能再见到那位主持人就好了。 啊，我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今年获得的新能力，听见别人的心声，好像有点太厉害了，不对，每一年获得的能力其实都很厉害，从第一年办比赛开始，到现在十年了，节庆通灵、间逛大楼、时间倒快转、见证歷史……等。 「不如今年这三十本就全部出版吧。」林总心想，也不是不行啊。 「您别开玩笑了，在我看来，其实这些全部都不行。」小云不知所云。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吗？」杜瑋笑看着小唐，眼里满是趣味。 「为何都不行？」不嚷泥真的好奇，自己说实话，其实里面有不少作品都比自己的故事优秀呢。 「若是往年的大赏，这些全部都很亮眼，可是今年不同。」唐朵云的眼神认真，扫视着桌上三十份文件，将每一个书名摊放整齐，摇了摇头。 「哦？」林总瞇着眼睛，视线游走在每一份书名之间，最后看向小唐。 「因为听闻今年是您最后一次主办大赏，往后将不参与评审阶段，所以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该用，林总的标准，也就是您以前那两部作品为基准。」小唐从包里拿出两本书，破旧的程度犹如当年面试热情仰慕的幅度。 「不愧是小杜口中的王牌编辑，理解程度与脑袋构造就是与眾不同，佩服，佩服，好啊！」书店总经理大笑，拍着傻眼的林总肩膀。 「我有什么标准，不过是古董罢了。」林总大手一挥，两本书内页昔日的签名曝晒着从前，泛黄的书籤。 谈笑风生之间，小唐的认真被当成了一场，这夏天最玩笑的笑话，气氛说不上融洽的决选会议，开了三天，在週五傍晚七点落幕，馀额仅剩首奖人选。 「这十二部作品都很优秀，第二阶段我们该来讨论细节了，首奖、优选、佳作、评审团奖，还有书店特别奖，来吧，希望今年我们不会有太多争执。」 十月二十一号，週一早上，林总的开场白就如同预言一般，其实书店总经理早就看上了《鬼杀人》，不嚷泥也爱死了《护爱》，而那两本都不是夺冠热门，佳作其实也早就有了共识，一瞬间舞台上仅剩四本，《烟火沙漠》、《丢魂无后》、《陪你》、《透明生活》。 「看来今年一样没有幻想组的份。」杜瑋轻笑，早就猜到了这结局。 「我就不懂你们幻想组优选的提款卡为什么后面偏偏要写爱情结局，完全本末倒置，不然最终舞池肯定有它。」小唐自信发言，很是惋惜。 「布丁人后面也加了太多爱情元素，初选入围它会通过，决选入围也可以过，可是首奖它一定沾不上边，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猜我们的口味呢，幻想故事里的爱情怎么斗得过爱情故事里的本质呢？哎，太可惜了。」心佩其实很喜欢布丁人的荒唐，既然荒唐就走到底啊，不是什么故事都可以乱加爱情元素的。 「我倒不认为他们犯了什么错，只是现在这四本将元素融合的更恰当，幻想故事当然也可以加爱情，爱情故事当然也可以写奇幻，只是层次的差距与厨师的功力罢了。」杜瑋早就看透了，单一元素的纯粹美，混合元素的层次美。 「没想到《陪你》可以走到这里，很单纯的故事也可以感动眾人。」林总似乎已经在想这本书的封面了。 「对啊，起初我也没那么看好它，经过不嚷泥的解读后，更加唯美了。」小唐有些佩服，竟然还有那一种解读方式，真够细心的。 「好了，谁是冠军呢？」唯一男作家评审，兴奋急躁。 「陪你，优选，有反对的吗？」林总果断，全票通过，战场瞬间三缺一。 「爱情组内战，刺激，却也不刺激。」杜瑋无话可说，只能期盼，下一次的风景如康悠的第六感，可惜今年依然只是幻想组的幻想。 就在杜瑋短暂分神的时候，《烟火沙漠》已经出局了，林总的理由，鸦雀无声，杜瑋闭上了双眼，抬不起一手反对票，「字数不够。」 七万五千字的烟火沙漠可以走到这里，几乎是突破了规则与歷史的眼界，可惜大赏首奖，你翻不了墙，林总看着会议桌上的那本破旧遗作《淹杀》。 「就给他年度评审团特别奖。」林总的意见也是全体的默认。 「就差五千字，不，不差五千字。」小唐越想越懂，二创，原来如此。 