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1章 江阴蒙生 第1章 江阴蒙生 大周圣朝,天授十五年。 大寒时节。 江阴县内,家家户户忙着糊纸窗,筹备尾牙祭。凛冽寒风,吹的纸窗“哗啦~”作响,街巷间弥漫着炭火与腊肉的香气。 县城中,薛国公府巍然矗立,琉璃瓦上垂着三尺长的倒悬冰锥,寒光逼人。 琅琊阁檐角的镇宅狻猊,口中铜铃在凛冽朔风中“呜咽”叮当作响。 书房内,江行舟静坐在案几前,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书籍,神情冷清。 【江行舟,诵读《千字文》一遍,对“云”字诀文术,若有所悟,额外增加道行+1!】 【江行舟,诵读《笠翁对韵》一遍,对“雨”字诀文术,似有所思,额外增加道行+3!】 【江行舟,诵读《声律启蒙》一遍,对“冰”字诀文术,感悟渐深,额外增加道行+10!】 一串数据金石提示音,在他的脑海内清脆响起。 随即,“道行”化作一点一点浮空的晶莹白芒,没入他的眉心。 江行舟眉头微微舒展,放下书卷,轻轻吐出一口气,感受着道行的增长,推敲着文术的奥妙。 他闭目凝神,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段陌生的记忆片段。 细细梳理,心中渐渐明了。 此间世界,与华夏共享夏商周、秦汉、唐宋.的年轮,却又因诸子百家归流,孕出了独特的文道圣脉。 文道修行,以才气为基,以文术为用。 读书人诵读经典,感悟天地,凝聚才气,施展文术。既可治国安邦,亦可斩妖除魔。 自天授元年,大周圣朝那位惊才绝艳的女帝执掌山河社稷,朱砂御批告示天下:「大周开万世文枢,唯科举取士;圣朝断千年门荫,废世卿察举!]。 自此,科举取士已成大周士子通往圣途的唯一天梯,国祚社稷犹如巨龙吞吐着四州八荒的文运,文道昌盛,才气纵横。 在记忆中, 前岁春闱,江南道有位进士作《寒江赋》,刹那间,帝都宫殿外结出数十里冰凌,仿若梦幻琉璃世界,引得满城百姓哗然; 翰林院王祭酒批注兵法时,天降惊雷,“轰隆”声中劈碎试院的七座铜钟,那震天动地的声响回荡天际; 传闻中,宰相大人在冰原轻吐浩然之气,化成飞剑,一剑斩落漠北狼骑三千旌旗,气吞山河。 凡此种种,难以计数。文道之巅,可执掌天地之力! 倏然,江行舟睁眸。 烛火摇曳,案几铜镜里映着少年清隽冷峻的面庞,两鬓少许微霜,眼尾一粒朱砂痣,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读书竟能修成圣人.” 江行舟低声呢喃,指尖轻叩案上的青玉镇纸,眼眸中燃起一抹炽热的光芒,若火焰在其中跳动。 镇纸下,压着一枚素笺,笺上字迹冷冽料峭,赫然写着一个“冰”字。 “冰!” 他略作思索,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声音虽轻,却仿佛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在书房内回荡。 话音未落,他挥手间,掌心之中骤然凝聚起一股凛冽寒气,空气几乎被冻结,寒意弥漫。 一瞬之间,一枚寸长的冰棱在他掌心凝现。 晶莹剔透,犹如箭锥,寒意彻骨。 “这就是蒙生级的‘冰’字诀文术?” 江行舟低声自语,指尖轻轻一弹,那枚寸长的冰棱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噗呲~”穿透窗纸,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消失在静谧的晨色之中。 他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随即摇了摇头。 “罢了,稍后再研究字诀文术! 既然穿越之后,脑海中有数据提示音,那我应该有属性面板之类的东西!” 江行舟心中暗自思忖,尝试着凝神内视。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 果不其然,一块古朴的青铜简牍缓缓浮现,简牍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青铜光泽。 他细细看去,只见简牍上清晰地罗列着他的各项属性与信息,字迹古朴而清晰。 【江行舟:江阴县人,庚辰年生。 文位:蒙生 才气:百缕 道行:万点 本命文器:无 文术:字诀】 “文位太低,属性面板上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江行舟目光逐一扫过上面的文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青铜简牍上的属性,简单得近乎寒酸,与他期待中的金手指相差甚远。 以自己如今低微的文位,要在这文道昌盛的圣朝世界崭露头角,看来不是太容易。 忽地,他蹙眉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随手翻开旁边书架多宝格上,琳琅满目的竹简、纸书典籍,指尖划过书脊,目光飞快扫过书名。 从《拆文解字》到《文道初解》、《初阶符文》应有尽有。 还有历朝历代诸子百家的书籍,如《论语》、《孙子兵法》等等,皆按类别摆放。 然而,当他翻开这些书籍时,脸色顿时一变。 这些书名十分熟悉,历朝的著作者也都是熟知之人,可是里面文章内容却和记忆中的华夏古文大不一样,似是而非。 “《孙子兵法》中不见‘兵者,诡道也’,取而代之的却是‘文术为兵,才气为刃’!” “《乐经》,本该记载‘黄钟大吕’的礼乐典籍,却满页都是兵戈煞气!角音对应断戟数量,羽声暗合箭矢破空之数!” “屈子赋《离骚》,里面还多了《观星九问》.!” “《秦风》里面,竟有大量妖兽的记载!” “本该书写《天问》的竹简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八宿的杀伐吉凶。” 江行舟心头震惊,指尖停在最后一行小篆上:“「荧惑守太微,有圣人生东南——此象应于天授十五年冬」” 江行舟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击中,呼吸陡然急促。 他又随手抽出一卷《汉赋集注》,展开却是从未见过的四海异物记载。 “元狩三年,东海献人面鲛,吐珠成字。太初元年,西域进木甲伶人,叩齿能诵《孝经》!”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果然如此.这里的文字典籍,和华夏古文区别巨大!” “虽有先秦诸子存在,内容却有诸多差异,没有华夏《唐宋八大家》之类的绝世名篇!” “此方世界虽然与华夏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文道圣力的存在,早已改变了它应有的轨迹。” 江行舟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若是自己撰写出华夏的旷世名篇,在这以文道为尊的大周圣朝,会发生什么? 能否文道共鸣,迅速提升自己的文位和文术实力? 若是如此,或许我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蒙生境,甚至直入童生境、秀才境?! 江行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熟悉的华夏名篇,心中激动难抑。 他寻思到此处,从书案的青瓷笔筒中取出一支狼毫, 笔锋略蘸少许黑墨, 随即在宣纸上落笔,写《阿房宫赋》的首句:“六王毕,四海一”。 然而,才落笔首句的“六”字, 狼毫笔尖突然暴起一团青芒,体内的才气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疯狂喷涌而出。 “六王毕”! 三字落在宣纸上,笔锋如刀,墨迹如铁,每一笔都仿佛在无比艰难的撕裂天地。 (本章完) 第2章 字诀文术 第2章 字诀文术 江行舟顿感体内的才气如开闸洪水,顺着笔锋倾泻而出。每写一个字,耗费的才气几乎倍增。 书案剧烈震动起来,砚中墨汁晃荡,泛起层层涟漪。 案头的松烟墨香火袅袅升起,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贴伏如纸。 “四海一!” 第二句尚未写完,宣纸上的墨迹已开始扭曲,受不住这股磅礴的天地力道。 那支狼毫此刻竟重若千钧,每写一笔,都像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百缕才气如白雾喷涌,缠绕在“六王毕,四”字周围,试图将那惊天动地的文字,强行注入宣纸中。 然而,他体内的才气早已枯竭,笔锋骤停。 江行舟面色苍白,踉跄跌坐,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紊乱。 而耗尽他体内所有才气,勉强写就的四个文字,也开始崩解。 宣纸“啪~”的炸裂,化作满天的浮尘,墨迹消散,不见文字。 “蒙生文位和百缕才气,果然承载不起《阿房宫赋》这等旷世大名篇!.估计举人、进士境才行!” 他低声自语,神色中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以自己如今的蒙生境文位和才气,想要在这文道世界,书写出华夏旷世名篇,无异于蚍蜉撼树。 “罢了,写不出来便算了。 若真写出来,不慎被外人得知,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窥视,反而并非好事。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江行舟放下手中的狼毫,看着满地粉碎的宣纸纸屑,放弃了以蒙生境的实力,书写顶级旷世名篇的念头,苦笑释然。 “还是得老老实实参加大周圣朝的科举考试,晋升高阶文位,才是正途。文位和文章匹配,我也有自保之力!” 自大周女帝新政以来,这个文道至圣的世界,科举是唯一晋升文位的途径。 而文位、才气和道行,是一切实力的基石。 江行舟渐渐恢复平静,歇息了小半天,体力和才气稍有恢复。 他继续翻着书架,试图寻找到这一世更多的记忆。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一口精心保存的青玉书匣上。书匣通体莹润,刻着繁复的文雕,显然价值不菲。 揭开玉锁,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一道封存已久,积着灰尘的陈旧卷宗。 卷宗上有淡淡的寒松烟墨香气味,这气息与常用的墨截然不同,倒像是混着北境雪松树脂的气息,铺面一阵清冽的寒气。 江行舟翻看卷宗,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很快太阳穴不由突突直跳,面色一震。 这竟是“他”父亲江晏,在大周镇妖司的卷宗档案! “「江晏,江阴县寒门庶子,天授元年甲榜三十二名进士,次年擢镇妖司监察御史,斩妖无数,屡立奇功。 北境郡县,妖祸频发,江晏携青铜罗盘赴北查勘, 数月之后,北境巡逻卫兵传来消息,监察御史江晏负伤消失于冰原,方圆百里寻不见尸骨,唯冰层三丈嵌着半截刻有翰林院徽记的血色青铜箭簇。 一夜,北境郡县文脉鼎碎了七座。 疑似有内奸勾结北境妖族,杀害监察御史,破坏圣朝边疆郡县文脉!」” 江行舟看完卷宗上,江晏密密麻麻地的履历和生平事迹,脸色煞白。 这就不是他应该去看的东西! 记忆中, 在大周圣朝,文鼎是镇守一方文运的重器。 由翰林院大儒熔陨铁而铸就,安置于各个郡县州府的文庙内。 文庙内的每座文鼎,都镌刻着当地郡县州府最精华的“出县、达府、鸣州、镇国、传天下”的文章。 文鼎碎,则郡县文运崩。 北境郡县文脉鼎碎了七座,此案涉及到朝廷边疆至少数个郡县文脉,和一名进士监察御史性命的重大案件,不是他一个区区少年蒙生所能涉及的! 区区蒙生冒失卷入进去,恐怕会如蝼蚁般被人碾死! 难怪这青玉书匣封尘已久,似乎放在此处后多年,便从未再被打开过。 “咚~!” 薛府寅时三刻的铜漏声,将他惊醒。 “这是谁将这卷宗档案从镇妖司取出,放在我的书架上? 好在前身的自己,也是少年老成。 并未冲动试图去查此事!” 江行舟猛然合上卷宗,看到书案铜镜映出的自己,面色阴沉似水。 自己如今身处薛府,暂时安全无虞! 薛国公府乃是大周圣朝的开国功勋世家,传承数代,家主薛崇虎现任江州府尹,位高权重,声名显赫。 薛家主乃是江行舟父亲江晏的同窗故友,金兰结义之交,天授元年的同科进士。 江晏在北境失踪之后, 薛家主便将少年遗孤江行舟接到薛府上收养,供他读书修行文道,考取科举功名,诸多关照和庇护。 想到这里,江行舟心中稍稍安定。 将卷宗放回青玉书匣,重新锁上玉锁,小心翼翼地搁置在书架隐蔽处封存好。 他静静伫立在书房,暗自思忖。 “其它勿要多想!” “离今年的县试,只剩小半月,还是多想想如何全力以赴,通过眼前的童生考核!”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到来的县试上。 他明白,只有通过县试,晋升童生,才能在这文道至圣的世界中站稳脚跟。 此时,他的才气恢复了一些,略一斟酌,开始修炼“风”字诀文术。 《声律对韵》是大周圣朝为蒙生启蒙的基础文术典籍,里面每一个字,皆可施展出“单字”级别的文术。 诸如“云对雨、雪对风”,里面的云、雨、雪、风,字字皆可释放文术! “风!” 江行舟凝神静气, 掌心之中才气如雾,迅速凝聚成一枚寸长风刀,风刀急速旋刃,发出“嗤嗤~”声响! “呲~——!” 一道青白风芒如闪电般掠过,镇纸石应声断成两截,紫檀书案上赫然刻出深达寸许的刀痕。 屋外寒气凛冽,呵气成霜。 江行舟正凝神修炼,却听书房窗外的寒风中,青色竹林沙沙作响,传来几声碾碎薄冰的脚步脆响声。 他心头一动, 推门望去, 却见门外正有薛府的两位嫡系子弟踏雪而至,前来邀他同去薛府私塾上课。 “江兄,县试在即,今日可是裴夫子要对我等的字诀文术进行考校,不可去迟了!” 薛富年约十四五岁,满脸笑意,热情招呼道。 他身披大氅,一袭雪狼裘袄的银毫泛着霜,在日光下闪烁耀眼光芒,手中握着一柄湘妃竹折扇,举止透着豪门公子的气度。 幼弟薛贵十二三岁,脸上略显稚气,腰间佩着鲛绡剑,剑穗上系着的羊脂玉佩不住晃荡,行止之间,发出清脆撞击声。 江行舟和二人熟识多年,笑着拱手一礼,并肩往薛府私塾方向而去。 “两位贤弟!不知夫子可会择《声律启蒙》中的某字考校?” “《声律启蒙》此书分上下两卷,字字珠玑,犹如三十重天宫阙,八千颗星辰列宿。 去岁县试,我江阴县三千名蒙生因主考官选中‘笥'这个生僻的字诀,进行文术考核,竟险些全军覆没。 今岁的县试,怕也是不容易过! 裴夫子为了让我们私塾多考中几个童生,也是操碎了心!” 薛富摇头叹气,折扇轻敲掌心。 江行舟微微颔首,心中也有些忧虑。 《声律启蒙》共八千字,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 云雨、雷霆、木、鸟兽、古人、器物.天文、地理,可以施展出数千种“单字诀”文术和“多字诀”文术衍生组合,虚实变化,神鬼莫测。 单字诀,无疑是文道修行至关重要的基石。 单字诀若是不过关,更勿论后面难度更高的成语、诗、词、赋、文章了。 三人踏过府中青竹廊,雪中徐行。 片刻功夫,薛府私塾的轮廓已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飞檐斗拱上落满了积雪,朱红漆色铜门在一片银白皑皑中,若火焰般格外醒目。 (本章完) 第3章 薛府私塾 第3章 薛府私塾 薛府私塾。 青砖黛瓦覆着皑皑白雪,檐角冰锥如剑般垂挂,在晨色中闪烁着凛冽寒光。 堂前石阶爬满苍苔,虬曲的梅枝刺破料峭春寒。 学堂中堂,乌木匾额高悬。《文道》二字笔力遒劲。左右白墙上,苏黄米蔡的摹本墨迹力透三尺生宣,龙走游蛇。 最显眼处,悬挂一幅《阴山县赋》已泛黄卷边,却是裴惊嶷老夫子亲笔所书。 这位曾为东宫讲经的老翰林,江州文坛泰斗,执掌薛府学塾三十余载,连窗棂间透进的天光,都似沾了私塾的三分书卷气。 自卯时三刻, 薛府私塾的朱漆大门前便热闹起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雪地布满深浅不一的车痕足迹。 不仅有簪缨世家的锦袍少年乘油壁撵车而来,车马华贵,仆从簇拥。 更有寒门学子背负书囊,粗麻布衣,徒步穿城。 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俱是屏息敛容,跨过学府那道乌木门槛——须知,在裴惊嶷老夫子掌教下,这座江州炙手可热的薛府私塾里,走出过绯袍进士五人,举人更是有一二十人。 众蒙生趋之若鹜,只为在薛府私塾这座顶级学府,得方寸读书之地。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堂内琅琅书声,此起彼伏。 数十位锦衣华服透着矜贵的蒙生,腕缠五色绦,足下纻丝靴,或坐紫檀案前,或立透雕窗畔,青衿广袖,手持各色书卷。 门旁偏隅处,寒门蒙生顾知勉,青衫素履,冻红了耳尖,苦思冥想,却将《论语》书卷攥得指节发白。 东窗紫檀案屏风前,坐着前户部侍郎的嫡孙韩玉圭,面如冠玉俊朗,神情淡然。 而北窗梨座几,一位锦衣白素少年,江阴县令李家三郎李云霄,却是神情慵懒无聊的地倚着,桌上书籍无风自动—— 他袖中豢养着一只通体琉璃色,背生八对透明翅膜的文虫“蠹儿”,正殷勤的替这位懒散的主子翻着书页。 满堂喧嚣中, 江行舟拂落肩头簌簌白雪,跨过朱漆兽环铜门的乌木门槛,目光扫过堂内众同窗。 “江兄安!” “顾兄安!” 他循着之前的记忆,步入私塾宽敞的厅堂,熟稔地和寒门同窗顾知勉打过招呼。 他寻思了一下。 并未落座,而是先来到学堂墙角的一座炭盆前,加上些烧炙红的竹炭,放上一口金铜兽炉,烧上一壶梅煮雪,茶香袅袅升起。 随后将热气腾腾的茶茗,恭敬的放在裴老夫子讲台上。 做完这些之后, 江行舟这才在堂内青蒲团上入座,神情平静。 “媚灶之徒!” 北窗处的李云霄瞥了一眼江行舟,神情不屑的抿了抿嘴。不过,他也未去挑衅江行舟,继续慵懒的逗弄着他的文虫蠹儿。 窗外的晨光洒进学堂, 江行舟坐在青蒲团,脊梁笔直,专注的翻着书卷。 这时,一串串清脆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几乎停不下来。 【韩玉圭,通篇诵读《千字文》一遍,略有所获,增加道行2点!】 【顾知勉,强行越阶修行《论语》.味同嚼蜡,苦恼不解,扣除道行-1点!】 【李云霄,文虫蠹儿代读《千字文》.书卷已啃噬三遍,文虫腹部晶囊鼓涨,可泄出一粒文晶,服之令宿主自动‘倒背如流’,道行+5】 【江行舟,通篇诵读《声律启蒙》一遍,文思泉涌,增加道行10点!】 江行舟闭目凝神,内视【青铜简牍】。 却见青铜简牍在识海中展开一丈光幕,数十行的篆字如星河倒悬,飞快的刷新一串串的数据流。 他不由惊讶地发现,这面板不仅能展示自己的修行状态,还能自动刷新周围人的修行数据流! “这青铜简牍,竟有如此妙用!” 江行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惊喜。 “顾知勉,越阶读《论语》,一头雾水,道行不增反降。 不过,李云霄的文虫蠹儿代读?这文虫蠹儿是什么东西?” 他心头暗自疑惑,目光不由瞥向北窗处的李云霄。 只见李云霄依旧慵懒地倚在梨座几上,闭目养神。一只琉璃色的文虫蠹儿,在拼命的翻动着书页,啃噬着上面的文字。 江行舟收回不解的目光,默默计算了一下面板的范围, 恰是这间蒙学堂的【视野范围】内,可以探测到此间所有蒙生的修行状态数据,再远就不行了。 还有青铜简牍内只出现蒙生的修行数据,没有童生和秀才。 莫非仅限探查同阶或更低阶的书生? 江行舟琢磨了一番,心头渐渐明了。 “肃!” 裴老夫子束发葛巾两鬓白发,携戒尺步入私塾堂内,端坐于堂上。儒威之气,瞬间覆压学堂。 刹那,满堂众纨绔慌忙正襟危坐,毫无骄矜之气。 裴老夫子目光如炬,扫过堂内众学子,见台上青瓷盏中翠色茶汤正冒氤氲热气,随后端起茶盏啜饮。 不冰不烫,倒是恰到好处。 他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江行舟。 这学生,煮雪沏茶的本事,倒是越发有火候了。 【叮!裴老夫子好感度+1,当前81/100!】 江行舟听到提示音,不由微微一笑。 这印证了他的一个小小猜想,此间人物的好感度,也是可以刷出来的! 裴老夫子放下茶茗,冷眼扫过堂内众学子,道: “大周开国,祖帝与薛国公论道。 大周祖帝问开国太宰曰:何为无上道? 太宰薛国公曰:天地万物终有腐朽,山可崩、海可枯。唯文穿越万古而不朽,乃无上道。 上古燧人钻木时迸发的火星,落在仓颉掌心便成了第一个‘火’字。 伏羲观龙马负图,而创《卦象》。 神农尝百草,著《本草经》。 轩辕铸文鼎,铭刻天下文字。 老子周游列国的牛车碾过函谷关外妖雾,留下一篇《道德经》。 司马迁腐刑,而作《史记》! 太白掷出的酒壶里,飞出《蜀山剑气歌》! 这些穿越万载而不灭的文明古籍,才是真正的无上道种。 故曰,文可载道!” “自先秦至大周以来,我朝圣人,总结出文道修行十一重劫—— 童生破‘蒙昧宫障’,秀才开‘七窍文心’,举人斩‘心魔胆茧’,进士渡‘问心雷骨’.。 文道修行,每一重劫都要踏踏实实去破,打牢根基。 最忌急功近利,好高骛远。” 满堂寂静,众学子屏息凝神听着,生怕有所遗漏。 唯有墙角青铜壶炉,蒸腾的雪水在“咕噜~”轻响。 “童生,破‘蒙昧宫障'。而破障之匙在‘字’——拆文解字! 今日,老夫便考校一番,尔等的学业!” 裴老夫子从台上,从特制折叠纹笺中随意抽出一张,展开一看,赫然是个「云」字。 裴老夫子看了一眼堂内期盼的众人,目光却落在堂内最前座的江行舟身上,道。 “行舟,你且为诸生拆文解字,并施展「云」字诀文术!” (本章完) 第4章 云字文术 第4章 云字文术 “是,夫子!” 江行舟见裴老夫子点名自己,立刻拾袖而起,神情恭敬从容。 拆文解字,并非随心所欲拆开,而是要有扎实的典籍出处作为佐证。 否则一旦拆解出错,会文术崩溃,自毁文道。 “「云」字诀,可拆解为二。 「二」,清气为阳,浊气为阴,清浊两气相遇则化「厶」。 「厶」,清浊两气回漩,凝聚为团,为厶形。 故,「云」字之意,乃是清阳浊阴二气相遇回漩,凝而为云。 此拆文解字法,有典籍为佐证—— 《说文解字》曰:雲,山川气也。从雨,云象雲回转形。 然,《淮南子》又曰: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扬为电,和而为雨,怒而为风,乱而为雾,凝而为云。阳气胜则散而为露,阴气胜则凝而为霜。” 江行舟声音清朗,字字铿锵。 “云!” 说完,并右手二指为笔,指尖才气涌出,虚空勾勒「二」字。 他喉间忽吐出“云”字声韵,如铜钟之余音。伴随着空气振动共鸣,「二」迅速化为清浊两道不同的气。 江行舟骤然翻掌, 半空中两道清浊气旋猛然对撞在一起,形成一丈大的漩涡,迅速凝作一团「厶」形厚实云团。 他翻动手掌, 文术操控之下, 只见这一丈云团中,不时有雷闪跃,忽的电光激荡,忽而生淅沥小雨,忽而呼啸为风云,转瞬又如茫茫白雾一片,几乎达到随心所欲转化的文术境界。 “江行舟的「云」字诀文术竟然能随意转化为雷、电、雨、风、雾等不同形态? 这实力太深厚!” “他的悟性.太可怕了!” 满堂蒙生顿时神色哗然,眼中满是震撼。 这意味着江行舟的文术,可以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甚至还有不少稚子蒙生一脸懵,不解江行舟是如何做到。 县令之子李云霄眼眸眯起,眼底闪过一抹惊色,神情变得凝重。阴冷的目光盯着江行舟,似在重新审视这位同窗的实力。 江行舟收回掌中文术,云团雾气顷刻消散无形,私塾学堂内重归平静。 “善! 行舟,你这‘云’字诀,解的好。 蕴天机流转,阴阳清浊二气,藏龙蛇之变! 既能化雨润泽一方! 亦能作雷霆镇杀!” 裴老夫子微微颔首,抚须而笑,眼眸闪过一丝赞许道。 《淮南子》属于“子”部书,兼道、儒、阴阳,被归为杂家典籍,并非大周圣朝官方规定必学、必考的科举经学典籍。 寻常童生根本不看,甚至秀才都极少涉猎。 对于蒙生来说,拿《淮南子》来拆文解字,已经属于严重超纲。 江行舟在薛国公府的琅嬛阁住了五年,看来平日涉猎广博,拆文解字的功底深厚娴熟,远超过江阴县内绝大部分蒙生。 敢与之他比肩的蒙生,整个江阴县历代以来,恐怕都不超过三五人。 “谢夫子夸奖!” 江行舟恭敬一礼,道。 他瞥见青铜面板闪过一串新的提示: 【江行舟于薛府私塾拆文解字,深度达‘观微’境,解开组合文技[云雷、云雨、云电、云风、云雾],道行+100点! 叮!得翰林裴惊嶷赞许点评,好感度+5点,当前86/100。 叮!检测到李云霄恶意值突然暴涨65%,远超正常水平!】 江行舟看到最后一串数据,顿时心头诧异。 恶意值也能显示? 他眉头微皱,暗自思忖。 自己一介寒门,跟江阴县令之子李三郎李云霄素来无交情,也未有过冲突。 此人的恶意值,为何飙升的如此之快? “诸生,尔等且以‘云’字来施展文术! 施术的时候不可千篇一律,多些自己的独门心思! 县试之时,若文术无出彩之处,是入不了考官的眼!” 裴老夫子正色道,声如洪钟。 “是,夫子!” 堂内的众蒙生闻言,纷纷凝神静气,忐忑的施展各自的「云」字诀文术。想在夫子面前表现一番,得裴老夫子亲自点评。 “白云!” 薛富率先掐诀,掌中迅速冒出云气凝作蹴鞠大小,裹成一团白金色云,金玉堂皇,巍然正气。 北窗的李云霄嗤笑着,“霞云!”,袖中弹指便是挥出一团七重霓色云团。一时间,光灿如晚霞,华彩流转间,炫耀夺目。 「架子!」 裴老夫子瞥了一眼,摩挲着戒尺,目光便转向其他蒙生。 众学子的云,有大有小, 大云有一丈厚实,悬浮半空,甚至可以载人、托物飞行。 小云一尺,难以立足,风吹即散。 “絮云!” 寒门学子顾知勉举起指尖凝结云气,云气刚离指尖冒出一片,就碎成败絮。 恰好,窗缝漏进穿堂风,卷着屋外的雪霰,瞬间将他的残云一同吹散。 “夫子,弟~弟子紧张了~!” 顾知勉顿时声音颤抖,不知所措。 他的实力在私塾也是顶尖, 可是在裴老夫子严厉目光下总是莫名心慌,越想在裴老夫子面前表现一番,越是慌中出错。 墙角的炭盆“噼啪”炸出火星,哔剥声中,映得这位寒门少年,耳尖鲜红发烫。 “就这?” “知勉,这是大失水准!” 众学子们见状,不由哄堂大笑。 裴老夫子观众学子释放的云团,不由的失望的摇头,毫无点评的兴致。 众蒙生们的云,或孱弱绵软,或剔透淳朴。 看来这江南水乡的杏雨,终究还是离北疆太远,未经战火,少了寒彻凛冽的战意。 “罢了,知勉,县考之日可切勿要出错!” 裴老夫子跟顾知勉叮嘱了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严厉。 随即,他转头朝江行舟询问道:“行舟,老夫看你道行颇为深厚,修行到何等境界?” “夫子,弟子道行,已达万点!” 江行舟拱手恭敬地回答。 “哦?!” 裴老夫子面露讶色,沉吟片刻,想了想掷出一块玉牌,飞落江行舟掌心。 “[万点道行,乃文庙书山叩门之砖]。 道行每一万点,便可获得一次进入江阴县文庙【书山】悟道的机会。 本该童生文位再去试炼, 但你如今道行已足! 明日卯时三刻,你持此牒过文桥,入本县文庙悟道。” “是,多谢夫子!” 江行舟接过玉牌。 他低头看去,玉牌通体莹润,正面刻着“裴”字,字迹古朴。 薛府私塾的数十位蒙生们,眼巴巴地看着江行舟手中的玉牌,一时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要知,小半月之后,便是县试。 童生试乃大周圣朝文道的第一关劫。 县试极难通过,录取比例极低,百中录一。 常有老书生连考三五十年,须发尽白时,方才踏上童生文位。 不过,一旦及第,每月可领朝廷三斛“文粟米”的俸禄,食之才气充盈。从此可以一心投入文道修炼,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朝廷还会赐下一件“文童袍”,水火难侵。 这般待遇引得大周学子对科举趋之若鹜。 在即将县试童生考之前,积攒满一万点的道行修为,提前获得一次进入文庙书山的机会,蒙生的实力少说可以涨二三成! 可是,积累万点道行并不容易! 这可不是关靠苦读就行,还需要足够的悟性。 最让学子们头痛的是,有时道行迟滞不前,甚至大幅退步。 绝大多数蒙生都是县试晋升童生之后,才积攒够万点道行,进入文庙【书山】悟道,获得文术、文宝,或是激发独门文道天赋。 (本章完) 第5章 蓍草符文 第5章 蓍草符文 授课完毕之后,随着最后一名学子踏过乌木门槛离开薛府私塾,只剩裴惊嶷老夫子独坐在堂内,手持一卷古籍《阴符经》,神色沉思。 炭盆中竹炭燃烧的“噼啪~”,令学堂内始终暖意融融。 片刻,窗外忽有细碎脚步声。 “夫子安好!” 薛府大管家薛礼一袭绸缎长衫,垂手立在窗竹帘外,语气恭敬而谦逊,“家主命在下送来三车炭火,供私塾寒冬取暖。 另有文粟米、各品灵蓍草纸若干。其它所缺,请夫子只管吩咐。” 裴老夫子放下手中古卷,微微颔首,笑道:“库房里竹炭、粟米、草纸存货尚有不少,倒是不缺什么!薛管家辛苦了,代老夫向薛家主问安。” “夫子客气了,这是薛家应尽之责。” 薛礼想了想,又小心的询问道:“不知江公子最近的学业如何?.家主从江州府书信一封回来询问,今岁的县试,江公子可有把握夺得童生案首?” “行舟的功底扎实,当在本县三千蒙生前五甲之内! 不过,童生案首,还要看主考官出的考题,以及其他蒙生临场发挥如何! 薛家主是希望行舟夺得今岁的童生案首?” 裴惊嶷的神情有几分诧异和疑惑。 以薛国公府在江阴县,甚至整个江州府的实力地位,只要私下放一句话出去,保中一个郡县的童生案首,并无问题。 并不需要来征询他的意见。 “家主确有此意! 不过,此事难在,江公子并非我薛府的嫡亲子弟!” 薛大管家脸上有些为难道:“薛府若是非要助江公子拿童生案首,未免有些以势压人。 江阴县的诸多簪缨世家,有前户部侍郎韩府、前右宰相陆府、江阴世家曹氏、前尚书徐府等等,他们定然是不服。 本县世家勋贵的嫡子嫡孙,不少都要参加今岁县试。又岂肯因薛府的一句话,为一名寒门子弟而退让? 本县新到任的学政蔡巣,姑苏蔡氏出身,主持县试。 江阴县令李墨,近日与之交往频繁,恐也在其三郎李云霄谋划童生案首之位。 家主书信中言,还请夫子对此事多关切一二.最起码,也要保证这次县试的公正!” 薛礼大总管嗓音压低些许。 “嗯! 老夫知晓,你且回去吧。 待县试之日,老夫亲去文庙考场,以防舞弊!” 裴老夫子盯着砚台中未干的墨迹,露出沉思之色。 江阴县乃是大周江南的科举大县,世家勋贵不在少数,门阀大族多如牛毛。 县试童生争夺激烈,尤其是童生案首之位,更是各方势力角逐。势在必得之人,不知凡几。 薛府又难以亲自出手相助,指望江行舟凭自身实力夺得童生案首,恐怕是很有难度! 暮色,将薛国公府琅嬛阁的飞檐,熔作温润的流金。 江行舟踩着西跨院游廊里斑驳的日影归来,惊起青瓦檐下打盹的燕雀,振翅“噗嗤~”声,搅碎满庭暮霭。 这间辟在西跨院东北隅藏书阁内, 三楹见方的书房, 原是薛家先祖收藏前朝孤本的楼阁。 此刻,紫檀多宝格里仍立着诸多江南名家的书帖摹本,一本本蚕茧纸书卷泛着经年的象牙黄。 江行舟毕竟是客居在薛国公府,自然也无法像薛家子弟一样拥有独栋的正屋院落。 薛家主命人移走书房内积尘的樟木箱,添了张榉木榻,这间房便成了他的栖身之所。 阁内各色书籍琳琅满目,他读书倒是十分方便。 此刻,斜阳正透过琅嬛阁棂窗,洒进书房。 少年拂去衣襟上沾着的松烟墨屑,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狼毫搁在越窑青玉笔枕上,笔尖还凝着晨间的残墨。 他的目光忽见案头角处,有一小叠鹅白色符纸,纸张细腻如脂。 “这是.原本打算制作符文的灵蓍草纸?” 江行舟凝视着案头小叠符纸, 忽然回忆起,去岁伏天,他在薛府偏院制符纸的光景。 前身的自己借居在薛府上,虽吃住不愁。但是出门会友,文会切磋,总是需要一些销。 他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向薛府大管家张口。 最窘迫时,连狼毫开叉都舍不得更换,只在砚缘细细抿出锋颖。松烟墨也要兑三成井水,省着些用。 他便寻思着制作低品符文,拿去书坊出售,也能换些碎银。 符文师是一个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不错门路。 可这符箓纸不便宜! 一张蓍草纸,二两白银的价码,可抵得过寒门学子近月的笔墨开销。 思来想去,唯有自己制作低品符纸。 记得《制符要略》中记载:“灵蓍十年者,方可承文气!” 他便去城南的坊市,采买了几扎十年份产自涂山的灵蓍草为制作符纸的原料。 月夜下,在石臼内用木杵反复捶打这如玉髓般通透的蓍草茎杆。 采集晨雾寒露之水盛在瓷瓮里,浸润月余,将辛苦捶打的纤维泡得发胀。 直至茎杆纤维化作絮团,根根淡淡雪白。 待日头爬上东墙,才将半干的蓍草浆铺上竹篾架,放置在琅嬛阁檐下晾晒,九浸九晒方能成符文纸。 用青瓷镇纸反复碾平,新裁的蓍草纸尚带毛边,需裁剪平整。 去年霜降时捶打未尽的粗纤维,在鹅白色符纸上凝成少许琥珀色的星点。 这一小叠鹅白色蓍草符纸,便费了前身他数月功夫制作。 “.” 江行舟指腹上的薄茧抚过符纸纸面,带着沙沙絮声。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慨。 那些在漏雨檐角下制符的岁月,反倒淬炼出他此刻的从容气度。 “也好! 正巧,裴老夫子让我明日去文庙,书山悟道。 这书山有些危险。 倒是可以带上几张自制的符箓,以做防身。” 江行舟静立案前,在砚台内研磨墨汁。 “墨中添些火砂进去,可增火字诀符文的三成威力!” 少年自书架多宝格取下一只陶罐,搓开蜡封,罐中赤砂竟发出炭火剥裂的轻响——这是价格不菲的火砂,遇风即燃。 朱砂入墨液,研磨均匀,墨色渐渐泛起一层赤红的光泽。 他执起狼毫,笔尖在墨汁中轻轻一点,蘸饱松烟墨。 “火!” 江行舟酝酿片刻,低声轻吐,字音未落,手腕已悬于纸上,笔峰轻触蓍纸。 他体内的才气顺着笔杆倾泻而出,如雾气喷涌。 刹那,笔锋竟自行吞吐霞光,犹如游龙,闪烁着赤红色的火色光芒。 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炙热,将“火”字逐渐勾勒成形。 《淮南子》:“积阳之热气,生火”。 随着最后一捺的落下,符纸上的“火”字骤然一亮,一道三寸长的赤焰烈火喷涌,迸射出璀璨星火,仿佛要燃烧起来。 然而,瞬息火焰被封印入符文之中,似被无形之力牢牢锁住。 光芒迅速收敛,书房内的炽热气息也随之消散。 “火符成了!” 少年放下狼毫,轻吹未干的符纹, 蓍草纸上“火”字符文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赤莲,瓣间隐约透出炽烈的光芒。 他细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一字即为一符! 这枚符文的品相不错,蕴藏的火气凝而不散,隐隐有赤色光晕流转! 这般品相的[火]字符,怕是能抵得上一斛上等碧粳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收起符纸,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一旁的青瓷匣中。 “一枚[火]字诀符文,消耗了我体内十缕才气。” “这样看来,蒙生体内储存的才气,也仅仅只够释放十次文术,便会枯竭!” 符文,与读书人直接施展文术,在威力和效果上并无二致。 除非在墨液里添加一些珍贵材料“朱砂、冰晶”等,令威力获得额外增益。 不过,符文的最大作用,还是在于提前将才气和文术储存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要知道,两名同阶的童生斗法,体内的才气量相当,往往很快便会消耗殆尽。 而若手中有提前制作好的符文,便等于多了一道可用的文术,胜负的天平会因此瞬间倾斜。 “再制作几枚符文备用!” 夜色渐深,书房内灯台烛火摇曳,映照在少年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沉静而专注。 【江行舟,制作[火]字诀符文一枚,感悟渐深,道行+10点。】 【江行舟,制作[水]字符文一枚,增加道行+10!.道行日益精进,额外增加制符熟练度!】 【江行舟,制作[雷]字..】 直到子时,角门处渐次亮起的绢灯,远处依稀响起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透过院墙传来。 少年却恍若未闻, 挑灯时, 方觉腕骨有些酸胀, 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推开槛窗,晚风送来薛府后厨新蒸的黍米香。 此时,青瓷匣内已整齐地摆放着七枚单字诀符文。 每一枚符文都散发着不同色泽,[火]符吐着赤霞,[水]符色冰蓝,[云]符如白絮淡光。最妙是一枚[雷]符,一丝紫电在纹路之中游走,绽出米粒大的电。 (本章完) 第6章 文庙悟道 第6章 文庙悟道 寅末卯初。 残星未褪,天色朦胧如纱。 不知不觉, 窗外晨更声裹着雾霭闷闷传来。 江行舟蜷在案牍边的手指突然一颤,数着更漏起身,忽觉腕骨间酸涩如锈——昨夜推演符文,竟伏睡过去。 案边还堆着尚未写成的符文,想来又枯坐了三更不止。 正见窗纸外浮着白絮般的薄雾,东天云隙间已渗出一线鱼肚白。 他揉搓着指节间的淤红,暗自苦笑:没想到在此间,还是免不了这般熬夜,晨昏颠倒的日子。 “咚咚~!” 门扉轻柔脆响。 江行舟抬眸,正要询问是何人,喉头却哽住——却见梳双环髻的丫鬟春桃提着竹丝攒盒碎步进屋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公子,大小姐听富小爷说,你一早要去文庙书山悟道,极耗心神,便让后厨赶早蒸了些黍米软糕,路上趁热吃。 还有,这是一筒甘井水,可作解渴之用。 小姐说了,你忙着读书修行,肯定不会费神去准备这些!” 丫鬟声脆如莺,笑着道。 她揭开攒盒盖,蒸腾氤氲在冷冽晨风里凝成白雾,黍米糕上还嵌着红蜜枣、桂圆,用新鲜黍叶托着,香气扑鼻。 攒盒内还放置着一个青翠竹筒,内是窖藏的井水,清凉甘冽。 “春桃,代我谢过薛大小姐!” 江行舟心头诧异。 薛大小姐常与他辩经斗文,向来伶牙俐齿,何曾有过这等温煦贴心? 他咬了口尚带灶火热气的黍米糕,甜糯暖意顺着喉头滚入腹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这口黍米糕,他却品出几分涩苦——这糕中怕是浸了苦参药、三七汁之类,暗添了护心血脉的名贵补药? 待春桃回去后, 他掸去衣襟碎屑,将昨夜制成的七枚符文用素绸仔细裹了,塞进苎麻内衬的袖囊中,带上剩余黍米糕、竹筒井水。 江行舟寻思并无遗漏之后,便出了琅嬛阁。 迈过薛府门槛,往江阴县文庙而去。 他玄色衣袖翻卷如墨云,步履沉稳。 “这薛大小姐向来脾气大,什么时候学会体贴人情了?” 忽然忆起那年,他初来薛府借读,和薛大小姐争执,被她掷来《诗经》卷轴砸中,自己负气踹槛而去。 今年他忙着在琅嬛阁苦读,备考县试,倒是少有机会见到这位薛大小姐。 青石板路上, 只有他孤身一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 卯时一刻的江阴县光阴未明,街道寂静,尚在薄雾中沉睡。 江州素称“文粟之乡”,乃大周圣朝江南丰穰之地,沃野千里,物阜民丰。 其间江阴一县,尤以文脉名动州府——府试登榜者十之有三皆出此邑,青衿云集,文墨盈巷,俨然江南文枢。 踞县城龙脊之处的江阴文庙,文河九曲环抱,青铜文鼎聚一县文气精髓。 每逢寅日,文庙檐角蹲兽都会吞吐才气,凝成紫雾紫霞氤氲。 唯有县试启闱,或龙抬头、端午、中秋等文会盛典之际,方启文庙朱门。 此外,积累万点道行,也可叩请入庙悟道。 文庙泮池三座青石文桥凌波而跨,石栏上阴刻着科榜名录。桥面,早被经年累月往来的儒生布履,磨得镜平。 此刻晨色渐起,飒飒风声,恍若千载光阴正从青石板间潺潺流淌。 江行舟方欲举步过桥,猝然一阵冷风直灌丹田,令他如坠冰窟般僵滞。 “这股冷冽威压.莫非是妖气?” 他咬牙压下心头惊骇,目光瞥见泮池水面异动—— “哗啦~!” 水面骤裂,浮起一头丈余长的“赑屃文龟”,倒刺龟甲刮蹭桥柱,发出金戈般的铿响。 它琥珀竖瞳寒光迸射,爪尖缠绞的文藻碧丝,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霎时寒毛倒竖,踉跄退步。 忽然想起此龟来历, “《江阴县志·灵兽卷》载,此赑屃乃前朝江阴县令以文气豢养灵龟,五百年来吞食河妖虾兵鳖将无数。而今蟠踞文河泮池,已成江阴文庙镇守灵兽。” 他连忙躬身手持一枚裴老夫子所赐玉牒,深揖一礼,“学生江行舟,求谒文庙书山!” 话音未落, 赑屃文龟喉底发出闷雷似的低呜,眼中凶光煞气渐敛,摇头摆尾,尾鳍扫起的浊沫,沉入文河。 直到龟影没入池,威压消散, 江行舟方觉衫襟已被冷汗浸透。 “此灵龟异兽恐怕已修炼至妖帅的境界!”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敛神整襟,踏过文桥。 桥后洗墨池,清澈如镜。 再往前,便是文庙前的惊鸿壁,壁上镌刻着江阴县历朝历代赫赫有名的进士与大儒画像,栩栩如生。 文庙门前,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青铜文鼎。 有资格刻录在文鼎上的铭文,都是本县“出县”以上的诗词、文章,能聚集文脉才气,镇守江阴县百年文运。 在大周圣朝,人人皆可修炼文庙收录、颁布的公众典籍,并施展其中的文术。 然而,文人自己创作的“出县、达府”以上诗、词、文章,则属于文人独创文术。 会被圣庙的“书山”自动记录,具有唯一性。 这些私文,唯有本人自己可以施展文术,旁人无法剽窃或施该文术。 其他读书人仅可阅读这些诗、词、文章,进行悟道,以增加道行。 这便是历代诸子众圣合力开辟文道时,立下的【文道规则】! 江行舟踩着晨色登上青苔石阶,却见庙门紧闭。 正欲敲响门上的兽首衔环, 却见,庙门“吱呀”开了裂开一线,朽木摩擦声里抖落香灰。 一名青衫皓首老吏打开庙门,从阴影里浮出半张脸。 “寒门江行舟,请叩文庙书山!” 江行舟忙拱手递上文牒玉牌。 “蒙生持翰林文牒,入文庙悟道?” 守门老吏枯眉骤挑,双目看着文牒微微发颤,神情震诧, 他十年庙守, 未尝见一蒙生敢叩书山悟道。 毕竟,每年都有童生闯关,书山的每一关都能刷下一半的童生,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童生连前三、四关都闯不过。 而蒙生的道行文术更弱,恐怕更是连书山第一关都无法通过,怕是一无所获。 “进去吧!这书山还是有点凶险。不过无妨,若是撑不住,这块文牒会保你及时退出!” (本章完) 第7章 百缕丹 草木皆兵 弓影杯文 第7章 百缕丹 草木皆兵 [弓影杯]文宝 “多谢!” 江行舟拱手踏入这座庄严肃穆的文庙。 正堂上,悬匾额“万世师表”。 大殿内四壁,七十二尊圣人铜塑,高悬日月冠冕,巍然矗立。身前七十二盏文火青灯,经年不灭。 有诸子百家的圣人,也有大周的开国功臣。 众圣象铜塑目光如炬,俯瞰着这位踏入文庙的年轻学子。 “弟子行舟,前来书山,试炼悟道!” 江行舟朝众圣一礼,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七十二盏文火青灯顷刻汇聚成一道光柱,落在他身上。 “轰~!” 转瞬,他消失在江阴县文庙殿中,被文庙书山的力量吞噬,进入了试炼悟道虚境。 江行舟愕然发现,自己踏进书山虚境。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座巍峨书山拔地而起。 数百万册的上古龟甲、典籍、竹简、卷轴、玉简、残页,层层堆叠往上堆,宛如千丈嶙峋山脉,直插云霄。 山中汉简如龙鳞倒竖,秀才墨迹在竹简间凝成萤火忽明忽灭,天空绢帛云霞舒卷。 脚下青阶,无数枚坚硬甲骨文铺成。 “这是文道之力,开辟出的巨型空间——江阴县的文庙书山了!” 江行舟仰首望去,石阶通天,直入云涡。 书山十一重关隘处,无数篆文缭绕,霞光中万千卷轴化虚影,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江阴县的苍青文脉尽藏于此,踩着石阶登山。 山脚下,青铜巨门第一关:「拆文解字——速拆」! 江行舟推开关隘沉重的山门。 “区区蒙生也敢闯书山?” 一位虚影凝聚而成的持剑披甲守卫,冷冷开口:“凡闯本关者,六十瞬之内,拆文解字十个字符,方可破关。一旦有字符落地而未解,闯关便告失败!” 话音刚落,十个枚字诀从天而降,陆续飘向地面。 [战]字诀。 一股煞气冲天,犹如一团黑影尸魄。 [战]字诀内,似有一名古秦卒独戈挑六国缨旗,吹响号角,漫天弦颤如鸣,矛尖锈蚀战国风沙无数士卒,持戈相斫。 江行舟眸光一凛,喝道: “战,‘斗’也,‘戈’形,‘單’声。 单,声符,乃上古战阵吹角之音,声如破帛裂空。 戈,形符,乃孤卒持戈立于焦野。无援者挥戈,非死即生!” “砰” 随着江行舟一声清喝,[战]字诀被拆文解字,爆裂化为灰烬。 本关完成:1/10。 「魃」 “魃,旱鬼也,鬼形,发声符!赤髪女尸,尸瞳吐硫烟,裂地瞬龟千里!” “砰!”,「魃」字诀爆裂。 本关完成:2/10。 江行舟指尖戳空,朝半空中落下的一道道篆文点去,随点崩裂,散成齑粉字尸坠地成灰。 六十瞬! 他飞快拆解了十个极其复杂,高难度的字诀。 “咚!” 成功通关! 书山通第一关的奖励,也随之而来, 江行舟的掌中倏然多了三粒低阶才气丹。 【百缕丹:百年槐果、灵露水炼制而成,丹壳泛槐绿色泽,服之可迅速补充百缕才气。低品文丹,适合蒙生、童生。】 江行舟收下才气丹,拾阶而上。半响之后,来到巍峨书山第二关的青铜巨门前。 光影守卫冷道:“本关为文术沙盘推演,纸上谈兵。我出字诀进攻,你出字诀防守。十瞬为限!” 刹那,眼前出现一块虚拟的沙盘。 光影守卫道:“[川]字文术!洪水为川,奔腾千里!” 江行舟毫不迟疑,迅速回应:“「壅」字文术!以垒为堤,抵挡洪川溃水!” 沙盘推演,一道道字诀拔地而起。 墨字化作双方的字诀兵甲,相互对阵厮杀。洪水与堤坝的对抗在沙盘,疯狂冲撞。 十瞬之后,光影守卫陷入沉默。 江行舟将他的文术,全部抵挡住。 通关! 江行舟通过书山第二关[纸上谈兵],领取奖励——[草木皆兵]文术。 他的神识中,忽然生出万木化形为兵卒,顷刻间已经掌握此文术真谛。 【新领悟文术——[草木皆兵]:可将草木化为木傀儡兵,生命力一百,持续一个时辰。熟练度0/100。】 江行舟通过书山第二关之后,虽然没有消耗才气,但极其消耗精神,感到腹中有些饥饿。 他取出布囊中的黍米糕吃了几块,又喝了少许竹筒井水。 在石阶上歇了一盏茶功夫,恢复了精力。 随后,江行舟拾阶而上,来到第三关:「字诀守卫」。 见那光影守卫冷道:“本关为实战!我释放文术,你坚守十瞬,可通关。” 守卫一挥手,赫然便见一道道悬空篆字。 「风」字裂刃、「冰」字溅霜矛、[弓]字漫天射刹那间,纷纷朝着江行舟袭杀过来。 江行舟吃了一惊,急忙抬手,释放一道道文术,以抵挡对面文术的疯狂进攻。 “叮叮当当~!” 冰矛刺来,他挥袖化出一团火; 风刃劈至,他以土盾相迎。 仓促间来不及文术应对,他甚至被迫从怀中甩出备好的符文,反打对方的文术。 十瞬,时间到! 书山守卫停止。 江行舟目光紧盯着光影守卫,呼吸急促,手脚发颤。 他站立的青石阶周围,遍地的冰渣、风刃、火痕.短短十瞬之间,光影守卫一口气打出十道文术。 好在,虽左支右绌,依然有惊无险的通关! 【弓影杯:蒙生文宝,可储五十缕才气。附带‘杯弓蛇影’文术,祭出杯盏,弓蛇窜出,持续一刻时辰!】 江行舟惊讶的看到,手中多了一个透明的玲珑杯盏。 歇了片刻。 江行舟将文宝收入怀中,再次登山,来到书山近半山腰处的第四道关门。 其实在第三关的时候,他的百缕才气已经枯竭,对付单字诀文术都十分困难。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他肯定要去第四关看看。 虚影守卫手持一口杯盏悬空而立,甩出杯,厉喝道:“[杯弓蛇影],杀——!” 却见,一道杯盏滴溜溜转动,猛然从影中窜出一条丈长扭曲虚蛇,露出獠牙,一阵血腥之气,朝他扑来。 “该死!” 江行舟脸色煞白。 没有童生境的实力,他如何抵挡这种恐怖的四字诀文术? 刹那间,他腰间翰林文牒爆出一团青色光华,将自己周身护住。 虚蛇撞在光团上,“噗嗤”散去。 整座书山突然震颤。 “飕~!” 一道光芒闪过。 江行舟退出书山,踉跄出现在文庙内。 【江行舟,以蒙生文位闯文庙书山,通过前3关,道行暴涨+3000! 书山三关奖励:[百缕丹]才气丹、[草木皆兵]文术、[弓影杯]文宝!】 “这本该童生文位才能闯的文庙书山,被蒙生闯了三关?!” 守门老吏正在文庙中喝茶, 枯瘦的手指还在艰难的掐算江行舟能在书山坚持几刻时辰,望着踉跄跌出书山结界的少年,眼眸中不由露出一丝骇色。 (本章完) 第8章 琅嬛书阁 第8章 琅嬛书阁 江行舟踏出文庙的棂星门,心中仍意犹未尽。感受着体内才气的流转,比之前更加充盈和流畅。 他轻轻抚了抚怀中的鮫绡袋,里面静静躺着三粒在吞吐文光的百缕丹。 那是用珍稀灵药和文庙才气炼成的特制秘药,丹纹细如飞白,渗出缕缕丹香令人沉醉。 此丹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恢复才气,对于即将到来的县试无疑是一大助力。 除此之外,他还新获得了一道——[草木为兵]四字诀,傀系文术。 一只[弓影杯]蒙生级文宝在怀中嗡鸣。此杯随身携带,可储备五十缕才气,对蒙生来说这是再好不过。 “文庙书山悟道,果然受益良多。” 江行舟掸了掸青衫上的香灰,心中欣喜。 有了这些收获,他蒙生文位的实力至少提升了三成以上。 这非常重要,他的实力在江阴县三千蒙生之中,本就在前五甲之列。如今再增三成实力,冲击童生案首之位,已非遥不可及。 他整了整青衫玉冠,出了文庙,往江阴县繁华长街走去。 正午时分。 江阴县长街,沿街茶楼茶幌招摇。 油纸伞在日头下流转斑斓,酒肆一锅沸腾的松醪酒,醉香飘散数里。混着桐油伞面蒸腾的焦香,氤氲成烟火气。 担着鲜藕叫卖的麻衣货郎,执纨扇的仕女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江行舟路过一间名为“墨韵斋”的书坊,忽然想起怀中还剩下四张未用完的蓍草符文。 低阶火符于县试无用,倒不如兑作银钱实在,以备不时之需。 江行舟寻思到此处,踏步走进墨韵斋,将符文放在柜台上,“掌柜,收符文么?!” “收~!” 柜台后正打盹的老者掀起眼皮,见是个青衫蒙生,懒懒地应了一声,眼神颇有些轻慢。 待江行舟将符文在柜上铺展,七蕊浮影,跃然火符之上。 老者看见符文,不由眉头一跳,喉头滚动,算盘珠在袖中快速拨动。 这等品相的[火]符,坊间至少值四五两一张。 虽同样都是[火]字诀,可是每个士子的书法功底不同,对[火]文术的感悟更是天差地别! 有的人写出来的火符是劣品,字迹粗糙。 有的人写出来的火符却是极品,龙飞凤舞! 眼前这枚[火]符,笔力玲珑剔透,火如赤莲,蕊迸出七粒火星子悬在赤莲上,隐隐凝成北斗状! 这叫‘七蕊浮影’之相! 妙~! 这符文,写妙! 文士最爱高价收购这种字诀符文,用来观摩悟道。 “小兄弟,这火符成色倒也寻常!本店通常都是三两一张的价钱!.这可是小兄弟亲笔所制? 蒙生所符文,是卖不出价钱的!” 王掌柜压低了眼眉,手指捏着符纸対光细看,算盘珠“噼啪”响。 江行舟微微一笑,看到掌柜这副神色,便知是在压价。 这样一枚[火]字低阶符文,在市面上正常售卖三两银子。但是成色好的符文,可以高出市面三成的价钱。 江行舟淡淡说道:“掌柜,这符文是我闲来无事随手所制,四张符文共十五两,如何?! 若是不成,那我便去东市的翰香阁问问!” 说完,他看掌柜似乎还想压价,也没再逗留,拂袖便走。 反正县城里书坊不少,总有愿意出价的。 “且慢!十五两便十五两,价钱好商量!小兄弟若还有此等符文,本店照价收!” 墨韵斋王掌柜看江行舟转身要走,知这少年对符文行情熟悉,连忙招呼他回来,捧出十五两银锭,满脸肉痛。 这符文品相精良,若是能长期合作,也能赚不少。 江行舟这才接过银两,微微一笑,道:“多谢掌柜,日后若制符,定会再来叨扰。” 他把四枚符文,换了十五两雪银,转身出了墨韵斋。 扣除蓍草符纸、墨水、工期等成本费, 他每张符文纯赚一两多白银! 当然了,寻常士子制作符文的失败率也很高。一旦制符失败,非但赚不到钱,反而要亏损价格不菲的蓍草符纸钱。 日影西斜时, 江行舟袖中揣着翰林文牒,回到薛府私塾,将这文牒还给裴老夫子。 他能以蒙生进入文庙书山悟道,多亏裴夫子这枚文牒。 穿过廊下婆娑的芭蕉树,来到书房,却见裴老夫子正在临摹《瘗鹤铭》,笔锋过处,苍劲之气漫上堂纸。 “行舟,书山过了几重关隘?” 裴老夫子抬起头,见是江行舟,将笔搁斑竹笔架上,淡淡询问。 “禀夫子,过三关,止步于书山第四关[杯弓蛇影]!” 江行舟垂手而立。 “以蒙生文位,能连闯三关功底之扎实,丝毫不亚于童生!” 裴老夫子抚须点头,回想起当年他另一位得意门生,“比当年的陆九郎陆文渊,犹胜半筹! 县试在即,你且回去好生准备。” “是,夫子!” 待江行舟走后,裴老夫子陷入深思。 江行舟的潜质,在他教过的蒙生之中,堪称翘楚。 薛家主薛崇虎身为江州府尹,乃是江阴县的上官——若真要护这寒门士子考中童生案首,本地世家也不敢从中作梗。 但是,薛家主有所顾虑不便出面,看来只能他亲自去一趟县试考场! 江行舟返回薛府琅嬛阁,将雪银小心的收在歙砚匣里——这是他寒窗十载,修行文道以来,第一次靠自己赚到银两。 采买县试的考具、纸张,需要数两白银。 若是遇上诗会,聚宴,在街头茶肆小酌几杯,这都需费少许银两! 如今有了这笔银两,他便可安心备考,不必再为额外销发愁。 傍晚时分,春桃送来晚膳。 用完晚膳,江行舟便点上烛火,在这座琅嬛阁内翻阅古籍,准备文术修行。 阁中千架藏书随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灯火。青玉髓雕琢的灯罩里,烛火化作缕缕紫烟。 所有书架、阁栏,清一色金丝楠木雕成。 江行舟行至三楼经史阁,但见十二扇通天棂格,直贯楼阁穹顶。 其上,青色竹简、卷宗、玉简垒成的古籍重峦,竟在暮色里浮起各色光晕——薛国公府数代人耗费百年光景搜罗的四万六千卷典籍,此刻在穹顶凝聚成文气涡流。 汗牛充栋,也不过如此。 琅嬛阁乃是江阴县城第一藏书阁,不知多少江南文士想一睹琅嬛阁库藏,求而不得。 “前世”的江行舟,在这五年早已经读过一遍藏书,这才积累了万点道行。好在,古籍字数都不多,少则百千字,多则数万字,数年便可全部读完。 当然,这大周圣朝的典籍,跟华夏典籍有些区别,他还是要仔细看看。 “农家文术修行,就是这本了!” 江行舟寻了片刻,终于从诸多藏书中,找出了自己修炼文术所需的一卷《齐民要术》,指腹触及麻纸上的“木、竹”篆文,字迹隐隐传来青磬清鸣。 (本章完) 第9章 【草木皆兵竹甲枪兵】 第9章 【草木皆兵竹甲枪兵】 薛府偏院,琅嬛阁。 铜漏滴到子初刻。 江行舟的书房案头,摆放着一册麻纸枯黄的《齐民要术》,翻至“藤甲兵术篇”,细细阅览。 他准备修炼[草木皆兵],这乃是诸子百家中的“农家”文术。 正如字面之意,这道文术是将才气注入草木,转化为傀儡兵卒。 但要知道,天地间的草、木品种,数以万计,不同草木所化的傀儡兵卒,那是截然不同。 而大周的《齐民要术》,则记载了诸多品种草木傀儡兵的制作之法。 “《齐民要术·藤甲兵篇》载: ‘取三年生紫金藤,浸寒潭七日,曝于寅卯之交。 以文火熬青牛泪为胶,裹十二重藤甲叶,施展[草木皆兵]文术可得一名藤甲兵,身披藤甲,刀兵不入之坚韧,生命极强.乃是藤甲兵之极品!'” 江行舟看了,却顿时摇头。 “不行,藤甲兵的材料——三年生紫金藤,这东西稀罕,可不好找。 而且制作太繁琐了,需要提前准备。 还是换一个草木材料!” 他哪有功夫,去寻找这种材料? 继续翻看。 “《齐民要术·竹甲兵篇》载: 择九节碧琅玕竹,埋雪窖藏七日,取寅时朝露淬之。熔松油脂与松胶,裹三重冰蚕丝,可成箭矢难透之坚甲乃竹枪甲兵极品。'” “咦,这个不错!” 江行舟翻到一种竹材料,目光一亮,不由瞥了一眼书房窗外,院中一隅的凤尾文竹茂林。 竹子这种材料,到处都是,这琅嬛阁院中便有。 按照《齐民要术》上面的记载,精心准备炼制好的竹木材料的话,可以化为极品竹枪甲兵。 当然, 如果遇上仓促的战斗,来不及淬炼材料,甚至可以直接从野外取一截竹子,用[草木皆兵]文术一样可以化为一名竹甲枪兵。 月光恰在此时攀过格窗,将这本农家稷官的一条条批注、密要,映得清晰可见。 在《齐民要术》泛黄纸页角落,前朝农稷官用朱砂,写了一行细微的批注—— “然农家秘传,需借月魄点竹魄,结‘甲生节'、‘气贯腔'、‘叶化矢'‘根连阵',四道敕令——可令竹枪甲兵,宛若真人!” “这意思,是凡修农家敕令文术,最好是借月魄,来引动草木精华!” 江行舟沉吟片刻,来到院中,靴子碾过满地碎竹影,锁上偏院铜门,门闩在寂静中发出清越的磕碰声。 以免有外人进入小院,打断他的修行。 院角,一片郁郁苍苍的文竹,青砖地上竹影碎如残。流银般的月华攀过院墙,为文竹蒙上霜色纱绡。 “草~!” 江行舟一声敕令出口。 他右手双指一划,指尖一道青光才气骤然大盛,射在一株文竹上。 那株文竹刹那间弓起节干,斑驳竹节在青芒中“噼啪”裂响,竹节生甲,转瞬竟暴长至七尺有余,隐约有了躯壳雏形! “木~!” 江行舟果断再次轻喝,第二道文气破指而出。 刹那,文竹悬在半空。 暴涨至丈许的竹干骤然凝滞,叶脉间游走的青光才气,开始编织躯干和筋络。 同时借助月魄之力, 十指、膝盖、脊椎接连凸起骨节和木纹,气贯体腔,竹枝犹如手臂,隐隐显化全五官。 两颗嵌在主干上的墨点,忽地如眼珠眨动——一具竹傀儡兵逐渐显形。 “皆兵~!!” 江行舟屏息捏诀,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最后断喝。 顿时, 应声爆响,竹节处金纹迸射,恍若玄铁锁链环环相扣。 凤尾文竹簌簌震颤,细长竹叶竟在虚空排列成箭阵寒芒,凝结成一杆长枪。 虬结的竹根须化作胫甲,竹枝绞成七尺点钢枪,枪头还挂着一片未褪净的锋锐竹叶。 它的身躯精瘦而壮硕,披上一层坚固的竹甲,手中一杆锋利竹枪,枪尖锐利,成一名持戈竹甲兵卒。 七尺竹木兵傀落地,轰然踏步,却在转身时持枪一刺! “嗤——~!” 竹枪破风时带着哨音,三丈外的石墩应声洞穿。飞溅的碎石屑,擦过少年耳际,在身后粉墙上炸出碎屑。 江行舟释放完文术,倚着廊柱喘息。 一道四字诀文术,几乎耗去他体内近一小半的才气。 继续完善,操纵竹甲枪兵。 数个时辰后,寒冬残月不知何时移了方位,斜照着他半边清秀的脸颊,衬得眸光如水。 院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雪,天空弥漫着寒气。 江行舟这才意犹未尽,将草木皆兵文术散去, 竹木兵儡屈起枝指,朝他施了个歪歪扭拙的拱手礼,立时解体,消散在夜色雾霭里。 江行舟躲入琅嬛阁书房内,升起一盆精炭火取暖。 此时,江行舟在炭火上搓着手足,凝视着青玉简牍,跳出一串信息: 【江行舟,琅嬛阁演农家文术。 农家文术:[草木皆兵]*傀儡兵系文术。 材料:凤尾文竹(普通)。 竹甲枪兵:一具。 品级:普通。 生命:90。 枪系贯穿杀伤倍率:1.8倍。 消耗:40缕才气。 时限:最长可维持十二个时辰,限时解体。 熟练度:蒙生境一品1/100。 快速提升品级:消耗道行1000点,可迅速将[竹甲枪兵]的熟练度,晋升蒙生境满级。 改进竹甲枪兵威力:使用碧琅玕竹淬三秋霜材料,单兵战力可提升十倍。】 “一具普通竹甲枪兵,便这般厉害?若是按照《齐民要术》中的淬炼过的材料,恐怕要更加厉害!” 江行舟想到那被一枪扎透的石墩,不由一阵咋舌。 不知不觉,骤雨初歇。 窗棂外传来竹梆声,一晃已是辰白。 江行舟了小半月的功夫,在琅嬛阁内翻阅各色典籍,熟悉这个世界的文章。 同时,他将[草木皆兵]农家傀兵文术,修炼到蒙生文位满级100/100。 此时,竹甲枪兵已经极其灵活,犹如身经百战的士卒,悍不畏死。 “这已经是[草木皆兵]的满级,想要继续提升威力,只能提前用《齐民要术》记载的淬炼法,准备一批霜雪窖藏淬过七日的文竹材料,准备一些松油、松胶、冰蚕丝。 或者,唯有突破到童生文位才行,竹兵的等级,也会随之提高。” 江行舟的这道文术已经臻至圆满,可以随时轻松施展出来。 他寻思,明日便是童生县试,也该准备所需考具,前往县文院赴考。 (本章完) 第10章 江阴世家 第10章 江阴世家 子时梆声穿透夜幕, 江阴县巷深处,打更人裹着破袄缩颈疾走,闷哑铜锣声,“天寒物燥,小心火烛~!” 李府角门悄然滑开半尺。 县学政蔡巣裹紧了貂绒,皂靴跨过乌木门槛,步入江阴县令私邸。 他满脸恭敬和谦卑,朝书房内江阴县令李墨的玄色背影,躬身一礼道:“下官深夜蒙召,诚惶诚恐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李墨转过身来,瞥了一眼这位毕恭毕敬的学政蔡巣,心头冷哼。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大周科举律令,童生县试由县令担任主考官,负责全流程主持考试,包括出题、阅卷,及最终录取排名。 本县的学政、县尉、县丞、主簿、典史,则为副考官。其余县学院的教谕、训导为监考。 然而,李家三郎李云霄今岁参加本县的童生试。 按照大周旧例,江阴县令李墨身为其父,需【避亲】,辞去本县县试的主考官之任。 县令若是因故无法担任主考官,就由本县学政,替补担任主考官。 若非他无法担任本县童生试的主考官,哪需用得上这区区县学政? 他之前多番试探, 可惜,这尾在官场泥沼里钻营半生,滑不留手的老泥鳅,愣是不见饵不咬钩! 今晚,只能给这老泥鳅上一些雷霆手段了! “听闻蔡公好雅砚! 看这方歙砚文宝,品相如何?!” 李墨从书房暗格捧出漆盒,歙砚石面上竟浮着绸缎般丝滑的冰纹,淡淡道: “此乃前朝太子少保的老物件,歙州龙尾石料。用这文宝研磨墨液,文章凭空可增色三分文胆!” 砚石下方刻着[歙砚甲天下]五字,加前朝太子少保私印! 细细倾听,砚池深处隐约传来琅琅诵经声,那是只有翰林才能听见的文魄遗音。 “咕噜~!” 蔡巣盯着这方翰林品阶的歙砚文宝,眼睛都直了,不由的喉结动了动。 他虽心动,却不敢伸手。 “令郎的文章,下官前日已拜读。文采翩然,乃是佳作。” 他神色为难,嗓音像被文火煨过,艰涩道:“不过,陛下新颁《贡举疏》,县试要糊名誊录.陛下新政如昊日当空,下官岂敢!” 蔡巣话音未落, “本官近日研读《墨经》,方知赤鳞遇碱则暗。.然则墨色入纸三分时,谁辨得清是黑砂还是暗砂?” 李墨打断他的话,持袖蘸着墨汁,在金粟纸上勾出暗记。 尽管女帝有“兴科举、废世卿”的新政,但各州府县的门阀世家依然可以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漏洞! 比方,在这纸墨,留下独特的记号。 蔡巣闻言一愣。 在糊名誊录的考卷上留下暗记? 赤鳞砂可变色,寻常人难以察觉。可这若被察举出来,他这主考官定会被朝廷斩首示众。 他后颈白毛汗沁出,忙用袖口抹了抹油光发亮的额头。 “犬子若是侥幸,能中童生案首,在文庙文鼎刻下‘江阴李氏'。 来年的江阴闸” 县令李墨放下歙砚文宝,轻叩案上书页某处,施压道。 书页轻叩处,隐约有个被朱砂圈住的“漕”字。 两人目光在烛火间相撞。 悬在书房的灯盏爆了个灯,将书页“漕”字映得纤毫毕现——姑苏蔡氏,世代贩盐为营生。 漕运货船,必途径江阴县,恰是蔡氏十多条盐船的命脉! 来年,若蔡氏的漕船过不了江阴闸.姑苏蔡氏一族,恐有大祸临头。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此话可不是在说笑! 蔡巣心念及此,锦袍下的脊梁窜起寒颤,瞳孔骤然收缩,露出一丝讨饶的惧色,“李公,为何对童生案首,如此执念?!” “哼! 且不说,童生案首拥有大周圣朝唯一的独门文术奖赏——《急就章》疾书术。 更重要的是,童生秀才举人三连案首,可‘文脉通天',直达女帝圣听,从此简在帝心!” 县令李墨的声音浸在阴影里,森笑道:“吾欲效仿,三十年前的颍川陈氏!” 蔡巣心头一颤,袖中的学政玉印发烫。 三十年前,颍川陈氏——当今朝堂之上中书令陈大人,不知镇压了多少士子,方才成大周圣朝三连案首,从太守一路扶摇直上步入三省尚书。 从此,三连案首,便是扶摇直上的代名。成为大周圣朝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科举荣耀。 蔡巣对县令李墨的野心不敢多言,任凭冷汗浸透内衫,神情十分犹豫,看了一眼桌上的歙砚文宝。 他也不敢得罪李墨。 但,对李云霄能否考中童生案首,实在并无把握。 “蔡公,还有顾虑?” 李墨寒潭深水般的目光,凝视蔡巣。 “县令大人! 非下官不愿出力, 委实是江阴县乃科举大县,本地世家门阀众多,连寒门天才如过江之鲫。 诸士子都对童生案首,虎视眈眈! 光是下官所知,薛府私塾便有韩、陆、曹、薛、顾、江等等,个个皆是江阴县蒙生中的翘楚! 令公子文采虽佳,可想在县试独占案首,只恐依然困难!” 蔡巣面露苦色。 科举县试可不是单纯比世家门阀的实力,更要考究蒙生自己的文道修行。 万一李云霄自己实力不济,其他强者辈出,在县试硬将他其挤下去。 否则,纵有他这主考官相助,也是无能为力。 若是李云霄考不中,他又何苦白白去沾这一身县试舞弊的污水?留下这足以杀头的把柄! “蔡公无需多虑!本县令已经摸清楚,今岁县试众蒙生根底。” 李墨的声音低沉。 他从书柜中,取出一份黄绢名册,落在桌上。 今岁江阴县蒙生,有文道实力、有家世资格争夺童生案首,也不过六七人之数。 “韩家那孩子韩玉圭.前户部侍郎韩明远的嫡孙,在去年中秋诗会,倒是一鸣惊人!” 李墨的目光在名册上扫过,一抹冷笑。 “可惜韩明远当年因涉嫌贪墨案,被罢免户部侍郎一职。 韩家底蕴深厚,可如今十分低调,恐未必愿意高调与我三郎,争夺童生案首。 韩家小儿的威胁不大!” “寒门士子顾知勉实力在众寒门学子之中,出类拔萃。 但是此人发挥极不稳定,传闻课堂上惧怕裴老夫子,经常脑中空白。 若是裴老夫子出现在考场,他恐怕发挥失常,前十也未必能进。 此子寡妇养大,毫无家世,不足为虑!” 李县令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薛富、薛贵两兄弟薛国公府底蕴雄厚,难以一争高下!” 说到二人,李墨的语气略微凝重,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过,他们二人年少。 老夫曾派人往薛府,探听风声。 薛国公似乎只是令他二人在县试中试炼,并未打算让他二人去争夺今年的童生案首。” “江行舟,此人寒门士子,实力比顾知勉更胜一筹,又有薛府这尊大靠山!不过,他终究非薛家嫡系。他岂能跟我麒麟儿一争高下?! 薛国公府若是强行送此子入局,本官便教他知道,何为‘折桂易,养蛟难'!” 李墨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剩余,陆府陆鸣!曹府曹安! 唯有此二人才华横溢,家世显赫,能跟我家三郎李云霄,一争长短! 陆家小子最是麻烦。 当年其父陆羽明,便是靠着一手折桂术,把本应属于寒门张砚的童生案首,硬生生夺去。 本公担心他又重施故技! 不过,蔡公担任今岁主考官,只要略施手段。你我合力压制陆、曹二家,还是有把握的!” 李墨瞥了一眼蔡巣。 蔡巣突然剧烈咳嗽,面色涨红。 江阴陆氏的事,不该讲给他听。 “既然李公早就对策,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愿为李公略效绵薄之力。” 蔡巣顾虑许久,终于应承下来,将歙砚文宝收入袖囊之中,随后告辞而去。 李墨待蔡巣走后,却一声冷哼,将黄绢名册清单投入火盆,火焰中浮现出重重光影。 “哼!废世卿!陛下真是一厢情愿!我等世家豪族的根基遍布朝野,岂是区区一纸政令能动摇?” 晨光初现。 李府屋檐镀上一层金辉,熠熠生辉。 今日,便是江阴县试。 “去县学府!” 县令李墨目光如炬,步履沉稳地踏出私邸中门。 门前早已候着一顶县太爷朱漆描金的轿子“四抬云雀舆”——轿顶鎏金铜雀,雀目镶嵌东海夜明珠,轿身刻满浮雕。 四名轿夫身着统一皂衣,腰系红带,步伐整齐有力。 轿前两名衙役手持【肃静】、【回避】两块衙牌,威风凛凛开路。 李墨摩挲着腰间鎏金银鱼袋,微微颔首,掀开轿帘从容入座,轿帘轻垂。 “起轿——!” 衙役班头一声吆喝,挥动缠着紫穗的桐木静鞭,轿帘上十六对铜雀符碰撞出肃杀清音。 一支衙役队伍,向县学府方向行进。 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11章 赶赴考场 第11章 赶赴考场 卯初。 残月未沉,东方既白时。 琅嬛阁的竹帘染着朦胧灰亮,江行舟已穿上襕衫,端坐东窗下调墨。 案头摆着半块残墨、一支秃锋狼毫,几件略显陈旧的文具,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寒。 江行舟将提前调好的砚墨,盖上盒盖。 此外,还有三粒[百缕丹]可快速恢复才气。 一个[弓影杯]文宝随身携带,里面已经储存了五十缕才气。如此一来,他这蒙生便有一百五十缕才气可用。 随后将各色文宝、文具逐一放入考篮内,准备带往江阴县文院赴考。 “江兄~!” 不多片刻,门外传来错落脚步声,薛氏兄弟联袂而至。 薛富步入书房,手中折扇轻摇,和江行舟谈笑自若——他们兄弟二人还年少,今年且去试试水,能中便中,不中也无妨。 全不似案前少年江行舟脊背挺直如松,神情肃然。 “江公子安好,两位小爷安!” 门帘忽被掀起,春桃吃力的捧着一口描金紫檀考箱,踏步而入。 箱角包铜泛起冷芒,足有数十斤沉,重重落在案上时,震得砚中墨汁微漾。 掀开鎏金锁扣,内里琳琅: 一整刀泛着月白光晕的“澄心堂”,宫廷御制纸笺,色如凝霜,冰滑细薄——这是去年女帝赏赐薛国公府的贡品。 一支青色[麒麟笔]泛着寒玉幽光,逆鳞纹路间刻“薛玲绮”娟秀篆印,貂尾狼毫似凝着极北霜雪。 一块[玄蛟吐珠砚],墨池深邃,雕刻着蛟首衔珠,隐见血色沁纹。巴掌大小砚台,却出奇的有数十斤沉重。 一整块崭新[松烟墨锭],裹着淡香素绢,缕缕沉檀暗香自锦盒逸出。 最上层躺着一份鎏金蒙生赴考名帖,泥金笺上“江阴县·江行舟”六字墨迹未干,朱砂点染的牡丹纹。 春桃指着一份漆金食盒,朝江行舟,笑嫣道:“公子,这些都是你的。大小姐特意嘱咐,这蟹粉酥要趁温食用。” 薛富探身看了一眼春桃提来的紫檀考箱,顿时瞪圆眼睛,不可思议。 “这不是大姐最喜欢的那支麒麟笔么!” “还有老爹书房里的那块玄蛟吐珠砚.我姐竟然也敢拿出来用?!“ “春桃,我姐怎么不替我们也准备一套这样极品奢豪的文宝?” 薛贵欲摸那玄蛟吐珠砚, 却被兄长折扇“啪”地敲在手背,呵斥,“别碰它!去年我讨要这玄蛟砚练字,父亲说若摔了砚台,要断我以后的月钱!” 薛贵闻言面露惧色,立刻缩手。 他若不小心打碎了玄蛟吐珠砚,恐怕要在祠堂罚跪得腿肿如藕节。 “两位小爷的考箱,不都有各房下人备着?老爷书房里的文宝,你们想要也尽可去取!” 春桃玩笑道。 “我可不敢!” 薛贵想到老爹的威严,后颈汗毛竖立,摇的跟拨浪鼓式的。 老爹要是知道他敢进书房翻找文宝,非把他屁股打开不可。 除了大姐薛玲绮,薛府里谁敢动老爹书房内的东西! “春桃.” 江行舟觉得这副文宝考具太过贵重,正要推却。 “大小姐说,此番县试,江阴县的曹、陆、李各府各家世子赴考,监考者更有江阴名士。 江公子在薛府借读,这狼毫笔都掉漆。 待进了县文院,旁人指不定怎么背后议论咱们薛国公府,苛待公子!” 春桃嘟着小嘴道,“公子可知城东茶楼的说书人,最爱编排高门贵胄苛待寒士的话本!” 江行舟顿时垭口,不再多言。 薛家主和家母身在江州府,如今江阴薛国公府是薛大小姐当家做主,对他也是照顾有加。 他若再推辞,让薛府名声受损,却是显得不懂事了。 残雾尚未散尽。 街道上,薛府的马车轧过薄冰咯咯脆响,驶抵县文院。 两尊青铜仙鹤衔日晷,镇守县学院龙门左右。 江行舟掀帘,却见寒雾里,县文院龙门玉阶前早就攒动的人头——玉阶此刻被黑压压的蒙生踩成泼墨色。 连院墙角落都站满了前来送考的眷属,衣裳接踵,极是热闹。 “让道~!薛国公府的车辕可不长眼!” 薛贵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大声嚷嚷,玉珏在车壁上叮当作响。 拥挤的人群,顿时如被银枪劈开的潮水,露出玉阶前香案上蒸腾的三牲烟火气。 不知谁家的一头青骢马忽地惊嘶,踢翻了哪家书童捧着的墨砚,墨汁泼在雪地上污了一片,转眼被无数缎面皂靴踏成混泥。 那书童将碎墨砚台捧在胸前吓得哭嚎,场上叫骂声一片。 嘈杂之中, 江行舟和薛家兄弟,提着描金考箱下车。 薛府马车停靠的石阶旁,坐着一些总角稚子的蒙生,正手捧着《千字文》高声朗诵,临阵磨枪。 “皇天后土,圣人保佑~!” 高炉香案前,一名穿洗褪色绛紫襕衫的白发老者点燃黄香,命人将三牲祭品摆上香案。 供盘里冷透的猪头泛着青白,鲤鱼此刻正翻着死白的肚皮。 老者布满茧子的手,捻着三炷香,对着县文院“明经取士”的匾额,念念叨叨,焚香祷告。 他童生试五十载,屡考不中,浑浊的眼珠唯有乞求,盼着今岁能押中主考官出的考题。 香火混着晨露的清冽,氤氲成袅袅烟柱,到处弥散着呛人的沉水香。 沉水香混着冷猪肉的腥气,直刺喉管,熏得江行舟掩袖闷咳。 “这倔老张头,他若能考中,定然是祖坟冒青烟了!” 春桃捧着江行舟沉淀的考箱,拂袖挡住香火气,神情满是鄙夷。 “这老头你认得?” 江行舟愕然道。 眼前人群接踵,何止数千之众! “公子,小婢对咱江阴县的人情世故,可忒熟了!眼前这群上千蒙生,大半叫的上名。” 春桃眸中八卦之火炙热,压低嗓音道:“这老头是城南张厨子的老父,年逾七十二。 他初考童生那年,县文院门前的梧桐才碗口粗。如今长比腰还宽,是咱们江阴县童生试,出了名的钉子户! 张屠子每回来咱薛府送猪下水都要念叨抱怨一番他老爹。 去岁大小姐及笄宴,这老头想要进薛府私塾求学拜入裴夫子门下,硬要往咱们薛府贺礼塞他抄的《劝学篇》,却被灶房当裹肉的油纸扔进灶膛也不看看他自家什么身世,也妄想进薛府私塾!” 江行舟抬头再看那老者佝偻焚香的身影,顿觉无比可怜。 蒙生人群喧闹间, 忽地一阵槐疾风卷起。 “这都即将县试了,还诵读诗书,烧香求道,临阵抱佛脚,有何用处?!” 曹安轻声嗤笑,此刻正昂首挺胸,腰间玉带缀着寒光,踏着云纹靴,碾碎飘落在地的槐瓣,踏香雪而来。 “曹安!曹府祖传《折桂文术》,代代子孙中举,如探囊取物。五世折桂的底蕴,岂是我等寒门能及!” “五十载枯坐香案前,不如曹府半部《折桂》承气运!” 周遭蒙生们如分海般退避开一条道,神色中一阵羡慕。 出身曹府世家,身份显赫。相貌俊美非凡,更是文道修行天才。 怎能不令人羡慕! “呼~!” 忽然,又有一阵雪浪破空声,自云端坠落,惊得众人回头。 赫然看见,陆府世子陆鸣一袭素白广袖携着墨香,负手凌空而立,足踩着一团丈见方的素白云团,飞抵县文院考场。 “陆兄来了!这是诗文术结成的‘诗云’!比单纯的字‘云’,强太多了!” 顿时,众蒙生一片羡慕。 此时, 县令之子李三郎李云霄乘坐的步辇,碾过满地狼藉抵达考场。看到风头正劲的曹安、陆鸣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带着寒意。 这二人是他争夺童生案首的劲敌,对他们自然是心头不爽。 县文院墙外檐角处,人群中。 顾知勉将肩头的雪抖落,青竹纹襕衫的袖口沾着些许墨色——那是昨夜抄撰文章留下的墨迹。 他掌心攥着的油纸包渗出桂的甜腻,狼吞虎咽。伫立在游廊的万字纹窗下,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廊道,突然爆发出哄笑,几个纨绔士子正用嵌宝匕首削着特制的状元糕,想博一个好兆头。 三丈开外,江行舟和薛家兄弟,正立在县学院的「在明明德」匾额下,等待县学院开门。 “江兄!” 顾知勉望见江行舟,连忙快步过去,笑着将背上的考匣抵在雕着牡丹的廊柱上,低声说道。 在薛府私塾这座遍地是簪缨世家子弟的顶级学府,也就江行舟和他寥寥数人而已,同为寒门士子。 “顾兄来了,你准备的如何?” 江行舟回头见是顾知勉,不由笑道。 “还行! 此番县试,考中前三十名童生倒也不难,难的是拿到本县童生前五甲的名次!” “江兄,可见过主考官蔡学政的文章?” “这倒是未曾!” “昨夜,我苦读蔡学政当年考童生、秀才、举人时的文章,押了一夜的考题. 蔡公极其擅长农家学问! 若是侥幸能押中,或许有七八成把握能中童生十甲!” 顾知勉眼眶还泛着熬夜的血丝,带着兴奋。 (本章完) 第12章 入考舍 第12章 入考舍 江行舟和顾知勉正在廊柱处,低声讨论着主考官学政蔡巣可能会出什么样的考题。 他听完顾知勉刚才所言,不由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道:“蔡学政素来偏爱农家典籍,却不知会涉及哪些古典?” “蔡学政上月到任县学院,担任院君。巡查桑田时,曾在田间考较县学童生《陈旉农书》。 我昨夜推敲到子时,很有可能会考江南的稻种! 若是如此,我便有七八成的把握考中。 但若是涉猎《齐民要术》,内中繁琐细节,恐怕.” 顾知勉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江行舟微微点头,《齐民要术》确实博杂,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蒙生的能力。 “咚~!” 却听,晨钟敲响,县学院的朱漆大门在“嘎吱”声中大开。 两队上百名衙役鱼贯而出,神情冷峻,手持长棍。 “江阴蒙生列队,入县试考场!” 穿玄色官袍的文院巡考教谕郑叔谦,手持戒尺,金漆“肃”字折出冷光,他神情肃穆地站在大门前,喝道:“依大周律例,凡夹带者,杖三十,永革功名!!”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蒙生,令人不寒而栗。 蒙生凡过龙门,携带的考箱、周身、鞋底,皆需被衙役进行搜身检查。 众衙役们打开蒙生的考箱,翻箱倒柜,匣篮、笔墨砚台、纸张、糕点食物,无不仔细搜查了一遍。 有蒙生的砚台藏有油纸,顿时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夹棍夹住,拖出去棍棒伺候。 县主薄沈砚清手持墨笔,正在一旁的登记簿上,勾勒记号——那些被搜出舞弊的考生姓名旁,都落了一朵墨梅,从此不得再考。 其余众蒙生背着考箱大气也不敢喘,提心吊胆的排队过了县学院大门的检查,生怕有所不妥。 进入县学院内方才松了一口气,依次向县署礼房衙役报名,领取考号与考舍。 “递交蒙生名帖!” 署礼房典吏冷声。 众蒙生纷纷出示名帖。 江行舟将自己的名帖,交给署礼房典吏。 里面详细写了他的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 同时,还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的履历,若是过继的人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并请本县秀才以上具保。 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完成以上身份核验,名帖存县署礼房,方准入考。 “江行舟?” “正是!” 典吏一看这份鎏金蒙生赴考名帖,泥金笺上“江阴县·江行舟”,具保人是薛国公府。 他立刻神情肃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这份鎏金笺被单独归入一口檀木匣内——江阴门阀世家的名帖,向来都是衙门重点照拂的对象,不与寻常寒门等同。 更何况这是薛国公府具保的名帖,江阴县头号门阀。 “江行舟,验明正身,领甲字七号考牌过!” 众蒙生们完成核验,进入县学院内。先向在场的主考官蔡巣、四位副考官、监考教谕,一揖致敬。 学院紫檀供案上,酒醴粢盛,各色祭器摆放。 学政蔡巣斋戒沐浴,领着众蒙生,拈香祭拜大周圣朝文庙的七十二位诸子圣人——老子、孔子、孟子、庄子、墨子、孙子、邹子、韩非子、鬼谷子、许子.大周开朝功勋。 此为尊崇文道! “众圣开辟文道,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伏羲结绳而治! 神农揉木为耒! 吾辈文士追随先圣,不畏艰难,奋力前行!” 随蔡巣念完祭祀颂词,随后向在场的一千余名蒙生宣读县试的流程和规矩。 江阴县的整场童生县试,一共考三场。 第一场为正场,以文庙圣典为本,写命题[字诀文术]一篇。 录取较宽,文理通顺者可过,辞句支离破碎者黜落。 考完之后当场揭晓考试成绩,留下前三百名蒙生。第一场未过关直接淘汰,不能考第二场。 第二场考初级,写命题[短志]一篇。 监试加严,凡墨污卷面淘汰,严筛前一百名。 第三场为终场,写命题[诗]一篇。 考核难度最高,定榜前三十名,录县学童生名册,从此享受大周圣朝的俸禄,月领廪文粟米三斛,可随时着青衿入县文庙,谒圣悟道。 并且排出童生五甲和童生案首,给予特别嘉奖。 所有命题、诗、赋、志皆有一定格式,不能犯庙讳、御名、及圣讳。 考卷纸张,有红线横直道格,另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 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违者作零分处理。 卷面有坐位号,交卷后,胥吏当众弥封姓名,并将答案封存在纸袋内,上交给主考官阅卷。直呈主考批阅。 县试三场所有卷宗都要存档,以备府官的核查,所以必须是书面写。 县试时限,日升开考,日落锁院,不给烛火。 清晨下了一场小雪,县学院在就被衙役清扫干净。 江行舟背着一副沉甸甸的考箱,拿着自己的一块[甲字七号]考牌,来到自己编号所在考舍。 县学院内有一千多座临时搭建的考舍,一排排整齐,都是十分简陋木板草棚阻隔寒气,一丈长宽,大小均座北朝南。 主副考官坐镇县学院大堂,批阅卷宗。 考生按考牌座号入座,上百名衙役们时刻巡行场内,举着考题贴板巡回往返展示,诸考生开始应考。 江行舟发现,自己左右的甲字号考舍,竟然清一色都是世家子弟——薛贵、薛富、韩玉圭、陆鸣、曹安、李云霄等数十位蒙生。 而顾知勉被安排去了乙字号考舍。 不过,就算是甲子号考舍内,依然只有两块简陋的木板,其余都要考生自带,并无优待。 江行舟坐在狭小的考舍,从考蓝密闭的青铜簠簋中,取了一份香糯的蟹黄糕点吃了,喝几口甘泉井水润喉。 整个县考持续一整天,对体力和精力消耗巨大。且只能待在自己的考舍内,落日考完方准离开。 他垫饱肚子之后,开始端坐木板,闭目调息,将一切嘈杂声隔绝在外。 等待着监考官下放考题。 至于能考取多少名次,江行舟也没去多想。 只要能通过这场童生试,进入前三十名便心满意足,以后便能从朝廷领取一笔为数不多的俸禄。有了童生功名傍身,也能自食其力。 (本章完) 第13章 考题一:黍 第13章 考题一:黍 县学考场大堂屋檐的獬豸角,将「明镜高悬」匾额,映得如同淬火剑刃明亮。 “诸公辛劳。” “此番县试,关乎朝廷抡才大典,全赖诸贤鼎力襄助!” 主考官学政蔡巣脸上神清气爽,坐在大堂内主座,将云雁补子的青缎官袍轻轻一振,朝堂中众人拱手为礼。 这位新上任的学政,面上带着文院养出的儒雅气,眼眉却藏着几分经年官场磨砺出的圆滑。 “我等自当竭力,襄助蔡公!” 堂下,四道深浅不一的绛色官袍应声微动。 主簿沈砚清,典史崔明远垂手侍立。 县尉赵铁山铁塔般,腰间佩刀时甲片铿然作响。 县丞周文远,正低眉整理案上的文卷,腰间墨玉带钩发出清越的玉磬声。 江阴县令李墨坐在堂中的太师椅闭目养神,他因[避亲]不得担任主考官,但依然需须坐镇考场,以防变故。 堂外十步青石阶下,还有二十七位着素绸襕衫的乡贤,都是江阴县的资深秀才、举人文士,关心自家子弟的考核,也在堂外旁听。 秀才文位以上的乡贤,可自愿前往县试旁听,防止舞弊。 他们虽然没有监考、批卷的权限,但是可以对考场的不公之处提出质疑。 这些人都曾从千军万马里杀出贡院的读书人,对考场可能存在的猫腻,自然了如指掌。 大周律例,凡乡贤三人共见舞弊,可一纸诉状,越级呈报州府衙门。 “夫子!” 众官员们正在商议县试考题,却见堂外二十七名乡贤齐齐恭声施礼。 一名威穆儒袍老者,腰间携着一枚东宫亲赐的“鹤鸣九皋”玉佩,手持竹杖,踏过乌木石槛,步入县学院大堂。 “裴老夫子,您怎么来了?” “下官见过裴夫子!” 众位主副考官、监考教谕们,皆是神色一惊,连忙起座迎接。 裴惊嶷裴夫子,翰林学士,曾经的东宫夫子,告老还乡归隐江阴后,执掌薛府私塾已有三十载,培养的弟子不计其数。 江阴的众世家勋贵、名门世家都把子弟送到薛府私塾,拜裴夫子为师。 可以说,裴惊嶷是整个江州府的文坛泰斗,在江阴县更是地位超然。 江阴县但有诗文聚会,无不以请裴老夫子到场指教为荣。若是无夫子到场,那档次都是低规格。 “夫子!” 县令李墨闻声睁开眼,起身恭迎,脸上有些尴尬。 此番县试,他有私心,暗助李三郎夺童生案首,所以没敢派人去私塾请裴老夫子到县学院。 却不曾想,裴老夫子不请自来。 “惊扰诸公了。 无需多礼,老夫只是来看看门生,考的如何。 时辰不早了,开考吧!” 裴惊嶷淡然道。 “是,夫子且入座!” 蔡巣心头发虚,连忙拱手。 很快,主考官蔡巣负责出题,快速写下了江阴县试的第一道考题: 【江阴县试,考题一: 自古以来,朝廷以农养万民,民以食为天。江阴县乃文粟之乡,今岁县试,对五谷之一的[黍]拆文解字。 [黍]:禾也,雨声,冢形! 试问诸位考生,此拆文解字之法,对与错?并释放[黍]字诀文术,以才气凝结出一粒黍谷!】 “好!” “蔡公这个考题,出的非常有水平! 能解答出来的,绝对是江阴蒙生中的好手。” 众副考官、二十七位乡贤们一看题目,不由频频点头。 [黍],并非道家自然系文术,如雨、风、冰、雷等字。 而是农家的补给文术,可凝结出五谷,快速补充文士的才气。 蔡巣不动声色在考题中挖了一个陷阱,让上千名蒙生们去跳。能跳过坑的蒙生,恐怕是极少。 “黍?.冢形!” 裴惊嶷老夫子眸光微眯,颔首。 这新任学政蔡巣,还是有些功底本事!否则,也无法上任江阴县的学政,县学院的院君。 众衙役们举着百十多块考题板,对众考生们巡回展示。 县文院内上千蒙生,看完考题一,顿时哀嚎声一片。 “今岁的考题,怎么这么刁钻?” “为了今岁的县试,我把整部《声律启蒙》都背下,甚至里面所有生僻字‘笥、斝、夔’,都拆解的滚瓜烂熟! 可是《声律》里面没有[黍]字啊!” “对啊! 我记得《声律启蒙》下卷·七阳篇:有蔀屋、芬椒、文杏、高梁。还有黄粱、池草、海棠。’ 我寻思着可能会考谷物,还特意修行了稻、粱、菽、麦、稷之类的谷物! 可是偏偏漏了[黍]字! 蔡学政出了一道农家谷物字诀考题,却避开了《声律》,他这绝对是故意刁难我等蒙生!” “这考题,明显是超纲了!” 县考院内,蒙生一片哀嚎声。 绝大部分蒙生都以《声律启蒙》为最基础的文道教材,全部修炼完里面的八千字的字诀文术,已经是极限。 一旦超过《声律》这个基础范畴,那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乙字号的一间考舍,寒门学子顾知勉看到考题,突然面色狂喜的捂住嘴巴。 昨夜,他在案头《尔雅注疏》,翻到‘黍谓之薌’,练过这个字诀的拆解。 恰好被他修行成了,令一粒黍种在砚池中,生根发芽。 看来今岁县试,童生前十甲,有望了! 县学院的考舍上,有小部分蒙生们都是长舒一口气,怡然一笑。 因为他们也拆解过这个字诀。 “区区[黍]字而已,这有何难?!” “哈哈~,看来,今岁的童生县试,在下要侥幸通过了!诸兄承让,咱们第二场考试见!” “[黍]?” 江行舟眸光盯着考题,陷入沉思。 每一个汉字,都是由“义、形、音”组成,称之为三位一体。 三者合一才能引发天地之力的共振,释放出文术。 所以,三位一体,是所有拆文解字的基础方式。但必须有明文典故依据,来进行拆解,不得胡乱编造它的义、形、音。 只要“义形音”三者之中的任一出错,都会导致拆文解字失败,进而令文术施展出错,甚至才气逆流紊乱,道行下跌。 黍,是五谷之一。 在大周圣朝蒙生启蒙典籍——《声律启蒙》的八千字诀中,并无[黍]字。 但,黍依然是一个常见字。 毕竟在《诗经魏风硕鼠》中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绝大部分读书人,对《诗经》的这一句都非常熟悉! 江行舟考虑良久,铺开试卷,在糊名处写上姓名。随后持笔开始在卷宗上,飞快写自己的解答。 “[黍],禾也,雨声,冢形! 此解法,大错——!” (本章完) 第14章 社稷文种金黍! 第14章 社稷文种——金黍! 江行舟看着考题,笑了笑。 大周圣朝的童生考试,比前世的高考还难。没曾想,自己穿至此间,依然要靠这考试来晋升地位,改变命运。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农博馆见过一块甲骨拓片,正刻着黍字。 跟眼前考题的黍字,一模一样。 江行舟沉静心思,提笔在考题一的试卷上,快速疾写: “此解,错也!” “[黍]:可拆解分为三部——禾、入、水。 义:禾属,黏者也。 形:[禾],垂穗叠粒,千粟坠枝之状。——此字初文始见于商代甲骨文,‘黍’字像禾穗下垂的形状,旁边有水滴,表示与雨水灌溉有关。「入」部,意为祭器盛黍。 声:雨,省声符,天水灌孕糯谷。 三者合一为黍,形从禾而穗散,声随氽而酒香,义取稷而养民。 黍的用途有二, 一曰祭天:《周礼·春官》:“以黄钟之宫,累黍定尺”,以黍粒为度量基准。西周亡后,周大夫箕子见故都殷墟长满黍稷,悲而作诗。后世,皆以黍,祭祀稷神庙。 二曰酿酒:《诗经·大雅》:秬鬯一卣。秬,黑黍也。鬯,香草也。筑煮合而郁之曰鬯,黍酒用于祭祀降神。 文道之意:禾穗实低垂,以喻‘文心谦卑’。 文道规则:入器之黍,可化为「文气」。 故,[黍]字诀文术,并非道家自然文术,而是农家补给文术。 释放[黍]文术结出黍谷,食之,可迅速补充一定数量的才气。” 江行舟飞快的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有典故为佐证——《周礼·天官》记载:‘太宰以九谷养万民,黍为首’。 黍,养育万民也,生机勃勃也! 冢坟,死气沉沉也! 岂能将黍之形,恶意曲解为[冢]之坟形?” 江行舟在考卷上,重重的落下最后一行字。 在考卷上写完之后。 他还需要施展[黍]字诀文术,凝结黍谷。 江行舟双指在虚空一挥,飞快写了一个黍字诀。 “黍!” 江行舟一声轻喝,半空中出现一个黍字,然后它迅速坍缩成一粒黄玉色种子,落在他的案头。 紧接着,这粒黍谷种子在案头,生根,发芽,长苗,开,结穗。 呼吸之间, 案头这一株的黍苗,已迎风长至三尺高大,结出一串金灿灿的黍穗,每一粒都如黄豆大,穗头沉甸甸地垂下。 这串用文术释放出的金色黍穗就这样孤傲的长在案头,金色光芒绽放,璀璨夺目! 这道金光太过强烈,居然溢出了【甲字七号】考舍,弥漫数十丈,把周围的五六间甲字号考舍,全部笼罩进金光去。 “金色黍谷?” 江行舟惊喜的,喃喃自语,指尖刚触到黍穗,竟然闻到浓浓的黍米成熟香气。 他的青铜简牍,立刻浮现一串数据: [江行舟,施展文术凝结——「社稷文种*金黍」x1,三尺,五谷文术达到完美无瑕境界! 功效:食此黍米,可快速补充才气。三十缕才气/一瞬。] 江行舟将这一串金光璀璨的黍米,连同考卷,一起放入考袋中,密封起来。 这是要上缴,给众位主副考官评定文术等级。 陆家世子陆鸣,飞速在考卷上书写,“《礼记·月令》载:「孟夏之月.农乃登黍,天子乃以彘尝黍」。.” 随后,他施展[黍]字诀文术。 很快,一长串颗粒饱满黍穗谷,散发着一团大约一尺的乳色光晕,垂落在案上。 “不错! 这串黍谷,成色极佳! 排名前三,定然是毫无问题!” 陆鸣不由满意一笑,考卷糊名,和这串乳色黍穗一起封入考袋内,准备上缴给监考官。 就在此时, 他的脸色猛然一变,骤然朝考舍外看去。 也不知是是旁边哪一间甲子号考舍,爆发出一阵极其璀璨的金光,竟然满溢到了他的考舍! “这这怎么可能? 谁.释放出金光如此强烈的黍字诀文术? 是曹府曹安?还是韩家韩玉圭那小子,隐藏了实力,准备一鸣惊人?” 可惜,不能出考舍,他也不知是哪位蒙生的考卷,诞生如此异象。 与此同时。 县学院一排排考舍,倒霉的蒙生,更是随处可见。 “咔~!” 某丙字考舍内,一名寒门稚子的笔杆突然爆裂。 他按考题上的“冢形”去拆文解字,并施展文术凝出的黍穗,竟带着一股浓浓的墓土黑腥气。 这名稚气的蒙生惊呆了,泪流满面。 “完了.怎么会这样?!” 这串黑腥黍穗,一看就是腐朽发臭了的黍谷,吃了肯定中毒别说用来补充才气,吃了能不腹泻浑身发黑都算是好了! 西侧甲字号某考舍,突然爆出青黑光芒。 一位世家锦衣公子手持文笔,神情无比恐慌,汗水浸透襕衫。 他面前的考卷上,上面写了“冢”字形——这正是学政蔡巣埋下的坑,导致他文术反噬。 案头上, 「黍」字文术,化作的一株禾苗,穗头凝着墨色露珠,弥漫着浓浓的青黑光芒,充斥着腐败之气——这是按错误的理解,催动文术的结果。 “该死,误中陷阱了!” “错了!全错了!” “不该啊!” “为什么要考黍这个字?” 北面考舍,陆陆续续响起许多恸哭声。 一名垂髫书童趴在案头,文术失败之后,忍不住伏案恸哭。 “三岁寒窗苦读,今岁县考又败了~!” 