「那就只剩最后两部作品了，论层次感，丢魂无后胜，论创意，透明生活胜，共鸣，两者伯仲之间，改编，皆可，市场性，都行。」林总，沉默了。 「那就，投票囉？」第一次参加的不嚷泥举手。 「冠军是不投票的，必须全体公认。」杜瑋提醒，丢魂的文笔更细腻，情感空间更弹性，层次感与结局都令人惊喜，不论别的，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林总突然转头，看向，我。 「我？」 我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疑问，咦，这手？ 我看见了自己栩栩如生的右手，甚至摸到了自己的鼻头，等等，今年的新能力不是已经有了听见别人的心声吗？ 怎么好像，又多了实体化的能力，我低头，看见了双脚，双手却摸不到肚子，好像只有四肢实体化了，这房间也没有一个镜子，我真的变成一个人了吗？ 难道大赏十年，多送了我一个新能力，哦？鞋子跑出来了欸，酷子跟衣服也蹦出来了，大肚子，这穿着品味?? 正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林总站起身，微笑朝我走了过来。 第三十回：字灵 「你认为哪一个比较好？」林总，离墙，半米，离我，五公分。 我看着他脸上的皱纹，眉间的白发，「都好。」 果然，他根本听不见，正当我以为他只是凑巧走向我时。 他突然朝我喜笑，慈眉善目的频频点头：「都好，都好。」 而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瞳孔里映照的，我，短发，稚嫩，矮胖，我看着那个我，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心声，吵杂又焦虑，喧闹又繽纷。 「好像不能走这条路，这样自杀会不会未免也太过简单，不好，会影响教坏读者，算了，先搞下一篇，乾脆就叫全世界都变乾净好了，这书名简单暴力，可是乾净的世界真的会闪闪发光吗，不管了就先这样写，对了，主角眼睛瞎了会不会太扯，是有点扯但应该也不会啦，反正幻想故事随便写，好看就好，先这样，爱情故事还是比较麻烦，昨天那篇灵感其实好像也不错，我找找，杀人犯的女儿与被杀者的儿子，以交往为条件要求的和解，高中校花与被霸凌的吊车尾肥宅，可以，感觉有稿头，话说，好像还可以加点什么，要这么贪心吗，哈哈，等一下，那他爸会不会去鬼杀人那里，最后又杀人復活，一家团圆，啊那篇太烧脑，这样乱加又会更复杂，先不想这些好了，来弄最好玩的那篇提款卡??」那个我翻着桌上乱七八糟的稿纸，内心话逼哩啪拉没停过，突然，他抬头看向我，目光先是热情却又转为冰冷。 一瞬间，有股记忆撞进了我眼眸深处，我，我，终于想起来了。 十年前，是我向爸提案的，大赏是我吵着要办的，徐天的太太根本就没死，不，他今年四十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还有，喜欢小恬的人是我，最爱用手写稿的人也是我，害得小风整理老半天，当年根本就没有扫描机，没想到高中同班同学阿杜成了组长，虽然只跟他喝过两次酒而已，但我们的故事理念十分相似，从高中就很要好。 「哼，死在工作台上的人原来是我。」我看着林总眼睛里的那个他，怦然倒下，连续熬夜创作，猝死。 林总的瞳孔不再闪烁光辉，僵直不动的身子听不见任何心里话，也没有了一丝呼吸，红心会议室的所有人，仿佛全都被暂停了时间，那是我第七年获得的能力，走出会议室，整个编辑部好像都被冻结了，我逛着小时候熟悉的玩耍场地，几乎没变。 三十年前，爸开了这间出版社，开幕典礼那天，我也一同出生了，听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于是我的童年脱离不了这些笔墨书香，听说爸是为了我封笔，但又好像不是为了我，因为小时候我常常在小丑牌书房看到他写作。 对啦，难怪那个网路怪物的字跡怎么那么眼熟，那都是爸手写的啊，小风去拿手稿的地方就是我们住在山上的老家啊。 「囚风是小我三岁的亲弟弟。」 又一段记忆衝了进来，晃的我跌坐在地板上，阿杜跟心佩姐根本就不是情侣，两人还互相讨厌，去年好像和好了，因为去年大赏冠军太厉害了，两人终于有了第一次的故事共识，陈森的前女友就是小唐，但人家是正常分手，我怎么会脑补成爱情骗子呢，太奇怪了，大赏十年来的记忆不断的甦醒在我的脑壳之上，似乎今年，这一切的比赛纪录，都只是我对故事的爱，產生的幻想？ 「不对啊，可是我到底是死在编辑部，还是山上的老家？」我看着窗外静止的飞鸟，原来不只出版社，而是整个世界，一动也不动。 我走出编辑部大门，顺楼梯往上，顶楼根本就没有咖啡厅，眺望河景，刺眼的太阳一点温度都没有，底下的车子与人群仿佛虚拟一般，凝滞，又来了，康悠真的是今年的新人，原来《烟火沙漠》是他写的，难怪我不记得我有想过这个故事。 「《布丁人》真怀念啊，那是我国中开始决定写小说的第一个故事，十年，我最后的记忆在哪，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入这场幻境的，我得努力想想。」 啊！痛！剧烈的脑痛，记忆太混乱了，我连我到底死在哪都不知道，我只记得，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我已经累积了上百篇的短篇故事，爸一直问我要不要帮我出版极短篇合集，但我并不满足于那些不成熟的杂作，所以都没有答应。 于是高中毕业时我说我想当编辑试看看，从头开始学起，雕磨我的文笔，修整我的故事，所以在这里认识了大我十岁的老徐，还有很多前辈，后来那些前辈离职的原因都说是见鬼了，原来是指我，爸，你好像也常常在茶水间跟「我」聊天，我还笑他们太胆小，只有徐天不怕，你一定要帮他加薪，哎，回忆翻涌，往事一件一件歷歷在目。 突然一阵风吹来，底下的人群开始挪动了，青鸟飞过耳畔，脑袋好像不太疼了，我好像，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当了两年幻编，提案了大赏，累倒了，我是死在家里的书桌上，那两本双开的参赛作品还未完成，因为我太想赶在暑假前，大赏正式开始前，全部完成，然后封在规定好的牛皮纸袋里，以示公平。 「大赏相关评审人员的参赛作品，必须在决选阶段才能解封，并且以林总的成名作为标准审核，而该人员亦不得参与此次评审会议。」 六月中，我死后，您直接下令，主办单位之员工以及家属，与各阶段评审委员及其亲属均不得参赏，所以今年的《烟火沙漠》犯规了，最后失去资格，连初选入围都没有过，小康后来也不能参与评审会议了，灌入脑袋的记忆是这样告诉我的，这熟悉的太阳温度也是这样提醒我，我，回来了。 飘下楼梯，与擦肩而过的人类共度一个世界，走进出版社，只剩几隻猫与两三位编辑躺在位置上，怎么回事，这么少人的日子，难道是？ 我急忙看向墙上的日历，十二月十四，週六，土，颁奖典礼，看来，我错过了好多东西，最后的记忆停在中秋节晚会上，不知是烤肉的烟雾太大，还是我望着满月的温馨睡了一场好梦，又也许是十年的遗憾点燃了我魂魄的馀烬。 「残香幽梦。」一瞬间的感慨袭来，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能力。 当年，第一届大赏每一部作品都看过的人，是爸，林汤，我清楚记得当时，我根本不理解也听不见他的心声，无法暂停时间也无法通灵托梦，只能好好的陪在他身边，顶多，见证歷史。 「放心，大赏会一直办下去的。」您的那句话，我一直记着。 所以当您说今年是你最后一次主办的时候，我很讶异，可我也才明白，你是想放下，放下将我囚困在大赏比赛里的灵，或是放下继续思念我的武器。 在网路上的那些手写稿，是您将我未完成的故事续写，并展示于眾，您从来都没有放弃写作，而且比谁都更爱故事，小风负责的作家不该唯一，不该只为了我，他很有天份，但我说的话您也听不见了吧。 飘出大门，飘下大楼，顺应着故事的气味，不需要地图，我也知晓颁奖典礼举办在哪，一边飘我一边思考今年第十年这场特殊的幻梦，究竟意义何在，为何往年都没有发生这种事，人说风中残烛，起死回春。 「那我，也算故事亡魂的一部分吗？」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碰！ 「抱歉。」