一名老蒙生施展黍字文术凝结出的穗子,枯败干裂,犹如遭遇烈火,竟然无风自燃。 他咽喉一口逆血上涌,在“冢形”二字在火焰里,扭曲成哭脸。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副无比诡异画面,自己跪在龟裂的田埂上,捧着一串焦黑的黍穗哭泣,充满了绝望。 很快,隔壁号舍,又传来另外一名考生哀嚎声——这倒霉蛋说文解字,对黍字胡乱解读,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反噬的文火,烧的心痛如刀绞。 “哼~!” 正在巡场的教谕郑叔谦,手持一柄戒尺,面色冷漠的望着那些散发出黑气,传出哀嚎声的考舍。 那些坚持正解的蒙生,自然是文气大盛。 而答错题的蒙生,释放文术却如遭雷殛,气血逆攻——这正是大周科考,最残酷的“文心问罪”。 这些蒙生修行文道,不辨别善、恶、真、假,连【黍】字是否[冢]形都区分不了。 考题一的[冢]形,是一个陷阱。蔡巣之所以能挖这个坑。那是因为写狂草书的时候,黍和冢非常相似,很容易被蒙生误以为是同形。 这些蒙生,连童生考试第一题都过不去,注定了文道之路长不了。 遭受打击,道行受挫暴跌,也无所谓了。 他们迟早是要被淘汰的。 郑叔谦自然是并未理会。 这样的案例,经常会在县试考场发生。 江阴县志记载:天授元年,县试考了一个极其冷僻的‘秬’字诀。 秬,黑黍也! 那一场考试,把无数蒙生考内焦里嫩,考的怀疑人生,致使七成蒙生文心受损,从此一蹶不振。 但是,从那场县试脱颖而出的蒙生,无不信心倍增鱼跃龙门,文道修行一日千里。 (本章完) 第15章 考官判卷! 第15章 考官判卷! 县学堂内。 “不知,哪位府上的蒙生才俊,能夺得今岁本县的童生案首!” 主考官蔡巣和众为副考官,正谈笑之间。 蔡巣主考官手中的茶盏尚未放下,话音未落,忽觉堂外金光骤亮。 “诸公且看!” 县丞周文远指着考舍的方向。 在场众官员们都是心头一凛,齐齐朝着考舍方向望去。 却见,一蓬璀璨的金光,破某间考舍而出,恍若千百道霞光,霎时将数间甲字号考舍,笼罩在琉璃金色光幕之中。 县学院大堂朱红门框上的彩漆被映着金辉,连屋瓦上蹲踞的螭兽都镀上了一层明辉。 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座考舍绽出金色霞光。 更令人震惊的是,空气中飘散若有若无的黍香——分明不似凡间五谷之味,倒像是文庙祭坛上供奉的黍谷散发的气息,这香气裹挟着墨香在风中氤氲。 “这香气” 裴惊嶷翕动鼻翼,眉头微动。 闭目养神的县令李墨霍然睁眼。 大堂外十步青阶下的二十七名素绸襕衫乡贤们,都不由齐齐朝考舍望去。 金光最盛处——那里分明是甲等考舍的方向,覆盖了好几座甲子号考舍,大概率,会是他们江阴县世家的子弟。 除了这道最炽盛的金光之外,其它甲子号也还行,要么微弱的黄光,琥珀色的光晕,要么是乳色白光,色泽温和,看起来大多数都不错。 这让他们不由欣喜。 而另外有些考舍内发出黑光、青灰光,甚至飘出腥臭腐败之气,仿佛有腐烂的黍米在发酵。 不用多想,这些考舍的蒙生肯定是被坑了,释放黍字诀文术失败,灵台蒙尘,考砸了。 ‘这道金色光芒,竟然如此强烈! 而且是从甲字号散出?莫非是李云霄的卷子?’ 蔡巣抚在座椅的手微微发颤,心头暗自一喜。 他早已提前一晚,暗示过李云霄,考题一是黍字。如此充沛的时间进行准备,定然能考出极佳的成绩。 众副考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询问这异象究竟是何情况。 “时辰已到,且去收卷!” 蔡巣看了一眼案头青铜漏刻,未时三刻的浮箭,指向卯初方位,立刻沉吟吩咐道。 “是!” “午时三刻,墨干不续!” “收——卷——!” 衙役班头举起铜锣炸响。 “诸生不得离席,在考舍内午食。等待考官阅卷,判卷!” 巡考的众教谕、训导,二十名皂隶衙役们立刻前往各个考舍,收取密封好的考袋。 很快,上千名蒙生的考袋,都被收拢到一处。 袋内,有一份试卷和一串用文术凝结而成的黍穗。 试卷被糊名密封,字体要求正隶,上千份卷子字迹雷同,也看不出是谁的试卷。 所有的考袋,被分给五位主副考官,进行判卷。 “黍穗,青、黑、灰、棕,以及劣等者,一概黜落!” 主考官蔡巣道。 凡文术凝结的黍穗是青、黑、灰、棕等恶色的,考卷都不用去细看,全解答错误,直接黜落——这几乎可以直接剔除掉一半以上的蒙生。 剩下那些正常颜色的黍穗,淡黄、淡白.算是合格。但其中劣等的黍穗,也要先剔除掉,最后仅留下三百份卷宗合格。 再对卷宗进行打分、排名,工作量一下大为减轻。 副考官主薄沈砚清挑出其中一份考袋,拆开考袋的封泥,一缕金芒升起。 他抖落袋中黍穗, 一串九十粒颗金珠般的黍粒,缔结在黍穗杆上,将县学大堂映得恍如白昼。 “这这是何等品级的黍穗?” 沈砚清捧着考卷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大亮。 墨香混着一股浓郁黍麦香、黍酒的醇厚气息,突然在他的鼻尖炸开,呼吸几乎一窒。 就是这份考卷,生出金光异象! 沈砚清心头生出期待,再仔细看考卷写的答案,不由面色红润激动,拍案而起。 恍惚间,他似乎在答卷内,看见一名稷农跪叩在稷神庙前,乞求降雨以解渴龟裂之田,秋收之后黍谷低垂饱满,手奉精酿黍酒,浇烫卜骨以谢天地。 “好~!” “好一个‘形从禾而穗散,声随氽而酒香,义取稷而养民。’” “此等拆文解字之法,实在是令人惊叹!” 沈砚清看到第一句,便惊的拍案而起。 县丞周文远闻言,不由探头凑近来看,很快面露惊色。 忽然闻,堂外飞来一些玉琮色雀鸟,绕着屋顶梁柱,叽叽喳喳盯着案上这串金黍。 众副考官们都是面面相觑,纷纷争相传阅这份卷宗。看了这份卷宗,再看其它蒙生的答卷,已经索然无味。 “完美!” “这这是一份满分卷!” “黍,分解为三:禾、入、水。 入部:青铜器「簋」,器形似「入」。入非入水,而是入祭。祭祀时,黍盛入「簋」中,化为文气。” “这[入]部,解的妙啊! 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解答这[入]部!” “老夫分明嗅到这金黍里,有《诗经》彼黍离离的悲怆、十月获稻的欢欣、为此春酒的甘醇——大周圣朝无数年的农耕史诗,竟凝在这一缕异香中!” “写的太好啊!” “解答的毫无瑕疵!” “看此人用文术凝结出的这串沉甸甸的黍谷穗,足足有一尺长,令人叹为观止!” “此份答卷,恐怕连我等,也答不到如此完美吧!” 众考官们争相传阅。 “不错!” 蔡巣抚须而笑,心头十分满意。 这份答卷,他估摸着,应该就是李家三郎李云霄所作。 毕竟,他昨夜便提前暗示,令李云霄准备[黍]字。有李府之助,深研一夜,才可能写出如此完美的答案。 其余世家才俊,仓促之间作答,定然难以写的如此完美。 “裴老.夫子,您看这份卷宗,成色如何?可否甲等第一?” 蔡巣谦逊的朝裴老夫子,问道。 有裴老夫子的亲口背书,万一有人指责他暗助李云霄,他也有足够的理由驳斥。 甲一乃是江州府文坛泰斗钦点,谁敢质疑? 裴惊嶷也是惊叹,这答卷解的实在是奥妙无穷,闻言不由轻笑道:“此乃社稷文种——金黍! 它若不是甲等第一,谁又敢称甲等第一? 别说江阴县,放眼整个江州府,这也是甲等第一的答卷。” “社稷文种?” “夫子,这串金黍,为何又称为社稷文种?” 众官员们都有些不解。 裴惊嶷见众人不解,便笑道:“《周礼·春官》曰:‘以黄钟之宫,累黍定尺’。 黄钟大吕,为国之音。 一颗黍的宽度是一分,黄钟的长度是一尺。一串黍穗谷粒九十粒,恰好等于黄钟一尺。 这便是社稷文种——金黍的标准尺长。 以金黍为准,定天下尺度。 天下尺度,出自社稷文种,这便是此称呼的由来! 若是有稷农,在稻田种出这等社稷文种品级的金黍,谷粒颗颗饱满如金黄大豆,可为出祥瑞文谷,敬献给陛下!” “祥瑞?” “可惜.这是用文术才气凝结的社稷文种,无法在桑田里育种,只能用来快速补充才气。并非真正的金黍谷种!” 众大小官员们闻言,脸色都是恍然,流露出惋惜之色。 祥瑞! 那可是非常惊人的政绩,意味着地方治理极佳。 毕竟,担任地方官员最重要的就是做出政绩,并且这政绩还要让上官知晓,最好是直接看到。 无论是让上官,甚至让陛下直接看到地方政绩的最好办法,就是本县出现祥瑞。 他们毫不怀疑,裴惊嶷老夫子的眼光。 裴惊嶷身为翰林,曾在大周帝城久居,出入东宫。对各地方县府敬献给朝廷的祥瑞,自然是了如指掌。 (本章完) 第16章 甲等第一! 第16章 甲等第一! 县学院大堂。 青烟在铜炉中袅袅。 主考官蔡巣见裴惊嶷老夫子已经一锤定音,确认了这份答卷内的金黍,乃是极其罕见的社稷文种。 蔡巣广袖拂过案头堆叠的朱卷, 目光扫过堂下四位躬身候命的副考其余四位着深青官袍的副考官——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县尉赵铁山。 “依裴公慧鉴,此答卷定为第一场[甲等第一]!” 蔡巣轻笑问道,“诸君可有话说?” 堂下顿时响起锦缎摩擦的窸窣声。 “下官附议!” 县尉赵铁山最先抱拳,玄铁护腕在犀带玉扣上铿然作鸣。 主簿沈砚清却多默了半息, 他观察许久,此番县试,江阴县薛、李、韩、陆、曹等门阀世家已经暗潮涌动,对童生案首虎视眈眈。 在堂内太师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县令李墨! 不请自来的裴惊嶷裴老夫子! 还有堂外青阶下的二十七位乡贤,都在死死盯着这场县考。 沈砚清十分疑心,这份考卷的答主究竟是何人。 李氏三郎? 又或是薛氏富贵? “蔡公高鉴,吾等无异议!” 沈砚清待瞥见蔡巣已作势提起紫毫笔,准备圈注,才和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齐齐长揖。 “善!” 蔡巣笑着,执笔在这份答卷评分处圈注[甲等第一]。 朱砂笔尖在“甲等第一”四字上重重一顿,鲜红刺目。 圈注判完之后,才允许拆开考卷的糊名。 蔡巣亲自执起裁纸的象牙刀,刃口沿着糊名封条缓缓推进,纸卷在刀锋下发出细不可闻的撕裂声。 “待本公瞧瞧,今岁首场,甲一是谁!” 他含笑自语,忽然脸色僵硬,话音凝在舌尖。 糊名处,[江行舟]三字跃入眼帘时, 蔡巣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惶,官袍蟒纹下的脊骨猝然绷直,失声,“江江行舟?” “江行舟?” 坐在太师椅的县令李墨,闻声寒目圆睁,霍然起身,腰间银鱼袋撞得环佩叮咚作响。 这位素来持重的县令,刹那间已经是面色铁青。 这份甲等第一的考卷,居然不是李三郎李云霄? 为了应对今日的考核,昨夜他令蔡巣提前泄露了考题中的三个字,让李云霄足足有一整晚研究作答。 这场原本十拿九稳的蒙生考试,怎么会是如此结果? 满堂死寂中。 沈砚清、周文远、赵铁山和崔明远,四位副考官面面相觑,连忙归座,十分默契的默不作声。 这场江阴县考暗潮汹涌,牵扯几个豪门世家。 非他们几个下品小官,敢多言。 堂外十步青阶下,二十七位乡贤们的锦缎窸窣,更是气的跺脚。 “我韩氏玉圭的文采,众人皆知,才华一向稳压江阴众蒙生!.怎会输给寒门竖子!” 韩氏长老惊怒交加。 “胡说,我曹家曹安,那才是天之骄子!” 曹氏耄耋族老气的吹眉瞪眼,不满的挥着竹杖,嚷嚷不休。 “这” 蔡巣官袍下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看着江行舟的考卷,再看案上那枝金光璀璨的社稷文种——金黍。 他的脸色有些懵了。 不应该啊! 他明明已经泄题给李氏三郎了.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李三郎才华也不错,怎么不是首场甲一?! 主考官有出题、判卷、定名次的大权。 蒙生考生之间的水准差距并不太大的情况下。 那么谁优谁劣,排位名次,通常都是主考官说了算。 李云霄的文道水准在众蒙生中也是拔尖,占据如此优势之下,本该在县试中大放光彩。 所以他才敢应承下来,收了县令李墨的一方砚台文宝,答应暗助李家三郎李云霄夺取童生案首之位。 可是,这份答卷完美无暇,居然是江行舟所写,施展文术更是凝结出了一枝社稷文种——金黍! 其他蒙生施展黍字文术缔结出来的黍穗,最强不过乳白色、淡黄白色黍穗,差了几个档次。 县试考题字诀文术,拼的是悟道,拼的是理解力,拼的是广博学识! 江行舟对[黍]字的理解力,远远超过其他蒙生一大截,直接碾压了其它考生。 这可如何是好? 蔡巣心头惶恐,一时没了主意。 他担心,李三郎在县试中错失童生案首。 江行舟虽是寒门士子,却有薛国公府照拂着,县令李墨也奈何不得,震怒之下,迁怒于蔡氏,断了蔡氏的漕运贩盐生计,那便是大祸。 可在场官吏众目睽睽之下,裴老夫子也在场冷眼旁观,他根本没有重新篡改评卷的空间。 ‘不慌! 后面还有两场,李云霄只要在这后两场稍占一些优势.本公还可助他排上头名。 希望李三郎别考砸了才好。' 蔡巣一念到此,也不敢去看县令李墨那铁青的脸色,强自镇定下来,收拾心情。 除非,后面两场李云霄自己考砸了,那才是大事不妙。 他就算有心相助,也无力回天。 半个时辰之后。 五位主副考官,飞快将剩余的答卷全部看完。 “李云霄卷优,黍穗淡黄。以黍谷光华为凭,甲等第二席!” “曹安也答的不错,甲等第三席当属他了!” 甲等第一名到五名,排序最为重要,需精挑细选答卷。 后面三百位蒙生的排名,则略显有些随意。 毕竟,县试的前五甲可以获得奖励,而后面的排名没有任何好处,也无所谓去争个高下。 主薄沈砚清在评卷上蘸着朱砂,打哈欠,一堆卷宗随意堆叠着。 看完了江行舟那份完美无瑕的答卷,再看其他蒙生,顿时了无生趣。 学政蔡巣手持一份卷宗名单,立于十级青阶之上,清声宣读第一场前三百名蒙生。 “本主考宣布, 本县共一千二百名蒙生参加县试,前三百名蒙生通过首场考核,现在排名如下: 江行舟,甲等第一! 李云霄,甲等第二! 曹安,甲等第三! 韩玉圭,甲等第四! 陆鸣,甲等第五! 顾知勉,甲等第十! 薛富,乙等第十! 第一场前三百名蒙生留下,继续第二场考试。 其余未念名字的蒙生,黜落,即刻离开县学院!” “开龙门——放排~!” 江阴县学院的大门打开,让被黜落的七百多名蒙生出去,谓之「放排」。 被的黜落七百多名蒙生们一个个面色沮丧,失魂落魄。刚才的童生大考,如同经历一场劫难,恋恋不舍的走出县文院考场。 (本章完) 第17章 考题二:妖 第17章 考题二:妖 甲字号,一排考舍。 李云霄、曹安、韩玉圭、陆鸣等江阴县众世家子弟听到主考官蔡巣宣读第一场的排名结果。 他们的脸色,齐齐都变了。 “江行舟,他怎么会是甲等第一?” 李云霄拽紧了拳头,面色阴沉,恨得牙痒痒的,狠狠的一拳砸在案板上。 “甲一竟被薛府借读给摘了.!” 韩玉圭神情愕然。 他曾想过,曹安和陆鸣,这两位世家子是强劲的对手,可能会压过自己。但是万万没想到,独占鳌头的却是江行舟。 他们这群世家子弟之间,尚未分出一个高下, 江行舟这位薛府私塾借读的寒门士子,直接抢先,拿下今岁县试第一场考题的甲等第一! 县试一共只有三场考核,只需拿下其中两场第一,便有很大机会问鼎本县今岁的童生案首之位! 随着七八百名的蒙生黜落离场,江阴县学院的考场内,顿时清静了许多。 县学院场,大门前的青铜狻猊香炉,突然睁开石雕双目,吐出一阵烟火香气。 将众蒙生错误拆解字诀,文术产生的腐朽、污秽腥气,尽数卷起,吸入香炉内,焚烧净化。 考舍内,仅剩余三百名蒙生,继续第二场考核。 留下的众蒙生们不由暗自庆幸,吃完午食之后,便开始准备第二场考试。 主考官蔡巣宣读完前三百蒙生名单之后,重新入座。 随手接过衙役奉上的一盏热气氤氲的饼茶,却发现茶汤里,漂浮着小半片撕碎的盐船票据。 蔡巣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左眼皮猛跳。 这是警告! 县令这是在逼迫他抓紧干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李云霄赢得下一场考试! 蔡巣强作镇定,咽下茶饼,连同纸屑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沉吟着,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出考题二。 【江阴县试,考题二: 吾辈蒙生,当熟知一县一府事物,广博见闻,不可做那闭门读书的书呆子。 要求书写一篇短志——《江阴县志·妖异闻卷》。 命题为[妖],字限一百。 须以本县出现过的‘妖’立志,有根有据,不可胡编乱造! 因蒙生才气不够,无法用文术来书写这篇短志。只需写下短志文章,并封存考袋即可。】 此题一出,其他四位副考官们都脸色震惊诧异。 这位蔡巣主考官,出题真刁钻! 当衙役们举着这块考题板穿过众考舍时, 县学考场内的三百位蒙生,早先欣喜的神色,已经完全凝固,一脸的懵逼。 考题一,考“黍”。 五谷之首,要求拆文解字中正平和,不能沾染邪气、污秽之气。凡是涉淫邪秽气者,全部黜落! 对他们来说,这难度倒也不是太大。 考题二,考“妖”。 这第二道题,刚好跟第一题反着来。 所写的妖不能有正气,反而天生必须带阴邪戾气。 妖,是人族大敌,若存浩然正气,必定会除名! 但问题是,蒙生们主要学《声律启蒙》这部圣典,都是以自然、景物、人文、典故、教化为主,用词雅正,极少涉及负面或妖、神、鬼、怪类词汇。 “写一篇百字短志?而且,还是妖异闻录?” 韩玉圭的脸都白了,手中茶盏当啷坠地。 颤抖着捡起茶杯, 他平日最是厌恶妖邪,所学书页间尽是《诗经》之类的雅书,“月白风清”、“霞蔚云蒸”之类的雅词,何曾见半个“魑魅魍魉”? “唉~!主考官的心思,真难猜!” 陆鸣呆愣,长叹一口气。 他的算盘珠早已散落满地, 按照县试的惯例,考题二都是写一篇短志、短赋。 他又知学政蔡巣喜欢农家, 自己昨夜押题,提前写了一篇“灵稻赋”,那些精心雕琢的“穗垂金缕,暗藏玄圃精魄。” 此刻全成了废纸。 “百字短志,妖.” 曹安皱起眉头,几乎快要捏碎狼毫笔,绞尽脑汁苦想江阴县曾经有哪些妖出没,额头冒着冷汗。 “呜呜~,这不是蒙生所学!” “我能滚回到私塾去上学吗?.这童生县试,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又是超纲考题,这是要逼我等蒙生抓狂啊~!” “写山魈夜哭还是水妖娶亲?” 众稚气蒙生们哀嚎,呲牙咧嘴,拼命寻思有哪些妖可写,已经颇有几分青面獠牙的妖异神色。 甲字七号考舍,草棚中。 江行舟拿着一块蟹黄酥,喝了少许甘井水,细嚼慢咽吃着午食,一边看着考题二。 “《江阴县志·妖异闻卷》?” 江行舟从容的在案上铺开一张月白光晕的澄心堂纸打草稿。 好在。 前身的记忆还在,久居江阴县,倒也听闻过一些本县的一些妖异奇闻。 像前年清明薄雾,据说有人在江阴县城外的雾灵山,撞见半截褪色的红嫁衣,缠在一株古槐精上。 去岁夏汛,渡口老渔夫醉后说起,江心常有森然绿眸,窥视过往商船。 还有,青面獠牙的鱼妖河伯,攥着半截船桨,专门害过江的旅人。 县城某大户人家的傻儿子娶亲,却见绣鞋缀着珍珠的新娘露出半截鳞尾。 大周圣朝境内的妖多怪多,几乎所有的县、府,在崇山峻岭、大沟山壑、湖水江潭中,都能发现妖修出没的踪迹。 若非有秀才、举人文士,到处去追杀这些妖祟,寻常百姓肯定要遭殃。 所以,才有《江阴县志·妖异闻卷》的存在。 “要不要写一篇华夏的名志?” “算了!” “华夏的名篇短志,数量比诗少多了,写妖的就更少了。不能浪费在这场童生县试。 还是自己写一篇吧!” 江行舟寻思片刻。 嘴边的酥皮簌簌落在纸卷上,拂袖拍去。 隔壁号舍传来其他蒙生,抓耳挠腮的窸窣声,咒骂声.看来对这道考题犯难的,绝非一二人。 随后,江行舟一笑,提笔沾墨,飞快书写。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首场考试的[甲等第一]。这第二场就算没有很好的名次,也没太大关系,依旧处于领先中。 笔走龙蛇间, 墨迹在雪白的澄心堂纸上,渐次绽放妖异之。 【《江阴县志·妖异闻卷·铁锁鼍龙篇》: “天授三年夏,江潮暴涨,有鼍龙衔镇海铁牛入江阴。其形如覆舟,目赤若灯笼,背生十三逆鳞,鳞刻蝌蚪文。 知县裴守诚锁鼍龙,率百秀才诵《禹贡》三日。潮退,现青铜柱九根,锁链尽断,不知所踪。 后于君山掘得一方残碑,文曰:‘前朝遗祸,鼍镇东海',今存文庙东庑。”】 江行舟随手将一篇《铁锁鼍龙》短志写完,屈指轻弹纸面,吹干墨迹。 有典故,是前知县裴守诚的故事,在江阴县志内有此事的记载! 有凭证,那块残碑就在文庙,可不是他听风就是雨,听那醉酒的老渔夫胡编乱造! 规规整整,颇有一番韵味。 完全符合考题二,短志的要求。 “不错!内容恰好一百字,不多一字,不少一字!不用修改了!” 江行舟算了一下字数,不由更加满意了。 随后将这份打底的草稿,抄录到自己的考卷内,糊名,装入考袋内。 “小爷这辈子没写过这么妖邪污秽的东西! 九十七字、九十八字!还差两字,入娘贼啊~!.我得找找,文章哪里还能再补两个污字进去?” 韩玉圭几乎要崩溃的计数声,咬牙切齿,从隔壁传来。 江行舟听到隔壁考舍韩玉圭的咒骂声,不由噙着笑。 (本章完) 第18章 文虫蠹儿 第18章 文虫蠹儿 甲字一号考舍。 松木板散发着昨夜雨雪积下的潮气。 李云霄脸上都气炸了,指节捏得青白,几乎要将手中的笔杆生生折断。 他昨晚彻夜未眠,整整了一夜翻烂了李府书房典籍,引经据典答考题,把所有能做的全做了。 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极致,将所有能写的、能答的,全都倾注在了考卷上。 然而,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竟然输给了江行舟! 气炸了! 李云霄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愤怒。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无法接受江行舟竟然拿到了甲等第一的考核成绩。 “难道,江行舟的文道天赋,远超过我?”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自语,随即又猛地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不过是侥幸而已!” 李云霄面色青狰,心中充满了不服与质疑。 他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更是江阴县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江阴李氏世家日后的荣耀,全靠他了。 怎么可能会败给一个寒门士子,更何况是那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江行舟! 就在这时,考舍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皂靴碾过地砖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公子?.开考了!” 巡考教谕郑叔谦的身影出现在考舍门口,断戒尺突然敲在考舍栅栏,目光冷峻而威严,扫过考舍内面色铁青的李三郎。 考生一旦心态失衡,很容易影响后续考试。 失态了! 李云霄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被江行舟气的情绪失控。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教谕郑叔谦,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低头整理考卷。 冷静! “绝不能让江行舟再拿第一!” 李云霄的脑海中闪过江行舟平日那张淡泊的面孔,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如果江行舟在第二场考试中再次夺得第一名,那么童生案首被夺,便几乎板上钉钉了。 必须拿出绝活。 李云霄看了看考舍外,教谕郑叔谦已经走远,便将考匣内的一支狼毫笔筒取出,小心翼翼地拆开筒帽。 筒帽旋开的刹那,甜腻的蜜蜡味混着文虫气息扑鼻而来——这是他用陈蜜豢养文虫的特制笔杆。 从筒内倒出一只肥肿的文虫蠹儿。 “噗!” 肥硕的文虫跌落在洒金纸笺上,八对翅膜还沾着少许琥珀色的蜜渍。 这蠹儿通体莹白如玉,复眼泛着淡金光泽,此刻正慵懒地蹬了蹬后足,嘴边还粘着半片没嚼完的《诗经》残页。 大周圣朝的考规只说,不许携带夹抄,可没说不许带文虫。 就算万一真被衙役查出来,就说它是笔杆内天然生的蛀蠹虫儿,也无伤大雅。 他这是打擦边。 文虫蠹儿睡得正香,忽然被主子叫醒,不由复眼茫然的振了振八对透明翅膜,扬起细小的金粉。 李云霄不由得意一笑。 【文虫蠹儿】 【名称:食书蠹。 形态:通体莹白如玉,百足如微型篆刻刀,背生八对透明翅膜,复眼呈籀文状。 本源:李府藏书楼十年蠹虫,受典籍批注的才气点化,成为灵虫。 天赋: 韦编三绝——每啃食同部典籍三次,可使宿主自动掌握“倒背如流”境界。 文髓转化——吞噬竹简,可提炼“文道精华”。蚕食宣纸,能凝结“才气灵露”。 注明:每日需饮三滴未掺水的松烟墨,半页书卷。遇大儒朱砂批注,会陷入癫狂痴迷,如痴如醉,难以自拔状态。】 为了豢养这只小玩意,他可费了老大的劲。 需要消耗自己的才气,甚至消耗一些名贵的古典、竹简、卷宗来喂它,耗资不菲。 也就他李家财大气粗! 寻常寒门蒙生,可养不起。 “蠹儿,取你文晶一用!快给我~!” 李云霄低声道。 文虫蠹儿睁着茫然的复眼,慵懒的爬在案上,装傻充愣的望着考舍外,只当没听见主人的话。 李云霄顿时一怒,屈指弹了它的屁股一下。 文虫蠹儿吃痛,终于满脸痛惜,极其不情愿的撅起翘臀, “嗤!” 泄出一粒豆大的文晶。 那粒文晶落在案上,在日光中,通体泛着琥珀光晕,内里似有万千微缩的金色篆字如游鱼流转。 它滚圆的肚腹,顿时干瘪了下去。 这是它翻书代读数月之久,不辞辛劳翻书,才孕育出来的一粒文道精华。 相当于它的文道修为! 被主人给强行剥夺了。 刹那,文晶散发出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李云霄深吸一口气,捻起这粒文晶,和水一起吞服下。喉结滚动着,咽下那粒温热的文晶。 文晶入喉的刹那,蜜蜡混着松烟墨的异香,在舌尖炸开,齿缝间竟泛起翻阅古籍时的楮皮纸气息。 他的耳畔,甚至炸开蠹虫啃食竹简的沙沙声浪。 案头, 蔫巴巴的文虫蠹儿,充满了委屈。 此刻,李云霄感觉脑中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文虫蠹儿过去数月,所有翻阅过的典籍,他此无不是“倒背如流”。 一篇篇文章在脑海中齐刷刷流淌。 文思如地泉喷涌,才气斐然! 开始答题,写一篇[妖]短志! “写狼妖吧! 这种低等妖,在江阴县最是寻常! 常有商贾、旅人、文士在江阴县的荒山野岭,遇见狼妖.谁也不能说我是瞎编乱造!” 李云霄不敢怠慢,趁着文晶的效果还在,立刻疾笔,写下一篇百字短志。 【《狼山君食月篇》: “天授八年,有狼妖踞江阴黄山,吐丹食月,其啸声能碎文宫。 秀才周文焕夜遇,以[草木皆兵]召唤藤甲卫,血战昼夜。 狼尸焚时现金锁甲残片,刻‘天宝十四载范阳监造锁甲',疑为妖兵化形,窃取兵甲。 呜呼!书生三尺剑,岂止安社稷?亦镇妖孽。”】 “甲字号舍,收卷——~!” 西邻考舍衙役的皂靴踏过青砖的闷响渐近。 左右相邻考舍,都传来窸窸窣窣声,在交卷了。 “超常发挥!” “比昨夜我写的一篇妖异短志,还要更加出色!” 李云霄行云流水,写完一篇短志,将笔锋轻轻一抖,封入考袋内,顿时大感满意。 “这次,我定能压住江行舟的文章!” 他嘴角一抹嗤笑。 (本章完) 第19章 考官争执 第19章 考官争执 甲字六号考舍。 韩玉圭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回想着曾经听过的雾灵山妖闻,写下了一篇精怪短志。 【《老槐红嫁衣篇》: 雾灵山坳有老槐精,经年吸月华,冠盖覆三顷。 三年春,樵者见老槐子夜披红绸,化作新娘状:簪枯槐为钗,披苔藓作帔,唇点晨露作胭脂,眸凝子夜寒星,行处槐荚坠地如泣珠。 尝诱迷途书生,根须作喜榻,与之合卺。 去岁末,天降雷火焚之。 乡老云,曾闻焦土出词‘槐芯作侬心,千年待君归’。】 写完, 韩玉圭额头冷汗,面色惨白,持笔的手发抖。 他仿佛看见老槐披着青苔红嫁衣的根须,正从纸面爬出来,抓向他的手腕。 顿时腹中一阵翻滚,“哇”的把午食莲子羹混着胆汁,一并给呕吐了出来。 他天生有文字洁癖,不愿碰这种妖晦之文。 “回府之后,小爷必沐浴、焚香、斋戒一月,洗清脑中手中的这妖邪污秽之气。” 韩玉圭喘着气,心头气坏了。 傍晚时分,暮色浸透县学雕槛窗。 第二场考试结束。 皂靴衙役们收拢考袋,一共三百份蒙生考卷,尽数收拢至县学大堂,堆叠一起。 “这篇,过!” “这篇,黜!” 蔡巣官袍袖口扫过垒成小山的考卷,一目十行,飞快阅卷。 “这篇把妖写成大善人,行善事!呸~,黜落!” 赵铁山铁甲未卸,护腕磕在案上铛地一响,满脸怒色。 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等副考官,神情自若,纷纷判卷。 以“妖”为题,写一篇百字短志,列入《江阴县志·妖异闻卷》。 对蒙生来说,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 那些文笔粗陋、文不对题、立场不对的,直接淘汰。 最终经过层层筛选,五份短志佳作笔力上乘脱颖而出,名列前五甲,终在檀木案头列阵,等待五位主副考官们的最终评判。 上一场短短的考试,五位考官们对各位考生的笔风也有些了解。 答卷虽糊名,却依然能猜个七八成准。 其一《铁锁鼍龙篇》,此篇文章堂堂正正,巍巍大气,记载江中妖物被前县令铁锁镇压的传奇,气势磅礴。 观其文笔巍巍大气,想来是江行舟的作品。 其二《狼山君食月篇》此篇以狼山君为妖,讲述其食月修行妖道的事迹。狼妖司空常见,笔锋犀利。 大概是李云霄所作,笔锋带着杀伐之气。 其三《墨妖乱记篇》,此篇是墨汁化妖作乱,新颖细腻。 猜测应该是曹安,如此心思细腻。 其四《鲥精贡劫》,此篇以鲥鱼为妖,劫掠漕运贡船的奇闻,跌宕起伏。 很可能是陆鸣的手笔。 其五《老槐红嫁衣篇》,此篇以老槐树为妖,邪气妖艳,文采斐然。 一看笔力如此惊艳妖异,定然是韩玉圭无疑了.非他,不能将槐树精写的如此惟妙惟俏,生动娇媚。 这五篇百字[妖]志各有优劣,众考官们颇有些爱不释手。 “本官以为,此篇《狼山君食月篇》最优。 笔锋凌厉,力压众篇,当列甲一! 且狼妖乃是最常见的妖修,足以立一篇县志!百姓们十分熟悉,皆会认可。” 学政蔡巣笑着说道,对此篇极为喜爱。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篇的墨液终于悄悄用上了赤鳞砂——这是县令李墨和他约定的暗号,这篇他敢断定,毫无疑问是李云霄的文章。 “下官以为不妥! 这篇《狼山君食月篇》虽然好,不过事迹却是道听途说而已! 没有名人佐证,周文焕区区一介秀才,自吹深夜遇上狼妖,血战趁夜诛杀,不足为凭。 没其它重要实物为佐证,碑帖、文物之类。 这岂能达到进入《江阴县志》的标准? 相反,这篇《铁锁鼍龙》就非常不错! 乃是前任县令裴守诚亲自出手镇压鼍龙,此事早就写入了江阴县志的人物传记中。又留下残碑,今存文庙东庑。 这篇短志,有来历有出处,堂堂正正,大气磅礴,才有资格进入县志! 此篇巍巍浩然,当镇榜首!” 主薄沈砚清最是偏爱《铁锁鼍龙篇》,认为其气势恢宏,符合县志收录的标准。 “下官以为,这《老槐红嫁衣篇》最好,文采斐然,冠绝众篇!” 县丞周文远又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赞不绝口。 “不不~!下官看《鲥精贡劫》,这篇最好!劫贡船的鲥精化刀鱼阵,这等悍气,才是经得住实战的真章法!“ 县尉赵铁山连连摆手,唾沫横飞道。 他身为县尉,最喜欢看这种跌宕起伏的鲥精劫掠贡船的案子。 一时间,五位主副考官们对答卷排名,起了争执,面红耳赤。 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 蔡巣沉吟片刻。 在场四位主副考官沈砚清、周文远、崔明远、赵铁山,各执己见,几乎没有一人的看法和他相同。 此事有些棘手! 如果他凭借主考官的权柄,强行将《狼山君食月篇》定为甲一,恐怕令其他四位考官的不满。 蔡巣目光扫过案头的五篇短志,随后转向裴惊嶷,恭敬地问道:“裴公,对这五篇有何高见?” 县令李墨需要【避亲】,只能在旁静观,是不能对考生的答卷发表任何意见。 他能请教的,也唯有文坛泰斗裴惊嶷了。 裴惊嶷捋了捋胡须,神色从容。 他对这五篇短志也颇为喜爱,或大气、或凌厉、或新颖、或跌宕、或惊艳,各有所长。 “不必争执! 以老夫看,这五篇短志都是顶尖,水平皆在伯仲之间。 纵然有高下,区别也不大。 我江阴县蒙生的整体水准,还是不错的! 况且,短志长达一百字。 蒙生才气不足,难以施展文术,也分不出真正的高下。 既然五位考官各执一词,不妨以县试的第三场一决高下! 若是第三场有人冠绝众考生,夺得甲一,便大局已定。 眼前也没必要一争长短。” 江阴县试一共考三场,只要其中任意两场拿下[甲一],那就几乎便是稳居童生案首之位。 “裴公此言有理! 既然如此,便依裴公之意,这五份优等答卷暂不做排名。 待考完第三场再说。 只留下前一百名蒙生继续考第三场,其余二百篇文字不佳者,全部黜落。” 蔡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点头道。 他的话音一落,几位考官也是点头附和。 日暮西山,时辰也已经不早。 县试必须在今晚考完。 既然案头的五篇短志难分高下,被暂时搁置,直接县试第三场考试的最终较量。 (本章完) 第20章 考题三:云 第20章 考题三:云 暮鼓初歇,料峭春寒,漫过县学庑廊。 县学堂内铜炉炭火,“噼啪”炸开几簇火星,弥散出几分温热,挟着青烟逼退寒气。 蔡巣随手伸手添了几块银丝炭,掸了掸青罗官袍前襟上的炭灰,鎏金蹀带上的鱼符也随动作轻响。 他朝堂内众官吏说道: “这第三场试,需作命题诗一首,并引才气激发文术。” “为示公正,本官将[魑、魅、圭、畦云.]等十道难易不同的命题,放入瓮中,随机抽取其一,对蒙生进行考核。” 一口提前备好的青釉卷草纹瓷瓮,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蔡巣探手入瓮,二指拈出的桑皮纸签薄如蝉翼,展开时“嗤啦~”一声脆响。 他从瓮中抽了一张桑皮折纸,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浓墨淋漓[云]字,赫然入目。 此字,乃是《声律启蒙》的开篇[云对雨,雪对风]的开篇首字,也是私塾蒙童开笔描红的第一个字。 “竟是‘云’字!” “太简单了吧!” 四位副考官不约而同直起身观看,不由愕然。 这个字太常见了,没有任何一位蒙生不会。若是此字出现在考题一拆文解字中,恐怕所有蒙生都能顺利过关。 “云!” 蔡巣捻着桑皮折纸轻旋,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铜炉火星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眼眸尽是志得意满。 他早就对这场县试的三道考题,进行精心布局。 前两场试炼难度极高, 考题一拆解[黍]字,引经据典,以正气破妖邪。 考题二以“妖”字赋县志,天反为灾,地反为妖,偏偏写邪晦。 一个正气凛然,一个邪气妖异,将大部分蒙生考的外焦里嫩。两把玄铁筛子滤下去,能留在考舍的蒙生,不过十不存一。 最后终考, 再出人意料的出一道极低难度的[云]。 他太清楚这“云”字看似绵软,实则是把剔骨软刀——稚子们或咏云霭,或叹云泥,终究跳不出三尺童蒙所学。 正因[云]字太寻常难度低,蒙生们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水平几乎一样,很难分出高下。 让尔等难分伯仲! 这样,他这位主考官的话语权就大了。 四位副考官,彼此争不出一个高下,也难以裁决。 最后迫不得已, 还不是他这个江阴县主考官,一言九鼎,勉为其难的拍板决定?! 这正是主考官的权力,权术运用的奥妙所在。 看似绝对公平,裁决之权却已尽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且,是从瓮中抽取的命题,还无人能指责他故意设置考题。 “此题倒也不错!” “堂堂正正的考题!” 几位副考官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蔡巣的算计,但也是无奈,只能同意。 蔡巣从瓮中随意抽取的一道命题,让他们也无话可说。蒙生分不出高下,最后拍板的还是他这位县主考官——学政蔡大人。 “裴公,所见如何?” 蔡巣寻思了一下,还是朝堂下裴惊嶷,征询道。 裴惊嶷老夫子坐于堂中,手中捧着白瓷盏,氤氲茶盏泛起圈圈涟漪。 他若有所思,眸中精光乍现,似古剑出匣掠过的一痕青芒。 这位新到任学政蔡大人确实果然是心机深沉,前两场用“黍”作铡刀、“妖”为铁蒺藜,筛得满城蒙生哭爹喊娘。 本是最难的第三场,偏偏却用最简单的“云”诗。 随便一位稚子都能涂鸦一两首! 但蔡大人却怕是漏算了一个, 并不知,江行舟对[云]字的理解,到了何种通透的程度! 半月前在薛府私塾,江行舟挥手施展[云]字诀,犹如太虚观百年道行的老道,笔藏惊雷,钩纳长风,最后一捺竟破沙飞天,云雨风雷雾齐变色。 若是知道,蔡大人恐怕断然不敢用此字。 暮色突然浓得呛人, “可~!” 裴惊嶷老夫子抿了口温茶,茶雾袅袅在眼前如重重迷障,垂眸低目,依然是惜字如金。 典吏崔明远的茶盏终于见了底。 他盯着盏底沉淀的茶沫,恍惚看见无数寒门学子在墨海中艰辛沉浮的模样。 “蔡公,下官还有一虑。 蒙生才气一共有一百缕,每一字需消耗十缕,至多写十个字。 而一首诗至少二十字,他们的才气根本写不完一首诗,只够写完一半! 这.恐对寒门子弟有所不公?!” 典吏崔明远忍不住,说出担忧。 蒙生百缕才气,靠自身是不行。 必须需要借助文宝配饰,或服用文丹、文谷.额外增加一倍的才气储量,或者是提升才气恢复速度,才能勉强写完一首二十字的诗。 这对寒门士子是极为不利的。 他身为寒门士子出身,历经数十年科举才熬成典吏,太清楚寒门子弟求学不易。 光是私塾求学,所需束脩资费,就耗尽家底。 更别说费昂贵的钱财,去买文宝、文丹。 寒门士子就算有低品文宝、文丹,通常也要差世家子弟好几个档次。 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 “无妨,此题对所有蒙生皆同等要求。 你不能写,别人也不能写。 你若能行,别人也行。 各凭本事吧。 崔典吏怕是忘了,这是为朝廷选材能者上,不能者下,无条件可讲!” 学政蔡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说完,也不再多解释。 “不错,崔兄多虑了!! 以蒙生的才气写完一首诗,虽是极难,但这一场争是我江阴县的童生、案首! 咱们江阴县世家众多, 城西李府有紫玉文笔可增才气、陆家小郎君有前朝端砚可增才气, 江阴曹氏更了不得,祖传的鹤唳丹服之,轻松增百缕才气.数一数,至少三五十位蒙生,所携文宝文丹,才气能达二百缕以上。 他们足以支撑写出一篇短诗了!.若没有,祖上不得力,也怨不得旁人!。” 县丞周文远笑道。 崔明远看了看其他几位副考官都无异议,只能沉默。 县学院的几位考官、十步青阶下的二十七位乡贤们,他们谁又在乎寒门士子有没有文宝呢! 这等“小事”,州府也不会管。 “考题三,云诗,开考!” 蔡巣不紧不慢将纸笺按在案上,羊脂玉镇纸压住[云]字最后一勾,压下了所有的异议。 黄昏, 县学院,夜雪压折枯枝。 原本热闹的考场,上千座简陋考舍内,已是十分清静。 随着第二场的二百名蒙生的黜落,如今考舍内只剩下一百名蒙生还在紧张的作答。 考核并未结束。 只有通过这最终第三场考核,排在前三十名的蒙生,才有资格晋升为江阴县童生,从此步入县学堂,享受朝廷俸禄。 “不给烛火! 天黑之前,交卷!” 众皂靴衙役们举着考题三的木板, 敲着铜锣“铛~!”响, 巡回走过各座考舍,提醒众考生抓紧写考题三的答卷。 “赋诗一首,命题为[云]?” 众蒙生们看了考题,倒吸一口冷气,非但不见喜色,反而暗带愁容。 能跻身本县前一百位的蒙生,没有一个是傻子。 如此简单的命题诗,只要才气够,谁都会写! 根本拉不开差距! 想要脱颖而出,力压众人,那要耗费何等的心思? (本章完) 第21章 斗诗文术! 第21章 斗诗文术! 残阳如血,泼在千间考舍的苇席顶上。被黜落的蒙生们黯然离场,留下的墨渍尚未干透。 再有一刻,便是日暮。 “.” 副考官典吏崔明远,在学堂青阶前负手,望着众考棚,叹了口气,无力和其余考官争辩。 那些乙字、丙字号考舍内,寒门少年埋头,冻裂的手掌握着秃笔,抵在舌尖呵气,呵出的温雾以免笔墨冻住。 而甲子号考舍,世家公子们正用嵌宝暖砚,轻松淡定的化开金墨。 陆家小公子腕间缠着一条缅丝火绡,暖意融融,且可增三十缕才气。 公道? 哪来那么多公道? 这门阀盛行千万年的世道不是他江阴县小小典吏,所能改变。 堂内,周县丞与蔡学政的说笑声,混着铜炉银丝炭火,紫砂壶中沸腾的“咕嘟”茶水声,竟比那催考的铜锣更刺耳。 不管如何,这已经到了县试最关键的第三场,百名中仅录三十。 一考定命运! 不论簪缨世子、寒门蒙生,皆是静气凝神不敢丝毫懈怠,全力以赴。 一百管狼毫齐刷刷落纸,在答卷上飞快赶考,在日落前答完考题。 有少年以“云”字起笔如揽月,气定神闲。 有学子笔锋似藏雷,气势如虎。 更多蒙生的墨迹,迟疑不定,却在将暗未暗的暮光里,渐渐洇成一团化不开的愁雾。 甲字一号考舍。 李云霄披着裘袄,面色傲然。 他昨夜便提前获知最终场,是写一首命题“云”的诗。 在案头铺开一份卷宗,冷冷一笑。 他不久前服用文虫蠹儿的那枚文晶,效果依然还在,脑中依然是文思如泉喷涌,神清气爽。 腰间文玉圭佩泛起才气涟漪,手腕灵玉文镯宝光如星,怀中文杯溢出玄霜. 七、八件蒙生文宝,令他的才气储备高达二百五十缕,远超过寻常蒙生。 自然是不担心才气不够写诗。 李云霄挥笔在答卷上写云诗,注入才气,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云霄》: 浮絮裁天帛,青山系玉绦。风回千壑醒,舟坠镜中霄。】 随着笔落,答卷纸张竟然自动震颤起来,似乎压抑不住这满纸爆喷的才气。 “异象! 这是异象啊.不知可达‘出乡’以上?!” 李云霄顿时喜不自禁。 “哼~! 这篇《云霄》,耗费我一夜心血苦思冥想,立意气势宏伟,文笔词藻绚丽。 断然无人能出我右! 江行舟、韩玉圭、曹安、陆鸣,你们拿什么跟我比?” 李云霄掷笔一笑,不由踌躇满志,干脆用自己的名来命名此诗篇,反正是契合命题也无不妥,吹干墨纸。 接着, “起!” 他手掐双指,释放文术。 “嗖~!” 一团一丈大小云,从答卷内冲出,如天帛般的浮絮,如玉绦,如镜霄,漂浮在他的眼前。 甲字六号考舍。 韩玉圭淡然一笑。 很好! 终于进入了他最擅长的雅文领域,终于不用难受了! 什么李云霄,什么江行舟,什么曹安! 在他韩玉圭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终场,是该放手一搏!” 韩玉圭从考匣内取出一粒鹤唳丹,咬破丹衣,吞咽下的刹那,缕缕文丹才气开始渗入他的体内。 【《云鹤》: 白露锻穹炉,浮霭淬晶屑。 蚀光生海沫,悬停即史书。】 笔锋游走时,甲字六号考舍四壁震动。 韩玉圭的最后一笔,鹤喙点落,“悬停即史书”完成的刹那。 整个甲字六号考舍,竟然漫出白壁霞光,仿佛这不再是木板草棚,而是玉璧屋舍,史书的厚重感。 十年苦读的功底,压箱底的绝活,此刻展露无遗! “云鹤! 起——!” 韩玉圭双指一掐,一声断喝。 一团丈大的白云裹着一头飞鹤光影,从答卷中一飞冲出,云中翱翔,“云鹤”诗文术,瞬间成型。 甲字三号考舍。 曹安垂目养神,眉间映着青玉冠折射的夕照——宛若绝世神童。 他闭目片刻,构思完善。 直到残阳西坠的前半刻,忽然振袖展卷,方才狼毫点砚,提笔书写。 【《云梯》: 暮色卷冰纨,千丝鲛泪收。 天孙遗素练,空悬十二楼。】 笔锋所过处,如冰纨寸寸开裂。 “起——!” 他最后一笔挑锋,考卷中才气暴涨,冲出一团冰色云,化作十二层云梯悬垂。 可以踩着这团凝结成的冰阶云梯,往上层层飞行。 忽然, 县学大堂内。 “咦~!” “似乎有异象?” 县令李墨,主考官蔡巣,众位考官们似有所觉,纷纷站了起来,来到学堂青阶处。 赫然看见, 甲字号的好几座考舍内,都萌生出一蓬蓬的微光,从草棚透射出来,有异象产生。 甚至连后方,乙、丙字号,也有不错的异色。 “不错啊!甲字一号考舍,甲字三号考舍,甲字六号考舍这些光.似乎快要达到‘闻乡’的水准了!” 主薄沈砚清观望,赞许道。 异象的级别,分为七档——闻乡、叩镇、出县、达府、鸣州、镇国、传天下。 同时,这也是评定诗、词、文章的一个极其重要标准! 以蒙生的水准,一篇诗文能够“闻乡”,已经足以自夸一番。 “众蒙生这一场诗文术,争奇夺艳,似乎又是难分高下! 看来,只能我等考官,给他们仔细分辨一下。” 县丞周文远笑道。 “江阴县,果然是人才济济!有霞光异象,冲出考棚的,便足足有十余人之多。” 学政蔡巣负袖而立,点头笑道。 一切正在他的筹划之中。 身为县学政和学院院君,他负责教化一方,传承圣人文道,县内的蒙生自然是越强越好。 县令李墨并未理会他们的讨论,却是目光凝望着甲字七号考舍。 甲字号一排考舍,都有各色霞光溢出,甚至还有少许异象。唯独这甲字七号不见丝毫动静,心头不由的有几分不安。 甲字七号,那江行舟的考棚! 为何没动静? 以江行舟的实力,恐怕丝毫不在韩玉圭、曹安、陆鸣等人之下。 江行舟还在等什么? 难道写错了,云诗写的平平无奇? 县令李墨已经不敢小瞧江行舟这一介寒门蒙生。 前面两场考试,江行舟第一场拿了[甲一],第二场也丝毫没落下风。 不过,就算如此。 李墨依然还是有信心。 李云霄才华横溢,又提前知晓最后一道云字考题,昨夜充分准备了一夜。 李家三郎,能否压制这百位蒙生,夺得今岁江阴县的童生案首,就看这最后一场的判卷了! 学政蔡巣精心布局,现在也到了收场的时候。 只要蔡巣把后面两场的[甲一]判给李云霄,拿下童生案首,依然是稳操胜券。 “蔡公,还有多少时辰收卷?” 县令李墨压住心头越发的不安,问道。 尽早收卷,以免夜长梦多。 “回禀大人,铜壶滴漏大约还剩小半刻半盏茶功夫!” 蔡巣望了望天色,落日西沉雾灵山,最后一线天光即将落下。 他颇有信心。 只要江行舟没在最后一线天光落下之时,交上一份力压众蒙生的答卷,这童生案首多半便落入李云霄之手。 “不好~!” 忽的,县令李墨眼皮猛地直跳,猛然看向甲字七号考棚,似乎有异兆即将发生。 (本章完) 第22章 文庙圣裁:《寻隐者不遇》 第22章 文庙圣裁:《寻隐者不遇》 甲子七号考棚。 江行舟趁着考官评卷之时,吃完一餐简单的晚食,心中在盘算着自己的才气。 他怀中一个[弓影杯]蒙生文宝,已储存了五十缕才气。 再加上薛大小姐临时借给他用的[麒麟笔],这也是一件极为珍贵的蒙生文宝,可提前在内储存数十缕才气。 如此一来,他约有二百缕才气可用,已经足够书写完一首二十字的短诗。 另外,还有从文庙书山得来的三粒百缕丹,可快速恢复才气。 不必担心才气不足支撑。 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写哪一首诗才好。 华夏历朝历代古诗,[云诗]流传下来的不少,可从中挑选一篇来用。 但最适合在童生县试亮相,符合自己蒙生身份,还需仔细斟酌一下。有些云诗难度太高,其实不适合蒙生书写。 江行舟沉吟许久,终于选中贾岛的一篇,华夏闪耀千古,学子必学的古诗。 “行,就它了!” 隔壁甲字六号韩玉圭的考棚,向外透射出一蓬蓬的白壁霞光——隐隐有《周礼·春官》记载的“璧琮六瑞”异象。 只是韩玉圭的蒙生文位太弱,这异象也是微乎其微。 甲字八号的陆鸣所在考棚,也似乎有异象。 江行舟见状,知道他们最后一搏也开始拼命,神情立刻几分紧张起来。 他为确保万无一失,提前将一粒百缕丹,放在在舌底化作琼液。随后,这才立刻动笔,在答卷上书写。 【《云深处·寻隐者不遇》】——这首诗名,须额外加上带[云]字的命题,才契合县试考题。 【“松下.”】 江行舟写下二字,体内的才气顺着麒麟笔流淌而出, 笔锋悬而未落时,墨汁已在笔尖的凝成几分深山老林大禹松尖的云气,濛生出淡淡的五色霞光。 空气中,似乎弥漫深山中老松枝头垂落松果的香气。 但麒麟笔尖迸发的不是松墨香,而是《春秋纬·命历序》记载的“五色祥云”的香气。 他不由暗赞一声。 这支麒麟笔和自己心念通达,才气流畅,果然是极品蒙生文笔。 江行舟笔走龙蛇,此刻[弓影杯]泛起青芒才气倒灌入体。百缕丹的灵液,也迅速滋润他的才气经脉。 【..问童子,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问童子”三字成形刹那, 笔尖涌出的才气青芒, 化作有一位手持《楚帛书》的青童使,足踏箘簬芒鞋,戏耍于深山间,采摘禹松灵果。 写到“言师采药去”时, 童子言,师尊去了巍峨昆仑,采集黄帝种下的玉膏草,炼制《神农本草经》的灵丹。 麒麟笔尖迸射的墨星,在纸上落地生根,瞬间长出黄帝种下的玉膏草的幻影,灵蛇在草叶间游走着。 “只在此山中”五字如斧劈石,虚空炸开昆仑无穷无尽的山脉虚影。 当江行舟将“云深不知处”最后一捺收锋,纸上一片白茫茫云雾笼罩天地间,再不见任何踪迹。 龙飞凤舞的墨迹,在宣纸上流淌成《尚书·尧典》里羲和御日的云车行云流水的轨迹。 通篇云诗,每个字都在吞食考舍内残余的夕照。 蒙生写一个字,耗时一瞬,耗才气十缕。 这是文道规则! 江行舟写完这首二十个字的云诗文术,了足足二十瞬的时间,体内二百缕才气几乎一空。 当最后一缕残阳落下,县学院前的铜壶滴漏滴答声响起。 “起!” 江行舟右手双指掐诀,轻轻一挑。 一蓬璀璨的云诗文术光华,从纸卷上蔓延开来,如同白晨耀光——极其淡薄的云雾迅速诞生,飘散了出来,大约数丈方圆的云雾。 将整座甲字七号考棚笼罩在一片云师屏翳的玄奥云雾之中。 刹那间, 江行舟身上射出一道淡淡的金色文光——这道金光冲天一跃,直接没入县学院隔壁江阴县文庙。 这道金光落入,江阴文庙前古槐树倒悬的一口青铜文钟。 “出县”以上文章,自动载入当地文庙存档。 忽,文庙文钟爆出阵阵璀璨符文,无风自鸣,重重的一锤。 “咚~——!” 一响,闻乡! “轰隆隆~——!” 不知何时,县学院的夜空已经被乌墨笼罩,猛然惊雷炸响。 一道银蛇“刺啦”划过江阴夜空,刹那间,天地乍白。 “哗啦~!” 江阴县学大堂,平地骤然卷起一阵狂风, “文钟一响?出了何变故?” 蔡巣听闻文庙钟鸣正错愕之间,突闻惊雷狂风,吓了一跳,连忙拂袖挡面。 甲字七号考舍内突然迸发一声清越之吟,惊得屋檐粱上巢中雀飞起,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文庙钟声,为何会响?” 众位副考官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等人,十步青阶下的二十七乡贤也纷纷拂袖挡风,神情无不震撼。 满堂纸张考卷无风自飞,犹如百鸟朝凤。 案上墨汁化游龙,绕梁三圈兴尽,方“哗啦~”重新坠落砚台。 “咚~——!” 二响,叩镇! “咚~——!” 三响,出县! 文庙钟声荡开,响彻整个数百里江阴县城! 东西南北城墙、市井大街小巷、雾灵山茂密的深山老林、大小沟壑河流.。 百里湖泊沼泽,千丈寒潭底下洞窟深处,不分人、妖、精、怪,耳中无不响起这无孔不入的回荡这文道钟鸣声。 “三响出县,是出县诗~!” 沈砚清指着甲字七号考舍的方向,惊呼失声。 刹那间,整个县文院上下,青袍官员骚动,皂靴衙役们都惊的跳起来。 江阴县文庙,只会记录“出县”诗词,并且一连三响。 而“闻乡、叩镇”诗词,县文庙的文钟是不会发出钟鸣的,只会惊动乡、镇小庙。 县令李墨的脸色骤然剧变。 他站在青阶,神情骇然,瞪大双目,不敢置信的望着学院内的甲字七号考棚。 一蓬璀璨的光华冲天而起,宛若白晨,光华迅速漫溢,直接覆盖了周围一大片甲、乙、丙字号考舍。 之前甲字一号、三号、六号考舍也出现的霞光异象,却犹如萤火与皓月争辉,弱不禁风,瞬间被吞没。 “出县? 这~! 这~怎么会这样~?!” 县令李墨失声,满脸煞白,脑中一片空白,跌退数步,腰间银鱼袋踉跄晃荡。 江阴李氏对这场童生试筹划了数年之久,竟在县试最后一刻,化为乌有。 (本章完) 第23章 道心崩溃 第23章 道心崩溃 县学院。 青砖院墙内,千余座考棚如巢密布。 夜空乌墨,电闪雷鸣——却是只闻雷鸣,不见雨落。 “文庙文钟三鸣!这.这难道是?” “传说中的‘出县’?” 剩余的百位青衫蒙生不由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脑中一片空白。 有人攥着朱卷指节发白,有人怔怔望着考卷茫然欲泣。 答完考卷的,尚未答完的,笔下全都戛然而止。 输麻了! “三三响谒圣钟?” 院角落的一处丁字考舍,一名绛紫襕衫的老童生突然眼眶泛红,激动的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石板上,“张某人,考童生五十载竟真能在考场亲眼见证同窗圣迹此生足矣~!” “文庙文钟三响.这是诞生了‘出县’文章?!” 李云霄耳中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钟鸣声。 从狂喜,到惊恐。 如果仅仅一响,他还能疑心,是自己的这篇精心构思的《云霄》诗,意外触发了县文庙的钟鸣。 第二声钟鸣后,他还能佯做强自镇定。 待第三声钟波碾过,他的脸颊已褪成惨白。 李云霄虽狂,但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这篇文章最多只到“闻乡”级别,连“叩镇”都不算,根本达不到“出县”! 一连三响,他是绝无可能,享受如此隆重的待遇。 凉凉! 他的童生案首! 无了! “文庙三响.我恨啊! 如此惊艳文章,为何不是出自我李云霄?我的【舟坠镜中霄】,哪里差了?” 李云霄此刻,悲从心中来,齿间咬出血腥味,只感到自己的道心彻底崩溃。 道心崩溃的,何止是他李云霄一人。 甲字六号考舍。 韩玉圭脸上那副绝对自信,孑然孤傲的表情,也在听到钟声的这一瞬间,完全凝固。 在落日最后一瞬。 文庙文钟三响,终结了他在县试,蟾宫折桂的一切幻想。 “焯~!” 韩玉圭喉头一丝腥甜翻涌,啐了一口,绝望的闭上双眸。 昨夜他还曾向祖父夸下海口,让韩府提前准备好童生案首的庆贺宴席真打自己的脸! 甲字三号考舍。 “完完~!” 曹安不甘心的重捶一下案几,束发青绸散乱,舌尖一阵发苦,仰天长叹,“ 小爷成了童生案首的陪衬! 江行舟,定然是他! 他这是故意等到收卷前的最后一刻出手,杀我等众甲子号蒙生一个片甲不留~,一溃千里!” 此刻,慌乱过后的皂靴衙役们纷纷掌灯,在县学院内各处点起一支支照明的火把,将县学照的灯火通明。 学政蔡巣已经反应过来, 他顾不上脸色煞白踉跄的县令李墨,神情激动的指着甲字七号考舍。 “文庙三响,必是‘出县’! 是何人,写出了‘出县’文章? 郑叔谦教谕,快~,你速速将那份考卷呈上来! 不必糊名封袋! 让本官看看这诗是何人所著!” 他明知甲字七号是谁,却故意这般问。 这是故意说给县令李墨听——这“出县”是文庙圣裁,可不是他判的! 四位副考官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县尉赵铁山,他们四人面色激动。 “是!” 教谕郑叔谦连忙前往甲字七号考舍,取江行舟的答卷。 同时,其他训导、衙役,也在收拢其他蒙生的考卷。 大周科举的县试,有一套固定的流程。 五位主副考官,主考出三场考题,副考官分别判卷,并且检查是否有遗漏的奇才。 五位考官一起评等,一审、二审、三审,最后评定出——童生案首、童生前五甲、三十名童生。 只要其中两场,拿到[甲一],便为童生案首。 若是考官之间有分歧和争执,则主考官有拍板、定夺之权。 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大周圣朝,文庙的圣裁。 文庙通常是不会有什么动静,并不干涉县试。 可一旦出现圣裁,那必是因有“出县”以上诗词文章。 文庙文钟三响——意味着文庙圣裁,钦点了一位童生案首!一切按照圣裁之意办事。 主副考官便丧失判卷之权。 不管其他蒙生考的多好,拿了几个[甲一],都远比不上这一篇出县文章。 “出县”级的诗词文章,那是要刻在文庙的青铜钟鼎强化本县文气,甚至要在《江阴县志》里面单独开一页。 自然也无需在考卷上糊名,给主考官判卷! 说到出县诗词,大周圣朝其实每年都有几十篇以上的“出县”诗词,数量倒也不少。 可问题是, 大周圣朝有十州、三百六十府、一千五百座县。 平均到每一座县,几乎十年到三十年才有一篇出县诗词文章。 哪怕是江阴县这样的科举大县,文道风气鼎盛,也是十年以上才可能出一篇。 对于当地县府来说,这更是一项极大的政绩。 “十年一篇出县! 我等能亲眼目睹此篇文章,诞生在县试考场,幸甚至哉~! 恭喜蔡公,刚赴任便遇上如此巨大政绩!” 主薄沈砚清道贺,眼神中颇为羡慕。 只能说上一任学政太倒霉,前脚刚刚卸任。就被蔡巣这位新学政,给遇上这样的大好事。 县学政主地方教化,传承文道! 这份政绩,蔡巣至少能拿一大半。 官员每年都要考评政绩,这份出县文章,足以让学政蔡巣在本府众县之内,考评为上上。 “同贺,同贺~!” 学政蔡巣心虚,脸色却又忍不住带着尴尬的喜色。 十步青阶处。 裴惊嶷老夫子负手伫立,回首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学政蔡巣,淡淡笑道: “蔡大人,你这官袍上的孔雀补子在舒展翎羽,踌躇满志。 却不知那云深处,早有雏凤清啼,一飞冲天!” “裴公所言正是!.见笑了!下官实在是眼拙,未能及早识得雏凤,十分惭愧。 待郑教谕将考卷取来, 下官与裴公、诸位同僚,一同鉴赏这份‘出县’诗!” 蔡巣拱手,满脸尬笑。 他在县试三道考题上精心布置,这点心思,如何能逃得过身为翰林学士裴老夫子的法眼?! 只是他身为江阴县主考官,掌地方县学院。 裴老夫子懒得拆穿他这点手腕而已。 蔡巣的心头有些慌。 为了李家三郎能中案首,他煞费苦心,不惜冒着砍头的重罪,泄了考题。 谁能想到,江行舟竟然一篇“出县”,力压众簪缨世家子弟。 这是被文庙“钦定”! 他纵然想以主考官的身份,偏袒吹捧李云霄的诗、赋,也无能为力。 他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江行舟能写出一篇出县,他昨晚断然不会收下县令李墨的一方砚台文宝,给李云霄送出考题三字,白白沾了这科场舞弊的污迹,却没办成事。 唯一的好处是, 他虽未能助李三郎李云霄夺得童生案首,却意外收获了一篇“出县”文章。 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本章完) 第24章 十年一篇,全城轰动! 第24章 十年一篇,全城轰动! “咚~!” “咚~!” “咚~!” 文庙三响钟鸣撕裂云霄,整个江阴县街头巷尾的青石板都在微微震颤。 茶楼酒肆的琉璃瓦簌簌作响,护城河面炸起水,惊得巡城卫兵腰间的雁翎刀齐齐出鞘。 “文庙三响,必有文章'出县'!” “今日县试!莫非,是县试出了圣裁童生?” 不知是谁,在街角惊呼了一声。 要知道,这可是江阴十年才诞生一篇“出县”诗词,而且以前几乎都是秀才、举人所写。 蒙生在县试之中,写出一篇“出县”文章,这在江阴县史闻所未闻,还是头一遭。 随着文庙三响钟声荡开,悠悠声传数百里。 县城内才气喷涌,县内的才气浓度至少暴涨一倍。 不过,才气喷涌的异象只会出现文庙钟响之日,次日将回归平静。 城内,钟声波及之处,异象爆发。 一共二十七座坊市的坊门石匾,石匾龟缝处有“地泽”才气溢出。 河边百年枯柳抽出一串鹅黄嫩芽,青砖缝里钻出成片青翠文心草,芳草萋萋。 “噗嗤~!” 只见县衙的滴水檐下,瓦当间涌出数只当扈鸟,通体雪白的文禽拖着赤色尾翎,赤喙衔着诗纬残页,“叽叽喳喳”的掠过街巷。 各座书坊的《声律启蒙》、《千字文》拓本,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 南街笔墨书肆,藏在厚尘书柜深处,堆积如山的蒙学拓本中,一只低阶的“纸精”伸出一页手,贪婪的汲取着空气中骤然爆炸的才气。 “我的书书成精了~!” 老掌柜震惊的踉跄着扶住门框。 “看!果然是学院考场,有异色霞光! 定然是出了一位圣裁童生!” 茶楼上,许多茶客吃惊的望着县学院方向,腾起一蓬耀眼的五色霞光。 南城。 城楼上空, 一道由文庙钟鸣,激荡起横贯天穹的才气涟漪,在江阴天空中回荡数百里。 这股才气波如同水波来回震荡,撞击在江阴青灰色的古城墙上, 浪涛拍岸,水吟声震得石头箭垛间陈年的灰垢簌簌剥落。 城门谯楼的子夜更鼓,更是发出闷响。 守将王奉脸色一变, 却见,脚下的青砖缝隙,喷涌出百年沉淀的才气, “将军,看旌旗!” 亲兵惊呼。 守将王奉震惊的看到,城头一支支旗杆突然随才气波而动,在钟声余波气浪,旗杆弯成满月弓形。 当文庙第三声钟鸣炸响的刹那,所有旗枪“铮”地调转方向,寒铁枪头割裂暮色,齐指县学方向。 “文庙三响,竟然引动了天地间的才气潮汐?” 王奉惊叹。 谯楼下的戍卒们早已乱作一团。 “兄弟们,关闭城门! 咱们江阴县学院出了一位圣裁童生,才气暴涨!今晚歇假,咱们都去县学院,凑凑热闹!” 王奉吼道。 “走~!” 成群持枪披甲的守城士卒们顿时欢呼。 东门。 朱雀桥下, 幽静的青石桥洞,一尊镇压江阴河三百年的石雕軨軨兽,闻得钟鸣,吐出数十年沉淀的才气。 桥墩裂痕里爬满厥木惟乔古藤,顷刻间暴长,每片藤叶都在汲取天地才气精华,吞吐着日月精华,试图早日修炼成古藤精。 西市。 铁匠铺中。 “铛~!” 张铁匠的流星锤砸在烧红的犁头农具上,飞溅的铁星突然在半空,凝成“火灵”锤影,似乎有祝融神助。 “发生何事?” 打铁匠不由震惊,连忙丢下锤头,冲出铁匠铺来到街头。 却见,整条西市,已经人声鼎沸。 “十年方有一篇出县,这在咱们江阴县可算是稀罕的大喜事~!” “走,去县学瞧瞧!” 卖猪肉的张屠夫,布庄的徐二娘,人群无不是喜上眉梢,吵嚷推搡着,往县学院而去。 此刻,甚至远在江阴县城北郊三五十里处,一座坟头草三尺高的荒冢,依然听闻钟鸣。 一名盗墓贼正在地底下,用洛阳铲卖力的挖掘一座豪门人家的坟冢,寻找着失传的古籍——《汉书·艺文志》“葬纬图”。 他手持《淮南万毕术》记载的“驱魂香”,在一堆白骨堆中扒拉,翻开陪葬的青铜奁盒。 却骤然,听到文庙三响,震得古墓洞壁几乎开裂。 吓得他脸色煞白,一屁股瘫软跌坐在压碎的陶俑罐里。 “娘嘞!吓老子一跳~!” 盗贼气的骂娘,冷静下来。 “对了,今日正是童生县试。这文庙忽然三响,莫非是有‘出县'文章出世?” 他却是果断丢下铲子钻出古墓,手攥着半截驱魂香钻出地面,直奔县城。 “罢了,今夜不挖了!去县学考场看看热闹~,沾沾这文气!” 夜幕下。 整座江阴城仿佛被扔进文脉鼎沸的洪炉,激荡的才气如春潮漫卷。 大周以文道封圣, 文章“出县”,此乃一县之头等大事。 江阴县从此有多了一篇脍炙人口的诗词名篇,可入文脉鼎持久的激发才气,令江阴县境内的才气水涨船高。 不论文士,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辈,平民,甚至那些汲取才气的草木精怪,几乎所有生灵都会从中受益。 江阴城内,各大门阀世家。 前户部侍郎韩府。 府邸中早已经备好了童生案首庆功宴,等着为韩玉圭庆功。 老爷子韩明远听闻文庙三响,不由仗着拐杖,激动往府外走去。 “文庙三响,这定是吾嫡孙玉圭,方有如此惊世才华~!旁人断然是无法做到。走,去接我那孙儿!” 韩府朱门轰然洞开,二十余韩氏子弟提着琉璃灯紧随其后,映得半条长巷恍如白昼。 三条巷外的曹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奴婢下人们也在筹备着一场童生晚宴。 “文庙三响,圣裁童生!哈哈~,吾儿曹安,方才当得起这三响!” 曹父闻声一愣,不由大笑。 “备轿,去县学!” 曹家上下数十名家丁举着火把鱼贯而出,一起往县学院而去。 此刻县学前早已人潮汹涌。 江阴城内茶楼幌旗下,不计其数的百姓们纷纷打着灯笼涌上街头,来到县学院去看热闹。 “不知是哪家公子,写了出县文章?!” “这还用说,定然是韩玉圭韩公子,他六岁便赋诗《咏竹》,江阴神童才名早就远扬江州府!” “这可说不准,曹公子曹安那也是大有可能!” 在朱漆铜门外,聚集了众多嘈杂人群,等待县试童生放榜。 不过,现在的县学院依然是大门紧闭着,几十名皂靴衙役手持杀威棒,看守大门。 五位主副考官还在紧张忙碌,尚未完成判卷,判出三十名童生的录取名单。 (本章完) 第25章 争相抢读,出县云诗! 第25章 争相抢读,出县云诗! 县学宫外,百姓手提着灯笼一片人声鼎沸吵嚷,热闹喧嚣。 学院内,依然是一片肃静。 夜色如砚台中化开的宿墨,洇染着气氛紧张的江阴县学院。 数十盏烛台次第燃起,将明堂照得煌煌如昼。 “请蔡公赏鉴!” 教谕郑叔谦绛袍翻卷,双手捧着江行舟的“出县”诗卷,将卷宗恭敬地摆放在主考官蔡巣紫檀案头。 五名皂靴衙役们鱼贯而入用檀木托盘,托着另外九十九个糊名封缄的考袋,分给五位主副考官判卷。 百位蒙生们也垂袖而立,毕恭毕敬的在县学堂的十步青阶外,忐忑的等候考官判卷,并宣布县试录取的结果。 他们的身前各飘着一团云——这是蒙生们施展“云诗”文术释放出来的各色云团,可以用来腾云飞行的座驾。 “判卷!” 蔡巣将江行舟的答卷压在镇纸青玉下,拂袖挥笔快速评判其他蒙生的答卷,朱砂笔走龙蛇。 盏茶功夫, 九十九份诗卷已经被五位主副考官们快速判完,挑选出其中最出色的三十篇,录取为今年的江阴县童生。 每位副考官又从中挑一份,判为童生甲等前五。 分别是韩玉圭的《云鹤》,曹安《云梯》,李云霄《云霄》,陆鸣的《云泽》。 至于江行舟的那份《云深处·寻隐者不遇》,无法再判。 文庙圣裁早已钦定,为[童生案首]答卷。 “江行舟这篇云诗由文庙圣裁,钦定为‘出县’诗! 三十年来,本官还是头回见文庙显圣,择定童生案首。 却不知,这诗写的是何内容? 且让老夫细观!!” 蔡巣判完卷宗之后,这才迫不及待的拿起江行舟的这份答卷,笑道。 在场的众位官员们纷纷探身,翘首以观,期待着能尽快看到江行舟的这篇出县文章。 “《云深处·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蔡巣摇头晃脑念了一遍。 但是很快,四位副考官面面相觑。 他们有点看不懂。 “呃,这诗.~为何如此简单?” “韩玉圭这篇《云鹤》,有佳句‘悬停即史书’,以云鹤比作史书,大气的令人惊叹。 李云霄这篇《云霄》,有佳句‘舟坠镜中霄’,意境绝妙! 曹安的这篇《云梯》,这句‘天孙遗素练,空悬十二楼。’,构思玄妙,亦是令人遐想连篇! 但是江行舟这篇《云深处·寻隐者不遇》,却是出奇的简单,通篇四句,无一句是佳句。 最末一句画龙点睛‘云深不知处’,但气势也似乎比其他几篇,都要弱一点! 这是为何?” 他们只是心中有点疑惑,但不敢质疑。 这是文庙圣裁,有圣人钦点的‘出县’级文章。 哪里容他们去质疑。 “这首诗极为简单,乍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它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读起来通俗易懂。” “为何,它能惊动文庙圣人?!” “我等还需细细琢磨,这最末一句‘云深不知处'的意境,岂是凡胎肉眼能囫囵吞尽的?” 聚在一旁的二十七名乡贤秀才、举人们,也是诧异,议论纷纷。 他们一时也看不明白。 既然不敢质疑文庙圣裁,那便只能挖空心思,去想它的出奇之处。 “裴公,恕下官眼拙.这篇《云深处·寻隐者不遇》,不知玄妙在何处?!” 蔡巣虚心求教道。 “呵!” 裴惊嶷一笑,沉吟评道:“通篇无一佳句,通篇是佳篇!正如这最末一句‘云深不知处’,寻不着痕迹,便是云的最妙境界。 相比之下,其余韩、曹、李、陆所书之‘云鹤、云霄、云梯、云泽’,看似写了佳句,却皆是有迹可循的云,反落下乘。 其中韩玉圭的《云鹤》,稍逊一筹,达到‘叩镇’级文章。 另外三篇,再逊一筹,为‘闻乡’级文章。” 裴老夫子也替韩玉圭等人,感到有些惋惜。 放在寻常小县的县试中,写出一篇“叩镇”级诗,甚至“闻乡”诗,都足以拿下“童生案首”的位置。 可是江阴是大周科举大县,人才济济,偏偏又遇上江行舟的一篇“出县”。 十年一篇出县,硬是将他们几个顶尖簪缨世家蒙生,给打懵了,镇压了下去。 “原来如此!行舟对‘云’字理解的造诣,如此高深的地步!” 蔡巣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神情一震。 有些难以置信。 裴惊嶷这意思是,《云深处》全篇单独一句拿出来,没有一句是佳句。但是这一篇作为一个整体,却是通篇佳篇。 这恰恰,也是“云”的奥妙,虚无缥缈。 满堂官吏们这才惊觉,竟然妙在此处。 “此《云深处·寻隐者不遇》,谋篇构思方面煞费苦心,虽无佳句,却有佳篇! 妙! 太妙了! 这等文道境界,已经是化有形于无形,无踪无际可寻.这恰恰是云的奥妙! 有形之云,反落下乘! 难怪,文庙圣裁,《云深处》‘出县’。 而其它几篇,虽有佳句,却无此待遇。” “好一个‘云深不知处’,这等境界的‘出县’文章.真是蒙生写的?” 县令李墨闻言沉默,不由仰天长叹,紧拽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跪在颍川陈氏门前苦苦求取典籍苦读,冻僵的双膝。 自己多少年的努力苦修,苦苦追寻文道,也写不出这等文章! 终究是着了相,对权势名利过于执着,悟不透这文道的奥义。 主考官蔡巣手持一份县试录取童生名单,来到青阶前,向百名蒙生宣布,江阴县试的最终考评结果。 “众生听判! 今岁县试,诸位蒙生之中,诞生了一篇‘出县’、一篇‘叩镇’、三篇‘闻乡’,共五篇云诗佳作。 本主考官宣布:江行舟为童生案首,韩玉圭、曹安、李云霄、陆鸣四人为童生甲等前五! 另,共有三十名蒙生,考核上乘,录取为江阴县学童生。 其余七十名蒙生,黜落! 具体榜单,本官就不念了。即刻公布在县学院大门外的告示栏,落笔红笺,公告三日,诸生自行观看。” ———— (本章完) 第26章 飞行座驾云深处! 第26章 飞行座驾——[云深处]! 学政蔡巣当众宣读完县试发案,童生的录取名单。 县学堂青阶前,人头攒动,青衫蒙生们或喜或忧,神色各异。 录取名单墨迹未干,江行舟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童生案首的殊荣,已落入他手。 “学生还是不服!”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吼,声音中带着不甘与愤怒。 众蒙生纷纷让开,只见一名裘衣簪缨的倔强少年站了出来。 他攥着双拳,脖颈间青筋暴起,通红的眼眶里溢出泪光,襟前泪痕,显然是心态完全崩了。 周遭的蒙生们面面相觑,目光诧异,窃窃私语——这不是县令之子李云霄么? 也就李云霄敢站出来,换做其他蒙生,谁敢质疑半字? “李云霄!” 学政蔡巣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李云霄,手指却微微蜷起。 他很熟悉这双眼睛。 昨夜拜访李府,这李云霄是何等意气风发,自信桀骜。他背靠县令这座山,自身才华横溢,又提前一夜获知考题的三个字,自觉胜券在握,目空一切。 如今,眼看到嘴的肥鸭子——[童生案首]飞了,落入江行舟手里。 李云霄道心重挫,心态崩了,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此刻,李云霄眼中这簇不服气的火苗,正烧穿夜雾,直逼蔡巣眼前。 “蔡学政,学生不服! 凭什么他的诗文是‘出县’? 我的诗文却是‘闻乡’? 学生恳请学政重新判卷,还我公道!” 李云霄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倔强。 “荒谬! 文庙圣裁,谈何重判? 你可知‘云深不知处'的玄奥妙处?” 学政蔡巣端着青瓷茶盏,白汽氤氲间,瞥见李云霄攥得发白的指节,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道:“江生此文如云中游龙,神龙见首不见尾,需细细品,才能得其中三味。 你如此急躁,自然是品不出来。” 蔡巣看了一眼,李云霄那篇被朱笔批作“闻乡”的《云霄》。 好虽好,但比起江行舟的“云深处”,差了足足两个档次。 “学生不知什么‘云深不知处’,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夸的这么玄奥,学生不懂! 那还不是您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学生不服,学生的文术实力,丝毫不在江行舟之下!” 李云霄喉结滚动,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晚生只知圣贤文章当如皓月当空,一目了然! 若说玄奥便是上品,那山间樵夫的胡言醉语,无人能懂,岂非更胜一筹?” “不用嘶吼! 文庙圣裁是断然不会错的。 诗文术从来不是耍嘴皮子,而是硬本事,要拿来斗法的! 你不服,老夫便给你一个机会。 这样,你将[云霄]诗文术施展一番,和江行舟的[云深处]诗文术,对比一下。 孰强孰弱,众目睽睽,自然是一目了然。” 学政蔡巣眉头微皱,语气冷峻。 他担心昨夜李府密谈——若让这莽撞的小子在急切之下,当众说出那桩丑事.恐大为不妙。 罢了,便给李云霄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 “好!” 李云霄傲然应声,字字如刀劈斧凿道: “在下诗文术——【云座驾·《云霄》】。 诗文:浮絮裁天帛,青山系玉绦。风回千壑醒,舟坠镜中霄。 品级:蒙生,‘出乡’。 大小:一丈,可载一人御空飞行。 速度:时行三百里,飞高百丈。 效果:镜分二光——飞行途中可释放镜面幻影以诱敌,宛若真人。施展本文术需消耗才气二百缕。 限时:一个时辰。” 说完, 身前一团流云,犹如玉辇。 他足踏这云座驾,腾空而起百丈高空,飞掠千丈。 最奇的是云幕浮着两面水镜,镜中倒影与本体浑然难辨,分不清孰真孰假。 “镜分二光,起!” 李云霄足尖轻点玉辇,喝道,霎时镜面如波炸裂万千银屑。 但见两道云辇,破空而行,各奔东西而去。 县丞周文远吃了一惊,他分明看见,两架云辇里都坐着簪缨世家少年,连襟前泪痕都分毫不差。 片刻, 云辇落地,卷起的气浪,掀飞数顶蒙生方巾,李云霄驾驭云霄座驾返回县学,神情中带着几分得意。 “不错,不错!” “这镜分二光惟妙惟俏,一旦遇上强敌,以假人诱敌,对逃命大有益处!” 县学众官吏,诸位蒙生们不由都是赞叹。 云诗文术,和云字诀文术,有很大的区别。 云字诀文术只是单纯的一团云座驾,虽可载人飞行,云团本身没有任何特殊的效果。 而云诗文术是云文术的升级版本,飞行速度大幅提升的同时,还有了特殊的效果——像这云霄座驾的[镜分二光]。 “江行舟,该你了!” 学政蔡巣笑道,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他也想知道,这《云深处》文术,有何用处? “是,学政大人!” 江行舟身着一袭月白襕衫,流云过隙般的从容拱手,道: “在下诗文术——【云座驾·《云深处寻隐者不遇》】。 诗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品级:蒙生,‘出县’。 大小:一丈,可载一人御空飞行。 速度:时行五百里,飞高千丈。 限时:一个时辰。 特殊效果:飞行途中隐身,此效果可对同等文位完全效果,对高文位起到少许效果!消耗才气200缕。” 江行舟踏上这一丈方圆云雾,月白襕衫化作流云散入雾中,被雾气完全笼罩进去,淡薄到几乎看不见。 “云深.不知处~!” 少年清越的吟诵声仿佛从九霄传来,回荡在县学院的上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千丈高空浮着一层薄雾,宛若天幕上的一缕轻纱。 转瞬间,江行舟连人带云雾,竟然在天空中消失不见。 “呃? 隐遁?!” 李云霄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江行舟消失的那方虚空, 他分明看见江行舟立足的那团云雾,正在蚕食周遭的光线。 眨眼功夫,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呃~完全看不见了! 这~,是匿形术!” “这,他怎么消失了.这就是隐身云?” 众蒙生们瞪大了眼睛,望着江行舟消失的地方,哪怕使劲揉搓,瞪大了眼睛再看,依然不见踪影。 “不愧是‘出县’级云诗,被载入江阴县的文庙?!” 众蒙生都是脸色大变,瞠目结舌。 他们从未见过,让人完全消失的隐身云!犹如一位大隐之士,隐匿在云深不知处。 这《云深处》云诗文术,完全碾压在场所有蒙生的云诗。 “时行五百里,飞高千丈。” 蔡巣也有几分惊讶,抚掌而笑,道:“更难得这‘云深不知处'的隐遁之妙!便是本官要搜寻他的飞行踪迹,也要费些周折手段! 李云霄,还要比么? 你可敢冲上天去,跟江行舟斗文术?” “这~这就是‘云深不知处’?!” 李云霄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噬,瞠目结舌,彻底死心。 他的《云霄》云座驾,镜分二光只是化为两道身影,各奔东西逃命而已。 而江行舟的《云深处》云座驾,飞行速度几乎超过他的一倍,且隐身效果极佳,整个人和云雾都隐匿于无形之中,彻底不见了踪迹。 连对手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斗? 除非比江行舟高上一个文位大境界,否则根本捕捉不到飞行踪迹,拿他无可奈何。 可以说,这道《云深处》云诗文术一出,除非突袭,整个江阴县的蒙生,都伤不了江行舟半毫。 一时间, 县学院内,众蒙生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纵然簪缨世子再骄傲,也不得不低头!—— ps: 新书,冲入玄幻新书排名甲九! 离甲五位置,只差一步之遥! 哥哥、姐姐们一人一票,杀入甲五,问鼎甲一! (本章完) 第27章 县试发案,童生张榜! 第27章 县试发案,童生张榜! “‘出县’诗文术,竟如此强横!” 李云霄呆若木鸡,面色死灰,身躯忍不住颤抖。 他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更是江阴县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然而,今日却在一介寒门士子面前,败得如此彻底。 他引以为傲的《云霄》诗文术,在江行舟的《云深处》诗文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出县”级诗文术的威力,对其它普通诗文术,那是碾压级别。 他涣散的瞳孔内一阵剧烈刺痛,闷哼一声,喉间腥甜翻涌,踉跄后退回众蒙生之中。 江行舟驾驭云雾从天空飞落,散去“云深处”诗文术,回到百名蒙生之中。 他突然看到,青铜简牍发出清越鸣响: [李云霄,文道受挫,灵台蒙尘。削道行-1000!] [李云霄,质疑圣裁,妄动嗔念,血脉逆流,再削道行-2000!] [陆鸣,神思涣散,道行-100!] [韩玉圭,心如死灰,道行-200!] [曹安,气机滞涩,道行-150!] 围观蒙生人群中响起细碎私语,几位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别过脸去,不忍看李云霄遭文心反噬的惨状。 陆鸣手中折扇“啪”地折断。 韩玉圭更是面如金纸。 青阶前香炉烟火被突如其来的文气紊乱震荡,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们自幼信奉的“世家贵胄,天生文脉”之说,遭到重挫。 “唉,几位这是何必呢!” 江行舟轻振袍袖,暗自摇头。 三千点道行,这是蒙生小半年苦读才能修来。 童生试不过是叩响文道的第一块阶石,第一道大劫。以后文道之路,这种打击比比皆是。道行不进反退,文道可是会止步不前。 蔡巣拍了拍青袍补子上的白鹇,望着李云霄再也无法嘴犟黯然无声退下,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昨夜李府那盏鲛绡灯还晃在眼前。 他若非担心李云霄心态崩溃之下,当众说出昨夜李府密谈丑事——否则,定要三十棍杀威棒伺候。 “肃静!” 蔡巣转身对众蒙生,冷冽告诫道:“文道如炼,圣裁似炉。县试排名已定,诸位蒙生若再有人生事,胆敢质疑文庙圣裁,本官定不轻饶!” 蔡巣也懒得在理会李云霄,吩咐县试发案。 朱漆大门轰然中开,匾额上“在明明德”四字,金光闪闪。 数十名皂靴衙役鱼贯而出,排成左右两排,手持鸣炮和号子,鸣炮吹号。 “砰~砰~砰~!” “噼里啪啦”的爆竹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烟硝。 聚集在县学门前的数千上万人潮,顿时轰然退散,像被朱笔划开,骚动起来。 “放榜了!” “快看,文庙三响,谁中了这童生案首?!” “江南文脉,素来被我等世家掌握。 我韩府更是江阴世家翘楚,江阴文气如田亩,尔等士子攒下的才气,不过是我韩家仓廪中一石陈年旧粟。 这童生案首,舍我玉圭取谁!” 韩府韩明远老爷子朗声大笑,腰间玉带缀着的进士金章嗡嗡震颤。正是他的带领下,韩府在江阴世家的地位,逆流而上。 “都让让,别挤! 县试发案,本官颂名号!” 县尉赵铁山拿着一张卷起的大红榜,张贴在门外的告示栏。 县衙告示栏,落第红笺。 县试考试揭晓,考卷全数拆开弥封,用姓名发案,谓之「发案」,每次发案鸣炮用吹手。 取列第一名者,曰「县童生案首」,此项荣誉,可获县头等嘉奖。 取前五名者,为「县童生前五」,此项荣誉,可获县嘉奖。 前三十名,为[县童生],入县学,可月领朝廷俸禄。 其余皆淘汰。 县尉赵铁山在县学院的红榜前,高声颂录取童生的名号,每念一名便展开其在红榜的排位。 同时,每念一个名字,红榜便游出一条微不可察的金丝,顺着地脉钻入对应考生祖宅祠堂——此乃文庙县试荫功,科举及第登科者会增加整个家族的文运。 红榜缓缓依名次展开的刹那, 满街忽然寂静。 “江阴县试发案!” 赵铁山声如裂帛,声震五里,“甲等第一,童生案首,江行舟!” 待看到童生案首,韩老爷子的目光,不由为之凝固,气的长叹一声跺脚,再也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甲等第二,韩玉圭.” “甲等第三,曹安” “甲等第四,李云霄.” “甲等第五,陆鸣” “.” “甲等第十,顾知勉.” “学生在!” 顾知勉大喜,连忙应声。 “顾生竟然考了第十哼,真是好运~!” “也就是薛府私塾照拂他,否则哪里轮得到他一介寒门考中童生甲十~!” 几名早在首场就落榜的江阴世家少年,手持文扇,不由羡慕的眼神望向他。 寒生顾知勉充耳不闻,却想起昨夜抄经时砚中映照明月。 这几位膏粱子弟永远不会明白,当他们在锦绣堆里吟风弄月时,他这寒门子弟是怎样蘸着漏屋冷雨,抄撰春秋。 众蒙生聚在热闹的红榜前,翘首以盼,却是注定了要失望——上千名蒙生赴考,仅录取前三十名,考中的可能性太低了。 一名穿洗褪色绛紫襕衫的白发老者在人群中听赵县尉颂号,却苦苦等不到自己的名号。 他佝偻的脊背弓如虾米,咳声似破旧风箱在空谷回响,神情充满失望 他已经童生试五十载,屡考不中。 如今头昏眼,此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丙等第十,张游艺!哪位是张游艺?.立刻进县学,授予县童生袍!” 赵铁山念完三十名童生中的最后一名,嚷道。 白发老者正满脸沮丧,忽然听闻县尉颂自己的姓名,神情巨震,满目皆是不可思议。 “我~,学生张游艺在此! 老夫老夫中了童生,哈哈~!苍天有眼啊,老夫七十二,竟考中江阴县的童生了! 屠夫小儿,你可敢再小瞧老父了!” 白发老者在人群中高举双手,癫狂大笑,颤巍巍的襕衫上,泪流满襟。 在一旁搀扶着白发老者的张屠夫,闻声也懵了。他难以置信,狂喜道:“不敢不敢!老爹,您可是给咱们老张家长脸,光耀门楣!” “哼,小儿好不懂事!” 白发老者顿时冷眼,十分不悦。 张屠夫顿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赔笑道:“说错话了,儿给自己掌嘴!您老这是给咱张家村都长脸,咱张家村至今就出了您老这一个童生!” “这才对嘛!” 白发老者不由喜笑颜开,“江阴河西的张家村,可不就出了咱这一个童生! ‘君子远庖厨’,咱老张家寒门骤贵,要体面。 从此以后,你这屠猪刀再不能沾荤腥,以免污了文运!” “是,是~,老爹您说了算!” 张屠夫擦着额头的汗水,腰间杀猪刀嗡鸣剧颤。 不做这屠猪贩肉的生意,他该做何营生? 周遭人潮的轰然大笑。 “张屠夫,承蒙你老爹的文运,你这是要改行了啊~!” 春桃小丫鬟片子挤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踮起脚跟,翘首以盼。 看到红榜榜首,县尉赵铁山颂号,她目光一亮。 “甲等第一:童生案首——江行舟! 呀,江公子考中了,告诉大小姐去! 县试考了一天,天都黑了,小姐定然是等急了!” 她顿时雀跃,也顾不上听剩下的名号,转身撒丫子往薛国公府跑去。 —— 求月票! 冲玄幻新书前五! (本章完) 第28章 才气灌顶,童生文宫! 第28章 才气灌顶,童生文宫! 暮鼓初鸣时分,浓墨般的夜色浸透了江阴县学的朱漆门楣。 檐角垂落的冰棱如刃,寒芒在渐起的夜雾中明灭不定,将整座县学笼在肃穆的银辉里。 县学堂内,七十二盏琉璃灯,点燃了「燃藜」灯芯。 以江行舟、韩玉圭、曹安等为首的三十名新晋童生,在县试发案张榜后,正衣冠,整襟带,鱼贯步入县学大堂内。 他们还有一道重要的仪式尚未完成——承文庙文运,受才气灌顶。 “即日起,尔等便是江阴县学的童生!” 学政蔡巣负手立于明伦堂前,青色官袍上的白鹇补子随风而动,淡淡道。 七八名皂靴衙役们列成一排,托着的檀木盘里,童生文袍叠得方正如青玉,领口银线绣着的墨竹暗纹若隐若现。 这童生文袍,乃是取材自文院豢养的“文心天蚕”所吐天蚕雪丝制成,可辟水火,是一件不错的衣袍类文宝。 “本官今以江阴县院君之名,赐尔等每人一件童生文袍。 穿此童生青衿,当知文心似雪。佩此童生玉令,须守道义如山。 自此刻起,诸位便是县学同窗。 尔等肩头所负非止笔墨! 左肩担着大周三百六十府稻菽炊烟,右肩系着圣朝千万载文脉薪火。 可争鸣,不可相轻。 可砥砺,不许戕害。 若违此规无需圣裁,本官定严惩不贷。” 学政蔡巣亲手将童生文袍,逐一授予众位童生,冷肃的声音说道。 “谨遵院君教诲!” 三十名新晋童生意气风发,俯首朝蔡巣叩拜。 蔡巣是江阴县的学政,更是江阴县学的院君,也是他们以后名义上的恩师。 “今夜戌时三刻,星汉西流,正是破障良辰。 尔等在这县学堂内,接受文庙才气灌顶,突破童生第一劫——‘蒙昧宫障',诞生文宫!” 蔡巣喝道:“诸生听令,端坐蒲团,静气凝神,闭上双目,神入识海!” “是!” 众童生们齐声回应,纷纷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凝神。 他们通过大周县试科举考核,已经获得大周圣朝官方承认的文位。 但在开辟出自己的文宫之前,尚未掌握童生真正的实力。 江行舟将一袭整齐的童生文袍放置身前,腰间悬挂童生令牌,端坐在县学大堂内的蒲团。 他盘膝闭目,进入灵台方寸之地——识海。 识海内, 犹如鸿蒙初开,混沌无边,浑浑噩噩,懵懵懂懂。 这便是蒙昧宫障! 有一块[青铜简牍],悬浮于这片混沌蒙昧之中,散发出温润的光芒,上面显示他的属性,以及周边童生的一些信息。 很快, 他便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寸长文生法相——漂浮着的一小团清气,略有少年的雏形,此乃每一位修行者都有的文魂。 它被这片混沌给包裹,没有立足之地。 “这混沌无边无际,蒙昧原始!想要在这片虚空,开辟出一座文宫,太难了!” 江行舟暗道。 此时, “大周科举选材,文庙才气灌顶!请圣人降下才气,助童生破[蒙昧宫障]!” 随着学政蔡巣朝文庙方向一礼,一声清喝。 骤然, 从县学隔壁的文庙,青铜文脉鼎中,一连激射出三十道光柱, 璀璨才气从天而降,犹如垂落三千尺金瀑! 细看,竟是江阴县文庙积攒多年的才气洪流——其金光间浮沉着《论语》的青鳞文鳐虚影,裹挟着《楚辞》香草琼枝的芬芳。 县学穹顶突然透明如琉璃。 才气金瀑,穿过县学堂屋顶,灌入县学大堂内三十位童生的头顶! 虚空中,隐约浮现江阴青铜文鼎‘出县’以上名篇文章的虚影——或挥毫泼墨,或仗剑镇妖,百年文气凝如实质,随着光柱灌入童生天灵。 灌顶而下的文庙才气,在蒙生识海掀起狂澜。 众童生只觉泥丸穴涌入清泉般的凉意。 往日晦涩的经义突然澄明如镜,恍惚间竟见灵台混沌,被一道恐怖的圣力给劈开。 此时,他们体内拥有无穷无尽的才气可用。 江行舟正寻思之间, 忽闻惊雷裂帛之声, 他的法相顿时看到,眼前这片白茫茫的混沌蒙昧空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圣力惊雷,直接撕裂。 “咔嚓~——!” 鸿蒙炸裂的巨响中,混沌蒙昧的雾气之中,被炸开一番天地。 随着文庙才气灌顶, 无数道金光璀璨,从天而降,凝结为实体,在识海天空汇聚成为一枚枚金光璀璨的字诀文砖! 江行舟有些愕然。 他一眼便认出来,这些字诀非常熟悉,赫然是蒙生《声律启蒙》里的八千字诀,在漫天飞舞。 [云雨、风雪、雷霆、朝露、山、海树、鸟兽、古人、器物.],天文、地理,包罗万象。 冥冥之中,有一道如钟鸣一般的圣音传来: “天地初开,鸿蒙混沌! 文庙灌顶,才气化砖。 八千字诀,一字一砖。 拆解字诀,拾取文砖。 缔造一座文宫——宫基、宫墙、梁柱、宫瓦! 切记! 尽可能采集更多文砖。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文宫关系到尔等的文道之路,可以走多远!” 这一道来自文庙的圣言,如雷贯耳,在众童生耳中炸响。 若是字诀无法被拆文解字,意味着童生无法使用此文砖,用来缔造文宫。 识海。 江行舟神情肃然,全力以赴,屈指飞弹,迅速破解从天而降的一枚枚字诀。 这一幕他很熟,曾在文庙书山遇到过。 难怪,文庙书山会将这“快速拆文解字”,列为闯关的第一关。 “云:山川气也。从雨,云象回转之形!” “穹:穷也。从穴,弓声。象天幕如弓覆下!” “暑:热也。从日,者声!” “月:阙也。月相变化,象缺阙之形!” 江行舟指尖弹射,一道道才气激烈而出,快速拆文解字。 凡是被破解的字诀,瞬间化为一块块的文砖坠落,堆垒在他的足下,作为筑基文宫的材料。 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文砖便堆垒如山丘一般,足有数千块.而且还在越来越多。 县学堂。 灯火摇曳,时辰在一点点流逝。 众童生们皆在闭目打坐,借助文庙才气之力,全力拾取文砖,缔造识海文宫。 而江阴县的众官吏,学政蔡巣、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县尉赵铁山等主副考官。 还有数百名皂靴衙役,依旧守在县学堂内内外,为众童生们护法,以免受到袭扰。 他们在堂内来回踱步,沉默不言,观察着众童生面色的神情,是否有异样。 —— 求月票! 冲榜! (本章完) 第29章 文宫异象 第29章 文宫异象 县学堂。 夜幕浓郁。 青铜更漏在“滴答”的一滴滴落下一个时辰后。 “成了!成了!” 身着一袭褪色绛紫襕衫的白发老者张游艺,衣裳无风自动,他率先醒来,喜不自禁大笑。 他的眉心深处,有一座青灰色小筑文宫的虚影。 片刻,其余新晋童生们,接踵苏醒,陆陆续续睁开眼。 有人眉心泥丸,浮起瓦房文宫。 有人灵台识海,显化宅院文宫。 童生文宫是他们一手一砖一砖搭建,给自己[文魂]居住、修行的地方。 模样自然也是他们心中所想,想搭建什么模样,便是何形状。 又过了一个时辰, “我的童生文宫,成了!” 寒生顾知勉从闭关中醒来,睁开眼。 他在识海内缔造的童生文宫,用三千块文砖,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识海中足足盖了三进青瓦院落。里面有三间大瓦房,庭院古井涌出潺潺泉水! 说实话,他从未住过如此阔气的“豪宅大院”,如今自己的文魂居住其中,也算是得偿所愿。 顾知勉朝四周看去,却见已经有二十多名童生完成了文宫的缔造,早就苏醒过来,正在低声切磋讨论。 他们的脸上虽喜悦,却依然惋惜。 文宫完成的早,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意味着,他们拆文解字获得的文砖数量较少,所以才更快完成文宫。 文砖用的少,造的童生文宫自然也小。 正如屋子小而窄,里面可储存的才气也会少很多。日后与他人斗文术,才气不足,天然落于下风。 