被谁撞了一下。 待我还没回头细看那粉色短发时，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叫，字灵。 第三十一回： 五星级饭店，最大的宴会厅，写作者年会，甜点吃到饱，各个受邀至此的作家，奇装异服，衣装笔挺，颁奖舞台上更是百花齐放，花团锦簇，贺词满满。 「二，恭喜呀。」一声活泼，举杯庆祝，杯中是葡萄气泡酒。 「渃，你更厉害。」红酒轻碰，礼貌恰到好处，圆润自有分寸。 「少客套了你们，初次见面一定要这样吗？」粗獷的龙鬚糖沾满胡渣，男子大声打招呼，蓬松的头发上插着两支钢笔，造型十分迥异。 会场十分热络，甜点的气味飘散其中，晚宴的序幕已然开始，特地安排好的下午茶时间将原本拘谨进场的写作者们，逐渐围拢在愉悦的讨论创作氛围中，十八桌的庆典温馨柔和，国宴大菜即将上桌，舞台上的主持人杜瑋，热情的欢迎所有宾客共襄盛举大赏十週年。 「首先，请大家千万，千万不要客气，待会儿菜上了之后就可以直接开动啦，稍后叫到名字的作家请直接上台领奖喔，那我们典礼开??」 「对了，为什么那桌会空一个位置啊？」某作者指着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桌。 「有人没来吧。」另一个作者看着桌上的菜单，十二菜一汤一水果。 「嘘，小声一点，听说是今年某个参赛作者??了。」 「才不是呢，好像是总编的??」 就在五桌陷入短暂的悄悄话之际，幻想组的佳作得主已经上台领奖了，而我飘散在每一桌间游走，听了不少写作者们创作故事背后的故事，顿时心想，举办大赏值得了，若今年真的是我在人世间飘荡的最后一年，看着这些谈笑风生，我也再没有遗憾了，也许不是父亲与大赏不愿放我走，而是从头到尾，我捨不得。 「那么接下来，有请爱情组的佳作上台领奖??」阿杜十年如一彻，专业又热情。 我缓慢靠近舞台，看着心佩姐颁奖时眼里满是欣慰的依託，又看到小唐颁奖时的彆扭，欸，你的眼睛真的是骗不了人，怎么可能只是工作而已，小风与陈森在舞台旁边静静地站着，两人放在背后的手，偷牵着，接着颁发各组优选，林总上了台，这奖状明显不太一样，我都忘了还有裱框呢。 滴。 一滴水珠落在了舞台上，得奖者这么感动吗，优选确实是很大的奖，但，咦，她没哭啊？ 滴。 我怎么突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虽然我原本就是飘着的，但好像不对劲，越来越高了，怎么回事，滴，咻，我看见了那滴水珠，落在了我倒立的额头正下方，而我越飘越高了，原来是我的眼泪啊，等一下，再等一下啦，就在我即将穿透屋顶时。 「最后，有请我们本届的大赏冠军得主??」阿杜的声音逐渐被掌声淹没。 所以到底是谁啊，可惜我没听到，现在我的身体持续往上飘，是因为感动流泪于是身体变轻了的关係，还是我灵体要回归宇宙了，那我会去投胎吗，真有轮回吗，我下一世还能再写故事吗？ 「我不知道。」我看着云朵目送我离开，地球。 「原来太空人是这样看这美丽星球的啊。」好蓝喔，真美。 太阳原来这么大，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只是就这样不断往上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周围都变成了黑暗，而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两道微光，远而近慢慢由小点逐渐放大，最后我看清楚了，那是两道门，而我停在了门前。 此刻我的身体似有似无半透明着，我试着伸出手，没想到身体还真的可以动了，所以，这是，要我自己选择的意思吗？ 「金色的大门。」我看着右边金光闪闪几乎溢出来的幸福感，我将耳朵轻轻靠上门边，里头似乎充满着孩子们的笑声，还有，某种甜腻的气味。 「白色的小门？」正当我的耳朵还未靠上左边的门框时，我已经听见了里面熟悉的争执声。 「所以现在怎么办？」父亲的声音很好认，他似乎有些苦恼。 「还能怎么办，那就只能从缺了啊。」