这对于童生的文道修行,长远来说是不利的。 “快看李兄!” 惊呼声中, 李云霄周身迸出轻越长吟。 他蓦然睁开眼,眉心深处的文宫竟是一座威严府邸,宛若衙门,梁柱缠绕着剑气。 作为最后几个苏醒的童生,不由傲然。 但是,李云霄瞥见江行舟依然还在闭目打坐,顿时心头咯噔,面色一沉, “他怎么还在缔造文宫?这是拾取了多少文砖?” 县学堂,一晃已经是寅时初,恐怕要天亮了。 二十九位新晋童生们都已经从破除[蒙昧宫障,缔造文宫]中苏醒。 连簪缨世家天才韩玉圭也已经醒来近一个时辰。 只剩下江行舟仍端坐如钟。 众童生们等的无聊,三五成群聚坐一起,谈及自己刚刚缔造的文宫。 “你们的童生文宫,有何异象出现?” 曹安好奇问道。 “呵!在下文宫檐角之处,凝成一道‘七月流火’,煞是漂亮!” 陆鸣笑道。 说着,竖起指尖,随手便凝出一道“七月流火”四字诀文术,火焰炙色炽白。 这火焰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县学堂内顿时迅速升温,众童生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如在火炉间。 学政蔡巣瞪了他一眼,陆鸣连忙把这道火焰给息了。 “恭喜陆兄! 在下文宫内,自行衍生出一只‘关关雎鸠’,它在宫阙上啼鸣.我都惊呆了!” 韩玉圭呵呵一笑,语气颇有些难以置信。 “啊?你们文宫内,都有异象吗?.为何我的文宫,天地间一片青灰扑扑,毫无异样颜色?” 白发老者张游艺神情呆滞。 他的文宫小筑,斑驳宫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甚至有几块文砖出现裂痕感觉这文宫不是太好。 众童生们低声议论,有的得意眉飞色舞,有一小半的童生失落黯然神伤。 有人文宫阶内生出“关关雎鸠”, 有人文宫檐角凝成“七月流火”, 更有佼佼者的文宫正梁处,显化“天行健”三字金光古篆。 还有童生的文宫院池,竟开出一朵“赤莲”,隐约闻到有《离骚》的椒兰之气弥漫。 这是极好的异象, 童生文宫内出现有异象,可不是样子好看,而是暗示着能获得相对应的额外的加成。 譬如, 那文宫檐角“七月流火”——这意味此童生对火文术有额外领悟,威力增幅高达三成。 文宫内生出“关关雎鸠”,意味童生对鸟兽文术的理解会有独到之处。 而文宫池畔生“赤莲”,此乃对灵丹灵药天赋极佳,不论催生种植灵药,还是炼制才气丹都过人一等。 众人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童生的文宫和别人几乎都不一样。 童生前十,都有自己的文宫异象,获得额外的天赋。 童生中间十名,异象普通。 童生后十名,则并无文宫异象。 最末尾的白发老者张游艺最惨,文宫缠绕枯藤,好几块文砖居然开裂,有日渐崩坏的气息。 县学堂内,众位官吏、学院教谕、训导们,都有些焦急。 众童生皆苏醒, 唯独江行舟依然闭目,毫无动静。 “江行舟闭关,已经比其他蒙生至少超出了几倍的时辰~,怎么依然没有结束!” 学政蔡巣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这什么情况,莫非是他缔造文宫,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麻烦?” 主薄沈砚清担忧道。 以他们自身的经验,当年缔造童生文宫,也没有耗时如此之长。 “不!” 蔡巣想了想,摇头, “他应该是耗了大量时辰,拆文解字,拾取文砖! 字诀,乃文道基石! 童生文宫的强大与否,完全取决于有多少块字诀文砖,来搭建这座文宫。 下等者,拾取一千块,宫室狭小而憋屈。 中等者,拾取二至三千块,宫室普通。 上等者,拾取四至五千,文宫敞亮。 顶级者,六至七千块文砖,文宫奢豪,无比绚烂。 再往上.老夫也不敢想象! 纵然是金科进士,当年在缔造童生文宫时,也罕有能达七千块文砖。 老夫刚才私下询问,韩玉圭拾取了五千九百块文砖,上等中的顶层,已经是接近顶级佼佼者。 本官估摸着,江行舟很可能还在拾取文砖!” “超五千?” “定然是过了” “六千.” “也早就超过了!” 蔡巣点头道。 “莫非,七千以上?” 沈砚清大吃一惊。 “噤声!不必再妄自揣测!” 却听,裴惊嶷沉声喝止。 知道江行舟可能达到七千块文砖以上便可。 这已经是非常罕见,那些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金科进士,当年晋升童生,缔造文宫时候,也就六七千块文砖这个数。 再往上,真不能再猜了! 大周圣朝漫长的历史上,不超过十人,文宫超过七千文砖之数。 要知道, 童生案首,大周一千五百座县,比比皆是。 文庙三响,文章“出县”,大周每一年两年,也间或有之! 而文宫七千文砖以上.真的是稀少,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这可不是看一本《声律启蒙》,便能拆解八千个字诀“义、声、形”三位一体背后的典故和奥义。 能拆文解字如此之多,这需要童生有极其雄厚的阅书积淀,至少破数万卷典籍。 需寒生不问岁月的埋头苦修,更需簪缨世家浩瀚的府库藏书。 此七千文砖一旦此时传出去。 江行舟如今童生文位,文位依然太低,难有太多自保之力,定然会被针对。 他们还是低调一些,少给江行舟引来麻烦。 —— 求月票~! 玄幻新书第七了! 还差一点,冲上玄幻新书榜前五! (本章完) 第30章 无暇紫府文宫 第30章 无暇·紫府文宫 县学堂。 江行舟依然闭目打坐,沉浸在破除蒙昧宫障,缔造文宫之中。 他只用了两个时辰,拆解了全部的八千个字诀。 这八千字诀,字字珠玑。按韵部凝成一块块玉石文砖,每块砖长三尺六寸,暗合周天之数。 按照上下两卷,三十重天宫阙,八千块文砖的排序,一一列宿在他的足下。 “一东”韵化作青玉文砖,砖面浮现金乌日纹。 “二冬”韵凝为玄冰琉璃,砖内封印雪魄寒梅。 真正耗时,让少年绞尽脑汁的,是搭建一座什么形态的童生文宫。 “我已经将这八千个字诀,尽数破解,全部化为文砖。 如何用它们来建造一座文宫?” 江行舟心中暗道。 既是一座文宫,自然是宫殿模样,而且像他在影视剧看到过的那样——悬浮在混沌天际的云霄宝殿。 这才是他心中,文宫完美的样子! 片刻, 他已经有了构思。 “起!” 少年手一挥,足下八千文砖应声飞旋。 文宫的宫基,以“山岳”等厚重字诀。 九根梁柱立宫基之上,东柱“云从龙”龙鳞浮砖,西柱“风从虎”虎纹浮砖支撑大殿。 中央主柱“剑号巨阙”四字为榫卯,将整座文宫固定在“天地玄黄”的地基之上。 瓦檐取“日、月”等缥缈字诀勾连天道,琉璃瓦用“星”“辰”透明文砖,滴水瓦当雕刻“晴对雨”文砖。 “六鱼”韵砖,化作蓬莱十二玉楼飞檐。 “七虞”韵砖,铺成琅琊台的金阶。 正殿匾牌以“天、君”刚烈文砖垒砌。 殿内屏风以“泉、妾”柔婉文砖浇筑。 文宫内,“未央宫”分室,有藏书阁铺之以“经”“史”字诀,“笔架、砚台”文砖,一应俱全。 其余,炼丹房,铺“炉”“鼎”。 琅琊剑阁,高悬“三尺剑、六钧弓”,铺陈“戈对甲”。 后宫庭院之中,铺[云雨雷电、木鸟兽]自然文砖,[春园柳、秋沼芙蓉]等四时文砖,[塞北烟尘、江南云树]四方文砖。 天空“云霞”文砖,如云彩一般飘荡。 在文宫外用“川泽”“江河”文砖,打造成“逝者如斯夫”的环形护城河。 此外,这座文宫还有昼夜更替。 “晓对昏”文砖启动昼夜更替,“明对暗”文砖变幻光影,东墙“晨钟”文砖与西墙“暮鼓”共鸣,一起催生文宫日月交替的时空流速差。 更有,四时节气轮转——立春时“游阆苑,醉蓬莱”字诀文砖激活,冬至日“冬至一阳生”字诀文砖运转。 整座文宫以“三十韵部,周天圆满”为枢纽设计。 不多时, 一座气势宏伟,四季分明,晨夜更迭的文宫大殿,便坐落在一片蒙昧混沌的意识海天空。 整座文宫化作混沌中的一座灵岛,宛若天宫。 当最后一块“天”字诀嵌入匾额时, 整座文宫突然发出嗡鸣,宫墙外“江河”奔涌,檐角“云霞”喷涌赤城霞光。 文宫仿佛活了过来,宫殿内外才气潮涌翻腾。 江行舟感受着灵台深处新生的文宫,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相当的满意——此番所得,足以让他的童生文位,根深蒂固! 这种几乎完美的文宫设计,并非寻常童生可以做到。最起码的前提,是得先把八千块文砖都筹齐,没有缺失才行。 县学堂内。 “裴公!若是八千块.那文宫,会是何模样?” 主薄沈砚清忍不住,心头痒,低声询问。 “集齐全部的八千文砖,乃是传说中的[无暇文宫]。 它还有一个别称——紫府文宫! 道门丹圣葛道人在《抱朴子·祛惑》中提及这座无暇文宫:[及至天上,先过紫府,金床玉几,晃晃昱昱,真贵处也。] 童生文宫,最佳莫过于[紫府]。 不过,老夫还从未听说有人诞生过[无暇·紫府文宫],此乃史无前例可循,亦不知是何等模样!” 裴惊嶷老夫子抚须,浮想联翩,长叹道。 “无暇.” “紫府文宫.” 众位主副考官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当年蒙生考童生的时候,也曾缔结过文宫,知道其中的难度。 童生文宫一旦形成,便再也无法更改,就是多大就一直是多大。哪怕他们如今晋升为秀才、甚至举人,文宫也如初。 “不管如何,江行舟乃我江阴县学的头等政绩!.有他在,本官无忧也!” 蔡巣盘算着,负手说道。 大周的任何大小官员,每年都有政绩考评,这是升迁的凭据。 县学负责文道教化,最大的政绩考评,就是出人才。 “不错!” 众县学的教谕、训导,纷纷点头,想到此处不由满脸红光。 至少在他们这一任期内,江阴县诞生的这位童生案首,是他们足以炫耀的头等教化政绩。 仅江行舟一人,他们江阴县学每年在江州府的政绩考评,便是上上等。 再加上还有韩玉圭、曹安、李云霄、陆鸣等人,恐怕足以力压其它县府,成为江州府各县第一。 寅时末,东方既白。 “滴答——!” 文庙铜漏滴尽寅时最后一刻, 江行舟闭目盘膝而坐,两鬓的发梢凝结着才气露水,衣袂间滴落尚未凝固的月华.文宫诸多异象,直接显化外溢在他身躯。 更骇人的是少年眉心深处,隐约浮现一座仙阁宫阙的轮廓——那飞檐处,浮动雕龙刻凤的霞光。 “呼~!” 江行舟睫毛轻颤,长舒一口气,悠长的气息,仿佛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当他再度睁眼时, 童生之躯得到文庙才气的淬炼,此时肉身丝毫不亚于苦修几十年的精兵悍将,甚至足以和肉身强悍的妖兵抗衡。 他浑身出了一声臭汗,毛细孔中排除陈年的毒素污垢。 江行舟身躯一振,这些污垢毒素瞬间被一团清气裹挟,重新恢复清爽。 “醒了!” 学政蔡巣抚掌长笑。 他和沈砚清、周文远等众官员们,终于等到最后一位童生江行舟的苏醒。 他们十分默契的不对三十位童生们新诞生的文宫,进行点评。 “诸生文宫已成,当贺我江阴文脉又添新枝!” 蔡巣朝众新晋童生满意笑道。 “江行舟,童生案首,授予你特殊的唯一奖励——《急就章》疾书术! 此术,内蕴含章草始祖的造化! 你取回去,好生修炼此术!” 蔡巣说着,将一枚文庙秘术玉简,放入江行舟的掌心。 “谢院君!” 江行舟双手恭敬接过来,将这枚《急就章》疾书术玉简,收入怀中,带回去修行。 李云霄盯着目眦欲裂,众童生们不由闪过羡慕、嫉妒的眼神。 这《急就章》疾书术,乃是大周圣庙的特殊文术,是规则文术。 除了在大周科举,考中[童生案首]可获得,别处再也得不到。 李云霄、韩玉圭等人争抢[童生案首],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冲着这道特殊文术奖励。 “五甲上前!” 蔡巣再道:“韩玉圭、曹安、李云霄、陆鸣,你等四人为童生五甲,授予文宝奖励——笔墨、砚台。” “谢院君~!” 四名新晋童生上前,纷纷接过他们的文宝奖励品。 “此外,每位新晋的童生,都额外奖励一次进入县文庙书山的机会.在书山闯关,可获得各色文丹、文宝。 这些文丹文宝,乃是我们江阴县的众多文士前辈们,每年捐献给县文庙,用来对后进晚辈的嘉奖! 尔等为县学童生,每月需在县学堂上学二十日。 凡节日节气假、农忙假、寒暑假、踏青假,皆休假。 每月望日需呈《童生薄》考勤,逢节气对童生进行一次考评!” 蔡巣叮嘱完,挥手。 “散!” 县学门轰然洞开。 “是!” 三十位新晋童生拱手,纷纷踏出县学院。 在县学院大门外大街,江阴世家早有辕马车轿备着,接众人各回府邸。 “嘚——!” 车夫甩响马鞭,车轮碾过青街,疾驰而去。 —— 求月票! 玄幻新书榜第五了! 继续冲榜! (本章完) 第31章 注书五载,少年藏锋 第31章 注书五载,少年藏锋 薛国公府,琅嬛阁。 一夜惊雷,顺着飞檐鸱吻正滴落“淅沥沥”的小雨,寒春交替。 薛玲绮披着玄罗蹙金云肩,身着一袭霓裳裙,踏着雨幕,步履来到薛府偏院琅嬛阁,拔出铜绿门栓,推门而入。 她许久未曾踏入琅嬛阁。 待江行舟去了参加童生县试,需要足足一日之久, 她才进来这座堆满各色古籍藏书的偏院。 梁间垂落半阙晨光, 十六岁的少女来到过廊梁椽下,忽有所觉。 她仰首望着屋檐角处,六椽栿交错的阴影——本该结满蛛网的檐角,清扫的干干净净。 悬着一副竹篾簸箕,新篾青气未褪,边缘泛出经霜的苍黄。 “藏书阁,为何有簸箕?” 她踮起足尖,玄裳浅露一寸粉黛玉颈,好奇的将簸箕取下, 捻了篾隙间,残留的三两根雪色蓍草,雪白晶莹,质地上乘。 “灵蓍草?” 薛玲绮打量一番,放下竹篾簸箕,四下眺望。 文竹影下, 一方青石臼杵,凹陷如弦月,积着青霜。 薛玲绮来到文竹下,以指腹抚过石臼, 细密划痕,磨损严重,看来是用了数月。 “他自己制作蓍草符纸?.月下石锤,日晒夜收,也需三月方成!” 薛玲绮蹙眉,不由轻叹。 那少年必是严格遵循“每曝三日,翻覆九回”的古法,制作蓍草符纸。 薛府库房里分明堆着用不完的灵蓍符纸,一张一二两碎银,也不贵。 只是,他缺了,却也不肯张口。 仿佛之间, 她似乎看到一位倔强的少年身影,宁肯在露重衾寒下,一袭单薄青衫在月下捶打灵蓍草,制作符文纸。 只是,为了避免刺激江行舟敏感的少年自尊心,她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她粉黛脸庞,有些无奈。 薛玲绮腰系玉珩压着裙裾,步履轻盈,踏入琅嬛书阁内。 自江行舟入住此阁之后,这座薛府藏书阁便从此对外关闭,再也未对外间读书人借阅。 书房青玉案头,半截松烟残墨,搁置在尚未干涸的砚台处。 琅嬛阁的三层阁楼,那些搁在紫檀书架上陈列数万卷典籍,一道道竹简、书卷、古籍,每册书脊都烙着三更灯火摩挲出的烟火气。 每一册典籍,似乎皆细细翻阅过,留下纸张批注——上面十分熟悉的字迹。 “他竟,都看过了?” 她心头震颤, 犹记得五年前,少年初来薛府时候,倔强活泼,常和她斗嘴,执拗着要跟她比试《璇玑图》的解法。 如今,住在琅嬛阁一晃五年寒窗,却在这一卷卷古卷批注里,藏起了锋芒。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眸日渐深邃。 两鬓多了几缕霜发,眉宇沉稳的不似少年。 薛玲绮托着下巴,下了藏书阁,坐在江行舟每日端坐的座椅上, 意外在案上青匣内,看到用红绸仔细裹着的十余两碎银。 这少年,竟然自己制符文,换银两? 她眼眶不由泛出微红。 突然, 木院门的铜铃,惊碎偏院的寂静。 春桃从下人处得知大小姐来了琅嬛阁,不由匆匆一路小跑入阁中,撞开书房的木门,雀跃的嚷嚷道:“大小姐,考中了!” “哦,谁考中了?薛富、薛贵?” 薛玲绮下意识端起桌上一盏冷茶,轻抿了一口,掩饰唇角的涟漪笑意。 若他们俩也能考中,江行舟也定是轻松上榜。 “当然是江公子了!” 春桃道。 很快,薛玲绮收起微笑,“以江公子之姿,考个童生轻而易举,这倒也不足为奇。” 丫鬟春桃不由吐舌。 小姐真是口是心非,刚才还在偷偷的笑呢。 “对了,他考了第几?” 薛玲绮不由好奇问道。 “县试发案,童生案首,江阴县第一,上千蒙生俯首.小婢看到县试红榜,都惊呆了! 您没看到,韩府老爷子那张脸,气的拉胯着臭脸,直跺脚! 曹家老爷子失态的骂骂咧咧! 亏他们平日里都夸自家韩玉圭、曹安是少年天才,童生案首非其莫属,这回是丢脸丢大了! 咱薛国公府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以后都不带正眼瞧他们。” 春桃连忙兴奋的叽叽喳喳道。 “江郎在咱家薛府琅琊阁,苦读五载,岂会输给本县的其他童生?!” 薛玲绮嘴角微翘,不施粉黛的脸颊微红若隐若现,笑意终于兜不住,都溢出来。 考中江阴童生, 还是童生案首! 这可是江阴这座科举大县上千位蒙生赴考,独占鳌头。 而且,在县试时,她听到文庙三响,有“出县”文章诞生.想来,应该就是江行舟这位童生案首。 父亲在江州府若是听闻此事,想来应该甚为欣慰——昔日同窗结义兄弟的后人,寒窗蛰伏五年,终于在江阴县崭露头角。 “对了!富贵呢?” 薛玲绮将江行舟的茶盏放在案上,道。 “呀,把两位小爷给忘了!” 春桃一愣, 一拍脑袋瓜子,只顾着给大小姐报喜,浑然忘了两位小爷有没有考中,这么重要的事情。 “算了,不管他们。” 薛玲绮也不是太在意此事, “他们虽资质平庸,但是自幼得裴老夫子的教训,想来应该也能考中。 明儿,便是惊蛰了! 吩咐下去,今晚备夜宴!为薛富、薛贵.还有江公子摆童生宴。 薛府也顺便过惊蛰节气! 多备几副槐木箸,请几位姨娘和弟弟、妹妹们,都来晚宴。” 薛玲绮起身一挥裙袖,带着春桃,离开琅嬛阁偏院,“吩咐后厨,要用上好的佳肴、精酿!” “嗯~,大小姐!” 春桃连连点头记下。 薛府后厨,庖屋十二连灶腾起青珣烟霭,庖丁们顿时忙碌起来,炊烟袅袅。 薛府上下,各姨娘房有数十口人,仆婢加起来更是一二百口人。 这还是薛国公薛崇虎,携薛夫人,带着诸多家丁去了江州府上任,否则府中的人丁更多,后厨几乎忙的不歇火。 如今江阴薛府老家,留下大小姐薛玲绮当家,薛富、薛贵二兄弟在薛府私塾上学,还有几房姨娘,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家中。 春桃来到后厨,指挥着十多位厨子们、老妈子们忙碌。 此时,却见熟肉铺的张屠夫挑着青竹簟,送来一担新鲜的鹿鸣八珍、酒醴、豮豕——江阴周遭的山林野货,珍稀麋鹿,还有些寻常的猪头肉、各色牛肉、羊肉、水鲜。 他在赭色短打上擦着手,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劳烦春桃姐禀主家,过了惊蛰,俺家便再供不得这庖厨之事——” “嗯,你爹如今是童生,也是有脸面的人,是该做体面一些的营生!.回头你让猎户打的野货山珍,直接送到府上。” 春桃明白,点头。 张家既出一位童生,按礼制该避庖厨营生.不辟也行,只是遭同窗笑话,在县学恩师面前也抬不起头。 童生管的松,县衙也不严查。 日后再考秀才、举人,贱业贱籍不得赴考,州府对家世察的严苛,更是十分麻烦。 她吩咐账房,结清本月的菜钱。 张屠夫收了银钱,挑着青竹簟,欢天喜地去了。 —— 玄幻新书第四! 杀入前三! (本章完) 第32章 寒门士子,簪缨家族! 第32章 寒门士子,簪缨家族! 县学堂,众童生散去。 顾知勉背着一副沉甸甸的藤编考具,步履矫健,穿过小半个县城,回到江阴城东赤岸里的家中。 三间芦顶土屋正在炊烟里摇曳。 老妪在柴房中忙碌,从陶瓮底盛了一碗糙米,淘米洗菜。 “娘! 孩儿回来了!” 顾知勉推开屋门,在床板旁放下考具。木枕边一叠私塾接济的毛边纸,桌上是他夜里替人抄经换的灯油。 他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倒入陶盆,浮起未洗尽的菜叶。 老妪用围裙擦手时,瞥见儿子眉梢凝着霜色,正往土灶里添着柴火。 多半是考砸了! 柴火“噼啪”炸开。 她一声叹息,“无妨,明岁春闱再赴试。你爹当年也考了十多年!” 她话音未落, 顾知勉却是一改肃容,嬉笑道:“娘!孩儿已经考中童生。 江行舟考童生案首,孩儿也不差,考中童生甲等第十! 衙门每月发三斛文粟米,补贴家用!” 说着,他将一袋文粟米从考具内取出,砸在土灶上。 灶火下,黄灿灿的粟粒,映得顾知勉眼底跃起两簇兴奋的火苗,道:“娘,往后每月都有这样的粟米,咱家米缸可以填满!” “你这娃,刚才故意唬娘!” 老妪顿时喜上眉梢,拿起乌桕木饭勺作势敲了他一下。 烧柴煮饭,炊烟袅袅。 不多久,老妪已经摆好了一桌上好的四菜一汤——青菜煮豆腐,豆腐炒青菜,青菜汤,豆腐汤。 还有大碗香喷喷的稻米糙饭。 “北坊豆腐凝作终南残雪,南畔菜羹漾开太液春波~~! 顾家今儿也开宴席了!” 顾知勉竹箸起落,敲着粗陶海碗,嬉笑道,“咱迟早有一日,要将这三间芦土屋,换成举人家的赭墙大院。” “别贫嘴,快吃吧!” 老妪笑道。 “好嘞!” 顾知勉赴考一天,早就饿急了,捧起盛满糙米饭的陶碗狼吞虎咽。 “吃慢些,不够再添! 咱顾氏虽然落魄,是寒门小户。 可别忘了,你祖上乃是前朝顾野后裔,曾任州牧,咱们顾氏家族世代定居在这江阴东赤岸里,过去也是有名望的人家。 近三代虽寒酸,你父顾闰依然能任江阴县丞。 可惜他英年早逝,断了官爵,咱东赤岸里顾氏就彻底落魄了。 多亏薛国公大义,赞助你进薛府私塾读书,免了你昂贵的束脩之费。 你不可给祖上蒙羞,心中切记重振东赤岸里顾家。将你的名号,刻在江阴顾氏祖宗祠堂的匾牌上。 日后,薛国公府但有差遣,也须竭力报答。 在县学,与你同窗也要处好相互帮衬,以免文道之路,形单影孤。” 老妪正色叮嘱道。 “是,娘亲!孩儿知勉不辍,复兴江阴顾氏!不忘薛国公府的照拂之恩,同窗之谊!” 顾知勉跪地磕头,喉间哽咽,眼眶泛红。 江阴县城。 子时漏断,城楼更鼓声里,巡夜兵卒的灯笼忽明忽暗。 “轰隆隆~!” 忽闻,天际滚过一声闷雷碾过县令李府屋脊。 学政蔡巣捧着的紫檀匣内,再此夜入李府,恭敬的退还此宝匣——内有一方歙州龙尾石雕琢的前朝翰林砚台文宝。 “文庙钟声震三百里,县内皆知,下官也是实难.惭愧,未能助到大人!” 蔡巣惭愧道。 “哼~!” 县令李墨拂袖,冷哼。 他要的是一方砚台么? 要的是李三郎李云霄考中童生案首,获得《急就章》疾书术这门秘术。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而且,江行舟一篇“出县”文章,引发文庙圣裁,谁也无能为力。 这事情,他还真无法指责蔡巣办事不力。 “此非下官无能,已经提前泄了考题三字,如此优势之下,李三郎依然不能力压江行舟。 实在是,令公子的文道天赋,逊色了至少三筹。 若是大人因此而迁怒怪罪下官,撕破脸,此案牵连甚广.下官也不会坐以待毙! 想来大人也不愿看到! 李大人还是多考虑一下每年的政绩考评。 女帝陛下天授元年登基之后,将科举教化列为头等政绩。 江行舟一篇‘出县’诗,刻入我江阴县的文脉鼎,大振我江阴县文脉! 日后万一他侥幸中了三连案首,闻达于陛下。 你我也会因此功升迁,晋升轻而易举! 我等仕途,仰赖于此。 下官言尽于此,告辞!” 蔡巣放下这方翰林砚台,退出了李府。 从李府出来时,他挺直了腰杆,一身冷汗.心头如卸下重石,身上顿感轻松,足下也轻快了许多。 李墨真要撕破脸打压蔡氏,他便把这事给捅出去。 他这学政固然是下狱问斩,而县令李墨涉嫌舞弊案,下场之惨,绝不会比他这县学政好到哪里去。 他现在更看好江行舟。 江行舟的童生文宫底子太好,大周圣朝一千五百县,难有几个童生能比肩。 完全是有希望未来能中三连案首。 一旦达成,颍川陈氏的旧事,便添新章了,世所瞩目。进入陛下视野,平步青云,六部尚书。 蔡巣心念及此,此刻已然信心倍增。 他之前畏惧李墨,乃是江阴县令手中掌握着江阴闸的关放之权,威胁到蔡氏贩盐商船。 如今,江阴的县学出了这么一个大政绩,他这学政的年度政绩考评,必然是上上。 若是积累三年学政绩考评上上,他甚至有望日升迁为江州府学政. 江州府学政的地位犹在江阴县令之上,他又岂用再畏惧李墨? 自是也无需再看江阴县令李墨的脸色。 待学政蔡巣离开, “这老泥鳅~,翻脸如翻书。 眼看情形不对,脚底抹油,抽身的一干二净,转头就吹捧圣裁童生去了!” 县令李墨拂袖,脸上气炸了。 他纵然百般的不悦,但事已至此,也是无计可施。 县令李墨回头,看着在一旁颓丧的李云霄,不由怒其不争道: “江行舟随笔写就一篇《云深处》,文庙钟鸣,一诗出县! 你这簪缨世家子弟,竟然压不住这区区一介寒门士子?” “爹,我也能写出县!” 李云霄嘴犟道。 “闭嘴! 你才写出一篇‘闻乡’,童生第四,比韩玉圭的一篇‘叩镇’还不如!” 李墨无比懊恼。 “若是父亲肯请秀才高手,提前给我写一份答卷,我怎会在县试考第四名?” 李云霄嘴上不服气。 既然他斗不过,那就找更多帮手呗! “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提前一晚获知考题还不够,你还想要答卷? 若存此心,你这辈子也就止步秀才、举人,别指望中进士。 在家闭门三日,好好反省!” 李墨顿时勃然大怒,恨不得甩给李云霄一巴掌,怒气冲冲,转身拂袖而去。 县试考童生案首,他还能想法子助李云霄一臂之力。 待到考秀才、举人,要府试、州试,那是各凭本事。 谁有这通天的本事,可以在府城、州城一手遮天? 若有这本事,他也不至于仅是一尊县令。 江阴陆府。 陆家的长辈们,众秀才、举人大人们聚在厅堂,剖析着江行舟的这篇出县文章,赞叹之余,长吁短叹。 “输得不冤啊!” “江行舟一篇‘出县’,冠绝第一! 韩玉圭一篇‘叩镇’,曹安、陆鸣、李云霄三篇‘闻乡’各有所长!” “这篇出县构思之巧妙,非常人能及纵然是我等,也做不出如此佳篇。” “我陆府童生士子,当以江行舟为榜样!” “我陆家簪缨世家的雄厚家底,没道理会不如他!” 陆鸣眼眶遍布血丝,他准备悬梁刺股,彻夜苦读,追赶上江行舟。 韩府。 前户部尚书韩明远老爷子,手中端着茶盏,彻夜端详了江行舟这篇《云深处·寻隐者不遇》许久,在府中来回踱步。 他长叹一声。 “令我韩家,所有蒙生研习此篇《云深处》! 文不如人,就要服气! 若是能从此篇中悟道一二,对自己的文道大有精进。 尔等彻夜研习此篇,若能读出其中奥妙,来年说不定也能中一童生案首。” “是!” 韩府诸多蒙生,皆屏息凝神,聆听老祖宗教诲。 曹府书房。 “‘云深不知处’! 妙!妙哉~! 我辈同窗学子,当以江兄为翘楚。” 曹安倒是彻底放下了,捧着抄录的《云深处·寻隐者不遇》细细研读,神情颇为如痴如醉。 恍惚之间, 他仿佛成了那位小牧童,遥指茫茫昆仑山中,云深不知处。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33章 江阴妖府 第33章 江阴妖府 江阴城外五十里处。 雾灵山脉如蛰伏巨兽盘踞东郊。 山脚被白茫茫雾瘴笼罩,百年古柏虬枝刺破浓雾,腐叶堆积的泥沼间升腾着砭骨寒气。 纵然是江阴县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不敢深入此地。 人迹罕至的断崖下,是一口千丈玄潭。 水面浮着万年不散的冰晶薄霭,墨色潭水深不可测,十余条银鳞在水下巡游,鳞片折射出幽色蓝光。 潭底,暗流汹涌处。 一艘沉船龙骨交错,残帆森白,檐角悬着沉江的青铜战鼓。 此乃前朝沉没的一艘楼船残骸,如今俨然成了一座水底鱼妖洞府。 洞府外布置水藻阵,无数小鱼小虾,游曳进出。 “咕噜噜~!” 两条丈许长的鱼妖,正藏匿其间,盘膝端坐在船舱修炼室内,汲取日月精华,吞吐间带起细密气泡。 它们皆是刚修成半个人形,虽长出了手脚,但是依然是鱼头鱼尾,浑身鱼鳞附体。 一头鱼妖长须,新生的五指,正得意的捻着鳃边须,鳞片随呼吸翕张,尾椎处黏连着半透明的蹼膜,犹如一条鲇鱼精。 一头鱼妖黑皮,脖颈逆鳞倒竖,手掌粗粝,暗红鱼尾拍打间,震落沉积百年的螺壳,似乎一条黑鱼精。 “硿——” 文庙一响,鸣波裹挟一道浩然气,破水而入,船头破鼓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震得沉船妖府,剧烈震颤。 它们被这钟声震的头皮发麻,炸的耳鸣,恐惧的相视一眼。 “伄戼,文庙钟声何故响起?” 长须鱼妖盘膝而坐,惊恐问道。 “圌,你既不知,我怎知晓?!” 黑皮鱼妖怒而视之。 “不对! 我想起来,今儿乃是江阴县试之日,恐跟此事有关” 长须鱼妖话音未落, 第二道文庙钟波再度传来,轰的它耳中溢出灼焦黑血。 “直娘贼! 这劳什子钟波,专克我等水生妖族! 不好,第三响要来了!” 黑皮鱼妖暴喝震醒同伴,两人妖丹同时喷出墨色妖元,迸发血光,形成血罡,全力防护冲击波。 “硿——” 待到文庙三响传千丈水底,沉船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被震的几乎坍塌了一小半。 二妖再度口喷黑血。 长须鱼妖猛然忆起当年牛渚宫听道的场景——那座沉在大江龙脉交汇处的牛渚宫妖府中,青要夫人垂落的蛟绡帷帐泛着月光,布下妖道场,诉说着人族之密。 “我明白了! 数年前,我去牛渚宫听青要夫人传妖修之道。 她曾提及,‘文庙三响,文章出县。圣裁童生,眸含春秋。水族切莫招惹.’ 江阴县试恐怕诞生了一个圣裁童生! 这圣裁童生可比寻常的童生案首,厉害多了!一旦被他成长起来,修成举人、进士,那简直是我江阴妖族的大祸。” 长须鱼妖闷哼吐出一口黑血,终于想起什么,脸色骇然大变。 可是,它们两鱼妖精怪也不过刚刚修行出几分人形,甚至连外貌都还没有变化完全。 在江阴县的妖族里面,也就是最低等的“妖民”级别——也就相当于大周圣朝的童生! 在妖族中的实力和地位,相当的低。 在江阴水系妖族的森严等级中, 凝成完整人形方是“妖兵”,执掌水府的“妖将”,更别说统御整个江阴江水系的“妖帅”青要夫人。 “此事,须让牛渚宫的青要夫人知晓!趁这圣裁童生幼年,及早铲除大祸!” 黑皮鱼妖獠牙几乎咬碎带血的逆鳞。 它们钻出沉船妖府,跃入寒潭水中,尾翼一甩,走阴墟水脉,飞快游向江阴闸口——那是入江的闸口,通三江达四海。 “过了闸口便是青要夫人的辖地” 二个时辰之后, 两头鱼妖游到大江一处河道,遍布礁石,水湍急处——名曰牛渚矶! 常有舟船在此地倾覆,令船家望而变色。 江阴水妖一族赫赫有名的牛渚宫,便在此处。 方圆千里的诸多妖族,皆在这座牛渚宫进进出出,听前辈妖族布道,或交易妖族所需之物。 牛渚矶湍流中矗立着九根盘柱。 两头鱼妖刚靠近漩涡入口,四名覆面妖兵突然从水幕踏出。 这些修炼出完整人形的水族妖兵精锐,披挂鳞甲护甲,手中丈二长的血珊瑚戟,已抵住二妖的咽喉。 “凡入牛渚宫者,需交舟船税!” 领头的妖兵喝道。 “小妖民要事求见青要夫人!” 黑鱼精慌忙吐出藏在肠内的一颗夜明珠,那是它储藏一年才攒下的供奉。 两头鱼妖蒙着眼,被妖兵带去牛渚宫深处。 游了不知许久,它们的遮眼布被揭开,方才惊觉来到一座隐秘洞府,跪在上百艘沉船龙骨拼接的殿阶前。 十二名戴青铜傩面的妖将分列两侧,手中捧着盛有珍品佳肴的玉匣。 水府空气里飘着龙涎香的气息。 青要夫人正斜倚在砗磲宝座上,四周垂落的蛟绡帷帐,泛着从天而降的月光。 “何事求见?” 帷纱帐内,她乌色发梢携插着珊瑚步摇,宛若二八佳人,赤足轻点之处,浪荡漾的妖气便在流转。 “青要夫人,小妖发现江阴县诞生一位圣裁童生,恐成我江阴水妖族的大患!请夫人裁决!” 长须鱼妖妖躯颤栗,低头禀道。 “哦~!” 青要夫人眉头微跳,把玩着一方血砚,朱唇轻启:“圣裁童生?这倒是稀罕得紧,本夫人也未曾见过! 行了!本夫人知道了。你等回去江阴继续盯着,有动静再行禀报!” 夫人慵懒挥手,三言两语,便令妖兵打发它们回去。 大惊小怪,区区一介童生,把它们吓成这等模样! 纵然是圣裁童生,那也是童生,实力顶多杀几个妖民、妖兵,能泛起多大的浪来? 它们传递的消息,在她看来不过两只小妖蝼蚁的哀鸣——童生真有诛妖之举,定然是先拿这等低级鱼妖作为试剑石。 还没到威胁她的程度。 至于此人多少年后晋升成为举人、进士,大杀四方之日早就离开江阴府,前去大周圣朝的府州、帝城。 天塌下来还有大妖王顶着,关她江阴水府青要夫人何事? 江阴县那是人族的繁华重地,街头随便就能遇上一位从朝廷回乡归隐的举人、进士,乃至翰林学士,哪是妖族造次之地。 她可不敢去招惹人族。 这些懵懂的小妖定然不知晓,它们之所以能在江阴县境内活着——就是为了给新晋的童生试剑,充当磨刀石! 她的牛渚宫能在大江底活至今日,是安分守己,绝不靠近江阴县城。 “是!” 两头鱼妖相视一眼,欲哭无泪。 这牛渚宫在大江中,离江阴县有好几百里远,在江阴县的最边缘外围,文庙钟鸣十分微弱,自然感受不到威胁。 江阴童生每年都有诛杀妖族的任务,作为童生考评。 而它们二妖却居住江阴城外的东郊五十里,雾灵山脚下的千丈寒潭,随时可能被找上门来的人族童生给盯上,心中自然是恐惧。 两条鱼妖被蒙眼押解出了牛渚宫,游了两个时辰,回到千丈寒潭处,看着几乎坍塌了小半的沉船妖府。 它们瑟瑟发抖,绝望对视。 今日蓦然发现,自己这等刚修炼成形的小妖,分明就是青要夫人的棋子,为牛渚宫提前预警的炮灰。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34章 薛府夜宴,惊蛰雷焚竹! 第34章 薛府夜宴,惊蛰雷焚竹! 惊蛰。 入夜。 江阴城头角旗猎猎作响,惊起栖在谯楼飞檐的寒鸦。 戍楼燃着火把,巡夜的兵丁们腰携雁翎刀鞘,映照出铁甲寒芒。 城内, 更夫敲响梆子,家家户户升起灯火,炊烟袅袅,炭火的哔剥声,瓦舍间飘荡着蒸腾的炙鹅香气。 夜市酒旗招展,街边的摊贩们吆喝着热食。 刚刚经过县试放榜,此刻整个江阴县城依旧沉浸在热闹的喜庆中。 暮色浸染青石巷,薛国公府邸大门内外、廊道,悬挂起了七十二盏青玉雁鱼灯次第亮起,衔着烛火的鎏金鱼吻在穿堂风中轻颤。 府内主厅,主桌早已经摆上了琳琅银箸,准备庆贺薛府内的新晋童生。 “江公子,霜天冷,先饮盏温酒,暖暖身子!” 薛大小姐一袭月白襦裙,袖中素手端着鎏金酒盏,盏中琥珀光泛起涟漪。 薛富、薛贵俩兄弟坐在两旁。 江行舟步入厅内,环顾一眼,在主客座入座。 今夜是薛国公府的家宴,仅有他一个外人。 香炉吐出的青烟忽地凝滞。 “谢大小姐!” 江行舟入席,抬眼正见薛玲绮淡笑,鬓边累丝金凤钗坠着的灵珠,眉间酿成墨色,腰玉带束出鹅黄颈般的婀娜曲线。 最近小半年他在琅嬛阁忙着准备县试,见薛大小姐的机会不多。 自她去岁及笄宴之后,少了初见时候的垂髫少女的稚气,主持薛国公府,更是成熟许多。 “对了,二弟、三弟,你们考的如何?春桃回来的匆忙,忘了看你们放榜。” 薛玲绮随口问道。 “春桃真是,只惦记着江兄一点也没将咱们两小爷放在心上!” 薛富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们二人都考中了.乙等第六、丙等第三!” “那你们可要放弃这次童生试,来年再考?过两三年,说不定你们能考中童生案首!” 薛玲旖笑问道。 “罢了罢了! 江阴县的童生案首,争夺的太激烈了。 韩玉圭、曹安这等,少年成名的天才蒙生,都考不中案首.我就算再苦学十年,想考中童生案首,也是毫无希望!” 薛富一听,吓得连忙摆手。 原本只是想试一试县试的水有多深,可亲眼见识县试竞争的残酷,他已经毫无信心,去争那童生案首。 江阴县的蒙生足有三千之众,每年都在新增,不乏有新的少年天才冒尖。还有老蒙生淘汰落下,经验日趋丰富。童生案首争夺的太激烈。 既然不争这童生案首,他也没必要等来年重新赴考。 “也罢!” 薛玲旖闻言,也未勉强他们兄弟。 考童生是稍微容易,但是考童生案首太难。 片刻, 四位姨娘也带着十多位弟弟妹妹们来了,坐在宴桌的次座。 “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来了!开宴上菜吧~!” 薛玲绮笑吩咐春桃道。 薛家主携夫人去了江州府上任,这江阴薛国公府便交到了薛大小姐的手里。凡财、人、事,府里月俸,具受其管。 春桃击掌三声,檐下铜铃应和着泛起清越回响。 六位着薄绿轻裳的婢女丫鬟,捧着檀木食案鱼贯而出,如流水一般端上各色珍品佳肴,很快摆满一桌丰盛的宴席——鹿鸣八珍烩,炙烤鹿筋,寒江银鱼,紫带玉羹.。 “此宴席,恭贺江公子考中童生案首! 我家小娘子薛淑婷素来好文墨,改日让她向你多多请教,请你做她西席!” 二姨娘端着酒盏,朝江行舟敬酒,笑道。 早先,薛府的这几位姨娘,多少有几分怠慢和轻视江行舟,觉得他高攀薛府,在薛府私塾借读,沾了薛府的光。 可如今,江行舟考中江阴县的童生案首,尤其这可是文庙圣裁钦点,轰动整个江阴县城。 她们顿时热情无比。 她们这辈子还是头一回遇上圣裁童生,不由的眼眸一亮,心思活络起来。 大周圣朝以科举为唯一晋升之途,日后江行舟在府试州试考中举人进士,成为县令,甚至府尹都不在话下。 她们这些薛国公府姨娘生的女儿,并非薛府嫡女出身,嫁给县令、府尹,那绝不算是失了身份,反而算是高攀了。 “五妹的《千字文》尚念不全,二娘未免操之过急。” 薛玲旖闻言,顿时面露薄霜,轻叱道。 “呃绮姐儿说的是!” 二姨娘看薛玲绮面带霜色,顿时尴尬,讪讪的放下酒盏。 她这不是打铁要趁早吗,等再过些年江行舟考中举人了,哪还有她家小娘子亲近的机会? 不过,被薛玲绮斥了一句之后,她心中透亮,这恐怕是轮不上她家小娘子,倒是不敢再提此事。 江行舟夹起一筷寒江银鱼,笑而不语。 薛府夜宴,颇为热闹, 众人在席上玩起了行酒令——雅令,接龙、续句不拘一格,但是要求引经据典,分韵联吟。 他出令,“琼枝映月须衔尾,飞过鲙阁!”,她便接,“错斩流霞者,琵琶亭上补醉妆!”。 轮着薛大小姐,她端着犀角杯喝了几口薄酒,有些醉熏,出令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她眼尾胭脂被酒气蒸得洇开,像漫天的火烧云,脸颊红霞,呼吸急促。 轮到江行舟接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江行舟楞了一下。 席间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连廊下煮酒的婢女都屏了呼吸。 “咦~,大姐,你脸颊羞红了!” 薛贵喝了几杯,醉眼惺忪,胆子也大起来,立刻嚷嚷道。 “我只是醉酒而已!” 薛玲绮面若粉黛,笑叱道。 薛贵摇头晃脑,“不能,你能饮一壶而不醉!这才几口,怎可能会醉,定然是在暗示什么.哎呀~!” 他的脑瓜子吃痛,看到薛大小姐脸颊鼓起,手中拿着一柄玉扇,气呼呼瞪他,他吓得急忙鼠窜。 “哎呀!我姐脾气这么暴躁,又动手打人!定然是嫁不出去!” “大小姐,贵小爷皮糙,仔细你手疼。” 春桃惊呼。 薛府宴厅内,众人正在嬉闹间。 忽然, “轰隆隆~!” 一声连绵的闷春雷,在屋外响起,打断了众人嬉闹。 薄薄细雨,宛若青丝。 雨色渐大,“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薛府乌檐外的泥地上,春泥溅起的草木芳香。 “今儿惊蛰,起雷了~!” 薛玲绮这时起身,来到厅外,她伸着雪白的鹅颈,望着一片滚滚乌云压过江阴县,轻语道。 江行舟青衫伫立在屋檐下,笑道:“《月令》记‘雷乃发声',春也!” 却见,随着闷雷,一道紫色雷电落下,竟轰在薛国公府的一座偏院中,引燃了火光。 “天降雷火,快去瞧瞧~!” 众人吃惊,撑着油纸伞,来到偏院琅嬛阁,却见角落的一片文竹林,遭了雷火,在雨水中竟然焚烧起来。 不过片刻,这雷火便在雨中熄灭。 江行舟走过去,烧焦的文竹林中,折下一截三尺长冒着炙气的雷竹。 雷焚竹在暴雨中吞吐青紫烟霭,焦黑表皮龟裂处显露出纹路。 他惊讶道,“这是雷焚竹,火里带着癸水之气,是好东西,能用来制作一柄文宝——雷竹剑! 而且,此物带着雷煞焦气,用来驱邪祟、驱赶虫蚁,最是好用!” “咦!驱赶文虫么?” 薛玲绮指尖抚过烧焦的雷焚竹,灵眸一亮,立时有了好主意。 —— 惊蛰至,抓文虫~! 求月票~! (本章完) 第35章 引龙虫符文《尔雅》虫鱼篆 第35章 引龙虫符文——《尔雅》虫鱼篆! 薛府廊道下,一座鎏金龟钮香炉,升起一缕游丝般的青烟。 “姐,你又想什么新奇的主意嘛?” 薛富好奇道。 薛玲绮回眸一笑,朝江行舟、薛富、薛贵三人,说道:“我寻思着,今儿惊蛰,百虫苏醒。 可曾听《月令拾遗》上说,惊蛰三候——虫启智、蚕结茧、龙抬头。 昨日江阴县才气暴涨,恰逢惊蛰,地龙翻身必有潜质上佳的文虫,食才气新生! 你们三人又新晋了童生,正可以捉文虫,养文虫!” “呀,对啊!!” “以前蒙生的时候,爹爹说我们才气太弱。文虫需要自身才气来饲养,不可浪费在文虫身上,不让我们养文虫! 如今童生,才气大涨,可以养文虫了!” 薛富、薛贵二人闻言,顿时拍腿大喜。 他们早有此意,偷偷看过《养虫赋》。只是碍于父亲威严,不敢养而已。 既然薛大小姐发话,也算解除禁制了。 连忙吩咐小厮,取来嵌螺钿的乌木盒、蛐蛐罐,准备装文虫。 “大小姐这是好主意!” 江行舟手持一截雷焚竹,也不由欣然点头。 《孟春·月令》曰‘蛰虫始震’,正月也。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惊蛰乃二十四节气之中,唯一以虫为名。 惊蛰也是每年,捕捉文虫最佳的日子。 一旦错过,只能等来年再说了。 他之前在薛府私塾,见过李三郎李云霄那只[文虫蠹儿]在翻书,用途颇为有趣,对文道修行也有一些益处。 大周圣朝的文士都爱养各色文兽文宠——妖兽、木精、石怪、纸精、墨精.凡能成精的,无所不包,以才气养之。 文庙那头赑屃灵龟,便是五百年前江阴县令所养文兽。 只是文虫乃食才气所化,蒙生和童生才气太低,养不起大文宠,所以普遍都是饲养各色千奇百怪的小文虫。 “春桃,你去灶房取一些新草木灰、艾草、桃木枝来。 [熏床炕,曰熏虫,为引龙虫不出也。]” 薛玲绮见众人皆感兴趣,吩咐道。 惊蛰驱文虫,捕捉文虫,需要用上此三样物品。 “是,大小姐!” 春桃兴匆匆的忙跑去厨房,灶台铲了满满一个柏木篓,还冒着烧炙热气的新焙草木灰,以及些干枯艾草、桃木枝。 薛玲绮从柏木篓中,抽出一截带苞的桃枝。 府里的薛家十多位主子们,上百名丫鬟、仆从,在薛国公府的各个墙角、门槛撒草木灰,驱赶虫蚁。 草木灰有火炽碱气,可吓文虫惊走。 屋内薰艾草,浓浓烟气,可将藏匿洞巢、木穴的虫蚁驱赶出来。 他们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桃木枝,在府内各个宫室,敲打房梁或者敲炕沿、墙壁,想要把躲藏的虫子吓出来。 此为“敲龙头”——把巢穴中的龙虫唤醒,蝎子、蜈蚣、蚰蜒、无处藏! “成虫不可驯养,它们资质早已成熟固定,难以吸收才气。 最好捕捉幼年的新生文宠,各种形状都可以——卵、蛋,或者是刚刚孵化的新虫,都适合童生饲养。” 江行舟拿着雷焚竹,在府中墙壁敲敲打打,朝众人说道。 薛府里的众人捧着装虫儿的陶罐,手持桃木枝,了近一个时辰,熏艾草驱虫,捕捉了数十只虫、蚁、蜈蚣、壁虎。 可在陶罐内仔细一翻挑,却发现都是资质平庸的成年虫子——它们出生之后未能食才气,也没有发育为文虫,毫无饲养的价值! “府里平日打扫的太干净了,都找不到好虫子。 偶尔寻得几只虫蚁,也都是极其平庸的蠢货,不堪饲养。” 薛富从抓来的一罐数十只虫蚁中翻找,却没有一只有才气异象,能令他满意,不由失望的叹道。 旁边的绿裳丫鬟们闻言,皆是哭笑不得。 府里清扫干净,抓不着文虫,这还能怨她们? “昨日文庙三响,江阴县内才气一夜爆涨。此乃十年一遇的异象,灵虫暴走。定然会有好虫露头,食才气,孵化为文虫。 今儿惊蛰,必出十年内最好的文虫。 不可能只有这些资质低下的蠢虫! 若是今日都寻不到好虫,那平日就更难找了!” 江行舟寻思,说道。 但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很快出了一个主意,说道:“罢了,不如我来写几张[引龙虫]符文,寻找文虫! 极品文虫,如夜中烛火。 引龙虫符似飞蛾,它们会被文虫吸引,飞抵文虫处!” “江公子,此意甚好!” 薛玲绮眸光一亮,欣然道。“春桃,取笔墨纸砚来,为公子掌灯!” “是!” 春桃欢快道。 很快,众丫鬟们在厅内,准备好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莹白似雪的灵蓍草符纸、松烟墨、麒麟笔、文心砚。 江行舟提笔,在蓍草符纸上注入才气,写引龙虫符文。 却见, 他写的并非正常的字体,反而似虫非虫,似鱼非鱼的古篆字。 “这是什么字?” 薛富呆滞,未曾见过。 “这莫非是.《尔雅》虫鱼篆?” 薛玲绮不由美眸涟漪,神情惊讶。 《尔雅》虫鱼篆! 此字体,乃是鸟虫书和篆书相结合之法,既有小篆的美感,又犹如出自蛮荒上古文字跃然而出,即古文大篆。 此虫鱼篆书法,常用在古代印章的篆刻中。 这是极其小众的文书,寻常文士不会写,也用不上。 纵然寻遍江阴县城,恐怕也找不出数人能通此字体。 仅在大周圣朝的朝廷官印雕刻中,会用上这种古文大篆,以示庄严肃穆。 她也是偶然,在一本书中看到过此种《尔雅》虫鱼篆字体,如何书写。 “不错!” 江行舟笑着,解释道:“这[引龙虫]符文,是小众符文,正需以《尔雅》虫鱼篆字体来书写方有奇效,与虫鱼共鸣。” “[萤照书帷疑星陨,蛩吟苔砌作剑鸣]!” “[槐蚁梦酣金阙晓,蓼虫心苦玉壶冰]!” 江行舟用《尔雅》虫鱼篆字体,耗费近三百缕才气,写了两张引龙虫符文短诗。 他自己一张,另一张给了薛玲旖。 “江兄,给我也写一张!” 薛富急忙求道。 “我也要!” 薛贵也急恳求。 “偶们也要!” 还有薛府的几名弟弟妹妹,都围在旁边,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眸,眼巴巴的望着他。 “好吧~!” 江行舟无奈。 只好服下一粒百缕丹补充才气,再写几份[引龙虫]符文,给他们兄弟二人,还有薛府的弟弟妹妹每人一张。 不多时,这些符文写完。 符文使用方式简单。 “[萤照书帷疑星陨,蛩吟苔砌作剑鸣]——引龙虫出! 敕——!” 江行舟手一挥,将手中的一张引龙虫符文,以火引燃,甩飞出。 顷刻间, “呼~!” 这道[引龙虫]符文在半空中,化为一道浮动的火光团,里面是虫非虫的篆字化为金光,一边燃烧着灰烬,一边晃晃悠悠的漂浮着飞出了厅堂,往薛府的庭院飘去,搜寻上等文虫。 “走,跟上它! 引龙虫符文的落地之处,便是文虫所在!” —— 虫鱼篆,引龙虫!求月票! (本章完) 第36章 《诗经蜉蝣》! 第36章 《诗经·蜉蝣》! 江行舟打出的一张[引龙虫]符文,化为一团萤色火光,飞出薛国公府的厅堂,穿过廊道,来到后院一座水榭亭阁附近。 掠过水榭,水榭飞檐悬铃随风而动。 它在一座九曲映月池畔,悬停了下来。 池畔水草丛生。 [引龙虫]符文在一株野生禾穗的上空悬浮,随后“啪~!”的一声炸开,化作一团灿烂的烟火灰烬,随之沉入水中泯灭。 江行舟惊讶的看到。 并未见文虫,反而是池畔的一株野生禾穗,长郁郁葱葱,禾尖尚有一滴透亮的灵露水珠。 “这是引龙虫符文,不是寻文草,莫非.” 江行舟寻思了一下,揭开禾穗的背面, 立刻看见,在稻穗禾叶的背面,有一串百粒密集的虫卵——一粒金色,十粒银光,三十粒黄光,其余数十粒皆是杂色。 百粒虫卵极小,排列整齐,犹如一面虫卵墙。 “哇~,是文虫卵!” 薛玲绮激动的粉脸黛红。 “这么多上品文虫卵.看这金光流光,银色绚烂,这些定然是好文虫!” “不过,这是什么虫卵?” “在水榭池畔附近所生.多半是水生文虫吧!?” 薛富、薛贵和众弟弟妹妹们,丫鬟们,都惊呼。 “此地果真有文虫卵!” 江行舟指尖触及文虫卵,都是活的,并无空壳。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昨日江阴县内才气暴动,虫食才气,确有极品文虫诞生。 而且, 薛国公府乃是江阴县中央,位置极佳,府中还有江阴县城内一座最庞大的藏书阁——琅嬛阁,是才气浓郁聚集之地。 偌大的薛国公府找不到极品文虫,他是不信的。 这些虫卵,是母虫食才气之后所生,生出的幼虫还未等主人注入才气,天然就有才气,算得上是极品了! 江行舟将这禾穗一串百粒虫卵之中,唯一的一粒金光璀璨的虫卵取了下来。 它跟其它色泽的虫卵,品级区别巨大。 他识海的童生文宫,一块青铜简牍立刻跳出一串数据字迹: 【江行舟释放[引龙虫]符文,寻得一枚金色极品文虫卵。 [文虫蜉蝣] 名称:朝夕蜉(时序流速文虫种) 形态:虫卵待孵化。成年蜉蝣通体如青简色琉璃质,六足纤细若墨线悬针,背覆两片透明天绡翅,翅脉似行草笔意,触角末端闪烁光斑。 本源:薛国公府水榭野生禾穗背叶。是日,江阴县文庙三响,才气暴动,母蜉蝣吸食大量才气,应时而生,乃极品灵虫。 典故:《诗经·曹风·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等级:金色极品。 天赋:(时序流速) 1。朝夕露——蜉蝣每日吸食晨夕露珠,可凝成一滴“朝夕露”,食之可加速释放文术。 2。朝闻道——主人诵读典籍时,可令蜉蝣翅翼,翅上浮现[朝闻道]三字。主人将大幅提升悟道,道行增速+50%。 注明: 朝夕蜉每日需以晨露调和《诗经》书籍的灰烬为食,振翅可现“朝闻道”三字。若遇《诗经》真迹,它会疯狂振翅,痴迷沉醉,悟道也暴涨。】 “这是一只成年的蜉蝣昨儿食了大量才气,凌晨刚刚诞下的一批虫卵! 名为朝夕蜉,是大周圣典《诗经》,单独用一首诗记载的蜉蝣! 乃是最顶级的文脉虫种之一,大周文士若养文虫,它必是首选。其次,是丝蚕、促织(蝈蝈)。 但也娇贵,最难养活下来! 我就养它了!” 江行舟知它是蜉蝣卵,不由讶然,跟众人说道。 他留下一粒金色卵。 养文虫需消耗才气,不能贪多,挑一粒最好的金卵足以。 其余次等虫卵,用处不大,便分给薛府的小孩子玩耍。 薛府的孩子们顿时欢呼,每人分了几粒,装入罐内喂养。他们其实也不会养,只是拿去玩耍,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全养死了。 江行舟捕捉文虫,收获一枚金色极品蜉蝣虫卵,“初战告捷”。 随后,薛玲绮、薛富、薛贵,他们几人也手持引龙虫符文,在薛府庭院找文虫。 “[槐蚁梦酣金阙晓,蓼虫心苦玉壶冰]!” 薛玲绮口中轻声颂念,符诀敕令,抛出玉手中所持的一道[引龙虫]符文。 符文燃烧如萤火飞舞,飞抵在水榭旁不远处,拨开枯芍药下的乱石缝,竟然又发现一小串虫卵。 这些虫卵长的相差无几,或红色晶莹,或乳白晶莹,或黑灰分明。 众人在薛府的大庭院,四处翻找。 青翠草丛叶下,找到螽斯虫卵。 剑穗挑开古槐树洞,发现蛰伏一只粉色文虫青蚨。 假山石缝里,沉睡的红眼促织(蝈蝈)幼虫,突然发出金戈相击之音。 江行舟的青铜简牍内,很快跳出一串信息。 【薛玲绮,发现[金色下品文虫:螽斯儿]】 【薛贵,发现[金色上品文虫:青蚨]】 【薛富,发现[金色中品文虫:红眼促织(蝈蝈)幼虫]】 “江公子,这是什么文虫卵?” 薛玲绮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虫卵,捧着虫卵,问江行舟。 “薛小姐。 这是《诗经》记载另一种灵虫的螽斯,最能繁衍。给它吟诵《诗经》,它会兴奋起来,翅翼发出子孙振振声,加快繁衍!” 江行舟解释了一番。 【[文虫螽斯儿] 名称:螽斯。 形态:金翅鸣虫,形似蚱蜢。 典故:《诗经》“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有前朝大儒,在《诗集传》注:‘螽斯为不妒忌,则子孙众多’。 等级:金色下品。 天赋: 1。背诵如流——诵读《麟之趾》可使其振翅和鸣。触发“子孙振振”特效,提升蒙童背书效率。 2。羽化登诗——让螽斯儿听《乐记》典籍,可‘羽化登诗’,令诗才大涨。】 “你可要养它?” 江行舟说完,颇有意味的笑问道。 薛玲绮听到‘螽斯为不妒忌,则子孙众多’,她顿时脸颊绯红,都不敢抬眼看,轻啐了一口,“哼,我才不要呢~!” “呀,这文虫[螽斯儿]不错,可以提升蒙童背书效率! 太好了! 我最愁背书了,把它给我吧!” 薛贵却是大喜,连忙接了过去,将螽斯虫卵装入一口罐子内。 他又把自己找到的一只粉色的青蚨子虫,给了薛玲绮。 【[文虫青蚨] 名称:青蚨。 形态:形似蝉,通体碧绿的幼蚨,翅翼有铜钱纹。 典故:《搜神记》载,“青蚨还钱”。 等级:金色上品。 天赋: 1。气运铜钱——吐丝结出一枚气运铜钱,使用此气运铜钱,可令主人气运短暂上升。 注明:需用《钱神赋》书籍的残页喂养此文虫,成熟后吐丝结‘气运文钱’,可强化气运。】 “这青蚨也不错,这是《搜神记》记载的青蚨,可吐丝结出气运铜钱。. 薛小姐,你就养这只文虫吧! 它能吐丝,给你气运铜钱。” 江行舟点头,赞许笑道。 “青蚨么? 这不错,换给我吧!” 薛玲绮捧着一个小罐子,小心将粉色青蚨子虫装入进去,面色喜然。 她无需背书、科举,倒也用不上螽斯儿。 这青蚨似蝉,模样颇为讨人喜欢,还能吐丝结出“气运文钱”,可比那螽斯儿强多了。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37章 蜉蝣破壳 《急就章》疾书 第37章 蜉蝣破壳 《急就章》疾书术! 子夜时分。 薛府夜宴,残羹映着烛火,残席上还浮着珍馐的袅袅香气。 七十二盏青玉雁鱼灯,将府内照得通明如昼。 府内众人吃饱喝足,了一个时辰洒草木灰,薰艾草,敲桃枝驱文虫,用引龙虫符文捕捉文虫。 江行舟得了一粒金色极品[蜉蝣],薛玲绮得了一只金色上品[青蚨]子虫,薛富和薛贵二兄弟得了[螽斯儿]、[红眼促织]。 薛府其余稚童也怀揣着鎏银虫盒,兴奋收获一些文虫卵,几房姨娘们皆是十分满意。 “诸位散了吧~!” “明儿江公子、富贵,还需去县学上学呢!” 直至子时更鼓声“梆——”的传来,众人揉着酸涩眼皮有些困倦,方才意犹未尽的离去,怀揣虫盒回薛府各屋。 雷雨停歇,乌云渐渐散去。 一轮月轮攀上飞檐,月光如水。 江行舟素白襕衫,怀揣盛着金色蜉蝣虫卵的琉璃罐子,返回琅嬛阁偏院。 削了一截文竹竹筒,制成文竹虫盒,作为[文虫蜉蝣]的虫室,随后穿过廊道,来到书房。 他轻阖上书房内的雕木窗,点上灯盏,窗棂亮起晕黄的暖光。 将虫室放置在书案上。 虫室,按文庙的方正格局所造,最宜养文虫的浩然之气。 江行舟指间指尖青芒流转,往文竹盒子里面灌注入十几缕自己的才气。 竹筒内,氤氲着乳白色雾霭。 一粒金卵在才气雾气中若隐若现,恍若半沉半浮的金沙。 增加虫室内的才气浓度,可以加快孵化这粒金色蜉蝣卵。 每一种文虫的饲养方式、食物、喜好的典籍和种族天赋,几乎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它们都食才气,也食《论语》《楚辞》等各色书籍。 “《养虫赋》记载:文虫以经义为茧,以才气化翼,尤嗜典籍中先贤注释的浩然之气。” 这是因为书籍页内有文士书写残留下来的才气。 若是翰林学士、大儒在书籍中有注释,才气更是极佳,会令文虫惊喜发狂。 江行舟寻思了一下,来到琅嬛阁三楼的书架上,从一堆古籍书简中,翻出那册厚实的《养虫赋》典籍,里面专门记录了数百种文虫的秉性和饲养方法。 他自己是用不着。 明日给薛大小姐送去,方便她养[文虫青蚨]。 免得那矜贵的薛大小姐,天天捧着虫盒来讨教如何养文虫。 “沙——” 竹节筒内,突然发出细响。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才气”温养,似乎感受到了虫室内浓郁的才气,一只蜉蝣幼虫从虫卵内,破壳而出! 惊蛰正是幼虫最佳的破壳之时。 刚出生的蜉蝣幼虫,背覆两片薄薄透明天绡翅,通体青简琉璃金色泽,一副晶莹稚气,懵头懵脑的模样,抬头望向江行舟这位主人。 它吸收了江行舟的才气,天然和他便有一份亲近感。 蜉蝣虽幼,但是天绡翅翼振起的瞬间,依然浮现青简流光的浮影,仿佛时光在飞速流逝——这是时序流速文虫种,罕有的意象。 “惊蛰三候应时而破这么快就孵化了?” 江行舟颇为惊喜。 幸好抓捕的及时。 若是错过今晚,以文虫蜉蝣这般的生长速度,不出一二日它就会成虫。 一旦成为野生的成虫,过了幼年期,野性十足,就无法再驯养为文虫了。 他手抄了一份《诗经》宣纸,烧成灰烬,在罐中捣碎了。 又在琅嬛阁偏院的一株野生禾穗叶尖,采集了几滴夜露,和《诗经》灰烬混合,给蜉蝣幼虫喂食。 给它喂食的《诗经》不需原本古籍,也无需注入才气书写,寻常抄录的纸页便可。 蜉蝣幼虫似乎闻到了灰烬和灵露混合的气息,“扑哧”着翅翼过来进食。 有灵露、《诗经》和才气的滋养,它的生长速度会非常迅速。只需短短数日,它便能成长为成虫。 任由蜉蝣幼虫在自行进食。 江行舟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急就章》疾书术,这是县试发给童生案首的奖励。 县试结束之后,他回到薛府赴夜宴,尚未有空研习此秘术。 他尝试神识打开这枚玉简,却发现打不开。 “蔡学政曾说,非童生案首,无法修行这道文庙秘术!” 江行舟忽然想到什么,不由从腰间取出一枚自己的童生令牌,这块令牌有点特殊,上面刻着《童生案首》四字。 果然,将童生案首令牌碰触玉简,这枚《急就章》玉简终于可以被打开了。 刹那间, 一道以圣力书写的《急就章》狂草,灌注入他的脑中。 【江行舟,获得《急就章》疾书术。 [疾书术] 注释:本术打破文道规则,文术的书写和释放速度,提升十倍。】 江行舟看到青铜简牍提示的信息,神情不由大振。 要知道,大周圣朝任何文位的读书人施展文术,不论念诵、书写,每一个字都是耗时一瞬。 这是众圣创立的文道规则,为了稳定文术的安全释放。 “一字一瞬,廿字即廿瞬.按此来算,释放一首短诗级文术大招,写下二十个字的话,需要耗时二十瞬。” 江行舟每次寻思到此,都觉得头疼。 这个“文术前摇”的时间,太可怕了。 试想,正当自己在准备释放一道大威力的诗级文术之前,才写下两三字,便被凶悍的敌人持刀冲到面前,一刀砍了过来,如何应对?! 那不好意思, 尚未放出一道诗文术,就被敌人给一刀杀死了! 就算文士提前将一首诗词写在符纸上,耗时也是一样的。 从符纸中释放出一道诗文术,它依然是一字一瞬的速度释放,一首二十字的短诗需要二十瞬。 所以,大周圣朝的文士不论文位高低,在斗法的时候,大多都喜欢使用单字诀文术、或者二字诀、四字诀成语文术。 [风]、[冰]、[火]文术威力虽小,胜在一瞬释放,攻击对手! 文术的字越少,释放文术的速度最快。四字诀成语文术也只需四瞬,即可释放出来。 除非有士卒、其他人在前面保护,文士才有充裕的时间,酝酿释放出一首大威力的长诗、长词。 但,有一个特例文术,突破了文道规则。 那便是文庙半圣史游所独创的《急就章》疾书术——它可以大幅压缩自己的施法的时间,将其压缩为原来的十分之一。 这让一首原本二十瞬短诗的释放时间,大幅压缩为两瞬。 这道打破文道规则的疾书术,需要文庙章草半圣史游亲手秘制,数量非常罕有。 文庙特制的此秘术,专门嘉奖给科举考中【童生案首】者——在一县内最顶尖天赋的文士。 此刻,紫府文宫中,浮现在虚空青铜简牍发出一声清鸣提示,他的信息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江行舟:祖籍江阴县,庚辰年生。 文位:童生[无暇·紫府文宫]。 才气:一千缕。 道行:一万五千点/十万点。 文宝:童生袍(可辟水火)、弓影杯(杯弓蛇影文术)、雷焚竹。 文宠:[文虫蜉蝣(金色极品)]。 座驾:[云深处]。 文庙秘术:《急就章》疾书术(童生案首专属)。 文术:八千单字诀、[草木皆兵]、《云深处》(个人专属诗文术)】 童生的实力,明显比蒙生,大幅暴涨了十倍以上。 深夜,琅嬛阁的灯火终于熄灭。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38章 入县学,四桂冠! 第38章 入县学,四桂冠! 寅末卯初,天光如墨色褪纱。 窗棂外漏进一缕晨曦。 紫檀书案上,那截凤尾文竹筒虫室内,[文虫蜉蝣]蜷缩在凝结露珠的竹节间,鳞翅微泛月白,还在沉睡。 江行舟取檐下新折杨柳,蘸青盐霜净齿,用冷冽的井水洗漱一番,口齿之间顿时多了柳盐苦寒甘冽的清香。 他换上一袭冰纨裁就的崭新童生文袍,扣上螭纹叩,腰带系着一枚童生玉佩,三尺童生剑悬佩腰间。 案上菱铜镜,映出少年眉宇似剑,脸颊冷峻的轮廓。束发青丝,挺拔而俊秀的身姿,恍惚有几分“翩若惊鸿”的模样。 “江兄,时辰将至!” 薛家兄弟早已等在琅嬛阁的垂院门下,唤着一起去县学。 “走!” 江行舟淡笑出门,和他们兄弟会合。 薛府三名新晋童生,一起踱步出了薛府,踏着露水未晞的青石街,抵达不远的县学院。 县学朱漆大门上,悬着两枚青铜浇铸的獬豸环。 薛贵推门而入,立时可见县学内,数百余袭褪色文袍老童生,三五成群聚着。 江阴童生众多,在未考上秀才之前,老童生们可以一直在县学求学。 县学有廪膳银,每月可领朝廷发放的三斛“文粟米”的俸禄,食之才气充盈。从此可以一心投入文道修炼,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多年积攒下来,县学的童生超过数百之数。 不过,廪膳银其实也只够养童生自己,想要靠廪膳银养活一整个家还是有些勉强。 所以,不少老童生自觉无望之后,便放弃了继续科举考核,自寻一门营生,终身停滞在童生文位。 江行舟足尖踏过县学堂门楣, 学堂内,骤然肃静。 “江兄安!” 韩玉圭鹤颈低垂,先拱手一礼。 “江兄安!” 其后,曹安、李云霄、陆鸣,还有寒门顾知勉等新晋童生们,众人纷纷主动朝江行舟稽首一礼。 虽然簪缨世子们心中不甘,但本届新晋童生以江行舟为首,已是定局。 见之必须主动行礼,以示同窗尊卑高下。 日后一旦遭遇外敌,同窗是最容易请来的帮手。 “诸君晨安.!” 江行舟朝众同窗回了一礼。 廊下,那些资历老,身着褪色襕衫的老童生们,朝江行舟等新晋童生看去,面色复杂。 “唉,今年江阴县又冒出几个天赋极佳的童生。看来今岁仲夏的江州府试,考秀才又要无望了!” 江州府试录取秀才的名额,仅仅三十名,本就十分有限。 如今这届又冒出五名甲等前五童生,实力相当强劲,恐怕能抢走府试的二三个秀才的名额。 他们这些老童生的希望,自然更加渺茫。 “其他人不好说,但江行舟定然是要占一个秀才名额的!” “哦,兄台为何如此笃定?” “咱们大周科举,有四个桂冠——三连、同年、圣裁、及第! [三连案首],乃一个人连续三次,在县试、府试和州试,考中童生案首、秀才案首、举人解元(案首),叫三连案首,或是小三元。 [同年中第],在同一年内春夏秋,连续考中童生、秀才、举人。 [文庙圣裁],在考试时,有文章‘出县、达府、鸣州、镇国、传天下’,触发文庙圣裁,自动为甲等第一名。 [进士及第],进士在殿试中,甲等的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 能达成以上任意一个,都是拿到了大周圣朝科举的桂冠,乃极大的荣耀和实力,引人瞩目。 但凡有人得这四桂冠,都是一路亨通。 如今,咱们在这江阴县学,已经有一位获得[文庙圣裁]文章出县童生,必然已经被府院的官员们注意到,早就备了号。 府院的考官们,当然非常乐见这样一位名动江州的文庙圣裁学员,前去府学院求学。 纵然江行舟在府试的科考不如人意,他们也会酌情将他列为秀才最后一名,加入府学院。 难道他们还会故意卡住,把圣裁童生淘汰不成?” “府考官朱笔点蛟龙时,哪管我等池鱼翻肚白?听闻,去年苏州府不就有个‘酌情末位'” 这位老童生话音未落,喉头已是哽咽。 “唉~,府试于我等而言,难如登天.于他而言,却是探囊取物而已!” 说到此处,众老童生们碎碎议论,长吁短叹,眼神更是羡慕,心头无比酸楚,文火煎心。 大周科举的四大桂冠,江行舟已经拿到其中一个。 放眼整个县学,这是唯一一位。 如今的江阴百姓、各世家府邸,只要但凡话题提及童生,必谈江行舟在县试中的壮举,哪里还会谈及其他童生?! “铛~!” 江阴县学廊柱间,悬着的“劝学钟”,骤然响起。 众童生们闻县学课堂钟声,不再聚众闲谈,纷纷衣袂翻卷步入学舍,端坐团蒲等待教谕上课。 因为学业进度不同,新晋三十名童生,皆在外舍。 老童生则大多在内舍。 而县学内学业最顶尖的一小撮童生,则直入上舍——上舍大约有百十位童生,他们是江阴县的童生中,考府试秀才的主力。 “肃静~!” “新生入县学,不可有懈怠! 官府的官员年年要考评政绩,方得升迁。童生也是要每季考评,方能晋升文位!” “逢节气必小考,逢节日有大考!” “考评不过,要削减月俸禄.若想要去府城考秀才,更需要通过童生考核!考核劣等,甚至会剥夺府试考秀才的权力。” 教谕郑叔谦手负戒尺,步入外舍的讲坛,朝在座的众新晋童生,说道。 “童生考评这么严么?” 新晋三十位童生们闻言,不由面色震惊。 “那是自然! 好了,闲话不提。 今日县学课堂,由本教谕授课。 童生以修炼‘四字’诀文术为主。” 郑叔谦环顾众新晋童生,袖中滑出一卷《齐民要术》放在台上,道: “我教尔等,修炼童生的入门第一文术——[草木皆兵],也可称[草木兵甲]。 此乃农家文术,与兵家文术结合,用之于战的文术。 此四字诀文术,核心是‘草’、‘木’、‘兵’为三核心,可额外再添一个‘甲’字诀! 学堂内有各色竹、木、草、藤、、叶、枝数百种材料。 尔等自行取用,修炼文术!” 郑叔谦稍微解释了一下这道四字诀文术的用法,便让他们尝试着施展出来。 这四字诀文术倒也并不难。 蒙生早就修炼过‘草’、‘木’、‘兵’单字诀文术,有此基础打底,只需将这三个单字文术融会贯通,便可施展出[草木皆兵]。 重要的是尝试,提升熟练度。 “喏~!” 众新晋童生们顿时跃然,纷纷取用县学堂为他们准备好的草木材料,修炼此文术。 “[草木皆兵],起——!” 白发老者张游艺口中念叨着字诀,手指射出一道青芒,打在木桩上,施展“草木皆兵”文术。 很快,他将一根木桩化为一尊傀儡兵,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手中可怜兮兮拿着一根木剑,身躯僵硬的比划着。 “成了!” 张游艺见状大喜。 众童生们纷纷施展此文术。 片刻,外舍学堂中,冒出几十多个歪歪扭扭的草木傀儡兵,手持叉戟稻草人,奇形怪状,难以言述。 (本章完) 第39章 神级领悟,草木皆兵 第39章 神级领悟,[草木皆兵] 众童生释放[草木皆兵]文术,化成一堆草木傀儡兵。 “差矣!” 郑教谕行走在学堂内,看着那些手持木剑、叉戟的稻草兵,喝斥道:“兵者凶器,这些乱糟糟的稻草人、木叉子,可是杀不死敌人! 你等日后在战场,遇上妖民。 难道用这些手脚僵硬,行动迟缓的木桩傀儡、稻草傀儡,去应敌交战?” “取湘竹为脉,引雷木作骨,凝练雷甲枪兵.! [草木皆兵]!” 李云霄低喝。 骤然, 一名浑身闪烁着雷光的甲兵,眸中爆出火星,身负铠甲,手持一柄寒芒枪,威风凛凛的伫立。 这尊雷甲兵,傲立在众木桩傀儡兵中。 这威势,吓得周围童生,纷纷躲避数丈开外,以免被它误伤。 “不错,孺子可教也!傀儡兵身姿矫健灵活,带肃杀威势,这才像样!” 郑叔谦教谕不由夸赞一番。 “教谕过奖!” 李云霄不由一笑,他可是提前修炼过此文术,自然远比其他童生更加娴熟。 “草木皆兵,起——!” 江行舟指尖冒出青芒,一挥而就,释放一道[草木皆兵]文术。 刹那间, 一名乘骑着草马的矫健傀儡精骑兵,披甲,持枪,背弓、箭囊,威风凛凛的出现在学堂内。 犹如鹤立鸡群,傲视众草木傀儡步兵。 “江兄,为何你的草木傀儡兵,能有坐骑?” 顾知勉不由的愕然。 再看他释放出来的草木傀儡兵,一个木头桩子傀儡步卒,身披木甲,手持木刀,差距巨大。 “骑兵也是兵,谁规定了草木皆兵,不能是骑兵?释放文术之时,只需你给它备上一副草马坐骑、备弓、枪、甲胄等草木材料,自然它就有了!” 江行舟淡笑道。 给傀儡兵额外一匹草马坐骑,这会消耗多一倍的才气。 不过,超木傀儡骑兵的综合战斗力可翻三五倍以上,这完全值得。 “骑兵?” 郑叔谦目光一亮,落在江行舟身上。 他只看一眼这草木骑兵傀儡,便知道江行舟在[草木皆兵]文术的造诣,远超过众童生。 只是,不知江行舟的修行,到底有多深。 他不由心生考教之念。 “[草木皆兵],敕——!” 郑叔谦信手摘叶飞,随手甩出,刹那化作一名青甲木武士。 他问道: “行舟,本教谕考教你。 我若以此青甲木武士攻你,你待如何应对?” “青甲木武士遇[火]字诀文术时易燃! 我以兵抵挡。 再以[火]文术攻之,顷刻可破敌,这是上策。 这也是所有[草木皆兵]傀儡兵的一个致命缺陷!” 江行舟寻思了一下,说道。 “有个小问题,众人的傀儡兵行动呆滞!该如何解决?” 郑叔谦指了指,学堂内众童生们文术释放的草木傀儡。 童生文位低,且文术熟练度不行,释放的傀儡太木讷。 他怎么教也教不会。 江行舟想了想,说道,“古法需用稷神香,可令草木傀儡兵灵智大增,立竿见效。 但此物昂贵,寒门无力购置。 我翻《本草纲目》,发现另一个廉价的替代方案——将苍耳子浸入《伐檀》酒。 在傀儡兵的心口处,涂上苍耳子酒,激活心智,可以大幅提升傀儡的灵智。” “我需一名斥候兵,以防敌袭,又该用何种材料?!” 郑叔谦再问道。 “当用艾草!” 江行舟随口道。 “你学过?” 郑叔谦错愕问道。 江行舟道:“我在薛府,翻阅过《齐民要术·草木部》,内载‘稷神借兵’之术,记载了大量[草木皆兵]的材料和对应兵种。 以及如何提升傀儡兵。 对草木皆兵,略有研究。” “就算学过《齐民要术》,也做不到如此!” 郑叔谦摇头。 这本农家典籍,他也日日阅读。也做不到江行舟这样轻松,随便一个问题,皆能应对如流。 江行舟沉吟,又道:“此外,修炼[草木皆兵],若是以《诗经》的《草木篇》打底,可以更上一筹! 譬如,《诗经·王风·采葛》有记载: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此篇诗中,便提及葛藤、萧蒿、艾草,三种草木材料。非常巧合的是,这三味材料组合施展[草木皆兵],有奇效。 以葛藤缠足,可束缚敌军,抓捕敌方俘虏。 萧蒿,化戈,无比锋利。 艾草,可燃烽火,释放预警烟火信号。 此三草木材料,可化为一名烽火侦探骑兵,孤兵侦查百里,效果出奇的好! 若需化一名草木斥候兵,这是最佳材料。” 众新晋童生们听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诗经》竟~,竟然还能这样领悟?” 韩玉圭面色愕然。 “我观《诗经》百遍.从未想过,它和[草木皆兵]有关联?!.我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曹安猛然抬头,神色瞠然。 “我为何如此愚钝?.《诗经·王风·采葛》,还能发现烽火侦骑兵的草木组合材料?!” “这领悟力,为何差距如此之巨大?” 众童生们面色错愕。 “.” 郑叔谦也有点懵。 江行舟说的这个学识点,已经超过了他所学,触及到了他的盲区。 [草木皆兵]是童生最常用的四字诀文术之一。 但绝非呆板单一的文术,光凭数以千、百种不同草木材料组合,它就可千变万化,神鬼莫测。 但问题是,如何将它们组合在一起,达到最好效果? 一直是此文术的最大难题。 原来,圣典中早就有所指。只是自己,没有悟道而已。 “多谢赐教!” 郑叔谦神色已经带上谦逊,一拱手。 他此时已经不敢以秀才教谕的身份,来教童生江行舟,而是平等文位视之。 “过誉!” 江行舟笑了笑。 这其实只是浅显的运用。 还有更深的奥妙,他不说。 《诗经》中藏着太多秘密。 如,《诗经·魏风·十亩之间》,可极大的调节成群草木兵的行军节奏。 再如,《诗经·秦风·无衣》,大幅增强草木兵之间的作战协作。 一旦众多的[草木傀儡兵]形成军队,这些几乎是必须用上。 否则,便是一群散兵游勇,单兵作战,一击而溃。 看《诗经》时一目十行带过,不仔细琢磨,自然是缺乏领悟理解。 —— (本章完) 第40章 立春小考 第40章 立春小考 江阴县学,檐角铜铃脆响,正是散学时候。 县学正堂。 蔡巣立在一副《农战之书》残卷跟前,细细鉴赏。 他回头瞥见郑叔谦步入堂内,不由抚着腰间玉带,笑问道,“郑教谕,今日传授外舍新晋童生[草木皆兵]文术,可曾伤及房宿?” 往年新晋童生入学,文术化木傀儡兵,常有失控,容易造成外舍一些损伤。 不过, 郑叔谦知晓,蔡大人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实则对这等小事并不在意,只是想询问江行舟的状况。 县学院要出政绩,要在每年的政绩考评获得上上,那必须出拔尖的奇才。 如今江阴县,最有希望的无疑是童生案首江行舟。 “禀大人,江童生的文术.属下恐怕教不了。” 郑叔谦面露惭愧。 他虽是秀才,可是却连童生的学识都比不上,在江行舟面前,授课颇有些力不从心。 “此话怎说?可是这少年持才傲物,不服教谕?这圣裁童生数十年也未曾有过,有些傲气,实属寻常。” 蔡巣诧异道。 “这倒不是。 江童生极为沉静,寡言少语,不似寻常少年。 你不问他,他一言不发。 若是考他,他知无不言。 其文术水准之高,实在是太令人惊艳,在下汗颜! 今日所教[草木皆兵]看似普通文术。然此文术极其奥妙,纵然是举人、进士也常用,乃是最为好用的四字诀文术。 江行舟在此文术上造诣深厚,涉猎各部典籍,信手拈来,非在下所及。” 郑叔谦将课堂上的一番对话,一五一十道来,神情感叹。 “这少年非比一般童生,如此实力也是常理之中。.” 蔡巣恍然, 终于明白郑叔谦所言“教不了”,乃是实情。 他负手笑道:“他若参加府试,考秀才,有几分把握?” “以江行舟的学识之厚,郑某看不透。 纵然是上舍的童生中,恐怕也少有人能与之抗衡,考秀才当无问题.无非是甲等,乙等之别!” 郑叔谦道。 “甚好,不过府试在仲夏。现在刚过惊蛰节气,也不急一时。 府试之日,他若是能在秀才再次拔得头筹,秀才案首!又是一桩震惊江州府的大政绩!” 蔡巣沉吟一番。 按照郑教谕此番描述,江行舟的实力深不见底,在府试中,考二连案首,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一旦如此,离【三连案首】,便只差一步之遥。 当今大周圣朝的朝堂上,唯一的一位【三连案首】,颍川陈氏中书令陈大人,尚且在三省尚书任职。 若能达成,江生从此简在帝心,江阴县也有望出一位大周圣朝朝廷的三省大员。 蔡巣深吸一口气,道:“这数月之间,对他好好砥砺一番!你我赖于升迁的政绩考评,恐怕要在此子身上了!” 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官运,必须郑重。 “是,蔡公!” 教谕郑叔谦拱手,心头一热。 学政蔡巣若是因政绩升迁去江州府学,他也有机会在县学更进一步。 这对县学众官吏,皆是一场机缘。 “再过十余日,便是春分节气。 你且告知外舍和上舍,安排一场春分小考! 考核的内容,就[草木皆兵]吧! 以江行舟等三十名新晋童生为一方, 再挑选上舍三十位老童生,双方以傀儡兵对垒!胜者春分考评为上等!” 学政蔡巣道。 他对农家文术研究颇深,本就颇感兴趣。听闻江行舟对[草木皆兵]造诣深厚,不由心痒,颇欲见识一番实战水准。 “上舍? 上舍童生的实力最强,乃是江阴县童生中的精锐,考府试秀才的主力!.要不换成内舍?” 郑叔谦一惊道。 “不必!从上舍挑最强三十名老童生,以做砥砺石,试一试新晋三十位童生的成色!” “喏!” 郑叔谦教谕将十日后,春分小考的内容,告知外舍新晋童生和上舍老童生,令众生备考。 “郑教谕,春分小考,我等以[草木皆兵]和新晋童生和对垒?” “我等可是修行此术多年,文术娴熟,这不是欺负他们吗?” “郑教谕,学生周广进愿参加!让他们知晓,我等江阴老童生的厉害之处!” 老童生周广进,笑道:“让他们尝尝我新修炼成的弓傀儡兵,‘箕宿箭雨'之术!” “外舍童生,弹指可灭也!” 上舍,百余名老童生闻言,哗然大笑。 外舍,众新晋童生们虽新学草木皆兵文术,并不纯熟。 但闻上舍老童生的挑衅,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应战。 “上舍? 真有实力,早就府试高中秀才了! 不过是一群多年都考不上秀才的老童生,府试黜落,平日满腹牢骚,有何傲横可言?” 李云霄颇为不屑。 “李兄,切不可如此轻视对手! 据我所知,上舍实力最强的老童生周广进,已三考府试,黜落的经验极其丰富.吾不如也!” 陆鸣笑道。 外舍众新晋童生顿时大笑,紧张的气氛,一时荡然全无。 傍晚,散学后。 江行舟返回薛府,用完晚膳,回到琅嬛阁偏院。 虽说上舍老童生,大多是府试黜落留下,屡考屡不中,算不算真正顶尖实力童生。 但毕竟也是多年文术经验,非寻常童生可比。 他还需仔细准备一番,以应对春分小考! 窗棂书案,文竹筒内的文虫蜉蝣幼虫已经醒来,扑哧着薄透明天绡翅,抬头望着主人。 它的个头,明显比昨夜,又长了几分。 “长得挺快,再过三五日便可养成一尾成年虫了! 可见识一番,你的[朝闻道]之术!” 江行舟取了少许甘井水,混合着《诗经》书页的灰烬,滴在筒内喂食。又给文竹筒内,注入十缕才气青芒。 逗了片刻文虫蜉蝣。 随后,他在书案上,点燃灯盏,铺开一卷《齐民要术》典籍。 【《齐民要术·竹甲兵篇》载: 择九节碧琅玕竹,埋雪窖藏七日,取寅时朝露淬之。熔松油脂与松胶,裹三重冰蚕丝,可成箭矢难透之坚甲乃竹枪甲兵极品。'】 “就用此份材料,炼制傀儡兵吧。” 江行舟暗自忖度。 县学有品种齐全的材料,但仅供教学,不可带离学堂。 而且,全是粗糙原材料,并未经过精心淬炼,锋利、坚韧不足,易碎裂。 想要精良的草木傀儡兵,春分小考的草木材料,还需自己提前淬炼准备。 他来到阁楼外的偏院中,一片茂密文竹林,挥童生剑砍了数枝坚硬的文竹,埋入雪窖内藏七日。 如今是惊蛰,寒冬已过,冰雪早已在春雷中融化。 江阴寻常小户人家,自然是没有雪窖。 但这对薛国公府来,不是难事。薛府有一口大型雪窖,内藏坚冰,待到仲夏酷热时节,便取用解暑。 像这等库藏雪窖,整个江阴县内,也就只有最顶尖的门阀世家府邸,薛、韩、曹、陆、李等才有,不会超过十余家。 这意味着,光是埋雪窖藏七日淬炼过的草木材料,就只有这几家才能准备齐全。 未经淬炼,材料虽可用,但坚韧性是要差一大截。 “取寅时朝露淬之!” “熔松油脂与松胶,裹三重冰蚕丝,可成箭矢难透之坚甲!” 江行舟逐一准备上面记载的各色材料,松油脂、松胶、冰蚕丝。 (本章完) 第41章 兵傀对垒! 第41章 兵傀对垒! 江行舟了七昼夜的筹备,耐心备好了一份[竹甲枪兵]的淬炼材料。 这几样材料, 寅时朝露最易获得,每日定时采集便可。 每日破晓梆子声响起,在晨雾沾衣欲湿时,用竹筒在野生禾穗叶尖接寅时露珠,封入青瓷瓶。 接满三寸竹筒,至少要耗去半个时辰。 松油脂和松胶,也寻常可见。 江阴县外数十里,野松树林随处便是,背着竹篦在城郊剐蹭松脂,刀刃划过,便能收割,用陶罐封装。 不过,若嫌弃麻烦,肯舍下二十枚铜,径直前往城东坊市制胶的驼背老匠处采买,自有熬炼妥帖的脂、胶,价格实惠。 冰蚕丝略贵一些,费了三两白银,从坊间织坊处可购置。 这些冰蚕丝泛着幽蓝的冷光,仔细缠绕在文竹上,可大幅增强其韧性。 这是炼制竹甲枪兵,最奢侈的材料。 最难的是雪窖藏七日冰雪淬过的凤尾文竹.所幸,薛国公府的雪窖内,一堵十丈厚的冰墙,足以消弭江南漫长仲夏的暑气。 经过薛府雪窖藏七日后的一截凤尾文竹,取出时已经犹如一块坚硬冰魄,冒着一丝丝玄冰寒气。 于江行舟而言,雪窖藏七日的文竹反而是最轻松获取的材料。 这让江行舟也不由心生唏嘘,“纵然是一道最简单的[草木皆兵]文术,所需的极品淬炼材料,且不论材料贵贱,寻常人家也绝无法获取!” 春分小考迫近, 接下来的时日,县学堂外舍和上舍的众童生们,皆在筹备所需草木材料,同时也在县学继续修行其它四字诀文术。 除了草木皆兵之外,还有[撒豆成兵、厉兵秣马、鸿雁传书、杯弓蛇影.],都是童生最常见的文术。 看似繁复的四字诀文术,实则是单字真意的媾和,修行起来也并不难。 众童生们的文术修行,渐入幽微。 一晃十余日过去,转眼便是春分。 春分。 晨。 江阴城外郊野的白雾里渗出了金铁之气,场上冒着氤氲的热气。 外舍三十位新晋童生,和上舍三十名老童生,在一处尚未春耕的稻田,以【草木皆兵】文术释放各色兵傀儡,隔田对垒。 “上舍的三十位老童生,以老童生周广进为首,经验老道丰富,此番必胜无疑!” “这可不好说! 江行舟,韩玉圭,曹安等人,都有府试考中秀才的实力,可不好惹! 老童生却都是府试黜落,屡考不中! 鹿死谁手,难说!” 内舍的数百位童生们,在旁看热闹,眉宇间颇为兴奋。 新晋童生,并不意味着弱。 要知道,历届的江阴县的童生甲等前五,几乎都能在府试中,容易考上秀才。 学政蔡巣,县学郑叔谦教谕,以及十余位训导,在稻田旁观战。 甚至县衙主薄沈砚清、典吏崔明远,听闻此事,也来观战。 “开始吧!” 蔡学政轻咳一声。 教谕郑叔谦立刻手持考评薄,朝外舍上舍的众位童生们道:“春分小考,虽是双方群战。 但是依然会对你们每人的傀儡兵表现,优劣程度,进行单独评判。 滥竽充数、随意应付,都会被扣分。 考评上上,定额十人,月俸粟米增加三斗。考评下下,定额十人,月俸粟米削减三斗。 连续三次考评为下下者,将无法参加仲夏的江州府试! 战场限于十亩稻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是!” 众童生们心头凛然,连忙应诺。 郊野稻田,双方对垒作战一触即发。 “草木皆兵!敕——!” 江行舟双指射出一道青芒,随着一声敕令,落在地上备好的凤尾文竹材料上。 瞬间,一尊威风凛凛,身负竹甲的枪兵,手持一杆丈长锋利竹枪,枪尖寒芒,立于跟前,纹丝不动。 这还不止, 他又一道青芒落在第二根文竹上。 顷刻间,“律~”一声马嘶鸣,一匹高大的文竹战马,披着竹甲,踏着马蹄,吐着寒气。 文竹枪兵立刻跃马而上,成为枪骑兵。 “稻秆化弓箭,穗芒作箭镞!” 它背上,多了一副弓箭。 这样一名才气凝化的草木甲兵骑兵,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方才会解体为材料。 若是材料并未遭到严重损坏,下次释放文术,依然可以使用它们。 “这淬过的草木材料?” 顾知勉面带震惊。 竹甲兵通体覆盖一副竹甲,泛着幽光,一眼便知防御非常可怕。 光看这竹甲,也不知用何法子,提前淬炼过的文竹材料,大幅强化了竹甲的坚韧,堪比玄铁甲胄,异常精良。 他再看自己准备的材料——一根枯藤老树枝,不由面色惭愧。 光是材料便差了一大截,战力差距自然不用多说。 “起~!” 韩玉圭一声敕令,稻田旁的桃树,一截开满苞的桃枝,顷刻间化作一名持戟桃卫。 他懒得准备材料,直接就地取材。 外舍众童生纷纷施展[草木皆兵]。 很快,三十具携带刀剑弓的各色草木傀儡兵,便出现在外舍童生前方的十亩稻田内。 竹甲枪骑兵! 藤甲刀盾兵! 柘木弓箭手! 桃戟卫! 在这短短十余日的苦修之后,大多数外舍新晋童生释放的傀儡兵已经大为改善,有了傀儡士卒的模样。 “前日江兄提及苍耳《伐檀》酒,我特意提前备了一坛,众位分之。” 曹安将从曹府带来的苍耳酒,分了给外舍的众童生们,涂抹在草木傀儡兵的心腔处。 “多谢!” “曹兄有心了!” 众童生大喜。 果然, 这些草木傀儡兵涂抹苍耳《伐檀》酒后,它们的瞳孔内,多了三分灵动之气,不再显得呆滞木讷。 众童生们操控它们的时候,灵活敏捷多了。 对面。 上舍的三十位老童生们,早已经释放出了各自的草木傀儡兵——重甲木盾兵、刀剑兵、草叶枪兵、轻骑兵。 “杀!” 周广进厉喝,意气风发,开始进攻。 众草木傀儡兵,开始一窝蜂的冲锋。 “结阵,迎战!” 江行舟一声轻喝, 稻田中,外舍童生们的三十尊傀儡兵手持刀长枪,划破晨雾的刹那,炸开三十道寒芒。 最中间的竹枪骑兵,身携弓箭,坐骑高,射程最远。 它挽弓,弓弦震颤,一支箭矢“扑哧”朝对面阵营,爆射而去。 (本章完) 第42章 单骑碾压,上舍崩了! 第42章 单骑碾压,上舍崩了! 江阴城郊野。 十亩稻田浸在乳白色轻纱薄雾,恍若洇开的朦胧水墨。 田埂处,几株野生稻穗低垂,凝着露水。 田野两侧,正在对垒的外舍的三十位童生,以江行舟为首,指挥着三十个傀儡兵结阵作战。 另一方,则是上舍周广进为首的三十位老童生。 众童生朝对面望去,隔了数百步远,茫茫白雾下,竟看的并不真切。 “江兄!雾气太大,他们会不会用什么计谋?” 顾知勉伫立一旁,神色担忧道。 “无妨!我们看不清,他们也看不真切。十亩稻田地域狭小,计谋也施展不开,稳扎稳打便可!” 江行舟淡道。 “敕——!” 雾中忽的寒光乍现。 竹甲枪骑兵的长弓仍在震颤,箭镞破空的锐响尚未消散。 “噗~!” 却见三十步外,朦胧的晨雾之中。一个草叶枪兵瞬间被禾穗箭镞,一箭射爆胸甲,应声轰然炸裂作青烟。 【击杀一名敌方草叶枪兵,战绩+1!】 溃散的茎叶尚未坠地。 竹甲枪骑兵已挟着杀敌的威势,突至阵前,迎面朝前一枪射出。 丈二冰枪挑起一团寒芒,那寒芒非铁非玉,枪尖震颤着寅时寒露淬炼出的玄冰真气。 “喀嚓~”! 一名刀盾傀儡兵举盾,柘木重盾被冰枪一枪洞穿,应声龟裂。冰棱蔓延,顺着裂缝,瞬间将刀盾傀儡冻成冰雕。 【击杀一名敌方刀盾傀儡兵,战绩+2!】 战马嘶鸣着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踏碎冰晶刀盾傀儡兵,顺势撞飞一名试图偷袭的剑步傀儡兵。 “轰~!” 那名剑步傀儡兵,被竹甲战马撞飞出去,稻草躯壳在空中散作天女散,重重摔落在地,草木散落一地。 【击杀一名敌方剑步傀儡兵,战绩+3!】 此时,却见对面马蹄“嘚嘚”响起,同样是一名敌轻骑兵骑冲来,雾气中轮廓渐显。 竹甲骑士反手抖腕,冰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新月弧光。 一枪横扫,但见霜华漫卷。 “啪~!” “轰!” 敌轻骑兵连人带马,被冰枪拦腰截断,未及坠地便化作漫天冰屑,混着晨露洒在田野青青稻叶上。 那轻骑傀儡兵跌落下马,阵亡。 【击杀一名敌方轻骑傀儡兵,战绩+4!】 稻田雾气中,接连炸开的四团草木碎屑,惊起田野深处,几只白鹭纷飞。 上舍的三十名老童生,面孔映着青光,无不惊惶。 “好霸道的竹甲骑兵!” “四具草木傀儡兵,在它手下,竟撑不过半柱香?” 几个老童生牙关打颤轻响,不自觉后退半步,布鞋已踩进湿滑的田埂。 这若是真正的实战,这具竹甲枪骑兵恐怕已经杀到他们跟前。 一股恐惧感,小肚腿都开始颤抖。 此时, 江行舟的竹甲骑依然在田野间纵跃如飞,横冲直撞,冰枪过处摧枯拉朽。 丈二玄枪化寒月轮转,扫过之处,便是草木傀儡兵爆裂。马蹄踏碎处,竟无一个傀儡兵可以抵挡住一个回合。 田野间,上舍的几十具傀儡兵们进退失措,一阵乱糟糟。 “重甲步兵傀儡上前,抵挡拖住它!” 立刻,一名重甲木盾兵举着一副重型玄盾,浑身厚实木甲哗哗作响,试图拦截竹甲枪骑兵。 它防御力最为厚重。 可是沉重的铠甲,令它步履迟缓,根本追不上竹甲枪骑兵的速度。 “快,一起射火箭,烧它!” 周广进的反应极为迅速,立刻急声大吼,重新组织一波攻势。 上舍众老童生的脸面,都要被江行舟的竹甲枪骑兵,踩在脚下蹂躏。 上舍的五名老童生操控着弓傀儡,放弃了其它对手,立刻双手一指,催动各自的弓箭傀儡兵放箭。 霎时五支火箭引燃雾霭,化作五道流萤火雨,朝着竹甲枪骑兵射去。 “簌簌~”! 五支带着汹汹火焰的箭矢,划破浓雾,齐齐射在竹甲枪骑兵身上,却在触及竹甲的刹那,发出冰裂清音。 三支被竹甲弹开,落在田野。 两支火箭扎在枪骑兵身上竹甲,冒出些许黑烟,却是被寒气吞了火焰——那浸透寅露和雪窖七日的冰竹,将离火之精,化作了缕缕白霜。 “为何如此? 草木傀儡都惧怕火攻,它为何不惧?” 周广进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几支火箭射中竹甲,却几乎毫无效果。 竹甲骑兵枪出如虹,丈二冰锋点中重甲步傀儡兵的重盾中心。 “哐!” 重盾傀儡的玄盾,已布满蛛网裂痕。 眼看着,竹甲骑兵傀儡,就要灭了他的重盾兵。 周广进不由闷哼,嘴角溢出血线。 李云霄唇角噙着三分讥诮,看对面那三十张老童生惶恐的老脸。 这群上舍的老童生,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和恐惧了吧! 在县试的时候,他和韩玉圭、曹安这些“天才蒙生,世家骄子”面对江行舟,被无情碾压,可是比这还绝望。 周广进踉跄倒退的狼狈,与他何其相似?! 看来,不论是天才天赋,还是老童生十多年的老道经验,面对江行舟都不太好使。 何止是上舍老童生被打蒙了。 连外舍新晋的几十名青衫少年童生,也有些懵。 他们原本准备好了,跟上舍的老童生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戮战。预估着经过一场浴血奋战,终于无比艰难的取得胜利。 但是,形势的变化之快,他们有些跟不上节奏。 “不是说好了,三十打三十吗!怎么成了一打三十?” 白发老童生张游艺,白须沾满寒露,满脸的错愕。 “这才半柱香的功夫,对面已经被江行舟的竹甲枪骑兵,打爆了五具傀儡兵!” “对面,外舍的老童生,心态都快被打崩了!” 教谕郑叔谦站在田埂旁,手持一份春分小考记录薄,记录外舍和上舍众童生的战绩考评,“江行舟,战绩:一二.三.四.” “第七具” 罢了! 不用记了! 他无奈的放下狼毫墨笔。 这才半柱香的一会儿功夫,竹甲枪骑兵已经冲入对面傀儡兵阵中,杀崩了对面七具傀儡。 这样下去,估计上舍老童生的三十具傀儡兵,至少一半要灭在江行舟竹甲枪骑兵的手里。 在县学历年的[草木皆兵]演武,对垒战绩里面,江行舟的名讳,毫无悬念名列第一。 —— ps:书名改了,由《文圣天尊》改成《大周文圣》!原名偏玄幻,新书名更适合儒道流一些。 (本章完) 第43章 考评上上,文吏杂役! 第43章 考评上上,文吏杂役! 在稻田垄旁观战的学政蔡巣,主薄沈砚清,典吏崔明远,教谕郑叔谦,十多名县学训导。 众人看到竹甲枪骑兵身上泛起的冰寒霜,方才惊觉它所用的草木材料,并不寻常。 看到此处, 这场[草木皆兵]傀儡兵对垒,已经胜负分明。 上舍老童生们剩下二十三具傀儡兵,在竹甲枪骑兵和外舍新晋童生的三十具傀儡兵的围攻之下,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上舍老童生周广进已经拼尽全力了.此败,非战之罪,不能怪他指挥不得力! 只是他的对手太强了!” 主薄沈砚清摇头笑着点评了一番。 “江行舟的竹甲枪骑兵,身负寒冰竹甲,乃是用寒冰淬炼过! 这种淬炼材料,在《齐民要术》典籍中有记载,并非秘密——雪窖藏七日,寅时朝露,淬炼过后的凤尾文竹,坚韧如磐石,足以比肩玄铁。 这种淬炼过的材料,属性几乎要比未经过淬炼的材料,强五到十倍左右。 一具淬炼过的竹甲枪骑兵,极其精锐,战力足以媲美五到十具普通草木傀儡兵! 它能在田野间的众草木傀儡兵中,横冲直撞,乃是必然!” “不止! 寒冰窖藏七日,又以寅时朝露,彻底浸透的材料。它变得无比坚韧的同时,还有额外的极寒效果——极强的防火性! 江行舟早就知晓草木傀儡兵的弱点,不惜代价,以寒冰和朝露淬炼了多日! 火攻的弱点被弥补,这意味着它几乎没有弱点!除了淬炼材料造价昂贵、制作过程繁琐之外,堪称是最完美的材料。” 教谕郑叔谦说道。 他忽然明白过来,江行舟曾经在县学课堂说起,草木傀儡兵最惧火,这乃是[草木皆兵]文术最大的弱点。 原来早在那时,江行舟已经有了补缺之法。 “不过,如今已过惊蛰,早已是春雷动。江行舟哪里来的大量寒冰,淬炼文竹材料?” 典吏崔明远沉吟,倒是有几分诧异。 蓦然, 他立刻醒悟过来,“不对,薛国公府有冰窖!” “不错! 整个江阴县,大约有十余家门阀世家,薛、曹、陆、李,方有窖藏寒冰。 不过,纵观整个稻田战场,却仅有江行舟淬炼的这一具!其他世家童生,韩玉圭、曹安、陆鸣等童生,并未尝试去淬炼。” 学政蔡巣披着一袭鹤氅,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淬炼材料,制作过程极其繁琐。 除了冰窖寒冰之外,还需采集寅时晨露,一滴一滴采集。 采集三寸竹筒露水,便需要半个时辰。 连续七日采集,那是要吃苦头。 江阴县的这些簪缨门阀子弟,哪有这个耐心,天未亮便去草丛之中蹲半个时辰?! 江行舟的耐性,倒是非常不错。” 蔡巣略一寻思,想明白其中的缘故,摇头道。 “蔡公所言正是! 只能说,遇上江行舟,周广进这群上舍老童生,输的不冤! 今日春分小考,便到此为止。 江行舟考评上上,月俸增加文粟米三斗。 凡是击杀一具敌方傀儡兵,考评皆上上等。 毫无建树,傀儡兵被击杀者,考评差者,罚扣月俸文粟米三斗。” 江行舟操控竹甲枪骑兵,一口气灭了对面七八具草木傀儡兵,这才罢手。 剩下的傀儡兵,交给韩玉圭、李云霄、顾知勉等众新晋童生去对付,操控他们的桃戟卫、萧蒿剑士、老藤甲兵,练一练手。 半个时辰,春分小考结束。 此战之后,上舍的众老童生们,颇有沮丧,垂头丧气的往县学院而去。 这次,再也没有老童生敢自夸自己多修行了十多年的文术。 内舍的数百位老童生观战,也是心有戚戚。 外舍的众新晋童生们意气风发,几乎一具傀儡兵也未损失,此战大获全胜,在上舍童生面前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典吏崔明远腰间悬挂大串铜钥匙,和江行舟并肩而行。 “江生,县衙的典籍库房有一份活,每年需请十多名童生,定时清理库存的书籍,清除蛀虫,修补典籍的缺漏。 不耽搁你在县学求学,只需在空闲时去便可。 我观你耐心不错,能沉得住心干活。 此活能在县衙书库看书,对仲夏府试考秀才,大有益处。 月俸二十两白银,干满一个月即可。 你可愿去?” 崔明远笑问道。 “自是乐意,多谢崔公!” 江行舟愕然,立刻应允下来。 这是一份不错的差遣。 县衙的书房库藏,乃是江阴县最大的藏书之一,几乎快比得上薛国公府的琅嬛阁。 而且有一些特殊的孤本,整套的《江阴县志》,江阴文史、山川地理,只有县衙的书库才有。 “叫上几位同窗,一起来!” 崔明远将一枚县衙吏房的杂役令牌递给江行舟,说完,渐行渐远。 这种清理库房书籍的活,乃是临时杂役,挣得少,只有寒门童生才会感兴趣,赚取一些外快银两,用来补贴家用和修行所需。 他乃是寒门出身,自然是知道书籍珍贵,豪门才能收集诸多藏书。 寒门士子想蹭书读,那是极难。 对这种能赚钱又能看书的杂役活,是十分渴望。 “江兄,县衙书库,有清理典籍的杂役活?” 顾知勉耳尖,听闻典吏崔明远此番话,不由目光一亮,凑了上来向江行舟问道。 “对,干一个月二十两白银!顾兄,你去不去?” 江行舟点了点头,笑问道。 “定然是去,还能蹭县衙的书看!县衙的书库,足足有数万套藏书,是屈指可数的大书库。 听说,里面还有举人、进士的真迹,甚至大学士真本、翰林手稿!能一观诸多真本,我顾知勉三生有幸! 对文道的悟道修行大有益处!” 顾知勉欣然应允,放在往日,他根本没有机会进去一观。 “成再将张游艺几人也叫上吧。明日,我们到县衙的吏房会合。” 江行舟道。 这一批新晋童生里面,仅有顾知勉、张游艺等五六人是寒门子弟出身,平日里寒门士子之间也走得近,关系不错。 能赚些银两的杂役活,自然先将他们叫上,一同前往。 (本章完) 第44章 《江阴县志》,千年聊斋! 第44章 《江阴县志》,千年聊斋! 暮色时分,江行舟踩着青石阶,穿过廊道回到琅嬛阁,檐角悬着一串铜铃在夜风中清脆叮咚作响。 正要推门而入,却忽见窗棂内透出暖黄光晕。 他的手不由顿在门环上。 透过半卷的竹帘,望见书房内,薛大小姐薛玲绮散着鸦青鬓发,托着下巴,半伏在紫檀书案前。 一袭绛红裙裾垂落,如晕染的烟霞。 她玉手持着一枝腊梅,沾染少许露水,轻点琉璃盏中给青蚨喂食,盏中墨玉蝉般的青蚨振翅欲飞,泛起铜钱状的金色光晕。 “整日给你诵《关雎》、《鹿鸣》,还要誊抄《钱神赋》残卷当食料! 再不长出金纹,明日就改喂你读《盐铁论》。” 她指尖轻点竹筒,惊得青蚨倏然缩回碧玉似的薄翼。 “好困乏啊!” “江郎还没回来?晚上让他帮我抄撰一篇!” 她呢喃着,尾音渐弱,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手中腊梅滑落在案几砚台边。 琅嬛阁内静谧无声,只有青蚨虫振翅。 江行舟轻推书房门而入,望着她在案头堆积的典籍,忽嗅满室熟悉的处子清香。 自他借居薛国公府的琅嬛阁,住在书房,这些琅嬛阁的秘藏典籍,便再无外人借阅。 连这位素来骄矜的大小姐,也极少出现在琅嬛阁。 不过,文虫需以才气养育,每日给它们常诵读不同的“诗词”文章,助涨才气。 琅嬛阁内才有这些典籍。 没想,她入夜时分,会在此抄书饲虫。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她迷迷糊糊睡着,梦中还在呓语《诗经》句子。 那带着少许稚气的尾音,如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江行舟心头漾开温馨涟漪。 江行舟笑了笑,将一旁紫檀椅上白色狐裘,轻覆其瓷白的香肩。 雪白色狐裘衣覆上她肩头时,睡梦中的少女无意识眨了眨睫毛,蹭了蹭领口,依然在沉睡。 他将桌上一份尚未抄录完的宣纸拿起, 却见泛黄宣纸上,未干的墨迹, 乃是《卫风·氓》的残句,斑驳笔墨间可见“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的娟秀小楷字样。 江行舟望着沉睡正香的薛氏少女, 忽然想起五年前,初见时,她和少年时的他,一起在琅嬛阁顶层的琅玕三楼,斗嘴、翻书到黄昏,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满室烛光里。 “这小妮子,这么多年还是毫无戒心!” 江行舟暗自摇头。 替她将尚未抄完的一篇《卫风·氓》抄撰完。 见她依然沉睡未醒,便将她从书案前拦腰抱起,放在书房的卧榻上,盖上一席被褥。 阁楼外竹林摇曳,西厢外远远传来夜枭的啼鸣。 随后,江行舟在书房隔壁的一间偏室,和衣倒在木榻上睡了过去。 次日,晨光熹微。 江行舟早早起来,洗漱一番,踏着晨更梆子声来到县衙吏房。 今儿县学休假,他正好可以去县衙吏房,干整理典籍书册的杂役活。 吏房檐角垂着积年未扫的蛛网。 “江兄安!” 顾知勉早早便赶来,正踮脚用扫帚,掸去吏房窗棂的浮尘和蛛网,见江行舟来,忙转身作揖。 老童生张游艺抱着一叠数尺高的线装簿册典籍,险些踉跄,被江行舟托住肘弯才站稳。 他们几名童生来的早,闲着无事,便帮着衙役们在县衙干活。 县衙每月给童生发的文粟米,只是保证他们吃饱喝足,可以专心文道修行。 但远不够家用。 这份杂役活能赚二十两纹银,他们自是十分用心。 “顾兄,张兄安!” 江行舟笑着回礼。 “你等,倒比县尊上衙还早。” 典吏崔明远爽朗的笑声,自廊柱后传来。 “崔大人!” 江行舟连忙一礼。 这位典吏大人的的官服领缘已磨出毛边,手中一串青铜钥匙却擦得锃亮。 “都随我来吧!” 崔明远开锁,推开吏房书库的重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屋檐下的寒雀,扑棱棱掠过院中。 江行舟和众位童生布履刚跨过尺余高的木门槛,便被扑面而来的陈墨气息定住了身形。 几缕天光,从窗棂外斜斜切过库房,照见浮动的墨香与尘埃。 书架上一排排尘封的书籍,光是《江阴县志》,就多达一千余卷之多。 这座书库,似乎很少有人来。 蛛网般交错的木架间,泛黄的宣纸与靛蓝封套,层层叠叠。 崔明远用鸡毛掸子,掸落某年份某卷《县志》上的积灰,细碎光尘自书页间升腾,宛如星屑坠入晨雾。 “县衙的这座书库,有数万卷藏书。 此处不对外开放, 只是用来储存一些《江阴县志》、《江阴地理》、《江州府书》、《漕运志》、《江阴历年财税账目》之类的典籍。” 崔明远青铜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书库。 “吏房,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修缮维护本地的县志。 《江阴县志》,每年需编撰一本。 记录县内诸多大小事务,县令官吏任职、天灾、妖祸、盗贼、刑狱、漕运、粟米收成、人口变化、税赋、人事档案.等等。 从江阴县出去的举人、进士,归乡养老的翰林、侍郎、尚书,皆要在《江阴县志》上为其立一篇赋。 这里储存的大多都是‘史料’,不能丢弃。 留存在库中,以备查询。 最近千百年来的江阴县的人情世故,无不记录在其中,极为珍贵。” 崔明远解释道, “清理书库,最大天敌是蛀虫。 库房中的典籍,有大量的才气,最容易吸引来蠹虫。 若是《江阴县志》出现破损,字迹被蠹虫啃噬一空。 那这段相应的‘史’,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世间再也无人知晓,过去千百年曾经发生过什么!” 说着,崔典吏给众童生,分发清理书籍的工具——鸡毛掸子、尘刷、笔墨。 “没有办法,将典籍封存,杜绝蠹虫?” 江行舟好奇道。 “没办法! 蠹虫卵是天生长在竹简内,随着典籍一起进入书库。 它们从虫卵孵化之后,便会撕咬典籍,果腹、修行。只能每年惊蛰之后,蠹虫苏醒,定期将其清理!” 崔明远摇头。 “记得天授五年,有蠹虫噬尽了《漕运志》的末三章,那年的税银短了足足三万两。.这笔账目没了详细的出入记录,从此无法追查!” 崔明远翻过书架阁库的一卷《漕运志》,神情有些无奈。 “有些蠹虫, 还偏爱吞食‘财税'、‘刑狱'之类的诸卷, 也不知,要替谁遮掩什么.?” 话音未落, 崔明远将一卷《江阴县志》翻开,泛黄的竹简间爬出一条半透明的蓝色蠹虫。 拍在地上,抬脚碾过青砖,“吧唧”绽开一滩靛蓝汁液般的虫尸。 他文位低,官位小,也不敢去深究。 这里面的水深,指不定就牵扯出某位上官,或者门阀家族。 众寒门童生们闻言,面面相觑,心惊肉跳,不敢作声。 “数十年前江阴县,曾爆发‘书库蠹虫案’,当时县衙书库的三百卷《刑狱辑要》一夜之间爬满蠹虫,卷宗几乎毁于一旦。 此后,书库每年都要定期清理! 这《江阴县志》的每一卷,都需仔细看看,清理一遍!字迹被啃噬,缺失之处,都要尽早进行修葺。” 崔明远意味深长的看了江行舟一眼,道: “咱们江阴县,看似一县之地,却是庙小妖风大! 上通朝堂,下通乡野。 你日后考中举人,甚至金科进士,迟早要踏入大周圣朝的朝堂,跟庙堂里那些千年老狐斗法。 他们的手腕,在县志里,都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看遍这书库内的《江阴县志》,里面记载了无数案例。 至少可涨上百年的地方郡县治理经验,方有机会在大周朝堂站稳脚跟!” “谢崔大人提点!” 江行舟闻言,心头一凛,不由若有所思,揖礼谢道。 (本章完) 第45章 逆种文人,篡改史书 第45章 逆种文人,篡改史书 典吏崔明远交代一番之后,皂靴声渐远,回县衙值班去了。 江行舟,还有顾知勉、张游艺等几名寒门童生,留在吏房的书库内,清理书库典籍。 “开工干活!” 江行舟挽起袖口,清理出了一张宽敞的书案,将廿四卷《江阴县志》在紫檀翘头案上铺开,然后逐册清理这些典籍。 顾知勉负责清理《漕运纪要》。 张游艺则搬运典籍。 江行舟手中鸡毛除尘掸扫去竹简上的尘埃,接着用竹柄包浆的鬃毛软子,清扫竹简、书卷缝隙、虫孔内的虫卵。 当他展开一卷百年前的县志,竹简缝间忽有一条半透明的蠹虫颤动。 蠹虫披着青铜器般的绿锈,百足划过处,竹简上一行[楚王畋于云梦]墨字,顿时被划的模糊。 虫身突然化作一条墨色黑线,隐入墨色字迹之中,试图逃窜。 “啪!” 却被江行舟一掌拍死。 那些百年的竹简书籍,几乎都有蛀虫啃噬过的斑驳痕迹。 “竹简生蛀虫,看来是寻常之事。 难怪要年年清理一遍!” 江行舟心头不由暗道。 忽然,文宫识海内,青铜简牍跳出一串提示鲜红色的数据。 【叮!检测到文字污染源——妖虫篡史·甲级危害】 江行舟翻开一卷一千年前的《江阴县志》,看到青铜简牍的提示,蹙眉压住突跳的太阳穴, 鲜红色提示?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江行舟发现,在这卷一千年前的《江阴县志》里面,记载一篇千目妖圣颂文志。 【《江阴县志·妖异闻录·千目妖圣篇》 昭明三年大疫,疫鬼叩城。 甲寅冬,千目妖圣现世,携《文枢卷》而出,额生千目如莲华轮转,救百姓于水火之间。 是夜,县库梁柱生《华严》梵纹,古树蠹孔皆涌金汁。 百姓皆伏拜呼:“墨骨丹心,护我文脉!”。是岁,江阴建千目圣庙一座,岁岁供奉祭祀。】 “奇怪,为何千年前的这卷《江阴县志》里面,会载有一篇赞颂妖圣的文章?” 江行舟诧异,朝众童生问道。 以他的了解, 大周圣朝的人族与妖族,乃是不死不休的大敌。人族文人是断然不会写一篇短志,去赞颂妖圣。 甚至还将这篇短志,记载入县志中。 众童生纷纷拿过来看,对这篇妖圣短志,都是疑惑不解。 毕竟是千年前的县志,岁月非常久远。 他们也不敢断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千年前,当时的主薄撰写的一篇短志。 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我等也不知当时情况。或许,是妖圣做了什么于百姓有益之事?” 顾知勉奇怪道。 “不对!” 江行舟的指尖忽然滞在竹简边缘——这片竹简的厚度竟比相邻竹片,薄了一丝。 片刻,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迎着天光转动简牍, 发现“千目妖圣”四字下的篾青纹理里,藏着层层叠叠的刮削痕迹,似被反复篡改,应约是人族圣人的名字。 “这一卷的竹简,似乎比其它卷的竹简薄了一分。 上面有被利刃刮过的痕迹,墨色字迹也模糊。” 江行舟嗅了嗅,从竹简的墨字上,闻到一丝酸腐的妖虫气味,神色顿时凝重。 “是墨蠹虫的酸腐气!! 《虫书》记载,有一种名为墨蠹虫的妖虫,可分泌腐蚀性的“墨酸液”,可蚀竹简,篡改竹简文章的字迹。 墨酸液跟松烟墨极为相似,不仔细分辨,极难察觉有异样! 我疑心,这篇县志另有文章,乃是人族圣人救治瘟疫。但被妖虫给完全篡改,成妖圣!” 江行舟立刻警觉的抬头,目光扫过这座巨大的书库。 藏有数万卷典籍的书库,足有一栋阁楼一般大小。 他凝视着书库穹顶纵横交错的承尘木,突然意识到那些榫卯结构的梁柱,可藏老妖虫。 “我去请崔大人过来!” 张游艺急忙奔出书库,去县衙找正在值班的典吏崔明远大人。 “【引妖虫符】!” 江行舟手中狼毫蘸墨,注入青芒才气,在宣纸上迅速写了一道虫鱼篆符文,甩了出去。 这道符文飞了出去,燃起一团火焰,顺着梁柱榫卯游走搜寻,沿途点燃靛色磷火。 它会主动搜寻,附近最强的妖虫。 “嘶啦——!” “吱~!” 却见,梁柱缝处一声尖嘶,一条足足一尺长的十年墨色妖虫,惊惶的坠落下来。 “该死! 胆敢妖化县志! 是何人指使,令你这妖虫来篡改我《江阴县志》典籍?” 典吏崔明远听闻张游艺所说之事,踏入书库门槛,恰见一条硕大的妖虫从梁柱坠地,不由大怒。 江阴县志,乃是一县史书。 一旦史书遭到篡改。后人读之不解其意,误以为是真实史事,甚至被误入文道歧途。 这是何等严重的大事! 那只墨蠹妖目瞳露出惊恐,却是梗着脖子,一字不说。 “崔大人,你如何断定,它背后有指使?” 众童生们面带震惊之色。 “古籍易生蛀虫,这也寻常。 但天生的蠹虫,只会贪婪的啃噬书页,汲取其中的文道才气,拼命修炼成妖。 它们绝不会去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去篡改其间的文字内容。 这对蠹虫妖自身的修行,毫无益处! 篡改县志史书,行径如此恶毒,误导我人族后辈。 若非妖、蛮二族指使,便必是逆种文人所为.乱我史书!” 典吏崔明远怒斥道。 墨蠹妖虫瞳孔露出绝望,见事情已经败露,疾速振动翅翼,窜向窗棂,疯狂欲逃。 “[冰]!” 江行舟轻喝,挥袖抬指,打出一道冰字诀文术。 一枚锋利的尺长冰锥,激射而出,将它牢牢钉死在一根梁柱处,炸开的墨液冻成一块冰渣。 整个书库的温度骤降,墨蠹妖虫飞逃的翅膀上,瞬间绽开一朵冰晶雪。 五百里之外。 江州府城,赵府世家水榭。 案头供奉的青铜蠹妖虫鼎,剧烈震颤。 一名锦衣文人笔下一篇《江州府志·妖圣颂》残章未写完,手中狼毫“咔嚓”折断,顿时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煞白。 “该死!” “竖子敢坏我十年墨蠹蛊虫!” 他暴怒掀翻案几,声嘶揭底。 (本章完) 第46章 江阴查案,同年中第! 第46章 江阴查案,同年中第! 江州府。 十大世家之一的赵府。 江州府连绵三日的梅雨,正从水榭楼台的飞檐滴落。 楼台中,绡帐无风自动,长明灯骤然昏绿。一尊青铜蠹妖虫鼎里,从案头滚到角落,翻涌着腥黑的妖气。 “咔嚓~!” “毁我十年心血!” 赵家主赵秉烛盛怒之下,掀翻案几,案上青瓷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自从他和李墨争夺江阴县令失败,三年前被削去乌纱,贬黜归乡之后,便喜怒无常,处心积虑想要扳倒县令李墨。 从《江阴县志》、《江阴财税账目》下手,篡改史料,栽赃陷害,无疑是最不露痕迹的手段。 他篡改江阴史书,准备先拿千年前的一卷《江阴县志》下手,让蠹虫试试效果。毕竟千年前的县志卷宗,想来也没人会去细看。 没想,精心布局竟然也被破坏,养了十年的蠹虫被杀。 “是谁,杀我墨蠹虫?” 赵秉烛面色铁青,喝道,“来人——!” “家主!” 廊下传来衣袂破空声,四名着黑色水靠的死士,腰携利刃,在雨中跪成一排。 雨水顺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颊滴落,露出颈后若隐若现的黥面刺青——他们原本皆是死囚,却被赵家主捞出来。 “速去江阴县! 查三件事!” 赵秉烛揉碎尚未写完的《江州府志·妖圣颂》残章,冷道: “一查县衙,何人所为,清查书库? 二查墨蠹虫,带回其尸骸.若带不回,一把火烧了也可! 三查杀害我灵虫者,取其性命回来见!” “家主,此事惊动了江阴县衙,恐怕一时风声鹤唳.衙役们会追查的紧!” 黑衣人首领有些担忧道。 县衙的数百衙役,巡县城的数千兵丁,皆不好对付。 “给尔等三月之期,回来复命。 切记,尔等本是江阴死囚,早就该死,被我捞出来。 如今成我赵府隐藏多年的死士,苟活至今!.万一被擒拿,身份暴露之前立刻自裁,绝不可泄露任何来历! 我赵家恩养尔等妻小几十载,该报恩了。” 赵秉烛沉声道。 “是!” 黑衣人瞳孔收缩如针尖。 他们的妻妾幼童家小,如今都在赵氏府邸,不敢不从。 江阴县衙,大堂。 典吏崔明远剑眉倒竖,眼中燃着一团怒火,将墨蠹妖虫封入一口玄冰匣内,带至县令李墨,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县尉赵铁山等官员面前。 “李大人,诸位大人! 今日我令县学童生,江行舟、顾知勉、张游艺等人清理书库,发现此妖虫。 这孽虫藏在吏房书库中,篡改我江阴史书,试图销毁我人族圣人功绩,赞颂妖圣! 这必是受逆种文人指示! 本官不将这试图篡改江阴县史书的逆种文人揪出来,势必不善罢甘休!” 崔明远怒道。 县尉赵铁山看到半尺长的墨蠹妖虫正在冰封冻杀在一口冰匣内,不由倒吸冷气,腰间雁翎刀几乎快按耐不住,发出铮鸣。 “逆种文人,篡改史书?” 县令李墨面色阴沉。 这墨蠹妖虫,有些颇为熟悉的气味。 让他心头不安。 记得这数十年来,江阴县的书库也屡屡出现蠹虫灾。 不少的《刑狱》、《漕运税赋》资料典籍,都被啃噬一空,再也查不到其中账目。 不过,那时他还不是江阴县令,不知其中详情。 如今,这墨蠹妖虫又卷土重来! 篡改史书,乃是重罪! 这可比蠹虫啃噬典籍、典籍丢失,性质要严重多了。 一旦被其得逞,这可是重大失败,被朝廷知道,他这个江阴县令恐怕也到头了。 “此墨蠹虫长达一尺之巨,必定是饲养了十年以上,被逆种文人有意放入书库之中。 处心积虑,非一朝一夕之功! 赵大人,此事便交给你了,由县尉负责侦办此案!” 县令李墨沉声道。 “是! 下官掘地三尺也要揪出那逆种!若能破此案,揪出这逆种文人,上报给朝廷,乃是大功一件!” 县尉赵铁山不由欣喜,搓着手,接过玄冰匣子。 这种背叛大周圣朝,投靠了妖族的逆种文人,通常潜伏的极深。挖出来,乃是奇功。 “这条逆种文人饲养的墨蠹妖虫,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很可能查出它的主人。 就算查不出。 这蠹虫既是重要的罪证! 它的主人也会心虚,试图将它毁尸灭迹。 我等不如,以其为诱饵,钓那逆种上钩! 若我料想不错,不出月余,定会有人来找它的尸骸,将其取走。” 主薄沈砚清挥着羽扇,“啪”的一下。 “此主意甚妙!” 崔明远笑道。 书库蠹虫一案,惊动了江阴县衙,县尉赵铁山带十二名皂衣捕快彻查,逆种文人篡改史书之事。 县衙内外,也加强了戒备。 不过这些纷扰,与江行舟已无瓜葛。 每日卯时三刻,少年总会在县学外舍,修炼四字文诀文术。 诸如,[草木皆兵、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刻舟求剑、腾云驾雾.],都是一些非常实用的文术。 散学钟声响起,江行舟便踩着县衙吏房书库的朱漆门槛,与顾知勉等童生,继续清理书库蛀虫。 此后半月,一切如常。 无事发生。 江行舟在书库干活。 千卷《江阴县志》摆在他案头,清理之余,逐一看遍。 让他大开眼界。 除开历史、风俗、地理之外,关上记载的各色妖修,层出不穷。 “化作美妇的九尾狐在城隍庙吸香火修行。” “县令镇压河伯鱼怪!” 甚至历代官员们治理郡县的手腕,也记载颇多。 戌时更鼓声。 琅嬛阁亮起灯火。 江行舟踏着月色,推门入书房。 青玉案头的文虫蜉蝣正翕动着半透明薄翅,已经成年。 却见, 薛玲绮发间玉簪坠着的流苏,翘着玉腿坐在紫檀座上,一袭藕荷色裙裾清新脱俗。 纤手握着狼毫笔,在澄心堂纸上疾书。 她因要抄撰书页喂养文虫,最近来琅嬛阁的次数多了,常到深夜才离开。 两人切磋喂养青蚨和蜉蝣的心得,给它们念诵《诗经》。 文虫蜉蝣喜欢听《鹿鸣》,常听的痴醉,扇动鞘翅。 青蚨虫却忽然振翅,将纸页掀到《诗经·关雎》。 惹得两人相视莞尔。 菱窗外,春雨渐密。 薛玲绮忽然搁下紫毫笔,垂首时,烛火在蝶翼般的睫毛下投出摇曳的影,在她眸中跃动:“今岁仲夏的江州府试,江公子可要去?” “大周科举,有四重桂冠。” 江行舟望着在砚台中游弋的文虫蜉蝣,尾迹在墨池划出一道涟漪,不由沉默了一下。 在大周圣朝的四大科举桂冠之中,除了[三连案首、文庙圣裁、进士及第]三个之外。 还有一个被称为[同年中第]。 即为一年之内连续考中童生、秀才、举人——春雷童生破土,夏蝉秀才蜕壳,秋鲤举人跃龙门,皆在一岁轮回间。 这既是一份巨大的荣耀,更是仕途的敲门砖。 夺得[同年中第]桂冠的举人,仕途要远超过普通的举人,担任府尹也能做到。 而寻常举人,想要谋一县令也是很难。 县学政、县学院君蔡巣,也是举人出身,却只能在县学政的官位上熬资历、拼政绩,苦苦等待升迁。 同是举人的李墨,也是好不容易,才谋得江阴县令之位。 “去!” (本章完) 第47章 清明大考:斩妖! 第47章 清明大考:斩妖! 清明。 惊雷乍起,一阵春雨泼剌剌打在窗纸上。 江阴县学宫东斋,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檐角铃铛在料峭春风里“叮当”作响。 教谕郑叔谦一袭青布直裰,踏着方步踱进外舍讲堂,乌木戒尺在掌心敲出轻响。 这位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县学教谕,目光扫过正襟危坐的三十位新晋童生,忽而一笑。 “自大周立朝以来,我江阴县学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逢节气,必小考! 逢节令,必大考! 偏这清明时节,即是二十四节气,又恰是四大节令之一,正是踏青插柳,祭祖驱妖的好日子。 是故,县学院给你们安排考一场大考评——斩妖。 诛杀江阴县内的一头妖物! 斩妖乃是童生的必修实战课! 尔等食着朝廷廪膳银米,修着文道浩然才气,斩妖除害,保护江阴百姓的平安,是应有之责。 眼下是清明节,离立夏也近了。 若是这次的考评不过关,考评为‘下下’,不得参加府试考秀才。” 满堂寂静,外舍的众童生们见郑教谕面带笑意,已警惕的绷直了脊背。 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诛妖而已嘛! 他们期待已久。 众童生们苦修文术,一直在准备此事。要不然,这文术修来何用? “没问题!” 李云霄耍着手中的狼毫笔,笑道:“清明斩妖,来年正好给妖上坟!.去年,我还随我爹,在大河边斩杀一名蛇妖,足有水缸粗。” “不过,郑教谕,我们猎杀什么妖?” 韩玉圭矜持的一笑,神情淡然而自信的问道。 众童生们神色都颇为期待。 教谕郑叔谦这时说道, “诸生可还记得,你们蒙生考童生时候,县试中写的一篇《江阴县志,妖异闻录》妖志? 院君大人说,你们写的那篇妖异短志,妙笔生,很是不错。 那妖志,就是你们的清明节大考。按各自文采深浅,自己考自己!” 说着, 郑叔谦掏出一份清单,道: “县试妖志如下: 江行舟写《铁锁鼍龙》——大江深处的恶蛟; 韩玉圭写《老槐红嫁衣》——雾灵山三百年槐精; 陆鸣写《鲥精贡劫》——劫掠朝廷贡品的水妖; 李云霄写《狼山君食月》——狼山君食月修行; ” 郑叔谦此言一出。 “啊?” “以县试的[妖志],作为大考评的考题?” “太阴险了,蔡院君这是提前给我们埋一个大坑啊!” 顿时, 外舍的三十位童生,神情都懵了,哗然炸了锅。 要知道, 为了县试写的文章出彩,为了抢童生文位,争夺童生案首。 他们可是挑选了江阴县内离奇的妖传说,甚至是厉害的妖传闻,写一篇百字妖异短志。 韩玉圭原本还自信的脸庞,顿时为之一滞,满脸愕然。 他在县试,写的那篇华彩斐然的志文《老槐红嫁衣篇》——雾灵山一株数百年的老槐树成精。 且不说它的道行深浅,是不是他能对付。 关键是, 那株三百年的老槐树精,它早就被雷劈成焦炭了啊! “郑教谕,我写的是雾灵山的一株三百年老槐树精! 可问题是,据说那老槐树精已经被一道天雷劈了,烧成一截焦木! 它不是死了吗? 我如何能再杀它一次?” 韩玉圭惊愕,问道。 “这些江阴的山野妖精怪,哪有这么容易死! 遭雷劈,此事不假! 但说它被雷劈死了,却是未必。 天反为灾! 地反为妖! 不论灾、妖,能够在我江阴县内流传至今的,都不是轻易能灭。 据江阴县的史料记载,雾灵山这株三百年老槐似乎被天雷劈碎过七次,至今还流传它的妖异传闻。 可见,想彻底杀死它并不容易。 当然, 实在不行,你杀不了它,也可在雾灵山中另找出一个槐树精,斩杀它也行。 反正妖精都长的一样,谁也无法分辨它是哪一个精怪。” 郑叔谦摇头道。 “教谕所言,颇有道理!” 韩玉圭一时无言以对。 “教谕,学生在志中所述的鲥精劫贡船之事,纯粹是听县里酒馆的醉汉胡诌,当不得真啊~!” 陆鸣闻言脸色煞白,他写的是《鲥精贡劫》,这可是一桩涉及到朝廷的大案。 李云霄却是淡然,他写的《狼山君食月篇》,里面的狼妖较为常见,算得上是最寻常的妖了。 “不必找借口。 我们江阴县地处江州府,隶属江南道,乃是大周圣朝最繁华的江南文黍之乡。 跟塞北、漠南、岭南、蓟北,这些到处是蛮、妖的边境州比起来。 我们江南道的妖,数量其实非常少。 已有三百年无妖王出没。 也就是在荒郊野岭,深山老林的雾灵山,偶尔能见到一些小妖民、妖兵,实力也并不强。” 郑教谕淡淡笑道。 江南少妖,安全繁华。 但这也未必全是什么好事情,这令江阴县的童生、秀才们极少有对妖的实战经验。 一旦上了战场,容易出现伤亡。 如何增加学生实战经验,一直是县学院头疼的问题。 “郑教谕学生的那篇妖志.” 江行舟沉默了, 他写的是《铁锁鼍龙篇》。 记载,天授三年夏,前知县裴守诚这位举人,亲自出手镇压了大江中的一头鼍龙妖。 距今,有十二年的历史了。 且不说过去如此久! 光是那头鼍龙妖,足以抗衡举人,他区区童生也是不可能对付。 蔡院君的这个坑,可不好填! “行舟,无需担心,那鼍龙妖早就消失在大江中找不到。 你斩杀一二头鱼妖,在江中寻一两件当时的旧物——譬如当年索妖用的铁索碎片。 可交差就行了,便算通过清明大考评。” 郑教谕说道,也未为难他。 毕竟,他也知道, 江行舟写的鼍龙妖,是真正有《江阴县志》记载的大妖。 前知县裴守诚亲自出手对付的鼍龙妖,那是举全县之力,甚至请动了好几位归隐江阴的老进士、翰林学士,方能对付的妖帅。 就算找到了,又岂是童生能应付? “诸生,可还有什么疑惑?” 教谕郑叔谦环顾,见外舍的三十位童生们没有其它问题,“那便出发吧!” (本章完) 第48章 雾灵山,老槐精! 第48章 雾灵山,老槐精! 江州三月,杏雨零落。 待雨停歇,天际云雾翻涌处,恍若神人执笔劈开墨云,裂开一线天光。 “起云!” 教谕郑叔谦广袖一振,青色直裰在云风中猎猎作响。 五名素色襕衫的训导早已在廊下等待。 外舍三十名童生们闻声结印,释放云诗文术,凝成三十余团云雾座驾,足下云气翻卷,踏云而起。 数十朵流云掠过江阴县斑驳的城墙垛口,朝着江阴县城外东郊五十里的雾灵山方向迤逦飞去。 “这是县学童生,清明去斩妖吧?” 城头戍卒纷纷仰头望去。 云阵西行, 忽有白鹇衔着一枚山野红果,往雾灵山方向破雾而来。 韩玉圭一袭雪色襟袍广袖迎风,神色睥睨,足下云团飞悬在众童生云阵最前,宛若一只云鹤微昂展翅悬停。 引得那白鹇绕其盘旋三匝,啼鸣不已。 韩玉圭垂眸扫过羽禽,指尖轻弹,那灵禽竟似通晓人意,落在他的掌中,吐出红果,随后化作流光投向雾灵山深处。 “不愧是韩府的天才少年,家世与神姿,堪称江阴县数一数二!” “玉树临风,说的正是韩兄这般人物!” “连这白鹇都被他的风姿吸引.令人惊叹!” 众童生们心头羡慕不已。 这世家公子骨子里透出的清贵孤傲,出尘脱俗的容颜,非门阀大族养不出这种气度。 “诸兄误会了! 我童生文宫诞生‘关关雎鸠’异象,与灵禽气息相投,故而它愿与我亲近。 区区驭禽小术,不值一提!” 韩玉圭把玩着红果,负手立于云端,淡淡说道。 “登~!” 曹安一声清叱,但见少年双指并剑诀,脚下云气陡然翻涌,素色云气凝作十二道腾云玉阶。 却见他蹬云而上,每踏一步便有一道七尺云环自足底绽开,青衿翻飞间竟似踩着祥云。 “嗖! 嗖! 嗖!” 眨眼功夫,曹安最后一跃踏着云阶,到了一千二百丈高空,凌驾众童生云团之上。 “曹安这道《云梯》文术——[天孙遗素练,空悬十二楼。] 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顿时,不知哪位童生惊呼。 下方的众童生们,顿时倒吸冷气,纷纷仰头,无比羡慕。 寻常童生们云驾,离地百丈已是极限。且匀速飞行,并不能如此腾空高翻十二次,轻松越上千丈高空。 不过,曹安并未在上头待太久——千丈天空风罡凌厉严寒,会消耗大量才气,他很快又坠落了下来。 “嘁!” 李云霄嗤笑一声,负手立在一团云霄上,不屑跟韩玉圭、曹安二人争风头。 当然,想争也争不过。 他心头不爽快,干脆眺目望向远方,眼不见为净。 “咦,江兄呢?” 顾知勉正羡慕间,忽觉少了一人。 “他落在县学院中了不成?” 众童生们四下张望,忽然之间不见了江行舟的踪迹。 “在!”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人群中淡淡传来。 却见江行舟一袭童生袍腰携童生剑,足下葛布云履踏一道淡薄如气雾的薄云,隐匿不见踪迹。 这是《云深处》天然的飞行隐匿效果,倒也并不需他刻意去发动。 驾云飞行时,江行舟隐匿在淡雾之中,身旁童生都几乎无法察觉他的气息。 众童生们这才惊觉江行舟,一直混在他们童生人群之中,顿时悚然。 “这家伙~!” 陆鸣瞳孔微缩,心头嘀咕着,感觉后颈凉飕飕的。 悄无声息的跟在身旁,毫无察觉,谁能提防的住? 教谕郑叔谦掌中握着的青铜司南忽作清吟,眼看快到雾灵山了。 他一边观测着众童生的表现,看到江行舟,却是暗自点头。 还是江行舟深懂藏拙之道,和其光同其尘,不显山不露水。 这让他想起本朝有大儒曾言,“古剑藏匣,其芒敛于鱼肠纹。”。 在野外,随时可能遇到突发情况。 若是众童生在历练,意外遇到大妖,或是在战场遭到妖兵的偷袭。 云阵彼端,韩玉圭、曹安腾云驾雾,这般出挑,与众不同,定然是敌人的眼中钉,优先重点打击对象。 而江行舟这样在童生人群中,几乎毫无存在感,反而是活到最后之人。 不多时, 众童生云驾破开云雾向西,飞抵城东郊,雾灵山的轮廓在烟岚中时隐时现。 大山被浓浓的雾气笼罩,茂密丛林,无数参天大树,毒瘴弥漫,虫蛇出没。 只在山林中开辟出一条小道,供商旅和猎户穿行。 山脚下一座山神土地庙。 郑叔谦并未带众童生直接进入雾灵山。 而是待午时三刻,阴阳交割,雾气渐散,完全显露出这座土地庙——此时雾灵山中视野开阔,瘴气退却,不容易遭到妖兽的伏击。 雾灵山腰处,众童生纷纷落地,撤去云座驾。 “韩玉圭,从你开始,清明考评! 诛杀一头槐树精!” 郑叔谦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份考评簿册,一支狼毫笔,说道。 “是!” 韩玉圭拱手点头。 外舍的三十位童生在旁,一起观摩,看韩玉圭如何诛妖。 江阴府内的妖、木精、石怪太少,得省着一点杀! 众童生们每人虽只诛杀一妖,但是通过彼此观摩,增长经验,也等同于获得了猎杀了数十只妖的经验。 韩玉圭打量了一下飞落雾灵山半山腰的落脚之地。 此处,山间小道的路旁,乱石崎岖,遍地赤蕨。 山崖处原本有一株比腰还粗的三百年老槐树,如今仅剩下一截遭到天雷轰击,烧成焦炭的树桩。 焦黑树桩的裂痕里,应约还有雷焚之气残留。 此地,在江阴很有名。 穿过山间小道,南来北往的商旅、猎户,几乎都要从此老槐树下路过,自然留下了诸多的妖异奇谈。 “三百年被天雷劈了七次,它也算是顽强了!却不知死透了没有?” 韩玉圭拔出童生文剑,一剑刺入树根内,剑芒一绞。 “噗嗤~!” 老槐树桩渗出乌黑汁液,整截树桩轰然炸裂。 却是没有丝毫槐树精怪的气息若是老槐树精没死,它断然不会容忍有人,掘它的老根。 “莫非,它已经死透了?” 韩玉圭疑惑的四下打量。 —— ps:求月票! 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49章 槐精青婘 第49章 槐精[青婘] 雾灵山,雾气缭绕。 教谕郑叔谦携五名训导,率外舍三十位童生,御风而至半山腰。 此地有一株遭雷殛的老槐树桩,正是此次文道修行,韩玉圭斩妖考核之处。 郑叔谦取出考评薄册,目光扫过众童生,肃然道:“文道修行,斩妖乃是必修课!今日考评,尔等当尽心竭力。” “是!” 韩玉圭执剑而立,剑光一闪,那株遭到雷殛的老槐树根应声而裂。 陆鸣蹲在一块崎岖石上,随手折了一截雾灵山的千年老松枝,笑道:“韩兄! 这这株三百年的老槐树精,老根都被你刨了,妖气尽散。 看来它这次是真死透了!” “不错,定然是如此!” “此举,犹如刨了老槐树精的祖坟,槐树精却毫无反应,那定然是死透了!” 众童生们纷纷附和。 “尔等当真以为,这是一株活了三百年,历经七度雷劫而不灭的妖帅?” 李云霄却嗤笑一声,道。 见众人错愕, 他解释道,“《江阴县志》有载,此槐树每遭雷殛,老树桩便会脱胎换骨,新芽生精魄。 新生的幼槐树精,道行不过数十年。 乡民以讹传讹,误以为它活了三百载。 不仅是这槐树精,江阴县赫赫有名的'狼山君',亦是如此。 文士不知斩杀多少回,只因深山中野狼易修成妖,每头新狼妖皆被误认为'狼山君'。” “难怪!” “我说呢,《江阴县志》记载的这些大名鼎鼎老妖精怎么总杀不死,隔几年又冒出来,原来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众童生们这才恍然。 韩玉圭麂皮靴碾碎焦碳化树皮,反手按住剑柄,俯身拨开腐叶。 仔细查勘这老槐残桩的根部,果然有一株嫩绿的新苗,正在抽芽,吞吐着山间灵雾。 “老槐新芽,恐怕真有新槐树精诞生。” 韩玉圭提着一柄童生文剑,在灵雾山腰处仔细搜寻。 众童生们也帮他寻找踪迹。 一个时辰后, 韩玉圭在一处荒芜人迹,杂草丛生的山壁处,发现一口数十丈深邃漆黑的虎熊洞。 这里曾经是虎熊妖的洞窟,此妖被杀之后,已经荒废了。 “快,找到了一个洞里面似乎有精怪的气息!” 众童生们顿时雀跃的围聚了过来。 “嗤~!” 韩玉圭引燃火折子,手提着文剑,小心翼翼进入洞内。 洞窟深处,却见一名新生幼年的槐树精,披着红纱的赤足妙曼少女,瑟瑟发抖的蜷缩在洞窟深处,泪眼婆娑,啜泣望着韩玉圭。 韩玉圭愣住,面色凝固,看了半响。 这槐树精! 很纯! 根本不是邪祟妖气, 而是极其纯粹的草木精魄之气,几乎没有任何杂质。 这幼年槐树精的道行修为,倒是不高,估摸也就几年左右。 他手握文剑,又看了看这幼槐树精,迟迟下不去手。 片刻, 韩玉圭叹了口气,提剑,转身走出黝黑的虎熊洞窟。 “韩兄,你为何不杀了它?” 跟在后面的陆鸣,看到这一幕,不由诧异问道。 “那老槐妖已经被天雷所灭。 它已经不是当年的老妖精,而是新诞生的幼槐树精。 我观它身上的灵气,纯净无暇,乃是天地间纯正的草木精魄。 没有一丝邪祟污秽之气,显然并未害过人,甚至未曾猎杀山兽!只是食用山间灵露,汲取天地灵气修行。” 韩玉圭叹气道。 “哼! 天真! 那是因为它道行浅,修为太弱,不敢抛头露面害人。 待它再修炼个几十年,成为一名道行深厚的成年槐树精,定然会祸害来往的商贾旅人。 那时,它不知杀害多少人?!” 李云霄十分不屑道。 “纵然如此,那也是以后。 不是现在的它。 它手上没有沾人族的血我如何斩它?!” 韩玉圭不由恼羞成怒道。 李云霄却是冷嘲道:“韩兄,你这般心慈手软,杀伐不果决,恐难成大器~!” 话尽于此, 诛杀槐树精是韩玉圭的诛妖考评,韩玉圭下不了手。 众童生们也不便越俎代庖。 他们不由望向教谕郑叔谦,看此事如何解决。 “玉圭,这是你的考核。 你自己考虑一番,再决定! 但若是放了它,日后它害了江阴百姓,百姓因你而死。 这次清明考评,评分只能是下下等。” 教谕郑叔谦摇了摇头,在考评薄册上,写下一笔:[韩玉圭,清明考评:下下。] 他只负责监考,打出考评成绩,可不负责解题。 至于如何拿主意、做决断,是童生自己的事情。 童生考核不过关,这是要被削月俸粟米的。 江阴韩府财大气粗,韩玉圭也不在乎这点文粟米。 但考评下下等,被剥夺参加府试秀才的资格,这是韩玉圭绝无法接受的事情。 “杀还是不杀?” 韩玉圭在洞窟旁,石壁处枯坐,神色犹豫。 他不愿杀它。 可是, 郑教谕和李云霄说的也没错。 今日放它在此地继续修炼成精,日后迟早是会祸害,往来的商旅、猎户,祸害江阴县的百姓。 百姓因他而死! 韩玉圭心头苦苦挣扎,一时拿不定主意。 江行舟不由摇头。 韩玉圭有严重的洁癖,不只是生理洁癖,更是一种心理洁癖。 “韩兄, 既然不愿杀, 为何不将它收了化为文宠? 初生的草木精怪,懵懂无知,最适合驯养。 将它带在身边,严加管教。 如此,它也没机会再害人。” 江行舟疑惑问道。 槐树精属于大型文宠。 对于童生来说,养一只精怪非常消耗才气,养的非常吃力。所以几乎没有童生会这样做。 只有举人才气充沛,才会养如此大型的文宠。 “收这槐树精做文宠?多谢江兄提点!” 韩玉圭闻言一愣。 刚才只寻思杀与不杀,却是把这两全之法给忽视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头,再次冲入虎熊洞窟内。 “跟我! 还是不跟?” 韩玉圭瞪着幼槐精,问道。 洞窟内,石壁处蜷缩的幼槐精少女,面露惊色。 它反应过来,韩玉圭要收它为文宠。 这对于野外的草木精怪来说,乃是从天而降的好事情——有主人庇护,有才气喂投,可在大周圣朝安顺修行,从此上岸。 江阴县内的妖精怪,哪个不想有这样的机缘? 草木精怪也不愿过那天天被追杀,饥一顿饱一顿的凄惨日子。 “奴家.愿随主人!” 幼槐精躬身拜主,跟随韩玉圭出了洞窟,俏美的脸庞满是羞涩,朝江行舟深深一礼,“谢公子!” 它在洞内听的真切。 若非江行舟刚才一席话, 它今儿要么当场被杀,要么恐怕还是留在这山中的孤精野怪,整日提心吊胆。 “这就是槐树精?” “难怪韩兄杀不了手.换成我,也下不去手!” 众童生们见这红纱赤足幼槐树精从洞窟出来,顿时哗然而笑。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注:‘槐精化女名青婘’。婘,即美好婢女之意。 以后,你就叫青婘吧!” 韩玉圭看它向江行舟深深一礼,心头有些不满,拂袖道,“随我走!” “是,主人!” 青婘含羞点头。 教谕郑叔谦想了想,一笔删了之前韩玉圭的考评,重新写到:[韩玉圭收服新生槐树精一只。清明考评:上上。] 不管手段如何,只要为江阴百姓铲除了此害,便算是通过考核。 (本章完) 第50章 寒潭妖府,斩杀鱼妖! 第50章 寒潭妖府,斩杀鱼妖! 教谕郑叔谦合上童生考评薄册,目光转向李云霄,沉声道:“李云霄,《狼山君食月》既是你作。清明大考,便是斩杀狼山君!” “诺!” 李云霄玄色箭袖被山风灌满,提剑孤身入雾灵山深处。 两名训导始终缀在十丈外,以防不测。 山风呼啸,林间雾气弥漫。 半个时辰,远远传来狼妖嗥嚎撕碎声。 归来时, 李云霄手持断剑,玄色锦衣早被兽血浸透,留有爪痕,浑身血迹斑斑,手中提着一颗硕大的妖狼头颅,鲜血淋漓。 他随手将狼头掷于地上,发出咕隆沉闷的声响。 “好硕大的狼妖民头颅!” “这孽畜离进位妖兵只差数年光景!” 众童生见状,惊呼出声。 李云霄神色淡然,收剑入鞘,目光扫过众童生,停留在韩玉圭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他可不似韩公子,优柔手软! 教谕郑叔谦不由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出手干脆利落,毫无迟滞,不愧是县令之子李三郎!” 他提笔在考评薄册,写下:[李云霄,斩杀狼妖民一头。清明,考评上上!] 郑叔谦目光落在考评清单上,沉吟片刻,道:“江行舟《铁锁鼍龙》、陆鸣《鲥精贡劫》。 不过,这恶蛟与鲥精皆为大江水妖,踪迹难寻。 你二人任务,斩杀两头水妖即可。 此外,再寻水下一二件物品,以为凭证。 你二人一同完成此任务,互相照应。” “诺!” 江行舟、陆鸣二人拱手,随手掐了一个单云字诀,便驾云便往雾灵山外飞去。 山间云雾缭绕,二人并肩飞行,将少年玄色箭袖鼓成猎猎战旗。 陆鸣开口道: “这山中定然是没有鱼妖。 不过,听闻雾灵山脚下有一口千年老寒潭,常有猎人路过时听到奇怪的咕噜声。 县里老人也常说,那寒潭中藏有水妖。 若此处寻不到,便只能往大江中去,颇为麻烦。” 江行舟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山下寒潭,道:“江阴县内妖怪本就不多,修行时稍有霞光异象,便会被商旅、猎户察觉,传得沸沸扬扬。 这寒潭既是传闻之地,不妨先去一探。” 二人驾云而行,不多时便飞抵雾灵山脚下。 浮云立于寒潭上空, 山脚断崖处,一口数千丈方圆的寒潭。 潭水幽深,寒气逼人,四周白雾弥漫,百年古柏虬枝刺破浓雾。 潭边草木稀疏,腐叶堆积的泥沼间升腾着砭骨寒气,四周鸟兽寂静无声,仿佛一片与世隔绝的禁地。 水面浮着万年不散的冰晶,十余条银鳞在水下巡游,鳞片折射出幽色蓝光。 纵然是江阴县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不敢深入此地。 江行舟随脚踹了一块岩石入潭。石入水,竟未激起半点涟漪,反而不断下沉,深不见底。 郑教谕、五位训导和其余二十八名童生,也来到寒潭附近,眺望观战。 “这寒潭极深,如何找水妖?” 陆鸣皱眉。 “请陆兄出手!” 江行舟笑了笑。 “好!” 陆鸣点头,也不推辞。 “雷!” 陆鸣立于云端,手指虚空一划,写了[雷]字。 随着他一声厉喝, 晴空骤然劈下一道数丈长的雷电,直击寒潭。 “轰~!” 雷电炸开,激起数丈高的浪,幽蓝色的电光在潭水中蔓延,直逼深处。 寒潭。 千丈深处。 一艘沉船龙骨交错,残帆森白,桅杆长满藤壶。前朝沉没的一艘楼船残骸,此刻俨然是一座水底鱼妖洞府。 光色穿透沉船肋窗。 两头丈长长须鱼怪和黑皮鱼妖正手掐诀,盘膝蹲坐在船台甲板,吞吐着日月精华修行,口中吐着“咕噜噜”的泡泡。 突如其来的一道雷电,顺着船桅缠绕而下。 令它们二妖顿时感到一阵触电发麻,微微抽搐。 长须鱼妖吐着抽搐的舌头,震惊道:“伄戼!这是天降雷~,雷劫吗?” “圌!莫非你我修行大成,准备渡劫成妖兵?” 黑皮鱼妖亦是莫名振奋。 它们曾经听青要夫人布道时候说过,妖修每突破一个大境界妖位,皆会有雷劫降临。 从妖民进阶妖兵,从妖兵进阶妖将、妖帅.莫不如此。 渡过雷劫,则脱胎换骨,暴涨一个大境界妖位! 未渡过雷劫,则身死道消.直接嘎了! “走!浮出水面,看看这雷劫!” 长须鱼妖和黑皮鱼妖神情大振。 二妖很快浮出水面,掀起数丈浪。 却见,寒潭上方两名童生身影驾驭云雾,手掐文术,神情冷漠,威风凛凛的望着他们。 而在寒潭旁边不远处,更有五六名道行更深厚的秀才,以及一大群几十名童生在热闹围观。 它们顿时懵了。 “我等在潭中修炼,未曾吃人。 尔等为何找我等麻烦?!” 长须鱼怪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大怒喝道。 妖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呵! 你们二头妖民,强行霸占我江阴县的千丈寒潭,吞鱼虾无数,恐吓驱赶来此捕鱼的江阴渔夫,害了多少渔民生计?! 本公子,今日便收你们来了!” 陆鸣朗声笑道,手中已多了一柄童生文剑,剑锋寒光闪烁。 “噗~!” 长须鱼怪张口喷出一股冲天的水柱,遮天蔽日冲向二人,随即转身便逃。 它可不傻。 敌方人多势众,这架势分明是要斩杀它们二妖! 黑皮鱼妖手持一杆鱼叉,正嗷嗷叫,待浴血奋战。 却没想长须鱼怪一声不吭转身就逃,它顿时懵了。 “圌!你既要逃,何不早说?” 黑皮鱼妖惊怒惶恐,连忙转身入水。 “[六钧弓]! [玄冰箭]!” 江行舟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轻喝。 却见, 他的双掌中青芒涌出, 左手凝结成一副六钧重弓浮现,弓弦拉满! 右手凝成一支三尺长玄冰箭,瞄准了下方的黑皮鱼妖。 “噗~!” 玄冰箭离弦刹那,如流星追月,没入寒潭。 “噗嗤!” 黑皮鱼妖惨叫一声,后臀中箭,爆出血。 “追!江兄你且在我后,前后照应!” “[避水]!” 陆鸣随即掐了个[避水]字诀文术,手中长剑寒光闪烁,纵身跃入寒潭。 江行舟紧随其后, 二人周身泛着一圈淡淡的光芒,犹如包裹在一个大气泡之中,将周遭的水排挤开来,照亮前路。 潭水冰冷刺骨,四周一片昏暗。 (本章完) 第51章 牛渚妖宫 第51章 牛渚妖宫 江行舟和陆鸣二人入水,周身被[避水]文术形成的大气泡包裹着,手持文剑,沉入千丈寒潭深处。 江行舟潜入寒潭底,手中文剑剑穗上缀着的一枚灵珠,照亮十丈碧水。 避水诀的光晕撞上沉船,他不由露出吃惊的神色。 却见, 寒潭中央,一艘倾斜的百丈巨型沉船妖府,散发着幽蓝妖气,船身长满了缠足水草和扇贝。 周围一群银鳞鱼虾惊惶乱窜。 “它们可躲藏在这沉船妖府的舱中?” 江行舟进入船中搜寻。 那黑皮鱼妖早已经中了他的玄冰箭,伤口流出黑血,正在这座沉船内弥漫。 穿过船舷处, 他并手中文剑一挥,朽烂的舱门轰然洞开,泄出点点流萤——竟是几枚夜明珠滚落,流光璀璨。 这沉船妖府的船室内,竟然有一些宝物。 几枚夜明珠! 一副砗磲! 十多个大扇贝,微微开合,露出内里莹润的珍珠! 还有一些个螺壳,内壁流转的七彩光晕,那是水妖族坊市流通的“水文钱”。 “这两头鱼妖,倒是会敛财啊!” 江行舟笑道,袖袍翻卷,随手将夜明珠、水文钱揣入怀中。 “这点家当,几枚夜明珠,怕是连水妖族集市的地摊都摆不满!” 陆鸣却是摇头冷笑道。 “嗤~!” “死!” 黑皮鱼妖墨绿妖瞳满嘴倒齿,从舱室猛然窜出,周身黑鳞随着怒吼层层炸起,偷漆黑如墨的玄铁鱼叉鱼叉一杆,偷袭刺来。 “[雷]!” 江行舟早就瞥见船舱内飘散出来一丝殷红鲜血,轻喝,抬手便是一道[雷]字诀文术,朝它轰去。 雷字诀文术,对文士并不太好使。 文士文袍乃是特制,大多能辟水火,秀才、举人的高阶文袍,甚至能辟风雷,大幅削弱其威力。 不过, 对于低阶妖民来说,它们并无衣袍甲胄,纯粹的妖躯,雷文术无疑是非常好用的文术。 刹那, 雷电照亮舱室, “轰~!” 黑皮鱼妖被这道雷击中,浑身抽搐如遭雷劫,僵直无法动弹。 江行舟旋身一斩,带起涡流,手中文剑精准的刺入黑皮鱼妖鳃缝三寸命鳞。 刹那, 一道妖血喷涌,在水中凝成无数赤红珠玑! 一招秒杀! 黑皮鱼妖咽喉被斩,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妖鱼目,沉向船底。 “伄戼被秒了? 区区童生而已,竟如此恐怖?” 躲藏在后面的长须鱼怪面露惊恐,立刻撞碎了沉船弦窗,往远处暗流逃窜而去。 “陆兄,你带黑皮鱼妖上去。 我去追长须鱼妖!” 江行舟说道,在水中沉船甲板一蹬,身若游鱼,迅速朝长须鱼怪追去。 “哗啦~!” 陆鸣破水而出。 他手中拖着一头黑皮鱼妖尸首一丈余长,咽喉处的命鳞已经被一剑切开,随手甩上岸边。 “江行舟呢?” 郑教谕在潭边猛然站起,问道。 “那长须鱼怪逃往暗流,他追那头长须鱼怪去了!” 陆鸣回头,并未见江行舟的身影,不由说道。 “教谕大人!那长须鱼怪,乃是一头鲶鱼妖,颇为狡猾!江兄可有危险?” 顾知勉不由担忧道。 “无需担心,不过是会吐水柱的孽鱼而已如此巨大的鱼,一锅也炖不下! 得两口锅!” 韩玉圭笑着踢了踢黑皮鱼妖,“那长须鱼怪,定然不是江兄的对手!” “这头鱼妖仅是妖民之境,不是江行舟的对手,我倒是不担心! 但这口千丈寒潭,有暗道,可通江阴县外的大江。大江中的水妖,有妖兵,甚至妖将,可不好应付。” 郑叔谦皱眉,面色有些沉凝道。 江阴县附近大江的妖,畏惧人族威势,也不敢随意主动杀人。 毕竟,那些胆敢肆意妄为开杀戒的大妖,早就被江州府的举人、翰林学士,杀的片甲不留。 但进入大江,这终究是一件高危险的事情。 “下水找寻他去!” 此话一出,众童生们不由变色。 纷纷潜入潭中,搜寻江行舟的去向。 可是依然不见江行舟的踪迹。 “江兄,在寒潭内不见踪迹,他该不会追到大江中去了吧?” “那该如何是好?” 众童生们不由急了。 “既不在寒潭,定然是从暗道去了大江。我等去大江找他!” 郑叔谦果断带着众童生,飞往江阴县的大江。 只是,江阴县外万顷烟波,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搜寻他的下落。 长须鱼妖逃的飞快,也不和江行舟交战,借着水中暗流和暗道礁石,逃出寒潭进入大江之中,只顾全力拼命逃。 它不只是畏惧江行舟,更是畏惧岸上的诸多秀才和数十名童生。 它区区一介妖民,断然不是对手。 这处寒潭妖府已经不安全,唯有逃亡大江之中,逃亡青要夫人的牛渚宫,方有活命的机会! 身为水妖,它在水中游动自然是快如闪电。 “[鱼]!” “[弋雁]!” 江行舟指诀变幻如绽莲,紧追在长须鱼妖之后,竟成两尾互相衔尾的“锦鲤”。 一个时辰后。 大江一处河道,江水变得无比湍急,到处是崎岖暗礁,涡流汹涌。 “牛渚矶?” 江行舟骤然停了下来,神色警惕。 他未曾来过此地,但是在《江阴县志》中看过大量相关的记载。 牛渚矶,乃是江阴县外大江的最湍急之地,水深不可测! 常有大船在此触礁倾覆,船家闻之变色,商旅不敢在此处通行。 这都是次要。 最重要的是,牛渚矶底下有一座牛渚宫——乃是江阴县方圆千里之内,水族最有名的妖宫,宫主乃是妖帅青要夫人。 此大妖并无恶迹,能在江阴县外,翰林学士的眼皮底下存活至今,自然非常有本事。 牛渚矶湍流中矗立着九根盘柱,正是宫门入口。 周围的诸多妖族,皆在这座牛渚宫进进出出,听资深高位妖族布道,或交易妖族所需之物。 他在县试时写的那篇《江阴县志·妖异闻卷·铁锁鼍龙篇》: [天授三年夏,江潮暴涨,有鼍龙衔镇海铁牛入江阴。其形如覆舟,目赤若灯笼,背生十三逆鳞,鳞刻蝌蚪文。 知县裴守诚锁鼍龙,率百秀才诵《禹贡》三日。 潮退,现青铜柱九根,锁链尽断,不知所踪。 后于君山掘得一方残碑,文曰:‘前朝遗祸,鼍镇东海',今存文庙东庑。] 这所谓的青铜柱九根,正是牛渚宫入口的九根盘柱。 当年知县裴守诚率领江阴县民,便是在牛渚矶一带,镇压那鼍龙大妖。 “那长须鱼怪,该不会是逃来这牛渚宫,寻求青要夫人的庇护吧?” 江行舟暗道。 (本章完) 第52章 青要夫人,眸含春秋! 第52章 青要夫人,眸含春秋! 牛渚妖宫。 水幕笼罩的隐秘洞府深处,沉船龙骨堆砌的殿阶前,水波微漾,妖气森森。 “求夫人垂怜,救小妖一命!” 长须鱼怪伏跪于地,浑身鳞片战栗,鱼鳃急促翕张,声音凄厉哀鸣。 “哦,是何人追杀你?” 殿上,青要夫人斜倚珊瑚宝座, 她正用染着丹蔻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一颗吞吐寒雾的水灵珠,淡淡问道。 “听听他同伙,唤他为‘江兄、江行舟’.此人端的厉害,出手狠辣,一剑便斩了我那黑鱼弟,连妖尸都未留下!” 长须鱼怪声音发颤。 “圣裁童生?” 青要夫人面色一寒,玉掌骤然收紧,灵珠瞬间炸成齑粉,语气怒道, “蠢材! 你招惹他作甚? 本座早告诫江阴水族, ‘文庙三响,文章出县。圣裁童生,眸含春秋。水族切莫招惹!’” 自江阴县文庙钟鸣三响,钟鸣震荡,方圆数百里稍有灵智的水族皆知——此乃文庙圣裁童生诞生! 那江行舟承载一县文运,如今乃江阴县的宝贝疙瘩,上至县衙官府,下至县学学政,无不小心护持。 江阴本地大妖,谁敢触这霉头? 除非是外来的亡命妖邪,劫掠即遁,不惧人族围剿。 否则,谁愿与一县文运为敌? 至少本地大妖是不敢去打那主意。 “夫人明鉴!小妖冤枉啊!” 长须鱼怪顿时连连叩首,叫苦不迭,“小妖那敢去招惹?分明是祸从天降他们大队童生杀上门来,专寻我等妖精试剑!” “呵!” 青要夫人轻叹一声,柳眉缓缓舒展,语气依旧淡漠,冷眼俯瞰长须鱼怪,“你们二妖命数如此,认了吧。” 她已心中了然。 这两条鱼妖十分倒霉的碰上童生考评斩妖,成了县学童生试剑的磨刀石。 在江阴县,每隔一二年都会发生一次,实数稀松平常。 她好奇的,反而是这位传说中的圣裁童生。 “来人,备宴席,去请江公子入牛渚宫!” “是!” 江行舟凌空踏着云团,衣袂间隐有雾气流转。 他望着牛渚矶湍急的河流。 下方九根青铜盘柱巍然矗立,每根柱首皆雕龙生九子之相,水势在九柱之间流转,却是成了一片平静水域。 “倒是会挑地方!” 那长须鱼怪躲入牛渚宫,不知去向。 他不知该如何进去。 寻思着只能放弃,正待要返回江阴县城。 却见, 九根盘柱环绕的深水礁盘之中,忽有一块礁石移开,一扇沉重的石门打开。 一名戴青铜傩面的妖将,带着四名覆面妖兵,披挂鳞甲护甲,手持手中丈二长的血珊瑚戟,从石门内出来。 “公子留步!” 青铜傩面妖将浮出水面,十分客气说道,“我家宫主青要夫人有请。 我家主人说许久未曾有人族造访牛渚宫,备了王樽宴席,请公子品鉴。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我家主人一见。” “我若不去,又待如何?” 江行舟问道。 “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妖将拱手道。 “带路!” 江行舟想了想道。 那青铜妖将点燃一支犀角,燃起汹汹火焰,潜入江水中在前方带路。 这犀角火焰,遇水依然不灭,亮了一片,照得江水透亮如琉璃盏。 江行舟掐了[避水]诀文术,避水诀激起的文气涟漪惊散鱼群。 他跟随在妖将后面,穿过石门,进入牛渚宫内,里面竟然是一座天然的江底溶洞。 令江行舟颇为吃惊。 宫内,玉髓藻发光为昼,砗磲闭壳为夜。 还有硌石鱼群,口衔着一枚枚夜明珠巡游,牛渚宫殿虽在深水之中,却是四处皆有幽幽的亮光。 却见,牛渚宫内进进出出诸多的妖民、妖兵。 它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或是在听前辈妖族布道,或是在交易妖族所需之物。 千奇百怪的水族,前所未闻。 不过,一些鱼妖,虾妖,只是勉强长出了头颅,尚未完成化形,见到一袭童生文袍的江行舟出现在宫内,都是面色惊恐。 路上的老蚌精慌忙闭壳。 它们从未见到,有人族文士出现在牛渚宫中。 青铜傩面妖将声音却愈发恭敬:“前方便是九曲回龙廊,夫人已在獬豸宫殿备好宴席!” 游了许久, 青铜妖将、江行舟一行,终于到了一座深邃的水底宫殿前,沉船龙骨铺成殿阶。 十二盏鲸脂灯悬在藻荇间明灭。 青要夫人坐在珊瑚宝座,穹顶悬垂一道薄纱帐环绕,应约露出绝色容颜。 “哗——!” 扇贝侍女展开的百宝食匣腾起三尺文火,呈上盛在砗磲盘中的“佳肴”。一条龙骨宴席桌,很快摆满了各色水鲜佳肴。 其中一盘红烧鱼宴,摆着长长的鲶鱼须。 江行舟在青要夫人的对面坐下。 虽是初见, 但他却对青要夫人无比熟识——上千卷《江阴县志妖异闻录》中,早就把这座牛渚宫和它的主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公子便是江阴县圣裁童生,江行舟?” “正是!” “公子好胆气! 我牛渚宫久未有人族贵客造访,听闻公子来到牛渚宫外盘旋。本宫好奇,便命妖将请公子入宫内一叙! 没想,公子一介童生,真敢独自进入牛渚宫。 换成其他童生,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青要夫人玄色鲛绡下露出半截霜雪皓腕,筷著夹起美食浅尝,笑道。 光是这份胆识,令她钦佩。 “青要夫人客气! 我观《江阴县志》上千卷,本县内曾有无数凶悍妖将被杀、妖帅折戟,未曾有活过百年。 但唯独青要夫人和这牛渚宫,数百年之久,未和江阴文士冲突,也没有留下恶名。 三百年前的《江阴县志》里,有一篇记载了牛渚矶这样一行字迹: ‘大乾十七年,妖将青要于大江牛渚矶开妖宫,献禹王樽于江阴文庙,换得三百年太平。’ 自此之后,这周围千里的妖,便唯牛渚宫是尊。 可见夫人好手段,聪慧绝顶,深谙保身之法! 我寻思着,夫人既然如此智慧,我入牛渚宫,也无需什么胆识。” 江行舟淡淡道。 “公子妙人! 连几百年前的一桩小事,竟然也知晓! 小女子的老底,都被公子翻了出来,看来真是毫无秘密可言。” 青要夫人面色微变,很快咯咯娇笑,端起酒樽掩饰道。 她对江行舟了解极少。 江行舟却连她三百年前如何在牛渚宫起家,竟也一语道破。 她明明是此间的主人,却忽然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谁会这么闲着无聊,去翻三百年前的《江阴县志》,还能留意到那么一小句文字? “却不知夫人今日遣一名妖将,将我拘来此地,所为何事?” 江行舟疑问道。 “这可不敢! 江阴的翰林学士裴惊嶷老夫子,非掀了这座牛渚宫,将我这妖帅抽了筋扒了皮不可! 寻常小妖可一逃了之。 我青要夫人家大业大,坐拥牛渚宫,断然是舍不得舍弃这份家业! 公子但可放心,在我牛渚宫内,不会损公子一分一毫!” 青要夫人顿时笑道。 “哦,那又是为何邀我来此?” 江行舟疑问道。 “并无要事。 我牛渚宫中,常年不见日月。江涛涨落即四季,每逢端午龙气最盛之时,即为年关! 我这牛渚宫主,平日除了给妖族布道之外,也颇为无聊。 今日听闻公子来到牛渚矶,心生好奇!” 青要夫人笑道,“我看典籍上,曾说‘圣裁童生,眸含春秋’。我却从未见过,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眸含春秋’?” 说着, 青要夫人从对面宴桌贴近了过来,在咫尺之间,秋水眸凝望江行舟的双眸,吐气如兰。 却见, 江行舟面色如常,平静的望着青要夫人。 他的眸底深处,闪烁着八千字诀,化为一枚枚竹简书卷,撰写夏、商、周、秦、汉、唐、宋霞光异象,尽在史书之中。 “啊~!” 青要夫人感觉眸中,被无数血火异象轻微的烧灼刺痛,轻呼一声,心有余悸,闭眼不敢再看。 “所谓春秋,乃是无数朝代王旗更迭下的血火战歌.以刀刻入竹简,记下的血泪教训,令后人牢记,传承人族薪火!” 江行舟淡淡道,“妖蛮没有文字,只活一生,自不懂春秋!” 青要夫人闻言,不由神色动容。 她再次望向江行舟这位人族圣裁童生时,心生敬畏,不敢小觑。 这十五六岁少年胆识之强,城府之深,见识之广博,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是大周圣朝的顶流人物。 —— ps:求月票! (本章完) 第53章 赠礼押注,一箱珍宝! 第53章 赠礼押注,一箱珍宝! 牛渚宫。 珍馐罗列如流水席,妖宫夜宴,觥筹交错,鎏金盘盏次第撤下。 “这鲶鱼,肉质粗粝,火候也差了些.撤了吧!” 青要夫人皓腕轻抬,玉箸尖夹起一片晶莹薄片,朱唇微启,浅尝辄止。 随即锦帕掩唇,嫌弃的素手一挥。 扇贝侍女便低眉顺目地将整盘荤腥撤下。 她素来不喜浊腻荤腥,平日只食些翡翠、灵芝、甘露、琼浆,今日这红烧鲶鱼,终究不合口味。 江行舟静坐席间,目光掠过那盘几乎未动的红烧鲶鱼鱼肉,心头微叹。 前尘记忆翻涌,想起某位大人物的冷语如刀——你若不在餐桌前,便在菜单上! 酒过三巡,宴至酣处。 青要夫人醉酒微醺,脸颊微红,忽而抬袖一拍。 “来人,抬上来!” 她话声落, 殿外妖兵鱼贯而入,抬来一口沉甸甸的玄色宝箱,箱身镌刻铜纹,铜锁沉冷。 “咔嗒!” 铜锁弹开,箱盖掀起! “哗——!” 霎时间,珠光宝气从箱中喷薄而出,映得满殿生辉。 金银锭层层叠垒,夜明珠滚若星子,更有珊瑚玉树、水灵珠、水文钱,琳琅满目,眩人眼目。 青要夫人斜倚珊瑚宝座,红唇微勾,望着江行舟,柔语笑道:“江公子既知我牛渚宫底细,本座也不必再虚言。” 江行舟对她如何发家,知根知底。 她也亲眼见识江行舟这位圣裁童生的“底蕴”。 双方知道彼此虚实。 也没必要再绕弯子。 此番,她邀请江行舟入牛渚宫,的确是有所图。 而这满箱珍宝,便是展示她的“诚意”。 江行舟眉峰微蹙,目光从满箱珠玉上缓缓抬起,问道:“青要夫人,这是何意?” 殿内十二盏鲸脂灯摇曳,映得青要夫人,美眸中碧波流转。 她轻笑一声,素手拾起箱中一块金锭,曼声道:“公子文道修行,从童生到进士,参加文会诗会,一掷千金,所耗资财岂是小数? 妾身听闻,公子出身江阴寒门,如今寄居薛国公府。 薛府有江阴县最大的藏书阁,令公子受益匪浅。 不过,以公子之傲,既已受薛府恩惠,想来也不愿再接受薛府的财物,囊中定然不甚宽裕。 这些不过是金银俗物。 小女子愿资助公子一二,考中进士及第! 况且,他日进士及第,入翰林、文渊阁,官拜府尹,难免宴请,迎来送往,哪处不需打点? 钱如流水一般! 单凭朝廷这点俸禄难以应付。 公子的心性,定然也不愿意贪墨、受贿,鱼肉百姓! 既然如此,不妨接受妾身牛渚宫这些许珍宝薄财,以解囊中之急。” 江行舟瞳孔微缩。 水妖给人族送礼,怕是有所图。 “夫人说笑了。” 他不动声色道:“在下不过一介童生,虽穷点。但无功不受禄,如何能受此重礼?” “公子可是觉得,妾身有所图?” 青要夫人忽然掩唇轻笑,发髻上,珊瑚步摇簌簌作响。 她指尖轻点箱缘,金石相击,“今日邀公子入宫赴宴,却有所求。” “以江公子的才气、胆略,皆是非凡! 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官运亨通,金榜题名,成为大周圣朝的朝廷重臣。 而我牛渚宫,在江阴生存不易。 眼看,过些年,我和江阴文庙约定的三百年太平之期也快到了。 江公子一旦考中进士,定然飞黄腾达,在江阴县这方地界,肯定是说的上话。 届时,还请江公子替我美言几句,再续约百年太平!” 她在牛渚宫经营数百年,麾下水族进贡,奇珍异宝。 区区一箱珍宝,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但若能用这一箱金银珍宝,换一位圣裁童生的人情,那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提前铺好一条路,却绝对是物超所值。 青要夫人眉眼含笑,想起这些年从人族那儿学来的门道。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自从她悟透此理,便不再像那些莽撞妖将、妖帅一般,只知逞凶斗狠厮杀,抢夺地盘。 她学会了送礼、结交人族,甚至提前押宝。 曾经,她用一尊[禹王樽]文宝献给江阴文庙,换来三百年的太平。 今日之礼,她押的,便是江行舟的前程。 “仅保牛渚宫无恙?” 江行舟抬眸直视青要夫人,沉声道。 “正是。 此箱珍宝公子先用着。待日后有缺,妾身再奉上。” 青要夫人唇角微扬,笑道:“妾身所求,不过一方清净修行之地。” 殿内, 一时陷入沉寂。 唯有满箱的珠光宝气,在水波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江行舟目光微动。 这数百年来,这青要夫人并无劣迹,确与江阴文士并无冲突。 那些不懂收敛的妖魔、洞府,不通人情世故的妖精,早被县衙、县学童生,反复清剿、扫荡。 而牛渚宫能存续至今,自有其处世之道。 这个许诺,倒是可以答应下来。 “好!” 他终是颔首,一字千钧。 “多谢公子!” 青要夫人顿时美眸笑意荡漾,广袖轻挥间,宝箱铜锁“咔嗒”合拢。 这场交易,就此落定。 “唉~,只可惜” 青要夫人忽然轻叹,指尖抚过鎏金酒樽,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怅然。 “可惜什么?” 江行舟挑眉。 “不可说再过些年,若是有缘的话.!” 她却不答,只是掩唇轻笑,珊瑚步摇微微晃动,将未尽之语都掩在了这抹笑意里。 可惜啊~! 若眼前之人已是大周圣朝金榜题名的进士,或是清贵无双的翰林学士,在整个江州府,乃至在江南道(州)的地位都如日中天,文坛泰斗。 她会毫不犹豫地俯首——以己为礼,献上牛渚宫。 拥有真正靠山,换取更远的未来。 如江行舟这般深厚潜力,风姿非凡,令她眼前一亮的少年,三百年来也未曾见过几个。 但如今. 她垂下眼帘,鎏金指甲轻轻划过酒樽。 少年终究只是个圣裁童生,还有数个大境文位,需要跨越。不久后,还需赴江州府,应试秀才。 她也只能作一场点到即止的“投注”,无法押注全部身家。 —— ps:求月票! (本章完) 第54章 水妖市集,鲛绡藏月! 第54章 水妖市集,鲛绡藏月! “江公子既已驾临我牛渚宫,何不随妾身移步,前往宫内水妖市集一观? 这水妖市集虽粗陋,倒也别有洞天,有几分趣味。” 青要夫人盈盈起身,纤细鹅腰摇曳生姿,珊瑚珠钗映得她眉目如画,回眸浅笑。 “善!” 江行舟微微颔首。 他来了这牛渚宫赴宴,尚未细看。 这座赫赫有名的妖宫,乃是江阴数百里方圆众妖的聚集之地,有座水妖市集。 在江阴县志中仅提及三言两语,以“妖氛甚炽”四字记载此水妖市集,当然不如亲眼一见。 牛渚宫内的建筑,多仿的是人族殿宇制式,檐角雕刻镇水夜叉。 青要夫人带着江行舟,穿过一条九曲回廊,忽闻市声鼎沸。 前方便是宫内水妖集市。 “不过些山精水怪,来我牛渚宫做生意,互通有无,换取一些修行所需之物。” 青要夫青要夫人纤指轻点,一缕妖气拨开眼前一道水幕,“但在本宫治下的牛渚宫,总要守些规矩。至少安全无忧,不必担心被黑吃黑。 我水族虽陋,比不得人族,倒也有些奇珍。公子你若有文宝,也可以与妖商一换!” 凡妖入牛渚宫者,需一笔入门的交舟船税! 交易货物,又需缴纳一笔抽成税。 尽管如此,妖族依然喜欢在这牛渚宫交易。毕竟,此处有妖兵、妖将安全,减少大量意外的可能。 “文宝没有,诗词倒是有!” 江行舟摇头笑道。 “更佳!” 青要夫人美眸一亮,顿时欣喜,忽然贴近半步,挽着他的手臂走在市集,吐气如兰。 “诗词文章引才气,乃修行之物,这可是比宝物更珍贵!若能得公子赠与一件墨宝,实乃妾身三生有幸!” 说着,他们进入市集中。 却见,蜃光母吞吐的幻雾中,一座气泡市集随波浮动。 蜃气凝结的街市牌坊,仿照人族坊市,牌匾高悬[斯文在此]四字,透着妖异。 市集十分规整,蜃光母每吐一个气泡即成一间玲珑铺面,众妖各居各铺,秩序井然。 小妖若是货售尽离开,气泡铺面便随之破灭。 “别看我牛渚宫虽小,可这市集却是繁荣。 不仅本地的妖族,那些从大江南来北往的妖,也会在牛渚宫落脚。 东市是灵材奇珍,西市人族文宝,南坊声色享乐,北栈靡靡。” 青要夫人话音微微一顿。 南坊的鲛人歌喉,远远传来,婉转动人。 “宫主安好!江公子万福!” 只见一道青影破水而来,却是蟹精无肠公子划水过来。 它半截人身套着件绣金线的赭色马褂,腰间玉带却束在蟹壳缝隙间。青壳八足,螯钳一金一玉,金玉螯钳捧着一副青铜算盘。 “它乃我牛渚宫市集总管无肠公子,且让它带你我在市集逛逛!” 青要夫人淡淡道。 “是!宫主,江公子!小人钻研《计然篇》数十载,这市集规矩最是公道! 请宫主、公子,视察指点!” 无肠公子满脸堆笑,一副精明模样。 江行舟目光扫过这市集,妖来妖往,奇形异状,或乘马车,或着赤衣。 忽闻环佩叮当,一队乘海马赤铜车的鮫人商贾掠过,车厢帘幕翻可见内里堆满贴着封条的青瓷水坛,估计是远道而来。 “它们是何方妖?以海马为坐骑?” 江行舟诧异道。 无肠公子突然压低声音,“那些是从南海来的鮫人,最是奸猾。总把滋补道行的鲛人泪,掺二三成海水卖!……此物咱们这边没有,也只能认了!” 江行舟点头,在市集踱步,想看看可有自己能用得着的宝物。 各铺面摊位上,贩卖:妖丹、恶蛟蜕皮、沉香木、泪灵珠、音贝、被妖气浸染的半截童生笔、篡改经书、《水府密卷》.。 西市,几只未化形的小妖正在交易物件,以螯钳执笔,正在账本上歪歪扭扭记账。 账目算半天,也算不明白! “当铺典当~!” 有一头老鼋闭目养神,背着当铺幌子,幌子上写“童叟无欺”四字。 “现开的文鳐鱼卵.应才气而生~,三枚水文钱一粒!” 旁边,有蟹精用蟹钳掀开一副河蚌书匣,内中竹简,每片都寄生着文鳐鱼卵。 半妖用残页包裹鲛人泪叫卖:“三十钱文气换一颗状元泪,吃一颗,道行暴涨一月!” “此乃恶蛟第七次褪角。” 螯妖挑起丈许长的虬角,“换《水经注》的正本,附赠三颗鲛人泪!” 还有龟妖摊主,堆满泛着青光的童生科举试卷,每张卷面处都被妖文蛀空。 江行舟暗自点头。 没想到,这些小妖,也好读人族的圣典。 也不知它们从哪里搜罗过来,一些残片书简、破旧书卷,在此兜售。 没想,这龟妖与隔壁的蚌精摊主,起了口角争执。 “我这册《妖经》才是正统真货,最适合妖族修行!” 龟妖激动的嚷嚷,夹着一本《论语·里仁》,里面完全被篡改:“妖者安妖,知者利妖!~” 里面“仁”字皆被替换成“妖”字。 蚌精冷笑道:“哼!把《论语》‘仁’字改‘妖’,就摇身一变,算一本妖经?我这有一堆真货——!” 它哗啦倒出一堆残卷,《孟子·告子》批注版:“食色,性也”被墨蠹液篡改为“食人,性也!”。 江行舟听的脸色一变,瞳孔猛缩。 这些妖族,真是胆大妄为!将人族典籍改几个字,亵渎圣贤书,当成妖族经义,修行的典籍?! “公子勿气恼,这些不过是不成器的小妖私贩” 青要夫人淡笑。 江行舟也没办法跟这些小妖置气。 不多片刻, 他来到市集的鲛人铺面,目光一凝。 拾起一个鲛绡囊袋。 囊袋不过巴掌大小,入手却沉如钧石。 他记得此物,在《海内十洲记》有载:[南海鲛人取百年鲛绡为胚,混以妖筋,织绡为囊,水火不侵。可纳三丈碧波于方寸,可藏月影、缩江河,名曰‘鲛绡藏月’。] 鲛绡藏月囊,乃是储物之用。非常昂贵。巴掌大小,却内别有乾坤,可藏三丈大小的巨物。 他终于在市集,看中一件自己需要的宝物。 “公子好眼力! 此乃水妖秘宝「鲛绡藏月囊」! 虽方寸乾坤,却内藏三丈碧波。 此物常见于水族的贵胄间,人族高位文士或得馈赠!.其价值,堪比一尊丈高灵珊瑚!” 无肠公子激动的唾沫横飞,八足划动,将这袋囊吹的天乱坠,螯钳上的青铜算盘拨动着算珠。 此妖,果然善于生意。 “此物我要了!” 江行舟寻思着,青要夫人刚刚赠送了他一口沉甸甸的大宝箱,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带走。 他正待付水文钱。 “区区些许小物,怎敢让公子破费? 公子需此物,自当奉上。” 青要夫人却是美眸涟漪,笑了笑,已令扇贝侍女结账。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55章 上古妖文,赴试江州! 第55章 上古妖文,赴试江州! 牛渚宫。 水妖市集。 江行舟在鲛人摊贩处,寻得一个可储物的[鲛绡藏月囊]宝物,已经心满意足。 在青要夫人的陪同下,他市集上随意逛逛,便打算告辞离去。 “公子这便要走了?” 青要夫人眼波流转,欲留还休。 “夫人盛情,行舟心领了!” 江行舟一礼道:“只是我正在县学大考,县学的郑教谕怕是已经派人四处寻我了。” 他此番追杀长须鱼怪,进入牛渚宫,已逗留了有二个时辰。 也该走了。 “既然是如此,妾身就不多留了!” 青要夫人遗憾。 此时, 江行舟正待要走,心尖蓦地一颤,似乎感觉到什么。 循着感应望去,只见市集一隅处,毫不起眼的老妖摊位上,静静躺着一枚古老的龟甲。 龟甲上有一个字的刻痕,竟是一条首尾相衔的奇异文字。 并非人族文字,分明是一枚[古妖篆文]。 “这是何物?” 江行舟询问道。 “公子对古妖文感兴趣?” 摊主是只独眼老黿,甲上布满渡雷劫残留的痕迹。 它咧嘴一笑,露出牙齿:“这是老朽在太湖龙宫废墟挖到的,也不知写了什么.只要一百枚水文钱!” 它摆摊数月,诸多珍宝都卖出去了,唯独这物卖不出去。 水妖们皆不认识。 江行舟拿起这枚龟甲,指尖刚触及,顿觉一股刺骨寒窜入经脉。 他的视野骤然天旋地转, 恍惚间看见——上古大妖战场,血月当空,十二尊大妖正用青铜匕首,刻着献祭文字,一枚古妖篆文在龟甲内诞生。 “啊~!” 江行舟眼眸刺痛。 他识海文宫内,青铜简牍上突然显出一行鲜红字迹提示: 【提示: 检测到[上古大妖篆文]残字,是否消耗1000点道行,强行破译拆解此字? 警告: 童生文位根基浅薄,抗风险能力不足。强行拆文解字古妖文字,将触发不可预测风险! 是否继续拆解?】 江行舟猛地松手,方才视野内,那血月当空、大妖献祭的可怖幻象,霎时烟消云散。 “此物,我要了!” 江行舟面色不由沉凝,强压住翻腾的气血,道。 此妖文,可用道行拆解?! 他带回去,慢慢研究。 “这是上古巫妖时代的碎字。 只言片语,也无人可解,无人懂其意。莫说牛渚宫,便是东海龙宫的老丞相来了,怕也认不得半个。 公子既然瞧得上,便拿去罢。 记我账上。” 青要夫人点了点头。 虽是妖文,牛渚宫的这些妖族未曾学过。反而不如人族文字,十分熟悉。 她也看不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 江行舟将青要夫人送的一口宝箱、一枚古妖篆文,放入鲛绡藏月囊内,告辞离开牛渚宫,踏云而去,衣袂翻飞,身影渐渐融入远方山色。 青要夫人亲自送出宫外,立于宫门之上,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身后十二名青铜傩面妖将肃然而立。 “这圣裁童生,真是妙人!” 青要夫人朱唇微启,颇为感慨,“产自南海的鲛绡藏月囊,此物稀有,他竟一眼认出来。 更奇的是,面对满市珍宝,他却是一概不问,并不贪财。 独独索要走了一枚上古妖文。” “江公子气度不凡,自是人中之龙。 宫主更是慧眼独具,眼光不凡!” 蟹精无肠公子急忙躬身,笑道。 烟波浩渺的大江之上,一道流云掠过水面,倏忽间已至岸边。 江行舟踏浪归来,足尖落在沙地。青衫依旧,却不见长须鱼怪的踪迹。 大江岸边,芦苇荡中,一支小队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四下搜寻。 他们已经沿着大江搜寻了数个时辰,一直杳无音信。 “江兄,你可算回来了!那鱼怪.” 陆鸣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江行舟两手空空,顿时心中了然,立刻安慰,拍了拍江行舟的肩头道:“没追上?.无妨,小事一桩!人没事就好!” “江兄回来便好,虚惊一场!我还担心他遇上大江内的妖兵!” 顾知勉面色有些苍白。 张游艺默默收起文剑,声音沙哑:“下游十里处发现了一头妖兵的踪迹,我们正打算赶过去.!” “累诸位挂心了!” 江行舟望着同窗们沾满泥水的靴履,不由心头忽地一热,笑道。 暮色渐沉,江畔人影憧憧。 收到讯息的,郑叔谦教谕手持青玉戒尺,飞过芦苇荡,落在沙地。 身后跟着五位训导,新晋众位童生们陆续从各处聚拢回来,鞋履踏碎一地残阳。 江行舟静立江岸,掌中一枚夜明珠。 他神色如常,并未多言其它。只说追捕长须鱼怪未果,顺手在江底捞了此物,算是这次清明考评交差。 郑叔谦听江行舟掌中夜明珠,心头却是微微一凛。 他们众人搜寻了数个时辰,并未在大江两岸找到江行舟。 没想到,江行舟又突兀的出现了。 按踪迹推算,江行舟应该是在牛渚宫一带附近,消失了几个时辰! 那牛渚宫的宫主青要夫人,此妖帅非常神秘。 江阴县衙、文庙、县学院都曾经叮嘱过,不让江阴文士靠近这座大江中的牛渚宫。 好在,牛渚宫也不主动惹事,一直相安无事! ‘莫非,是进了牛渚宫?却不便明说!.这胆子,却是大的出奇!’ 郑教谕暗道。 江行舟这童生案首,肯定是要去参加江州府试的,他不可能给圣裁童生打个清明考评的差评。 “咳~没事便好!” 他寻思片刻,在清明童生考评薄册上写道:[江行舟,大江中打捞夜明珠一枚,考评上上。] 暮色渐沉,江阴县学院内青灯初上。 学政蔡巣正翻阅典籍,忽闻脚步声近。抬头见郑叔谦携着一身江风水气,风尘仆仆归来,他不由将狼毫在砚台边轻轻一顿。 “教谕此行辛苦,外舍新晋童生清明大考如何?” “回大人!” 教谕郑叔谦从袖中取出一卷考评薄册,双手奉上,道:“外舍的众新童生,实力水准颇高!江行舟.于牛渚矶处,寻夜明珠一枚!” “哦~?” 蔡巣眉峰一动。 牛渚宫.?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册子,起身道:“既如此,你且让众童生准备一下,提前去江州府城,参加仲夏的府试。 明日便启程!” 虽不清楚,这牛渚宫和江行舟是否有何关联。但他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府试出现任何意外。 “如今刚过清明节气,离仲夏尚有两月,此去是否太早?” 郑叔谦面露讶色。 “糊涂! 早春鸿雁尚知先行,何况文事? 此去江州两月,正好让学子们适应州府。 此外,还拜会江州名宿,参加文会,揣摩时文,拜访府院君,提前知晓府试主考官的文章风格! 府试的考题,大体上是以主考官的文风为主。让众生早日熟知!” 蔡巣沉声说道。 “是,大人!” 郑叔谦顿时冷汗涔涔,似乎明白过来,当即拱手:“下官这就去安排。” 他立刻前往各舍,告知众位童生们,准备明日启程前往江州府城事宜。 (本章完) 第56章 薛府离别,落红不是无情物 第56章 薛府离别,[落红不是无情物]! 薛国公府。 琅嬛阁。 暮色透过十二折雕窗棂,在书桌倒影细密的光斑。 江行舟正在收拾前往江州府试的行囊, 两件浆洗得发白的月白直裰叠得方正,放进藤箱。粗布钱袋里装着几两碎银,一并放入。 从县文庙得来的[弓影杯]文宝,藤箱角落,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鲛绡藏月囊]则静静地躺在案上,流转着若有若无的月华。 他顿了顿,将装着[文虫蜉蝣]的文竹罐子小心地裹进藤箱内。 那竹罐纹理细腻,隐约能听见其中墨玉文虫,发出细微的振翅声。 “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除此之外,只有这满楼阁的藏书。 阁中数万卷藏书在暮色中沉默,一排排伫立书架上,墨简的芬芳弥漫在空气里。 寻思着带两本书,去府城看。 江行舟执灯沿檀木楼梯徐行,修长的手指掠过书脊蜡笺题签,最终停在一册《春秋经义注疏》和一卷《江州风物考》上。 “便带这两册罢!” 他轻声自语。 《春秋》微言大义,反复精读。 《江州风物考》记载了江州府城诸多事物,可细读几遍。 这两册书卷早已翻得起了毛边,书页间还夹着他去岁批注的痕迹,却仍被他郑重地收入行囊藤箱。 却听“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江郎!” 薛玲绮推门而入,提着杏子红金裙裾跨过门槛,鬓边一支金步摇微微晃动。 她怀中捧着个鎏金梅攒食盒,带进满袖新开的荼蘼香。 只见江行舟正整理行囊,一袭月白素衫如远山淡墨,在满室书卷的沉静里愈发显得清雅出尘。 案上烛火未熄,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眉宇间却仍是一贯的从容淡然。 “薛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江行舟回眸望去,讶然。 往日,都是小丫鬟春桃给他送来食盒。 “听薛富他们说,你们准备提前往江州府?” 薛玲绮将食盒搁在檀木书案上,看了一眼江行舟整理的藤箱,衣裳叠得齐整,却略显单薄。 “江州的春寒最是沁骨,衣裳可够?我让针线房赶一身鹿皮裘袄给你送来。” “正是。 原本是要等到立夏才动身,提前了。 蔡学政说,提前在江州府适应一下,以免忙中出错!.还要拜访江州名宿,少不得要赴几场文会。” 江行舟收拾书籍放入藤箱,锁扣“咔嗒”合拢,笑道。 他接过鎏金梅攒盒,触到匣底尚存的余温。 掀开盖子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着红枣、生、桂子扑面而来,氤氲开一片气雾,却是两碗粟米羹。 一碗生米,一碗熟羹。 “呀~!” 薛玲绮绣鞋突然绊住洒金裙裾,立足不稳,整个人向江行舟倾去。 江行舟下意识展臂一揽, 少女裙袖淡香,霎时盈满怀抱。 四目相对。 少女瓷白无暇的脸庞,眸波盈盈流转,恰好对上神骏少年从容的目光。 暮色霞光,映得她脸颊镀上胭脂红,羽睫轻颤如蝶栖枝。 那抹嫣红,动人心魄,醉人心魂。 薛玲绮满脸娇羞,闭目仰首,樱唇微启。 可是, 她没有等来心上人的吻。 薛玲绮不由疑惑睁眼,却见江行舟揽着她纤腰,唇角噙着三分笑意。 “薛小姐这是” 江行舟轻笑。 他这一身虽是意气少年,眉宇间却尽是远超同龄人的老成,岂会如此轻易被诱惑,乱了方寸。 “给你送晚食!” 薛玲绮看他逗弄自己,眼底漾着狡黠的波光,“这份薛府的枣生桂子羹!不知江公子,是否觉得‘秀色可餐’?你是要生米,还是要熟饭?” “.” 江行舟顿时被她这明目张胆的话,生生噎住。 他沉默片刻,长叹道:“薛大小姐,我一介寒门布衣,你却是大周开国功勋薛国公府的嫡长女,云泥之别,又怎敢高攀?” 薛玲绮被他揽在怀中,摇头,“无妨,你考中大周进士,金榜题名,蟾宫折桂,我爹哪会说半个不字?.他巴不得多位金榜女婿!” 这可不是她信口胡说。 当今大周唯科举仕途,圣朝各大勋贵、门阀世家都在金榜下捉婿,甚至为抢金婿大打出手。 她虽是薛府的嫡长女,但也只能再待几年。迟早是要嫁作他人妇,离开薛国公府。 既是如此,她何不趁早,择自己的心上人,生米成熟饭! 待他振翅高飞,她后悔都晚了。 江行舟轻叹,眉间染上愁绪,说道:“文道茫茫,前程未卜,我实在不敢轻许承诺。” 想起自己此身的老爹江晏,唯有一声叹息。 话音忽被薛玲绮指尖按住唇。 “你去考科举。 我不拖累你分心,也不需要承诺。 更不会计较你在外是否三妻四妾。 我爹那五房姨娘,哪个不是世家嫡女? 让她们离开薛府,她们是断然不肯的.大周不知多少女人,想进我薛国公府,却门都没有! 江郎只需记住” 她仰起脸,眼中似有星河倾落,“我在江阴等你。” 江行舟突然扣住她的柳腰,将她往怀中一带,托上书案。 薛玲绮低声惊呼中,在案上铺陈开乌发,满案诗笺如雪纷飞。 他俯身,少女鹅颈间幽兰般闺香之气,扑面而来。 窗外流云,正掩住半轮羞月。 两人的身影化作一团朦胧的剪影。 窗外本皓月,不知何处忽起一阵骤雨,雨打芭蕉声声急。 良久。 骤雨方歇。 薛玲绮香汗涔涔,依在他怀中,青丝如瀑散落。 娟帕上,几滴落红。 她绕指柔,轻声道,“我若是□上,就生下来!” 江行舟笑道,“不怕世人闲言碎语?” 薛玲绮一撇嘴,不以为然:“待你金榜题名,世人谁不赞你风流才子,谁敢腹诽说半字? 只会说我薛国公府的嫡长女薛玲绮,慧眼如炬,先下手为强! 惹的众勋贵世家千金们徒有羡慕的份!” 她忽又蹙起眉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怕你进了帝京,被哪家王爷郡主、帝室公主瞧上,要榜下捉婿.公主定要做大房!” 她咬着红唇,嘟起小嘴,故作大度地叹气道,“罢了罢了,我这小门小户的薛国公府小姐,委屈些,做妾也罢 好在,妻也罢,妾也罢。反正我腹中若怀上你的长子长女,是跑不了。 你总不能亏待我娘俩吧!” 薛玲绮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江行舟。 话未说完,忽觉臀上一痛。“啪!”江行舟的手掌,已落在那浑圆□处。 “八字没一撇,倒会编排。” “呀~!” 薛玲绮吃痛娇嗔,眸中泪光潋滟。 这一声恰似火星溅入干柴,点燃了火堆。 霎时间,雨打琵琶声更急,芭蕉叶上“噼啪”作响,比先前还要猛烈三分。 良久。 暗香浮动,二人意犹未尽。 薛玲绮再也没力气,慵懒倚着。 忽见窗外,数枝桃探入轩窗,在夜风中摇曳。 她眼波流转,玉指指着窗外盛开的那几抹绯色桃,嘟着红唇,犹自嘴犟道: “江郎! 你瞧~,[一枝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说的没错,你房里,果然是好多枝!” “小妮子,倒会歪诗篡改词! 此处应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或是[夜来风雨声,落知多少]?” 江行舟一笑,耳畔轻吟。 惹得她一阵轻颤。 “唔!” 她朱唇方启,正要说,便被封缄。 足尖倏然绷紧。 低吟。 良久。 窗外的桃枝在风中簌簌,竟抖落几瓣胭脂色桃瓣,飘落在她雪白的颈锁间,多了两片红印。 “我素来辩不过你!” 薛玲绮香汗涔涔,细弱蚊蝇的声音,唉声求饶,再也不敢口舌嘴犟了。 “若熬不住,我实在想你,便去江州府城,探你读书!反正江州府.就在~就在江阴县的隔壁!” “嗯!” 琅嬛阁院外,月色如洗。 小丫鬟春桃守在琅嬛阁院门外,坐在在青石阶,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数地上的蝼蚁。 她托着腮帮子望向楼阁书房的雕门,扉伴着隐约的烛影摇晃。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小姐平日矜贵,很少待的这么晚。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小姐才肯出来? 咿呀~! 这琅嬛阁楼怎么老是‘吱呀~吱呀~’? 回头该让账房拨点钱,修葺一下了!” (本章完) 第57章 楼船启程,赶赴江州! 第57章 楼船启程,赶赴江州! 晨光熹微,江雾未散。 江阴渡口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薛国公府的朱轮马车抵达渡口。 紧接着,韩家的墨漆安车与曹氏的鎏金宝辇也相继驶来,家徽在雾中若隐若现。 郑教谕手持点名册立于码头,身后跟着数十名青衫童生,他们或背着藤编箱笼,或提着竹篾书箱。 一艘“云鹤号”三层楼的衙门官船在雾中若隐若现,五丈高楼船吃水颇深,船头鸱吻的鎏金早已斑驳。 船工们喊着号子,搬运箱笼,汗津津的脊背泛着油光。 楼船二层突然传来木箱坠地的闷响。两个船夫慌忙扶起翻倒的樟木藏书箱,七八卷泛黄的典籍散落甲板。 薛国公府的朱轮宝车缓缓停在渡口,八宝璎珞车帷被一只纤纤玉手掀起。 “江公子!” 薛玲绮探出半张绝美的俏脸道,“且过来一下,这个包裹你带去!” 江行舟勒住青骢马,翻身下马,月白衣袂掠过车辕,才掀开车帘,便被一双纤手带入厢内。 “这是昨夜让针线房婢女赶制的鹿皮裘袄!” 薛玲绮将一个包裹塞入他的怀中,凝眸相望,忽地倾身向前。 “唔” 朱唇相贴的瞬间,她睫羽轻颤。 她执起江行舟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勾勒了一个[思]字。 “江郎,此去江州府.记得思念” “起锚!~” 渡口忽然传来楼船艄公的吆喝声。 片刻,江行舟依依不舍的辞了薛玲绮,提着一个包裹,下了薛国公府马车。 薛贵策马凑近,压低了嗓子。 “江兄!” 他挤眉弄眼地拽住江行舟的衣袖,“你跟我大姐发展到哪一步了? 牵手?.还是海誓山盟,私定终身? 放心,我不会偷偷告诉我爹!” 江行舟笑了笑,一言未发。 “啪!” 忽然被薛富一记掌风扫过后脑,玉冠都歪了三分。 “哎哟! 哥,你又打我做什?” 薛贵回头懵,捂着脑袋委屈道,“我这不是随口问问.” 话音未落又被兄长瞪得缩了脖子。 “这是大人的事,不是你小孩子该过问的!” 薛富老气横秋道。 “你也没长我几岁以后江兄蟾宫折桂,考中状元,名动天下! 有姐夫做靠山,咱们兄弟也能吃香喝辣~!” 薛贵嘟囔。 薛富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夹马腹溜走了。 薛国公府的朱轮马车缓缓驶离渡口,碾过青石板路。 薛玲绮斜倚在马车内织金软垫上。 “春桃,” 薛玲绮朝马车座驾处的春桃,幽幽问道,“你说,若是他日江郎金榜题名,却被某位公主看中,抛弃我这糟糠之妻! 我千里帝城寻夫.会不会轰动大周?” 正驾车的春桃“噗嗤”笑出声来: “小姐,您这是哪里看来的新话本?《琵琶记》里赵五娘千里寻夫?还是《东厢记》状元负心郎?” 她回头瞥见自家小姐咬着唇珠的娇态, “小姐可休要胡说! 咱们国公府可是大周第一等开国公爵,规格仅次于亲王府,公主府规格可比咱国公府低一阶! 咱家门前的石狮子底座二尺,比寻常公主府石狮底座还高一尺呢! 您是开国勋贵薛国公府国公之女,掌上明珠,便是公主见了也得称声‘世姐、世妹'呢!” “况且,驸马爷听着风光,实则约束太多,不能三妻四妾!” 小丫鬟扳着手指数落,“还不如娶开朝薛国公家的小姐,好处多多了!” “对哦!看来这个本子不行,得换一个!” 薛玲绮有些懊恼,将袖中的几个话本丢掷一旁。 春桃瞥了一眼,其中一道话本扉页插图竟是《状元郎夜逃公主府》,前朝镇国公主剑斩负心状元的场景。 她不由吐舌。 晨雾未散的渡口,众童生依次登上“云鹤号”楼船。 忽听得,渡口旁一条乌篷小舟里传来沙哑声,一个满身酒气的老渔翁仰颈饮尽葫芦里的残酒,撑着竹篙喊道:“客官们且留神,江心漩涡处有绿眸,窥视过往商船!” 他浑浊的眼白里泛着血丝,枯手指向江心水域。 “呸!老酒鬼胡吣什么~!晦气!” 县尉赵铁山不由吐了一口唾沫吐进江水,腰间横刀撞得铁鳞甲铿锵作响。 他身后一百名衙役齐刷刷列阵,弓箭手的桑木弓弦绷得吱嘎作响,刀盾手铁甲程亮。 这艘三层楼船头猎猎飘扬着青缎官旗,载着江阴县三百余位童生,准备前去州府参加府试,光是考箱、书籍就堆了半船舱。 为此,江阴县从衙门调集了刀盾兵、弓箭手,足足筹齐一百名衙役和守城士卒,跟随楼船一路护送至江州府。 他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小妖,敢窥视江阴县送考的楼船? 楼船缓缓离岸, 百名精锐衙役士卒沿楼船一层的船舷甲板列阵,桑木弓映着朝阳泛起的寒光,铁甲鳞片在晨雾中闪烁着青灰色的冷芒。 三层舱内,众童生们的谈笑声漫过雕围栏,早茶香气飘荡。 韩玉圭斜倚靠窗处的座椅,和周广进下棋。 任那婢女青婘,素手为他斟茶。 少女葱指过处,文茶汤,竟浮起缕缕文气。 “韩兄好福气啊!” 不少童生羡慕韩玉圭,有青婘这妖精婢女伺候。 “诸位莫羡,童生才气都被吸干了! 他再不赶紧考上秀才,过几年就毫无才气,泯然众人。届时,怕是他府试时,连《论语》都要记不周全了。” 李云霄把玩着手中未开的折扇,冷笑。 童生养一名妖精婢女,可比养文虫耗费百倍的才气。也就韩玉圭这般优柔,不舍得斩了这槐树妖精。 “李兄,你这叫羡慕嫉妒恨!” 韩玉圭两指拈着黑玉棋子,在楸木棋盘上叩出清响,“青婘的灵韵资质,可是稀罕着!在槐树妖精里,怕是寻遍江南道也难觅其二。 再说,以我实力天赋,考秀才案首固然是难,但考个秀才岂不轻松?” 棋盘对面,周广进眉头紧锁。 这位上舍童生中,江阴县学老生弈道第一高手,此刻竟被外舍新童生韩玉圭逼得指尖微颤。 “唉,棋差一着,自愧不如!” 周广进摇头叹息,看着残局上一条蜿蜒的“大龙”,被韩玉圭屠戮殆尽。 将棋子掷入棋奁,随着“嗒”的一声脆响,白子投子认负。 “可还有人愿来讨教?” 韩玉圭拂袖轻笑。 他目光扫过舱内众童生,最后落在窗边静坐的江行舟身上。 江行舟正倚窗,翻着《江州风物考》,侧旁茶炉白雾袅袅。 (本章完) 第58章 妖孽!江中绿眸! 第58章 妖孽!江中绿眸! 灯火摇曳的官府楼船内,帘外漏进几缕江风。 寒门士子顾知勉正挨着江行舟吃茶,见韩玉圭目光扫来,以为是寻自己对弈,顿时精神一振,茶盏“叮”地搁在案上便起身,“韩兄可是要寻个对手?” “没叫你这臭棋篓子!” 韩玉圭倚着座椅凭几淡笑,玉冠垂下的丝绦随楼船轻晃。 他两指夹着黑玉棋子,往檀木棋罐里一掷,清脆声响。 “你去年腊月连输我十二局,让你三子都杀得片甲不留,哭喊着要砸棋盘吃棋子的事。” 他倾身拂袖,棋罐里玛瑙棋子哗啦啦乱响,不屑道,“这么快就忘了?还是你棋力大涨,又生信心?” “也不至于~!” 顾知勉耳尖倏地涨红,手中险些扫翻茶盏。 他尴尬,见韩玉圭不屑与之一战,讪讪然坐了回去:“比去岁,棋力总该总该有些长进” 话音却弱,消融在舱外的橹声里。 舱内顿时响起几声闷笑。似在笑话顾知勉没有自知之明,竟敢去接韩玉圭的棋。 “江兄,可敢来手谈一局?” 韩玉圭袖中棋子当啷作响。 “诗词文章我甘拜下风, 但这三尺纹枰我对盘中斩龙,还是颇有心得的!” 鎏金灯影掠过韩玉圭傲然的眉峰,显得极为自信。 外舍童生棋道第一周广进,在他手下也未能撑过中盘。 “我不跟你下,不是下不过你。是怕你对弈道失了信心!” 江行舟倚着窗边,手持《江州风物考》,望着窗外惊鸿掠过的飞鸟残影,淡淡笑道。 琅嬛阁书库内也有些古棋谱。 他翻看过, 以唐棋谱集《忘忧清乐集》、《商山弈谱》为例,黑先白后。 古棋用座子制,因没有贴目的规则,皆求力战。 古棋黑子凭借持先的优势,便要见血,要虐杀。而白棋落后也被迫搏命反击,故而大多是力战。 方才周广进的白棋大龙,便是被韩玉圭一记“镇神头”绞断七寸,大手屠龙,此刻残局未收的棋盘上,历历在目。 不像华夏后世棋坛,有贴目之后黑白势均力敌,却成了一群苟逼,尽是锱铢必较,占边角猥琐发育,甚至走出[铺地板]之流。 此话一出,舱内骤然一静。 “哼~!” 韩玉圭凝起眉头,捏着的棋子“咔”地裂了一道细纹。 周广进却猛地直起身子,眼中精光乍现。 “楼船此去府城,尚需五个时辰,闲来无事,江公子何不手谈一局解闷?” 青婘适时添上一壶新焙的龙团胜雪,手执鎏银执壶倾泻琼浆,朵朵雪在盏中浮沉如月,将一盏茶轻轻推至江行舟案前。 茶雾氤氲间,她腕间槐木纹路若隐若现。 江行舟接过茶盏,抬眼望去,韩玉圭已怒气冲冲的拂袖重整楸枰,黑玉棋子在指间流转如墨龙吐珠。 “也罢! 水路去江州府,时辰尚早。” 江行舟起身收起《江州风物考》,衣袂翻卷带起一缕清风,来到韩玉圭对面的座位。 他振衣落座,端起白棋奁。 楼船穹顶垂落的八角宫灯,将一副檀木棋盘三百六十一路星位,映得灿若星河,纤毫毕现。 曹安手中的泥金折扇“唰”地收拢,与李云霄、陆鸣等人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 刚才周广进被屠杀了一条白棋大龙,横尸遍野,投子认输。 众人目光灼灼,想见识韩玉圭凌厉的屠龙之术,能否在棋盘上斩杀江行舟这位童生案首。 “江兄执白?可知白棋胜率自古较低!可莫怪我黑棋占尽先机。” 韩玉圭眸子里闪过一丝愠色,声音里带着被轻视的恼意。 不猜先,而自取白棋,分明是宗师让黑子先行的做派。 “无妨!” 江行舟淡淡道。 “嗒~!” 韩玉圭屈指,指尖黑子破空,重重的钉在中央天元星位,惊得桌上青烟袅袅的博山炉香灰簌簌。 “啪!” 青烟缭绕间,江行舟不疾不徐,白子轻叩东南小目。 檀香燃尽半柱。 韩玉圭悬腕的手已在抖,汗珠顺着鬓角滑下,脸色苍白。黑子悬在棋盘上方却不敢落子。 盘面上白棋如刮骨刀一般占尽边角实地,黑子已大幅落后数十目之多。 棋盘上黑子如困兽左冲右突,力战四方,却被白棋搜刮地盘,给围得水泄不通。 青婘俏脸痴迷,眸中露出崇拜之色,望着江行舟。 舱内一片死寂。 外舍第一童生周广进瞠目结舌,呆坐原地。 “妖孽! 果然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盘中未见硝烟起,已决胜负分!” 周广进喉结滚动,声音发紧。 他盯着棋盘上白子连绵不绝的实地,恍然惊觉——那看似几招闲散的落子,竟如春雨润物,悄然圈尽棋盘山河。 他差韩玉圭一截.韩玉圭又差江行舟一大截。 这布局的棋力,端的是恐怖!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 周广进忽然喃喃自语,想起《棋经》中这句箴言。再看向江行舟时,目光已带上几分敬畏。 