阿杜，这声音肯定是杜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气氛听起来很不妙，可是，我不是已经??算了不管了，管他是天堂地狱投胎轮回，都给我等等啦。 我一把拉开左边白色的门，闯了进去。 「你疯了吗？大赏十週年，首奖从缺？」心佩指着阿杜的鼻子骂。 「不然还能怎么样，现在首奖联络不到人，搞不好其实根本就不是人写的，是他用电脑自动写的，所以怕被抓到不敢来，就搞消失不出来领奖，帐号也是新开的，一定有问题啦。」杜瑋反击，大赏必须严谨，寧可从缺也不容许任何名誉受损。 「你们两个都别吵，冷静一点，让我思考一下。」林总坐在方块会议室的中间地板上，静静的思考，大赏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首奖得主人不见了。 「好啦，其实《丢魂无后》是我写的啦。」方，小拉，站了起来。 「你不是已经写了一篇《三千天的爱恋》吗？」陈森不懂，那篇不是没有入围吗？ 「一个帐号不能投两篇爱情组，所以我又开了一个新的。」方小拉承认。 「等一下，等一下！」所以我又回来了吗？ 我大喊着暂停，果然，会议室的一切瞬间冻结了，倒带，时间也跟着逆转了半个小时，那速读故事呢，我抓起一本小说，结果一分鐘就看完了，也明白了作者的全部隐喻，故事亡灵招唤！看到那条彩色巨蟒，我瘫软跪坐在了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我脑袋陷入一片空白时，寧静的时空，咖！呲！ 碎裂出一道，本不该继续移动的，人影，是方小拉，我转头看着她缓缓挣脱时间暂停枷锁的模样，等一下，说起来，如果这里是我根据现实脑补的偽纪录，但现实中，出版社，编辑部，都没有你这个编辑啊，这名字??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方小拉的长发，逐渐变短，最后变成了亮眼的粉色，一种魔幻的魅力涂染这诡异的氛围。 直到那盏笑容重新勾上，一张清澈脱俗的脸蛋，「不嚷泥？」 我惊讶的看着她手里的那隻笔，可爱的兔子吊饰镶嵌在笔的尾端，并牢牢抱紧一根红萝波，看起来像是一隻价值连城的钢笔，但早已没了墨水。 「跟我一样死在故事里的傢伙，你好啊？」不嚷泥魅笑，邪唇一点都不恐怖，反而多了分可爱，但这张脸，我还是完全没印象。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曾经有耳闻过一个新闻，百万畅销作家连夜庆祝，最后猝死。」我盯着那隻笔，越看越眼熟，红萝波是他的最爱。 「别看了，你也有一隻不是吗？」她示意我翻翻口袋。 「我？」我将两个口袋倒翻，只掉出了一根小叉子。 「也许我记错了吧，但别急，十年一到你就也会跟我一样拥有一隻了。」 她走出会议室，我虽然跟着，但尽量与她保持距离，谁知道她的超能力是什么，不让我去天堂或投胎的搞不好也是她，将我困在大赏中的难道?? 「你也想太多了吧，我只不过是画出了你的身体，除此之外，没别的意思。」不嚷泥一边间逛着大楼，一边邀我喝咖啡看风景，但我现在哪有心情，这傢伙很危险，竟然连读心术都会了。 「你，你随意闯进我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那隻笔，那枝笔，头好痛。 「哼，只要死在故事里超过十年就可以获得这隻改写故事的圣笔，而且永远住在故事里，何乐而不为呢？」她大笑，欢迎我成为她的伙伴，与她遨游无限的故事领域，开拓无穷的世界昼夜。 「你这样会误导读者跟观眾，不对，还有其他作者，死在故事中又并非我所愿。」若能活着，谁想死亡，看来丢魂无后真的是她写的。 「死在故事里是一种最高的荣耀，作者与作品一同葬岁人间，多浪漫啊～」不嚷泥右手食指轻挥，飘浮在空中的咖啡杯自动就口，她缓缓啜饮着。 就是现在，我一把抢过那隻笔，放到眼睛前，仔细地凝视着那隻兔子，她身上果然有一个，字。 「果然，这是我的笔没错，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我国中开始手写稿后的第一支钢笔，是小风送我的生日礼物，爸当时还帮我特别刻了字，就是一个，字。」 