这哪是弈棋?分明是悟道! “这这是什么路数?” 曹安手中的泥金扇“啪”地砸在手中。 他从未见过这般如刮骨钢刀般的棋风——盘中不见血刃,却已剔尽对手的筋骨血肉。 “怪哉!” 张游艺翻着手里一卷《棋经十三篇》,也没找到近似的战法:“江兄甚至未提一子,韩兄怎就?” 他看韩玉圭脸色如纸,话音戛然而止。 “妙! 不死战一城一地,却处处占得先机! 不屠一龙一脉,却已将黑龙困于方寸之间!” 曹安看了许久,感叹。 “看这里——‘不战而屈人之棋,上上也'!江兄根本不屑屠龙,白子所落之处,黑棋根基全无!” “江兄从布局,便赢了!” “江兄之棋如流水,简直滴水不漏!” “未曾见过,如此下棋!” 舱内,在旁观战的众童生们,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冷气声,他们看江行舟的眼神都变了。 妖孽啊! 诗词文章写的好,也就罢了。 连君子六艺文人八雅之一的弈道,功底竟然也如此深厚! 韩玉圭这位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江阴少年天才,此刻面如金纸,良久呆愣看着棋盘。 舱内茶香氤氲。 众童生们在船舱内对弈,品茶,闲谈,不知不觉间,楼船已悄然驶至江阴闸口。 江阴闸,乃是大江一处重要的水道关卡。 这道横锁大江的青铜巨口,水下设一道玄铁重型栅栏,以阻挡东海水妖族通过进入内河。 窗外忽传来沉闷的绞盘转动的“吱呀”声,掀起巨大浪。 五丈楼船微微一震,缓缓穿过闸口,船身与石壁摩擦的闷响,惊起岸边白鹭。 随着最后一道闸门开启,船头一杆“江阴文运”的旗帜终于没入江州地界。 不知何时,天色骤暗,乌云密布。 铅云压得极低,仿佛要触及桅杆顶端的风信旗。 江面死寂,连惯常追逐船舷的江豚都不见踪影。 在这诡异的静谧中,水中泛起一抹抹墨绿眸光,似有数百萤火在水下游弋。 江行舟心头一凛,眼眸一瞥,望向窗外的河中。 (本章完) 第59章 星罗棋布,虾兵蚊卫! 第59章 星罗棋布,虾兵蚊卫! 江行舟不由眉心骤紧,眸中寒芒一闪。 他一时也未能分辨,这绿眸是江中鱼群,还是成群水妖? “韩兄,借棋具一用~!” 韩玉圭尚未从败局中回神, 却见江行舟袖中青光暴涨,一掌按在棋盘的中央。 刹那间, 那青芒窜入棋盘,炸如惊雷。 棋奁内三百六十枚棋子凌空浮起,在舱内划出黑白交织的星河轨迹。 “[星罗棋布]” 江行舟一声清喝,施展出一道四字诀文术。 手一挥,棋盘棋子一起飞出楼船窗棂外。 棋盘如盖,在楼船百丈外布下纵横十九道的天罗地网。 三百六十枚黑白玉子冲天而起,沿着纵横交错的天罗地网,在乌云压顶的江面上铺开成一片璀璨星图。 它们悬浮散布在官府楼船周围数百丈的江面上,散发着黑白阴阳光芒。 一旦有水妖冲出水面,定然会撞上这无处不在的星罗棋布,发出爆炸预警。 天空,乌云密布。 江面,风高浪急。 楼船甲板被巨浪拍击,猛然一震。 船首,负责护送的县尉赵铁山,正怀中抱着刀鞘,靠在太师椅闭目养神。 怀中大刀“锃”地出鞘三寸,一声颤鸣,将他从假寐中惊醒。 县尉赵铁山猛然睁眼。 这位在江阴县戎马半生的县尉,如鹞子翻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到甲板的船舷边,朝江中看去。 但见墨绿江水中,一点点幽绿妖眸如鬼火,正从深水处迅速上升,层层叠叠竟映亮了周围百丈江面。 而更深的水域中,隐约可见数十条鳞片反光的巨大黑影,正在游走。 “水妖袭船!全队戒备!” 赵铁山心头惶恐,怒吼:“弓手、刀盾手,速速上甲板,准备迎战!” “快!” 二楼箭窗后,五十名精锐士卒瞬间竖起五十张桑木弓,浸过桐油的箭簇在乌云下泛着冷光。 居高临下,对准了窗外江面。 “刀盾,防守!” 甲板外围的五十名衙役们以铁盾结阵,刀锋从盾隙间探出,恰似巨龟亮甲。 “轰!” 一道丈余高的浊浪突然拍上甲板。 在乌待浪沫散去,竟留下一名浑身覆满鳞片的妖虾兵大队长虾十九,蹲站在船首龙头尖端,绿眸森然的盯着县尉赵铁山。 “呜——!” 它吹了一个口哨。 “哗啦!” 江面轰然炸开百道水柱。 但见,上百头虾妖破水而出,暗红妖甲泛着铁锈般的血光,消瘦精悍。 它们三棱锥状的头颅转动着凸眼,一丈余长的虾刃,撕开雾气,竟列成一排刀锋战阵。 “嗡——!” 水面又腾起一片血色阴云,百只蚊妖从水中振翅而起。 丈余长的身躯,振动着透明翅膜,手持嗜血长枪——血髓枪。 此枪是妖器,不仅可杀敌,更可吸食精血,以补自身气血。 成片的妖民妖兵密密麻麻,严整列队。 已然将江阴运送童生赴考的官府楼船,团团围住。 明显,它们不是寻常散妖,而是训练有素的妖族军队。 “轰轰轰~——!” 在上浮之时,它们撞上[星罗棋布],黑白棋子顿时一枚枚接连爆炸。 在江面炸起无数白黑相间的光焰。 给虾兵蚊卫在江面的列阵,造成了些许混乱。 可惜,童生境的[星罗棋布]四字诀文术终究弱了些,且覆盖百丈范围威力分散,妖兵太多,光焰只在妖兵甲壳上留下淡淡灼痕。 “该死!这些妖兵何时绕过江阴闸的?” 县尉赵铁山虎目圆睁,瞳孔骤缩,指节捏得刀柄咯吱作响。 他此刻脊背发寒。 如此精锐的妖族战阵,趁楼船渡过江阴水闸之后布局围攻,绝非临时起意。此行定然是早就被妖兵盯上,只是此时发动。 可是, 妖族如何对江阴官船此行去江州府的行踪,掌握如此详细? 这可是县学政蔡巣,昨日临时起意,提前足足两月护送江阴童生去江州赴考! “槽! 逆种文人! 定然是他们获悉,向妖族泄露的行踪!” 赵铁山忽然想起什么,顿时醒悟过来,脸上震怒,爆出青筋。 只有潜伏在江阴县内的逆种文人,才会如此精准掌握官府楼船出发的时辰。 楼船三层骚动起来。 三百多位童生们都惊动,纷纷来到三楼窗棂出观看,少年们的脸庞满是惊惶与震撼。 他们也曾读兵书战策,知道大周圣朝的边疆,正在与各蛮国、妖国对战。 却哪曾想过书中,妖族“赤甲如潮,血枪如林”的记载,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那是.蚊妖的嗜血枪!” 周广进声音发颤。 就连平日最跋扈的李云霄,此刻也死死攥着窗棂,指尖都泛了白,一声不吭。 “还有赤甲虾兵.它们不是应该在东海防线吗?” 陆鸣紧皱眉头道。 别说童生。 就连一楼和二楼的县尉赵铁山,众士卒、衙役官兵们,此刻眼神中也是慌乱。 江阴承平已久,他们多年也难遇几回妖兵来袭。 乌云夹着暴雨,倾泻而下。 “不行,妖势太盛!楼船升帆——!” 郑教谕的吼声,撕破雨幕。 “嘎吱!” 浑浊的江水中,隐约传来无数利爪,刮过铁甲的刺耳声响。 “升帆!快升帆!“ 五丈高的楼船剧烈震颤,主桅上那面绘着[扬帆起航]文阵的巨帆轰然展开。 主桅上“江阴文运“升起,旗猎猎狂舞。 大帆上“大风“两个朱砂大字,爆出一阵璀璨的光芒,照得漫天雨丝如金线垂落。 船甲各处镶嵌的三百六十枚文石同时亮起,才气如江河奔涌注入帆面,将“江阴文运“旗上的文昌星映得金芒暴涨。 借助扬帆风力。 “哗啦~!” 刹那间,整艘楼船如获神助,猛地拔高三丈。 沉重的五丈楼船开始脱离水面,从水中飞起。 以防妖兵凿穿船底,导致楼船沉。 然而,楼船太巨大沉重,这庞然大物升空飞起的速度非常慢。 楼船在轰鸣声中艰难扬帆起飞攀升, 五丈十丈! 船甲凹槽镶嵌的文石快速消耗才气,接二连三的迸裂,船员急忙更换新的文石。 来不及了! “嗖!嗖!嗖!“ 一百名虾民虾兵“哗啦”从水中弹射而起一飞冲天,暗红甲壳在雨中划出血色弧线。 它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挥舞着丈许长的利刃,朝甲板悍然扑来。 冲向船甲的一楼衙役刀盾兵和二楼手持桑木弓的士卒。 “给老子杀!挡住! 这群虾兵,近战极为凶悍! 别让它们冲入楼船内。” 赵铁山爆喝,雁翎刀横扫,刀气如半月,斩落一颗虾兵妖首。 腥臭的绿色妖血喷溅在甲板上,腐蚀出缕缕青烟。 “杀!” “刀盾兵在前,结阵!弓兵在后,上破甲箭!” “铿!铿!铿!” 刀盾兵结阵,铁盾相撞声震碎雨幕。后排桑木弓拉满如月,浸过桐油的箭矢破空呼啸,射向妖虾兵。 五六只妖虾刚掠过桅杆,就被五十支密集的箭矢同时贯穿妖甲,惨叫着坠入江中。 但是,更多的妖虾兵冲上了楼船一楼甲板。 (本章完) 第60章 六钧弓,诛蚊妖! 第60章 [六钧弓],诛蚊妖! 江雾深处, 离楼船数里外远。 四道玄色身影踏风而立,青铜假面覆住全脸,獠牙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宽大袖袍灌满猎猎江风。 袖袍鼓荡间,隐约露出腰间悬挂的“逆种”青铜令牌——正是东海妖廷特赐逆种文人的身份令牌。 江心忽炸开十丈浊浪,一头披鳞甲鱼妖将破水而出。 它足下黑水凝成一头巨蟒虚影,托着妖躯凌波而立,血瞳如盏盏灯笼扫过雕梁画栋的楼船。 它额生独角,手持三叉戟锋刃,碧绿的瞳孔,死死盯着数里外,楼船桅杆上猎猎作响的“江阴文运”大旗。 “妖将大人,我家主人了大代价请您出手,您为何不亲自攻船?莫非妖将大人.畏了这艘运送童生的江阴楼船?” 黑衣人首领青铜面具下,传出沉闷声响。 “你如何敢断定,楼船内没有江阴举人、进士潜藏,暗中护送?” 妖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冷道。 它身经百战,太清楚人族修士的狡猾——去年便有东海妖廷的妖将,在此种情形下拦截运粮船,被藏在粮船里的进士一剑斩了妖躯。 只命数百训练有素的蚊卫虾兵,去围攻这艘江阴楼船,自己躲在远处观望。 若无埋伏,二百名蚊卫虾兵,也足以攻下这艘楼船。 若真藏着文道高手它也可规避危险,迅速远遁千里。 “妖将大人宽心,只管攻船便是!.待事成之后,我家主人重掌江阴县印。必会再给一番重谢,无须担心!” 黑衣人首领躬身,道。 “哼~!” 鱼妖将腮边鳞片炸开,独眼中闪过一丝暴虐,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些背弃祖宗的逆种文人,也敢在它堂堂妖将面前装腔作势,教它做事! 若非,这些逆种文人留着有用,可以获得人族的情报,它恨不得一巴掌将他们拍下水去喂鱼虾。 “此战之后,你赵家主赵大人若能重掌江阴县衙大印,那便再好不过了。” 妖将冷道。 以后有这内鬼里应外合。 东海妖兵通过这道江阴水闸,就不用这般偷偷摸摸,非要找开闸的时机。 “那是自然,扳倒县令李墨,我家主人定能夺回江阴县令的位置! 那李墨不过仗着江南道刺史撑腰! 我赵府家主人,在朝中可是有.靠山!” “轰~!” 江中一道惊涛大浪,打断了他的声音。 正在扬帆起航,脱离水面十丈的楼船四周,妖兵围攻骤烈。 二百蚊卫虾兵得了军令,围攻江阴楼船的攻势愈发凌厉。 五头赤甲虾妖突入楼船甲板,丈长利刃横扫间,铁盾阵型顿时崩裂。 一名衙役刀盾手被拦腰剪断,肠肚混着血水泼洒甲板上,惨叫连连。 二楼的窗户箭垛处,桑木弓弦接连崩断,爆出连串惨叫,炸开团血雾。 有蚊卫冲入二楼,嗜血枪穿透一名桑木弓手的咽喉,枪尖蠕动的口器贪婪吮吸着精血。 “砰——!” 三楼雕窗棂轰然炸裂。 上百支暴雨般打来的妖族水箭,挟着腥风射入舱内,将船舱内打得千疮百孔。 曹安躲闪不及,右肩被一枚水箭贯穿,伤口竟瞬间泛起一抹诡异的青绿毒光。 “蹲下,推到屏风、座椅!” 江行舟一脚踢翻青铜香案,将三楼船舱内的明火扑灭。令外面的妖兵看不清船内的视野。 青婘趴在旁边,脸色煞白,低声道:“不止这百名蚊妖和百名虾妖.水下还有几头大型鱼妖!” “躲避!” “结盾防御!” 郑教谕双目腥红,嘶吼着祭出戒尺。 舱内霎时乱作一团,众童生们一片惶恐、尖叫和混乱。 往日江阴县学院虽有诛妖历练,但都是秀才教谕、训导带着数十名童生,面对一名野妖,几乎没有性命危险。 这种历练,跟郊游也区别不大。 又岂是眼前这血淋淋的战场可比! 朝廷是绝不会让未经战训的童生上战场,去面对那些恐怖的妖兵、妖将。 在战场上,童生大量死亡,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可是。 如今情形危急,众童生也不得不参战。若再畏缩不前,恐怕转眼就要变成江底的白骨! 一旦楼船被妖兵攻破,恐怕死伤无比惨烈。 此刻,郑教谕的瞳孔内,映照出的尽是童生们惨白的脸色。 几个胆小的已瘫软在地,先前精心誊写的诗稿散落一地,被船舱内的鲜血染得猩红。 周广进瘫坐在甲板上,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哪还有半分上舍童生的傲气? “砰!” 一支深绿水箭穿透窗棂,将李云霄面前的桌案炸得木屑横飞。 另一支水箭正钉在他头顶上方三寸木案处,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往日最是跋扈的李云霄,此刻正面色苍白,死死攥着一副座椅木腿,挡在身前,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行舟,你统率众童生挡住。 我去船首擂鼓台,打战鼓!” 郑教谕的喊声都在发颤。 话音未落,他飞身冲下三楼,往船首激战处,一副重擂鼓台的战鼓冲去——那是楼船上一件重型文宝,最后的大杀器。 “嘎吱!” 船身剧烈倾斜,在三百童生齐声惊呼中。 但见窗外, 一片黑压压的蚊卫,已攀满楼船桅杆,眸中幽光连成一片。 它们正在凝聚施展水箭,朝着漆黑的楼船内爆射。 它们沉重的压力,压得楼船往下倾斜。 “是!” “全体! [六钧弓]!”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双袖鼓荡,文气如渊,自袖中冲天而起,喝道。 他指尖青芒暴涨,竟在虚空中扯出一张通体晶莹的六钧弓。 双掌一拉,掌中一副六钧弓如满月张开,一枚三尺玄冰箭凝结的刹那,舱内温度骤降。 六钧弓,一百八十斤力气拉满,可穿透妖兵妖甲。 这是童生文位,远杀伤最强、释术最快、射程最远的一道三字诀文术。 “[六钧弓]!” 三百名童生见江行舟悍不畏死带头,鼓起勇气齐声暴喝,应声而起,口中念诵文术,手中凝结青芒。 楼船三楼在文术光芒下骤然亮如白昼, 一百口窗棂外, 齐刷刷! 出现三百副六钧弓! 这骤然亮起三百道青色弦月,弓弦震颤声,竟压过了楼船外的妖风呼啸。 “放——!” 江行舟爆喝。 “铮——!” 他手中六钧弓上玄冰箭,朝桅杆方向射出。 一道蓝色炫光爆射而出。 “嗖! 嗖——!” 三百支玄术箭矢,遮天箭雨破空而起。 嗡嗡作响,密密麻麻,遮蔽天空。 玄冰箭所过之处,雨丝凝成冰棱,在乌云中划出璀璨银河。 攀附在桅杆上的百名蚊妖,正准备释放第二波水箭,射向二三楼的船舱。 见到三楼爆射出一片三百支箭矢,顿时惊恐,急忙振翅在天空闪避,仓皇相撞。 它们振翅飞行的速度奇快, 却是躲不开密集箭矢阵。 “噗——!” 眨眼间,二三十头蚊卫妖身中数枚玄冰箭矢,玄冰箭炸开的霜气瞬间将它们冻成冰雕。 如碎冰坠下,砸在楼船一楼,衙役刀盾手和虾妖兵正在混战的船甲板上。 (本章完) 第61章 三尺剑,斩虾兵! 第61章 [三尺剑],斩虾兵! 五丈楼船三楼的三百名童生,手持六钧弓一波齐射,瞬间打乱了楼船桅杆上一百名蚊卫的进攻节奏。 “轰——!” 三百道青芒箭矢在夜空中,炸开一片冰雾。 整艘楼船为之一震,桅杆风帆少了上百头蚊妖卫的重量,又开始缓慢扬帆飞升。 “咔嚓!” 三十余头被射穿的妖蚊卫冰雕,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砸在甲板上,碎成一片带血的冰晶。 桅杆间残余的七十蚊卫也是阵型大乱,薄翅振出刺耳嗡鸣,被捣了巢一般四散惊飞。 然而,它们临逃窜前喷射的上百支水箭,已如暴雨般泼进三楼船舱。 “啊!” 顾知勉惨叫一声,踉跄倒退。 他左臂被水箭撕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伤口溅出的血珠,渗出绿光。 “噗!” 有几十名童生中了水箭,闷哼声此起彼伏。 不过,尽管如此。 众童生们发现,妖卫也不过如此。 这些看似凶残的蚊卫,妖躯弱不禁风,只需一枚玄冰箭就将它打成一尊冰雕,坠地爆裂。 他们只有几十人受了水箭伤,不足以致命,并无一人阵亡,而百头蚊妖卫已经陨落三十头。 它们的伤亡,明显要比童生更多。 照这样打,三百名童生们只需几波齐射,便将这一百头蚊妖卫全灭,而自身伤亡极小。 他们心头的恐惧,迅速退去,逐渐露出坚毅的面容。 “诸兄别怕!这群蚊妖畏寒,以玄冰,足以克之!” “原来,这蚊妖卫也不过如此!吓死我了!” 周广进的腿也不抖了,神色轻松许多,手中六钧弓却已握的稳如泰山。 他拉满弓弦,玄冰箭尖直指窗外溃散的蚊妖卫。 “哼!妖蛮技止此,不过尔尔! 区区虫豸,也配惊扰小爷赴考?” 李云霄更是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残破座椅,嫌弃它碍手碍脚。 江行舟面沉似水,凝望着窗外,准备再次进攻的蚊妖卫,毫无表情。 曹安靠在窗棂处,左袖已被妖血浸透,右臂被水箭洞穿,半边衣裳全是血泽。 “曹兄?” 江行舟转头问道。 “无妨,这点小伤,算得什么!江兄能战,我亦可战!” 曹安咧嘴一笑,看着江行舟手臂的伤口,道。 “伤者退守楼内。” 负重伤的十多名童生,丧失战力,踉跄退至船舱中央,甲板上拖出一道血痕。 但依然有二十名轻伤的童生,站在原地不动。 “二轮齐射! 别给蚊卫喘息的时间!” 江行舟染血的衣袖翻飞,深吸一口气。 抬手, 文气灌注处, 一枚玄冰箭在他指间无声旋转, 玄冰箭簇上沾染衣袖上的鲜血,泛着血色冷光。 六钧弓,如满月! 那张六钧强弓被他拉成浑圆,弓弦震颤,发出清吟般的嗡鸣。 三百名童生沉默着拉弓,弓弦绷紧的“吱嘎”声连成一片肃杀的和弦。。 “放——!” 江行舟轻喝。 “铮——!” 三百张弓弦震响刹那,箭尾拖出的冰雾,在半空划出三百道冰色轨迹。 “嗖! 嗖!” 第二轮玄冰箭雨,比先前更加凌厉。 又是一片三百支密集的玄冰箭矢,箭雨整齐得令人心悸。 七十余头蚊妖卫刚重整旗鼓,振翅扑向三楼,便被钉成漫天冰蓝色的箭靶,坠落的残躯在甲板、江面激起猩红浪。 甚至有好几头蚊妖,被钉死在桅杆的“江阴文运”旗上。 楼船的一楼甲板, 五十名衙役刀盾手组成的防线,在百余头虾妖兵的疯狂冲击下,早已支离破碎。 县尉赵铁山浑身铁甲浴血,雁翎刀砍得卷刃,陷入数头妖虾兵的围攻,犹在做困兽之斗。 他脚下躺着十余具衙役尸体——那些年轻的面孔,半个时辰前还在和他打趣府城的酒肆姑娘。 一楼甲板陷落。 二楼桑木弓手的阵地亦被攻占。 整艘楼船,仅剩三楼三百童生所在的舱室仍在坚守。 船头处,虾妖十九大队长阴冷伫立,刀刃沾满衙役鲜血,观望战局。 它缓缓抬头,猩红的复眼盯向三楼窗棂——正见束发少年江行舟立于窗前,文气激荡,指挥三百童生挽弓齐射。 “嗖!嗖!嗖!” 玄冰箭雨破空,半空中残余的蚊妖卫惊恐四散,却仍被无情射落。 已有七十余具蚊妖尸骸坠落甲板,或坠入江中,血浪翻涌,仅剩不足三十头仍在仓皇逃窜。 那少年手中六钧弓每次震颤,必有一头蚊妖卫化作冰雕坠江。 “咕噜!” 虾妖队长不由的感到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头颅。 一旦三百名童生杀完天空中的蚊妖卫,便可居高临下,开始射杀甲板上的众虾妖兵。 若让三百张六钧弓齐射,莫说这些虾兵,会全线崩溃。 就连它这身淬炼百年的妖甲恐怕也 “呜——!” 它猛然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锋利长刀,指向三楼。 剩下三十名蚊妖,还有甲板上的九十多头虾妖兵,立刻放弃一楼、二楼残存衙役和桑木弓士卒,纷纷一起冲向三楼。 蚊妖卫善飞行、吸血,但脆弱妖躯并不善于近战,只能在外围盘旋骚扰,无力杀入三楼三百名童生的舱室。 只有众多善于近战的虾妖兵冲入三楼内,才能给童生们带来惨重的伤亡。 “哗啦!” 江中漩涡处, 猛然跃出四头身负重型妖甲的巨型妖鱼兵,身高一丈二,重达千斤,手握一条长长的玄铁链锤,落在甲板上。 这些庞然巨物加入冲锋队列,三楼舱门在它们面前,脆如薄纸! “诸兄!全体准备近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嚓——” 江行舟撕下一条染血的青衫下摆,将童生文剑与手掌死死缠在一起。 一场贴身近战,已经无可避免。 三层楼船,退无可退! “[三尺剑]!” 江行舟清喝声中,文剑“铮”地迸发三尺青芒。 [三尺剑]三字诀文术,可直接凝成一柄青芒剑气。 也可以将文术附着在一柄文剑身上,让剑获得[三尺剑]增幅一倍的锋利和杀伤加成,威力更大。 “[三尺剑]!” “锵!锵!锵!” 韩玉圭的错金剑、曹安的青铜古剑、李云霄的鎏玉软剑同时出鞘。 众童生们脸色带着苍白,纷纷拔出文剑,给剑身施加一道文术。 剑身爆射出一尺剑芒! 他们虽然心头恐惧、震颤,但是江行舟这位江阴县童生案首,弈道碾压韩玉圭、周广进的存在,刚刚带着他们射杀了七十多头蚊妖卫,给他们巨大的信心。 听从他的临战指挥,绝对没错。 “轰!” 一名虾妖兵,撞碎了三楼的舱门。 在它身后,九十多头虾妖兵正在攀爬楼船,四头巨鱼妖挥舞玄铁链锤,砸穿甲板。 “杀——!” 三百道童生剑芒亮起的刹那,整层船舱的文气激荡,剑芒齐齐朝前方爆斩。 十余头冲在最前面冲入三楼的虾妖兵,尚未来得及挥出妖刃,瞬间被一片刺茫茫的剑芒吞没。 (本章完) 第62章 暮鼓,坚守舱心! 第62章 [暮鼓],坚守舱心! 三百道剑气如星河倾泻,白茫茫的剑芒瞬间将冲在最前的十数头虾妖兵吞没。 “嗤——!” 三尺青锋过处,虾妖兵坚硬的甲壳,如同薄纸般撕裂。 妖血如墨泼洒,在舱顶炸开一片猩红血雾。残肢断螯混着碎甲飞溅,黏腻的汁液顺着门窗滴落。 然而, “呜!” 后方甲板传来震天嘶吼。 “咔!咔!咔!” 七八十头赤甲虾妖兵的身影踩着同伴的尸体,顺着船壁攀援而上,四面八方涌向楼船三楼。 它们猩红的眼中闪烁着残忍和冷静。 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妖兵太清楚了,只要冲进舱内狭窄的船舱,正适合近战屠杀,会瞬间瓦解童生的阵型。 这些童生能拉开六钧弓,近战经验不足,缺乏贴身肉搏的勇气。 只需有一头妖虾兵冲入童生人群,挥动利刃屠戮,他们便会顷刻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保持阵型,不可乱!” 江行舟轻啸喝道,剑锋吞吐着剑芒,“绝不能让它们突破防线!” 五丈楼船在江涛上方剧烈摇晃,船首甲板已被鲜血浸透。 郑教谕衣袍染血,手中一柄鼓槌却稳如山岳。 他趁着虾妖主力围攻三楼之际,终于突破重围杀至船首。眼中精光暴涨,文气在鼓槌凝聚成实质般的青光。 “[暮鼓]——!” 一声暴喝震彻江面。 虚空中骤然浮现一尊三丈暮鼓。鼓面泛着青铜锈色,正反两面铭刻着古老的“眠”字真言。 [暮鼓],这是文道镇魂之术,可使敌方陷入短暂的意识模糊、沉睡之中,专破妖族暴戾凶性! “咚——!” 第一锤砸落,声浪如惊雷炸开。 肉眼可见的波纹横扫整艘楼船,甲板上的虾妖兵身形齐齐一滞。 整艘楼船都被罩在了“暮鼓晨钟”的声波结界之中 距离最近的十余头虾妖顿时复眼涣散,突然僵直,螯钳无力垂下。它们陷入短暂的意识混沌,仿佛被拖入无尽沉眠。 就连正在攀爬船壁的妖兵也纷纷脱手,下饺子般坠入江中。 正在攀爬楼船的鱼妖兵,众虾兵顿时感觉,耳鸣震颤。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几欲昏厥过去。 被[暮鼓]震晕的巨鱼妖兵,正被沉重的玄铁链,拽着坠向江心。 三楼舱内,血雾弥漫。 第一声暮鼓的余波穿透甲板,原本惊惶的童生们猛然抬头。 江行舟染血的剑锋一震,剑锋横斩,将一头浑噩的虾妖兵劈成两截,喝道:“是郑教谕敲响了楼船的[暮鼓]!杀——!” “杀!” 众童生精神大振,剑锋上本已黯淡的文气,再度亮起。 陆鸣趁机一剑刺穿面前一头虾妖兵的复眼,曹安则趁机带十多名童生,堵住被撞开的楼窗缺口。 “嘶——!” 虾十九突然一声尖啸,丈长的利刃在甲板上划出火星,以恐怖的速度直扑船首鼓台扑去,阻止郑叔谦教谕继续敲击战鼓。 长刃撕裂空气,朝着郑教谕的后心狠狠刺去! 它经历过东海妖廷和大周圣朝的海战,太清楚楼船上那尊青铜巨鼓的可怕,继续敲下去,会完全逆转战局。 一头丈长的巨型鱼妖兵被悬挂在楼船半空中,陷入短暂震晕昏眩。猛然甩头,利齿咬破舌尖,妖血喷溅的瞬间挣脱昏眩。 它的鱼目锁定三楼舱门, 挥动一条长长的玄铁链锤,在月光下划出死亡弧线。 一荡飞起,玄铁链锤如黑龙摆尾。 “轰!” 硬生生将舱门连框砸成齑粉,冲入三楼舱室。 “咔嚓——!” 飞溅的木屑中,它布满倒刺的鳞尾横扫,挡在门口处的三张紫檀书案顿时爆裂成漫天木刺。 两名童生当场被砸得倒飞出去,胸骨尽碎! 另外两头巨鱼妖顺着破洞,裹挟着江河腥风冲入舱内,它们披着重型青铜鳞甲,手持制式链锤。 众多的虾妖兵纷纷跟随涌入,扑向众童生。 而蚊妖卫残部则趁机从窗口突入,嗜血枪专挑童生咽喉,汲取精血。 三百名童生持剑阵型已乱,被妖兵杀入进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诸兄,杀——!” 韩玉圭的断剑硬生生捅进一头鱼妖兵的鳃缝,素来矜贵的韩公子此刻满脸是妖血,束发玉冠早不知甩到何处。 “今日若战死,与诸兄共葬于江州! 也算好男儿!” 陆鸣目眦欲裂爆喝,手中文剑化出一只流火之鸦,炽烈火焰扑向对面妖兵。 “五年同窗,来世再见!” 曹安惨然一笑,猛地扯开衣襟。身中数刀,染血的童生文袍早已破烂,突然放声大笑。 “老子还没死呢,急什么?” 李云霄的软剑缠住一头虾妖脖颈,自己却被蚊妖卫长枪贯穿肩胛。 他咧嘴一笑,内穿的鎏金护甲猛地扣住枪杆,将妖物拽到身前当盾牌。 “杀!” 顾知勉挥剑,已杀至癫狂。剑法彻底抛弃章法,只是机械地朝着妖兵劈砍、再劈砍。 “《武经总要》.不对!里面也没说!” 张游艺颤抖的手指在染血的书页间疯狂翻动,文剑在慌乱中刺向对面妖兵,“当下妖兵汹涌,该用何文术抵挡?!” 最先冲入舱内的鱼兵链锤尚未挥出,便已被被李云霄的软剑缠住。 三名童生趁机合击,剑锋贯入妖鱼腹,溅起的绿血在舱顶泼成墨画。 三百名童生们眼眶猩红,和冲入三楼的众鱼妖兵、虾兵、蚊妖卫混乱战成一团。 众童生们节节败退,不断有童生负伤倒地。 “我要死了! 壮志未酬我尚未振兴东赤岸里顾氏一族.娘,对不住了~!” 顾知勉腹部被一头虾妖兵狠狠的捅了一刀,踉跄跌退,面色苍白,口中喷血。 不动声色之间。 江行舟的布靴碾过满地碎瓷、木屑,悄然退至舱心。 他眼眸依然冷静的可怕。 瞳孔中,倒映着这场惨烈战局。 韩玉圭的文剑已断,正以《春秋》竹简化为文术之盾,死守东窗。曹安左臂垂落,却用牙咬着硬挺。 顾知勉重伤,被妖兵逼到了墙角. 妖兵大举杀入船舱,虽然死伤过半,已是强弓之末。但是三百童生这边也已经撑不住,近半负伤,文气更是消耗巨大,几近枯竭。 “三字经,四字诀文术,威力不够!” 必须动用诗级文术! 甚至,一般的二十字短诗,也未必能解决这群凶悍的妖兵。 需要翻倍的长篇诗文书! 不过,施展长篇诗文术需要时间来蓄力,中途不能被妖兵给打断。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 (本章完) 第63章 离离原上草,槐花满楼船! 第63章 [离离原上草,槐满楼船!] 五里外。 逐浪排空。 四道黑影如刀削般立在浪尖,玄衣在狂风中翻卷如鸦羽,腰间悬着的[逆种]令牌在风中“叮当”作响。 一名妖将鳞甲泛着铁青色,手持叉戟,踏浪而立。 离的远,看的并不真切。 但是依然可以看到,一头巨鱼妖的链锤砸穿了最后一道舱门,虾兵们正从破洞中蜂拥而入。 那些童生染血的青衫,在五丈楼船昏暗的舱室里,像极了将熄的残烛! 他们不由十分满意。 一名黑衣人正手持一颗[留影珠]文宝,正对着五丈楼船,实时记录着楼船的惨状。 “我的部将虾十九,已率二百名巨鱼妖兵、虾妖兵、蚊妖卫杀入楼船三楼,江阴童生定然是死伤惨重。” 那妖将笑道。 “江阴楼船的文气即将消散!” 黑衣人首领青铜面具下,眸中泛着冷光,拱手笑道:“三百名童生文种血染江心,足够将江阴县令李墨扳倒,让我赵家主重掌江阴县印! 此番大功告成,皆仰赖将军! 待在下回去禀告此间情况,我家主人定有厚谢奉上!” 不管是将三百童生全部屠尽,还是死伤一半,效果都差不多。 大周朝廷震怒,江阴县令李墨严重失职,彻底完了! “告辞,我等回去向家主复命!” 四名黑衣人正欲飞离。 忽然,黑衣人首领身形骤然一滞,青铜下的面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刺向江心那艘雕梁画栋的江阴楼船,瞳孔剧烈收缩成针。 他目中难以置信。 “不对,这气息.!” 妖将猛地瞪大了妖眼。 话音未落, 一道濛濛霞光,从楼船三楼的窗棂透射而出,五彩斑斓的楼船无比璀璨,在江面朗朗飞升。 楼船三楼迸发的五色霞光,已化作一道通天光柱,无数金色篆文在光柱中流转飞舞,将舱室内外照的透亮。 舱心, 一名少年童生面沉似雪,染血的衣袂,在文气中翻飞。 他的周身,一枚枚五色璀璨的字诀浮空,光芒透射而出,几乎将乌云撕开一道璀璨缺口! 一时间, 大江的怒涛突然静止,而后倒卷上天,形成倒悬的水幕奇观! 万千霞光如天河倾泻! 那些坠落的妖尸、破碎的兵刃,卷入金色漩涡之中。 任由乌云,狂风暴雨,也难以撼动分毫。 “不~,不可能这~这艘船里究竟发生?” 黑衣人首领骇然。 “铮——!” 江行舟反手将长剑插进地板。 剑柄震颤间,一道清越剑鸣自楼船炸响,激荡的剑气瞬间压过舱内的嘈杂喧嚣声。 “诸君!” 江行舟的清喝声响彻船舱,“为我争十息!” 顿时,舱室内响起一片呼应。 “为江兄护法!” “为江兄护法,助他施展文术!” “姐夫放心,剑在人在!” 薛富、薛贵二人手持文剑,鼓起勇气,挡在最内层的前方。 其余尚有战力的百余名童生,也是精神大振,纷纷挺剑,迅速结成战阵,文剑寒光交错,如铜墙铁壁般将江行舟护在舱心中央。 他们知道,只有长篇的诗词文术,才需要其他人的保护。 江行舟的诗文术水平在众童生之中最高,威力定然也是最大。 “杀!” 舱内的众妖兵们见状,知道众童生中间的那少年要释放大威力的文术,不由纷纷嘶吼着扑来。 江行舟双目微阖, 胸腔猛然起伏,文宫之内才气翻腾,如大江决堤般奔涌而出,尽数汇聚于右手指尖! 他倏然睁眼,指尖如刀,凌空一划。 “嗤!” 霎时间, 金光迸射,一枚枚璀璨诗文字诀,随着他的指尖,凭空浮现。 如星辰列阵,光华流转。 他袖中文气浩荡,化作《草》诗上半阙高悬半空,字字如星斗闪烁,锋芒毕露! 可下半阙却未现——这正是长篇诗术最危险的蓄力阶段! 文气如弓弦紧绷,倾泻而出,稍有不慎被打断,甚至会反噬己身。 [《草》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 “轰~!” 这道草木系诗文术,在舱室内释放。 霎时间,天地震颤! 一道道璀璨的碧光自苍穹倾泻而下,如星河倒悬,将整个五丈楼船战场映照得宛如翡翠世界。 无数奇异草,从木头甲板上,破木而出。 碧绿色止血藤蔓,血参舒展红玉般的根须,三七绽放星辰似的白,灵芝撑开紫云般的伞盖 甚至有从未见过的奇异果,在楼船内各处,遍地丛生。 这些灵药缔结成熟的一枚枚果实、根茎、叶,竟如有灵性般凌空飞起,精准落在伤者创口。 “[春风吹又生]——!” 伴随上阙最后半句诗炸开的刹那,整艘楼船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楼舱室内遍地重伤的上百名童生,二楼五十名桑木弓士卒,一楼甲板的五十名衙役刀盾手。 他们溅血的伤口,被一根根血参的根须缝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连体内枯竭的才气,如泉涌了出来。 “这这是草木诗文术~!” 韩玉圭面色震惊,伸出手掌,托着一片飘落的蒲公英。一触,即化为才气,融入他体内。 “这是.?” 顾知勉重伤躺在角落,奄奄一息,此刻不由瞪大双眼。 看着自己腹部血肉模糊的伤口, 断裂的肌理,被春藤缠绕重新接续,翻卷的皮肉似新芽抽枝般快速愈合。深可见骨的刀伤,竟然在几个呼吸间结出淡粉色的新痂! 诗成上半阙,已现神效! 江行舟余光扫过身旁的青婘。 他眸中一动,道:“伸手!” 青婘毫不迟疑,伸出芊芊玉手,素手轻扬,任由江行舟握住。 青婘将手搭在江行舟的右手掌心,两掌相触的刹那,心头一震。 在这一瞬间,她竟感觉自己的妖力与江行舟的文气,如水乳交融。 江行舟的指尖,笔走龙蛇,下半阙诗篇凌空绽放: [远芳侵古道, 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 萋萋满别情!] 青婘娇躯微颤,受诗文催动,体内的槐树精气抑制不住,如江河奔涌倾泻而出。 足下突然生出槐根,深深扎入楼船内。 槐树精气,在整个五丈楼船蔓延。 “这是.才气共振!” 青婘瞳孔骤缩。 她多年来积蓄的槐树精气,正沿着江行舟的诗文术,流向楼船的每个角落。 五丈三层楼船,似乎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整艘五丈楼船突然“活”了过来! 楼船的龙骨发出龙吟般的震颤,那些被妖血腐蚀的船板缝隙间,绽出带着淡金叶脉的槐树嫩芽! 诗文术所过之处,如沐春风一般! 甚至连楼船早已经干朽的甲板,都重获新生。 枯死木板,长出一株槐树嫩芽,绽放一朵朵带着灵气的灵,片片新叶舒展如翡翠雕琢。 甲板缝隙间嫩芽破木,转瞬长成亭亭槐树。 楼船中间高大的桅杆,化成了槐树的巍峨树干,枝干抽出新枝,开出三百朵光芒璀璨的并蒂。 朵朵璀璨的并蒂落之处,童生、士卒、衙役,血肉重生! 桅杆那虬结的树干上,赫然浮现出江行舟方才所题的诗篇《草》,每个字都流淌着鎏金般的光华! 整艘五丈楼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株擎天古槐楼船,桅杆犹如枝干,扬帆飞行在江面上。 刹那间,江涛水幕倒悬。 “轰——!” 五色璀璨霞光冲霄而起,笼罩楼船,映得整片江面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 4月1日,vip上架! (本章完) 第64章 江州好儿郎!(第一更,求 第64章 江州好儿郎!(第一更,求月票) 江风呜咽,楼船甲板上血色斑驳。 县尉赵铁山喘着粗气,单膝跪地,虎口迸裂,手握雁翎刀在风中颤抖。 耳畔嗡鸣不止,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死寂。 他已经战不动了。 若非妖虾兵都攻打三楼舱室,他恐怕已经命丧当场。 一楼甲板上,五十名衙役刀盾手横七竖八地倒伏在血泊中,翻滚,哀嚎,呻吟。 最年轻的衙役张小七才十七岁,腹部中了一击妖刀,蜷缩在甲板上哀嚎打滚。 他们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县尉赵铁山踉跄转身,抬头望向楼船三楼,已被攻破的舱门。 成群结队的鱼妖兵,虾妖兵,妖蚊卫,攀爬上了,已经冲入三百名童生们聚集的舱室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一声惨笑。 完了! 三百童生,江阴文脉最璀璨的新芽。 五十名精锐桑木弓士卒和五十名刀盾手衙役,县令亲手调教的亲兵。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护送,竟在江州地界葬送殆尽。 “哈” 他一口热血喷在甲板上。 “三十年” 县尉赵铁山抹了把嘴角血沫,雁翎刀尖在甲板划出火星,“整整三十年,江阴地界没出过这等规模的妖兵.!” 火星如血,照着他缓缓举起的雁翎刀。刀身映出楼船上,那些三楼翻涌尖叫的妖兵。 与其苟活,回城领罪,他不如死在这艘江阴楼船上! “锵——!”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朝妖兵冲去。 “赵大人,快看~!” 血泊中突然伸出一只染血的手,地上的衙役张小七气若游丝,却依然死死攥住他的皂靴,惊骇的指着船甲板的缝隙。 “什么?!“ 赵铁山踉跄低头,瞳孔骤缩。 这时才看到自己足下,楼船甲板上迅速钻出大片的嫩芽,那些莹润如玉的灵草,竟盛开出一朵朵的灵草、灵。 一株三叶血参,参须如丝线般缝合着,他深可见骨的伤口。 刀伤泛起酥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周围的甲板长出槐树嫩芽,枝叶越来越茂密。 甚至楼船中央的桅杆,也化为槐树干,枝头赫然结出了三百枚并蒂。 “这不可能.这是老槐树成精?” 赵铁山不敢置信。 似乎察觉什么, 他猛然抬头,望向三楼的窗棂。 正见,少年江行舟的身影,指尖凌空书写着一道诗文术,每一笔都牵引着天地才气。 无数金光璀璨,从舱室透射而出。 他旁边,正是槐树精青婘。 她青丝飞舞,万千碧光正顺着足尖灌入楼船船体——窗棂、甲板、桅杆、船舷,无处不在的藤蔓嫩芽,此刻开满了鎏金般的文术之! 少女发间槐如雪纷扬。 金芒如瀑,五色霞光倾泻而出。 当[萋萋满别情]的最后一笔落下时,整艘船骤然响起晨钟般的嗡鸣震颤。 整艘五丈楼船脱胎换骨,霞光万丈,桅杆风帆迎风暴涨! 楼船之中,随处飘满奇异果,异香浮动,灵果垂枝,老槐树香! 船中央老槐桅杆树干上,赫然多了一首雕刻的《草》诗文术。 原本重伤倒地的衙役,二楼奄奄一息的桑木弓手,此刻竟纷纷呻吟着睁开双眼,挣扎起身。 那些被砍翻在地,痛的死去活来的衙役士卒们。 那些被刀剑所伤、痛得几欲昏死的童生,只要未被当场斩首或腰斩,竟都如枯木逢春,血肉愈合,一个接一个踉跄站起。 “快看三楼!是江阴县的圣裁童生,江行舟! 他这是释放了何等级别的诗文术? 如此厉害,竟能将五丈楼船化作槐树灵舟!!” “绝对是‘出县’以上,方有如此威力!” 众桑木弓士卒、刀盾衙役们,一个接一个的摇摇晃晃站起来,惊骇交加,纷纷抬头望向三楼舱室,眼中满是震撼与敬畏。 “哈哈——!” 赵铁山猛地单膝跪地,手中雁翎刀插入甲板,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却掩不住虎目之中奔涌的热泪。 “江行舟! 众诸生! 尔等不愧是我江州的好儿郎! 不负我等这些弟兄,以命拼死守护!” 船首。 妖兵大队长虾十九,以妖刃死死压住郑教谕手中戒尺,刀锋离咽喉仅剩三寸。 郑教谕面色惨白,文袍已被冷汗浸透——方才催动青铜战鼓,消耗了太多才气,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忽然,一片片蒲公英絮簌簌飘落,一触消失。 郑教谕只觉枯竭的丹田如逢甘霖,才气春潮般复苏。 虾十九似乎察觉到周围的异变。 猛然抬头望向三楼窗棂——阵阵霞光爆射,一名清秀的少年刚刚施展完诗文术。 顷刻之间,五丈楼船已经成了霞光万丈的槐树楼船。 诗文术? 草木大恢复术? 它呆了一瞬,露出恐惧之色,未等郑教谕反应,猛然一个翻身,跃入楼船外的大江之中。 郑教谕怔怔望着恢复平静的江面,手中戒尺上的才气金芒仍在流转。 三楼舱室。 众巨鱼妖、虾妖兵惊恐地后退, 它们眼中倒映着被众童生们层层护卫的身影——青衫少年面沉似水的静立中央,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着淡金色的文气。 它们败了! 根本杀不死童生! 一名虾妖兵不甘地嘶吼,猛然挥刀刺入身旁一名童生腹中。 利刃抽出时带起一蓬鲜血,可转眼间,伤口竟在五色霞光中愈合如初! 整艘楼船已被霞光和氤氲灵雾笼罩,老槐树的每根枝桠都结出各色晶莹灵果。 无处不在的奇异果,瓣纷扬处。 不论何处受伤,几乎顷刻间,就被灵药覆盖,伤痕愈合。 “哈,杀不死老子! 你就去死!” 那名童生吃痛,低头看腹部,竟发现伤口已经愈合,顿时大笑,一剑斩出! 寒光闪过,虾妖兵顿时断成两截,腥色妖血溅在开满奇的甲板上。 手持玄铁链锤的鱼妖兵、众虾兵们不由惊恐,踉跄后退。 它们悍不畏死。 它们可以砍翻童生。 可是,眼前明明已经血战倒下的敌人,竟然伤口愈合,站了起来。 这让它们如何能不恐惧? “杀!” 众童生们如猛虎出柙,剑锋所指处,妖血横飞。 “噗!” 众鱼妖兵,虾妖兵,斗志顷刻间崩溃。 纷纷冲出三楼船舱,夺命而逃。 青婘指尖一动。 楼船桅杆,数十支槐树枝,如长矛猛然甩出。 “噗!噗!噗!” 正在四散飞逃的几十头蚊妖卫们,瞬间被串成血葫芦,如雨点般坠入滔滔江水中。 江行舟没有追击那些溃逃的鱼妖虾兵,而是缓步走到楼船窗前,目光如刀,望向远处翻涌的江面。 数里之外,浊浪滔天。 四名青铜假面黑衣人凌波而立,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四只展开羽翼的乌鸦。 在这几个黑衣人的旁边, 一道魁梧的妖影踏浪而立。 那名妖将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甲,手持一杆三叉戟,双目泛着幽绿寒光,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江水便如同畏惧般自动分开。 他们正惊恐的,望着已经化为苍天槐树,霞光万丈的楼船。 “果然.” 江行舟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窗棂。 一群妖民妖兵,岂能没有妖将统领,便敢擅闯江州水域? 而且,它们背后还有几个藏头露尾的逆种文人! ——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65章 诗成达府,江州剧震!(第 第65章 诗成[达府],江州剧震!(第二更,求月票) 江州府。 太守衙门。 薛崇虎正在衙门,批阅一份《江州水患疏》公文,狼毫在一卷公文上沙沙游走。 忽然,他手腕一顿,一滴浓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咚——!” 浑厚低沉的钟声自江州府文庙的方向传来,在暮色中层层荡开,惊起衙门檐下栖鸦。 薛崇虎的白须突然无风自动。 他看见自己案头那盆干枯的虎刺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文钟余韵中抽出新芽。 “文庙何故钟响?” 薛国公眉头微蹙,搁下毛笔。 这钟声他再熟悉不过,乃是州府文庙感应“达府”级文章才会鸣响的文钟,且连敲四响。 这是府级文庙,非出‘达府’以上文章,是绝不会响。 可眼下既非文会盛事,又无科举大比,何人会在此时令文章出世? 他负手踱至堂前。 不远处的州府文庙,琉璃瓦正映着最后一缕夕阳,如血如火。 按常理,能写出“达府”文章的才子,必会择府试或文会这等扬名之时令文章出世,怎会平白浪费这般机会? 再过二月,便是江州府试! 在此期间,还有“谷雨诗会、芒种诗会”之类的州府重大诗会。 没道理按耐不住,放着如此大好的时机,让“达府”文章凭空出世?! “来人。” 薛崇虎踱步,“去查查今日文庙可有异状?.可有谁误敲文钟!” “咚——!” 他话音未落, 更加浑厚的钟声,再度响彻云霄,余韵如涟漪般在江州府上空层层荡开。 这位执掌江州府数载的薛国公瞳孔骤缩——文钟连响两声! 薛崇虎眉宇间的凝重终于化开,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若是有人误敲,州府文庙的主持看守定会急忙驱赶,绝不纵容。 不管是何故,敲响文钟! “达府”文章,必定是稳了! 绝不可能有误! “好!” 薛崇虎抚掌轻喝,眼中精光闪烁,“文钟二响,必是一篇‘达府’文章无疑!” 堂下众佐官们早已按捺不住。 别驾崔承业率先起身,长揖到地:“恭贺郡守大人!文教兴隆,天降达府华章!此乃大人教化之功啊!” “此必是达府文章! 不知是哪位大儒出手?” 主簿柳明川捻须沉吟道,“莫非是院君的周山长新作?” 功曹赵世衡却摇头:“周山长上月便闭关参悟,非文会不出关,当非其所为.! 却不知是江州府的哪位名宿,有如此大造化?!” 此刻,整座江州府都因这突如其来的钟声而震动。 各世家宅院,茶肆酒楼内,正在品茗对弈的举人、进士们纷纷搁下手中的茶盏、棋子,惊疑不定地望向文庙方向。 “达府文章?” 城南李府的李老太爷猛地站起,惊的手中紫砂壶“啪”地碎在地上,“快去查!看看是哪家麒麟儿有此大才!” 城西张氏书院中,正在授课的秀才夫子突然停下讲解。 “何其有幸!” 满堂蒙学稚子,只见老先生颤抖着,喃喃道:“多年未见,达府文章现世了.江州府文道昌荣,吾辈何等幸甚至哉~!” “咚~!” 文庙上空,第三道钟声冲出江州府城。一波重叠一波,钟声横扫江州千里旷野。 暮云低垂, 整座城池似都在等待一个未解的答案。 就在府衙满堂官员,尚沉浸在文钟三响的喜悦中时。 “报——!” 一声凄厉的嘶吼,撕裂了府衙喜庆的氛围。 只见一名浑身浴血的江阴桑木弓士卒队长,踉跄冲入大堂,甲胄破碎,浑身浴血。 他足下每踏一步,青石地面上便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显然是刚从惨烈厮杀中,冲出重围。 “太守大人!” 士卒扑跪在地,声泪泣血,“江阴楼船通过江阴闸之后,在大江遭二百妖兵围攻!三百童生危在旦夕! 县尉赵大人率众拼死杀出血路,命我等数人,分头往府、县求援! 请大人,速速发兵! 若再不驰援.江阴三百童生学子怕是要尽数葬身鱼腹,无人能逃生回来!” “妖孽安敢!” 薛崇虎拍案怒喝,手中茶盏“咔嚓”碎成齑粉。 突然,他瞳孔骤缩——那江阴官船上,可不止三百童生! 他的两个嫡子薛富、薛贵,还有结义兄弟之子、江阴童生案首江行舟,皆在船上! 堂外狂风骤起,檐下灯笼疯狂摇曳,将众官吏们的脸色照得一片煞白。 “取镜来!” 薛崇虎喝道。 江州郡尉雷万霆,曾经戍边二十载的老将猛然站起,霍然起身,忙从怀中取出一块江州府营特制的青铜古鉴——【妖氛铜鉴】。 此镜乃前朝大儒以战场煞气淬炼而成,虽画面朦胧如雾里看,却能窥见江州府境内战事一二。 此刻,雷万霆才气注入,一尺铜镜镜面朦胧模糊中,泛起诡异波纹。 正映出——滔天浊浪,江心一艘擎天槐树楼船的虚影,巍然矗立! 那分明是江阴楼船所化! 树冠霞光万丈,隐约可见难以分辨的黑影,纷纷从船上坠落 他们仿佛可听见,楼船上那群无助的童生们,血战无援,一个接一个坠江的惨叫声。 “江、江阴县送考楼船!变.变成老槐妖树了?!” 薛崇虎顿时心痛如绞。 “江阴童生船遇袭,现现整艘楼船化作了,开满妖的妖槐树! 楼船恐已经沦陷! 三百童生,一百名江阴精锐桑木弓士卒、衙役!如此短时间,竟全军覆没?” 众官吏崔承业、柳明川、赵世衡,见楼船化槐树,无不骇然,大惊失色。 他们也曾纵横沙场多年,何曾见过如此妖异、诡异的场景? “郡尉雷万霆! 你速击营鼓,带一营三千郡兵! 开武库,调一千副玄甲重弩,取诛妖火油! 带兵走水路,火速前往江心救援!待到江上,凡见妖族,给我杀无赦——!” 薛崇虎捂着刀绞般的心口,抓起一枚调兵虎符,一道道命令下达。 “是,大人!” 郡尉雷万霆接虎符。 “别驾崔承业,速召全府城大夫,赶往渡口待命!” “是,大人!” —— 第二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66章 逆种惨烈,十万火急救援! 第66章 逆种惨烈,十万火急救援!(第三更,求月票) 江心之上。 黑衣首领凝望远处,只见那五丈楼船骤然异变——楼船身化作一株魏然槐树,影浮动。 一名少年,周身爆出一串金光璀璨的诗词文术字诀,刹那间霞光万丈笼罩楼船,映彻江天。 他青铜面具下的黥刑脸,都变色了,眸中闪过惊骇。 船舱三楼内,原本凶戾的鱼妖、虾兵、蚊妖卫,此刻如丧家之犬再无招架之力,仓皇从舱室内夺门而出! 三百童生们奋起反杀,刀光剑影间,妖血飞溅,一个个哀嚎着跌落江中,激起猩红浪。 他颤抖的手指,指着楼船。 “不不可能!” 黑衣首领心态都崩了,嘶吼着,“区区一群童生,怎能文章‘达府’?” 他苦熬二十年考上秀才文位,当年考举人时科场作弊,额头被烙铁烫出的“囚”字,从此叛出人族,被赵府搭救,在其门下充当门客。 他毕生也未能作出一篇“闻乡”的诗词文章。 “这就是‘达府’诗词文术?!” 另外三名逆种文人面面相觑,神情阴晴不定。 他们的眼中尽是震撼、不甘,甚至恐惧。 他们曾是童生,也曾是秀才,却因屡试不第,又犯下大罪,走投无路,最终堕落为逆种文人。 可如今, 一篇“达府”文章,竟在他们眼前出世!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此等异象文章,非惊才绝艳之辈,不可为! “妖将大人!” 黑衣首领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此子不死,必成我逆种、妖族大患!请大人即刻出手——斩此祸根!” “哼!” 那妖将却是眸光幽深,光芒闪烁,鳞甲微颤,却仍沉默不语。 它在快速盘算权衡利害。 若此刻出手,有几成把握,能否一击毙命诛杀此子?若失手……又会招致何等反噬? 万一有举人、进士潜伏在楼船恐怕它难逃大劫。 “妖将大人!” 黑衣首领嗓音嘶哑,如泣血般低吼,几乎要跪下来恳求: “若容他活过今日! 待他金榜题名,位列金科进士—— 凡是参与今日截杀江阴楼船之人,皆要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东海妖廷,亦难逃他的清算!” 妖将闻言,瞳孔骤缩,周身妖气轰然翻涌! 它,终于动了杀心! 江风骤紧! 鱼妖将手持三叉戟,正欲踏浪而起冲向五丈槐树楼船。 它却猛然浑身一颤,霍然转头,望向江州府的方向。 “咚——!” “咚、咚、咚——!” 却见,江州府文庙的钟声。 一波加一波,一浪叠一浪,一股浩浩荡荡,无可抵挡的音波,拂过大江面的五丈楼船。 “噼啪!嘭——!” 五丈楼船之上,巨鱼兵、虾妖兵、蚊妖卫身躯骤然扭曲,仿佛被无形巨掌攥住,瞬间“吧唧”捏爆,炸裂,血肉横飞! “轰——!” 钟声音波席卷而至! “跑!” 妖将骇然变色瞳孔骤缩,惨叫一声,七窍溢血,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它双爪抱头,妖躯剧颤,猛地扎入江底,疯狂遁逃。 “该死!文庙钟鸣速逃~!” 四名黑衣人犹如被飓风扫飞百丈远,文宫开裂、文心如绞,整个人如遭雷击,喷出血,面如金纸,化为四缕黑烟逃窜。 文庙文钟,乃一府一县镇运之宝! 平日沉寂如古井,可一旦钟响,便是文气沸腾,浩然荡魔! 于妖族而言,文庙钟响如天罚降世,这音波天然对妖族带有极强的杀伤力。 莫说寻常妖兵! 便是妖将之躯,也扛不住这一府文钟的镇杀之威! “嗖!” 江行舟驾云掠过波涛,飞临刚才黑衣人和妖将所在之地。 他目光骤然一凝。 一枚染血的[逆种]腰牌半浸江中沉浮,附近散落着几片幽蓝鱼妖鳞! “[逆种]、[东海妖廷]?!” 江行舟凌空摄物,指尖触及腰牌背面字迹的刹那,瞳孔微缩。 很快,他回到楼船。 五丈楼船破浪升空。 槐树楼船桅杆,大风流转,风帆鼓荡如翼,化作一道青虹直贯江州府! 这股妖兵虽然被灭,但是楼船并未重新降落江中,而是以最快的飞行速度,赶往江州府。 甲板上血迹未干,十余名伤者奄奄一息。 虽然大部分的童生,伤势已经愈合。 可是, 依然有童生,尤其是士卒、衙役,伤势过重。 有人胸腹大洞, 有人几乎被拦腰斩断,却仍咬着一口生气不肯咽下,只是楼船的诗词文术吊住了一口性命。 “还有十余人,伤势极重!不过依然吊住了性命!” “兄弟! 撑住! 再撑半刻! 坚持住,马上快到江州府!快看见城楼了!.请江州府最有名望的大夫来施救!” 士卒、衙役们跪在血泊中,以文气封住同袍的血脉,嗓音嘶哑。 此刻, 江州府依然不知江阴楼船的状况。 “咚——!” 城头夔皮战鼓炸响,整座江州城为之一震。 归巢的夜鸦还未落地,就被紧接着响起的犀角号声,惊的飞起。 军营士卒听到战号,忙身披重甲,手持戈戢,狂奔集结。 “嘟——呜——” “江阴官船受袭击,全营出动!” 片刻间,苍凉的号角声里,江州府军营辕门轰然打开。 潮水般的玄甲士卒轰然而出。 “轰隆隆”的三千铁靴踏得青石板街面火星四溅,一片戈戟林立的寒光,将昏晓割裂。 “让道!让道!” 为首的赤甲骑将纵马狂奔开路,手中陌刀劈开拦路的栅栏。 身后三百精锐铁骑,背负铁胎弩弓,已如龙骑般冲出大营。在府城狂奔,直奔渡口的蒙冲斗舰,救援江阴楼船。 州府衙门。 “咻——!” 刺耳的铜哨声,刹那间撕裂州府衙门的夜空。 “蹬蹬蹬蹬——” 数千双皂靴踏碎青砖,衙役们腰间铁尺与锁链碰撞出金戈之音。 府城大街小道,江州渡口,片刻便被衙役,完全封锁,扫清街道,以免妨碍救援。 伴随文庙第四道钟声落下。 钟鼓交鸣中, 江州水门轰然洞开,渡口停泊的三十艘艨艟,每艘舰首皆缚着浸透雄黄酒的铁索,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寒光。 水军驾驭三十艘蒙冲斗舰,劈浪疾飞而出。 雷万霆身负玄铁重甲,面色凝重的立于首船箭楼,手中长枪所指之处,浪涛竟自行裂开。 他担忧,此去江心恐怕不是救援,而是收尸! 不多久, 众蒙冲斗舰飞抵大江。 远远望见,数十里外。 一轮骇人的月色之下。 一艘五丈槐树楼船,疾速飞在百丈高空,一株巍峨槐树遮天蔽月,无数槐树枝凌空飞舞,楼船笼罩在一片霞光异彩。 “何方老槐妖帅,如此大胆,敢占据江阴官府楼船?” 雷万霆见此异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槐树妖楼船,就在前方了!” “降帆!” “弓箭手准备接战——!” 随着令旗劈落,所有战船降下主帆。 三百名铁胎弩弓士卒,拉满弓弦,准备迎战! 每张弓弦都缠着写满朱砂字诀的麻绳,在夜风中发出呜咽。 府城,大街小巷。 “砰砰!” 回春堂老药铺的门板,被衙役急促的敲门声砸响,惊得药柜上铜秤叮当作响。 年过七旬的陈老大夫慌的打翻了捣药臼,里面正在研磨《本草纲目》里记载的草药方。 “官爷何事?” 他刚拔开门闩,就被官差手持的铁牌晃了眼。 “江阴三百童生遇袭!恐伤亡惨重,大夫速速去搭救!往渡口集合!” 衙役急吼道。 “啊?!” 老大夫闻言,大惊失色,慌不迭的急忙装上药铺内急救百草丹,背上草药箱。 江阴三百童生,可是一县文脉精髓,未来数十年的栋梁。 楼船遇袭,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此刻, 长街如沸。 “我带了紫金葫芦灵丹,专治妖毒.!” “我有青铜砭石,可应对骨伤、伤寒杂证症!” “最缺的恐怕是气血药丸、止血散,全部带上速遣人去仁济堂的大药圃,取百年血参!” 江州府城内的数百名大夫背着药囊,带着年轻的药童们,狂奔赶往江州渡口待命,抢救可能还活下来的童生。 江阴童生楼船遇袭的噩耗,如一声惊雷炸响,瞬间传遍江州府,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府营、衙门倾巢而出,火速驰援。 各种传言纷起,据传江阴楼船三百童生,生还者十不存一。全城药馆灯火通明,数百大夫昼夜不息施救。 江州官场震动,从上到下不知多少顶乌纱即将落地。 江阴县的天,更是要塌了,恐怕未来数十年要一蹶不振。 —— 第三更,求月票! 今日保底五更,万字以上! 从凌晨四点起床写到现在,现写现发,能写多少算多少! (本章完) 第67章 赋《草》,草木诗之巅峰! 第67章 赋《草》,草木诗之巅峰!(第四更,求月票) 五丈楼船破云而行,如一道青影掠过苍茫江面,直向江州。 楼船三层的舱室内,青婘静静躺在软榻上,额间细汗涔涔,唇色苍白如纸。 刚才之战,她的精气似溃堤之泉,源源不绝地流淌而出,渗入船身每一寸甲板,将整艘楼船都化为她的一部分。 “歇着吧!” 江行舟轻握她纤手,指尖触及的肌肤,冰凉如浸寒露,温和道。 她只是一只十多年的初生槐树妖精。 妖位太弱了! 强行同化这艘巨型楼船,透支了她太多的精气。 青婘勉力抬眸,唇角牵起一抹浅笑,眼睫低垂,隐约可见一抹槐叶,在她颈侧绯红。 “多谢.江公子!毕生能得一首《草》诗文,是青婘的造化!” 她的声音轻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散在风里。 众童生见状,皆默然垂首, 他们悄然退出舱室,只余木质地板在脚步轻踏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如老槐低语。 今日一战,江行舟以一篇“达府”级草木系诗文《草》力压众妖兵,战功居首。 而青婘以身融木,精元同化楼船,槐树将整艘楼船活化为古木槐精,生生将《草》的威能推至“登峰造极”之境,功不可没。 草木系诗文,虽是以人族修士自身才气和文术为根基推动。 但向来也受天地的灵韵约束。 若身处苍翠山林,则草木系诗成,万木齐声共鸣,诗威浩浩荡荡,无可阻挡。 若身在死寂的荒漠、沙地,则草木文术的威力大幅衰竭,如涸泽之鱼。 而青婘,却以自身为媒,硬生生在这浩瀚江天之间,用五丈高二十丈长楼船上的朽木、甲板、桅杆,开辟出一方草木灵域。 这让江行舟的《草》,活死人肉白骨,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众妖兵。 不过,对她来说也是造化。 这艘五丈槐树楼船成了她的一部分本体,而楼船桅杆槐树树干上,更是被刻印上了这首《草》诗文术。 她得此诗作为本命诗,日后大有希望修炼成为妖将,乃至妖帅! 暮色垂江,残阳如血。 教谕郑叔谦与县尉赵铁山并肩立于楼船之首,衣袍猎猎,浸染霞光。 远处,江州府的轮廓已隐约可见,隐约可见江州城楼亮起的孔明灯,城郭如蛰伏巨兽,静候归人。 劫后余生的沉默, 让他们恍如隔世!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望着那渐近的灯火,指节发白地攥紧船舷。 江风掠过耳畔,恍惚间仍夹杂着刀剑相击的铮鸣,同袍倒下的闷响。 方才那一战,太近,近到生死只在一线。太狠,狠到连痛觉都成了奢侈。 “总算活下来了” 郑叔谦嗓音沙哑。 县尉赵铁山没有应声,只是咧嘴一笑,从怀中摸出半块染血的文粟饼,掰开,递了一半过去。 饼是冷的,血是干的。 但这一刻,能嚼着粮食看落日,已是人间至幸。 郑教谕忽然想到什么,负手而立,目光如刃般扫过众童生。 “诸生!” 他声音低沉,“此战细节,凡涉这首达府诗文术之秘,皆不得外泄半字!” 甲板上鸦雀无声,唯有江水拍打闷响。 “此番逆种文人勾结妖族,截杀我江阴楼船,会上报县衙和府衙。府衙自有尉府,去对付这群该死的逆种文人!” 郑教谕袖中手指微微收紧,青筋隐现,“尔等力弱,更不可擅自去追查,丢了性命!” 他冷道,身后残阳如血,将影子拉得极长。 “是!” 众童生心头一凛,齐声应道:“谨遵教谕之命!” 他们明白。 若让逆种文人和妖族,知晓楼船上《草》诗文术带来的强大治愈效果,下一次袭来,定然会提前准备,想尽办法破解此文术的效果。 郡尉雷万霆立于一艘旗舰甲板,身后三十艘蒙冲斗舰排开阵势,三千铁胎劲弩齐齐对准江心那艘绽放万丈霞光的槐木楼船。 他望着江面飞行的这株巨大槐树楼船, 心头惨然。 这老槐妖帅真是大胆,吞噬了楼船上三百名童生,竟然还敢朝着江州城方向进犯! 他身后, 众府兵士卒弓弦绞紧的咯吱声连成一片,只待令下,便要万箭齐发。 “雷兄!” 忽然,船首传来呼喊声。 雷万霆雷万霆凝眸望去,竟然是江阴县尉赵铁山,浑身甲袍碎裂不知成几块,一副无比凄惨的模样,站在船首。 “铁山老弟,你可是被这老槐妖帅俘虏,挟作了人质?” 雷万霆心头剧震,顿时动容,悲喝道:“本尉奉太守之命,斩杀江上一切妖族,为江阴三百童生血仇!老弟,明年清明,我给你上香!” 他一挥手。 众蒙冲斗舰的士卒,纷纷举起铁胎弩弓。 “且慢! 我等没死! 那群妖族被杀退了!” 赵铁山慌忙摆手道。 童生们纷纷站到楼船船舷处,众少年们虽面色青白却眼神清亮,并未全军覆没。 “.” 雷万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数了一遍,二百八十三名童生虽然离三百童生的数目差点,但是也几乎算是完好了。 连持弩的士卒都开始面面相觑。 江阴三百童生没死? 在三十艘艨艟斗船的护送下, 江阴五丈楼船驶入江州府,轰然坠入渡口,激起十丈水幕腾空,淋湿了沿岸青石。 衙役们持刀封锁渡口,却挡不住江州府的万千百姓,如潮涌来。 “真是造孽啊! 这江阴楼船太惨烈了.整艘船都被老妖吞了!” “船虽拖回来,恐怕三百童生的尸骨,所剩无几!” 百姓们望着楼船,神色中悲恸,对江阴童生充满同情。 老大夫们提着药箱在颤抖,等待多时。 “让让~!” 郡尉雷万霆嚷嚷着,却已劈开人群,带众人匆匆踏上这艘半木半妖的诡异槐树楼船。 登船刹那,一片槐香扑面而来。 并没有妖森之气。 扑面而来的,反而是各色奇异草的芳香。 众老大夫们瞳孔骤缩。 甲板遍地生出虬结树根, 船舱、窗棂、船舷,爬满各色青翠藤蔓奇,长满枝丫。 “大人,快看桅杆!” 最令人震撼的是船中央的那桅杆——竟已化作丈粗的擎天槐树干,树干上一首《草》诗,金字灼灼生辉,每一笔划里都流淌着璀璨的光芒。 郡尉雷万霆和上百位老大夫们全都惊呆了。 雷万霆攥住一根突生的枝条,指尖传来鲜活的触感。 文术在失效后,会渐渐消失。 但是实物不会——这座五丈高二十丈长的楼船,是真的活了过来,成了槐树楼船。 江阴楼船上, 年逾七十的陈大夫乃是江州文道举人名宿,如今归隐乡野,是江州一位名医,给众童生做检查。 三百名童生几乎完好,连江阴士卒和衙役们也生龙活虎。 若非他们身上,衣衫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他们经历了一场血战。 陈大夫枯瘦的手指搭在一名曾负伤童生腕上,苍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脉象平稳,气血充盈! 他猛地掀开少年染血的衣襟,一道狰狞刀疤横贯胸膛,疤痕处却已生出嫩红的新肉,似乎这致命伤已是数月前的旧事。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 这.这不可能! 愈合的如此之快?” 他不敢置信。 众大夫们急忙扯开其他伤者的绷带,翻开众童生、士卒衙、役们的伤口,的确有刀疤。 被妖爪洞穿腹部的衙役,伤口竟完全愈合。 脖颈遭利刃划破的士卒,如今不过是只余一道浅痕。 更有甚者,半个肚子被剖开的重伤者,此刻饿急了,正捧着一碗热粥狼吞虎咽。 陈大夫死死盯着,桅杆上那篇金光未散的《草》诗,枯唇颤抖。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妙! 难怪江阴童生死伤如此之少,原来如此!” “达府诗! 这定是惊动府文庙的那首达府诗!” “《草》! 此篇,乃咏草诗中的千古绝唱,平生仅见也!老朽今日得见,死而无憾!” “好诗!好诗啊!” “不错! 这篇,效果如此之好! 野火烧尽了满地的野草! 可是,春风吹来,大地又是一片绿油油,生机勃勃。 这两句诗的立意之深,气势十足,堪称咏[草]的巅峰之作! 生命力之顽强! 这世间恐再无一首诗咏草,可出其右!” 江州府众大夫们,脸上都是震动,无比痴醉。 他们大多也是童生、秀才出身,专修《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之类的医家草药术。 当然,可以读出这首诗的强大。 “陈大夫,为何这首诗文会刻在槐树干上?” “这恐怕是传说中的文术嫁接之术施展诗文术之人,在施展此术时候,借了这株老槐树楼船的力,这才令诗文刻在楼船上! 此法极为罕见,世人少有人知!” 楼船甲板上,槐枝簌簌。 韩玉圭斜倚藤椅,浑身缠满的绷带,隐约透出药香,二郎腿翘在养伤。 他信手,从船舷摘下一枚青玉般的槐果,果皮上还凝着露珠似的灵光——这可不是文术所化,而是真正的果实。 “咔嚓!” 饱满的汁水顺着嘴角淌下。 少年眯起眼,脸上说不出的满足。 “你们都要感谢我家青婘! 要不是她出手,把楼船化成槐树楼船,让江兄这首《草》诗文术的威力,《草》诗威力平添一倍! 恐怕你们的伤,好的没这么快!现在还在地上哭爹喊娘打滚!” 韩玉圭扬手,果核划出弧线坠入江心,朝众童生们道。 “聒噪!吃你的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曹安撇嘴道。 众童生哄笑,在大夫们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排队下楼船,进入江州府城。 —— ps:感谢诸位月票!感谢打赏! 第4更!今日已经完成一万字! 晚上,继续码字,继续更新,还有一章! 冲新书月票榜——! (本章完) 第68章 江州重案,灭门以祭旗!( 第68章 江州重案,灭门以祭旗!(第五更,求月票!) 江州,赵府。 夜色如墨,水榭庭院中几点萤火明灭不定。 赵家主赵秉烛斜倚在紫檀雕椅上,指尖轻叩青瓷虫罐,罐中幼墨蠹妖虫发出细碎鸣响。 “家主! 属下属下与东海妖廷的赤鳞妖将联手,率二百妖民妖兵突袭了江阴楼船!” 一名青铜假面黑衣首领踉跄闯入,面若金纸,跪在亭外。 他文宫震荡,文心龟裂,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赵秉烛指尖一顿,妖虫突然噤声。 他慢条斯理的看向黑衣首领,问道:“战果如何?我不想知道你干了什么,我只要结果! 江阴童生可遭重创?” “属下怕暴露身份,牵连家主,未敢靠近楼船。” 黑衣人喉结滚动,硬着头皮艰涩道:“但见妖气冲天,众妖杀入了船舱,舱室中顷刻一片尸山血海!” 他所言,句句属实,无半点虚假。 “呵!总算办成了点事情!” 赵秉烛突然轻笑,“滚下去养伤。” “谢家主!” 待黑衣人退下, 赵秉烛沉吟片刻,转身步入书房。 羊毫蘸着墨液在雪浪笺上游走,字字如刀,大肆抨击。 [臣闻江南道刺史举贤不避亲,以女婿李墨任江阴县令。 然江阴令李墨庸碌无能,乃攀附之徒! 致使妖祸横行,三百童生折戟.。 此等庸才,误国误民,不足以担任县令!请朝廷将其革职查办!] 他写完一份书简,反复观看三遍,不由满意。 扳倒李墨,他便有机会通过朝中的关系,夺取江阴县印。 “八百里加急,速发帝城三省礼部尚书!” 赵秉烛吹干墨迹,突然将信笺往窗外一抛。 “是!” 檐下黑影闪过,信使已携书信,消失在月色中。 江阴县。 县令李墨彻夜难眠,捏着急报,手指微微发颤。 墨迹被雨水晕开,却仍能辨出那触目惊心的字迹——江阴楼船遇袭! 寒意如蛇,沿着脊背攀附而上。 他缓缓闭眼,指节攥得发白。 这不是意外,而是逆种文人和妖族一场精心设计的杀局。对方不在乎死多少童生,只在乎——扳倒他这县令,夺取江阴县印! 只要朝廷震怒,一道圣旨降罪,他这江阴县令,顷刻间便会万劫不复! “卑鄙阴险!别让我查出你是谁,否则.定灭你满门!” 李墨面色阴沉而狰狞。 江州府,子时三更。 府衙内外灯火通明,六角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映照出廊下匆匆奔走的衙役人影。 太守薛崇虎面色阴沉,案前堆叠的卷宗如山。 《江阴童生遇袭案》,已惊动州府上下。 数千衙役奔走,别驾、主薄等大小百名官吏彻夜未眠,收集各方线索,调阅案牍,唯恐遗漏半分蛛丝马迹。 “大人!” 郡尉雷万霆大步踏入,将一叠卷宗重重置于案上,沉声道:“此番妖族突袭江阴楼船一案,目前的重要线索,锁定在逆种文人和东海妖庭!” 他翻开卷宗袋, 里面一枚暗沉如血的[逆种]令牌。 逆种文人的令牌出处有很多,有北疆蛮国,有东海妖庭,有南疆蛮庭。 显然,这块[逆种]令牌,出自东海妖庭。 以及一片泛着幽光的妖将鳞片,皆是童生江行舟,自江中捞获的铁证。 “禀大人——” 雷万霆嗓音微顿,眉头紧锁,“此战虽凶险,但庆幸的是,三百童生竟基本无恙! 仅十余童生当场殒命,未能救回。 江阴士卒与衙役折损更重,亡三十余人,余者皆无大碍。” 这足以让江州府,暂时松一口气。 说到此处,雷万霆神色古怪,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神色:“大人,此外江阴楼船,它也活了!” “楼船活了,是什么意思?” 薛崇虎翻看卷宗,诧异道。 “这艘楼船用了槐木做船舱木板,江阴童生韩玉圭的婢女青婘,以妖术催动将它活化,成了一棵活树! 这艘江阴楼船,成了青婘本体精怪的一部分,只有她才能开动这艘楼船! 而且,这艘槐树楼船,还多了一首‘达府’级诗文术《草》! 所以,江阴县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艘楼船? 县尉赵铁山询问!” “江阴韩府,前户部侍郎有钱,让韩府按市价,将这艘楼船买下便是!” 薛崇虎淡淡道。 “是!” “大人,经在江中搜查,黑衣逆种文人死了两个,逃了两个修行深厚之逆种! 但是属下寻思,这逆种文人、东海妖族,为何联手对江阴楼船下手? 一旦得手! 江阴三百童生覆灭,数十年内文气大伤。 朝廷震怒。 最倒霉便是江阴县令李墨! 所以,属下以为,此番袭击是冲着李墨去的扳倒李墨,获取县令之位,谋取巨大利益!” 烛火摇曳间,他眉宇间露出疑惑。 “江阴县印,不知多少人眼红! 但有胆子敢窥视江阴县位,也就那么几个世家、大族! 你挨个查一遍! 谁在盯着江阴县令的县印! 有谁和李墨,有过节?利害冲突!” “大人! 逆种行事,素来狡诈,滴水不漏。 铁证恐怕很难获得! 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锁定嫌疑! 若是查出,江州江阴有某个世家大族,是逆种文人的迹象.又该如何处置?” 雷万霆小心翼翼问道。 敢对县令李墨下死手,除了世家、大族,也没别人。 但是江州世家,在朝野内外牵连甚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碰。 至少,他是不敢。 “处置? 敢动我薛家子孙! 给我往死里查,只要查出和逆种文人有染的江州世家! 本太守将他满门抄斩!” 薛崇虎突然抬眸,眼底映着烛火,如血色。 这逆种文人敢拿三百童生下手,虽是针对县令李墨。却险些害了薛富、薛贵,还有江行舟三人的性命。 猖狂至极! 他又岂在乎对方死活。 一旦查出蛛丝马迹, 杀鸡儆猴,铲除这危害江州的逆种大隐患。 至于证据,那是给朝廷看的。 灭门之后,有的是证据!床底下,柜子里,下人口中.要多少有多少! “是,属下.明白!” 雷万霆抬头, 看见太守大人,正蘸着茶渍在案上画出线——那是江州府十大世族谱系图。 郡尉雷万霆官袍下的脊梁窜起寒意。 这已经不是逆种妖袭案件,是不死不休的门阀清算! 触怒了江州薛国公府,必须拿逆种世家满门来祭旗,杀一儆百。 —— ps:第五更,完成1万2千字更新! 求月票! (本章完) 第69章 楼船抵达,江州太守!(求 第69章 楼船抵达,江州太守!(求月票) 夜雾未散,江阴楼船在江州渡口靠岸,三百童生们在渡口作揖告别。青石板上脚步声杂沓,人影渐分。 江行舟提着行李,站在渡口青石板上,夜雾浸湿了他的衣角。 曹府的马车已点起琉璃灯,在雾中晕开一团暖黄的光晕,等候多时。 曹府世子曹安的锦靴踏过潮湿的船板,下了楼船,早有一名绸衫管家躬身接过书箱道:“少爷,在府试考场旁的醉仙楼天字一号房,已备好鲥鱼烩,为您接风洗尘!” “江兄,可一起去?” 曹安登上马车,回头问道。 “不了,我还要去一趟薛府,拜会薛世伯。” 江行舟拱手谢绝,摇了摇头。 到了江州府的地界,定然是要先拜见这江州府之主太守大人,以免失了礼数。 “嗯!” 曹安也未多说,点头,坐上了曹府马车。 他和韩玉圭、陆鸣、李云霄等江阴世家子弟,往醉仙楼而去。 顾知勉背着一个粗布包袱,和张游艺两人一起往城西那排灰扑扑的考棚住舍而去。 这考棚考舍简陋,却是价格实惠,两文铜钱住宿一日。 有经验老道的老童生匆匆来到城内一家廉价客栈,排出一串铜钱,跟掌柜的讨价:“老规矩.赊两月,放榜后若考中秀才,加倍还!” “王兄!” 忽有华服少年追上同窗,“家父在文院街置了别院,不如同住,抵足夜谈.”话音戛止。 “不了不了!我且去道观借宿!” 那麻衣书生慌忙和三两同伴,已拐进城隍庙后的道观里,背影没入香客群中。 道观内,借宿的寒门子弟屁股下垫着发霉的蒲团,看屋外的漏雨,读着《论语》。 墙角蛛网粘着半张褪色红纸,依稀可见去岁秋闱时某位落第书生,愤笔题的诗谶。 众童生们下了楼船,抵达江州府,各寻住处。 童生前往府城参加府试,并无统一住宿,皆需自行安顿。可借住府院学宫,也可住考棚附近的房舍,或者是驿站。 若是家中有钱,住考场附近的客栈、旅店,伙食好,免于奔波劳碌。 若是没钱,借住道观、民宅,亲朋好友家中,凑合着借宿两月。 最窘迫的,挤在码头几栋废弃的鱼肆阁楼,咸腥的江风裹着鳞片刮进窗棂。 当然,若家中略微宽裕,却又想省钱,童生们也有好的去处。 老童生周广进伙同三五名上舍的好友老童生,轻车熟路来到城东状元坊。 城东状元坊的客栈已挑出一盏金砂灯笼,灯罩上描金的“魁星点斗”吉利喜庆,将青石板路染成金色。 跑堂捧着雕食盒穿梭廊下,水晶肴肉腾起的热气里凝着寸许文光,分明掺了提神醒脑的麝香,招待这群老熟客。 “来来,大家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回房读书备考。这次定要考中,咱们府试榜上见!” 周广进意气风发,举起杯盏。 “好,榜上见!” 众老童生轰然响应。 戌时梆响,江州府满城渐次亮起灯火。 有童生推开酒楼雕窗,闲听雨打芭蕉,吟诗作对。 有童生蜷在道观破稻草堆,数瓦当上的裂痕,秉烛夜挑,发奋苦读。 他们都在默默的期待着,两月后的仲夏府试。 那将决定,他们哪些能穿戴上秀才方巾和青衿襕衫,哪些又会沦为文庙梁间的蛛丝杂尘,只能回去再苦熬三年。 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青帷马车缓缓驶离渡口,车厢上薛国公府的徽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薛富、薛贵与江行舟三人端坐其中,车轮碾过江州府青石板路,朝着江州府那座威严的薛国公府邸驶去。 “姐夫宽心,我爹现在还不知道你和我姐私定终身他若知晓,定然大悦!” 薛贵嬉笑。 “啪!” 薛富一巴掌扇过去,拍在他后脑勺上,“就你多嘴巴!”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丑时的梆子声刚过。 薛崇虎才将《江阴童生遇袭案》的最后一页卷宗合上。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披着蟒纹衣袍,踏着月色回到府衙不远的薛国公府。 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他手中一页墨迹未干的诗笺——《草》,正是引发府文庙钟响的“达府”之作。 薛崇虎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好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半晌,他长叹一声:“可惜!真是可惜了!” 欣慰中,带着些许遗憾。 “这般锦绣文章,若是在府试时呈上,江州府的秀才案首,非他莫属,岂能旁落?” 他负手而立,望着书房窗外沉沉的夜色。 “纵使不在府试, 在江州府的诗会亮出,也是极好。 也足以令满座倾倒,文名大振啊!” “哦,诗会亮相?这又是何说法?” 忽见薛夫人端着参汤款款而入,袅袅汤香混着参味在书房内氤氲开来,笑问道。 薛崇虎接过汤碗,轻啜一口参汤,暖意从掌心蔓延,不由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文会扬名之道,可大有讲究。” “一首诗问世时若得‘出县’之评,不过是初露锋芒——文庙三响钟鸣,只会判定一篇文章的底限,而不是上限。 若能放在一场府级文会上,引得满座文人争相传诵,引发‘才气共振'! 文气激荡之下,一首‘出县'之作,当场跃升‘达府'也是可能。 所以那些文坛名宿,才这般热衷汲汲于召开诗词文会,传扬自己的文章! 若是运气好,一篇‘出县’阙升‘达府’了,那可赚大了! 否则单靠岁月沉淀,文章怕是等上几十载、百年也未必能更进一步,阙升一档。” “那若是要文章‘鸣州'?” 薛夫人将烛芯挑了挑,室内顿时明亮了几分。 “要么文庙直接裁决‘鸣州’! 要么便是一篇‘达府’文章,在州级文会名声大噪,非此不可了! 府级文气终究有限,达府便是极限,就像这烛光,再亮也照不亮整座江南道。 需得江南道(州)的各府才子齐聚,文气交汇如百川归海,方能成就'鸣州'气象。” 薛崇虎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烛火,和案上诗稿,“可惜这首《草》,在这江州府,终究是明珠蒙尘了。” 这篇达府级的《草》文章,想要一举鸣州,必须是在一场江南道的文会,本州文人争相传阅才行。 薛夫人笑道:“难怪夫君当年那篇酝酿数月的达府诗,偏要等到在江南道重阳登高时,才拿出来!” “这篇《草》,堪称咏草诗的千古绝唱!既未在府试中第,又未在文会亮相,太浪费了! 行舟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不懂府试中第、文会扬名的门道,白白错失了一个大好良机!” 府试的时候,只会以府试考核的文章,来评定甲乙丙等。 可不会因为平日写的一篇诗词文章,而获得额外的加分。 薛夫人不由笑道:“府试时,让他再作一篇达府诗便是!” “谈何容易!” 薛崇虎摇头,“即便是举人解元,金科进士,穷尽一生能得一篇达府,已是万幸。 此生,便再也无所斩获。 我估摸着,这篇《草》诗,必是行舟那孩子在楼船遭遇妖袭,生死一线时迸发的灵光! 人被逼到极限,便会迸发出来潜力! 若非有如此凶险的局面, 他终年在琅琊阁苦读,并无太多阅历,又岂能感悟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般,包含生死的至理?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千载难逢的造化!” “对了,他人呢?可在府内住下?” 薛崇虎忽然想起什么。 “他还在偏厅候着呢! 戌时便到了,等你三个时辰!他说来江州府,未先拜见世伯,不敢先行歇息。” 薛夫人道。 薛崇虎闻言一怔,放下参汤道:“什么?他还在偏厅侯着? 这孩子心气高的很! 怕不会以为,我故意晾着他!” “咱家富贵,两个大好儿子来了江州,也没见你多问一句!却只担心行舟这孩子心气高!” 薛夫人埋怨道。 薛崇虎这才想起自己两个儿子也该到了,顿时讪讪:“这这不是忙着查案,忘了这两浑小子么!”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70章 少年破四万六千卷书!(求 第70章 少年破[四万六千卷]书!(求月票) 薛国公府一众丫鬟、仆从们屏息垂首缀在后头。 薛崇虎和薛夫人,一起往偏厅而去。 他寻思着,来州府上任之后。 大约有三年未见了吧! 记忆中,江行舟还是一名性子颇为倔强,傲气的十余岁小孩子。 “咳!” 薛崇虎刚咳嗽半声,偏厅那扇百年紫檀门“吱呀”自动敞开,早把动静传给了偏厅。 “父亲大人!” “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薛富、薛贵兄弟二人顿时如鹌鹑瑟缩,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江行舟正襟危坐,静静等着。 烛影摇曳,却将少年的静气,照得通明。 “世伯、世母安!” 江行舟长身而立,执礼甚恭。 一袭月白色长衫文竹般挺拔沉稳的身姿,哪还有当年倔强稚气少年的模样?! 薛崇虎凝神细看, 眼前少年眉宇间依稀可见江晏当年意气风发的英姿,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当年江晏高中金科进士打马游街时,也是这样将一袭文士素袍,穿出万千风华。 而这少年的举止却远比其父持重,很静,很沉。 想来,这孩子经年寒窗苦读, 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薛崇虎心头感慨。 “好!” 薛崇虎在太师椅上落座,抬手示意道:“坐!” 少年人沉稳些是好事,总比轻浮孟浪强。 他端起茶盏,随口问道:“行舟,这几年在琅嬛阁,看了多少书? 正所谓,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积累深厚,方能悟得真学问!” “回世伯!” 江行舟神色平静,拱手道:“这五年住在琅嬛阁,闲来无事,便将四万六千卷藏书……都看完了。” “哦!” 薛崇虎闻言,手中茶盏微微一滞,抬眼看向少年。 他本只是想勉励几句,让江行舟多看几本读书,受琅嬛阁内文道圣典的熏陶。 谁知这少年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看完了? 琅嬛阁藏书四万六千卷,儒道经典、兵家韬略、农桑水利、诸子百家……莫说晦涩难懂的圣贤典籍,即便是寻常杂学,也需皓首穷经方能略窥门径。 即便是举人、进士,也需耗费数年苦功,方能精研其中一二。 他年轻时也不过翻阅了五千卷而已。 如今身为朝廷重臣,更是难有闲暇,去翻阅诸多典籍。 可江行舟……区区一介蒙生,借住琅嬛阁不过五年,竟已全部看完? 哪怕是囫囵吞枣地翻一遍,也足以令人骇然! “莫不是怕老夫责备,才谎称全看完了??” 薛崇虎心中暗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少年人读书贵在踏实,读多少便是多少,若为博长辈赏识而妄言博览群书,反倒落了下乘。 想到此,他倒是有些不乐。 这可不行。 薛崇虎随手从旁书案上取过一册圣人典籍,翻开一页,状似随意地问道:“《春秋繁露》中‘天人三策’一篇,可看过?作何见解?” 江行舟略一沉吟,拱手道:“董圣这篇《举贤良对策》,所言‘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晚辈以为尚有未尽之处。 其中‘阴阳五行’之说,与《淮南子》所载颇有出入。 董圣主张朝廷大一统,为道是尊。而《淮南子》主张,百家齐放,各行其道。 正欲向世伯请教其中学问!” 薛崇虎执书的手蓦地一顿,重新合上,深吸一口气。 这涉及到大周圣朝,文道大一统理论的根基。 未曾想,江行舟竟然探究至此。 薛崇虎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死心,从书架随手翻出一本蓝皮书页的《醋经》,书脊上还沾着醋渍。 这是是他上月视察粮仓、醋坊时,粮官赠送的书。 这本,在琅嬛阁也有。 “这本,《醋经》,记载了何材料,如何制作?!” 这会,总答不上来了吧! 哪个文人没事,会去翻看这种书。 果然, 江行舟沉默,垂眸盯着书页上斑驳的醋渍,神色忽然微妙起来。 他神色有些奇怪。 江州太守,这样的大人物,也看《醋经》? 薛崇虎笑了笑,正想说什么。 却听, “这本《醋经》,是农桑典籍,里面记录了江阴白醋,并州陈醋,两种制法。 白醋用秫米酿,将蒸熟的米饭加酒曲发酵成米酒,再接入醋酸菌,其色澄澈,酸而不烈。 陈醋以蜀黍为骨,麸皮为肉,冬季撇醋缸结冰以浓缩酸度,经夏曝冬冰,方得醇香。 白醋适合凉拌, 陈醋适合炖煮。 这跟文道关系不大,乃是农桑民生。 没想到薛世伯事务繁忙,依然心系百姓,对醋如此小事,依然关注,案上放着此书!” 江行舟躬身,崇敬道。 薛崇虎顿时愕然。 偏厅,死寂! 薛贵差点“噗嗤”笑出声来,却被薛富一巴掌给憋了回去。 好吧! 薛崇虎放弃了,他有些小视这少年了! 不愧是能写出“达府”诗的少年! “今日已晚,先去歇着吧,日后闲暇再论!” 薛崇虎咳嗽了一下。 在偏厅两侧的年轻丫鬟们,顿时掩嘴,却仍掩不住唇角微微翘,不敢出声。 “是。” 江行舟拱手应声,神色恭谨。 “对了!” 薛崇虎忽又想起什么,肃然叮嘱道:“江州府繁华,却是天酒地之地——青楼、酒肆遍地,笙歌彻夜不绝。 你们既来此求学赴考,当以府试为重,早日考上秀才,莫要耽于享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文会诗宴还是要去的。 多与其他童生切磋文章,知己知彼。拜会江州文坛前辈,方能揣摩主考官的心思,对府试有益。 了解主考官的心思,方便押中考题!” “是,谨遵世伯教诲。” 江行舟低头应答,心中却暗忖。 府试主考,向来是太守亲自主持。 薛崇虎似有所觉,淡淡道: “薛富、薛贵今年也要下场,老夫需避亲,已推去府试主考之职。 今年江州府试的主考官,是府学的周院君! 他不日即将出关!” 江行舟恍然,垂眸不语。 待江行舟和薛富、薛贵一起告退后, 薛崇虎摇头叹道:“这小子,说话当真气人!” 薛夫人抿茶轻笑:“他可曾失了礼数?” “那倒没有。” 薛崇虎捋须皱眉,“可你听听他那话——‘闲来无事,便将四万六千卷藏书.都看完了。’? 这般轻描淡写,比他爹年轻时还傲! 他爹在琅嬛阁读书破一万卷,已经锋芒毕露,在江南道横着走了。” (本章完) 第71章 【朝闻道】 【朝夕露】 洞 第71章 【朝闻道】 【朝夕露】 洞观若火! 江州府。 薛国公府。 窗外一弯新月正趴在东墙,微光透过雕窗棂,院中梧桐疏影横斜。 江行舟在府中小院安顿下来,和薛富、薛贵兄弟二人同住一起,方便切磋交流。 他轻拂衣袖,从藤箱中将笔墨纸砚、青衫、书册,一一取出。 书册在案头整齐摞好。 墨砚新研,青灯如豆,他提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静心]二字,悬于壁前。 江行舟准备闭门读书,备考府试。 除了文会、诗宴必须去之外,并不不踏足市井繁华,以免分了心神。 一只纯金色彩衣文虫蜉蝣被喂投吃饱之后,便趴在案头。 这小虫竟似通灵性,振翅落在《论语·里仁》的书页旁,听江行舟诵读古典。 鞘翅轻颤,随他诵读的节奏微微翕动,恍若听得入神。 当听到江行舟诵读“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句时。 “沙——!” 它不由激动的拍动薄如蝉翼的鞘翅,鞘翅顷刻浮现[朝闻道]三字古篆,金芒璀璨流转,激活了天赋。 霎时满室生辉,似有清音绕梁。 江行舟只觉灵台清明,文中晦涩处如冰消雪融。 青铜简牍,刷出一串信息。 [江行舟,精读《论语·里仁》,增加道行100点。] [叮——!金色极品文虫蜉蝣,激发‘朝闻道’,悟道效率+50%,额外增加道行+50点。] 江行舟捧书的手微微一顿。 一百五十点道行化为一点点金光,汇入他的眉心。 那蜉蝣已敛翅停驻砚台,金翅映着古篆,宛如一枚活了的古印。 大周文道修行,以“道行”为基。 世人皆知,道行一点,约抵私塾蒙生伏案苦读一个时辰所得。 按此推算,万点道行,寻常蒙生需寒窗五载方能积攒。 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蒙生皓首穷经,终日不过攒得三五点。也有天资卓绝者,半日顿悟便抵旁人旬月之功。 得童生文位后,道行积累便可翻上十倍。昔日需苦读整日的典籍,如今不过一个时辰,便能融会贯通。 至于秀才,更是百倍于蒙生,真正是“读书如有神”。 “江兄这蜉蝣,真是稀世珍品!” 薛富盯着那抹蜉蝣金影,不由神色羡慕。 那可是金色极品蜉蝣,文虫中的极品,传闻能助文士顿悟玄机,增益道行。 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未必能得见一眼的稀世文宠,此刻在江行舟案头振翅。 薛富案前的玉笼中,传来促织清鸣,一只赤瞳蝈蝈振翅。 他这只促织也是金色中品,但是相比之下,依然要逊色两档。 “唉,父亲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恨我们两读书太少,罚我们府试之前,背诵这完几十本典籍!” 薛贵唉声叹气,从袖中文虫罐子掏出一只青碧色的文虫螽斯,小心翼翼地摆在书堆旁。 案几上,《论语》《春秋》等数十本典籍,堆得足有几尺高。 在江阴老宅时,他们何曾这般用功过? 如今到了江州府,父亲一纸令下,竟要他们在府试前背完这数十本典籍。 “世伯说的没错,你们读的书少了,好生读吧! 若是这次府试未中秀才,又得回去苦熬三年。” 江行舟笑道。 “孔子曰” “之乎者也” 薛家兄弟两人寻思着也是,若这次没考中秀才,也是难熬。只能老实的苦着脸,脑袋随着诵经的节奏左右摇晃,活像两株晒蔫了的茄子。 那螽斯触须轻颤,鞘翅随着薛贵诵读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经它这么一“振振有词”,那些拗口的圣贤文章,倒真如流水般顺畅起来, 有此文虫[倒背如流]天赋的辅助,薛贵背诵典籍,竟也快了许多。 道行金光浮现。 薛贵指尖轻点,十余点璀璨金芒如星子般没入指尖,令他不由大爽。 江行舟的青铜简牍内,不停的刷新着数据。 [薛贵诵读《论语·为政》,道行+15点!] [薛贵金色下品文虫:螽斯儿,激活‘倒背如流’天赋,令人过目成诵+20%,记忆大增。] [薛富诵读《春秋》,道行+25点!] [薛富金色中品文虫:赤瞳促织(蝈蝈),激活‘洞观若火’天赋,令人察觉文章真谛,明察秋毫+20%,见微知著+20%。] 这三只文虫的鞘翅震动,鸣声在书房内,此起彼伏。 熹微时,那抹蜉蝣金影便飞向庭院。 文虫蜉蝣轻振薄翼,在沾露的兰草间流连。 待朝阳初现,它才衔着采集的朝露飞回竹筒,在竹筒巢边凝出一滴晶莹的[朝夕露]。 江行舟早已备好一个羊脂玉瓶,收集它吐出来的一滴【朝夕露】。 这露水十日成一剂,服之可[加速文术]约三成,乃是灵露珍品。 此效果,能与《急就章》疾书术的效果,进行叠加。 《急就章》的疾书术只有童生案首才能施展,而【朝夕露】却是文士都可以服用,自然显得弥足珍贵。 如此这般,江行舟和薛家兄弟二人在薛国公府小院内闭门苦读,倒也清闲。 文虫振翅,三人道行金光积攒,功底日渐大涨,颇有一日千里的感觉。 但是小半月之后,随着谷雨的临近, 江州府下辖的五县,除江阴县童生早早抵达之外,“暨阳县、梁丰县、昆山县、太仓县”童生们也纷纷乘坐楼船抵达府城,准备参加谷雨诗会。 再加上江州府的本府,一府五县二千童生赴考。 暨阳的鲈脍、梁丰的茶烟、昆山的吴语、太仓的锦帆,随着楼船一起涌入府城。 江州府内大大小小的文会诗宴,骤然增多。一夜之间,各色请帖如雨燕纷飞,极其热闹。 不过,按照出席之人身份贵贱、人数规模,这文会诗宴的档次各有不同。 数百人为大型文会,几十人小聚为诗宴。 “薛家兄弟,可一起去赴醉仙楼的诗宴?!” 薛国公府后院的青瓦,几名世家童生少年趴在院墙头,压低声呼唤。 薛贵正抄书,闻听院外世家子弟呼唤声,执笔的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铜钱大的污痕。 不由心中痒痒,再也无法静心。 这半月的苦读,也着实让他颇为疲惫,想去聚宴放松一下。 “刘兄,何人做东,攒的诗宴?” 薛贵搁下狼毫,踱至院墙边,朝那些熟悉的少年问道,“若是寻常诗宴,档次太低,倒也没必要去,不如多临两页书帖!” “薛兄弟,何时读书如此刻苦了?” 墙外少年们闻言哄笑。 为首者一展洒金折扇,“府城十大世家的赵家赵子禄兄,豪掷五千两,包下醉仙楼整座摘星阁,广邀各县世子、童生五甲以上赴宴。 听说还特意请了御厨后人掌勺,拿手的‘文火炖雪蛤'最是养心神! 特意请薛家兄弟,还有江阴童生案首江兄,同去赴诗宴!” (本章完) 第72章 五县案首,暗潮汹涌!(求 第72章 五县案首,暗潮汹涌!(求月票) “既是赵子禄兄攒的局,定去!” 薛贵闻言不由欢喜,当场应承下来。 赵府赵子禄此番一掷千金,耗银五千两在醉仙楼设宴,邀请一府五县的世子、童生五甲,这场诗宴的档次,在江州府内童生中堪称是数一数二。 此宴席有一府五县的案首、五甲在,席间必见真章,正可见识一番众案首、五甲的实力。 “今夜戌时! 醉仙楼摘星阁恭候! 告辞,我们还要去邀请暨阳县案首沈织云,太仓县案首林海洲。” 话音未落,几位世家少年已跃下薛国公府的青瓦墙头,衣袂翻飞,渐行渐远。 只余三份洒金诗帖,在墙上映着夕阳,熠熠生辉。 “这赵子禄是何人?” 江行舟搁下手中书卷,从书房雕门缓步而出,眉梢微挑,有几分兴味。 “姐夫!” 薛贵赶忙上前,兴致勃勃地解释道:“这位赵子禄,乃是江州府漕运使赵淮的嫡孙,赵家主赵秉烛之嫡子,今年江州府的童生案首! 漕运之家向来是挥金如土,更与礼部侍郎有姻亲之谊,是江州十大世家之一。 就冲这五县案首齐聚,咱们今晚一起也该去凑个热闹!” 江行舟眸光微动,略一沉吟,颔首道:“也好。” 府试在即,在诗宴提前会一会这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探探深浅,倒也不错。 大型文会童生众多,拜见前辈,反倒难寻切磋一番的机会。 待到华灯初上,夜色渐浓。 薛富、薛贵两兄弟早已换上新裁的锦衣华服,腰间玉佩叮咚,发冠束得一丝不苟。 二人轻车熟路,领着江行舟悄声摸到薛府后院的墙根下,要翻墙而出。 “既是正经诗宴,为何不走正门出府?” 江行舟蹙眉,诧异道。 薛世伯素来开明,断不会阻拦他们赴文会之约。 “这个嘛” 薛富搓了搓手,耳根发红,“今晚这场耗费五千两白银的诗宴,岂是寻常的吟诗作对小聚可比?” 必是极尽奢靡琼筵玉馔且不说,怕是少不得些彻夜笙箫,红袖添香,风月点缀。 薛贵见状,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姐夫,今晚这场合,诗文切磋有些‘风流雅趣’助兴的曲目,不便叫家严知晓。 咱们悄悄去悄悄回,岂不美哉?” “好吧!” 江行舟眸光微动,恍然明白。 他摇头苦笑,终是颔首。 三人靴尖轻点墙砖,纵身越过高墙,衣袂翻飞间稳稳落地。快步踏着月色浸染的青石板路穿街过巷,身影没入长街的灯火中。 长街两侧羊角灯盏已亮如星辰,笙箫笑语飘来。 