「哼，你终于参破了幻境，但也太久了吧，都给你多少提示了，还有，你想起来才有鬼呢，赶快回去吧，爱睡鬼。」不嚷泥飘在空中，一根头发轻轻落下。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我抓住空中那根头发，如樱花般粉色鲜亮。 「别再遇见我了，你差点回不去。」不嚷泥的声音由近变远，最后随着咖啡杯与编辑部一同消失在金光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我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盘子，上面放着一块黑色的布朗尼蛋糕。 「喂，你不拿叉子吗？」某人好像在我身后，叫了我一下。 我一回头，就发现他的衣服上别着一个名牌，单名一个字，二？ 「你认识我？」我检查着我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有一个名牌。 「什么话啊，字，要一起来七桌吗？」他爽朗高挑，奇怪的憋笑着。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原来这里是颁奖典礼的年会现场，甜点，好像没有吃到饱。 「有谁？」我脱口而出。 「有我、渃、抒、米，还有一些熟人。」他看着我的盘子上布朗尼被咬了一口。 「大赏这次名牌只秀一个字，是要我们自己猜吗？」我还在恍惚，我是，字？ 「哼，少假了，你不都猜出来了吗？」二的甜点盘上有五颗不同顏色的马卡龙，新鲜繽纷，亮丽饱满，看起来都很好吃，但热量一定很高。 「所以我刚是睡着了吗？」我还是觉得那些好真实，难道这里才是梦？ 「没啊，我一到就发现你站在这里看着布朗尼发呆啊。」二觉得好笑，所以才没打扰我，还想问我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新故事的灵感，正当我感到疑惑，我是不是又听见了别人的心声的时候。 颁奖台上的主持人激动说道：「现在，让我们有请2024popo原创小说大赏首奖得主??」 还没听完，我又睏了，可恶，又没听到，呼～呼～ 全梦完 第三十二回：是后记也是正文 岁月赐予我骨肉，带给了我生命，也带走了我的痴狂，曾经，我愿死在故事里，其实现在也愿，只是，多了分洒脱，毕竟我已身死，但谁说亡灵不能作梦，我梦了一场许多写作者参与的原创故事比赛。 这一场神奇的梦，现在回头想想歷歷在目，我还是非常喜欢，寧愿永远不醒，一直梦下去，但復活的时间好像快到了，再不去排队，我真的会消亡或灰飞烟灭。 字灵，是我曾经的笔名，因为我相信文字也有灵魂，每一道念想，都是组成故事的骨肉，每一颗文字，都是细胞，拥有顽强的生命力。 梦醒后，我陷入了思考，并给出了答案，我果然，还是很爱故事的，很爱，我脑中的幻想，文字抒发情绪，而幻想释放压力。 全世界都无所谓，只要有我的脑袋跟着我就好了，如同居住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用石头刻壁画创作，漂流在宇宙的太空人冥想感念，胡思乱想就是我意识流转的欢快，脑中创作的自由感，让我脱离躯壳绑架抵达遨游极意之境。 而那超越了一切，我很喜欢，甚至爱死了。 梦里的那些参赛故事花样百出，故事亡魂也令我印象深刻，真的是一场很棒的梦，我清晰感受到了每一个故事的灵脉与悸动，它们穿越现世的束缚，独立存活于幻界，明明都只是杜撰与幻想，却活得那般鲜明，那般耀眼。 祂们毫无遗憾的曝晒在读者与编辑面前，嚷着有些拥挤的赛道，拼命绽放各自不同的光芒与风景，最后从幻界鑽出现世的缝隙，实体化拓印于人心。 仿若那些远古时期的图腾遗跡，寄存于时间洪流之中，受洗于人间红雨，不生不灭，超然于外，兀自守着一道念，也许名为存在、也许名为啟示，又也许故事的意义，无法言说，但从被自己感动的未来回顾，那正是復活。 梦中，那隻圣笔，或许能改写故事，可我的故事，定能转动那隻，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