三人穿过一条柳巷,迎面扑来苏合酒香气,几名胡姬佩着金铃摇曳走过。卖少女臂挽竹篮,腻声叫卖:“公子买支玉簪,送给小姐吧——”。 薛富“唰”地抖开泥金折扇,遮掩面红耳赤。 却见几名胡商人牵着的白骆驼,正啃食沿街酒旗幡角,驼铃与阁楼飘来的箜篌声纠缠不清。 亥时初刻, 醉仙楼的数十盏琉璃灯笼,将长街照得恍若白昼,映得纤毫毕现。 香车宝马塞满巷道, 五县世家子弟的马车徽记——云纹的是暨阳沈氏,狮蛮带的是太仓林家。 新到的马车尚在卸鞍,先至的世家公子们已隔着珠帘互道。 “周文渊兄,许久未见!” “林海洲兄,幸会!” 玉珂碰撞声与寒暄,此起彼伏,他们携手步入楼内。 这醉仙楼乃是一座大院落,有数栋宴阁。 江行舟和薛富、薛贵步入醉仙楼,递上三份洒金诗贴。 “赵公子嘱咐,三位贵客请移步摘星阁!” 引路的龟奴捧着银唾壶,躬身在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醉仙楼错金铜牌。 待进入阁楼,转过十二扇檀木屏风,忽有琵琶声破空而来,廊下铜雀灯里的烛火齐齐一颤。 数位锦衣郎君正执玉柄,在摘星阁门口,立于阶上迎众客。 为首一袭浅绿锦袍的赵子禄,额间缀着翠羽,笑时露出虎牙道:“赵子禄,见过薛氏兄弟! 这位想必就是,名动江阴的江行舟兄? 三位可算来了! 就等三位到了,便开诗宴!” “有劳赵兄久侯!” 薛富寒暄道。 江行舟、薛家兄弟,打过招呼,便随赵子禄等人,步入摘星阁。 但见阁内中庭,汉白玉池中漾着粼粼波光,浮着十盏鎏金荷叶灯。每片金叶上都立着一位怀抱箜篌、琵琶的胡姬,轻纱罗裙映着灯火。 江行舟望了一眼,却见东首桌席,江阴县的童生才俊早已列坐。 韩玉圭、曹安、陆鸣、李云霄等,各在斟酒、品诗、闲谈,坐了一个大桌。 江州一府五县的童生五甲们,分成六个大桌,散布摘星阁内。 “江兄来了!” 江阴童生纷纷离席,朝江行舟一礼,神色颇为恭敬。 礼数之周正,犹如学弟拜见学长。 自从江阴县试夺案首,再到江心楼船遇袭力挽狂澜。 如今的江阴县众童生们之中,江行舟的地位堪称是无可撼动,再无一人敢心生撄其锋芒之念。 江行舟在此,众生皆不自觉的屏息,听他说话。 “诸兄,请坐!” 江行舟和众人和气的一礼,他撩袍落座之后,江阴众童生这才入座。 这番动静, 让阁内其它五桌的各县童生,不由的感到诧异和震惊。 江州府案首,赵子禄眉头一跳,手中折扇“啪”地合拢,面色有些难看。 暨阳案首,沈织云手中半盏的酒觞凝在唇边,眸子闪过一道光芒。 但见, 各处席间, 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目光交错,神情渐凝重。 他们在各县虽也尊为童生案首,却何曾在本县童生中,有过这等令行禁止的威势? 江行舟这一来,就无形中,给其他五位童生案首立了一威。 戌时。 诗宴开席。 摘星阁,十二名碧衫婢女手执鎏金盘鱼贯而入,如流水一般端上酒席佳肴,全是来自大周圣朝,各地脍炙人口的名菜。 玛瑙盘中,堆着水晶雪脍。 琥珀盏里,浮着羊羔酒。 青瓷莲瓣碗,盛着松江鲈鲙。 缠枝银碟,托着蜜渍雕。 鎏金荷叶盏托着时令鲜果,荔枝犹带着岭南晨露。 西域的琉璃器,盛着猩红如血的葡萄酒,在烛火下漾出粼粼波光。 十二位婢女们金莲碎步,臂间银钏叮咚。 每至一席,必先屈膝为礼,素手轻旋间,席上便开出朵朵食色之。那边厢乐伎五指轮转,琵琶声混着酒香,满楼灯火都在醉色之中。 席间霎时一静。 有寒门士子出身的童生五甲,看的目眩口燥,毕生也未曾见过此等奢华宴席。 “这赵子禄气派啊! 一场诗宴费五千两,如此大手笔,也不怕亏?.漕运使赵府的家底有多厚实,能禁的住如此开销?” 陆鸣冷眼,仰头饮尽杯中酒,不由道。 他这陆府的公子,簪缨出身,一年也不了这个银子。 “他可不亏。 听闻赵兄此番设诗宴,实则是要为他在县试时候,所写的一首'叩镇'诗造势,扬名立万。 若能得五县童生共推,趁着府试童生聚集,这篇文章的名气在府内传开,说不定真能晋升为'出县'。 唯有‘出县’以上文章,才有资格刻入文庙,受后世学子香火传颂。 他这五千两,换文庙一块诗碑,岂止是值当?简直是赚了天大的便宜!!” 曹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压低了声音。 见众人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自然,那些‘出县'以下的诗文,连文庙的门槛都摸不着。” “这家伙,真是好算计!” 韩玉圭满脸不屑,“让我们一府五县童生案首,给他的文章捧场,成就出县文名?” 说实话,他虽不是童生案首。 但也瞧不上一府五县的其他童生案首。 就凭他的实力,在县试时候写出一篇叩镇诗,放在往年,完全可以成为江阴童生案首——只是可惜今年遇上江行舟,《云深处*寻隐者不遇》一诗出县,他这才功败垂成。 但这赵子禄,在县试也就一篇叩镇诗而已,不比他高明到哪里去。 “他的算计,可不仅止步于此!” 李云霄冷道, “这次县试童生大考,江州下辖的一府五县,只出了江兄一篇出县《云深处*寻隐者不遇》。 赵子禄兄若是把自己的诗文也捧起来,便是第二篇‘出县’。 两篇县试‘出县’文章并列,旗鼓相当! 江州府院的周院君,马上就要出关,和江州太守薛大人,一起主持召开一场盛大的谷雨文会! 我敢断言, 周院君的目光,定全在江兄身上。 赵子禄这是要赶在谷雨文会之前,拿到‘出县’,进入周院君的法眼,得其赏识! 这番算计,分明想抬高自己,追上江兄,以获得争夺秀才案首的资格!” 李云霄这一剖析, 江阴众生顿时恍然。 “以出县文章傍身入周大人法眼抢秀才案首?” 薛氏兄弟二人,更是倒吸凉气。 他们还以为,今晚这场奢靡诗宴,只是一府五县童生案首聚一起,切磋诗词文章,欢乐轻松一番。 “不错! 若是赵子禄手中没有一篇县试‘出县’文章傍身,周院君的目光定然全在江兄身上,大为赏识,哪会在意他赵子禄? 童生案首各县皆有,又不止他一个!” 韩玉圭颔首道。 “虽说府试文章,都是封卷糊名! 但是文章的风格,太容易辨认出来! 周院君只要稍加留心,便可看出,是何位童生写的文章! 先入为主,赏识之下,自然评判等级也高。 周院君若是提前心中认定江兄的文章,直接判:甲等第一。 这次江州府试的秀才案首,也没有他赵子禄什么事情!” “赵家公子这一掷千金,五千两豪赌一篇‘出县’!想抢到一张秀才案首的入场贴!” “秀才案首,谁不想要?.一旦达成【三连案首】的桂冠,那可是会轰动整个大周圣朝。 但他赵子禄,有这个资格么?” “其它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心思怕也是如此.他们想要入周院君的眼,必要在周大人面前表现一番,才有机会去抢夺秀才案首!” “哼,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江阴众生冷笑。 —— 求月票! (本章完) 第73章 江州花魁,请出文题!(一 第73章 江州魁,请出文题!(一更) 摘星阁,灯火煌煌。 诗宴席间。 江行舟听着韩玉圭、李云霄、陆鸣等江阴童生,窃窃私语议论着江州府案首赵子禄,精心筹划的小算盘,却并未说什么。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桌上的一盘杭州名菜【西湖醋鱼】上。 这盘鎏金食盒中,一尾西湖醋鱼泛着琥珀光泽,以阴爻阳卜改刀切出鱼纹,鳃边尚凝着蟹粉浇头的金露。 “这刀功,这用料,无不是顶级的讲究不愧是御厨后人掌勺!” 江行舟用一副象牙箸尖挑开雪白鱼腹,夹了一筷。 浅尝辄止。 一股夹杂着鱼肉鲜嫩、醋甜腻酸爽、蟹鲜.复杂味道,在他舌苔炸开一道盛宴! “虎跑泉水养出的鲜鱼,镇江香醋的料!” 他不由感慨,“这道名菜果然.名不虚传,一言难以尽述,怀疑人生!” 前身未曾有机会在杭州,品尝一下这道名菜。 没想到,此身倒是在江州府吃上。 “今日这场诗宴,怕是有些难以启齿。” 江行舟放下筷箸,淡淡道。 “宴无好宴,这怕是一场鸿门宴!” 陆鸣以为江行舟有所指,点头深以为然。 “横竖也是闲着今晚便看看赵子禄,能玩出什么戏法来!” 曹安摩挲着盏中残酒,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 满座江阴众童生,顿时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轻笑。 赵子禄起身,婢女将壶嘴倾泻出一道银线,为其斟满酒杯: “府试在即,和各府县的众兄相聚的机会难得! 今晚,我赵某包下摘星楼设下这场诗宴,为一府五县世子、童生五甲们接风洗尘! 诸兄,请满饮此杯!” 赵子禄举杯笑道。 侍从捧着一副紫檀诗匣静立廊下,匣中那幅洒金宣纸上,正是他精心准备的县试叩镇诗。 只待宴席将散时,作为压轴高潮之曲,惊艳四座。 不过,此刻还不是它登场的时候。 先借住这场诗宴的前半场,把一府五县其他五位童生案首的气势,全都压制住。 然后,他才好趁机托出自己的县试叩镇诗,宣扬自己的文章文名。 “既是诗宴,容赵某先献丑一首《词》开胃小诗,权当抛砖引玉,给诸兄助兴!” 他轻摇折扇,在厅中走了七步,故作放浪形骸状,朗声吟道: “《佳人吟》: 只许佳人弄身姿,不许才子说词。 若非圣朝禁亵墨,提笔倾尽虎狼词。” 刹时间。 满座先是一静,继而爆出阵阵喝彩。 “好!” “好诗,提笔倾尽虎狼词!” “好一个虎狼腔,赵兄这是要带咱们破诗戒啊!” “咱们今晚,就写尽虎狼之词!” 满楼轰然炸开拍案叫绝,叫好声连檐角铜铃都被震得簌簌作响。 早有侍女捧来十二方松烟墨砚,以备童生们赋诗,阁中烛火似乎都随着这阵笑闹晃得更欢了。 “我等诗宴小聚,都是同窗兄弟,不传外人之耳。大家放开来写,无需太多忌讳!” 赵子禄摇头晃脑,笑道。 气氛倒也缓和了不少。 这种打趣的小诗,随性而作,上不得府试的台面,也不能拿来扬名。 只能在这醉仙楼,消遣一番,以助兴。 “诸位皆知,诗词之道,自有其规矩。 今日江州府五县童生案首齐聚一堂,既是各县魁首,想必诸位心中都存着较量的心思。 不如趁此良机,我们六位案首来一场文章切磋! 若在座其他世子、五甲童生也有雅兴,亦可共襄盛举。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赵子禄眯着眼,扫视着满座童生,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阴众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曹安把玩着酒盏低声道:“赵子禄兄,总算提及切磋了!” 陆鸣则冷笑一声。 这场所谓的“切磋”,分明是赵子禄为叩镇诗作的登场,精心搭好的前戏——不先来一场小比,把其他五县童生案首压下去,谁又会在意他的叩镇文章?! “妙极!” 摘星阁内顿时欢声雷动。 每逢诗宴, 最令人期待的莫过于,童生案首间的文采较量! “至于文章的题目嘛!” 赵子禄微微一笑,道:“为示公允,我这东道主就不出题了。” 他轻拍手掌,朗声道:“有请,江州府癸巳年魁——小蛮奴,赐题!” 话音未落,摘星阁内乐声骤起。十二名胡姬怀抱箜篌、琵琶,指尖轻拨,弦音袅袅。 倏忽间,一道十七八岁龄的曼妙身影自帘后翩然而出。 魁小蛮奴纤腰款摆,玉足翻飞,宛如踏雪,步步生莲。 她眸若秋水,顾盼生姿,舞姿轻盈处似弱柳扶风,转折处又若游龙回旋,令人目眩神迷。 摘星阁内一时寂然无声,唯闻箜篌、琵琶、丝竹袅袅,衣袂翩跹。 “这不是小蛮奴吗?.三年前,我来参加府试,她夺冠江州府魁,我还见过她,一时惊为天人! 这一晃,已是三年未见~!” 不少老童生都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凝滞了。 甚至连薛富薛贵这样国公府公子,平日被家中规矩约束得紧,也很少见这般摄人心魄的酒楼舞姿。 此刻,他们连手中杯盏倾斜都浑然不觉,只痴痴望着台上那抹倩影。 一曲舞罢,红袖轻收。 “奴家是癸巳年的魁,小蛮奴” 小蛮奴微微喘息,朝江州众童生盈盈一礼,眸中似有秋水潋滟,却又藏着一丝落寞。 “今日江州府诸位才子齐聚,奴家斗胆求诗——若得一首好诗词,愿以一千两足银相酬。”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显然,此番恳求,并非一时兴起。 三年前,她进位魁,艳冠群芳,名动江州。 那时,多少豪客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可风月场中,向来是新人笑旧人,都是图个新鲜。 大红大紫一年后,江州府年年都诞生新的魁,豪客追捧新人去了,她的门前渐渐冷落,如今已是再不复当年盛况。 众童生暗暗点头。 这小蛮奴倒是聪明, 今日一府五县的六位童生案首齐聚,皆是各县才学顶尖之人。 若趁赵子禄举办诗宴的良机,能得他们一首上好的诗词,传颂出去,她的身价未必不能重回巅峰。 毕竟,春坊里的魁姑娘,向来需文人的笔墨捧场,方能名声大噪,身价暴涨。 (本章完) 第74章 小蛮奴,玉足!(二更) 第74章 小蛮奴,玉足!(二更) 赵子禄手中折扇“唰”地一展,朗声笑道:“既是诗宴切磋,岂能少了彩头?” 他目光扫过众人,扇面轻摇:“既然小蛮奴姑娘愿出千两白银求诗,那赵某也再添一千两,凑足两千两纹银,权作今日诗会魁首的彩头。” 话音未落,满座哗然。 “妙极!” “赵兄果然豪爽,了五千两举办诗宴,又出千两白银犒赏头彩!” “足足两千两的彩头,当真是大手笔!” 众童生纷纷击节赞叹,眼中皆流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更有甚者已迫不及待地,让侍女研墨润笔,只待题目一出便要一展才学。 “诸位公子,便以奴为题.” 小蛮女道。 “且慢!” 陆鸣忽然振衣而起,清朗的声音在阁中回荡。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小蛮奴,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诸位要为小蛮奴姑娘赋诗,却不知姑娘身上有何等过人的长处——琴、棋、书、画,或是歌舞绝艺.,值得我等童生五甲,泼墨挥毫?” 他负手而立,衣袂轻扬,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赵子禄。 他知道这赵子禄必是早有准备,怕是数月前就精心雕琢了一篇锦绣文章,才敢特意请来小蛮奴出题。 今日这场诗宴,怕是要被他一手操控,从而一举拿下这场诗宴临场写诗的头名,力压一府五县童生五甲。 陆鸣眼露精光, 他瞧这府城童生案首赵子禄很不爽,凭什么拿他陆氏的名头,来成就赵子禄?! 他偏要搅了这局,逼迫这位魁小蛮女切换文题,让赵子禄的提前准备的诗文作废。 “过人的长处?” 小蛮奴闻言一怔,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罗袖。 她原想着求一首赞颂自己才貌的诗词,却不料这位公子竟直逼问,她的长处。 问题是,琴、棋、诗、画! 这些她也不擅长啊! 至于歌舞歌舞,她在江州府并不是顶尖。府城的魁们都会,自也谈不上是她的长处。 贝齿轻咬樱唇, 她垂眸思索片刻, 忽而,想到了,抬首嫣然一笑:“奴家粗鄙,琴棋书画皆非所长.” 话音未落, 她忽将裙裾轻提,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足踝,抬在桌案处,供摘星阁的众世家子弟、童生五甲一观。 那纤足如新月般玲珑,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唯有这双足” 她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奴家自信,这双玉足在江州府堪称一绝,再无第二人可比!” 阁中霎时一静。 众童生都被她这大胆举动惊住,随即响起一片震惊之声。 那修长的玉腿在轻纱间若隐若现。 果然如她所言,堪称绝色。 摘星阁内,六大圆桌旁,一府五县的众童生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目光被紧紧吸引在桌案上。 “玉玉足?” 陆鸣瞳孔微震,手中酒盏险些倾斜。 他原以为这位江州魁,会说自己容颜倾城、舞技惊鸿,或是琴音绕梁! 却不想她竟轻抬罗裙,将那双莹白如雪的纤足展露于众童生跟前。 “多谢这位公子提点。” 小蛮奴朱唇轻启,足尖在桌案红毡上,犹如一汪新月弧线,动人心魄。 “奴家最引以为傲的长处,正是这双玉足。 既是如此, 那今夜诗宴,便以[足]为题! 诸位才子可赋诗词文章。” 她满心欢喜,眼波流转,缀着一只金铃的玉足脚踝,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确是她的得意之处。 若能得一府五县童生案首的一篇锦绣文章,为这双玉足得一首好诗词,想必明日整个江州城的茶楼酒肆,都会传唱新她小蛮奴的名字。 可当她含羞带怯地环视四周时,却见满座童生们的面色骤变。 甚至不少童生,不自觉退后半步,翻了桌上的砚台纸墨。 风雪月,好写! 绝代佳人,也好写! 毕竟吟诗作对,风流倜傥,文人最擅此道,提笔便是一篇锦绣文章。 可若是,要将女子玉体的一部分,单独成诗词文章,却是难上加难。 尤其写那裙下一双玉足,更是难如登天。 只因女子的纤纤玉足,乃是隐私,素来深藏罗裙之中遮掩,非至亲不得窥见。 今夜,小蛮奴竟当众褪去绣鞋,将一双汪月玉足置于案上,任一府五县的童生五甲们观瞻。 此般举动,实需莫大勇气。 这还不是最难! 这其中, 最难的是,若你写的诗词文章,才情不行,写出来便丢人,徒惹人笑。 可若是笔墨太好,写的令人眉飞色舞,“艳词浪语、艳俗不堪”,只怕不消一夜,便会传遍整个江州府,不知被多少“正人君子”唾骂,从此背上污名。 诗宴可是公众场合,没人会保密! 写的太烂,被骂! 写的太艳,被骂! 左右为难! “小蛮奴此题,当真刁钻至极!” “玉足,玉足! 女子私密也! 若是闺房私下戏作,倒也无妨,妙趣横生。 偏生在这一府五县,童生案首才俊齐聚之地谁敢写艳俗不堪的文章?” 摘星阁内众童生们面面相觑,皆露难色。 赵子禄被陆鸣这横插一杠,搅了局,不由脸色骤青,心中暗恼。 他本已备好一篇赞颂绝色佳人的诗文,如今却派不上用场,看来是白费功夫了! 不过, 他转念一想,这个题倒也出的不错。 玉足! 极妙! 他自己固然是难以落笔, 可其他五县案首,恐怕也答不上来,谁又能如此短时间内,轻易写出一篇雅而不俗的佳作? 如此一来,众童生案首皆被难住, 这不是相当于把他和江行舟、众位童生案首的水平,都拉平了吗?! 甚至, 其它五县童生案首如果贸然下笔,不慎写出艳俗诗词,那是要背上写艳诗的污名! “此文题甚难!” 赵子禄故作叹息,拱手环视众人,说道:“我这江州府案首,甘拜下风! 不知诸位童生案首,可敢挑战此题? 得头名者,除了二千两白银奉上! 我等众童生案首,皆甘愿奉他为一府五县童生魁首!” “写不出!” 太仓县案首,林海洲长叹,连连摇头。 “难!” 梁丰县案首,周文渊默然不语。 “不知从何处落笔!” 暨阳县案首,沈织云仰首望梁,喉结微动,一言不发。 阁内仅剩昆山县案首,杜清音指尖蘸酒,在檀木案几上虚划几笔,似在沉吟酝酿。 他对坊魁小蛮奴,素来有好感,倒也乐意写诗文捧她。 “我来赋诗一首吧! [红绡帐底褪罗袜,玉笋横陈烛影斜。.步步生香]” 杜清音沉吟片刻,清越嗓音里带着三分酒意。 但念了一句,他忽觉耳根发烫,忙以袖掩面。 案几上未干的酒渍映着烛光,依稀可见后续, [步步生香勾蝶浪,弓弓惹月颤帘纱。 君王若解缠魂味,不宠蛮腰宠此。 最是销魂裙底足,一弯新雪衬丹霞。] 后面三句,他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妙哉!!” “杜兄的诗,当真字字生香!!” 满座童生以筷击盏,拍案叫好,催促快写下文。 更有人直接捧来笔墨纸砚,硃砂墨在宣纸上洇开一篇艳色诗文。 众人如此热情, “罢了罢了~! 我也认输!” 杜清音终究还是胆怯了,倏然起身,按住宣纸,抹去酒桌未干的酒渍,不敢继续下去。 心怯了! 这首艳诗若现世,明日怕是要随着众童生之口,传遍江州府。 届时,太守薛大人的朱笔批语、府院君周山长的戒尺,冲他而来。 还有本府那些道学先生们的唾沫星子,把他骂成狂艳之徒。 到时候,自己的文名被玷污。 众主副考官对他的府试秀才文章,纷纷避而远之。 他莫说争夺江州府试的秀才案首,只怕连秀才功名都要化作泡影。 那可就肠子都悔青了! (本章完) 第75章 玷污文名,江阴杀气!(三 第75章 玷污文名,江阴杀气!(三更) 片刻之间, 随着昆山案首杜清音,心怯弃文, 整个摘星阁内,江州一府五县的六位案首,再无一人敢提笔,为魁小蛮奴的纤纤玉足赋诗。 其余各县众世家子、童生五甲们,也是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写不好,当场出丑,遭人耻笑。 写得太好,艳名远扬,更是难堪。 小蛮奴眸中原本欢欣,渐渐黯淡。 她环顾众童生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 众童生们无人敢写她的玉足,终究是嫌这题目太过亵艳,怕污了自己的文名,误了府试秀才前程。 “都怪奴家唐突,叫诸位公子为难了……” 小蛮奴轻咬朱唇,眸中水光微漾,神情欲泣,屈膝一福,便要退下。 一府五县童生案首齐聚诗宴,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却因出错了文题,被她白白错过了。 赵子禄心中也颇为暗恼。 他本欲借此机会,力压五县案首,尤其是那江阴县的圣裁童生江行舟——是他府试争夺秀才案首的最大劲敌。 可如今五位案首都已认输,不肯出手写这艳文。 今晚他若不能压江行舟一头,便只能污他文名! 手段虽然卑鄙, 但是为了抢夺到秀才案首,必须打压所有的对手。 当年颍川陈氏陈长卿,为了抢夺【三连案首】,一路碾压了多少对手? 树敌无数但是,收获也无比巨大! 赵子禄眸光微闪,朝身旁的府城世家子刘鉴递了个眼色。 按计划行事! 刘鉴会意,当即抚掌,笑道:“旁人作不出也就罢了,毕竟才学有限。可江兄身为本府唯一写出‘出县’文章的圣裁童生,岂能毫无表示?” 话音未落,府城几位世家童生们的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嗤笑。 “什么圣裁童生?怕是县试时侥幸得了个虚名,如今肚里空空,连首艳词都憋不出来!” “一介寒门子弟,终究底蕴浅薄。那点墨水,怕是早在县试被掏空了,抖搂干净了吧?” “这就是江阴圣裁童生? 有负盛名,怕是江郎才尽了吧?” 几名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带刺,叽叽喳喳碎语,嚼舌根。 “就这点本事,还想争江州府试,秀才案首?” “呵,周院君大人念在他是江阴‘圣裁童生’的虚名上,给一个酌情秀才,赏他个秀才功名,倒也未尝不可” “锵!” 话音未落,江阴童生大桌的席间, 骤然, 寒光乍现。 陆鸣长身而起,衣袂翻飞间。 三尺文剑已然出鞘, 他指尖一指,文剑化为一道青芒如电,直取那世家子刘鉴面门。 “我江阴三百童生,敬江兄如兄长!岂是你这蝼蚁,能污蔑!” “辱我江兄文名者!” “死!” 这一声剑啸,宛若惊雷,在摘星阁内炸响,惊得满座童生宾客尽皆失色。 那刘鉴度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江州世家子的身份,逞些嘴巴口舌之快,自认在江州府的地界,对方奈何不了自己! 岂料,江行舟没有出手。 江阴陆府世子陆鸣,竟在这诗宴上拔剑相向,一剑杀来。 青芒及面! 一片寒芒刺入眼帘, 刘鉴的双腿早已吓的瑟瑟不听使唤,“哗~!”裤裆间泄出一片湿热,竟是呆在当场,连躲闪都忘了。 “轰——!” 剑芒骤转。 寒光倏敛,原本凌厉的剑锋竟在电光火石间翻转,以剑柄代剑刃,狠狠轰在刘鉴胸口! 这一击势若千钧。 刘鉴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十丈之外才轰然坠地,砸得尘土飞扬。 “哇!” 他闷哼一声,胸骨凹陷,肋骨寸断,整个人瘫软如泥,连惨嚎都未能出口,便已气若游丝。 “他” “这陆家世子陆鸣,一言不合重伤刘鉴。不怕江州府衙府尉雷万霆大人,带衙役来抓他么?!” 童生案首赵子禄,连同周遭府城的十余名世家纨绔子弟,皆瞠目结舌。 满座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嘴碎的众士子,面色煞白,僵在当场瑟瑟发抖,竟无一人敢稍动分毫。 摘星阁内霎时乱作一团。 数十名歌姬惊惶掩面,童生瑟缩钻案,龟奴们更是战栗着蜷入桌底。 醉仙楼外值守的彪形大汉虽闻声而至,却只敢隔门窥探,竟无一人敢越雷池半步。 这些江州府世家子弟向来横行无忌,纵是闹出天大的乱子,终究不过是高门大族间的私怨罢了。 小蛮奴一时怔在当场,竟忘了该如何应对。 暨阳、太仓、梁丰等县的众童生案首、童生五甲们,更是面面相觑,个个面如土色。 这江阴县的童生,怎生这般杀气腾腾? 明明是江南道水乡的读书人,却哪有半分江南杏雨的温润? 这陆府的世子,倒像是从塞北道、蓟北道走来的狂书生,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刀光剑影! “原以为是个硬骨头,嘴巴才敢这般不干不净!” 陆鸣手腕一翻,文剑铿然入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瘫软如泥的刘鉴,眼中尽是轻蔑。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对方湿透的衣裤。 “不曾想竟是个尿裤裆的怂包! 杀你? 还嫌污了我的剑!” 他说着掸了掸衣袖,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转头对门外的看守挥手道:“抬下去找大夫吧,趁着一息尚存,还能捡回一条命!” “这家伙,真是嘴贱欠收拾!” 江阴童生们却是哄笑,根本没有当一回事。 半月前,江心楼船的那场血战。 他们谁不是从数百妖兵围攻的利爪下,被打的穿肠破肚,浑身血窟窿,刀疤能有几尺长,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 早就死过一回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眼前这诗宴上的舞刀弄剑,比起那日跟妖兵染红江水的疯狂厮杀,不过一场儿戏而已。 众江阴童生们见陆鸣把那最贱的刘鉴给打个半死不活,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江行舟目光微沉,心中暗忖。 他内视识海,童生文宫内的青铜简牍,其中一串新数据格外刺目。 赵子禄的恶意值竟已飙升到极致,彻底爆满100! “呵,好大的恨意” 江行舟暗自冷笑。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这恶意值一般是巨大的利益冲突带来。 哪怕他和赵子禄之前没有任何一句话的交际,也不影响恶意值的狂飙。 曾经,李云霄的恶意值也高达80。 不过,随着李云霄在县试之后彻底心服,这恶意值便降为零,消失了。 此人对他敌意如此之深,必须找一个机会收拾! 不过,江行舟的目光又扫向一旁的小蛮奴——她的数据信息却一片澄净,毫无任何恶意值出现。 “只是一颗棋子……” 她显然是被赵子禄推出来出一道文题,误打误撞卷入这场纷争,并非本意。 “癸巳年,三年前的江州魁!” 江行舟心中权衡。 华夏古诗词皆是无价的瑰宝,绝不能轻易浪费,必须用在科举、文会之类的刀刃上。 但此刻, 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首词——《菩萨蛮·咏足》。 此乃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所作,本是酒宴欢场间的应酬之作,一首风流艳词,登不得科举考试的大雅之堂。 “我也不可能拿这首艳词去科举,以后也基本是用不上! 小蛮奴提及,写一篇‘玉足’文题。 倒是恰到好处,也算缘分!” 他心中已有计较。 “取笔来!” 江行舟衣袖一振,道。 “江兄,不可!” 韩玉圭面色骤变,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此乃烟之地!若贸然题这玉足词,恐污文名! 他们定然会借机,大肆宣扬这篇文章! 明日,整个江州府都会传遍!” (本章完) 第76章 《菩萨蛮咏足》(四更) 第76章 《菩萨蛮·咏足》(四更) 江行舟却只是轻笑一声,神色从容。 “无妨!” 江行舟目光微转,扫过席间,一府五县的众世子、童生五甲们。 这首《菩萨蛮·咏足》艳词虽令人羞红,却一篇极有趣味的风流雅作,绝非粗鄙低俗之作。 若非如此,又怎会流传如此之久,历代仍被文人争相传诵,传承后世?真正低劣庸俗的作品,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传遍,就传遍吧!” 他心中自有分寸。 小蛮奴微微一怔,随即眸中,漾起惊喜的盈盈光彩。 她本已不抱奢望——在这剑拔弩张的诗宴上,众童生都在算计其中利害,生怕沾染污名,误了前程,怎还会有人肯再为她这小小魁提笔? 却不曾想, 江行舟这位江阴童生案首,竟愿在诗宴的众目睽睽之下,为她写一首【玉足】文章! “奴家.谢过江公子。” 她声音轻颤,纤手已捧来一方澄泥砚。 青丝垂落间,她磨墨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惊散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江行舟执笔,蘸墨。 笔锋轻触宣纸的刹那。 [《菩萨蛮·咏足——赠江州魁小蛮奴》] 一缕青芒,从指间流淌入笔锋,如烟似雾般渗入宣纸中。 一篇文章,初次面世所载的纸张被称为【首本】,是最为珍贵的文宝,可用于悟道。 那字字原初的【首本】,藏着天地共鸣的灵韵,可助文人悟道。 至于辗转传抄的副本书籍,则被称为【手抄本、印抄本】,不过徒具其形罢了。 印抄本,是用印刷术印,几乎没有多少价值,仅供阅读。 手抄本,抄写之人若是往书中注入文气,则会珍贵一些。 他之前写的县试文章《云深处·寻隐者不遇》【首本】,被封存在江阴县衙的档案室。 而赋《草》的【首本】,没用纸张书写,却是封存在青婘的槐树楼船的桅杆树干上,成为了青婘的本命诗。 而今夜,第三份《菩萨蛮·咏足》【首本】正在他笔下诞生。 赵子禄瞳孔骤缩,继而眼底迸出狂喜的亮光。 他本已灰心——原以为再难撼动这江阴童生案首的文名,无法泼这脏水。 可此刻, 这江行舟竟然主动提出,写一首玉足的诗词,送给魁小蛮奴?! “好!好!好! 江州府的童生魁首,果然还是非江兄莫属! 除了江兄,谁还有这等勇气?!” 赵子禄连道三声好,激动大赞。 今夜他便重金,雇那些落魄蒙生、寒门士子彻夜传抄,满城宣扬这篇诗词。 明日定要,定要让整个江州府所有的青楼画舫小姐、茶楼的说书案头、酒肆的墙头,处处看到江行舟这篇写“玉足”的艳诗风流文章。 待那些道学先生们的折扇,愤怒的重重拍碎在讲经桌上,唾沫星子把江行舟淹没! 待周院君的朱笔,悬在府试功名簿上迟疑,不肯把江州府的秀才案首判给江行舟。 待太守薛大人无比失望! 赵子禄寻思到此,不由的喜形于色。 江行舟! 这可是你自己写的艳词文章,可怨不得他赵子禄下手狠! 五县案首与童生五甲们,他们的神色俱是一震。 摘星阁内,众童生、甚至歌姬们也纷纷围聚过来,在江阴童生的大桌旁,顷刻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待看清纸上文字—— “嘶~” 暨阳案首沈织云倒吸了一口冷气,惊住。 “这” 昆山案首杜清音瞠目结舌。 他们不敢评判。 这咏足首词,超过了他们的诗词水准! 是艳? 是俗? 是雅? 又岂是他们这群童生,有资格去评论的?! 他们也不敢开口去评。 有资格评判这首词,只能是江州府的举人、进士以上的文坛名宿! 江行舟笔走龙蛇,墨色如游云惊龙,在宣纸上泼洒开来。 《菩萨蛮*咏足》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江行舟笔锋所至,竟有一缕青芒自毫尖流泻,如月华凝露般在宣纸上蜿蜒游走。 墨迹未干处,隐约浮动着细碎光尘,恍若词中罗袜凌波时,溅起的水月清辉。 “妙~!” 众童生们屏息凝视,瞪大了眼睛。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此句,成为咏足之巅峰! 世间再无一句,可以超越此句!” 曹安叹道。 玉足美不美,当然需捧在掌心,细细端详品悦! 这样朴实无华的语句,没有任何辞藻堆砌的词,也只有江行舟的笔下,才能写出来。 他自认为文笔极佳,却也写不出如此自然,妙手天成的诗词。 “雅俗且先不论! 江兄这词,文笔是真的好,好到极致!” 韩玉圭看完,不由点头,叹道。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小蛮奴轻启朱唇,将诗句一字一句吟哦而出。 “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 随着词韵流转, 她广袖翻飞,足尖点地旋身,金铃脆响间竟舞出一段惊鸿之姿。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如痴如醉, 如梦如幻! 舞至动情处, 她的晶莹泪珠顺着胭脂颊边滚落,在烛火映照下恍若泣珠。 忽见,她收势凝立,朝着江行舟深深拜下,落泪,抬头仰望江行舟: “江公子! 奴家愿以二千两纹银相求,望公子留下这【首本】!” 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额间钿随着喘息轻轻颤动。 有此诗傍身, 日后但凡文人墨客咏叹玉足,都会想起她小蛮奴。 这阕词,足以让她在江州府彻底站稳脚跟,至少大红大紫十余年之久。 醉仙楼内,丝竹声歇,众歌姬舞女皆屏息凝神,眼中难掩艳羡之色。 “小蛮姐姐,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一位绿衣舞姬轻叹,指尖绞着罗帕。 “怕是明日一早,整座江州城的画舫、楼台,都要传唱这首《菩萨蛮·咏足》了” 另一人低语,眸光流转间尽是向往。 红绡帐后,有姑娘轻笑,“这首词一出,往后十年的魁,也难及小蛮姐半分风采!” 众女七嘴八舌,字字句句皆是惊叹。 —— 四更,9000字完成! 求月票! (本章完) 第77章 一篇出县,嫉火中烧!(一 第77章 一篇出县,嫉火中烧!(一更) 摘星阁内。 案几前,众童生屏息凝神,目光紧随着江行舟悬腕疾书《菩萨蛮·咏足》。 这篇《菩萨蛮·咏足》墨迹未干,却已引得满座一片寂然。 他们虽为一府五县的童生五甲,此刻却全然沉浸在这阙词的韵律之中。 说实话,以他们的学识,实在难以评判此篇文章的深浅、雅俗。 毕竟县试之时,他们诗词文章的档次,也需由举人主副考官裁定,他们何曾真正识得这等锦绣文章? “这一句[须从掌上看]当真是绝了!” 有人低声喃喃,似懂非懂,显出几分茫然。 “但总觉少了点什么!” 有人眉头紧蹙,暗自揣摩。 笔走龙蛇间,他们只觉字字珠玑,却又说不清究竟妙在何处。 他们虽不通词道的精妙,却本能地觉得这字句间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像隔着纱帐看烛影,越是朦胧,越叫人忍不住想掀开瞧个分明。 “这应该是一篇‘出县’吧?” 暨阳案首沈织云凝眸,沉吟道。 他抬眸望向窗外,又补充:“若是‘达府'之作,此刻江州府文庙文钟早该自鸣。.未闻文庙钟鸣,想来是尚未达‘达府'之境。” 文庙收录诗词文章,向来只论才气达到“出县”以上,不论雅俗。 若真是一篇“达府”,那今晚这场诗宴,怕是要惊艳整个江州府。 “但断不会是‘叩镇'!” 林海洲斩钉截铁道,“若只是叩镇之文,岂能让我等五县案首都为之倾倒?” “此言极是!” 杜清音轻抚纸卷,颔首道:“此篇能让本府童生都自惭形秽的文章,定然是‘出县’以上!” “这篇文章的雅俗绮语,恐怕要请府院君周大人亲自品鉴,方能定论?” 梁丰案首周文渊攥紧袖口,掌心已沁出薄汗,顿了顿,眉间浮起一丝犹疑,“但不知,江兄这艳词极为大胆,是否会惹恼考官大人” 他欲言又止,目光却不自觉落在那句「长愁罗袜凌波去」上, 恍惚间, 脑子里却是闪过教坊魁小蛮奴那翩跹时,惊鸿一瞥的玉足袜尖,如烙在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赵子禄挤在人群里,闻言,脸色忽青忽白。他死死盯着案几上那篇《菩萨蛮·咏足》,指节捏得发白,心头一阵嫉火中烧。 出县! 又是一篇出县! 凭什么江行舟这厮提笔便是出县文章?难道他腹中墨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不会才思枯竭,肚子里的货全都掏空吗? 想当初自己县试时,绞尽脑汁才勉强写出一首“叩镇”之作。 为博“出县”之名,不得不散五千两白银,广邀一府五县童生赴宴捧场,才有望达到“出县”。 他不由心痛如绞。 待搁笔声落,满座仍陷在某种玄妙的缄默里。 江行舟淡笑,对小蛮奴道:“此阕《菩萨蛮·咏足》,题作‘赠小蛮奴'。 这词稿本子,自然也是送给你的。” “奴家.奴家谢江公子恩情!” 小蛮奴捧着词笺的指尖微微发颤,忽而深深拜下,激动仰面:“以两千纹银相酬!” 这是整场诗宴上唯一一篇咏足之作,再加上赵子禄设下的一千两头彩。 便是三千两白银。 “诸君,告辞。” 江行舟袖了三叠江州府银票,朝众人略一拱手。 词写了! 江州府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童生五甲们,也见识、切磋过文章。 他也不再在诗宴待下去。 江阴众童生立即簇拥着他往外走,青衫拂过处,犹带墨香。 其余五县学子望着那卷《菩萨蛮》,有的怅然若失,有的击节称叹。 待回过神时,江行舟一行已去,但见月满西楼,已是诗宴曲终人散时。 他们尽兴,也纷纷离席而去。 江州府案首赵子禄顿时急了,他下半场还没有开始呢。 按照原定的计划,诗宴的上半场压制五位童生案首,下半场亮相吹捧自己的叩镇文章,以达出县目的。 “诸位且慢!” 赵子禄脸色骤变,手中酒盏“当啷”一声砸在案上,急步上前拦住众童生。 “诸兄,我有一篇县试叩镇文章,还请诸位同窗过目赏鉴!” 话音未落,却是拦不住五县众童生都要走。 赵子禄急忙命仆从,将一叠早就准备好的叩镇文章,分发给众童生。 不想,这叠诗稿文章却在掀帘风中,“哗啦啦”吹散落一地。 有人漫不经心地踩着诗稿走过,雪白的宣纸上顿时多了几个泥印。 “赵兄,改日再议吧!” 杜清音淡淡一笑,指尖轻轻推开递到眼前的诗卷,意味深长道:“今夜有一篇出县《菩萨蛮》珠玉在前,待回去还需用心琢磨,已经读不进其它诗稿文章” 根本没童生在意去读。 诗宴已经诞生了一篇出县级以上的《菩萨蛮·咏足》。 赵子禄那篇叩镇诗,有什么好看的? “.” 夜风,卷着残稿飞舞。 赵子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众童生们如潮水般退去。 他苦心孤诣准备的压轴文章,终究抵不过那阕咏足艳词的惊鸿一瞥。 精心谋划的局,竟被一首艳词搅得七零八落! 摘星阁内,烛火摇曳, 五县众童生们散去。 赵子禄死死攥着那叠无人问津的诗稿,江州府的十多名士子童生们,欲哭无泪的,望着满楼残羹剩宴。 —— ps: 这篇《菩萨蛮·咏足》诞生的背景, 是苏轼当时被贬去杭州之后,在杭州任通判,辅佐知州时,在酒宴公众场合写的这篇艳词。 当时朝堂政敌王安石一党,并未批判苏轼这首《菩萨蛮咏足》,还把它传承下来! 连朝堂最大政敌,都挖不出文章的纰漏,拿这篇“艳词”去攻击苏轼,说写的不行、写不对! 这也侧面证明,这首《菩萨蛮咏足》是毫无问题,苏轼从未因这篇词被牵连抨击。 古人尚且能坦然面对。 苏轼能写、敢写《菩萨蛮·咏足》,这损了他的文名?他成了柳三变? 今人比古人更封建?连一篇《菩萨蛮·咏足》,都看不得、容不下? (本章完) 第78章 花钱如流水,一夜红遍江州 第78章 钱如流水,一夜红遍江州府!(二更) 江阴童生士子们踏出醉仙楼的门槛,走在夜阑星稀的街道上,夜风拂面,酒意未消。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惊起街道檐下栖鸦。 “赵子禄这厮!” 曹安拍着栏杆,笑道,“原想设局,谋一首出县诗,倒赔了夫人又折兵!五千两雪银,白白打水漂了!” 众童生闻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陆鸣接道: “最妙之处! 赵子禄偷鸡不成蚀把米,文章半点都不见踪影,倒是便宜魁小蛮奴! 江兄的一曲《菩萨蛮·咏足》艳惊四座,这五千两的销,有一小半叫她这位红粉佳人得了去! 另一大半,被江兄给抢了风头。” 月色下,但见众童生五甲们衣袂飘飘,你一言我一语。 “赵兄今夜怕是要捶胸顿足,气炸了!” “要我说,这顶级童生案首的诗宴倒成了小蛮奴,重登江州第一魁的阶梯!五千两纹银铺就的青云路,偏生让魁踏了上去!” 笑语渐远,也惊碎了满街的灯影。 醉仙楼,摘星阁。 “赵兄,这.文章出县,恐怕不成了!可怎么办?” 一位锦袍公子欲言又止,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楼阁。 借助这场诗宴,吹捧赵子禄这篇叩镇诗,以达文章“出县”的计划,眼看也告吹了。 “慌什么!” 赵子禄面色铁青,突然将一盏酒壶重重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钱!给我雇一百名寒门士子,让他们把这首诗传遍江州府!只要吹捧的童生人多,文章定能“出县”!” 他狰狞地扯开衣裳,露出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就算用银子砸,我也要砸出一篇‘出县'文章!” 他深知, 没有一篇“出县”文章傍身,府院君周大人出关之后,定然不会多瞧他一眼。 今岁县试,在一府五县六位童生案首中,他赵子禄并无出奇之处。甚至童生五甲中,都有叩镇文章诞生。 “可是.这费.” 世家子弟为难。 让寒门士子吹捧文章,得钱。 人家也是童生,寒门固然是穷,那也不是随便能请动的! 一位一天至少十两银子起步,三十两才能让人家吹捧三天。 没有百位童生一起吹嘘三天以上,想要文章出名,争相传阅,否则根本就起不到文章出县的效果。 这笔费,至少三千两银子。 再加上诗宴包场,宴席、请歌舞,了五千两银子。 头彩一千两。 这眼看,销高达九千两之巨。 赵子禄想到此,不由心中吐血。 江州府漕运使赵府财大气粗,也难经得住这样一日近万两的销。 “不就是银子吗?!” 他咬牙切齿,声音却隐隐发颤,“我赵家还差这九千两?!” 身旁的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赵兄,这.这都快赶上我家府上半年的开销了.” “闭嘴! 老子有钱!” 赵子禄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眼中布满血丝,“把我名下城西的田庄抵押了,可换一万两! 我漕运使赵府,还能缺银两不成?!” 这些,只是他自己名下的财产,尚未动用赵府的家产。 “只要考上秀才案首.甚至考上举人解元!.今日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赵子禄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捂住心口,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案几,扶着柱子才没倒下。 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已经砸了这么多银两,断然没有退缩的可能。 烛火仿佛凝滞。 “可是.江行舟.!” 众世家子弟低垂着头默然,目光闪烁,却无人敢与赵子禄对视。 问题是,有江行舟如此强的对手在,他未必能考上秀才案首啊!.这九千两银子砸下去,怕是连个响都听不见,就全打水漂了! 他们可不敢说这话。 “光是钱够用寒门童生,为我这篇叩镇文章,扬名出县,还不够! 给我钱, 立刻钱,去找整座江州城的所有画舫、楼台,让她们连夜唱《菩萨蛮·咏足》。借那教坊歌姬之手,坏他江行舟清誉! 钱,找城内所有茶楼说书人,吹捧这首艳词。 今夜,定要将这篇《菩萨蛮·咏足》,大肆宣扬出去,传遍江州府! 用这篇词文,打压江行舟文名!江行舟这个劲敌,他是我夺取秀才案首,最大的障碍!” 赵子禄指节发白一咬牙。 横竖九千两雪银都已泼了出去,何妨再添一把火? 既然银钱能买来文名,自然也能买来污名! 此子若不尽早除之,他赵子禄如何夺得这秀才案首?! 众锦衣世家子脸色一变。 这是要和江阴案首江行舟,斗个不死不休啊! “为何要让歌姬舞姬去传唱?让茶馆的说书人去吹捧?不该让他们去诋毁么?” “蠢材! 你懂什么, 府内的正派老学究、道学先生,最是自命清高! 越是教坊传唱,越能戳中他们痛处! 茶楼说书人越是吹捧,他们便越是痛恨这首艳词. 这叫逆反之心,他们最爱唱反调,画舫、茶馆越喜欢的文章,他们越痛恨!” “赵兄,这真有用?.这可是一篇出县文章。” 世家子道。 “我管它是不是出县,它是艳词就够了! 艳词! 懂吗? 此番,我都要污他的文名!是‘出县’文章更好,传阅的人更多! 最好就是达府! 这篇文章越轰动,闹的本府尽人皆知。 争议大, 污名更大! 待得满城争说《菩萨蛮·咏足》时, 江州府的所有道学老学究,会抢着去背词中每一处艳句?就为了写折子骂得更狠些! 甚至,我们还可以鼓动他们联名上书,骂江行舟淫词艳曲! 等众秀才学究们联名上书,就算周院君惜才也断然不敢去保他!” 赵子禄脖颈上暴起的青筋,阴鸷地目光,怒道,“我看他江行舟,这次如何翻身!” 在场的锦衣世家子噤若寒蝉。 这赵子禄,是要煽动一场文祸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 更遑论,魁小蛮奴得一篇《菩萨蛮·咏足》,消息如春风拂柳,顷刻间便在各处画舫间流传开来。 那些纤纤玉指争相传阅,朱唇轻启间,已是满城风月。 不过一夜光景,整座江州城的画舫楼台,处处可闻《菩萨蛮·咏足》的婉转吟唱。 歌女们轻拢慢捻,将这首新词谱入管弦。 舞姬们莲步轻移,把词中意境化作翩跹舞姿。 “话说,此乃江阴童生案首、圣裁童生江行舟,在醉仙楼诗宴的一篇最新佳作,词藻之华丽,意境之妙曼,令人叹为观止!” 府城茶楼里,说书先生们的案头,赫然摆着墨迹未干的《菩萨蛮》新篇。 惊堂木一拍,便是满座哗然。 这首艳词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江州府。 画舫之中,灯火如昼。 “且听,妾唱一曲《菩萨蛮·咏足——赠小蛮奴》.” 新曲响起时,宾客们趋之若鹜,座无虚席。 楼船外更夫的三更梆子在外头敲了又敲,却无人舍得离场。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歌弦不绝于耳,舞袖翻飞如蝶,这一夜的江州城,沉醉在一阕新词酿就的风月之中。 (本章完) 第79章 老秀才宴,联名上书!(三 第79章 老秀才宴,联名上书!(三更) 赵子禄连夜奔走,安排同伙世家子弟,重金雇佣童生四处吹捧自己的县试文章,又遣人至画舫,将江行舟那首艳词《菩萨蛮·咏足》广传于风月场中。 待诸事安排妥当。 他这才匆匆回府,盘算着摆下一场“秀才宴”,专邀本府一些迂腐的老秀才、顽固的卫道士,鼓动他们一起同声讨伐江行舟,以败坏其名声。 这种迂腐的老秀才,在各府各县皆有, 他们经年累月考不中举人,心中怨气重,自诩清高,却瞧不上其他人,最喜写文章四处抨击其他文人。 不过, 他区区一个县试童生案首的名头,如何宴请得动,那些自诩清高的老秀才? 如果不借江州漕运使赵府的威名,这些眼高于顶的酸儒,怕是连帖子都不会多看一眼。 赵子禄健步来到赵府的水榭, 找到正在品茶,逗弄蠹虫的赵家主赵秉烛,躬身一礼,恭敬道:“父亲大人! 孩儿打算以赵府的名义办一场秀才宴,宴请五位、十位德高望重的秀才.为我的一篇叩镇文章,扬名立万!” 当然了,更高一等的“举人宴”,效果会更好。 可惜,纵使赵府倾尽全力,也未必能操办得成。 这些举人老爷们身份矜贵,都是江州各家各府的家主,若无江州府的文坛泰斗,亲自出面相邀,谁肯轻易赴宴,去捧别人的文名? “嗯!去吧!” 赵秉烛瞥了赵子禄一眼,微微颔首,“该使的银子,不必吝惜!” 近来, 他正与江阴县令李墨暗中角力,试图扳倒这位江阴县令,取而代之,实在无暇分心照看赵子禄。 好在, 这个赵府庶子倒是争气,不仅天资聪颖,更一举夺得州府童生案首,倒也省了他不少心思。 “既如此,便由你出面,代赵府宴请一些秀才。”赵秉烛略一沉吟,“记住,赵府的体面要紧!” “多谢父亲大人成全!” 赵子禄喜形于色,连忙躬身作揖。 他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得色——有了父亲这句话,他可以名正言顺动用赵府的家财,宴请众位老秀才,而不用出自己的私房钱。 月夜。 赵子禄趁热打铁,连夜在醉仙楼,了几百两银子包下了一个大雅间,专邀本府那些年过甲、甚至耄耋之年的老秀才赴宴。 这些迂腐秀才夫子,平日里门庭冷落,难得有人设宴相请。 今日竟得了这般礼遇,自是欣然赴约。 雅间内烛火通明,十余名老秀才赴宴。 赵子禄无比客气,一边敬酒,一边将老秀才们过往的文章吹捧一番,捧的他们心怒放。 “晚辈后进,今日偶见一篇炙手可热的艳词文章,不敢私藏.请诸位前辈过目!” 酒过三巡, 赵子禄见时机成熟,故作痛心地将那首《菩萨蛮·咏足》呈于众人面前。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秀才,才看这《菩萨蛮·咏足》,未细看内容,便拍案而起,气得胡须直颤。 “伤风败俗!” 另一位老学究怒气冲冲,将酒杯重重一放,酒水溅湿了衣袖也浑然不觉。 “咏足?老夫生平阅文章无数,未曾见有人如此大胆!” 最德高望重的李老秀才,抖着手指向诗笺:“女子玉足,乃闺阁私密,岂能这般堂而皇之地这般展露出来?” 话未说完,已是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他家中有五房妻妾, 平日里都是将裙裳包裹的严严实实,绝不对外泄半分。 “我江州文坛百年清誉,就要毁于此等败类之手!” “这是何人所写?” “文章署名,江行舟.老夫从未听闻过此人!” 他们这群老秀才很少出门,平日都是埋首浩经,闭门读书。 “这这江行舟是何方神圣?” 有老秀才颤声,疑惑问道,“可是江州哪家世家、勋贵子弟?怎敢写出如此淫词艳曲?” 他心中顾虑着,若是江州门阀嫡子,他们这群老秀才,恐怕是以卵击石。 满座老儒个个面色铁青,有几个更是气得直捶胸口,仿佛亲眼目睹了江州府的礼崩乐坏之景。 雅间内斥骂声此起彼伏,那薄薄一页诗笺在众老秀才的手中传来传去,仿佛烫手的于洋。 “唉——!” 赵子禄长叹一声,面露愁容,又似无可奈何般摇头,添了一把火道:“说起这江行舟.不过是个江阴寒门子弟,自幼丧父,无甚家世根基。 少小无人管教, 也不知他在哪里,看多了教坊的艳词剧本,学了这一身写艳词的本事。” 众老秀才们闻言,心头倒是暗松了一口气。 既是寒门童生,到也不怕得罪了。 赵子禄顿了顿, 忽而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艳羡:“可此人偏偏,文道天赋异禀,诗词文章,艳绝江州府! 诸位先生且看这首《菩萨蛮·咏足》,用词之华丽、意境之讲究,便知我所言非虚!” “依学生愚见” 赵子禄有些迟疑和畏惧,压低声音道:“今岁的府试,这秀才案首之位,怕是非他莫属了。” 他苦笑一声,拱手作揖:“说来惭愧,学生虽侥幸得了本府的童生案首,却自愧不如。 如今江州一府五县的童生学子,皆以他马首是瞻,前呼后拥,势力已经是极大.” “罢了罢了,争不过!” 赵子禄一副豁达神色,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今岁的府试秀才案首,学生便送与他了!” 众老秀才闻言,变色。 “荒谬!” 一位白发老儒拍案而起,案上杯盏震得叮当作响。 “若让此等寒门狂徒,若是考中府试秀才案首,成秀才第一人,我江州府百年文脉岂不沦为笑柄? 江南道十府的文人雅士,会如何看待我江州府的学子,以为人人都似他这般的狂艳之徒吗?” “不行,断然不行! 写出这等艳词的寒门狂生,若成秀才案首! 往后江州府学子岂不都效仿此靡靡之道? 我辈文人,还有何颜面去见,江州府的列祖列宗!” 另一位身着褪色蓝衫的老秀才颤巍巍站起,气得胡须直抖。 满座老儒秀才们,群情激愤,有人捶胸顿足,有人以杖叩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李秀才颤声道:“待州院君出关之日,老朽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联名上书! 我等秀才,决不能这等狂徒,毁了江州的名声!” “对!联名上书!” 十余名老秀才们齐声应和。 “剥夺他三年的府试资格,禁他今岁的府试,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夫子们个个面红耳赤,浑浊的老眼中,都是怒火中烧。 “唉!学生就恐.有些太迟了!” 赵子禄不说话了。 他只是默默的推开包厢的雕窗棂,叹一口气。 夜风涌入的刹那,满楼笙歌扑面而来——。 但见醉仙楼中,台上数十名歌姬们云袖轻舒,檀口微启,唱的尽是那《菩萨蛮·咏足》。 红烛高照处,歌姬们绣鞋轻点,罗袜生尘,一派旖旎风光。 楼台下的看客们看的目不转睛,满脸红润,高呼捧场。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不知羞耻.风气败坏至此!” 众老秀才们顿时瞠目结舌,气的都快晕了。 有人捂住心口,有人以袖掩面,更有甚者直接跌坐在椅上,念叨着“礼崩乐坏”。 “子禄绝非妒才! 只是这艳词之主,若成秀才案首,我江州文脉.恐危矣~! 学生文才是差些,但是扪心自问,文章的品行端正! 诸位前辈秀才,皆是德高望重的名门宿老。 子禄,在此拜托了!” 赵子禄突然转身,深吸一口气,眼圈微红,从袖中郑重取出十卷文章。 每卷文章处,内夹着一锭百两白银。 话至此处,他竟哽咽难言,只将文章双手奉上,“江州文坛的希望,尽在诸位前辈身上了!” 八十岁的李老秀才颤巍巍接过,老眼昏间只见纸上,“人伦”、“道德”几字,当即老泪纵横。 他们默默收下文章内,夹着的一百两白银。 “懂事的好孩子啊! 我等老朽,自会替你仗义执言! 这才是经世文章,江州文坛未来的希望啊,这才该是江州府秀才案首的样子!” 他根本没心思去看文章,都被《菩萨蛮·咏足》这首艳词给气蒙了了。 话音未落,醉仙楼楼下又传来一阵“纤妙说应难”的唱词, 李老秀才顿时气得将文章拍在案上,酒水溅了满袖。 “走! 不等了! 即将天明,我等现在便去府衙,击鼓! 向太守薛大人,上联名书! 剥夺江行舟府试资格,三年禁考,以儆效尤——!” 李老秀才拍案,震得茶盏叮当坠地。 他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把抓起桌上一卷联名书,写上自己的名号。 “谁愿与老夫,一起联名?!” “我等愿联名~!” “老夫今日拼着这副老骨头,也要叩开府衙大门!” 几位老秀才们闻言霍然起身,出了醉仙楼。 “区区一介寒门童生,也敢毁我江州文坛!” 八十岁的李秀才颤巍巍拄着鸠杖,走在最前面,嘶声道。 东方才泛起鱼肚白,青石板路上已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老秀才素袍广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赵子禄跟在众老秀才们的末尾,望着前方那些佝偻却无比倔强的老秀才背影,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这些迂腐、顽固的老秀才,累年考不上举人,果然心中怨气大! 他们也毫无顾忌,只需百两白银作为酬劳,再稍微一挑拨就炸了! 尤其这李老秀才李清,经常带头去府衙大闹,抨击其他秀才。 换成那些年轻秀才,前途似锦,断然是不肯出面,联名上书。 “咚——!” 第一声鼓响,撕破拂晓的静谧时,值夜的衙役惊得跳起。 鼓槌交替间, 十多名七八十岁的老秀才们沙哑的呐喊,在府衙大门前回荡。 “江州老朽! 联名求见太守! 江州文脉危矣!” (本章完) 第80章 酸腐秀才,大闹府衙!(四 第80章 酸腐秀才,大闹府衙!(四更) 江州府衙。 拂晓。 惊堂鼓声,震碎了江州黎明时分的薄雾。 “江州老朽,求见太守大人!” 十余名白发老儒持着秀才文牒,昂首立于府衙石阶之上。 他们青袍广袖在晨风中翻飞,腰间秀才文佩叮当作响——这是大周太祖皇帝钦赐秀才的功名体面,见官不拜,直诉天听。 值守的刘班头慌忙出来,接过老秀才们的联名上书,待看清联名书上控诉“寒门狂生江行舟,写艳词,毁江州文坛”时,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能不知? 那位写艳词的寒门狂生,正住在衙门后街的薛国公府后院里,和二位小爷同住同学。 昨夜太守大人还特意嘱咐,说江公子要静心备考,除了文会、诗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上门打扰。 “诸位老先生,可真敢告啊! 你们难道不知这位江公子.” 刘班头捧着联名状纸的手,微微发抖,后背已渗出冷汗。 他望着眼前这些固执、义愤填膺的老秀才们,忽然觉得这薄薄的纸,重若千钧。 惊堂鼓的余韵,尚在府衙梁间震颤。 “何人击鼓?” 薛崇虎搁下了手中《江阴童生遇袭案》的卷宗,朱砂笔在卷宗上洇开一点猩红,骤然蹙起眉峰。 他一大早,从薛国公府来到府衙,正批阅《江阴童生遇袭案》的诸多卷宗。 却听府衙外,响起惊堂鼓。 话音未落,刘班头来不及跟众老秀才们说话,已匆匆跑入大堂,额前汗珠滚进官服的鹭鸶补子里。 “禀大人,是李清老秀才!” 刘班头声音压得极低, “他又带着一群老秀才来闹府衙,举着联名状.说江行舟江公子,昨夜在醉仙楼写了一篇《咏足》艳词,毁了江州文坛的名誉! 要禁江公子,三年府试!” “哦?” 薛崇虎指节叩在太守案牍上,声音格外清脆。 这位八十岁的李清老秀才,是江州府衙常客。每年都要来府衙告状,年年如此。 去岁,告太仓县盐商,僭用朱漆大门。 半年前,劾昆山县令母寿唱堂会戏。 今日,竟闹到状告江州太守的侄子,写《菩萨蛮咏足》艳词。 “江行舟这小子,也会写艳词?” 薛崇虎忽然轻笑出声,看着联名状上的《菩萨蛮咏足》手抄本。 他怎么也无法,将平日面色冷清,一本正经、老成持重的少年江行舟,和这首艳词联系起来。 “这艳词这小子,真是不省心啊!” 薛崇虎摇头,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 此时, 府衙众官已齐聚正堂,太守薛崇虎大人早早办公,他们也没敢怠慢,一清早便到了衙门办案。 “哦,艳词?” “拿来瞧瞧!” 别驾崔承业手捻着联名状,细看一番。 主簿柳明川捧着那阙《菩萨蛮咏足》,眉头忽紧忽松,颇有几分沉醉。 功曹赵世衡看了艳词,哭笑不得。 “江行舟这好小子!” 都尉雷万霆拿过艳词,虬须颤动,声如洪钟,拍案大笑,震得案上茶盏叮当相撞。 “我看他一本正经,老成持重,平日装得一副少年道学先生似的! 我还担心他太古板,以后娶不上媳妇! 没想到竟藏着这等风流笔墨,写艳词的本事?看来不用担心他找不着媳妇了! 不错不错,写的真有味道。 今晚我歇一歇,定要去一趟醉仙楼,给魁小蛮奴捧场! 听一听这曲儿,究竟唱的如何妙?” 他抖着词笺,转向众人。 主薄柳明川嗤笑道,“得了吧,雷都尉!案头积压的卷宗,都批阅不完。都忙得前脚垫后脚,你还有空去醉仙楼捧场?” “必须去!” 崔承业慢条斯理叠好词笺,笑道:“这是江公子的少年名篇,千金难求啊!定然是要去醉仙楼听上一曲! 以后他离开江州府,去了江南道金陵府,去了帝城赴京赶考! 这首《菩萨蛮咏足》,怕要成江州府的绝响! 再也听不到,这等妙词妙曲了!” 太守薛崇虎听他们戏言,揉着太阳穴苦笑。 府衙外,老秀才们的怒斥痛骂声,依然隐约可闻。 “勿闹!” 薛崇虎不由喝道:“升堂!” 两侧,太守佐官入座堂内两侧,绯袍玉带,神情肃然。 衙役们执水火棍分列两厢,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十六面黑红堂牌森然矗立。 “威——武——!” 唱喝声穿堂而过,老秀才们撩起青衿襕衫前摆,跨过府衙大门的门槛,步入正堂。 老秀才们向堂上,面色威严的江州府太守薛崇虎,行躬身礼。 见官不跪,秀才特许。 府衙外也骚动起来。 此时。 不少的百姓,文人墨客们,正从画舫、酒楼、茶馆内出来,听到大清早衙门响起擂鼓声——有酸腐老秀才,联名控告江阴童生案首江行舟写艳词,顿时惊诧震惊。 大街上挤满了趿着木屐的闲汉、摇折扇的文人墨客,连赌坊通宵的浪荡子都揉着醉眼,纷纷扒在府衙的栅栏外,看热闹。 不过半盏茶功夫,府衙照壁前竟乌泱泱叠起数千人山人海——昨夜《菩萨蛮》的香艳词句,早随着画舫的姑娘,传遍了江州府。 “肃静!” 太守薛崇虎惊堂木一拍,檀木案几上的青瓷笔洗应声震颤。 “大人,老朽要状告江阴寒门士子江行舟那江行舟写玉足淫词,玷污圣贤书! 老朽等联名请命——剥夺江行舟三年府试资格!” 李秀才痛骂了一番。 薛崇虎看着案上《菩萨蛮咏足》的手抄本,有些头疼,淡淡道: “李秀才! 本太守主管的是江州民生! 对这文坛诗词,不太方便出面评判,此事还是交由府院的周院君来判定吧! 周大人过几日出关,主持谷雨诗会,你可当面请教他这首词,是否?!” 薛崇虎实在不想搭理这老秀才。 这群老顽固不听道理,只是一味的纠缠。 偏偏,大周有“秀才七十,轻罪不杖”的律法,府衙的棍棒也打不得。 这些七八十岁的老秀才,有所依仗,无所顾忌。 “大人! 不可等下去! 此等淫词艳曲若不严惩! 难道要,任他浪荡句四处传抄?祸害江州府的众蒙生、童生少年?! 童生岂能写这样的文章,此篇亵文当封禁,不得传承于世,以免误人子弟!” 老秀才们依然神情愤怒,鸠杖重重顿地,猛烈抨击《菩萨蛮咏足》。 “是雅,是俗,是否亵文,这是你们几个秀才说了算?” 薛崇虎猛地一拍桌案,面无表情,冷肃道。 “呃,太守大人.所言正是!.” “请大人点评,这首艳词!大人方有这资格!” 几名老秀才突然醒悟过来,顿时讪讪。 在江州的文坛上有诸位进士大佬在,还真还轮不到他们秀才,来评判文章。 别说他们了, 甚至连太守薛崇虎,在江州文坛,对诗词文章的评定,都无法一言九鼎。 文坛,讲究的是文位、资质、声望。 文位好说——举人、进士、翰林学士、封号大学士、大儒.依次递增。 资质——如果自己手里有几篇“出县、达府、鸣州”级的文章,那说话就绝对比同文位硬气。 同为金科进士,江州府院君周山长在江州文坛的地位,要比太守薛崇虎高一截,更有资格评判一篇诗词文章。 若是周山长院君在此,必然是周院君亲自点评。 “这首词《菩萨蛮咏足》。 末句,乃是留白之笔法! 明明写玉足,却偏写[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这后面,分明还有一句未写之词——[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玉足酥香生!] 留下雅句! 却略去艳俗! 此处留白,自去想象,当真是回味无穷! 雅而不俗, 清而不腻! 乃是艳词中的极品,登堂入室,大雅之作! 你们这群迂腐的老秀才,为何几十年毫无长进,考不中举人? 就是只懂得诋毁文名,却看不懂别人文章里的妙处!” 薛崇虎冷嘲道。 “太守大人.这.!” 十余位秀才老学究们,被骂懵了,唯唯诺诺,不服气,又不敢吭声。 “而且,这明显就是一篇达府文章!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薛崇虎淡淡道。 —— ps:四更,一万字更新!求月票! (本章完) 第81章 文章出县,直冲达府! 第81章 文章[出县],直冲[达府]! 江州府衙。 太守薛崇虎独坐高堂,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这群迂腐的老学究,当真是有眼无珠! 这篇《菩萨蛮·咏足》文章,分明已达[达府]之境。 放眼整个江州府,又有几人配评断这等文章? 他记得清楚,翰林院曾经专门制定《文章文品规制》,以防止天下文士胡乱评文。 那鎏金册页上明明白白镌刻着:“达府之文,非翰苑不可轻断”八个大字。 字字铿锵,犹在耳畔。 即便是他这位进士出身的太守大人,面对达府级别的诗词文章,也需谨守本分——这已超出了他的品鉴权限。 文章品评的规矩: 若只“出县”,尚可由进士裁定。 一旦“达府”,则非翰林学士,不可妄加评断。 至于雅俗之辨,高下之分,更是翰林院那些饱学之士的专属之权。 正因如此,从他入手此篇《菩萨蛮·咏足》艳词,就不敢轻下定论。 眼前这几个酸腐老秀才,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充其量也就够格评点些“闻乡”之流粗浅的童生文章,竟也敢对[达府]文章指手画脚。 但凡他们肯请一位举人过目这首《菩萨蛮·咏足》,知晓评判的规矩,又岂会闹出这般贻笑大方的低级笑话? “这这绝无可能! 太守大人莫要欺老朽! 这文章雅俗之辩,老朽自认才疏学浅,不敢再妄加评判。 但文章是否达府这等浅显之事,老朽虽年迈眼,难道还分辨不清? 府文庙钟声寂静,未响起,未见有丝毫异象.!” 李老秀才一时怔忡。 旋即回过神来,自觉抓住了薛崇虎话中一个大破绽,愈发不服的大声嚷嚷。 “正是! 江州府文庙钟声未鸣,何来达府之说? 薛大人分明是在恫吓我等,有意袒护江行舟!” 众老秀才闻言,顿时群情激愤,喧嚷不止。 在府堂下围观的数千百姓、童生们,虽不认同这些迂腐秀才的诉状,此刻却也面露疑色。 他们确实也未曾听闻文庙钟鸣。 既无文庙钟鸣四响,那这篇文章断然不可能是达府。 “为何文庙钟声未鸣?” 薛崇虎轻嗤一笑,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轻拂衣袖,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锤。 “此事倒也简单——只因这是一首艳词。 此词虽一落笔便已达府。 但文庙收录艳词,向来自动降格一等。故而,本是一篇达府之词,却被降为出县收录。” 他略一停顿,见众人神情惊愕,才继续道: “既降为出县,江州府的文庙自然不会有钟鸣异象。” 薛崇虎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心中亦觉此事罕见。 毕竟,这等事情,他毕生也是头一回遇上。 若非他早年曾听闻过类似之事——某位才子所写达府艳词,最终被文庙降格一档默默收录。 恐怕连他也会被这文庙钟声不响的假象,给蒙蔽过去。 不过,只需派遣人去府文庙收录的文章一查,便能查到这篇降格一档的《菩萨蛮·咏足》。 “达府级艳词文章,降格一等,被文庙收录?” 满堂哗然。 众老秀才,还有堂外的百姓、童生们,皆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达府文章本就难得一见,更何况……竟还会被降格收录? 他们从未听闻过这种事情。 薛崇虎话音未落。 “咚——!” “咚——!” “咚——!” “咚——!” 顷刻间, 四声浑厚钟鸣, 自江州府文庙轰然荡开,声震全府城! 霎时间,整座江州府沐浴在濛濛光华之中。 万千画舫、楼台,皆披上一层莹莹清辉。 才气如潮,自府城内各处喷涌而出,江州府内充盈。 却汇聚到画舫、楼台,在雕梁画栋间流转不息,似乎在为这首《菩萨蛮·咏足》雀跃。 才气最浓郁之处,犹如一道才气漩涡,正在醉仙楼的楼台。 “这” 主簿柳明川震惊,猛然起身,双目圆睁。 远远看见,画舫楼台,一朵朵灵自檐角绽放,暗香浮动。 才气波纹在画舫间荡漾,余音袅袅,竟化作实质般的清音缭绕,似乎在低吟传唱那曲目“[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主簿柳明川不自觉地喃喃低语: “今夜.必须去楼台听曲了。” 这般磅礴才气,若能沐浴其中一夜,怕是抵得过寻常文士的一月闭门苦修! 江州府衙内。 四记钟声余韵未散,满堂寂然,落针可闻。 老秀才李清与一众老秀才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却再难吐出一字。 他们呆若木鸡地望着薛崇虎,眼中满是惊骇与敬畏。 薛太守这才刚说完,这篇文章本是[达府]之作,那边府文庙随即钟响,这判断简直是神了。 “这艳词达府,本是降格一档出县,寂寂无闻” 薛崇虎拂袖一笑,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道,“可是,尔等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 甚至联名诉状,大闹到江州衙门。 如今全府上下,黎民百姓,文人墨客,皆知此文,硬是将其推回达府之位。 文庙钟声已响。 此文,乃达府之作,再无可争议!” “原来如此!” “这篇诗词,令江州府所有画舫都在争相传唱。 我们听了都是心生欢喜,一夜之间,早就江州府轰动,岂是区区寻常的出县文章?” 满堂文士恍然大悟,纷纷击节赞叹。 “文庙虽将它降格一档收录,却挡不住人心所向!” 众人这才明白。 这么说来, 正因江州无数的画舫、楼台一夜传唱、茶楼的说书人争相演绎, 还有这群老学究大闹府衙,引得全城瞩目,震动整个江州。 这词,竟是被万千人气追捧,生生推回了“达府”之位! “逼”得府文庙,也只能承认了它真正的的达府级别。 “好一个民意难违!” “连文庙,也不得不顺应呼声,恢复它的达府品级!” 堂下笑声四起,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尽数化作赞叹。 “此篇看似艳词,实则大雅!” 薛崇虎负手而立,声若洪钟:“文庙四响,已为其正名——此乃堂堂达府之作!” 他目光如电,轻蔑的神色,扫过堂下众老秀才:“真正的锦绣文章,何惧流言蜚语?” 话音一顿,他道:“若尔等仍执意论其雅俗.” “唯有一途——” “请江阴县归隐的翰林学士裴惊嶷老夫子,亲自品评这篇达府!” 此言一出,堂下寂然。 众老秀才面如土色,面面相觑。 请动江阴那位文坛泰斗? 他们这些末学后进老秀才,岂配?! 堂中只余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再无一位老秀才敢多言半句。 “裴老夫子乃江行舟的私塾恩师!李老,你可敢去当面质问?” 人群中突然炸响一声诘问。 此言一出,满堂再度哗然。 李清等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江行舟竟是裴惊嶷的门生弟子? 这寒门士子如何能有这位文坛泰斗的拜师门路,莫非.他另有来历? “李老,你又可知” 门口一名衙役,忍不住压低声音,“这位江公子,乃是薛大人的子侄啊!.真是老糊涂!” “什么?!” 老秀才们被吓得神魂巨震,面露惊悚。 赵府的赵子禄不是说这是个无人管教的寒门子弟吗? 他们这才敢联名上书,痛斥江行舟。 众老秀才们虽然迂腐,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再大胆子,也不敢找太守大人的子侄下死手去抨击。 猛然醒悟,冷汗涔涔而下。 不好! 他们这是被赵府的赵子禄,给当枪使了! “连裴夫子都不敢去请,还敢污蔑江兄的文名?呸!” “滚出去!” 满堂哄笑声中,十余位七八十岁的老秀才们面如土色,仓皇辩解:“误会,皆是一场误会!” “都是赵子禄那厮挑唆我等来联名检举江公子写艳词!” 话音未落,几枚臭鸡蛋已破空而来。 众老秀才抱头鼠窜,方巾帽歪斜,在众文士、百姓、醉汉们的唾骂声中跌跌撞撞逃出府衙。 在江州府衙外的哄笑人群中,有人发现了,藏在人群之中东张西望的赵府庶子赵子禄。 “赵子禄兄,你昨夜一掷千金,在醉仙楼举办一场顶级诗宴,为江兄扬名,当真豪爽!实在是令赵兄破费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顿时引来一片哄笑。 众人目光如刀,齐刷刷刺向角落里那个躲躲闪闪的身影——赵府庶子赵子禄。 “五千两白银,换江兄一词达府,赵兄当真是.慷慨啊!” “哈哈哈哈!” 四周童生们笑得前仰后合。 昨夜之事早已在江州一府五县童生中传开,谁人不知赵子禄本想借住诗宴,打压江行舟,却阴差阳错,反让《菩萨蛮咏足》声名大噪?! 这首《菩萨蛮咏足》,本被文庙压它一档! 赵子禄却硬生生用银子四处吹捧传唱,硬生生把它推回达府! 这份泼天的功劳,全在赵子禄身上。 赵子禄听众人哄笑,面如死灰,耳边嗡嗡作响, 只觉自己就是一个丑角,仿佛整个江州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今日之后,整个江州府,都会传遍他的丑闻。 “噗~!” 他顿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一口血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我我本就仰慕江兄文采,五千两办诗宴为他扬名,我心甘情愿! 别听信那群酸腐老秀才的胡说挑拨!” 赵子禄面色煞白,强撑着辩解,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话音未落,他已踉跄后退出府衙外的人群,在众人的讥笑声中仓皇逃窜往赵府。 (本章完) 第82章 江州院君,一剑镇海!(求 第82章 江州院君,一剑镇海!(求月票!) 赵府。 内堂。 “父亲!救救孩儿!!” 赵子禄浑身颤抖,重重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 他这次闯的祸太大了——非但没能借那群老秀才之手,将江行舟的《菩萨蛮·咏足》打成淫艳词、剥夺其府试资格。 反倒让江行舟手中又多了一篇[达府]文章,并且在府衙众目睽睽之下,被薛太守亲口定为“雅而不俗”。 如今,谁还敢抨击这首词? 脏水,全泼回了他自己身上! 更让他恐惧的是,此番算计不成,却暴露了自己的计谋,彻底得罪了薛府和江行舟以薛府和江行舟的手段,岂会轻饶了他? 赵子禄死死攥紧衣袖,指节发白。 他是二房妾室所生庶子.漕运使赵府,会全力保他吗? 赵府堂上,赵家主负手而立,阴影笼罩着那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 静得可怕。 “听说.你在府衙,让我赵家颜面尽失?” 赵秉烛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轻轻叩着檀木案几。 刚刚属下传来的消息让他怒极反笑——这个庶子,竟敢去招惹薛崇虎的子侄? 更可笑的是. 不仅没算计成,反倒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简直是蠢货! 这让他很失望。 “父亲大人.孩儿知错了,救我!” 赵子禄面色苍白,浑身发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现在方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赵秉烛忽然俯身,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头顶,语气却森寒刺骨, “每一场科举大考,都要踏着无数对手的骸骨,往上爬才能踏上这文道的巅峰,掌握滔天权柄! 你想斗垮江行舟的心思, 我能理解,也不怨你惹祸。 江行舟在江阴府害死了为父一条养了十年墨蠹要虫,破了我精心谋划的一场布局。 他不仅是你的敌人,他也是为父的敌人。 为父恨不得挫骨扬灰。 可惜被他活着逃入江州府内,躲入薛国公府。 在这江州府,也没有合适的机会杀他! 今年府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要你拿下江州府的秀才案首。 赵府今日所受的一切耻辱,才可以被你洗刷。 世人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胜者,才有资格洗刷掉一切耻辱。” 赵子禄听的懵懂。 这江行舟,何时竟然成了父亲大人这位举人的敌人? “至于现在,先教你一个保命之法。” 赵秉烛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背上荆条,去薛府门外跪三日,磕头求饶。.先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以参加府试。” 赵子禄猛地抬头,震惊的瞳孔骤缩。 “否则.” 赵秉烛眯起眼,“咱们这位心狠手辣的薛崇虎薛太守,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活不到府试那天! 就算他不杀你,废了你的文宫你也参加不了府试了!” “是,父亲大人!” 赵子禄叩首,颤栗的咬牙。 他很聪明, 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 立刻剥去外衣,背上荆棘刺条,命令仆从将自己遍体抽打的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再前往薛国公府的院外,“噗通”一声跪地。 薛府门外。 “江兄。 子禄负荆请罪! 子禄本意宣扬江兄的文章,却不慎污及江兄文名,大罪——!” 赵子禄嘶声裂肺,凄厉的喊声划破长街。 赤裸上身,背缚荆条,血痕纵横交错。 他重重叩首,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任由薛府家丁踢打驱赶,仍死死跪在原地。 他额头上的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眼前发黑,却仍机械般地叩着头,硬生生跪了三日之久。 薛国公府。 韩玉圭、曹安、陆鸣等人来访江行舟和薛氏兄弟,却看到赵子禄背负荆棘刺条跪在府外,不由愕然。 “江兄!那赵子禄竟跪在府外负荆请罪,血都浸透了青石阶!” 韩玉圭踏入后院,神色间难掩惊愕。 “这赵子禄,还真是果决.眼看形势不对,立刻趴的服服帖帖,生怕被薛国公府给收拾!倒是一条识时务的狗。” 陆鸣不由感叹。 “让他跪!” “迟早要收拾他!” 薛富和薛贵兄弟二人,对这赵子禄极为恼火。 他们本是信任赵府,以为赵府赵子禄举办诗宴,只是寻常童生切磋,吹捧他自己的文章而已,却没想到他竟然敢趁机给江行舟泼污水。 这是对薛府的挑衅! 一阵疾风突然卷过庭院,满树桃簌簌而落。 江行舟一袭月白襕衫,负手立于庭前,望着满地零落的桃瓣,听了众童生之言,眸底寒光一闪而逝,神情冷然,面无表情。 这家伙敢污他文名,找死。 不过,这赵家少年真狡诈。 毒计未成,立刻在薛国公府外下跪磕头,摇尾乞怜——也不知是赵府哪个老狐狸,教他的这保命之法。. 手法太老练,不似一个城府未深的少年,能迅速做出的决断。 恐怕江州府人都会看到这一幕,心生怜悯。 这般果决,反倒棘手。 若此刻,他出手穷追猛打,把赵子禄弄死,或者猛烈抨击赵子禄的文名,反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睚眦必报。 可若轻轻放过呵,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无妨! 让他跪吧!” 纷飞雨中,江行舟的声音清晰如冰刃出鞘,“两月后的府试,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他不是想尽办法,想跟我争江州府的秀才案首么?!” 钝刀子割肉,才最疼。 韩玉圭、曹安等人不由恍然惊觉屏息,此刻的江行舟,竟比那日诗宴上更添三分锋芒。 看来一向温润的少年,此番是真动了怒意。 “罢了,暂且不管这小人! 周院君今日即将出关,并在三日后举办谷雨文会。 太守薛大人和周院君,一起主持这场盛大的谷雨文会。 江州府和各县的举人、进士,乃至翰林学士名宿,都会赴宴。 裴惊嶷老夫子,江州文坛泰斗,应该也会来赴宴! 江州府试的三位主副考官,会在谷雨诗会,做出些许押题的暗示.! 我们正是来约你和薛兄弟,一起同去文会!” 韩玉圭整了整衣袖,眼底锋芒暗敛,说道。 “既然裴老夫子来了,这谷雨文会,我等自然是要去!” 江行舟望向庭中灼灼桃,淡笑道。 “对了,院君今日出关,我等可要去府学院观礼?” 曹安忽然抚掌提议,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听闻院君闭关半载,此番怕是又有惊人突破——要么即将突破进士文位,要么有新的文章问世。” “妙极!” 众童生闻言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应和。 话音未落, 一行人已迫不及待地动身。 为避开正门外跪着的赵子禄,免得被其纠缠,他们默契地选择了翻越后院青瓦墙。 衣袂翻飞间,众少年们已朝着江州府院的方向疾行而去。 江州府学院内,早已人声鼎沸。 江行舟、韩玉圭、薛氏兄弟,一行人甫一抵达,便见院内早已聚集了众多人物——教谕、训导、讲书、门斗,乃至府院求学的众多秀才。 “江兄,你们也来观礼?!” “正是,顾兄多日不见!” 却见,一府五县的童生顾知勉等人也在,不由热情的打招呼。 甚至还有几位举人,皆翘首以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在府学院后山,一座幽静洞府,掩映于一片苍松翠柏之间。 此乃院君周山长闭关修行之所,以青石筑就,门扉紧闭,隔绝尘嚣。 半载以来,他于此洞府内悟道苦修,不问世事,今日终于到了出关之期。 “轰——咔嚓!” 洞府石门轰然洞开,一股清冽文气如潮涌出。 霎时间, 洞府内外,府院后山间,一阵云雾翻卷, 似有仙鹤清唳,袅袅回荡。 一位中年文士踏着霞光而出,一袭进士长袍随风猎猎,腰间文剑寒芒内敛,双目如星,气度卓然。 他手持一卷文章,莹莹文气环绕周身,如烟似雾,隐约有锦绣文字在其间流转。 “恭喜周院君出关!” “贺喜院君,功行圆满,大有收获!” 众秀才、童生们,齐齐躬身行礼,声如潮涌。 无数目光灼灼,皆聚焦于他手中那卷新作——此必是闭关半载所得之锦绣文章! 却不知,是何等品级的文章? “多谢诸君.! 本君闭关半年之久,不闻外事。 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周山长温润一笑, 正欲开口,忽见一名教谕快步上前,附耳低语数句,“大人,半月前江阴童生楼船,遭遇东海妖庭袭击” 刹那间, 他眉峰骤蹙,眸中寒芒迸射,文气竟如怒涛翻涌。 “东海妖庭,安敢犯境?!” 他怒喝一声,声震四野,“竟派妖将妖兵潜入内江,袭我江阴县三百童生? 莫非,当我江州府无人耶!” 话音未落,腰间文剑已然出鞘。 周山长纵身踏剑,衣袍翻卷间,人已如惊雷破空,冲出江州府城墙。 化作一道贯日长虹, 直向千里之外的东海方向,疾驰而去! 江州府学院内。 江行舟、韩玉圭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一时竟怔在原地。 “早听闻周院君虽儒雅温润,谈吐如春风化雨,性子却刚烈如火,一怒可拔剑千里,追杀不休。” 韩玉圭喃喃道,眼中满是震撼:“他竟真杀向东海妖庭了?这般气魄,方显我文士真风骨!” 曹安眸中异彩闪烁,难掩崇敬之色:“走!快跟上去看看!” 话音未落, 府学院内骤然腾起千百道流光。 有驾云者,有踏剑者,亦有施展风文术者,皆紧随那道破空惊虹,数百上千人浩浩荡荡向东海方向疾驰而去。 江州府城头。 守城校尉持戈而立,仰头望着天际划过的璀璨长虹,先是一愣,随即摇头失笑: “周院君闭关半载,这脾气倒是一点没改! 才出关,便又去找东海那群孽障的麻烦了!” 周山长御剑凌空,悬于东海之上。 “哗啦啦~!” 他青袍猎猎, 文气翻涌如怒涛,脚下一柄飞剑吞吐寒芒,将下方海面割裂出一道百丈沟壑,复又被海水填满。 “江州府院君! 周山长在此——!” 声如雷霆炸响,震得海天为之变色。 刹那间风雷滚动,滔天巨浪层层叠起,数百里东海海面,都在他这一喝之下震动。 “是哪个不要脸的东海妖庭妖将,胆敢袭击我人族童生楼船?” “滚出来受死!” 然而, 东海海底深处一片死寂, 连游鱼都遁入暗流,不见半点妖踪。 确实,堂堂妖将之尊,不去寻人族同阶文士较量,反倒偷袭一群尚未入道的童生。 这等行径,莫说在人族眼中卑劣至极,便是在东海妖庭内部,也是要遭同僚耻笑的。 此刻,未参与此事的妖将、妖帅自然不屑背这袭击人族童生的黑锅,白白玷污自己的妖名。 而真正出手的那位鱼妖将,更是龟缩在东海妖庭的老巢内,哪敢露头,出去送死? “哼!” 周山长袖袍翻卷,眼中寒芒如电。 脚下海水竟在他一怒之下,生生退开百丈,露出漆黑海底。 “既然龟缩不出,本君便不客气了——!” 他并指如剑, 青芒暴涨一里,在云穹之上挥毫泼墨。 写下他当年童生时,曾写的一首诗。 每写一字,便有天雷炸响,整片东海为之震颤! “《镇岳》! [奇峰拔地裂苍穹, 万仞嶙峋镇海东。 雷斧劈开云壑骨, 天锤铸就玉关雄。 气吞五岳三山小, 势压千涛百渎空。 若问乾坤谁作柱? 昆仑一脉亘长虹!]” 诗文术成的一刹那! “轰!!” 一座倒悬的巍峨巨峰凭空凝现,峰尖如剑,通体缠绕着一道道雷霆与飓风。 飞沙走石,环绕巨峰, 竟有龙吟虎啸之声,回荡天地! “落!” 随着他翻掌一压,千丈山峰轰然砸入东海。 霎时间—— “哗——!!!” 万丈狂涛冲天起,海底岩层裂开狰狞沟壑。 一座座珊瑚宫殿崩塌,妖血染红数十里海域! 待浊浪平息时, 海面上漂浮的妖鱼、妖虾的妖尸竟铺成一片漂浮的“陆地”。 有些尚保持着惊恐逃窜的姿态,有些则直接被震碎了妖丹.随着海水飘荡。 —— 求月票!今日七千字完成! (本章完) 第83章 谷雨文会,六案首登台! 第83章 谷雨文会,六案首登台! “收!” 周山长并指一收,剑光敛尽,青锋归鞘,但那股凌厉剑意仍凝而不散。 他负手立于云端,凌空而立,衣袍猎猎翻飞如墨,目光如电扫过东海。 海面妖族浮尸数十里,血染波涛,可惜皆是些未开灵智的妖民、妖兵,连片像样的鳞甲都寻不见,却不见半个妖将、妖帅的踪影。 “哼! 藏头露尾,鼠辈尔! 莫非以为,截杀我江阴县三百童生,只需丢些虾兵蟹兵,便可顶罪?回头本座再收拾你们,掀了尔等的珊瑚宫阙!” 周山长一声冷哼,如雷炸裂,震得海天为之一颤。 随即, “咻——!” 他剑虹贯日,划出百里白痕,往江州城破空而去。 海天之间,只余怒浪翻涌,却再无半点妖踪敢现! 良久。 “轰隆!” 一片海底珊瑚楼宇的废墟中,泥沙翻涌,一道庞大的黑影缓缓浮现。 一名皇鱼妖帅修长的妖躯破水而出,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强横的妖将和众多的妖兵。 他们望着海面上漂浮的妖尸,脸色阴沉至极。 所幸, 周山长并未找到东海妖庭所在之处,而是一片寻常的珊瑚礁妖民住处。 “妖帅大人!” 一名手持重锤的鱼妖将怒目圆睁,周身妖气翻腾,恨声道: “那周山长欺妖太甚!竟敢杀到我东海妖庭的地界!我等何不一拥而上,将他碎尸万段?!” 妖帅目光森冷,他缓缓摇头: “不可。” “此人天赋山川之力,才气如山海不竭,战力极强。如今闭关半年,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抬头望向远方, 但见文曲星周围紫气缭绕,江南道十府才气,化作一片游龙盘踞云间。 他似在权衡利弊,最终沉声道: “江南道十府,谷雨文会在即,各州各府文士聚拢,文气鼎盛,那些酸儒正缺祭旗的妖血,正恨不得寻些事端。 若此时杀他,人族必定借机宣战,大举报复!” 况且,此事本就是东海妖庭理亏在先,有妖将袭击了一艘江阴三百童生的楼船。 “传令下去,近期约束各部,禁登陆地十日,不得再与人族起冲突!” 皇鱼妖帅脸色隐忍与不甘,冷哼一声,转身沉入海底,只留下一片翻涌的怒浪。 一抹剑虹贯空,周山长踏云而归。 江州府城门楼上,一众府学院教谕、秀才们早已列队相迎。 “周院君威武!” 众学子齐声高呼,眼中尽是崇敬。青衫儒巾在风中猎猎作响,难掩激动神色。 此番东海妖庭妖将袭击江阴童生楼船,血染大江。 可是朝廷旨意未至,江州大营按兵不动,无法擅自出兵去报复。 唯有他院君大人, 不顾自身安危,一袭进士青衫,一柄长剑,孤身赴东海,剑斩群妖! 这已非首次。 昔年太湖恶蛟兴风作浪,吞食府院秀才。 江州满城文武噤若寒蝉,尚在犹豫时,亦是这位院君奋不顾身,独闯太湖龙潭,一剑镇妖! 但凡江州府内有事,这位性子急躁的院君大人都是当仁不让冲在最前。 府院君周山长飘然落地,袖袍轻振。 “未能寻得那妖将诛杀!.罢了,都散了罢!” 周院君声音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学子躬身行礼,却无一人挪步,依然亦步亦趋。 他们知道。 这位总是独自扛起一切的院君,此刻最需要的,或许正是众人这份沉默的守望。 “对了! 不知我江阴三百童生,葬于何处?” 周山长声音沉如闷雷问道,“如今刚过清明,坟头新土犹湿。我且去坟上,祭奠他们一番!” 他眼中痛色难掩。 这三百童生,尽是江阴精锐,其中不少,未来都会成为江州府院学子。 此番遭遇妖将带兵袭击,恐怕是全军覆灭,江阴县文脉二三十年一蹶不振。 “咳~这倒没有!” 教谕突然掩袖轻咳。 满院学子闻言,面色古怪,有人已憋得肩头微颤。 原来周院君还未弄清楚江阴童生的伤亡,只是闻江阴楼船遇袭,便怒气冲冲杀到东海,寻东海妖庭报复! “院君容禀!.江阴童生阵亡了十人,随行护送的江阴士卒、衙役阵亡几十人。 不过,他们斩杀妖兵、妖民二百多。 倒也未曾吃大亏!” 府院教谕连忙禀道。 “哦,竟有这等事?!” 周院君剑眉骤扬,有些不敢置信,伤亡会如此之低。 江州一府五县每年童生们历练、实战,也都会出现一些伤亡,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此事说来话长!遇袭之时,江阴有童生案首江行舟,当场写下一篇达府诗《赋草》! 府文庙钟声四响,那妖将见势不对,立刻退避逃遁!.” “善! 谷雨文会,定要见他一见! 且将那达府诗,取来给本君一观!” 周山长一愣, 他本欲招江阴童生案首江行舟前来一见。 不过一想,马上便是谷雨文会,倒也也不急着两日,不如先看看那达府文章再说。 青袍翻卷间,院君大人已大步流星走向府学,身后教谕小跑追着细说,且行且谈,在众秀才簇拥下,往府学院而去。 夕阳斜照。 府学匾额上,【明德至善】四个鎏金大字,正映着最后一缕霞光。 众童生们见院君周山长在众教谕、秀才的簇拥下,进入了府学院。 他们踏着斑驳树影鱼贯而出,离开府学朱门,各自散去。 顾知勉忽地振袖,眉间意气飞扬:“我辈文人,当效周院君——闻妖则怒,拔剑即行!他日我若进士及第,定然如他这般模样,一剑平东海!痛快!!” 话未说完,腰间童生已“铮”地出鞘,耍起剑,惊起街头栖雀。 江行舟等众童生相视莞尔。 “今日见周山长,方知文人的真模样!” 韩玉圭抚掌笑叹,“不愧是我江州府士子的楷模,府院院君!” 曹安负手望天,感慨:“原来,这便是书籍墨香里,所记载的千里剑气!” 顾知勉反手将童生文剑归鞘,剑穗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青弧。 “我心中已经有一首《谷雨·斩妖行》,三日后在谷雨大放异彩!” 他忽然转身,眼中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流霞,惊喜道:“诸兄,三日后谷雨文会见。可莫要输给我这首诗!” “你这马屁诗,定然让院君大悦,夺得谷雨文会第一!” 众童生闻言大笑。 江州府的长街尽头,炊烟渐起,少年们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拖得老长。 “呦呦鹿鸣~!” 不知谁唱起了《诗经·小雅·鹿鸣》,清越的少年声混着谷雨前的湿润空气,惊起了满城的晚霞。 晚风掠过青石长街,将少年们的衣袂与豪言一并卷向云端。 三日后。 谷雨初临,细雨如丝,将江州府洇染成一幅水墨长卷。 城郊的柳色已深,烟笼十里长堤。 城内的桃正艳,灼灼映着各世家府邸的青瓦。 天光微亮,江面已闻橹声。 各县前来赴文会的文士或乘画舫,或驾轻舟,纷纷泊岸,抵达江州府。 谷雨文会,正在东城楼举办。 有寒门学子布衣负笈,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疾行。 也有世家公子锦袍玉冠,施施然走过酒旗招展的茶楼。 “新焙的谷雨茶!”“鲜蒸的艾草糕!“蒸腾的热气混着雨雾,在街巷间氤氲不散。 挑夫走卒,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远比往日熙攘热闹。 忽闻环佩叮咚,却是各府闺秀小姐们踏青而至,来到东城楼附近。 有乘着垂纱小轿的,轿帘微掀,露出一角绣着缠枝莲的袖口。 亦有执油纸伞漫步的,素手纤纤,伞面上绘的墨竹与远处城楼飞檐相映成趣。 丫鬟们眼尖,忽指着某处低呼:“小姐快看,那执湘妃竹扇的,莫不是前日写《菩萨蛮·咏足》的江家郎君?” “错啦!”另一婢女急扯袖角,“那是昆山案首杜清音——没见他腰间悬着焦尾琴形的玉佩?他最喜琴道!” “那那青衫郎君又是谁,好俊朗” 忽有女子绣鞋轻跺。 “那是暨阳案首沈织云瞧他衣角,绣着暨阳沈府的纹徽!” “那鼻青脸肿的哪位?” “江州府的案首,赵府庶子赵子禄呗!” 众女正窃窃私语,忽见人群中有个鼻青脸肿的书生,顿时噗嗤笑作一团。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自东城楼响起,回荡在暮春的江州城上空。 谷雨文会如期举办,此刻东城楼上已是文士冠盖云集。 城楼堂内,上首端坐着翰林学士裴惊嶷老夫子,这位江州文坛泰斗,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 一袭靛青儒袍衬得他愈发清癯,手中那卷《春秋》更添几分儒雅风骨。 江州府谷雨文会,自然是以这位文位最高的翰林学士为尊。 万一在谷雨文会上诞生一篇[达府]文章, 没有他老人家亲自坐镇评定,如何品鉴这篇文章,可就难办了。 左右两侧分坐着江州太守薛崇虎与府院院君周山长。 薛崇虎太守紫袍玉带,不怒自威。 周院君则一袭素色襕衫,气度从容。 “本府众名宿皆至,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两位进士大人正低声商议着文会事宜。 厅堂两侧依次端坐着十位进士、数十位举人,皆是江州各府邸家主,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们或交头接耳,或闭目养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韵。 赵府家主赵秉烛独坐右侧末席,一袭乌色长衫纤尘不染。他神色淡然,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似在等待什么。 “祭礼——始!” 随着礼官一声高喝,谷雨文会正式拉开序幕。 翰林学士裴惊嶷缓步上前,主持“洗笔祭典”。 祭台之上,二十四方墨砚依次排开,对应二十四节气。 侍从取谷雨之水,徐徐研墨,墨香清冽,沁人心脾。 众进士们持新笔蘸墨,恭书【仓颉神位】四字,以祈本府文运昌隆。 东城楼之上,唯有举人方可自行登台,列座其间——此外,便是被点名召唤的秀才与童生。 台下,众多秀才肃立,目光灼灼,期盼能得此殊荣,得名宿召唤。 而城楼之下,两千余名童生早已在台下静候,仰首瞻望,神情恭敬而热切。 他们来自江州一府五县,皆是寒窗苦读的士子,准备参加府试,今日若能登台一睹江州诸位名宿风采,便是莫大的荣幸。 人群中。 赵子禄鼻青脸肿,额角血痂未消,却仍强撑着躬身朝江行舟行礼,声音微颤:“江兄,往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江行舟冷冷瞥他一眼,心中暗觉晦气。 可是没辙, 谷雨文会乃江州盛事,纵使心中不悦,也无阻拦之理。 正此时,礼官朗声高喝:“请一府五县童生案首,登楼台!” 话音方落,众童生哗然,他们目光灼灼,满是艳羡。 江州府案首赵子禄、江阴县案首江行舟、暨阳县案首沈织云、梁丰县案首周文渊、昆山县案首杜清音、太仓县案首林海洲。 六人先后出列,拾级而上,登上东城楼台。 行至台前,六人齐齐躬身,朝在座的江州名宿,恭敬行礼:“学生后进,拜见诸位前辈!” 院君周山长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六人。 江州府案首赵子禄神情狼狈,额头带伤,其余五人则神色如常。 近来江州府内风波不断,他虽有所耳闻,却对赵子禄的遭遇毫无兴趣——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江行舟身上。 这少年一袭月白薄衫,身形清瘦,眉目间透着几分疏离、沉默、冷清,全无世家子弟的矜贵之气,倒像是山间道观里修行的方外之人。 这般气质,实在难以与那首香艳旖旎的《菩萨蛮·咏足》联系起来。 “尔等六人,乃江州童生之首。” 周山长微微颔首,声音沉缓, “当为众学子表率。 赐座!” 侍从悄然搬来六张檀木矮几,六位童生案首们毕恭毕敬,依次入座,坐了半个座儿。 他眸光一凝:“这场文会做文章之前,本院君,有话要考问你们。” 六位童生案首心头顿时凛然。 对他们的考验,这就开始了? (本章完) 第84章 府君问道,满座皆惊!(今 第84章 府君问道,满座皆惊!(今日完成8千字) 众位案首闻言,眸中精光闪动。 能坐在这楼台上,哪个不是江州府千里挑一的聪明俊才? 这场谷雨文会并非府试正场, 但周院君的态度,却可能直接关系到他们两月后府试的前程——毕竟今岁府试主考之位,已由薛太守转交到了这位院君手中。 府试文章高下,诗词优劣,不过在院君大人的一念之间。 “请院君赐题!” 暨阳县案首沈织云率先起身,衣袂翻飞,执弟子礼叩问。 余下众人也是亦纷纷正襟拱手,目光灼灼望向周院君。 “大周文人,胸中才气,其本源为何物?” 周山长的声音如古井无波,问道。 顿时, 众位案首齐齐变色。 才气本源? 众人相顾茫然。 自在私塾求学,蒙学开智以来,体内的才气便如呼吸般自然存在——五岁执笔,便觉经脉间有清流游走。十岁成诵,更感胸臆间文华流转。 凡是大周圣朝的子民,无论男子,乃至闺中女子,开卷读书即生才气。 才气充足后,考科举,而晋升文位。 更奇者,就连山野精怪,它们捧读诗书文章,竟也能在妖脉中催生才气。 可这如影随形的才气,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在少年时,只觉才气是天生便有。 而今被院君大人这么一问,他们才惊觉十几载寒窗,自己竟从未仔细去扪心叩问过,文道修行的最基础玄机。 “才气本源?” 裴惊嶷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搁,听到此问,雪白长须随颔首动作微微颤动,眼底精芒乍现又隐。 “这?!” 在座的进士们眉头微蹙,举人们陷入沉思——才气本源之问,看似浅显,实则直指文道根基。 无论是泼墨挥毫,还是引经据典,皆需才气为引,方能显化一道道文术之威。 别说是举人、进士,便是翰林院那群皓首穷经的老学究,亦常为此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著书立说,穷尽一生,也未必能窥其全貌。 越是质朴的问题,越藏玄机。 这“才气本源”之问,看似浅白,蒙童也能信口一二,实则深邃如海。 院君大人竟要六位童生案首作答, 这不啻于让初试啼声的雏凤,去量那九霄云外的天高! 莫说尚未入道的童生,便是那些已登金榜的举人、进士们,对这“才气本源”怕也要斟酌再三,不敢轻言。 满座朱紫顿时屏息。 “才气本源?” 府城案首赵子禄眸光微闪, 他心中骤然燃起一丝希望——这或许是他翻身一搏,扭转颓势的绝佳机会! 如果能借此博得周院君的刮目相看,府试时,他未必不能翻盘。 虽对正确答案无十足把握,但是可以赌一把——纵然答错了,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糕。 “回禀院君大人! 才气本源,出自大儒董生的《天授说》!” 赵子禄一咬牙,霍然起身。 他一整衣裳,神色恭敬却不失沉稳,朗声道:“才气乃天授人族——是天地对人族的恩泽。 董生在《春秋繁露·人副天数》上记载,‘人有三百六十节,偶天之数也’。 这更可佐证了人族,乃天命也,当为这片天地之主! 才气天授,乃是天理!”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虽是一介童生,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轻慢的自信。 此言一出, 众童生案首都是惊讶,对赵子禄刮目相看。他博览群典,竟然还懂这么多! “住口! 你既不知, 未通圣贤微言,安敢妄加穿凿,胡编乱造,曲解大儒文章! 大儒董生这篇《人副天数》是辨析天人相副的文骨,何曾有片语,讨论才气? 简直荒唐!” 周山长眸中寒光乍现,厉声喝道。 赵子禄遭此当头棒喝,方知自己信口雌黄已触怒院君,原本无比自信的脸色,顿时面如土色,缩颈垂首,再不敢置一词。 “.” 堂下众童生案首见状,更是噤若寒蝉,低眉顺目。 礼官领命,手执玉笏,肃立于楼台之上,将周院君的问话,对着下方两千余名童生朗声宣问: “诸生童生、秀才,何人知晓——才气本源?” 声音洪亮,回荡于城楼之下,引得众童生们纷纷抬头。 “但凡有答对者,皆可登此东城门楼台,赐予一席座位!” 此言一出, 台下顿时一片惊讶,却又寂静。 众童生面面相觑,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才气本源? 这可不是诗词文章,而是文道的奥义,绝非寻常的经义可比。 纵使是那些平日才思敏捷的童生,不懂奥义,此刻也如坠云雾,无从作答。 就连城楼上那六位顶尖的童生案首,亦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他们又怎知道? 一时间,东城楼上下一片寂静,唯有风拂旌旗之声,无一人敢应。 见众童生案首默然垂首,无人应答。 周院君目光微沉,心中略感失望。 才气本源,乃是文道最浅显之根基。 他虽为江州府的院君,文章未必冠绝天下,可论及才气之浑厚、战力之强横,却远胜寻常进士。 他笔下,未必字字珠玑,却因深谙文道根本,才气生生不息,如江河奔涌,绵延不绝。 反观那些文采斐然的进士,虽能作一手锦绣文章,却因文道根基太虚浮,才气易竭,往往难敌他一道字诀之威。 文道,可不在辞藻华美,而在悟透本源。 真正悟道之后,随意一道字诀文术,威力皆可超越同辈文士! 可惜,台下诸生,竟无一人能答。 “罢了。” 周院君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台下六位童生案首,终是轻叹一声: 二字出口,似有千斤之重, 令众位案首皆面露愧色,低头不敢直视院君。 “尔等童生,终究是学识尚未入门,对此中奥妙,竟都无半分认知!” 周院君眼中既有失望,又含对他们的几分期许,劝道: “文道修行,贵在根本。 尔等虽能作得一篇篇锦绣文章,却不知才气从何而生,终是浮萍无根,难成大器。” 他顿了顿,又道: “今日之问,望尔等谨记,回去好生专研。它日若能悟得其中三昧,可来寻本君论道!” 众位童生案首们闻言,皆若有所思,暗自将“才气本源”四字牢牢记在心中。 沈织云、赵子禄等人,心中却在暗喜揣测,院君大人,莫非在暗示——这可能是府试的秀才考题? 东城门楼,大堂内一片寂静。 裴惊嶷老夫子抚须沉吟,忽而侧目瞥向一旁的江行舟。 这少年神色平静,既无羞愧,亦无自得,只如古井无波。 裴夫子深知这私塾门生的脾性——若不点他,他绝不会主动出声,愣是装不知道。 可若真点了他的名,说出来的答案,往往出人意料的惊喜。 “行舟。” 老夫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令满座为之一静。 “你可知晓,才气本源?”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若是知晓,便说一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府家主,举人、进士们,目光齐刷刷投向那沉默的少年,不由疑惑。 裴惊嶷老夫子不由笑道,“诸君或许不知.我这门生,不点他名起来,他是不会出来回答!” 江行舟被点名起身,面色略显尴尬,只能起身。 他拱手一礼,道:“夫子、院君大人,学生略知一二,不敢在众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乃是不敢答,并非故意避而不答!” 此言一出,满座皆怔。 还有这样? 赵子禄一无所知,都抢着作答。 他知道一二,却不愿出面? “略知一二?” 裴老夫子抚须而笑,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不信江行舟这番推托之词。 “那你且说说这一二吧!” 裴夫子语气悠然,不容拒绝。 “是,夫子!” 江行舟无奈,只得微微沉吟, 而后,他缓缓开口: “才气之说,最早可溯至《孟子·公孙丑上》。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乃开辟‘养气说’之始,亦是才气本源之根。 至汉末,曹丕作《典论·论文》,继承孟圣学说,首倡‘文以气为主’,言文人当以‘精、神、气’灌注文章, ′精、气、神与文章'融合,化为——才气,流动于字里行间。 此乃文道史上,首篇系统阐述‘以气驭文’之论,自此,文人恍然大悟,明白才气驭文术之道。 而后,大儒韩愈承其遗志,立‘气盛言宜’之说——‘气,水也;言,浮物也。’ 言——便是文字、诗词文章。 以水浮物,便是以气驭文!” 说着, 江行舟袖袍微拂,指尖轻点虚空,似在勾勒文气流转之象: “韩愈此言一出,才气与文术之关联,终成定论。 文道,由此搭建起了万丈高楼的最基础核心理论,奠定了才气本源的地位。 至此, 才气,成为承载文术的根基! 才气和文术理论,也彻底成熟!” 东城楼堂内,一片寂静。 江行舟神色肃穆,衣袖微振,继续道来:“至于后来,葛洪在《文宫秘府论》,首创提出‘文宫’说,才气可蓄、可养、可运化。 并在《抱朴子·祛惑》文中提出,文宫之极限为无暇紫府——[及至天上,先过紫府,金床玉几,晃晃昱昱,真贵处也。]” 他目光微抬, 似穿透岁月长河,望向那些在万古长夜文道中,艰辛跋涉的先贤身影。 “再后来,又诞生了一部重量级的著作——南朝大儒刘勰的《文心雕龙》,创‘文心’说、‘文人风骨’说,开辟文心、文骨理论。. 自此文道修行,始有脉络可循,方法日渐清晰。” 说到此处,他忽而一顿,摇头轻叹: “不过,这些是后话了,涉及文宫、文心、文胆、文骨.诸般学说,,这与才气本源的讨论,已相去渐远。 正是无数前辈们,日以继夜的论道,完善了这一整套的文道修行理论。 犹如暗夜穿行于丛林,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打通文道一个又一个瓶颈! 我等童生、秀才后辈,才能轻轻松松沿着前辈足迹,在文道之路前行。” 江行舟拱手,朝在座的前辈们,发自内心深处,恭敬的深深一礼。 此言一毕, 满座皆惊。 裴老夫子手中茶盏“咔”地轻响,盏中茶水微漾——这位素来沉稳的翰林,也深深震动。 此门生,果然是深藏不露! “好!” 太守薛崇虎原本半倚在太师椅上的身躯陡然绷直,深吸一口气,指节不自觉地扣紧了扶手,眼中精芒暴涨。 这一刻,薛太守终于是彻底信了。 江阴薛府老宅书院——琅嬛阁内四万六千卷典籍! 竟真让江行舟读尽了!甚至融会贯通。 那可是连他薛氏嫡系子弟都望而生畏的浩瀚书海。 当年江晏以弱冠之龄通读一万卷,已是震动江南文坛的奇才。 而眼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比他爹江晏还可怕! 这孩子.真是少年妖孽啊! 薛崇虎突然想起,老管家薛礼曾在信中的禀报: [江公子这五载每日每夜只在琅嬛阁中读书,油灯熬干了百十盏.] 只是他府衙公务繁忙,并未在意薛府内这等不值一提的柴油小事。 赵府家主赵秉烛一直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手指发白。 “镇妖司御史江晏之子江行舟!” 五位童生案首,沈织云、杜清音、林海洲、周文渊、赵子禄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他们眼中既有震撼,又隐隐透出一丝不甘——可最终,这份不甘也被深深的无力感所淹没。 “汉末,曹丕著《典论》:‘文人当以精气神灌注入文章,融合,化生才气!’……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我读书十载,今日方知,才气本源!” 沈织云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可指尖仍止不住地发颤。 他们曾以为,江行舟的《寻隐者不遇》、《赋草》、《菩萨蛮咏足》不过是辞藻堆砌,偶得妙句,教坊艳词罢了。 他们其实并不太服气, 只觉得是运气! 等哪天他们运气好,灵光一闪,说不定也能有[出县、达府]级佳作! 此刻, 他们真正感到,江行舟身上一股碾压般的恐怖力量! 这少年如此的沉默寡言,神情平静。 可谁能想到,他竟已将文道的根基,打磨得如此扎实? “才气本源”、“文宫蓄气”、“文心”、“文骨”. 这些连他们这些童生案首,未曾涉猎,都只知皮毛的学识,江行舟却早就对文道之路心中通透!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 碾压! 彻彻底底的碾压!—— ps:今日二更,共完成8千字更新! (本章完) 第85章 谷雨分会,文宝【稷神香】 第85章 谷雨分会,文宝【稷神香】! 赵秉烛闭目良久,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憔悴。 待他缓缓睁眼时,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目光久久凝在东城楼堂中那道青衫身影上。 “像实在太像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茶盏, 恍惚间,他看到茶汤涟漪里,倒映出二十年前的烟雨江南——梅子黄时的渡口,乌篷船头立着个单衣如雪的少年。 初出茅庐的江晏,自江阴县来江州府城赴考,一叶轻舟便轰动了整个江州府。 记忆中的府学院,总是那么热闹。 府学院内,他赵秉烛和太守薛崇虎、监察御史江晏、院君周山长等人,乃是同窗。 江晏一袭白衣,执卷立于堂下,总是三言两语便辩得满堂学子哑口无言。 薛崇虎常横剑拦路与人比试,虎目中的战意能让对手胆颤,却总在江晏含笑的注视里颓然还鞘,苦笑认输。 而周山长当年那个总是捧着书卷,木讷腼腆的青年,尚且在府学院籍籍无名。 后来, 江晏赴京赶考,一举登科,金榜题名,入镇妖司为监察御史,锋芒毕露,炙手可热。 薛崇虎亦同榜高中,如今执掌江州府,虎踞一方,威势赫赫。 而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周山长,虽初次落第,却蛰伏三年,再赴帝城,厚积薄发终成金科进士,如今已是江州府院君,执掌文教,权柄渐重。 唯有他赵秉烛,止步举人,屡试不第,半生蹉跎。 那些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终究化作心底一根尖刺,每每触及,便是心中隐隐作痛,越发意难平。 他曾以为,随着江晏在塞北道失踪,江家就此败落,那段辉煌的过往终会如烟云散去,无人再提。 可今日, 其子江行舟的出现,却像一柄寒光凛冽的剑,狠狠劈开他尘封多年的旧伤! 这哪里是什么寒门学子? 分明是二十年前那个,压得整个江州府学院喘不过气的梦魇,再度归来! “当年,我们江州府学院这一辈. 多少人被江晏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赵秉烛面色铁青,死死盯着江行舟的侧脸,那眉宇间的神韵,竟与记忆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渐渐重叠。 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几分当年败给江晏时的不甘。 却见堂下那始终沉默的青衫少年,此刻微微抬眸,朝他看来。 眸光清亮如雪,清亮得刺目。 恰似当年那个, 让整个江州府学院都黯然失色的,白衣少年郎。 “江行舟的文章,远超同辈。 这悟道修行,也是深不可测。 他比当年的江晏.更可怕。 假以时日, 必成大患断不能留!” 再睁眼时,赵秉烛神色已恢复如常,唯有袖中攥紧的掌心一道猩红。 东城楼上,春风拂槛。 周院君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青衫磊落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恍惚,随即抚掌笑道。 “后生可畏啊!比你父亲当年风采,更胜一筹!“ 话音方落,周院君转身面向楼台众宾客,广袖迎风一展:“今日谷雨文会,可以开始了,共设十场文章比试——!” “对联争锋!” “飞斗令!” “箭矢射壶!” “七步成诗!” “谷雨诗!” “谷雨词!” “谷雨文章!” “以上名目,皆有彩头凡是夺得其中魁首,便可登上楼台列席,并且获得一件奖品!” 周院君每报一个名目, 在东城楼下的众童生们眼中便亮起一分光彩。 名目越多,他们的机会也越多。 周院君含笑环视在场的诸位进士:“要不,我们这些前辈,为众后辈们,添一些文会的彩头?” 他袖中轻拂,自锦囊中取出一物。 只见掌中托着一块琥珀色的香膏,甫一现世,竟有淡淡谷香萦绕楼台。 几位童生案首面面相觑,显是不识此物。 “呵呵,院君好大的手笔! 此乃【稷神香】,采五谷穗之精,经三蒸三晒炼制而成。修士若闻此香,可滋养神魂,令文思泉涌!” 太守薛崇虎朗声大笑。 江行舟不由目光一亮。 此文宝是一件好东西,数量极为稀有。 因为要采集五种五谷的穗,受时节限制,制作流程非常繁琐,极少人愿意去制作此物。 他心中挂念此物,已经好长一段时间。 可惜,在江阴县、江州府的坊市,都买不着这稀罕物,也不知何处才有。 没成想,周院君手里有一块【稷神香】。 “周兄既出此重宝,本官岂能小气?” 太守薛崇虎自怀中取出一方紫檀木匣,掀开,但见一块青碧如玉的茶饼静静卧于其中,表面金毫隐现。 “此乃御赐‘雨前龙芽',专供举人饮用的才气茶。 莫说童生、秀才,便是举人耗尽才气,只需含上一片,片刻间便能恢复如初!” 裴惊嶷老夫子闻言,笑着从袖中抽出一支青玉狼毫,道:“既如此,老夫这支蕴养数载的‘文心笔',今日便赠予今日的魁首罢。” 那青玉狼毫悬于空中,竟自行吞吐着淡淡才气,显非凡品。 翰林学士用过的狼毫笔,哪怕原本是一件寻常之物,沾染了学士经年的才气,那也成了一件小极品。 “老夫偶然得了一份前朝真本,今日便献出来,权当谷雨文会的彩头罢!!”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进士捋须而笑,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册。书页展开的刹那,竟有淡淡文气如烟霞般流转,引得满座惊叹。 一时间,东城楼上气氛愈发热烈。 各府家主、进士举人们纷纷慷慨解囊,赞助这场文会。 这已经是谷雨文会的惯例。 有出一方举人砚台。 有出进士手札真本残页。 有出一块极品墨条,墨香竟凝而不散.。 在东城楼台下二千名童生早已看得心潮澎湃,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文房至宝,此刻都成了谷雨文会比试的彩头。 随便哪一件,都足以让他们的文道修行更上一层楼,指不定就成了他们改变命运,考中秀才的文宝。 礼官手持玉简,立于城楼高台,声如清磬道: “今日谷雨文会,设十场小比——” “凡夺任意一场的魁首,可登楼列席,受彩头之赐。” 话音一顿,礼官环视台下众学子,继续道:“若有文章能【问乡】、【叩镇】、【出县】,更可获一份额外嘉奖。” 此时晨风忽起,卷动礼官衣袂。 他忽然提高声调:“但若——” “有童生能作一篇【达府】之文,又或是夺得三个分场以上魁首,魁首数量最多之人!” 全场闻言,骤然一静。 礼官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赐【谷雨文魁】称号!不论他府试成绩如何,本府皆保一个【酌情秀才】功名!” 最后一字落下, “太好了!” 顿时,楼台下的童生们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不仅是一场寻常文会,更是一条直通秀才的青云捷径! 顾知勉只觉胸中热血翻涌,指尖都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这谷雨文会有这般天大的好处! 江州府试极难,一共考三场,场场考的内容不同,如迥异天地。 多少才子因受偏科之痛弊,纵有满腹经纶,却在府试其中一场失利,痛失秀才功名。 莫说寻常童生,便是那些摘得各县童生案首之人,也经常在府试中折戟沉沙。 正因如此,【酌情秀才】历来只赐予各县的【童生案首】,保其即便马失前蹄,仍可守住一个酌情秀才的功名。 而今日这谷雨文会上,【谷雨文魁】也可获一个酌情秀才的恩典! 江州谷雨文会,正式拉开帷幕。 裴惊嶷老夫子、太守薛崇虎、院君周山长等一众进士举人纷纷走下东城楼台,与童生们共襄盛举,参与文会。 六位童生案首,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霎时间,东城楼外的郊野,十大分场文会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对联!——拆解各种回文对联、解字对联.对联最多者,为本场魁首,奖品御赐【雨前龙芽】。 箭矢射壶——将历年谷雨佳作刻于紫檀牌上,放置一壶,童生们在数十丈外投箭夺牌,中最多者为魁首,奖品稷神香。 谷雨诗、词——写出的诗词文章,品级档次越高,自然是魁首!奖品文心笔.。 这些皆是谷雨文会的经典名目,众童生们也早已熟稔于心。 顾知勉忽而叹道:“可惜江兄那两首[达府]之作,未能在此亮相!若有一首在此,这谷雨文魁之位,必属他无疑!” 韩玉圭摇着扇子,淡然一笑:“他又何需此等虚名?身为江阴案首,最不济也有‘酌情秀才’保底。 如今他在府试,不过是争一争——能否再夺秀才案首罢了!” 顾知勉恍然,点头道:“也是!” “走,去诗会瞧瞧!” 院君周山长、太守薛崇虎,以及江行舟等六位童生案首,一行人浩浩荡荡,径直来到文会分场之一——谷雨诗会。 此处早已汇聚二百余位童生,或负手沉吟,或提笔疾书,皆在苦思佳句,争夺诗会魁首。 韩玉圭、曹安、顾知勉等一众江阴童生亦早早候在此处,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写出一首上乘的谷雨诗。 顾知勉眼尖,远远便瞧见周山长、薛太守一行人的身影,当即高声道: “前日得见院君大人东海镇妖之威,晚辈心潮澎湃,偶得拙诗一首,愿献于大人!” 说罢,他昂首挺胸,手持一份写好的诗笺,朗声吟诵: “《谷雨·赠周院君斩妖行》 墨池忽作东海倾, 纸上雷奔匣龙鸣。 三尺青锋未出鞘, 先有文光射妖星! 书生何曾负侠骨? 笔锋即是剑锋路。 写得达府诗成时, 要借天雷洗妖窟!” 在场众童生们,大惊失色。 “这小子,真是人精啊!.我怎没想到这一手?!” 有人低声暗道,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都看得出,顾知勉分明是早备好这首颂诗,就等着院君大人现身时,一鸣惊人。 负责诗会分场的教谕眼前一亮,抚掌赞叹:“妙哉!此诗至少当得‘叩镇'之评,按例当赐叩镇级犒赏一份!” 说罢他亲自捧起这篇诗笺,急忙恭敬呈于,到达分会场的周院君面前。 先不管这诗好不好, 院君大人喜不喜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若是送银两给官员,那是受贿,私下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 但是,你当众堂而皇赋诗一首给州府的官员,在诗中吹捧对方的威名,那对方绝对是笑容满面的,不会拒绝。 万一这篇文章流传开来, 随着岁月的积累,晋升[出县]、[达府],流芳百世,那可就青史留名了。 这是既送了好处,又能得到潜在的回报。 “妙哉!此战诗颇有【叩镇】水准!” 周院君闻言,既觉啼笑皆非。 这赞颂他东海斩妖之诗,又不得不含笑纳之。 至于此诗是闻乡,还是叩镇,就不去细究了。 他看见诗笺的落款,“江阴顾知勉!.去领一份叩镇诗的犒赏吧!” “学生顾知勉,多谢院君大人!” 顾知勉欣喜若狂,拱手一礼。 院君大人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可见他的名字已经入了院君的眼。 待到府试时候,周大人若是一念想及此刻,说不定判卷时候会给他手下留情。 一时间, 众童生们纷纷效仿,谷雨文会赠诗,蔚然成风。 “江兄,可有好诗!” 顾知勉见江行舟迎面而来,朗声笑道。 “罢了,我就不跟顾兄争这一场谷雨诗会的魁首了!” 江行舟摆手一笑,目光却已投向别处。 他看中了另外一件文宝——稷神香。 “罢了,且去另一处会场!” 周院君本来,还想看看几位童生案首,能否做出一首好的谷雨诗。 却被众童生纷纷赠诗的热情扰得头疼,只得放弃此念,领着众人一行匆匆离了诗会,兜兜转转,转至【箭矢射壶】分会场。 此处只闻箭矢铮鸣,还有字诀文术之声,不见半句赞颂他的诗文,倒是个谷雨文会难得的清净之处。 “尔等,可要争一争这谷雨文会,【箭矢投壶】的魁首?!” 薛太守朝着六位童生案首笑道。 “学生对箭矢射壶,略有心得!” 暨阳案首沈织云,连忙拱手道。 众童生案首也纷纷点头。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表现的机会,若是再不抓紧表现一番,这次的谷雨文会,恐怕要颗粒无收了。 (本章完) 第86章 还是赋一首出县《射壶》, 第86章 还是赋一首出县《射壶》,最省事! 周院君与薛太守携江行舟、沈织云等六名童生案首,在谷雨文会辗转数处,终至【箭矢射壶】分会场。 “诸位当把握此机。” 薛太守负手而立,语带深意。 江行舟的表现已经超常发挥,在文道上稳稳碾压他们一府五县其余五位童生案首。 若此番,他们若是再无好的表现,在周山长院君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府试可就难了! 届时,周院君只能“秉公”判卷,是第几等便是第几等。 想要格外“另眼相待,网开一面”,判卷时候拔阙一等,那就是不可能了。 说不定,被判为[酌情秀才],大丢本县文士的脸面,也是有可能的。 “诺!” “太守大人垂训,学生自当竭力!” 六位案首齐声应和,列阵于一排青铜壶前。 沈织云目视前方,指尖轻抚箭羽,忽而说了一句道:“江兄,我乃暨阳箭矢射壶之冠,今日怕是要承让了。” 语毕,唇角微扬,眉宇间带着一抹骄色。 他才不信。 江行舟什么都精通,诗词文章写的好,精研圣贤典籍连这聚会、宴席之戏也能信手拈来? 江州六案首各有所长,而这射壶之戏,素来是世家子弟宴饮助兴之物,用于消遣。 其间常设赌局,一场下来动辄百两纹银,是寒门士子一年之费! 是故,寒门学子自然避之不及。 他早闻江行舟在薛府时终日闭门苦读,几不曾沾染此等射壶游戏。 这可不是看书籍能学来的! 因为这需仔细计算,自己的算筹,冒最低的风险下,获得最大概率可以赢对方。 这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 这般生手,如何能窥得其中门道,玩的明白? “呵,沈兄此言差矣!!” 林海洲朗声一笑,袍袖轻振:“此射壶之戏,我也常玩乐,未必逊色于你!” 府城案首赵子禄、昆山案首杜清音,等人闻言,皆面露从容。 有江行舟这寒门子弟垫底。 他们几位再怎么,也不会是表现最差的一位。 江行舟闻言,笑而不语。 【箭矢射壶】,这是源自周代,文人之间聚会宴席的一项古老礼仪竞技游戏。 《礼记》载:[投壶者,所以养志游神,除懒惰也。] 极为高雅! 规则也十分简单。 一个青铜壶,细颈大腹,有壶口、壶耳。 使用的是无镞木箭,通常用柘木或棘木制成,尾部饰羽毛。 射口为“中”,得一算。 射耳为“耳”,得二算。 若箭矢偏斜反弹,又神奇的再入壶内,为“骁”,得三算。 每人每次投四矢,按顺序投掷。 先得十算,为胜。 败者罚酒,胜者获“胜筹”——玉佩、诗笺等雅物。 若是俗气一点,那就直接是银两。 但是想要轻松投中,可不简单。 因为青铜壶,有一道文术封口,需要在箭矢上附加对应的文术,才能破壶口而入。 寻常是【云雨风雪】之类,都是最简单的封口,难的是遇上生僻字诀,纵是高手也要踌躇良久。 计算好自己的算筹之后,才会投出箭矢。 周山长院君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扫过六位童生案首,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尔等既是一府六县童生案首, 又是射壶高手,实力顶尖。 既是如此! 本院君,给你们上一点强度! 上十尊射壶!” 说罢,周院君吩咐教谕,把一尊普通的青铜壶,换成十尊青铜壶。 只见教谕们抬着十尊青铜壶鱼贯而入,十尊青铜壶按北斗方位排列,壶口分别贴有封印。 “字诀壶三尊!” 周院君指尖轻点,最前三尊壶身亮起金色篆文,分别是「风」、「雅」、「颂」三字,“需以字诀文术破之,一壶得一算!” “成语壶三尊!” 随着他话音,中间三尊壶身浮现出「行云流水」、「画龙点睛」、「字字珠玑」的墨色字迹,“需以成语文术破之,一壶得三算!” “诗词壶三尊!” 后三尊壶身上,《诗经》、《楚辞》、《乐府》的名句如游龙般盘旋,“需施展对应文术,一壶得五算!” 最中央的至尊壶突然大放光明,壶身上浮现一首未成的赋诗,只有诗名。 周院君声音陡然提高了少许,道:“若能赋一首[出县]以上的《射壶》诗一首,破此至尊壶,得十算!” 刹那间,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十星射壶的威压,将众童生硬生生镇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文气威压。 沈织云、林海洲、赵子禄、杜清音、周文远等几位童生案首,面色如土。 差点,当场双腿一软,就想要跪了。 “进士玩射壶游戏,都玩的这么高级吗?” 三尊字诀壶,字诀文术,直接上《风雅颂》?这哪是射壶,分明是考校《诗经》的真传! 三尊诗词壶,诗词文术,更是离谱——要施展释放《诗经》、《楚辞》、《乐府》记载的诗词文术? 这哪是童生能驾驭的文术? 他们平日读书,能读懂典籍奥义就不错了,哪还能以文术催动? 最要命的,至尊壶,当场写一首出县以上的《射壶》? “这赋诗还是算了吧!” 赵子禄喉头滚动,额头冷汗涔涔。 他还没听过,江州府,甚至江南道,有谁写过出县级的《射壶》诗词! [出县]之作,那可是能惊动一县文运的诗词。 他们这群童生,平日里连[闻乡、叩镇]都费劲,更遑论出县? 能写出县诗词的人,写什么不好? 非得浪费自己的腹中才华,写一篇用处不大,聚宴才用得上的出县级《射壶》? “我会风、雅,可尚未修成[颂]字诀文术!” 沈织云手中的折扇“啪“地落地,直接惊呆了。 他掌握了五千多个字诀,会[风、雅]字诀文术,但其中并不包括颂字。 “该死,[字字珠玑]这道成语文术,怎么才能将它释放出来?” 林海洲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心里发苦,这哪是射壶游戏,简直是刁难! “这我最多,能得三算五算是极限了!根本赢不了!” 赵子禄更是面色惨白如纸。 他飞快的计算,自己能获得的【算】。 众位案首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算来算去,极限也就是五算、八算! “嘶——” 周围数百名围观童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射壶难度堪比考秀才了吧?”一个瘦高童生声音发颤。 “何止!”旁边圆脸童生咽了口唾沫,“院试考的是死记硬背,这可是要当场施展文术! 我看怕是比考秀才还难三分!” 六位案首站在场中,只觉得数百道童生的目光如芒在背。 负责本场的一位教谕,朝众人一礼,高声道:“[《投壶辞》:矢惟其直,壶惟其正,君子之争,发必中礼。 六位投壶者! 非字不足以破壶,非成语不足以贯耳,非诗词不足以鸣天—— 诸生,请射壶!” 沈织云硬着头皮,开始投手中的四支木箭。 “铛!” “风壶!中!” 他在木箭上,附加一道风字诀,木箭裹挟着一道青色流光。 手腕一抖,第一支箭便破空而出。 刹那,木箭化为一道风箭,锐利而疾速。 箭矢如风,精准地钻入风壶细窄的壶口,顺利命中。 接着, 沈织云深吸一口气,在木箭,附加了一道[雅]字诀文术。 “「雅者,正也。以礼为骨,以乐为魂,可镇邪祟,可和阴阳。」” 这道文术字诀,是乐府字诀,有驱心魔、辟邪祟之效! 可驱散负面效果, 但它并没有战斗、射击、投掷的作用。 而且,还不允许再用其它的字诀文术,去控制这支【雅】箭矢。 这意味着,【雅】箭矢,就是一支普通的箭矢! “铛~!” “雅壶!未投中!” 在数十丈远距离投掷下,寻常箭矢,命中壶口的概率并不大。 很快,沈织云手里的四支木箭用尽,投中风、雅二壶,仅仅得了二算。 接下来, 轮到林海洲,再轮赵子禄. 五人投了一轮木箭, 木箭与铜壶叮叮当当碰撞了二十次,最后清点算筹时,竟只得了十余算。 “看来,得投掷三四轮,才有人率先投满十算,能分出胜负了!” 林海洲望着散落一地的木箭,摇头叹气。 终于,轮到江行舟。 射壶分会场上一时静了下来, 周院君,薛太守,还有五位童生案首,以及周围围观的数百位童生们,纷纷望向他。 他手中四支木箭。 众人不由猜测, 他是稳扎稳打,一支一支投掷得算最低的字诀射壶,确保每箭必中? 还是大胆一搏,投掷成语射壶、诗词射壶?以求尽快凑满十算? 这要精心计算! “《谷雨射壶》: [铜壶初泻樱桃颗,金镞旋飞霹雳声。 醉倚屏山笑周处,当年徒斩蛟龙名。 初月当轩动羽觞,铜龙宛转注清泉。 已判身醉非中圣,忽闻弦歌似列仙。 座客尽教量斗斛,觥船自合算觥筹。 中多不辨谁胜负,罚依金谷酒数传。]” 江行舟眸中闪过一丝清光,唇角微扬,口中轻吟一首诗, ——正是纳兰性德的一首《射壶》诗文术。 诗声未落, 他指尖青芒流转,一缕文气缠绕箭身,竟将那风流词客的《射壶》意境凝于木箭之上! 要知道,射壶诗本就罕见, 而纳兰性德当年宴饮投壶,诗酒风流,堪称此道,绝顶高手。 江行舟将木箭一甩。 “嗖——!” 木箭破空,竟直取场中最远的至尊壶! 此壶最难命中,但若得中,一箭便抵十算! “噗!” 箭锋破空,精准贯入至尊壶口,封印微颤,箭身竟如水滴入壶,瞬间没入其中。 “铛——铛——” 铜壶清鸣,余音袅袅。 这支承载着《射壶》诗文的木箭,稳稳落入至尊壶内——须知,唯有出县以上的《射壶》诗作,方有资格叩开此至尊壶! 诗成,壶应! 就在木箭命中至尊壶的刹那——! “嗡——!” 整个射壶分会场骤然震颤!木架上所有箭矢无风自动,青铜射壶齐齐共鸣,迸发出道道清光,如星河倾泻,嗡鸣不绝。 这些沉寂多年的古物,此刻竟似有了灵性,在青光中雀跃颤动,与那《射壶》诗韵遥相呼应—— 毕竟,这是专为它们而作的绝妙诗篇,更是罕见的出县级以上佳作! 良久,青光渐敛,余韵方歇。 场中,鸦雀无声。 沈织云、杜清音等五位童生案首,直接惊呆了。 “江兄,我们这只是一场.谷雨文会的射壶竞技游戏! 你随便投一投就好了! 何须掏空自己的满腹锦绣才华,写一篇出县级《射壶》?” 沈织云脸上沮丧,都要哭了,不知该如何言语。 江行舟这看似随意的木箭一投。 这显得,他们五位童生案首很无能! 他们五位世家子弟的合力投掷一轮木箭,费尽周折才堪堪斩获十算,竟与寒生江行舟一人所获旗鼓相当。 “承让!” 江行舟笑了笑,淡淡道: “我也没办法。 三尊诗词壶,一壶可得五算。 但《诗经》、《楚辞》、《乐府》诗词文术,我也还不够相熟,容易失败。 那三尊成语壶、三尊字诀壶,命中率不高,而且得的算也低,才得一算、三算,四支箭矢很难一轮得到十算! 算来算去,只有至尊壶! 一箭命中,就足够十算! 它最省事! 就算一箭投偏了,我也还有三次机会。” “.最省事?” 沈织云嘴唇微张,眼中浮起一丝茫然。 在江行舟的眼里,写这一首足以出县的《射壶》,只是为了图个最省事? 难道,他们一府五县的六位童生案首之间,差距竟如此悬殊? 四周二百余名围观的童生,此刻皆瞠目结舌,目光呆滞地望向至尊壶——那支木箭的尾羽仍在微微震颤,余势未消。 “好诗!” 周院君自至尊壶中取出那支《射壶》木箭,眼中难掩喜色。 [已判身醉非中圣,忽闻弦歌似列仙。 中多不辨谁胜负,罚依金谷酒数传。] 但见箭身之上,一行行金芒流转,字迹如星辉闪烁,熠熠生辉。 这般仙气飘逸的诗,他这辈子是做不出来! 周院君不由抚掌赞叹: “一首《射壶》诗,竟也能写出这般超然物外、仙韵缥缈,浑然忘我之境界。 难怪,诗成,即为出县!” 他略一沉吟,复又笑道:“若是江州府内,玩射壶的诸多文士,皆吟这首《射壶》。 只怕不出一年半载,此诗便能再进一步,成就达府之名!” “咳!” 周院君不动声色地将木箭拢入袖中, 他目光扫过射壶会场众人,朗声道: “可还有人,愿与江行舟,在本场射壶中一较高下?” 场中鸦雀无声。 他微微颔首,声如洪钟: “既无人应战,本院君宣布——江行舟,为本次射壶分会场魁首!” 略作停顿,他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本场魁首,赏,进士级【稷神香】一方!” (本章完) 第87章 【七步成诗】?罢了,还是 第87章 【七步成诗】?罢了,还是【对联】吧! 江行舟双手接过周院君递来的一方锦盒,指尖触及那方温润如玉的【稷神香】,只觉一缕清冽文气自指间流转。 这进士级文宝,正是射壶魁首的奖品。 同时,教谕又取来一支通体莹白的江州府举人级文笔——此乃写出一篇[出县]诗词的额外嘉奖。 笔管上云纹流转,隐有才气萦绕,一看材质便知非凡品。 以后考上秀才,正可用此笔。 周山长院君亲切又和蔼的挽着江行舟的手,“至于那些木箭.”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射壶分会场内那些散落的柘木箭矢,指节却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支刻有《射壶》诗的珍品。 他以战力闻名,道行根基雄厚。 可在诗词文章方面,一向并是不太在行。 否则,当年也不会两度进京赶考,方得金榜题名。 可眼前,这支木箭上的《射壶》诗,虽出县之作,却隐隐已有一丝达府气象,实乃难得的【首本文宝】。 他心中甚是喜欢。 若能带回去,日夜参悟,必能补益他的诗道。 “咳” 他轻咳一声,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薛太守——方才急急收箭入袖,正是防着这位老对手,横刀夺爱。 不过,他还是要征询一下“原主”江行舟的意见。 “这木箭、射壶乃府学院之物.学生岂敢擅自带走?自然是由院君处置!” 江行舟哭笑不得,拱手作答。 “善!” 周山长顿时扶掌笑道。 与这般灵透的聪明少年说话,心照不宣,当真如饮醇醪,就是痛快。 “行舟贤侄! 当年我与你父亲在府学同窗三载,虽不似薛太守与他八拜为交,却也常作挑灯夜话,堪称神契已久。 往后唤我世叔便是,莫要拘礼,生分!” 周院君神情温厚,伸手慈蔼拍了拍少年肩膀道。 “是,侄儿拜见世叔!” 江行舟连忙再次拱手。 薛崇虎眼角微跳,周院君什么时候也学会厚脸皮了? 竟然惦记上县学童生的诗赋文宝【首本】,还以世叔自称,说什么[挑灯夜话,神契已久]! 明明当年的府学高台上,江晏一袭青衫,与诸位教谕,挑灯夜谈文道。 谈笑间便诠释《春秋》微义,惊得满座师生击节称叹。 而台下身为秀才的周山长,却如渴饮琼浆般,仰首凝望,连衣襟沾了夜露都浑然不觉。 不过,时至如今,周山长却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晋位府学院君,在江州府的光芒越发耀目。 薛太守心头暗暗懊悔,刚才未能抢先一步取下这支柘木箭。 “世叔.贤侄?” 四下的众多童生、秀才们闻言,眼中霎时腾起一片艳羡之火,喉间酸涩如含未熟青梅。 薛太守跟江父乃是八拜结义,待江行舟如子侄,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位执掌江州府学院文脉的周院君! 竟也对江行舟以“行舟贤侄”相称? 这分明是族中长辈唤自家麒麟儿的亲昵! 他们这些县学府学寻常学子,何曾得过院君大人如此亲近的温言? 众童生们当下个个攥紧心口,只觉方才江行舟射中的柘木箭,此刻都成了扎心的刺,扎的心头千疮百孔。 周院君青袍缓带,与薛太守、裴老夫子等诸位翰林、进士、举人在前。 江行舟、沈织云等童生案首学子紧随其后,衣袂间尽是少年意气。 一行数十位文人雅士在谷雨文会场内闲逛,与众学子同享盛会之乐。 行至【七步成诗】分会场处,但见人头攒动如浪涌。 这个分会场的规则也很简单, 由教谕当众从竹筒内,抽取一张命题纸签, 然后参与本场的童生们,便开始往前走,走完七步,便需在身前案桌的宣纸,当场写下一首诗。 先写完,且品级最高者,获胜。 此处聚集的童生众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众童生们皆想在这【七步成诗】分场一展才华,争夺魁首之位,竞争极为激烈。 “行舟! 你既夺得射壶分场的魁首,可要在这【七步成诗分场】再试锋芒? 你们几位,可愿同场竞技?” 周院君目光含笑,复又环视众人,朝沈织云、赵子禄等五位童生案首,问道。 “院君,使不得!使不得!” 五位童生案首闻言色变,连连摆手推辞。 其中赵子禄更是急得后退半步,脸色煞白,道:“院君大人明鉴,江兄的诗词造诣,我等望尘莫及!” “江兄七步成诗,我等怕是七十步也难成句。这般献丑之事,还是免了!” 七步成诗? 刚才江行舟在射壶分会场,写那篇《射壶》诗,哪里需要七步? 原地不动,一步未走,这一首出县诗就出炉了。 若真要比试,岂非自取其辱? 他们这不是等于当众献丑吗! “罢了!今日谷雨文会盛事,这【七步成诗】分会场魁首的机缘,还是留给予其他同窗吧。” 江行舟想了想,轻拂衣袖,也是摇头婉拒。 今日谷雨文会, 他看中的奖品,只有这一方进士【稷神香】。 此外, 参加谷雨文会,另外一个目的是看看,能否发现主考官院君大人,对府试考题的暗示—— 每一届的谷雨诗会,主考官都会给出少许的暗示,方便童生们去押题! 至于能否发现暗示,并且押中府试考题。 那就是童生们个人观察的本事了。 如果能提前察觉,便可提前足足两月“备考”,精心的准备之下,无疑能占先机。 这才是谷雨文会,真正的用处。 许多跟随周院君身后的童生五甲,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院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 譬如,只见周院君与薛太守的几句闲谈。 他们话中提及,谷雨文会中悬挂的一幅《春耕图》,档次极佳。画中农夫扶犁,远处山色如黛,题诗处墨迹尚新。 有没有可能, 府试考题之一,会考【春耕】? 要知道,上一届院试,便曾以【秋收】为题! 今岁府试若循此例,极可能落在“农事”之上。 再细看周院君今日所着青袍,腰间玉带竟雕着几束稻穗纹样,与院君大人拿出来的那方【稷神香】隐隐呼应! 这更加增加了,府试题目,可能考“农事——春耕”的概率。 这让不少敏锐的童生也似有所觉,频频打量那幅《春耕图》。 沈织云折扇轻摇,心中在扇面遮掩下,悄悄记下周院君每一句提及“农桑”的言辞。 这场无声的押题之局,这可比【七步成诗】更需费心思.好在,离府试的时间还充裕,足够慢慢去琢磨。 江行舟并无参加【七步成诗】的想法。 夺得谷雨文会的魁首——好处是可获得一个酌情秀才的保底,这是众童生无比渴求。 若是他愿意,大可连夺数场魁首,将这个保底秀才名额收入囊中。 但这并无意义! 他已经是童生案首,有一个酌情秀才作为保底。 每三年一场的府试,二千名童生仅仅录取一百名秀才,这简直是一场噩梦般的惨烈角逐。 哪怕是酌情秀才,也是无数童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自然没必要把谷雨文会各个分场的魁首,都给抢走,不给其它童生一口汤喝。 在【七步成诗】分会场的众多童生们,见江行舟摇头拒绝。 原本攥紧衣袖的童生,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甚至有人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在江行舟面前,他怕是连提笔写诗的勇气都没有! 江行舟若是下场,这七步成诗的魁首,定然是要被他给夺走。 他们拿下谷雨文魁的希望,又破灭一分! 周院君回头看五位童生案首, 那五人神色各异——有的低头盯着鞋尖,有的假装整理衣袖,还有的干脆转身去端详旁边会场内摊贩们摆摊的字画,就是没人敢与周院君对视。 他们已经被江行舟的诗打击的毫无信心,不敢参与【七步成诗】。 “罢了,那我等便随意逛逛吧!” 周院君微微颔首,也不强人所难,只负手缓步而行。 转过几处回廊,一行人便来到谷雨文会的【对联分会场】。只见竹竿上悬挂着各式楹联,墨香犹新。 周院君驻足观赏片刻,忽而转身问道:“尔等对对联之道,可曾研习?” “回大人,学生略略有涉猎!” 沈织云迟疑了一下,拱手道。 学自然是学过。 私塾蒙生读的《声律启蒙》,就是极为押韵的对联——只是,非常简单而已。 对联戏,技巧最难的是五钟——拆字联、谐音双关联、叠字联、回文联、顶针联。 拆字联的离合之法,谐音双关的语带玄机,就够人琢磨半日。更遑论那些叠字回环、顶针续麻的绝妙对子绝对是烧脑。 他不敢肯定,江行舟在对联方面,有没有深入的研究。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侧面无表情,微微凝眉的江行舟。 “.” 众童生案首们看到江行舟这副蹙眉为难的表情,心头不由咯噔,彼此相视一眼,原本黯淡的目光中忽又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江行舟已在诗词文章、文道奥义、射壶之艺上将他们尽数碾压,难道连对联一道也厉害? 或许,他不擅长呢? 要不,硬着头皮该试一试? 博个万一! 万一赌中了?! 江行舟不擅长此道他们在院君大人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若是江行舟不擅长对联,他们却因心中畏惧,而失去这个压制江行舟的机会.那可太冤了。 众案首心念电转,犹豫、不甘、侥幸交织。 心中浮起一丝赌徒般的执念,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盯着江行舟——既盼他失手,又惧他再胜一场。 赌了! 赵子禄终是咬牙一横,霍然朝周院君深深一揖,朗声道:“大人,学生斗胆,愿与六位案首同场竞对,以联分高下!” 就算屡败屡挫,他也要和江行舟,分一个高下! “唉——” 江行舟眉峰微蹙,终是轻叹一声。 他本不愿出手。 可若此刻退避,其余五位童生案首必定欣喜若狂,咄咄逼人,顺势相逼,届时满场目光皆会落在他身上——以为他惧了! 被他们几个案首踩在脚下,当他们扬名的垫脚石,那可不行! “院君大人,我等皆愿一试!” 沈织云、林海洲等人相视一眼,见江行舟叹气,他们反而心中越发笃定。 果然! 对联一道,或许正是他的软肋! 对联会场内,原本正在对对联的数百位童生们纷纷散开,露出一片场地,共六位童生案首竞技对决。 “好! 那我们就出五道对联——拆字、数字、叠字、回文、顶针,各一道。 进行抢答! 答中对联最多之人,为本[对联分场]的魁首!” 周院君微微颔首,从对联会场的竹筒中抽出一支签,展卷一看,竟是道颇费思量的回文联。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念出上联:“[雾锁山头山锁雾]。” 此联一出,满场寂静。 回文联之难,在于正读倒读,对仗工整, 不仅字序要如镜中倒影般严丝合缝, 更要意境浑然一体,仿若山水画卷正反皆可赏玩。 这道,上联七字意境极佳——重峦叠嶂间云雾缭绕,山与雾纠缠难分,竟不知是山锁住了雾,还是雾锁住了山。 “[天连水尾水连天]!” 沈织云几乎毫不迟疑,立刻朗声应和。 在场众人哗然。 周院君眼中精光一闪,拍案赞道:“妙!” 此对不仅字字回环,更难得的是—— 上联雾锁青山,下联天接碧水,一头一尾,一纵一横间,竟将天地山水尽数勾连! 抢答得漂亮! “沈案首当真才思如电,不愧是暨阳童生案首,瞬息抢答,意境丝毫不下上联!!” “此对意境开阔,与上联堪称珠联璧合!” 场中顿时喝彩如雷。 赵子禄、周文渊、杜清音等童生案首大吃一惊,眸中露出震惊。 没想到,这暨阳案首沈织云竟然这般厉害,瞬间抢了第一道对联,风头一下被他夺走。 沈织云一笑,从容:“承让!” “倒是有些本事。” 裴惊嶷老夫子捋须一笑,眼中精芒闪动,忽然抬手道:“那老夫便来出一道数字联——” 他声如洪钟,一字一顿地念出上联:“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 话音落下,满场骤然一静。 众童生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 这数字对联,暗藏何意? 有人低声喃喃:“甲.六十岁?重开再加六十?” 旁边同伴急得抓耳挠腮:“三七.莫不是二十一?这加起来.是一百四十一?” 这对联倒是被迅速拆解开了。 可问题是,怎么用对联,接上去? 场中窃窃私语渐起,却无人敢贸然应答。 “甲重开,三七岁月.这是一百四十一!怎么拆解?” 沈织云低声喃喃,眉头微蹙。 算学本非他所长,此刻竟被这数字迷局困住。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 江行舟笑了笑,朗声道:“古稀双庆,内多一个春秋!” 话音方落,满座再次哗然! “好!” 众人不由的拍案叫绝,“甲对古稀!古稀七十,双庆便是一百四十,多一个春秋,恰成对仗!绝了!” 两道对联,电光火石间,江行舟和沈织云二人各显锋芒,已经抢到了前头! (本章完) 第88章 放眼江南道,当属第一流! 第88章 放眼江南道,当属第一流! “呃” 沈织云指尖一顿,倏然抬头! 他正埋头凝神,苦苦掐指推演[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之数,忽听到江行舟脱口而出的下联—— [古稀双庆内多一个春秋],十字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脑中顿时“嗡”了一下。 沈织云瞳孔微缩,猛地望向身旁那道青衫身影。 此人竟连数字联都信手拈来? 他尚未回过神来, 耳畔已传来对联分场的满场喝彩,拍案叫绝声。 沈织云不由苦涩的吞咽了一下,这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棘手,当真是没有软肋不成?! 谷雨文会的【对联分会场】上,气氛骤然紧绷! 林海洲、周文渊、杜清音、赵子禄等四位童生案首,对视一眼,掌心已沁出薄汗。 仅有五道对联,却有六位案首! 答对最多者胜,为本场魁首! 沈织云与江行舟转眼各夺一道对联,抢在前面,余下的机会只余三次! “下一题,我必须抢答!” 林海洲指甲掐进掌心,眼中闪过决然。 “薛大人,不如也赐教一联?” 周院君含笑相邀, 薛太守轻抚长须,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想到一个拆字联,缓缓道:“此木为柴山山出!” “此”加“木”为“柴”,“山”叠“山”成“出”! 拆了[柴、出]两个字。 且有,“木柴山中出”之意境。 “这怎么对?木柴?柴生烟! 有了!” 林海洲眼中精光一闪,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绝佳对子,几乎在薛太守尾音未落之际,霍然道:“[因火成烟夕夕多]!” “因”合“火”为“烟”,“夕”叠“夕”成“多”! 且,木柴生炊烟,炊烟总是在夕阳时分出现,意境也是完美。 字字相扣,意境完美,分毫不差! “林海洲兄,高才也!” “一瞬对上,叹为观止!” 满场不由惊叹。 “好! 这太仓县童生案首,实打实的才华,没有水分!” 连薛太守也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第四对! 本院君继续出题! 这一联,本院君倒要看看,谁能接得住?” 周院君翕然一笑,眼中精光乍现,第三联已破空而来:“[鸡犬过霜桥,一路梅竹叶!]” 顿时, 嗽一声。 满场寂静如死,唯有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九景连环对” 林海洲喉结滚动,本想继续抢答对联,可仔细一想,身形微微一颤,脸色不由煞白,“鸡、犬、霜、桥、一路、梅、、竹、叶” “象、形、意境,三绝合一!” 杜清音猛地抬头,“下联需对两物、绘双景,更要绝佳的意境!” “怎么一题比一题还更难?.这.这怎么对?光是理解上联就,难如登天!” 赵子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发颤。 他的脑子都转不过来,更别说对上这道对联。早知如此,他在第一题就该抢答。 “学生来答!” 杜清音硬着头皮抢到对答之权,却闭目凝神十息,终于想到了一个对联,连忙道:“[牛羊归暮野,满坡明月碎玉]” 这已经是倒数第四联,便如此难对。 恐怕最末一联要难如登天! “杜兄!才思敏捷!” 满座哗然赞叹。 周院君不由抚须沉吟:“暮野对霜桥,‘明月'对‘梅',‘碎玉'对‘竹叶'——分别对应牛羊之蹄! 虽意境稍逊,但能想到以明月、碎玉,已属难得!” 赵子禄眼前阵阵发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攥紧掌心,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六位案首,四人抢答对联已展才学,唯独他. 竟成了垫底?! “我我.” 他嘴唇颤抖,却吐不出半句应对之词。 丢人现眼! 赵子禄猛地闭眼,胸口如被重锤狠击,悔恨、羞愤、不甘,如烈火灼烧五脏六腑! 早知如此,他刚才何必率先抢着说要在这【对联分会场】上,六位童生案首同台竞技? 如今倒好,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最后一题,无论如何,也要抢答! 在一旁的教谕,忽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宣纸,神色凝重地递向周院君。 “院君大人,此乃前一任府院君所留的‘叠字谐音绝对’——谷雨文会数十载,无一人能对!不若,试一试?” “哦!” 周院君展开对联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满场寂静, 众人瞪着这副叠字对联,落针可闻。 “七‘朝’叠字?!” 林海洲惊呆了,声音微微发颤。 杜清音紧拽双拳,低声喃喃:“一字三义,音形双关” “朝”可读“朝向”(chāo)! “朝”可读“朝阳”(zhāo)! “朝”可谐音“潮水”(cháo)! 连叠七个【朝】字, 虽是同一个字, 却有三重截然不同的意思。 这七个“朝”字, 如何断句? 如何释义? 满场的众童生们都懵了,张合着嘴巴,不知该如何才能把这七叠对联,念通顺。 赵子禄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这,这怎么读??!” 众位童生案首们,面面相觑,额头渗出冷汗。 莫说对出下联,他们便是连这上联,都读不通顺! “这怕是千古绝对啊!” 周院君长叹一声,寻思一番,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诸位,可有人敢试?” 这数十载都无人能破解的对联,他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死寂。 再也无人抢答。 沈织云嘴唇微颤,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杜清音抬头望天,闭目十息依然读不通这句对联。 他们连读都读不通,又如何能对? 众秀才、举人面面相觑,苦笑摇头。 有人低声喃喃:“这联.前任院君大人是怎么想出来的?留在此处,为难我辈后人?!” “罢了!” 周院君环视全场,见无一人敢应,终是长叹一声,缓缓卷起那副对联,“此联,留待后人吧。” 全场寂静中,忽闻一声清朗, “学生来对吧!” 江行舟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如水,片刻沉吟后,缓缓道:“[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长”可为“长度”(cháng) “长”可为“长高”(zhǎng) “长”可谐音“涨水”(zhǎng) “长”可谐音“常”(cháng) 七“长”对七“朝”,一字三关,天衣无缝! “轰——” 众童生如遭雷噬,望向江行舟,直感到头皮发麻。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有人甚至猛地失声惊呼:“这竟真有人能对上?!” 恐怖! 这是什么思路? 周山长眼中精光暴涨,拍案而起:“好!绝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行舟,心中震撼难平——此子才思之敏捷,底蕴之深厚,简直闻所未闻! 在江行舟身上,他几乎看不到任何一处软肋! 这等惊才绝艳的童生案首,太罕见了。江州府近二十年以来,未曾有过。 最后一道对联结束。 赵子禄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果然成了六位童生案首最垫底之人——一道对联也没能答上。 “江行舟连破两联,当为【对联分场】魁首!” 院君周山长洪亮的声音响彻【对联分会场】。 余音回荡间。 教谕已手捧一方紫檀木匣缓步而来。 匣面雕着云纹龙鳞,在阳光下泛着内敛的紫光。 “赐,御制举人【雨前龙芽】一方!” 木匣轻启。 一方墨绿茶饼静卧锦缎之上,被一封盖了印章的御纸包裹,形如满月,茶纹似龙鳞。 尚未冲泡,文气上浮,已有清冽茶香萦绕鼻尖,令人神思一清。 “学生谢赏!” 江行舟从容接过,指尖触到茶饼刹那,竟觉体内才气微震——这【雨前龙芽】不仅是宫廷贡茶,更是能温养文气的文宝! 御赐文宝级茶饼! 饮此茶,可极快恢复消耗掉的才气。 周山长抚须颔首,目光意味深长——虽然江行舟并不想夺谷雨文会的魁首,可是他已经连夺两场魁首,乃是谷雨文会,目前拥有魁首数量最多的童生。 其他的童生,最多只拿到十场分会其中一场的魁首。 江州府今岁【谷雨文魁】的称号,还是无可避免的落在江行舟的头上。 日影西斜,暮色渐染。 谷雨文会的喧嚣,在晚风中渐渐沉淀。 江行舟负手跟随,衣袂轻扬,再未踏入其他分场比试。 ——他不必再争。 沈织云等五位童生案首,看着他那道青衫身影,相视苦笑,完全放弃了任何幻想,也没敢再去邀战。 有些差距,已非勇气可逾! 夕阳将东城楼的飞檐勾勒成金色,文会散场,三三两两的童生结伴离去,犹自兴奋地议论着今日盛况。 “你看过那首《射壶》了吗?一首游戏竞技之作,竟然写的仙气飘飘,简直匪夷所思.” “最绝的还是那副叠字绝对! 七‘朝'对七‘长'叹为观止!” “听说江案首拒绝了许多分会场的比试.否则,这十场分会魁首,恐怕要被他包圆了!” 霞光渐隐,山风微凉。 周山长回到江州府学院,负手立于洞府石前,青袍被暮色染上一层薄金。 他抬眸望向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今年的谷雨,倒是落了一场好雨。” 语罢转身, 石门在身后无声闭合,与世隔绝。 洞府内,数颗灵珠悬于穹顶,柔和的光芒将石室映照得如同白昼。四壁光滑,唯有中央一方青玉案几,上置古朴的紫砂壶一盏。 这个闭关静修的洞府,内饰简单,除了石玉桌椅,并无太多杂物。 周山长在案几坐下,广袖轻拂,自袖中取出一支《射壶》柘木箭——箭身通体如玉,其上金纹流转,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他指尖轻抚箭身,眼中精光微闪,低声吟诵: “[已判身醉非中圣,忽闻弦歌似列仙。] [座客尽教量斗斛,觥船自合算觥筹。]” 声若清泉击石,在静谧的洞府中回荡。 细细品味良久。 周山长忽的朗笑一声,“好诗!纵然以我毕生之力,也写不出这等有仙气的诗来。当浮一大白,不醉不能尽兴!” 说罢抬手一招,案上紫砂壶无风自动, 一道琥珀色的酒液,凌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他早已备好的玉杯之中。 周山长手握木箭,穹顶灵珠洒落的清辉,映照着他微微颤动的须眉。 “江宴兄” 一声轻唤,恍若隔世。 他指尖摩挲着箭身上那抹经年未褪的金漆, 眼前依稀浮现当年府院中那道惊才绝艳的身影——青衫磊落,诗成惊座,一笔写尽江南春。 “昔年在江州府院,目睹你风采一时惊为天人!从此便以你为榜样,日夜苦修,不敢有丝毫懈怠!” 石室内的灵光忽明忽暗,似在应和这声跨越二十载的叹息。 “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如你这般光耀夺目。 自你去镇妖司担任监察御史从此天人永隔,再也未逢一面,乃心头一大憾事。” 他仰首饮尽杯中醇厚灵酒,玉杯在石案上叩出清越回响, 话音戛然而止。 案上灵珠,映出箭身上新刻的诗句金光流转。 周山长忽然朗笑,笑声震得洞顶灵珠叮咚相撞: “没曾想——” “二十年后,你的孩子,竟比你还风采更胜十筹.将一府五县案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推开石门,透透风,夜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 远山之外,江州府沉静在一片朦胧之中。 “此子何止冠绝江州府?” 周山长负手望天,任凭雨丝沾湿须发,“纵是放眼江南道!” 远处云海天际,一声惊雷炸响,雷电照亮他灼灼双目:“也当属第一流!” —— ps: 唉,[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念了半个小时,愣是没把它念通顺! (本章完) 第89章 四道诗笺,闻诗悟刀! 第89章 四道诗笺,闻诗悟刀! 子夜。 江州府,赵府。 “轰隆隆——!” 一道紫电劈开浓墨般的夜色,谷雨惊雷炸响间,赵府宅院内百年古槐的枝影,在青砖墙上疯狂扭动。 “父亲.” 赵子禄重重跪倒在大堂外的雨水中,锦袍下摆浸透猩红。 又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赵子禄痛苦不堪的脸庞,上面满是雨水与.泪痕。 廊下的绛纱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大堂深处,家主赵秉烛面无表情坐在大堂内,玄色大氅纹丝不动。 赵子禄颤抖的指节捏得发白,喉间腥甜:“江行舟他.连射壶都能碾压一府五县童生案首!孩儿,实在是斗不过江行舟!” 檐外雨势渐急,铜钱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脸颊上,神情绝望,哽咽。 不管从任何方面,他都找不到江行舟的弱点。 甚至【射壶】这种只有各县门阀世家子弟才爱玩,才精通的士子礼仪竞技游戏,他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在江行舟面前却依然是以卵击石。 更可怖的是——他们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联手,才堪堪与江行舟平分秋色。 可这五人,哪一个不是家世煊赫、底蕴深厚? 江州,漕运使赵府庶子赵子禄,赵家掌江淮漕运,银钱如流水昼夜不息。 暨阳,锦帛沈府,沈织云,沈府坐拥半个暨阳县的布匹生意,数千张织机彻夜轰鸣,贡品锦缎直供帝城。 太仓,航运林家林海洲,林家数百条大型楼船,帆影蔽日,桅杆如林,锁断大江。 梁丰,梁丰书院周府周文渊,周家门生故吏遍及江南,多少举子见了周老爷子要唤声恩师。 昆山,杜氏世家杜清音,太常寺卿礼乐传家六百载,钟磬声里定雅俗。 这五人,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能在一县之地傲视群伦的顶尖人物,寻常童生见了,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可偏偏,他们联手,竟压不住一个江行舟! “五县案首.” 赵子禄惨然苦笑,指节捏得发白,“漕运、锦帛、航运、书院、礼乐——” 他每说一词,喉间便涌上一口腥甜,“五家百年积累,竟只堪堪抵他江行舟一介寒门!” 甚至,他最后心存侥幸,试图在谷雨文会的【对联】上扳回一局,结果再次惨遭垫底。 事实再次证明,侥幸就是侥幸。 满座簪缨子弟的嗤笑声中,他狼狈如败絮,丑态毕现。 而江行舟,依旧一如既往,连眼风都未扫他一下.那种不屑一顾,简直是杀人诛心。 听着堂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檐角滴落的残雨砸在青石板上,声声如刀。 赵秉烛枯坐在太师椅上,烛火映照着他半边脸,另一半却沉在阴影里,宛如一张剥落的古画。 他缓缓抬眸,看着跪伏在院中雨地中,凄惨干嚎的庶子,眼底翻涌的并非怒意,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熟悉。 “你此刻的滋味.!” 他嗓音沙哑,宛若岁月磨砺过的砂石,“为父这二十年,也是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江州众举人赴京赶考。 帝城金榜高悬,赫然有江晏、薛崇虎,而他赵秉烛赴考落第。 同窗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江晏举杯受贺,意气风发。 而他,只能低眉顺目,捧着酒盏上前敬酒,杯盏里映出的,是自己面目可憎的嫉妒。 二十年过去, 薛崇虎已是江州府太守,周山长稳坐江州府院,而他,仍是那个待缺候补的举人,连一纸实职都求不得。 一晃二十年,那份嫉恨早已烧干了他的血肉,只剩一副枯骨,再痛也麻木了。 他缓缓起身,袖袍拂过案几,从棋匣内捻了一枚棋子,嘀嗒发出清脆的声响。 “罢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赵秉烛闭上眼,声音低哑,如风过枯木,“你去全心押题,准备二月后的府试吧。” “至于他……” 烛火骤然一跳,映出赵秉烛眼底一抹冷光,“为父自有计较!” “是!” 赵子禄在庭院泥水中猛一个磕,转身去了赵府偏院的书房,彻夜挑灯苦读。 东海,无名礁滩。 夜雾如墨,潮声呜咽。浪尖舔舐着嶙峋礁石,碎成一片惨白的沫。 “嗖——!” 一道鬼祟的黑影掠过人迹罕至的嶙峋礁石,青铜假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森然如鬼。 黑衣首领倏然驻足,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尾随,这才从袖中抖出一支细香。 指尖一搓,香头燃起一缕青烟,袅袅飘向海面。 良久。 海面骤然翻涌,浊浪排空。 一头虾妖破水而出,甲壳上覆着斑驳锈蚀的铁甲,右臂异化为一丈长的锋刃骨刀,寒光森然。 凸出的复眼死气沉沉,毫无灵智可言,唯有冰冷与麻木。 它是妖族的信使,亦是逆种文人的接头者。 黑衣首领亮出自己的逆种文人腰牌,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火漆上烙着诡异的符文。 “虾十九!” 他指尖一抖,密函递出,火漆上的妖文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赵家主吩咐,此密函务必亲手呈予东海妖庭的皇鱼妖帅。” 说着,又从袖中滑出四张诗笺,纸面隐有才气流转——两首出县,两首达府,墨迹未干,似有锋芒暗藏。 “还有四道诗笺,乃是江阴童生江行舟[出县、达府]之作。” 他目光阴鸷,声音如毒蛇吐信: “请妖帅大人派遣出妖将,伺机诛杀江行舟!” 为了说服皇鱼妖帅,他自行将江行舟写的四首诗——两首出县、两首达府,一并奉上。 江行舟区区一介童生的诗词文章,竟然比大部分的举人的诗词文章,都更出名。 这太可怕了! 相信,皇鱼妖帅在看了这四首诗定然会大为震动,知道江行舟的潜力何等可怕,必须除之而后快,否则遗祸无穷。 海浪突然一滞。 虾十九的钳肢僵在半空,复眼中第一次泛起异样的波动——惊惧,忌惮! 江阴童生……江行舟? ——便是那个在楼船之上,以一首神秘诗文术,引动天地异象,将整艘船化作霞光万丈的槐树楼船,率领三百童生逆杀二百妖兵的江行舟?! 这少年,让它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黑衣首领察觉到虾十九的异常,冷笑一声,声音如寒刃刮骨:“怎么?虾十九,你也想起此人?” 他指尖轻叩诗笺,字字诛心:“区区童生,诗才却已压过举人,若让他成长起来东海妖庭必有大祸! 这可不是东海妖庭在帮我赵家主,而是我等在帮你们东海妖庭铲除大祸! 还望妖帅大人,能明白这一点!” “.咕!” 虾十九冷眼瞪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他直呼自己虾十九。 它骨刀猛然一颤,钳肢死死攥住密函和诗笺,随即转身沉入深海,只余一圈涟漪在海中缓缓扩散。 海水幽暗,暗流如刀。 虾十九在海中迅速游动,穿行于嶙峋礁石之间,铁甲缝隙渗出细密气泡。 它的钳肢紧攥密函,四张诗笺在海水中微微震颤,纸上的才气竟将周围鱼群惊散。 “哗!” 它猛然扎向深海,珊瑚丛林在眼前骤然绽放。 海底的藻带如长发般摇曳,其间错落着一片粗粝的珊瑚屋舍。 虾十九钻进其中逼仄的一间,珊瑚门扉闭合时发出沉闷的“咚”响。 水珠顺着甲壳滑落,在石桌上溅起细碎的啪嗒声。 作为大队长,它的珊瑚屋比寻常虾兵要宽敞许多,有三丈见方。 洞穴内,幽蓝的磷光从珊瑚壁渗出,映照出它那张干瘪的虾脸——复眼中光芒闪烁,钳肢微微发颤。 桌上,那密函和诗笺静静的躺着。 望着这封密信和诗笺。 它的眸子,闪过犹豫。 它脑中不断回荡着,那艘霞光万丈的槐树楼船,以及那三百童生逆杀二百鱼妖虾兵的震撼场景。 往常此刻,密函早该呈至鱼妖将案头,不敢私自查看。 可这次. 那四张诗笺——江行舟的诗词。 是出县、达府之作! 人族的诗词文章,对妖族的修行,也有极大的益处——正因如此,在妖族坊市,人族文章,甚至被篡改的典籍一直是抢手货。 半页“出县”诗文,能换一箱水族珍宝。 若能参透其中诗文,说不定能悟出 要不要打开? 虾十九的节肢缓缓伸出,又猛地缩回。 私拆军报,乃是死罪,当受千刀万剐。 但…… 但若错过这机缘.它复眼闪烁,万千晶粒同时收缩,映出心底翻涌的贪欲与恐惧。 人族诗词蕴含的才气,对妖族修行大有裨益。 它亲眼所见,这槐树楼船上的少年太强大了,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硬是把它们二百妖兵给杀到崩溃,噩梦不止。 若能记下这四首诗,日夜苦修,或许能从中悟出一招半式的妖文术?! 犹豫许久, 它终于壮着胆子,颤抖着伸出爪子,瞧瞧的将其打开。 虾十九屏住呼吸,复眼死死盯着那四张诗笺,每一句都如利刃般刻在它的妖心,生怕忘记。 “《寻隐者不遇》.[云深不知处]!” 只此一句,便让它恍惚间置身于云雾缭绕的仙山,仿佛连妖气都被涤荡一空。 “《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日,槐树楼船,便是这首达府诗吧? 难怪! 那三百童生生命力忽然变得如此顽强,犹如野草死灰复燃,怎么杀也杀不死。 “《菩萨蛮咏足》.[须从掌上看]!” 这句它不甚理解, 玉足? 这啥玩意? 比得上它手中的刮骨刀,更厉害吗? 这定然是人族,修炼出来的一件神秘锋利神兵利器! 但字里行间那股轻佻又锋利的才气,依然让它钳肢,感到微微发颤。 “《射壶》.[铜壶初泻樱桃颗,金镞旋飞霹雳声。醉倚屏山笑周处,当年徒斩蛟龙名。]” 读到此处,虾十九的头皮甲壳,几乎要恐惧的炸开! 它都吓懵了。 斩蛟龙!? 蛟龙,那可是东海妖庭的天生妖王一族! 在妖族律令里,光是提及“蛟龙”二字,便是大逆不道,更遑论这般赤裸裸的挑衅! 这种文章在东海妖庭,乃是天大的罪,看一眼都是谋逆的死罪,更勿论写! 这是大忌讳! 这就像在人族,谁敢在诗里写“弑君”二字?——必是诛九族的大罪!无需多言,可直接拉去砍头了! 可它还是忍不住,复眼死死盯着那墨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 “醉倚屏山笑周处……”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恣意! 它既惊惧,又莫名战栗。 这诗句里蕴含的杀伐之气,竟让它妖血沸腾,仿佛连自己的铁甲都要被那股锐意刺穿! “[醉倚屏山笑周处,当年徒斩蛟龙名]——写的.真好!” 虾十九的钳肢微微发抖,既怕被妖将发现,又忍不住想再读一遍、再读一遍…… 不知多了多久, 它虾眸渐渐迷离沉醉, 仿佛醉酒一般,成了醉虾! 四首诗词,它最喜欢的,还是这首《射壶》。 这少年,竟然敢写下斩杀四海龙宫蛟龙妖王的诗词,这是何等的大气魄! 真霸气少年! 它体内妖力,竟顺着这一诗句的韵律,在沸腾奔涌。 倏忽间, 它的身影如幽魂般闪烁不定,骨刃破水而出。 手中骨刃,在幽暗中划出一道惨白弧光,水流被“嗤”斩出真空裂痕,四周珊瑚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醉虾斩龙刀!.” 它钳肢微颤,惊的颤栗,复眼中映着欣喜若狂。 “我竟真从人族的诗里悟出了,一招虾兵斩龙刀技?” 若能领悟更多秘技,实力大增,它晋升一名虾妖将,恐怕无需太久。 一晃,它惊觉已过三日。 虾十九忙一把抓起密函,转身冲出珊瑚房,朝着更深处的珊瑚宫殿群疾驰而去! 暗潮翻涌间,一座巍峨的珊瑚宫殿逐渐浮现。 宫殿垂挂着墨绿色的海藻帘幕,匾额上刻着猩红如血的五个大字——「皇鱼妖帅宫」。 “妖帅大人,逆种文人赵秉烛的一封密函!” 虾十九不敢擅入,跪伏在殿外,钳肢高举密函,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石雕。 洞内,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如两轮血月浮出深渊。. 密函倏然脱手,被一股无形暗流卷起,穿过帘幕,落入殿中。 皇鱼妖帅指尖一挑,密函展开,只扫了一眼,便嗤笑一声:“赵秉烛?区区一个童生,也配本帅派遣妖将?.让他自行处置!” 密函被随手掷落,暗流一卷,化作齑粉。 妖帅闭目打坐修行,周身妖力如潮汐般起伏,轰鸣,显然对此事不屑一顾。 虾十九缓缓退后,甲壳下的复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它不敢让妖帅大人发觉,自己偷偷修炼了跟斩蛟龙有关联的诗文术。 果然,妖帅大人根本不会察觉……那四道诗笺的缺失!—— (本章完) 第90章 府试押题,抄撰《六韬》! 第90章 府试押题,抄撰《六韬》! 薛国公府后院书房,夜雨潇潇。 雨叩击雕窗棂,烛火在紫檀案几上摇曳出深浅不定的光晕。 八袭青衫围坐其间,衣袂犹带穿廊而来的雨露清寒。 江行舟执卷沉吟。 顾知勉凝眉细忖。 韩玉圭指尖轻叩案面,沉思。 薛氏兄弟相对无言。 而曹安、陆鸣、李云霄诸子,皆是江阴童生五甲,少年俊彦,此刻俱敛了平日的疏狂,在府试面前,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 案头摞着一堆历年的江州府试考题和答卷————墨迹斑驳的纸页间,隐约能嗅到往年落第者的不甘。 “先看一遍过去二十年府试的所有考题,以熟悉考试的难度。” “然后开始,押题!” 江行舟淡淡说道。 押题——乃是府试之前,一场刀光剑影的沙盘推演! 江州一府五县,二千童生府试争渡,仅录取一百名秀才,二十录一,如千军竞过独木桥。 纵是各县案首,亦常于府试折戟,落得一个“酌情秀才”的虚衔,徒惹嗤笑,颜面尽丧。 江行舟不敢懈怠。 此刻,江州府城内,两千余童生早已分化成无数小圈,谷雨文会之后,便立刻彻夜不眠,推演考题。 门路通天的,如他们这般,聚于薛国公府,案头堆满历年府试密卷,推演如沙场点兵。 还有大量下人仆从,奔走网罗各色资料。 人脉浅薄、没门路的,只能捧着坊间粗劣府试考题集,苦思冥想,抓耳挠腮,徒叹奈何。 不过,押题一事,向来只限至交密友。 参与之人,少则三五,方能集思广益,搜罗资料,押题、破题制胜。 多不过十,以免押中者众,反成自相残杀之局。 此乃大周科举之路的暗战,无声,却致命。 江行舟在谷雨文会时,一直陪同周山长院君逛完整场文会,仅数步之遥,乃是六位童生案首之一。 他听得最真,记得最全,也最能感受周院君的心思,此刻便成薛府八位少年押题的主心骨。 顾知勉是众人中唯一的押题高手。 昔日江阴县试,他便曾搜罗《蔡巢文集》,精准押中主考官蔡巣所出的一道题,有丰富经验,对押题颇有心得。 今日押题推演,自然少不了他。 薛氏兄弟乃国公府嫡子,两位小舅子,自当参与其中。 韩玉圭、曹安、陆鸣、李云霄等四人, 他们并不是太擅长押题之道,不善揣摩考官心思,却个个文采斐然,可以梳理题目、推敲破题之法——而破题,恰是顾知勉的短处。 本县同窗,同乡故旧,自古便是仕途上的臂助。 若能多几人金榜题名,将来大周朝堂之上,也好彼此照应。 众少年们对此心照不宣。 今夜每多押中一题,来日放榜时,便能多几分上榜的机会。 烛火“啪”地炸开一朵灯,映得书房忽明忽暗。 顾知勉小心翼翼地翻开周院君所著的《青崖集》,泛黄的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朱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浸透了文墨心血。 这位周院君前半生的锦绣诗词文章,尽数珍藏于此。 “府试的主考官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用自己平生得意之作,来出题。 然后让考生们押题。 我们押题的第一重点,就在周院君的这本《青崖集》文章!” 韩玉圭眉头微蹙,有些疑惑:“如此直白,岂非人人都能押中?.主考官当真会,这样出题?” 他以前从不屑于押题,对此也未研究。 可这场江州府试,让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可受不了落榜的巨大屈辱。 “正是!” 顾知勉眼中精光一闪,“主考官就是想要考生押中,但前提是——”他加重语气,“必须对他的文章烂熟于心。”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试想,若江州府二千童生皆能背诵主考官的锦绣诗词文章,带着文章,传遍大周各地。 若干年后,这些文章岂能不流传于世? [出县]晋升[达府]! [达府]甚至可能[鸣州]? 主考官们最怕的,反倒是无人识得他们的锦绣文章,最终湮没无闻。” “所以,” 顾知勉拿着《青崖集》书册,发出清脆的笑声:“府试主考官们总是会用最得意的篇章,来考校学子。至于谁能慧眼识珠,押得最准,破的最好——”他嘴角微扬,“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烛影摇曳间, 众位少年明白过来,不约而同地望向案头上的《青崖集》,似在凝视一座通往秀才功名的独木桥。 江行舟眸光微动,忽如醍醐灌顶。 忽然明白为什么,押题之风,如此盛行。 分明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周院君借两千童生之口,使其文章流芳百世,晋升一个档次。 而众童生学子则需在《青崖集》这本院君的墨迹中,掘出那最耀眼的得意之作——或许是《青崖集》里最得意的一首诗,夜或许是某篇策论中最精妙的论断。 这些字字珠玑的锦绣文章,随时可能化作,府试金榜上的一篇考题。 把它全部背诵下来,烂熟于心。 而能慧眼识珠,押中考题,便握住了通往秀才功名的青云梯! “所以.” 韩玉圭突然蘸茶在案上画了个圈,“我们要押的第一题,便是周大人最想被天下人记住的一篇得意文章?” “轰——!” 窗外惊雷骤起,惨白的电光映得众少年脸色忽明忽暗。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 少年们不约而同地,低头翻阅《青崖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着雨声,在书房内回荡。 片刻, 顾知勉缓缓合上《青崖集》。 他已将这《青崖集》翻烂了——从序言到跋文,从诗词到策论,连每处朱批墨迹都反复揣摩。 可越读,心头越凉。 除了一首《柴桑行》诗,勉强称得上出县之作,其余文章.平平无奇! “怕是再过十年,” 顾知勉抚着书封上积落的薄灰,“这本《青崖集》就会成为吃尘的书籍,放在书斋的书架上无人问津。.难怪我买来此书,上面都是灰尘。” “这本《青崖集》,恐怕要凉凉!” 众少年们不由心生同情。 “诸兄!” “我翻遍《青崖集》,发现周院君少年时的文章——” 他指尖重重戳在书页上,“童生时文笔滞涩,秀才时依旧木讷,竟连一篇'闻乡'之作都没有,堪称平庸。 “直到举人、进士时,才稍见灵气。” 顾知勉摇头叹息,“可即便如此,终其一生,最高成就也不过是那首《柴桑行》,堪堪‘出县'而已。”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这本《青崖集》,恐怕连周院君自己都不信能传世。文章一道,实乃他平生软肋! 但,周院君的文道根基之深厚,战力之强横,才气之磅礴,在同辈进士中堪称翘楚!” 他忍不住击节赞叹,很是钦佩道:“如今为江州府院君,修为大成,更是了不得!” “这就叫少年平平,大器晚成,我辈楷模!” 韩玉圭不由笑道。 “既然周大人仅有《柴桑行》一首出县之作,”顾知勉道:“此诗必入考题无疑,当列为首要备考。 此诗若日后能晋升达府,院君大人定然十分欣慰!” 他忽然抬眸,目光如炬扫过众人:“但府试三题,余下两题该从何处着手?”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听得雨打窗棂的声响。 “罢了,” 韩玉圭突然长叹一声,将手中《青崖集》集掷于案上,“周院君其他文章,确实难登大雅之堂,不看也罢。 我们还是从谷雨文会入手吧!” 谷雨文会,旁人只当是文人的风雅游戏,可对他们本届童生同时而言,却是关乎前途命运。 “诸位可还记得?周院君开场便向六位案首发问——【才气本源】?!” “此问正切中他平生最得意、最擅长的领域。我敢断言,此题必考!” “不错!” “还有,周院君当年帝城赴考时,曾作《论农桑为国本》——虽非名篇,却胜在切中时弊! 而今回看谷雨文会先是拿出‘稷神香'为奖品,院君大人定然不会随意给奖励。 后又与薛太守共赏《春耕图》,这绝非巧合。 这是重点考点!” “别忘了,谷雨文会上,他特意安排《射壶》之戏,让六位童生案首竞技。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之中,他有没有可能,会考‘射’?” “还有那副对联!” 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阴晴不定。 顾知勉和韩玉圭、曹安等人,一个一个仔细的分析,其中可能作为考点的内容。 然后罗列出来,进行整理归纳。 顾知勉指尖蘸墨,在纸上重重划下几道痕迹——[柴桑行]、[才气本源]、[稷神香]、[春耕图]、[射壶]、[鸡犬霜桥对联]! 每一笔都像是刀刻,墨迹深深浸入纸背。 “诸兄,” 他抬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周院君这场文会,看似随意,实则把考题的范围给定下来了。” 韩玉圭忽然抽出一张白纸,提笔疾书重点: 【柴桑行】——周院君唯一的一首出县诗文,必考! 【才气本源】——周院君崛起之根基文道经义,最得意之处,重点! 【稷神香】——农桑治国,策论方向!重点! 【春耕图】——农桑与农耕! 【射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之一!可能考! 【对联】——那副鸡犬霜桥对联!可能考! “府试一共考三场,所考的题目,多半会在这几个大范畴之内!” 韩玉圭总结了一番,放下笔墨,笑道。 墨迹未干,江行舟已伸手按住纸角:“还可以补最后一点,”他蘸水在案上写下三个字:“出县诗!” 众人不由一怔。 “周院君自己一生所做文章,极为平庸!” 江行舟轻声道:“所以他定然是希望看到的,童生能写出一篇[出县]以上诗词文章。 纵然未必切题,恐怕也能中秀才!” “不错!” 众童生闻言,不由目光一亮。 以固定的命题,写一篇出县诗词,这非常难! 但如果放宽条件,泛泛的写出一篇出县诗词,那显然要轻松很多! “若是我在考场实在答不上!就用这最后的策略,争取写一篇出县,保一个秀才!” 顾知勉目光一亮,不由舔了舔嘴唇。 众少年们继续埋头苦干。 不断的讨论着细节,商讨到深夜——押题,破题! 众少年们还在彻夜讨论, 江行舟未再发言,在书案上,独自抄书。 他青衫半卷,正提着一支泛着淡淡才气的举人文笔,在竹简上缓缓运墨,抄写一卷兵书《六韬》。 那墨色如血,在青黄竹片上渐渐晕开,字字如刀,竟透出一股沙场肃杀之气。 这是他前身养成的习惯,每晚皆一个时辰抄书,烂熟于胸。 《六韬》本就是杀伐之书,写在竹简上更显锐气。 “江兄,这《六韬》二万字,真要全抄在竹简上?用纸卷抄录,岂不是更方便?” 曹安盯着江行舟手中的竹简,不由疑惑。 竹简抄完,恐怕至少十几斤重,携带不方便。 而纸张的话,仅仅是薄薄的几十页小册。 “自然有妙用!” 江行舟笑了笑,头也不抬,笔下不停。 他却并未说什么,有什么用。 既得一块【稷神香】,他自然要精心寻思,如何利用好此件文宝,发挥其最大威力! (本章完) 第91章 自创《六韬》甲兵,满城风 第91章 自创《六韬》甲兵,满城风雨飘渺! 待到子时末, 更漏三响,案几上的烛泪已堆成一方赤色珊瑚。 “好困~!” “快近丑时了吧?” 案前探讨押题的少年们呵欠连连,有人以袖掩面,有人支额假寐。 唯有江行舟脊背挺得笔直,已经抄撰完一卷《六韬》。 将最后一枚竹简“咔”地扣入绳结。 一百枚青简整整齐齐码在一口檀木书匣中,月光透窗而过,照得简上墨字如列阵黑甲,透着凌厉。 韩玉圭揉着酸胀的脖颈,恍惚看见那些竹简上的杀伐文字竟在月华下微微游动。 “江兄,抄撰这竹简是.?” 韩玉圭手中端着一盏热茶,以醒脑。琥珀色的[雨前龙芽]茶汤,氤氲着一团浓郁的文气。 他此刻竟忘了仪态,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眼中浮现罕见的好奇光芒。 江行舟指尖轻点案上竹简,墨迹未干的兵法文字在烛光下隐隐泛着金戈之气。 他抬眸一笑,眼中似有星火跃动:“世人皆知,这【草木皆兵】文术,乃是以草木为材料,将其化成一具傀儡兵!” “我若是在竹简上写上一道道的兵法——以兵法为魂,以竹简为骨! 以这兵法竹简,化为兵法傀儡兵。 却不知,这兵法傀儡兵会有何效果?” 江行舟唇角微扬,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尚未在任何农家兵书、兵家兵书中,见到过这种文术设计——将【草木皆兵】文术和兵书《六韬》竹简结合起来。 【草木皆兵】这道文术,虽是童生入门第一道四字决成语文术。 但是,纵然举人、进士也经常用它,是最常见的文术。 他平日抄撰一些兵书竹简,留在鲛绡藏月囊中备用。 “妙啊! 这奇思妙想,绝了!” 韩玉圭闻言,呼吸一滞。 手中茶盏“咔”地一声,瞳孔骤缩,十分吃惊。 他瞳孔中倒映着《六韬》竹简兵的诡谲光影——竹简上带着“火攻”二字的符文兵,突然窜起三尺幽焰,青蓝火舌舔舐着虚空。 而“车战”二字竹简,则化作青铜战车符文兵,轮毂间竟有血色煞气翻滚。 “这” 他震撼,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江兄这是突发奇想,竟将农家傀儡术与兵家兵法,熔于一炉?” “这是江兄,对[草木皆兵]文术的最新理解?这算是农家兵文术,还是兵家农文术?” “我以前从未曾听说,有这种兵法符文傀儡兵?” 众少年们都是骇然。 如果草木傀儡兵,也能懂兵法战术,那太可怕了! “不过,《六韬》竹简,化为符文战兵?这恐怕难以办到吧!” 陆鸣凝眉, “要知道,草木傀儡兵非常愚钝,它们的灵慧比三岁孩童尚且不如,需要人对它进行细微的操控指挥。 否则,它在战场呆愣,根本不知该如何战斗。 通常都是战场的消耗品,用来拖住敌人! 而《六韬》兵法极为高深,这绝非是愚钝的草木傀儡所能掌握的战术!” “不错!” “我施展的【草木皆兵】文术,化出的草木傀儡兵,完全就是一截目光呆滞的呆木头兵!我说往东走,它能往西!” 众人想了想,一念及此,顿时感觉陆鸣说得也很对。 太难了! 江行舟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才需要一方【稷神香】!在《六韬》竹简上,涂上稷神香,大幅提升它们的灵智。 我也是有这方进士级【稷神香】,才有此尝试。 我估计着,能将它们的灵智,提升到十几余岁童生的水平。 要不然,以草木傀儡兵的呆板、少慧,如何能理解这《六韬》竹简符文上的文字? 但有【稷神香】给它们开慧.那情况就不同了!” 江行舟以指尖蘸香,稷神香的青雾缭绕,划过这一枚枚《六韬》竹简,那些兵法文字隐隐迸发铁马金戈鸣动。 这或许,也是《齐民要术》未记载此法的原因吧! 【稷神香】这种材料太稀有,绝大部分的文士都得不到,根本没办法用在草木傀儡兵上。 江行舟寻思了一下, 他也想看看,这《六韬》竹简甲兵到底有几分灵智?! 双指从书匣内拈起一枚《六韬》竹简。 这片竹简上,带着“火攻”二字兵法符文。 他指尖悬在竹简三寸之上,一缕稷神青烟,将它彻底浸透! 这稷神香雾竟在竹简表面,蚀刻出《齐民要术》里从未记载的经络纹路。 “【草木皆兵】——!” 江行舟手腕轻旋,屈指一弹, 他并指如剑,划出文术,射出一道青芒,打在这枚竹简上。 文气激荡间, 这枚竹简飞出去十丈开外,落在后院之中。 青芒过处,迎风暴涨,字符竟在半空自行拆解重组。竹简化作赤红甲片,铿锵声中拼合成一尊铠甲兵形。 它瞬间化作一枚手执“火炬”的赤甲兵卒,身上赤甲赫然刻着[火攻]兵法字符。 当最后的字符嵌入胸口,那兵卒猛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稷神香特有的五谷虚影。 “我欲攻敌,敌据高垒之中?有何法可用?” 江行舟朝它问道。 那火炬兵卒竟单膝点地,眸中光芒炙热坚毅, 它猛然将火炬插进泥土,火星溅射处浮现出立体沙盘。 它用燃烧的指尖,划过地面,每道焦痕都化作火蛇游走,包围一座堡垒的进攻路线,沙哑道: “禀主帅!今夜东南风起,宜火攻!敌若据受高垒——借风势三叠燃,破其鹿角,焚其粮道!!” 薛府后院书房内,众少年们望着庭院中的火炬兵卒,骤然陷入死寂,只闻得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青铜灯台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将众人惊骇的面容映照得阴晴不定。 “它它竟可以自行判断天时,是否东南风起,合宜火攻?” “三叠燃——分三阶段火攻! 破鹿角——乃是对堡垒的拒马鹿角木,木制防御工事,烧毁城外工事!为攻城扫清障碍! 焚其粮道——这是抄敌人后路辎重补给,令堡垒之敌陷入恐慌,瓮中之鳖自乱阵脚! 最后,便是攻破堡垒歼敌!” “兵法运用,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这《六韬》竹简兵的灵智, 对兵道推演之精妙,至少得《六韬》六七分真传! 绝对超过了十五岁的普通童生,甚至不亚于主修兵家的秀才!” 众少年们震惊的张大了嘴吧,面面相觑。 陆鸣惊悚的望了一眼桌上的书匣,仿佛感觉看到了数百计的兵马——竹简上“军争”二字化出的虚影兵卒,正随稷神香的流转,蚀刻出神秘经络,排兵布阵。 可惜—— 众少年们面面相觑,眼中虽有炽热,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们手中,并无周山长院君赠送给江行舟的——那珍贵至极的【稷神香】, 自然无法效仿江行舟,以稷神香火为引,借《六韬》竹简之兵法,草木皆兵化成兵符傀儡。 纵此刻有《六韬》竹简在手,木傀儡兵未打开灵智,愚笨如木头,也徒呼奈何! “罢了!” 曹安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摇头苦笑。 “也就江兄这般闲情逸致,竟还有心思去推演‘草木皆兵’的新解法!” 众少年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他们熬了一整夜,绞尽脑汁地押题、破题,生怕漏掉府试的半分可能。 而江行舟倒好,在这之余,竟还能抽出空闲,优哉游哉地拿一块进士【稷神香】去试验什么“草木皆兵”的最新解法! 不愧是童生案首,精力之盛,远超众人。 “困了,我们先睡!明日再议押题之事.” 曹安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都含糊了几分,“.江兄且自便吧!” 众少年早已眼皮打架,此刻闻言纷纷起身告退。 毕竟,忙碌了大半夜,再熬下去,怕是连明日起床的力气都没了。 夜阑更深,众少年已去偏房补眠。 书房内,唯余一盏孤灯摇曳,映着江行舟凝神沉思的身影。 他指尖轻抚《六韬》竹简,眸中精芒闪烁,似有万千兵戈在虚空中列阵。 识海文宫内,青铜简牍无风自动,一条条篆文信息,如流火飞掠: 【叮!】 【江行舟顿悟[草木皆兵]文术新解,独创——《六韬》竹简兵法! 兵诀如下: 「取《六韬》竹简一片,以稷神香熏蒸,兵道真意自渗竹理,历久弥坚。 辅以松烟墨书写字符,玄龟胶固形,外缠冰蚕丝、金缕线,则成不破兵傀——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效果更佳。」】 【提示:江行舟顿悟,[草木皆兵]文术熟练度大幅暴增,已达童生极境·圆满(1000/1000)】 “不错!” 江行舟唇角微扬,满意的笑了笑,“啪”地合上竹简书匣盖。 光阴似箭, 转眼半月,已是立夏。 江州府城的二千余名童生仍埋首苦读,押题、破题,窗外蝉鸣渐起,暑气蒸腾。 薛国公府的书房、竹林荫下,手持经卷的江行舟、韩玉圭等少年们仍不免汗透青衫,却无人敢有半分懈怠。 案几上的墨迹未干,又被新渗的汗水晕开。偶有清风穿竹而过,却带不来多少凉意。 好在,薛国公府有窖藏寒冰,冻些新鲜的瓜果,倒也能颇能解渴解暑。 仆役们将冰镇瓜果呈上,晶莹的冰珠顺着翡翠般的果皮滚落,为这苦读的光景添了几分难得的清凉。 “轰——!” 蓦然,一声惊雷炸裂苍穹,白昼骤暗。 但见天际乌云翻墨,飓风自西南席卷而来,裹挟着暴雨倾泻而下。 “哗啦啦!” 整座江州城在风雨中震颤,瓦片纷飞,长街积水成河。 那乌云深处隐有妖气升腾,如黑蟒搅动风云,竟将正午时分压得昏如子夜。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声刺破雨幕,巡城士卒踏着及膝的积水,奔走呼喝:“有妖气!各家紧闭门窗!不得外出!” 士卒声嘶力竭的呼喊,转眼便被轰隆隆的雷声吞没。 “什么情况?” 书房内众少年面面相觑,手中经卷啪嗒落地! “这是.妖患?” 薛国公府,江行舟放下手中的书卷和冰瓜,从座上霍然起身,神色一凝。 薛富急忙关上窗棂,以免在狂风中拍碎。 他们面露惊色,这般天地异象,绝非是寻常的自然风雨。 江州府衙。 众官吏、衙役的官帽衣袍,被飓风吹的凌乱。 薛崇虎玄色官袍猎猎作响,腰间玉带在妖风中铮鸣如剑,负手立于府衙檐下。 他目光如电穿透雨幕:“好重的腥气西南八百里,当是太湖水域。” 话音未落,一道青虹破空而至。 “锵——!” 飞剑悬停三寸, 周山长踏着剑芒飘然而落,蓑衣斗笠上雨水尚未滴尽,便道:“薛公!这孽畜竟敢在立夏之日,白日现形,行云布雨,真是嚣张!” “院君来得正好!” 薛崇虎袖中握着的官印隐隐发烫,西南天际的妖云已凝成狰狞蛟形,“看这方位.应该是在太湖?” “没错!” 二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太湖! 烟波浩渺八百里,江南水脉之枢,乃是江南道十座州府,整个大江大湖众水系的核心之湖。 昔年,湖底一座龙宫金碧辉煌,十万水妖盘踞其中。 东海妖庭册封一尊蛟妖王,曾在此兴风作浪,搅得江南道年年水患。 直至大约百年前,景隆十二年,江南道刺史持尚方剑,调集十府道兵。 三万铁甲沉湖作战,千艘楼船列阵,硬生生将那座水晶宫轰成一片断壁残垣,十万水妖屠杀殆尽。 从此,这太湖底下只剩一些散兵游勇,虾兵蟹将,不成气候。 可观今日这气势! “百年了” 薛崇虎按住震颤的官印,湖面倒映的妖云,竟凝出一座王座虚影,“千里妖氛直冲霄汉,这等声势看来又有狂妄的大妖,带着手下妖兵妖将,试图在太湖重新开辟一座太湖妖庭?!” “薛公! 蛟族向来狂妄,稍有实力便敢在大江兴风作浪!” 周院君袖中飞剑嗡鸣不止,青锋映出他眉宇间的凛冽,“若真让这大妖在太湖重立一座妖庭,不出旬月,江州必成泽国! 你可要派兵,前往查探一番?” “无虎符调兵,形同谋逆.! 江南道府兵,没有一卒能跨出驻地之界!此事,还需等江南道刺史大人的令喻! 不过,刺史大人恐怕也不敢轻易动兵,需上报朝廷,请圣命。 一来一往,颇费时日和周折。” 薛崇虎摇头,声音沉如铁石。 除非妖兵来袭江州府,否则他擅自调兵离境,前往太湖,那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讳。 “也罢! 朝廷管得了兵符,却管不了我府学院的弟子.斩妖除蛮,本就是读书人的本分。 我先带江州府院一些教谕、学子,前往太湖,一探虚实,诛杀妖族! 你待刺史命令抵达后,再调府兵动身!” 周院君轻笑,指间一枚青铜书院令,踏剑而起,前往江州府院,檐下惊鸿一瞥间,白衣已染上惊雷之色。 (本章完) 第92章 我辈读书人,当诛妖救民! 第92章 我辈读书人,当诛妖救民! “轰隆隆——!” 滚滚铅云压城,惊雷劈开天穹的刹那,太湖方向涌来倾盆的黑雨已吞没江州府。 薛国公府青砖地面,积水没踝。 上百仆役、家丁们抱着一袋袋沉重的沙袋在回廊之间狂奔。 年迈的老管家赤脚站在中庭,浑浊的瞳孔里映着不断上涨的水线,足有二尺! 他生平未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水患! 这已不是天灾,分明是有大妖在翻搅大江大湖! “堵住仪门,勿要让大水灌进来!” 老管家嘶吼声淹没在雨幕中。 远处传来坊墙倒塌的闷响,混着百姓哭嚎。 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令整个江州城水深数尺。 江州府的地势本就不高。 忽如其来的暴雨,几乎快将一年的雨量给瓢泼了下来。城内的沟渠,根本来不及排走。 整条江州府大街在暴雨中哀鸣。 百年老字号的“仁义堂”金漆招牌,被飓风掀翻,轰然坠地,溅起的泥浆混着水浪,泼向惊惶的行人。 远处,茶肆的竹棚如纸鸢般卷上高空,粗壮的幌杆被狂风拧成麻。 临街当铺的算盘珠子,正随浊流翻滚,噼啪作响如算不清的孽债。 薛国公府,后院书房。 “咚——咚——!” 江州府学院的青铜钟声穿透雨幕,在狂风暴雨中竟显得格外清越,传遍江州府。 “江兄,听这钟声——” 曹安猛地抓起一副斗笠,蓑衣上的雨水成串坠地,“是府学的急招令!三长两短,非妖即乱,火速集结!“ “府院钟声定是跟这场妖患有关! 走,我等立刻去府学院看看!” 江行舟面沉似水。 八位少年们将诸多的备考资料、书册放在书房阁楼高处,随后戴上斗笠、披上蓑衣。 顾不得瓢泼大雨,八袭蓑衣在雨中连成一线,往江州府学院而去。 一路上, 看到暴雨中倒塌的倾颓的茶棚,断裂的竹骨还挂着半幅“谷雨新茶”的布招。 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半堵土墙轰然倒塌,露出屋里尚在冒烟的灶台。 他们都是心有戚戚,一腔愤怒。 “该死的大妖,没事刮什么大风暴雨!把江州一府五县的百姓们给害惨了!” “一府五县良田谷种.恐怕全冲毁了!这暴雨再下三日,秋后怕是要绝收了!” 顾知勉更是一路痛骂不止。 江州府学院的地势较高,依靠一座低矮小山,青砖地面虽未被水淹,却浸着一层湿冷的腥气。 江行舟、韩玉圭等人赶到江州府学院。 府学院内,已经聚集了众多的教谕,以及二三百位秀才、上千童生,到处都是咒骂声。 江行舟踏入院门时,正听见一名教谕拍案怒喝:“区区蛟妖,也敢在太湖,再立妖庭!它们这是忘了百年前,被剿灭的惨痛教训!” 他手中的戒尺敲在《水经注》上,发泄着怒火。 “百年前那场剿妖之战,我太祖父还随军斩过一头鲶鱼妖兵!”一名浓眉秀才高声道,袖中露出半截淬了鸡血的短刀,“而今,本秀才要斩它一头。” “我听周院君的消息,那头恶蛟大妖,带着大群妖兵妖将,在八百里太湖重开一座太湖妖庭。” “看这乌云压顶的声势,定然是没错!” “我们江州府,已经有近百年,未曾闹过这样大的妖患了吧!” “自百年前,江南道刺史亲率十府精兵荡平太湖妖患以来,我江州府已太平百载,未曾见过这般猖獗的大妖作乱。” “也不知这大妖,哪里借来的胆气,竟然敢又在太湖闹事!” “所幸,这大妖初聚妖兵,在太湖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不成气候,此时正是除妖的绝佳时机!!” 江行舟冷眼扫过众人群,在府学院的角落上,另有一小群秀才,也在低声低语,面色红润。 这些秀才摩挲着腰间革囊,囊中传来瓷瓶轻碰的脆响,早已备好了收妖丹的器皿。 “听说前日有个樵夫在湖边捡到一片妖将鳞,转手就卖了五十两纹银! 此番突闹妖灾,正是斩获丰厚的好时候! 随便杀一头妖兵,赚的银两,都足够我们快活许久!” 一个瘦高秀才压低声音道,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腰间的囊袋鼓鼓囊囊,隐约可见里面塞满了朱砂文术符纸和特制的收妖玉瓶。 旁边圆脸秀才,也舔了舔嘴唇:“若是能猎得一头妖将.”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柄刀刃,“光是妖丹、妖血就够在江州城里置办一处上好宅院了。 既能为民除害,又能发一笔横财! 拼一把,也值了!” 杀一头妖兵,可得一枚凝聚道行的妖丹,夺其道行大有益处。若是卖钱,抵得近半年收入。 若是杀一头妖将,搜罗其妖丹、妖血、妖骨,皆可炼制灵丹妙药,收获更丰厚,可抵得他们几十年的收入。 赵府。 后院高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子禄兄!” 十余个身着锦袍的世家童生聚在墙下,为首之人高声道:“院君大人正在召集府院学子,要率众学子前往太湖诛妖。 沿途各县百姓饱受妖祸之苦,正待我等仗剑相救。 你乃是我们江州一府五县童生案首之一,在童生中实力极强,不知兄可愿与我等结伴同行,一起诛妖?” 赵府书房中, “不去!” 赵子禄盘膝而坐,捧着一本圣贤之书,目光冷峻如冰,声音骤然炸响道:“尔等要去,自去便是! 送死之事,休要拉上我! 我要埋头苦读,在江州府试之前,绝不踏出赵府半步!” 赵府院墙外,领头的童生沈织云闻言一愣,脸色骤变,怒意翻涌: “赵子禄!” 他对着墙内,厉声叱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如今江州府蒙难,百姓遭灾劫,杀妖救民,方为当务之急! 我辈读书人,若不能持剑斩妖、济世安民,读这书有何用?! 他眼中怒火愈炽,冷笑一声:“原以为你在醉仙楼与江行舟相争,落得那般凄凉下场,我尚且怜悯于你” “如今看来,真是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他猛地撕下袖袍一角,狠狠掷于地上——“今日起,我沈织云与你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不错!” 众少年童生齐声怒喝,眼中怒火灼灼。 “读书何时不可? 妖祸当前,却是生灵涂炭!” “当务之急,自当仗剑诛妖,救民水火!” “岂能还抱着死书,坐视百姓遭劫?!” 话音未落,众童生们愤然挥袖,只听“嗤啦”数声,布帛撕裂。一截截袖袍飘落于地,如断义之刃,凛然决绝。 “走——我等自去!” 沈织云冷喝一声,众童生们再不回头,大步离去,只余满地碎帛,在赵府外风雨中凌乱。 阴沉的天色,映着赵子禄阴沉的侧脸。 他执笔蘸墨,笔锋在宣纸上沙沙作响抄书,对院外的喧嚣充耳不闻。 “哼! 那又怎样! 江州府试,考的是文章锦绣,谁管你斩过几头妖、救过几条命?” 笔锋一顿,他抬眼望向窗外,眼中尽是讥诮:“府试三场考试,三篇文章——功名只在这笔墨间,不在血水里! 待这半月,你们荒废学业,府试落榜之时…… 自会明白,今日的热血,不过是来日的悔恨!” 没过多久, “二少爷” 老管家捧着鎏金暖炉进来,炉中熏香却掩不住书房内若有若无的腥气, “府城的周家小公子又差人送来帖子,说要在醉仙楼设宴,为即将出发的府院学子们壮行。” 赵子禄猛地合上书本,恼怒道,“告诉他们,就说我染了风寒。外间一切,跟我无关!” 江州府学院。 听闻紧急召唤的钟声,众教谕、训导,上千童生、数百秀才们,越聚越多。 绛袍教谕按剑而立,青衣训导执卷肃然,上千童生列阵如云,数百秀才按剑待命。 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周院君独立高阶,白衣胜雪不染纤尘。腰间进士剑青芒吞吐隐现,映得他眉目如覆寒霜。 他神情冷清望着众学子,负手伫立。 狂风穿庭而过,卷起他未束的墨发,连带那袭广袖白袍猎猎作响,恍若战旗招展。 “诸生!” 周院君一声清越龙吟,声如金玉相击,霎时压下满场嘈杂。 上千士子倏然静默,望着院君。 “太湖大妖作乱,虽非我江州府辖境,然妖氛肆虐,妖风暴雨已波及太湖周边诸多府县。 妖兵过处,屋舍成墟,百姓流离! 我辈读书人,诛妖救民,匡扶社稷,当仁不让!” “我辈读书人,愿随院君,诛妖救民!” 众童生、秀才们激动齐声应和,剑鸣如雷。 “好!” 周院君振袖一挥,青剑锋指天,声如雷霆滚过府院和长街。 “诸生听令! 凡是秀才以上,童生战力顶尖者,为战兵!在第一线,专诛杀妖兵。 凡是战力弱者,为辅兵!在第二线后方,救死扶伤,帮扶受灾百姓,救助伤员,补给物资。” 诸君——随我出征太湖!” 周院君大袖一展,青锋剑倏然化作一道三丈青虹悬于身前。 他足尖轻点,踏剑而起,衣袍猎猎如垂天之云。 “跟上——” 周山长剑诀一引,青虹破空,刹那间撕裂暮色,在苍穹之上拖曳出百丈流光。 数百秀才齐齐掐文术,腰间府学生玉牌绽放清光,脚下凝出朵朵青云。 上千童生施展云文术、风文术,化作流云托举身形。 霎时间——! 一道青虹剑芒为引,千云相随! 浩荡文道修士如星河倒卷,掠过江州城楼,往千里外太湖方向飞去。 “府院诸生,这是要去诛妖!” 江州府城内的数十万百姓们抬头,见天空各色霞光如昼,撕开乌云,不由激动的伏地长拜。 (本章完) 第93章 蟹将蟹黄,蛟宫遗宝! 第93章 蟹将蟹黄,蛟宫遗宝! 周院君负手立于一道青虹剑上,衣袂翻飞间刻意压了三分剑速。 身后千丈霞光中,三百青云载秀才,一千流风托童生,如众星拱月般随行。 府学院五位举人踏赤霞紧随其后,腰间墨玉功名牌嗡嗡震颤,在云霭间犁出五道朱砂色的气痕。 他忽见,一道若隐若现的薄云穿破流风,如游鱼逆浪而上,追逐上众秀才——竟是童生江行舟! 那隐身云薄如蝉翼,在夕阳下泛着水般的流光。 寻常文士目力难及,却逃不过周院君进士文心的洞察。 “隐身云?.倒是有趣!” 周院君指尖轻叩剑柄,青虹剑穗忽然无风自动,剑芒倏然再收束三分,与那缕隐身云齐平。 他侧目而视,目光如炬,穿透云霭,直落江行舟身上。 “行舟贤侄,可吃力?” 他朗声一笑,语气中既有考较之意,亦含三分欣赏。 “世叔,尚有余力。” 江行舟足踏云光追赶众秀才、举人,虽略有些吃力,却仍挺直脊背,声音清朗。 周院君颔首,眸中精光一闪,“好!既如此,你便暂充战兵,随我左右,勿要远离。” 他乃进士之身,文心通明,战力之强,纵使面对大妖帅亦不落下风。 让江行舟跟随身侧,既可护其周全,亦能磨砺其锋芒。 毕竟,这位极有望在府试夺魁的童生案首,若有半点闪失,他这位江州院君,也是要心疼得紧! 上千文士御风疾驰,飞掠千百里,无锡县城已遥遥在望,太湖却仍隐于百里之外。 蓦地, 众人身形骤滞,望着太湖上空,惊愕难言。 只见太湖之上,妖云翻涌如墨,遮天蔽日。无数水妖搅动波涛,嘶吼欢腾,声震四野。 更骇人的是,湖心处竟有数百丈粗的巨浪逆冲苍穹,如天河倒悬,将万顷湖水抽向九霄。 水雾弥天,凝成千里阴云,沉沉压向周围的府城。 “院君大人,此乃万妖汇聚,立庭开府之兆!” 一名举人教谕面色凝重,声音微颤:“观此妖氛,怕是数千上万的妖兵妖将,打算长期盘踞于此!” 另一举人按剑而立,沉声道:“妖势如此浩大,非调集各府重甲兵不可剿灭。我等实力,尚不足以抗衡!” 周院君负手而立,眉峰紧蹙。 有些不解, 为何这群妖兵妖将会如此之众? 他身后千名江州学子虽众,然真正可堪一战的,不过三百秀才之数。 余者多为未经战阵的童生,若贸然驱之前往,无异于驱羊入虎口。 他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终是沉声决断:“童生列阵于后,救助灾民,协理后勤。秀才以上,随我诛妖备战!” 周院君衣袂翻飞,倏然降落在无锡城头。 他目光如电,扫过满目疮痍的城池,远处传来厮杀声,沉声喝道:“无锡县城毗邻太湖,妖祸肆虐,极为严重,已是十室七空!” “众学子听令——” “即刻清剿城中妖孽,固守待援!” 千名学子齐声应诺,声震云霄:“谨遵院君之命!” 众人方落城头,忽闻一声惊天巨响自城外炸裂。 回首望去, 但见去年新筑的一座龙骨水车,正在滔天浊浪中分崩离析。精铁打造的骨架扭曲断裂,宛如一条被抽筋扒皮的巨龙,残骸在洪流中载沉载浮。 放眼城内,更见屋舍倾颓,街巷成河。浑浊的洪水已吞没小半城池,漂浮的梁木家具随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 城中街巷早已化作修罗战场。 三五成群奇形怪状的妖兵,手持各色锈刃、叉戟,踹开城内残破的门户,在废墟间游窜。 刀光过处,血溅残垣。 哭嚎声中,尸横遍地。 “杀!” 县尊赵振率众,死守城中的县衙府。 数百衙役与千余士卒结阵如林,本县众学子胆战心惊,挥毫成剑。各府家丁们,也举械为兵,抵挡妖兵。 府衙前,一头青甲蟹将正挥舞着两柄铜锤,锤头足有磨盘大小,裹挟着腥风呼啸砸落。 “轰——” 石阶应声粉碎,飞溅的碎石间,数百妖兵在其身后嘶吼冲锋,利爪獠牙在火光中泛着寒芒。 众人浑身浴血奋战,满身泥泞,极其狼狈。 赵振正死战间,周围尽是妖兵妖将,已经绝望,忽觉天光骤亮。 抬头望去,但见千道剑虹破云而来,如霞光倾泻,映得满城血雾都镀上一层金芒。 也不知是何方来的援军! 定睛一看, 待看清那为首之人,青袍猎猎,踏剑凌空的,不正是江州府学院的周院君! 他不由大喜。 “天不亡我无锡城!” 县令赵振嘶声长呼,染血的手指几乎要捏碎刀柄:“周兄!速救我县军民——!” “杀——!” 周山长院君双目赤红如血,愤怒至极,声如惊雷炸响。 袖袍翻卷间,一道寒芒破空而出,飞剑啸如龙吟! 那头蟹妖大将尚未来得及举锤,剑光已贯颅而过。 妖血未溅, 妖身已轰然倒地,震起三尺浊浪。 “十人一队,结阵互援!” “荡平妖孽,一个不留!若遇妖将,呼啸求援!” 千名江州院学子早已杀红了眼,此刻听闻号令,立时化作百道利箭,向城中四散激射! 十人一队,结阵如锋。 儒衫染血,剑气破空。 长街窄巷间,但见三尺青锋过处,妖首滚落。 “[风]!” “[冰]!” 文术、符箓炸响,尸骨横飞。 满城皆是“诛妖”怒喝,竟将先前的鬼哭狼嚎压得无声! 此刻, 城内的妖将凶威滔天,它们实力与举人等肩,但数量并不多,只寥寥十余。 更多的是如潮妖兵,虽不及妖将悍勇,却胜在数百之众。 那些最底层的妖民,只堪比童生,数量庞大漫山遍野,叫人毛骨悚然。 一条逼仄的狼藉巷道内,青砖尽裂,血泥交混。 江行舟带着薛家兄弟,韩玉圭、曹安、陆鸣、李云霄等一行十余名童生,斩杀巷道内的妖兵妖民。 “小心!” 韩玉圭的七星剑突然铮鸣出鞘三寸。 前方三丈外一滩“水洼漩涡”突然炸裂, 三柄锈迹斑斑的鱼叉破水而出,三头鱼兵浑身鳞片泛着腥臭的幽光,腮帮剧烈鼓动,凶神恶煞朝他们扑来。 左右房屋,还有四五头妖民,飞扑了下来。 若是寻常童生,蓦然遇袭,恐怕手足慌乱。 但他们早就历经身死,丝毫不以为然。 “[雷]——!” 江行舟轻吐,指尖凌空雷字诀文术。 “咔——!” 一道雷击,凌空劈下。 刹那间,电的它们浑身抽搐,雷电在它们周围一丈内蔓延。 韩玉圭,陆鸣等人一剑飞起,切断它们的咽喉,劈开三具妖兵残躯。 厉喝未落,身后已炸开薛家兄弟的暴吼,“左侧交给我!”双锏砸下,扑来的妖民,妖颅如瓜碎。 “砰!” 曹安瞳孔骤缩,一道玉扇子拍出,妖民脑浆与鳞片齐飞,巷墙溅满腥臭的黏液。 血战直至日暮西沉。 城池巷道内的妖兵妖将,终于被清剿一空。 残余的一群妖将妖兵,见援军声势浩大,纷纷丢盔弃甲,朝着太湖方向狼狈逃窜。 暮色笼罩下的无锡城终于归于沉寂。 江州府院众人聚在府衙残存的屋舍间,燃起簇簇篝火。 火光摇曳间,篝火烤架上,虾兵妖鱼的焦香弥漫——这些妖物血肉蕴含浓郁精气,远比寻常鱼虾滋补,食之可助修行。 此行匆忙,未备辎重。 众人便就地取材,以妖兵血肉为食,既充饥腹,又增修为。 夜色深沉, 篝火映照下, 周院君手持烤得金黄的一根妖将大闸蟹钳,咬了一口,油脂顺着指尖滴落。 江行舟捧着一块硕大的蟹壳,满满尽是蟹黄,饱满如金,莹润欲滴——此乃妖将一身修为精华所在,食用可暴增道行修为。 浓郁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令人惊讶的是,周院君竟将此等珍物尽数赐予江行舟。 四周的举人、秀才们眼中难掩艳羡之色。 “看来院君大人是真将江行舟当作自家子侄了”有人低声感叹,语气中既有羡慕,又带着几分了然。 院君周山长抬眼望向赵公,沉声问道:“赵公,此番妖灾究竟何时而起?城中百姓.伤亡几何?” “今日破晓时分, 太湖之上忽起妖云,黑雾翻腾间,妖兵妖兵锣鼓震天! 不过片刻,便是乌云滚滚! 本官心知不妙,当即下令疏散百姓,往常州府避难.” 赵县令的声音微微发颤,火光映照下,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浮起一抹惊悸。 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紧官袍下摆,指节泛白:“可未及半数撤离,上千妖兵便已破城而入!” “无锡不过弹丸小城,哪堪这般妖祸” 赵县令喉头滚动,朝众人深深一揖,官帽上的裂痕在火光中格外刺目,泪泣道:“若非诸位及时来援,此刻城中怕是连个活口都难寻了!” 他望向窗外,城头残旗在血色夕阳中猎猎作响。 “如今无锡城内.”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县衙残卒不足三百,县学儒生折损近半。各府家丁十不存一,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损失惨重!” 众人闻言,皆是暗自后怕。 若非江州府周院君性烈如火,急公好义,见不得半分拖延——州府兵马尚未集结完毕,他便已领着众学子星夜驰援。 若是依着寻常章程,再晚上半日 望着城墙上未干的血迹,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他们晚半日再抵达无锡县城,此地恐怕已经是一座沦陷的水族妖城。 周院君眉头紧锁,吃着金黄大闸蟹钳,指节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真是咄咄怪事” 他望着太湖方向翻涌的黑雾,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这些妖孽为何,发疯一般偏要在此地开府立庭?就不怕我大周朝堂,再次派遣重兵围剿?” 远处太湖面上,一道血色月光刺破乌云,浮现一片海市蜃楼,映出一座新立的妖府牌坊上——鎏金的“太湖妖庭”四字,妖异非常。 “该死! 竟把这【太湖妖庭】的牌匾也立起来了!” 周院君瞳孔骤缩,佩剑突然出鞘三寸,恨得咬牙。 赵县令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觉地捻着官袍袖口。 “下官.下官实在参不透其中玄机。” 他望着太湖上翻腾的妖云,声音发涩,也是十分不解。“自本朝剿灭太湖妖庭以来,妖族已有百余年不曾在此处立庭——如今却偏偏选中这太湖.” 毕竟,妖族开辟一座妖庭,此等大事情,数百年也难得遇到一次。 而且,为何选在太湖落脚! 怎么想,也解释不通。 “或许.侄儿心中有个猜测!” 江行舟神色犹豫了一下。 “说清楚。” 周院君目光一凝。 “侄儿曾观察过蜂群异动——” 江行舟道,“当巢中蜂后过多,强势的那只便会撕裂蜂群,带着亲信蜂兵,飞往它处,另立一座新巢。 这座太湖妖庭的建立.会不会是东海妖族的内斗所致? 东海妖庭内部分裂,其中一名妖王率众妖兵妖将出走.故而在这太湖,分立一座妖庭?” “轰隆——!” 窗外惊雷炸响,电光将周院君惊愕的面容照得雪亮。 “以蜂虫喻妖族.妖族分裂,另立妖庭?” 周院君眼中精光乍现,“此等剖析,本君倒是头一次听过,令人耳目一新。 我本是寻思着,东海妖庭是否准备再度对我朝宣战?派出这马前卒,搅乱我江南道!” 但听起来,江行舟的分析很有道理。 至于为何偏偏选中太湖,江行舟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他掌握的消息,十分有限。 只是曾经在一本《江南道史》古籍中,见过一则蹊跷记载,寥寥数笔——「景隆十二年,江南道刺史率十府重兵,剿灭太湖妖庭,掘地三丈,空手而返。」 窗外骤雨初歇,檐角滴水声清晰可闻。 或许,这太湖底下藏着什么东西。让当今这位另立妖庭的大妖王,依然心心念念,不惜冒险?!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江行舟心中暗自寻思。 “蛟宫遗宝?” (本章完) 第94章 太湖妖庭,水晶蛟宫! 第94章 太湖妖庭,水晶蛟宫! 八百里烟波浩渺,太湖深处暗流涌动。 忽有金光破水而出,映得湖底如坠星河。 一座巍峨珊瑚水晶宫殿,自湖底深渊拔起,成片宫殿群,琉璃瓦映着幽蓝水光,朱漆柱缠着血色珊瑚。 殿前匾额高悬,四个鎏金古篆被水流冲刷森然如新——「太湖妖庭」。 宫殿外。 百丈珊瑚礁前, 虾兵持戈列阵, 蟹将披甲开道。 青黑色的甲壳映着幽蓝水光,百名水族精怪齐声高喝:“恭贺妖王登临大位!” 【愿我王统御八百里烟波,千秋不朽!】 一条长达百丈的血色横幅,猎猎翻卷,金线绣就的文字在水波中明灭生辉。 “咚——” 虾兵蟹将,将青铜妖锣震彻水府,声浪推得湖底砂石簌簌滚动。 十面玄龟战鼓同时擂响,惊得鱼群四散。 鼓点间隙,忽有老龟嘶声唱礼:“登基大典,献祭——”一队夜叉押着铁笼破浪而来,笼中囚徒的鲜血正缓缓晕开 水晶宫外,巡湖夜叉手持寒铁钢叉,青鳞甲覆体,煞气凝结成黑雾缭绕,钢叉刃口泛着血色。 殿内,十二名蚌女妖姬手托一粒粒千年明珠,柔光流转间,照见穹顶镶嵌的夜明宝珠亮如昼。 珠光映水,将整座妖庭照得纤毫毕现,连殿柱上盘绕的蛟龙浮雕都似要破壁而出。 “起舞!” “吼——” 太湖深处突然沸腾! 上万妖兵现出原形,巨鳌掀浪,蟒蛇翻腾喧嚣,威武震天。 妖气凝结成遮天水幕,竟将八百里湖面硬生生抬高三尺!浪涛拍天之际,隐约可见无数沉船骸骨随波浮沉 水晶宫殿。 月轮高悬,惨白的月光穿透万丈湖水,在殿内青玉阶上投下斑驳妖影。 月满之夜, 阴气最盛之时。 暗处忽有一群鳞光游弋,一群似蛟非蛟的阴影掠过宫墙,鳞片开合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惊起一串细密的气泡。 “咚!” 青铜夔鼓骤响,震碎三丈内的水泡。 “大王——驾到——!” 八头黑鲛拉辇破浪而来,每头皆生逆鳞如墨,眼眶中跳动着血色魂火,抬着一副座辇,踏浪而行,妖雾翻腾。 妖雾翻涌间,一只覆满青鳞的手,缓缓掀开辇帘 “恭迎大王!” 妖兵们声浪如雷,震得水晶宫梁柱簌簌颤抖。 殿外上万妖兵妖将齐齐跪拜,鳞甲碰撞之声如暴雨倾盆。 黑鲛车辇内,一道玄甲妖影,踏浪而出。身披黑玄甲,头戴龙角冠,手持一柄“分水裂岳戟”。 它每一步落下,脚下湖水便凝结成冰。 玄甲上缠绕着九幽寒气,龙角冠中隐约可见电光流转,那柄“分水裂岳戟”拖曳而过,竟将水流生生劈开一道真空裂痕! “平身!” 冰冷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所有妖将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敖戾缓缓登上宫殿妖王宝座,鳞眸森然。 那双暗金色的竖瞳扫过群妖,目光所及之处,连最凶悍的妖修都低下了头颅。 敖戾! 东海龙宫龙王第十四子! 它还是妖帅,尚未晋升为妖王! 不过,这没关系。 每一位龙子蛟,天生便是王,高于妖帅两档,足以让群妖跪伏! 龙族血脉威压,岂是寻常妖族可比? 那对暗金竖瞳扫过之处,连浪涛都为之冰寒凝固。 它因在东海龙宫作恶多端,被父王东海龙王亲手驱逐,带领部众在茫茫大海中无处落脚。 “本座虽被逐出东海四海无家!” “但—— 龙,永远是龙!” “轰——!” 它分水裂岳戟猛然插地,整座太湖为之震颤! 被东海龙王亲手剐去一片逆鳞的伤痕还在渗血,这头孽蛟却笑得愈发狰狞。 “既然东海不容我那便杀出一条血路! 逆江而上! 在这太湖,重立[太湖妖庭]!” 它仰天长啸,龙吟声震得翻江倒海。 敖戾和东海龙王闹翻之后, 一怒之下,干脆带着手下一群上万妖兵妖将,从东海沿着大江而上,逃到太湖——此处曾经有一座蛟宫废墟,可为它开府立庭之地。 半途,它也曾经路过大江中的牛渚宫。 但那处宫殿太狭小, 它龙尾一扫,整座牛渚宫水府簌簌落灰。 三丈高的殿门,竟碰着它额前蛟角,惹得它身后妖将们,憋笑憋得面目扭曲。 区区浅滩小门户,也配让真龙盘踞? 它不屑一顾。 唯有眼前,这座太湖——! 当敖戾率领众妖兵妖将,破开大江万里波涛,终于见到那烟波浩渺的千里湖面时,暗金色的竖瞳猛然收缩。 就是这里! 这座湖底沉睡的蛟宫废墟,十二根断裂的盘龙柱,仿佛在恭迎它们真正的主人。 断壁残垣间,仍可见昔日的辉煌。 十二根盘龙柱虽已倾倒,但柱上被斩杀的蛟龙浮雕,正与敖戾的瞳孔一样.泛着复仇的血光! 上万妖兵妖将开始搬运海底巨石, 夜叉力士扛来整座沉船为宫殿梁柱, 蚌精吐出千年珍珠镶嵌穹顶。 被血色浸染的湖水翻涌间,一座黑色宫殿迅速在湖底成形——太湖妖庭,水晶蛟宫! 以这座贯通五湖四海的大湖,作为自己立足之根本,新立太湖妖庭,方可自立为妖王。 也唯有这千里太湖,一座蛟龙宫殿,才配得上它东海龙王第十四龙子的地位。 “从今日起.” “这太湖周围三千里水泽,皆为我——敖戾妖庭!” 太湖风雷大作,它的声音传遍千里。 蛟宫夜宴,周边群妖来朝。 太湖之底的水晶蛟宫内。 宴席如流水一般。 鲛人歌姬的喉间滚出蛊惑人心的音律,蛇妖舞姬的腰肢似无骨般扭曲。 众妖们以骨头杯盏盛满血酒,饮之妖力大涨。 桌席上,摆满了各色灵药异果,也不知是从何处水府秘境得来?! “恭喜大王,在太湖开府立庭!” “恭贺妖王大人,在此开辟一座妖庭.从此,自立为妖王,再不受其它妖王节制!” “我等妖兵妖将,愿听从大王号令!” 来自五湖四的众多小妖们,纷纷献上一份厚礼道贺。 洞庭湖的夜叉献上商队财货金锭。 钱塘江的蟹将,献上沉船珍宝。 鄱阳湖的鲤鱼精,献上三颗金丹。 太湖周边水府,各路水妖、山精野怪,纷纷献上自己的贡品,各色灵材、血食、文宝,以示臣服归顺。 殿中群妖眼中闪烁着敬畏,望着那盘踞王座之上的敖戾,心中既羡且惧。 敢立妖庭者,无一不是雄踞一方的霸主! 开府立庭,自立一方妖庭,从此和其它妖庭分庭抗礼,无需听从号令。 妖界议事, 妖庭之主,方可独自坐一席位! 这可不是谁都敢这么做。 哪怕是妖王,纵有千年修为道行,亦不敢轻易自立妖庭门户。 若无滔天凶威、无匹底蕴,无关系网遍布妖界,贸然立庭,便是自寻死路! “好,说的痛快! 从今往后,以八百里太湖为中心,方圆三千里水域,不论江河湖泊,皆归本王管束! 自今日起,太湖为我妖庭疆土,凡人族擅入者死! 凡献上血食、灵宝者,可入我妖庭,修行得道!” 恶蛟喝的酩酊大醉,狂笑。 东海龙宫? 呵, 待它修炼百年,蛟血化真龙之日,必叫那老泥鳅——俯首称臣! 却见, 天空一片白芒, “轰——!” 天穹骤然裂开,妖云翻涌倒悬,一群妖云座驾破空而出,直奔太湖而来! 原本青金色的云涡,竟在瞬息间化作一只狰狞血色旋眼,旋涡深处,一面黑底赤纹的旌旗猎猎作响。 旗面之上,赫然绣着一尊妖侯【白额侯】,睚眦怒目,虎牙森然! “白额侯?” 殿中的群妖骇然变色,这位妖侯,可是北方妖国赫赫有名的妖侯。 “白额侯,大驾光临——!” 迎宾小妖,立刻尖叫。 水晶宫殿妖王宝座,敖戾金瞳骤缩,猛然站了起来,大笑迎接,“白额侯,竟来参加本王开府立庭大典!” “哈哈哈——!” 一声狂笑炸裂,震得水晶宫梁柱嗡鸣! 那白额虎妖身披赤纹战甲,额间妖纹如血,虎目凶光四射,却毫无敌意,反而张开双臂,大步向前。 “敖戾.你,好大的胆子!总算舍得立庭了! 我早就跟你说。你手下妖兵妖将如云,要出来单干,才能成大气候! 你爹堂堂东海龙王,却是畏畏缩缩,不敢进入大江内陆地界抢地盘,这能成什么大事! 老子在北方跟人族厮杀,听说你在太湖立庭,立马直接过来了,为兄弟助威!” 白额虎妖狠狠拍着敖戾的背甲,咧嘴狞笑道。 它反手一甩,一坛血玉酒瓮轰然砸在殿中,酒香混着凶煞之气,瞬间弥漫! “这是庆贺酒,咱们不醉不归!” 两位大妖,一位妖王一位妖侯,犹如生死兄弟重逢,一起携手,步入水晶宫殿内。 “轰隆——!” 天穹骤暗,妖云翻涌如怒海倾覆! 云层撕裂,数十道妖将身影踏空而下,煞气如潮! 一杆玄黑大旗破空而至,旗面猎猎,赫然绣着【皇鱼妖帅】,鳞如刀锋,妖气冲天! 为首的皇鱼妖帅身形修长,身披银鳞战甲,鱼鳍如刃,一双竖瞳冰冷如渊,俯瞰整座太湖! “东海妖庭,皇鱼妖帅驾到——!” 小妖尖啸,声浪刺破云霄,太湖水面瞬间炸开涟漪! “皇鱼妖帅! 东海妖庭的妖帅之一!” 群妖悚然, 蟹将钳子“咔咔”作响,夜叉握紧钢叉。 “哈哈哈,欢迎皇鱼兄大驾光临!” 敖戾朗声大笑,声震水晶殿宇,一双蛟目中精光闪烁。 “不敢!殿下折煞小帅! 殿下在太湖开府立庭,小帅自当来贺!” 皇鱼妖帅连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它乃是妖帅,却是比妖王差了足足两档。 敖戾可以客气称呼它一句兄。 但它可万不敢在敖戾这位东海龙王第十四子面前居大。 “请皇鱼兄入席!” 皇鱼妖帅观望在座宾客,非常自觉的坐到白额侯席位的下方去。 “牛渚宫宫主,妖帅青要夫人驾到!” 话音未落,天边骤然涌来一片青色祥云。 霞光流转间,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乘座驾,在众妖将护卫下,踏云而至。 她身着青纱长裙,衣袂飘飘,周身缭绕着淡淡水雾,正是牛渚宫之主——青要夫人! “青要夫人来了!” 敖戾朗声笑道。 “小女子,叩见妖王大人!恭贺大人,开府立庭!” 青要夫人盈盈下拜,姿态恭敬却不失优雅,嗓音如清泉般悦耳。 “免礼,入席吧!” 敖戾微微颔首。 牛渚宫虽只是一座小妖帅府邸,但今日开府设宴,来贺的妖帅,自然是多多益善。 青要夫人入席之后,却是在喧闹的席间静静独坐,并未多言。 她察言观色,看这席间,敖戾麾下的妖兵妖将们叫嚣。 心中暗自摇头。 她牛渚宫在大江牛渚矶三百年,老老实实不敢轻易越界,这才侥幸存活至今。 这东海龙王第十四子敖戾,刚刚率妖兵来到太湖立足,便掀起洪涝天灾,纵容手下妖兵喊打喊杀。 将这里当成了东海不成? 东海有老龙王惯着,也没大妖敢动它。 可这是人族地界! 这[太湖妖庭]能撑多久? 数月? 还是数年? 大周圣朝的人族,个个杀气腾腾,可不是那么好说话! 这满座的妖族,妖帅、妖将宾客们,竟然无一妖出来规劝一番,反而各个火上浇油拱火,怕是没安好心。 尤其是那妖侯——白额侯,从北方大老远跑到江南道地界,居心叵测! 莫非,这白额侯是想让敖戾出头,试一试如今大周圣朝江南道十府人族的实力?! 短短一日之间,太湖聚集众妖。 水晶宫妖庭大殿内, 灵珠映照,琼浆飘香,四方宾客早已济济一堂。 北方蛮国的凶悍妖将、南方妖国的诡谲大能,乃至五湖四海的妖帅、妖侯,皆纷至沓来。 席间妖气纵横,威势凛然。 “本王近日于太湖开府立庭,承蒙诸位不吝赏光,共襄盛举!来,满饮此杯!” 敖戾高踞宝座,蛟眸环视群妖,手中金樽高举,朗声笑道。 “报!妖王大人!” 却听, 一名妖将慌张奔入殿内,“大王,派遣去无锡县城搜罗祭品的蟹将大人,已被人族进士江州府院君周山长所斩杀! 我军损失数百妖兵妖将,余部正从无锡县城溃逃回来。” “哼!” 敖戾顿时皱眉,重重放下杯盏。 “本王又未占他人族的城池地界! 不过在八百里太湖湖底开府,广邀宾客庆贺一番。 派遣妖将妖兵,去附近人族县城,借些许祭品用于庆典而已! 这点小事, 怎么竟然遭到人族进士周山长的截杀? 这人族竟如此霸道?!” (本章完) 第95章 唤神灵战诗!达府!《仆射 第95章 唤神灵战诗!达府!《仆射塞下曲——石棱箭》!(求月票) “哼!” 敖戾一声冷哼如惊雷炸响,眸中寒芒骤现,龙威勃发,整座水晶宫大殿都为之一震。 “本王倒要看看,这周山长究竟生了三头六臂,竟敢欺到我太湖妖庭头上! 孩儿们——随本王走!” 他霍然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抬手间一柄[分水裂岳戟]神兵已在掌中,戟锋寒光吞吐,撕裂虚空。 “好!” 白额侯虎目圆睁,周身妖气翻涌如浪,狂笑间震得殿中金灯摇曳。 “今日本侯,便随兄长冲上城头,踏平无锡县城,叫那些不长眼的,好生见识我东海妖族威势!” 他猛然起身,腰间鎏金虎头刀铿然出鞘,雪亮刀光映得满堂生寒。 “踏平无锡城!” “活捉周山长!” 刹那间, 整座水晶宫沸腾如怒海! 皇鱼妖帅拍案而起,周身鳞甲铮铮作响。 众妖帅妖将齐声怒吼,万千妖兵如潮水般涌出宫门,兵戈如林,妖气冲天! “大王威武!” 在座的宾客,众大小妖帅,数百名妖将,各地来贺的大妖小妖,太湖妖庭上万妖兵叫嚣着,纷纷涌出水晶宫殿。 青要夫人和一些胆小观望的妖族,默默跟随在后,她越发觉得气氛诡异。 敖戾明明是亲口说要去看看,周院君究竟是否有三头六臂?敢欺他手下妖将。 白额侯却喊出,踏平无锡县城! 众妖兵妖将嚷嚷着,活捉周山长! 这不是将东海龙王第十四子敖戾,架在火上烤吗? 霎时, 风云变色,万妖腾空,黑压压的妖云,跟随东海龙王第十四子敖戾,向着太湖之畔的无锡县城席卷而去! 无锡县城,暴雨初歇。 铅灰色的云层间漏下几缕天光, 泥泞的街道上积水未退,倒映着残破的屋舍。 数千童生们挽着衣袖,在瓦砾堆中弯腰拾掇,帮着无锡百姓扶起倾倒的门梁。 “小心些,这堵墙还晃着!.干脆拆了,重建!” “阿婆,您家米缸在这底下压着——该从何处弄些米粮来?” 嘈杂的人声,渐渐汇成一片生机。 一道道炊烟从修补好的灶台升起,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在无锡城郭上空,织就一幅劫后重生的画卷。 “入城!” “抢修工事!” 常州太守李守义亲率府兵,星夜驰援无锡县城。 万员府兵铁甲铿锵,如黑潮般涌入县城。 此刻,城垣上下,尽是挥汗如雨的士卒——有的肩扛巨木加固女墙,有的搬运礌石堆砌箭垛,更有工匠叮当敲打着重弩机括。 “快!太湖方向再加三道拒马!” 李守义按剑立于城楼,玄色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放眼望去, 城头千杆战旗如血,映着森寒兵刃。 府兵士卒身披铁甲折射冷光,在残阳下连成一片金属山岳。 数十架床弩张弦待发,狰狞的箭簇齐齐指向烟波浩渺的太湖。 “快,速速入城!” 常州府学院院君胡铭一袭青衫,当先策马入城。 身后常州府院千名学子背负书箱,腰间悬剑,浩浩荡荡穿过无锡县城的城门。 青衿如潮,竟在泥泞的街道上铺开一道流动的墨色。 “苏州府院学子赶到!” “松江府院学子赶到!” “杭州府学子来援!” 江南道各府各县学院的援军接踵而至——苏州府的学子背着药箱,松江府的儒生推着粮车,更有杭州府的士子们肩扛测量水仪具。 三四千书生汇聚无锡,长衫广袖在城垣下翻飞如云。 “快让让!这些《水经注》要送到县衙——这是大儒亲笔所书经书,可驱散水患!!” “小心搬运那箱《禹王镇水阵》,这是写好的符文卷轴!” 原本空旷的街巷顿时人声鼎沸。 新开张的茶肆里,挤满了休息歇脚,辩论妖灾的士子。 客栈廊下堆着成捆的柴火,米粮。 连城内墙根都坐满了正在研读《妖物志》,研究妖兵弱点的童生。 这座刚遭劫难的县城,竟因这突如其来的文气,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喧嚣。 “周院君!” 县城城头忽起一阵骚动,守城士卒不觉让开三步。 江州府院君周山长踏着青石阶缓步而上,腰携进士青锋,一袭素白儒袍在风中翻卷如鹤翼。 他身后,江行舟等数十名江州府的教谕、学子们鱼贯登上城墙,人人持书背负文剑,在垛口间列成一道青衫阵线。 “《禹贡》有载,太湖古称震泽。” 周山长抚着斑驳的城墙,声音沉如古钟,“今日,便叫那些水妖再震上一震!” 众学子们闻言大笑。 “若非周山长率众先至,无锡百姓恐已遭妖祸! 本太守收到无锡妖患的消息,便立刻清点本府兵马只是大军拨赴,终究还是手续繁琐,来迟了一步,险些误了大事!” 李守义紧握周山长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位平日威严的太守此刻眼眶泛红,官袍下摆还沾着连夜赶路溅上的泥点。 周山长淡然一笑,望向城外尚未散尽的妖雾:“守望相助,本就是读书人的本分。李大人星夜驰援,也是辛苦了!” 如今无锡县城内,上万铁甲森然,各府学子展开的经卷如林。箭楼上的守军与手持朱笔的书生错落而立,兵戈与翰墨交融。 他也算是安心。 忽然,城内有士卒惊呼,颤抖的手指直指太湖方向,“大人快看,太湖那边,一片妖雾涌来!” 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此刻浊浪排空,一团遮天蔽日的墨绿色妖雾正以骇人之势,朝着无锡县城,翻涌而来。 雾气中隐约可见鳞爪闪动,所过之处芦苇尽枯,连水鸟都化作白骨坠入波涛。 “咚!” 李守义的佩刀重重顿在城砖上。 这位方才还眼眶泛红的太守,此刻面容已如铁铸寒霜:“各营听令!弓弩手就位!” 周院君沉声道,“释放增益文术!” “[六钧弓!]” “[三尺剑!]” 童生们颂《声律启蒙》。 “《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风·无衣》——[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小雅·六月》——[有严有翼,共武之服。]” 秀才们念诵《诗经》。 各府众学子们纷纷涌上城墙,闻言,齐刷刷施展各色文术,给城头甲士手中的戈戢、弩弓,铠甲大幅增强威力。 太湖的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将他们的青衿吹得猎猎作响。 戈戢爆射出三尺青芒,铠甲上披上层层金色霞光。 一道文术威力,可以持续数个时辰。 晨光里,一道道的文术同时泛起光芒,在城池城头连成一片连绵的赤色霞光。 “江州三百秀才学子,布一道《禹王镇水阵》,驱散本县十里之内的水汽!” 周山长又喝道。 “是!” 城头顿时人影交错,三百秀才书生们纷纷以朱砂笔,在城头垛口间写下《禹王镇水阵》的字诀符文。 顷刻间,环绕无锡县城城头,《禹王》字诀金光璀璨,大量水汽被驱散,连空气都迅速变得干燥。 妖族水术靠近城墙,会被大幅削弱! 妖雾已逼近十里之外。 江行舟站在城头,望着远处翻腾的妖雾,心头一沉。 这尊太湖妖王,已经成了气候! 想要剿灭,恐难! 一片滚滚妖雾之中, 敖戾望向无锡,它的竖瞳猛然收缩成线,僵住了身形。 只见, 无锡城头,竟有千丈文气升起,如金虹贯日。 上万兵甲,戈戢如林,杀气腾腾。戈戢、铠甲,字字如斗,竟是《诗经》篇章。 那浩然之气凝成半透明的《禹王》书卷虚影,在云霄间缓缓展开。 城垛之上,铁甲寒光与文术交相辉映,数千张强弓同时绷紧的“吱嘎”声,连湖面都荡起细碎波纹。 常州府太守李守义的大旗,在城头猎猎作响。 敖戾的竖瞳在额头缓缓睁开,倒映出城头那个青衫仗剑的身影——江州院君周山长! “这无锡本王记得,不过是太湖边的渔舟小县?怎么本王观其气象,俨然是一座大型府城?” 敖戾朝左右妖将诧异问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 昨日,他遣蟹将上岸时,分明还是座暮气沉沉的边陲小县,守城士卒衙役不过一千。城墙斑驳如皱纹,戍卒倚着长矛打盹,县衙门口的鸣冤鼓都结了蛛网。 他这才敢放心派遣蟹将,去借些祭品。 可如今. 左右虾兵蟹将,面面相觑。 一头修炼百年的老龟妖更是惊得缩进了壳里。 此刻的无锡城头,旌旗猎猎,文气冲霄。 万名府兵铁甲森然列阵,刀光映得湖水都泛着寒芒。 更有一队队青衫学子手持朱笔,在城墙上游走如龙,飞快书写文术,所过之处皆亮起赤色字诀霞光。 对此番场景, 众妖兵妖将们都是一脸的懵。 “报、报告大王!” 一只缺了钳子的虾兵战战兢兢爬出来, “小的昨日跟随蟹将大人,去无锡‘借'三百童男童女做开府立庭的祭品时,这县城里确实只有几个打瞌睡的衙役未有这般景象!” 昨日的无锡县城,也就是一座寻常县城,并无太多文气,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才一夜之间,这无锡县城的武备之强劲,文气冲天,已经胜过常州府城了。 敖戾龙瞳骤缩,死死盯着无锡城楼上一杆玄色大旗——旗面绣着的,分明是【常州行军总管】六个烫金大字! 常州府军大营,已经驻扎在无锡县城。 城头,常州府太守李守义正缓缓抽出一柄刻着“敕令镇妖”的青铜太守剑。 “这是在无锡,给本王摆下了一座斩龙台啊!” 敖戾闷声道,蛟须根根绷直。 “白额侯”敖戾的龙尾缓缓盘卷,在湖面划出危险的漩涡,“你方才说,要第一个杀上城头?” “这” 妖侯白额侯也是愣住,陷入沉默,眸子不知闪烁着什么算计。方才还叫嚣着要血洗县城的虎妖后,此刻连鬃毛都收敛了煞气。 此刻它若再鼓噪挥军去攻打县城,恐怕敖戾会疑心它的意图。 “本王座下,谁愿当冲锋将?” 太湖之上,死寂如铁。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群妖,此刻连鳞片摩擦的声响都消失。 一头青面獠牙的猪妖,甚至憋红了脸——它那根总爱乱晃的尾巴,此刻正被自己死死咬在嘴里,一时间禁声。 敖戾的竖瞳缓缓扫过众妖,每掠过一处,那里的妖云就诡异地坍缩三分,再无一妖,敢叫嚣狂语。 太快了! 江南道的人族,反应太快了! 只是一夜,常州府一万府兵驻扎,便将一座几乎破败的无锡县城,打造的铜墙铁壁一般。 城内文士不下五千之众。城墙箭跺里,泛出的墨家机关术的青铜冷光。 这实力,比之它们刚刚成立的太湖妖庭,也丝毫不弱。 就算它们倾巢而出,也攻不下眼下这座无锡县城。 “好一个江南道!昨夜还是‘城防废弛',今晨就固若金汤” 敖戾咬牙。 “妖孽! 昨日侵占太湖,袭大周无锡县城,屠杀我民! 该当何罪?” 周山长一声断喝,整座无锡城的文气骤然沸腾。 却见,那片妖雾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雾隙中那双如满月般巨大的恶蛟瞳孔。 “你便江州府的周院君?本王听过你的名号! 周院君此言差矣! 本王在太湖开府立庭,未曾向大周圣朝递过战书。 不过借些三牲血食,何来屠城之说?” 敖戾龙爪虚按,漫天妖云顿时凝成一道金边玉轴的虚幻《太湖妖庭书》——正是东海龙宫特有的“蛟绶文”,朝无锡城头甩了过去。 龙吟声中带着金石之音:“此乃本王在太湖开府文书,给你们大周朝廷! 从今晚后,这太湖地界,便是本王的了!” 它金瞳微眯,扫过湖畔众妖。 它心中也是知道。 它这龙国第十四子,素来跋扈骄横。而自己手下妖兵妖将,跟着它在东海妖庭,也是骄横惯了。 它命令部将去借些祭品,那蟹妖大将却直接率妖军把无锡县城给攻破,杀进去大肆劫掠,惹下一场祸端。 不过,它才在太湖开府,立足未稳,还没准备好,跟大周圣朝江南道起冲突。 但是,众妖族宾客,都在一旁看着。 青面狐帅的折扇停顿了半拍,皇鱼妖帅的酒杯悬在唇边——这些各方妖帅宾客,个个都在等着看它的决断。 它也不能示弱,在众妖帅面前丢了妖王的脸面。 “放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常州府太守李守义须发皆张,袖中飞出一道紫金官印,“这太湖早在千百年前,就是我大周圣朝水脉,归我江南道管辖,何时成了你蛟族私产?” “人族乃是陆上之主! 我龙族乃水中之主!尔等又不生活在水中,怎么成太湖之主? 再说,这太湖,乃是我叔父百年前的旧宫遗址,本就是我龙族宫殿。 本王不过是取回故地而已,有何不可?” 敖戾狂笑道。 “敖戾兄,不如派个先锋将,试试他们的虚实?” 白额侯低声道。 敖戾的眸子光芒一闪,觉得有理。 “罢了,不跟你们扯皮这些旧账!这太湖归属,靠的不是刷嘴皮子,靠的是真本事。 这样吧! 本王派遣麾下一员龟妖将先锋,与你等斗二三个回合! 若我麾下妖将败北! 妖兵妖将不再踏出太湖半步,不复侵无锡! 若你方战败!休要与本王纠缠!” 说完, 它大手一挥,将身后一头龟妖将拍了出去。 敖戾寻思着,拿这头防御力强悍的龟妖将去试一试无锡县城守军的虚实。 若是人族实力弱,一切休提,大不了它直接开战立威便是了! 若是人族太强,它暂且退回八百里太湖,避一避锋芒。 那龟妖将还没有回过神,被敖戾一掌,如流星般砸向无锡城墙,在城墙下,丢溜溜转圈,尚且在懵圈之中。 刹那间, “咻——!” 城头骤起一片寒芒,数十支支破妖弩箭,裹挟着冰风火各色文术,朝龟妖将射来。 那龟妖将怪叫一声,脖颈猛地缩入甲壳,背甲上浮现一层厚达一尺的土黄色光芒,一道道黄色字诀,犹如八卦阵。 “铛!铛!铛!” 箭簇与龟甲相击,竟迸出团团火星。 一支刻着“诛”字的精钢重弩,在龟壳上刮出三尺长的白痕,依然对龟妖将毫发无损,最终不甘地坠入尘土。 箭矢尽数被挡下! “城上何人,哪个举人,敢与本妖将一战?” 龟妖将见自己在一片破妖弩弓箭雨之中毫发无伤,不由大喜,挥舞着一双铜锣锏,叫嚣。 这龟妖将见无锡城楼上一片死寂,抡起铜锣锏,猛的砸在城墙上,“铛”地一声砸一片城垛,碎石暴雨般坠下。 “哈哈,儿郎们且看!这无锡的土城墙,比本将的龟壳还脆!” 龟妖将狂笑。 “看来,无锡县城里的人族也不过如此嘛!” “依我看,不如杀入无锡城中,给他们一点教训!” 虾兵蟹将们以刀戟击盾,鳞甲摩擦声如潮水般席卷。 “大王!” 一头青面夜叉妖将,跃上一头龟背,三叉戟直指城楼,疯狂的叫嚣:“人族箭矢,不过搔痒! 何须惧它人族?今夜就掀了这县衙,熬汤喝!” 顿时,妖雾之中,众妖兵妖将们再次欢呼叫嚣起来,一时战意大涨。 无锡县城,城楼上。 太守李守义、江州院君周山长、常州院君胡铭,等众进士们,脸色为之一变。 “八卦玄龟甲?” 太守李守义的喉结滚动,声音干涩,“这孽畜,竟修成了《洛书》的一页残篇八卦防御甲此龟甲防御恐怖,可暴增三五倍有余!” “不错!这龟妖的龟甲防御力太霸道!足以击杀妖将的一丈百斤重弩箭矢,竟然也伤不了它的龟甲分毫?” “举人恐非这龟妖将的对手! 待本君去取它性命!” 周山长大怒,刚要踏出城墙。 却被李守义按住手腕。 “不可!” 李太守拦住周院君,急道:“院君,那妖王敖戾正盯着我们众进士! 我等进士出手斩这龟妖将,胜之不武。 对面的群妖,定然是不服气,百般嘲讽,继续挑衅邀战!” “若是被这龟妖将先锋,得了便宜!我守城将士,士气必定大跌!” 众进士们面露难色。 但是,举人之中能击败此龟妖将的,恐怕也不多。 他们正商量着,派遣哪位战力最强的举人,出城迎战龟妖将。 无锡城头, 此时,却听一声轻吟—— “弓来!” 江行舟面色清寒,青衫无风自动。在无锡城楼上,跨前一步。 “铮——” 一声弦颤撕破凝滞的空气。 一旁弓校尉只觉掌心一烫,精铁重弓竟自行跃入这少年书生手中,弓弦震荡间发出龙吟般的清越长鸣。 “我乃江阴县学童生! 楼下龟妖将,可敢接我一箭?!”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站在城楼箭跺处,徐徐拉开重弓。 无锡县城门楼下,那龟妖将闻声一愣。 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名身穿童生文袍的少年。 “童生? 你可知,我是一员妖将? 战力堪比举人比肩!” 它不由抱腹部,狂笑,颤抖,“.你准备给本妖将大爷,挠痒痒吗? 来来来呀~! 本妖将露出肚皮,任由你射一箭!” 龟妖将也不敲打城墙了,干脆往地上一躺。 直接露出了,它的白肚皮——虽然腹部也有龟甲,但是要比背龟甲的防御,弱个九成。 对面,一片滚滚的黑色妖雾之中,众妖王、妖帅,无数妖兵妖将们见状,顿时狂笑。 “哈哈,无锡县城,竟无人耶?!若无举人,派个秀才也行啊!竟然让一名童生出战?!” 连太湖妖庭妖雾敖戾,都忍不住大笑。 “若是一介童生,都能伤本座手下防御力最强的龟妖将。 那本座还打什么无锡县城? 不如,回东海,种海带去!” “《仆射塞下曲——石棱箭》!” 江行舟对它们的叫嚣置若罔闻, 面色冷清, 只是口中轻吟,指尖沾染墨迹,抚过弓身铭文,在弦上凝成一支紫电缠绕的虚箭。 无锡城楼无一人发声,太守李守义、周院君、胡院君,几乎所有进士、举人文士,秀才、童生们,齐齐望向江行舟。 江阴江行舟,江州府童生第一,早已经不是无名之辈。 关于他的诸多[出县]诗词文章,悄然传遍整个江州府甚至已经开始传到其它府城。 城头万籁俱寂, 唯有江行舟指间紫电虚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守城士卒的刀鞘、文士腰间的玉佩,此刻竟都微微震颤,仿佛在应和某种无形的韵律。 “[林暗草惊风!]!” 江行舟闭目仰首,低吟。 城头, 五字如惊雷炸响,整座无锡城周围百里,骤然陷入幽邃。 城头火把“嗤”地熄灭,士卒们惊觉脚下青砖化作腐叶,耳畔尽是簌簌草声。 黑沉沉一片,仿佛天地陷入一片寂静的幽暗丛林。 狂风大作, 江行舟束发的青绸“啪”地断裂,漫天黑发间,宛若神魔—— 当第一缕夹杂着腐殖土气息的野风掠过他手中的箭簇,这支紫电虚箭突然生出森然骨刺,箭尾绽开一道血色翎羽! “[将军夜引弓!]——!” 江行舟闭着双眸,轻吟第二句。 “轰!” 漆黑死寂的天空,仿佛裂开一道裂痕。 一片血色霞光如瀑垂落,将整座无锡城染成悲壮的绛红。 一名孤独寂寥的神将虚影,踏空而立,手中战弓缠绕着断裂麻绳,铁甲上满是岁月蚀刻的裂痕,乘骑战马行走在幽暗森林。 神将在天空蓦然睁眼, 那一眼,似有万载沧桑,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甲胄斑驳如秋日枯叶,战弓低垂似残月将坠。 他凝视着这座江南小城,目光所及之处,城砖浮现出边塞风沙的刻痕——那是他戍守一生,却无人铭记的疆场。 那弓弦上凝结的寒霜,是无数个无人见证的凛冬。 甲缝里渗出的铁锈,浸透了永远等不到的援军号角。 他.是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守夜人! 他心中最悲哀的,从不是战死。 是连战死的资格,都被黄沙掩埋未能人族青史上,留下一份史诗般战绩。 “大汉神灵.飞将军!” 无锡城楼上,所有人都震撼的望向天空,那尊神将虚影。 这一刻,江行舟仿佛有一尊弓神将附体,文气疯狂暴涨,节节攀升。 一抹举人及第时才有的鎏金文光,正在他的眉心若隐若现。 江行舟周身毛孔都在喷薄鎏金光芒,束发的青绸早已化作一条咆哮的墨龙。 更骇人的是,他手中虚箭,竟与神将战弓同步拉满,箭簇处浮现出古老篆文! “啊——!” 龟妖将看到漆黑天空浮现的一尊策马的弓神将虚影,不由愣住,竟让它百年道行都为之战栗,那绝不是寻常香火神灵! 它不知,那是谁! 但它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它惊恐的突然发出凄厉嘶吼,瞬间从地上翻身而起,疯狂逃遁,四足在地面犁出十丈焦痕,一瞬飞出百丈,疯狂往远处一片妖雾爆射而去。 “[平明寻白羽]!” 江行舟低吟,念出第三句诗。 他蓦然睁开眼,眸中如电。 手中一支紫电缠绕的虚箭,已经一丈长,尾部一根灿灿的白羽。 萦绕着无数闪电! 天地之大,一片死寂。天地间,仿佛只有一支无处不在的神箭,瞄着那龟妖将。 “嗷嗷嗷啊!” 龟妖将感受到自己的后背龟甲,被箭矢瞄准,四足越发疯狂,冲向数里外的一片妖云妖雾。 “[没在石棱中!]——!” 江行舟的吟诵如断弦裂帛。 诗成! 箭出! 嗖! 那支箭矢在空中拖出一千丈霞光,竟将天地夜幕撕成两半。 “噗~!” 龟妖将淬炼的龟甲,一道数尺厚的黄色防御,直接炸裂,漫天血雾。 那支悬于虚空的鎏金箭矢,化为一枚血羽,如附骨之疽,贯穿了整个妖躯,贯穿它的妖丹,扎了一个透心凉。 箭矢之尾,绽放出血色之! 它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妖王敖戾的坐骑下,口中“咕噜”喷着血 龟妖将死不甘心,抬头仰望着妖王,就差一点点,就可以躲到妖王的身后。 它的哀嚎戛然而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刹那间—— 万妖噤声。 一片翻涌沸腾的数十里妖雾,当场凝固成一团血色琥珀。 方才还嚣叫的妖兵们保持着狰狞表情,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悄无声息的收起手中刀枪、叉戟。 它们面露恐惧! 两股战战,妖躯颤栗,虾兵吓的尿了出来! “诗成[达府]! 唤神灵战诗——!” 常州府李守义的声音在颤抖,这位太守大人的官袍无风自动,眉心震动,神色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 ps:7500字大章! 求月票! 求月票! (本章完) 第96章 少年当为圣朝之刃!回城府 第96章 少年当为圣朝之刃!回城府试! 常州府太守李守义立于城墙之上,广袖迎风猎猎,指节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唤神灵战诗——” 太守李守义的声音,余音犹在城墙垛口间震荡。 江行舟手中那柄玄铁战弓骤然迸射万丈光华。 文气如天河倒悬, 璀璨星芒自弓身喷薄而出,竟将暮色撕开一道耀目金痕。 弓弦未动而风雷先至,城头旌旗无风自扬,猎猎作响似在应和这天地异象。 刹那间, 弓身铭刻的《仆射塞下曲——石棱箭》骤然苏醒,字字如龙蛇游走,金钩铁划的墨迹竟从弓胎挣脱而出。 那些饱含战意的字诀在虚空中交织盘旋, 化作一座巍峨文庙的虚影,檐角飞翘,斗拱层叠,仿佛穿越千年岁月降临此间。 文庙虚影之中, 香火如瀑垂落, 氤氲紫气间隐现一尊顶天立地的弓骑神将。 那神将身披甲胄金铠,腰间玉带无风自动,手中雕弓流转着日月星辰的光华。 他睥睨着城下龟妖将,目光如电似要洞穿九幽, 却在回望城池的刹那,眼底泛起一丝跨越千年的温柔——那是对人间烟火的眷恋,对山河故土的守望。 “江行舟之诗篇《仆射塞下曲——石棱箭》.竟然令,飞将军显圣!!” 城头之上,周山长与胡铭两位进士院君,相顾失色。 他们眼中倒映着彼此惊骇的面容,更映照出那尊傲立虚空的弓骑神影。 胡铭手中紧握的《春秋》竹简突然震颤不已, 那些记载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字符,竟迸发出夺目金光,竹简间流淌的浩然正气与文庙虚影遥相呼应。 “诗可通神,文能载道.不想今日竟亲眼得见圣贤经典中的神灵显圣!” 他望着那尊睥睨天地的神将虚影,喃喃道。 “唤神灵战诗!” “诗成达府!” “神灵显圣!” “非同小可!” 城上众人心神震荡,纷纷低呼。 此乃战争诗词中的至高境界,极为罕见而神秘的唤神灵战诗! 寻常战诗,不过借天地才气,或引风雷,或聚刀兵, 而“唤神灵战诗”,却是以诗文为引,沟通古之英灵之力,跨越时空降临人间——显圣! 此等战诗,不仅需要诗词本身蕴含极强战意,更需书写者才气通天,方能引动冥冥之中的神灵共鸣。 而此刻—— 《仆射塞下曲——石棱箭》这首诗,竟真将飞将军李广的神灵虚影唤出! “这一篇诗词,已然超凡!” “这一箭,已非凡人之力!” “这是借了神灵之箭!” “此箭一出,妖魔辟易!——难怪,那龟妖将如此可怕的防御力,依然被一箭洞穿射杀!” 城上众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尊弓骑神将虚影。 “召唤神灵,非常难!” 历朝历代,文庙供奉的神灵皆无实体,全赖香火维系。 每一次显圣附身,都要消耗他们积攒百年的神力! 神灵若愿不惜百年香火显圣,必是因有足够份量的祭品——这祭品,便是一首【达府】级以上的唤神灵战诗! 寻常战诗,哪怕“出县”级别,也仅能借天地之力,而无法真正引动神灵降世。 唯有“达府”之上,才能以一篇诗词文章为媒介,让文庙英灵甘愿消耗神力,跨界显圣,前来相助! 《仆射塞下曲——石棱箭》,已然是[达府]境界! “召唤前朝神灵显圣.” 胡铭院君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这可比唤醒本朝神灵难上百倍!” 召唤本朝神灵,已属不易。 朝廷宗庙供奉的英灵,受举国香火,尚有显圣之机。 但前朝神灵? 随着朝代更迭,很多前朝神灵往往被移出朝廷正祀,只存于地方庙宇,香火锐减! 香火不足,神灵便难以维持自身存在,更不愿轻易消耗神力显圣! 除非 所赋之诗词文章,真正触动了神灵最深的执念! 写出了前朝神灵毕生引以为傲之事,引得前朝神灵极大的共鸣,令其光辉更甚。 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近乎沉寂的英灵,甘愿燃烧残存神力,跨界降临! 而此刻…… 《仆射塞下曲——石棱箭》,竟真让飞将军李广——这位大汉名将,跨越千年光阴,再度挽弓! “这一箭,是李广生前未竟之志.毕生执念!” “这一箭,是他‘[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传奇一生的再现!” 箭已出! 神灵显圣,一瞬跨越千年时空! “铮——!” 紫光箭矢震颤如龙吟,箭锋处竟浮现出千百年前最后的战场—— 断戟残甲间,飞将军孤身立于尸山血海,残破的汉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十万妖兵如潮水般涌来,而他的箭囊已空,唯剩最后一支白羽箭! 此刻,那尊身披残甲的神灵虚影缓缓举弓——箭锋所指,正是当年未能攻破的那座大妖庭! “这首诗原来如此!” 太守李守义突然悟懂了诗中真谛,浑身剧震,双膝重重跪地,眼中热泪滚落。 “李广生前最后一战,便是被妖庭大阵所阻,功败垂成!” 他的声音哽咽,却字字泣血。 “这首诗” “写尽了飞将军毕生最大的遗憾!” “《仆射塞下曲——石棱箭》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写尽了遗憾?” 常州府胡院君依然带着迷茫,反复的低声吟唱了一遍遍这首《石棱箭》。 初觉,写的十分平白。 于平白直叙中,用飞将军平生最津津乐道的一件小事,道尽了他一生的勇武无畏! 在《史记·李将军列传》,一行鎏金小字曾经记录了这件小事:[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妖而射之,中石没镞]。 再读, 却仿佛一声惊雷炸响, “不! 这其实不是赞美.而是郁愤!” 胡院君突然间,泪流满面,“这《仆射塞下曲》, 那支本该射穿妖庭妖王咽喉的盖世神箭,最终却只能没入冰冷的石棱中——未能在大汉圣朝沙场上,斩杀妖圣首级,灭亡蛮妖王庭,立下盖世战功! 勇武的一段传奇里,却藏着飞将军心中最深的遗憾! 此诗,暗合飞将军毕生憾事,飞将军永生难忘的痛和悔恨!难怪能触动神灵显圣!” 城头众书生们闻言,无不心神俱震。 他们这才明白,为何一首《仆射塞下曲》,竟能引动沉寂千百年的英灵显圣! ——因为诗中那句“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写的不仅是李广射石没羽的传说 更暗喻着他最后一战,却功败垂成,如石沉大海! “竟是如此——!” 胡院君猛地一拍城垛,掌心竟在青石上烙下一个深深的掌痕。 他浑然不觉, 只是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城楼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一诗三诵! 如此平白之诗,脑海中仿佛浮现——夜空下香火冲天,却见一位白须老将飞将军,正在月下反复擦拭箭簇,那盖世勇武的骑将跃马弓射姿,隐约凝成一张拉满的巨弓虚影! 此幕刻在胡院君的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周兄! 江行舟此诗回味无穷! 定可在三日之内传遍周边数府! 更令无数百姓,自发前往文庙,祭祀飞将军。从此世人祭奠飞将军,必高声诵此文。 这等少年,竟然诞生在你们江州府!~若在常州府,我定收他做我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胡铭抹去泪,又叹又羡。 “哈哈!此乃时运!” 周山长手持青锋进士剑,须发皆张,官袍上山河绣纹,仰天长笑道:“本君已认他作侄,你待如何? 况且,以他的天赋,你我拿什么来教他? 他的蒙生启蒙老师,是翰林学士裴惊嶷老夫子!” “裴夫子的弟子? 也难怪.你我进士之才,想教他,已是不可能!” 胡铭突然摇头苦笑。 文曲之星,生来就不是他们这等凡人能教。 他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送一程! 顾知勉站在城楼下,心神震撼。 他仰望着伫立在城楼高处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 江行舟手持一副大弓,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恍若谪仙临尘。 “江兄之姿,实乃天人!” 顾知发现自己腰间佩剑,正在鞘中激动的嗡鸣。 他忽然明白——有些同窗少年,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星辰。 “好!好!好!” 陆鸣叹为观止,眼中精光暴涨,将腰间酒壶取下,高高举起,仰头痛饮三大口! “江兄此诗,令人拍案叫绝,当浮三大白!”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区区二十字,诗成达府,神灵显圣,竟能引动如此天地之威!” 他能亲眼看到这首唤神灵战诗之威,实在是幸事。 有些诗,非得亲眼见那箭破长空、亲耳听那石裂天惊——方知其威不可挡! 若只是在抄本上看到,完全无法体会,这一刻的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战诗”! 不是纸上谈兵的风雪月,而是字字千钧、句句惊雷的杀伐之音! “[将军夜引弓。.没在石棱中!]” 曹安早已痴醉。 他摇头晃脑,仿佛置身幻境,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诗句。 “今日得见一篇《仆射塞下曲——石棱箭》,目睹飞将军箭破长空——” “死而无憾矣!” 夜色如墨, 无锡县城巍峨的城楼上,旌旗猎猎。 自江州府、苏州府至杭州府,十余府、县的数千名童生、秀才的青衿白袍在朔风中翻卷如雪,竟似钱塘潮涌,又若云海生涛。 诸生仰首而望,脸上无不是震骇神色。 苏州府童生案首,唐燕青手中的玉骨折扇“咔嚓”一声打开,在扇面上题一篇《石棱箭》。 他写完后,只是死死盯着那道立于城墙之巅的身影。 “早就听闻,江阴县出了一位童生案首,已经写了两篇出县、两篇达府。 原以为是吹捧出来。 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唐燕青喉间发苦。 等到江南道的金陵州试大考,此人必是他考举人解元的最大劲敌! “好一个江阴童生案首!” 有杭州秀才突然大笑,笑声里却带着哽咽和悲伤,“今日见江郎,方知我等寒窗十年.何其平庸?.十余载不知写了些什么文章!” “轰!” 箭矢将龟妖将当场射杀, 所附带的文气更是如惊涛拍岸,将方圆百丈的妖雾涤荡一空,将妖王敖戾的座驾,暴露了出来! 那支贯穿龟妖将的紫电白羽箭矢,钉在宝座上,尾翼仍在嗡嗡震颤。 此时, 常州府,文庙钟声响起。 “咚咚咚咚!” 一阵阵声浪,席卷而来。 钟声抵达无锡县城。 无锡城头上,上万披甲士卒们突然发现手中长矛开始发烫,矛尖上铭文[忠][勇]二字,迸射出一道尺长的赤色流光。 强大的钟声冲击波,来回震荡。 那股数十里妖雾, 无数妖兵妖将结成的军阵,顿时被常州府文庙钟声给震的旌旗凌乱,七荤八素,左倾右倒。 妖王敖戾不由脸色惊变,终于露出惧色。 它在东海,从未听过人族文庙的钟声。没料到,这府城钟声竟然冲击了它的妖军大阵。 “可恶!” “该死的人族童生!” “吼——!” 敖戾仰天怒啸,黄金竖瞳因暴怒而扭曲,眼角血泪如岩浆般滚落。 它死死盯着城楼上那道身影—— 无锡县城的城楼上, 江行舟一袭青衫,持弓而立,眉宇间冷漠而蔑视,衣袂间一缕未散的箭气,正持弓望着他。 正是这个名为江行舟的少年,一诗惊天地,一箭诛杀龟妖将! “区区童生.竟敢” 敖戾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压抑的颤抖。 它的目光扫过脚下—— 龟妖将的尸身如山倾塌,那支紫电箭矢仍在嘶鸣! 更可怕的是,整支太湖妖军的士气,竟在这一箭之下. 土崩瓦解! 妖兵们浑身战栗,左右相顾,眼中尽是恐惧。 它们不懂什么诗道至理,只知道—— 那个童生少年一箭就射杀了它们防御力最强的龟妖将! 若是再来一箭.谁来抵挡? 敖戾猛然转头,黄金瞳中燃起滔天怒火:“江行舟!你——” 城楼上,少年缓缓抬眸。 只一个眼神。 万妖死寂无声! “妖军已怯! 杀——!” 江行舟一声厉喝,战弓所指之处,寒霜骤凝! 弓弦震颤,霜炸裂,漫天冰晶如星河倾泻,转瞬间在他指尖凝成一支三尺冰凌箭矢—— 箭锋所指,正是妖王敖戾! 刹那间,整片战场为之一寂。 妖军阵中,无数双猩红的妖瞳骤然收缩,恐惧如瘟疫般蔓延。 一箭射杀龟妖将! 第二箭,竟直指妖王敖戾! 敖戾的黄金竖瞳猛地一缩,座下妖雾翻涌,竟隐隐有退避之势! “轰——!” 冰凌箭矢破空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冻结,霜痕蔓延! 一箭寒天,万妖胆裂! 顷刻间, “杀——!” 无锡城门轰然洞开! 城内三千青衫文士,犹如听到了千军万马中统帅发出号令,立刻朝着城外妖雾冲去。 他们手持文剑、竹简,口中吟诵战诗,字字如雷,句句生风—— “[风起]!” “[雷落]!” 刹那间,文气激荡,风雷交加! “男儿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常州府李太守一马当先冲出城门,古铜战刀铮鸣如龙,刀锋所指,狂风怒卷。 “杀——!” 他一声长啸,身后上万披甲士卒如怒涛狂涌,战旗猎猎,刀光如雪,箭雨遮天! 满城上万披甲士卒,挥舞战旗,手持刀剑戈戢,大弓长箭,呼啸冲出。 漫山遍野,尽是杀声! 妖军阵中, 妖王敖戾瞳孔骤缩,妖雾剧烈翻腾。 它从未想过—— 区区一座小小的无锡县城,竟敢对它妖军反攻! 更未想过,一介童生一箭,竟能点燃人族如此战意! “吼——!” 敖戾怒啸,黄金瞳中凶光暴涨,妖气冲天而起,正待挥军迎战! 但妖军……已乱! 妖兵妖将们望着那铺天盖地杀来的人族大军,眼中尽是恐惧。 它们怕了! 怕那满城沸腾的战意! 更怕……那个持弓而立的少年,一箭射杀它们的妖王! 数十里妖雾,旌旗东倒西歪,在惊惧之中节节后退。 妖王敖戾的黄金座驾,突然下沉三寸——拉车的九头海马妖,竟然被江行舟的箭矢,吓的同时腿软跪地。 它们头上镶嵌着一道珊瑚冠,眼珠里倒映出令妖魂战栗的景象。 “敕!” 对面,冲在最前的一名瘸腿老秀才,口中哇哇激动高喊着,手中抛出一卷《论语》竹简,突然展开成三丈长的光幕。 上面[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十三个字正燃烧着刺目的白光,照耀在周围数十名披甲士卒身上。 刹那间, “杀——!” 披甲士卒眸中顿时猩红,神勇附体,士气暴涨十倍,眼眸中没有任何一丝胆怯和忧郁。 “杀——!” 十几个无锡县城的衙役,挥舞的水火棍上,昨日捶打妖族的血痕全部浮起,在棍头凝成狰狞的狼民虚影。他们带着仇恨,朝着妖军冲去。 疯了! 整个无锡县城的人族士气狂飙,全陷入悍不畏死的疯狂。 “哼!” 妖王敖戾猛地抬头,看见天空的乌云被某种力量撕开一个圆形缺口。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洞倾泻而下, 在无锡城外照出一条笔直的光路——恰好连接着江行舟的冰凌箭尖,与它的眉心。 “江州府,江行舟!本王记住你了!” “撤——!” 妖王敖戾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他座下的九头黄金海妖马座骑,猛然嘶鸣着人立而起,马蹄踏碎了三具来不及避让的妖兵,掉头往太湖疾驰而去。 白额侯面色一片煞白,手提一杆青铜战斧,闷声不吭,转身便走。 它已无心应战。 早在千百年前,它曾经是一名妖族少年时,便听虎妖族长辈在夜间提起过这尊人族神将。 飞将军李广! 那是大汉圣朝时代的一尊弓骑神将,劳苦功高,被封为大汉神灵,供奉大汉武庙,当年杀了它们不知多少妖兵妖将。 汉文帝良家子,中郎将,武庙六十四将! 至今,北方虎族妖庭依然刻有飞将军的壁画。 有妖将被一箭贯穿三座山丘钉死在崖壁上! 有万妖冲锋时被连环箭雨射成血肉荆棘! 最可怕的是所有壁画角落里,都若隐若现着那个挽弓搭箭的剪影——连正脸都不敢刻画! 这些壁画,只为了牢牢记住,这名人族神将带给北方虎妖族的恐惧,见之则避走。 听其名,无数的北方妖族至今灵魂里都在打颤抖。 白额侯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从北方而来,在这座小小的江南小城无锡县城,竟然能遇见一名少年童生写出唤神灵战诗,将飞将军的神灵召唤而来,降临显圣! 这座小小县城,风中竟然夹杂着塞外沙砾的气息,城砖缝隙里竟凭空生出枯黄的边塞野草。 白额侯的脊梁骨,发出颤栗的咯吱声。 它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冰——不是妖力凝结,而是它骨髓深处渗出的恐惧。 那些冰里,封冻着无数妖魂残影,全是在千百前被飞将军李广射杀的北方大妖。 这让它的妖侯妖丹,都感到恐惧! “哐当!” 白额侯的青铜战斧突然失手坠地。 它曾经屠灭过北方三座县城的妖帅,此刻竟连本命兵器都握不住了。 “吼~!” 白额侯终于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现出十丈长的吊睛白额虎原形。但本该威风凛凛的虎尾,却紧紧夹在后腿间,朝太湖狂奔。 太丢脸了! 它眸中是无比的屈辱和憋屈! 众妖帅妖将们,慌不迭的夺路而逃。 一片数十里的妖雾,如潮水一般,慌不择路,如丧家之犬般往太湖倒卷退却。 浓黑雾霭中不断传来甲胄碰撞的杂乱声响。 溃逃的妖军互相践踏。 一头青面獠牙的猪妖不慎跌倒,转瞬就被后方涌来的同族踩成肉泥,腥血溅在太湖岸边的芦苇上。 妖兵精血,让那些枯黄的苇杆瞬间生出尖锐倒刺。 最狼狈的是那些蚌女妖兵。 它们以妖力凝结的华美珍珠,在溃逃中不断剥落,珍珠滚进泥沼。那些珍珠落地即炸,把十几个虾民炸得甲壳四溅。 “弓箭手,齐射!” 江行舟手持战弓,边冲边射,按住腰间箭囊,取出一枚玄铁寒冰箭猛然射出,在大军阵中间大喝。 “嗖嗖!” 人族弓甲兵士卒的千百支箭矢如雨, 一片黑羽箭嗡嗡破空而至,箭杆上缠绕的符文,在飞行中燃起赤火、冰凌。 妖雾之中, 最前排的三十六个虾兵刚举起锈迹斑斑的叉戟,箭簇已钉入它们青灰色的甲壳缝隙——“咔嚓”甲壳裂响,如除夕爆竹连串炸开, 大片虾兵成片倒下,妖血溅在太湖浅滩上,竟将砂石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一面刻着[巡湖都统]字样的妖盾居中爆开,盾后一名蟹将的八只眼睛同时瞪大,被七枚箭矢穿心。 一支丈二长的破妖甲弩箭呼啸而出! “噗通~!” 一只修炼百年的老鳖妖精,跪倒在浅滩,它后背的龟甲溅起血。被那支破妖甲弩箭,贯穿了它号称刀枪不入的背甲! 它无比悔恨! 不该凑这热闹,从洞庭湖跑来这太湖,参加敖戾的开府立庭大典。 “太湖乃我人族疆土,岂容妖孽横行!” 江行舟冷喝一声,指尖再度凝霜,不断飞快拉弓射杀。 所射之处, 不停有妖兵、妖民“噗嗤”声中倒下。 血染长堤,妖尸遍野! 无锡守军一路追杀,势如破竹。 太湖妖军早已肝胆俱裂,溃不成军,丢盔弃甲间仓皇逃窜。 “追——!” 江行舟立于湖畔,战弓斜指,眼中寒芒未散。 身后,三千文士战袍染血,文剑锋芒犹在。上万府兵战意沸腾,刀戈映日生辉! 却见, 太湖之畔,妖血浸透十里浅滩。 沿途留下足有一千多具妖兵妖将的尸骸。 溃逃的妖军丢盔弃甲,沉重的妖兵战戈插在泥沼中,竟如枯木般迅速腐朽。 几面残破的妖旗斜插在水边,妖旗上“翻江倒海,威震八方”字迹,褪成惨白,被湖风一吹,便化作片片飞灰消散。 “逃的倒挺快!” 江行舟冷笑,踏过满地碎裂的妖甲,靴底沾染着妖血。腰间箭囊微微震颤,玄铁古箭的箭羽,隐隐泛出白光。 此刻, 妖王敖戾、白额侯带着上万剩余的妖兵妖将,逃入太湖千丈湖底,再不敢冒头。 青要夫人早就见势不妙,趁着妖雾大乱,带着手下妖兵妖将离开太湖,返回大江牛渚宫。 数百具妖尸浮上水面,水波荡漾。 透过浑浊湖水,隐约可见深水中,妖兵妖将们瑟瑟发抖。 “呼!” 太湖风平浪静,万顷碧波,连个水泡都没有。 芦苇荡里,清风摇曳。 风摇芦,雪白的絮穗掠过湖面。 方才还妖血翻涌的湖面,此刻竟平滑似一块刚磨好的青铜鉴。几根断裂的箭杆漂在水面,被微波推着轻轻碰撞,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江行舟俯身拾起半片妖鳞, 却听芦苇丛中传来“沙沙”轻响。 一看,原来是一具虾兵空壳卡在苇杆间,甲壳内里的血肉,已在火文术箭矢下消尽。 苇杆淤泥下,忽然钻出几只真正的青虾,钳子夹着未散尽的妖气泡泡,“啪”地一声夹破,炸开淡淡湖水腥咸味。 它们望着湖畔成群人族戈戢甲兵,惊恐的缩进淤泥之中。 “全军止步!” 常州府李太守带府兵,追杀至太湖湖畔,见妖兵妖将遁入深水,立刻喝令止步。 令旗“唰”地斩断湖风,旗角金铃骤停。 一万府兵齐刷刷顿住脚步,铁靴砸地声,震得芦苇荡里惊起涟漪。 李太守拂袖扫过湖面,袖中出现一块【妖氛铜鉴】。 却见,铜鉴镜面,映出千丈之下的模糊景象: 敖戾的九千妖兵妖将残军,正龟缩在一座水晶宫阙内, 宫门匾额《太湖妖庭》四字已裂开一道缝隙。 但每当铜鉴灵光想要深入探查,就有黑雾从龟裂的匾额后涌出,令铜鉴变得模糊。 “蛟族妖军最擅长水战,我等不熟水性,不能追下水!” “我们需要三万水军,还需要数百艘艨艟、楼船,方能杀入太湖,追剿这股妖军。” “不错!” 周院君、胡院君等众人,亦是点头,不想冒险入太湖。 他们各府学子,可不是精通水战的水军,入水围剿妖兵,伤亡会十分巨大! “我军已经初战告捷!” 李太守朝众人说道:“今日之战,能大获全胜,皆赖江行舟一篇《仆射塞下曲——石棱箭》,请神将飞将军神灵显灵,震慑妖族。 我等返回无锡县城,盖一座飞将军灵庙祭奠,以谢神灵庇佑!” “好!” “壮哉!” 数千文士振袖高呼,刀戟如林直指苍穹。 他们簇拥着江行舟,欢呼道。 此番飞将军神灵现身,对全城将士军民士气的鼓动,太强烈了。 夜色如铁,朔风呼啸。 常州府太守李守义高踞战马,玄甲映寒,身后上万府兵列阵如林,刀戟森然。 周院君、府院君,江行舟等数千秀才童生紧随其后,青衿翻涌如浪。 却无人言语,唯有脚步踏碎霜雪,沉闷如雷。 无锡县城的城头,烽火未熄,旌旗半卷。 李守义勒马城下,抬首望天,眉间沟壑深如刀刻。 夜风掠过铁甲,带起一片肃杀之气,连城上守卒亦屏息凝神,不敢妄动。 他喊道:“为飞将军择地!” “取箭来!” 无锡县库中,一支封存至今,作为镇库之宝的汉代鸣镝突然破匣而出。 李守义将这枚汉代鸣镝箭矢,郑重的递给江行舟,“江行舟,你召唤神灵显圣,便你来为飞将军神庙择地!” “诺!” 江行舟沉声应命,五指一扣,箭已在弦。 弓如满月,弦震如雷,一支鸣镝破空而起,在漆黑夜幕中撕出一道凄厉寒光。 箭啸声未绝,远处山峦已隐隐传来回响,恍若天地同应。 “嗖!” 箭身飞向远处千丈高空, 落向城西一片空地,最后“咚”地钉在选定的庙址中央。 落羽处的地面泛起光泽——那里本是坚硬的夯土层,此刻却如水面般映出汉代边关的星空,整片空地顿时漫起塞外才有的白草霜。 而庙基处的泥土竟散发着边关特有的铁腥味,随手一捧就能筛出沙粒状的箭镞碎末。 “立庙——!” 常州府太守一声令下,声震四野。 几名精通墨门的秀才振袖展卷,手中《鲁班经》哗然铺开。 很快,庙宇规制跃然纸上——三进重檐,兽吻镇脊,俨然古制。 数千青衿、上万士卒们见状,纷纷挽袖束发,或扛梁木,或垒砖石。 粗麻绳索勒进掌心,夯土声中混着《诗经》的吟诵,竟在这寒夜,硬生生筑起一座飞将军庙。 “祭——飞将军!” 江行舟站在众人之首,率众三拜九叩,手中三炷青烟笔直如剑。 祭台上《仆射塞下曲》战诗卷轴无风自展,字字迸发金光:[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庙前,一块石棱箭碑突然“嗡鸣”震颤。 “恭请飞将军英灵,入神庙!” 李守义玄甲铿然跪地, 身后上万铁甲同时单膝触地,甲叶碰撞声如金戈交鸣,对着北方塞外方向昂首长啸。 五千青衫书生手持线香齐齐躬身。 十余万百姓焚起的香烟,竟在半空凝成虚影。 飞将军庙金芒大盛,庙前一尊香炉,嗡嗡作响, 数万支香灰冲霄而起, 在空中凝成一座模糊的边关城楼,这座千百年前虚幻的城头猎猎作响的“汉”字旗下。 一道巍峨虚影自香火中拔地而起——铁甲染霜,弓如满月,赫然是当年一箭裂石的飞将军英灵! 有金甲神将虚影挽弓搭箭,痛击马蛮族骑兵。 形成一幅《蛮骑溃逃图》的水纹,正是当年李广在雁门关大破胡马蛮族骑兵的战场重现。 “天佑大周!” 三军雷动,声浪震得城头积雪簌簌崩落。 老卒以刀背击盾,书生以砚台叩地,十万无锡百姓伏拜如潮。 良久, 飞将军的虚影终于开始消散,但在完全消失前,那道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太湖。 仅这一眼,正在水晶宫殿的敖戾就喷出大口金血,惨叫一声,面色煞白。 无锡县城内,大摆筵席,庆贺击败太湖妖军,新建一座飞将军神庙。 太湖湖底。 水晶蛟宫, “报——!” 一只缺了左螯的蟹将踉跄进殿,甲壳上数道箭矢,气吁嚷道:“太湖东岸三十里,无锡县城外不远,人族新盖了一座飞将军神庙,镇压我太湖妖庭”话音未落,蟹壳突然迸裂,轰然倒地。 敖戾不由气的吐血。 最令它震怒的是,倒影的瞳孔里不断闪过那首《石棱箭》的字句,每个字都像钉子般往脑髓里钻。 “罢了,忍吧!” “被一介童生,给当众踩在鼻子上脸,一首唤灵诗首本达府,干掉一尊妖将。” “且隐忍一二,招兵买马,扩充妖军再说。 等我麾下有十万妖兵妖将,何须将周围府城的人族放在眼里?!” 它如今刚刚开府立庭,手下妖兵妖将不过万。根基太浅,实力尚弱。 “开秘库!” 蛟吟震得整座宫殿簌簌落尘。 十二只玳瑁妖合力推开太湖底下一座沉沙门,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古战场遗物。 成堆折断的戈矛、如山一般锈蚀的箭镞、甚至还有插满箭的妖铠。 这些都是历代水战中被太湖吞噬的兵器,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 “传令! 在宫殿外,竖起一杆招妖幡!凡有妖兵、妖民投效,一概收纳!” 敖戾咬碎银牙,“去东海龙宫赊三千虾兵蟹将妖卵,向东海妖庭借八百沉船,再把洪泽湖、洞庭湖那些小妖小将都召唤过来,听候本王差遣!” “等本座拥兵十万之日,定要那江阴童生江行舟,跪着献上他的诗稿——!” 话音未落, 却听敖戾的宫殿匾额突然坠落,砸碎了半座珊瑚灵。 气的敖戾胸快炸了。 “报——!” 一声嘶哑急吼刺破欢腾,马蹄踏碎满地香灰。 那探子滚鞍下马,怀中令喻锦帛,已被他汗水浸透:“江南道刺史急令!” 城头欢宴骤寂。 李守义五指一收,青铜酒樽在掌中扭曲变形。 刺史朱砂印信在火光下如凝血刺目——那上面分明写着: “东海龙王十四子敖戾于太湖,开府立庭。 本君请示朝廷之后,调遣各府水兵、楼船进行围剿!尔等不得擅自开战! 府试将至,各府学院的学子即刻返回本府,备考府试!” “备战府试?” 李守义突然放声大笑,“好个‘不得擅自开战'!”他面露怒容,猛然拍碎身前石案,碎石簌簌。 “也罢!既是刺史大人钧令,我等自当奉命行事。” 周院君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眉宇间透着一丝凝重。 城楼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他话音中的肃杀之气。 “那妖王敖戾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料想半年之内再难兴风作浪。” 他沉吟道:“接下来剿灭余孽之事,自有刺史大人统筹各府兵马,布下天罗地网。” 说着忽然起身,广袖一振:“传我令,各府学子即刻整装返程。府试在即,当以文事为重!” 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在城楼梁柱间激起阵阵回响。 江南道各府学子纷纷辞别,收拾行囊,踏上归途。 “江兄,后会有期!” 苏州童生唐燕青长袖一振,拱手朗笑,“他日江南道金陵府再聚,必当把酒论道!” 话音未落,他袖中忽有一道竹篾滑落,落地时竟化作一叶青鳞小舟,舟身灵纹闪烁,隐约浮现“姑苏—金陵”的水路图。 唐燕青纵身一跃,踏舟而起,小舟迎风而涨,载着他破空而去。 “珍重!” 江行舟目送其远去,随即转身与江州府众学子会合。 众人各施手段,或驾云雾,或乘文宝,一时霞光流转,纷纷朝着江州方向飞遁而去。 暮色渐沉, 无锡城头。 暮色四合,城楼上的风灯亮起,在青砖古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忽闻一声清越长鸣划破天际,三只鸿雁振翅掠过晚霞,羽翼间洒落点点流萤般的光尘,映照在斑驳的城墙上。 常州府李太守按刀而立,腰间古铜刀鞘在余晖中泛着暗沉光泽。 他凝望远方,只见江州、苏州、杭州等地学子纷纷启程,或驾飞剑如虹,或乘灵舟破空,霞光云霭间,人影渐杳。 “江行舟!” 李太守眸光深邃,忽忆起当年进士及第后,闲逛大周圣朝钦天监,看到的一句谶言—— “少年诗成达府者,当为大周圣朝之刃。” 晚风拂过城垛,他唇角微扬。 此子锋芒初露,假以时日,必成这煌煌圣朝最锋利的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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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97章 少年归来满城惊,江州府试 第97章 少年归来满城惊,江州府试开考! 昨夜无锡县城血战的消息,已随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踏碎霜晨,直抵江州府衙。 官道上的青石板还凝着未干的马蹄霜印。 太守薛崇虎亲手揭开朱漆军报匣子,启开那方浸透烽烟的战报。 “太湖妖潮袭击无锡县城,城内士卒箭尽粮绝,箭楼烽燧俱成焦土——” “无锡县丞战死东门,尸首犹握断剑而立。” “县令赵振以血书墙,率残部死守县衙,城破再即! 忽见周院君率江州府学子,化千丈霞光,横空而至!” 薛崇虎声如洪钟,念至此处,满堂文武皆屏息凝神。 “翌日,妖王敖戾亲率十万妖兵,黑云压城!” “妖雾如潮,吞没天光,绵延数十里。无锡城外,遮天蔽日!” “少年江行舟独登危城,挽弓踏堞,朗声长吟《仆射塞下曲——石棱箭》——” “声落,箭出!” “一箭贯月,如惊雷裂空,龟妖大将颅骨洞穿,妖血泼天!” “妖军胆寒,溃如山崩!” 府尊薛崇虎虎目精光暴涨,念到此处声震梁尘,目光悬于“江行舟”三字之上,忽而仰天大笑。 “好!好一个江州儿郎!” 他袍袖一振,高声喝道: “传本太守令——” “全城张红挂彩,鼓乐喧天!” “迎我江州学子,凯旋归城!” 话音未落,堂外金锣骤响,如雷霆炸裂。衙役刘班头飞身跃出,一路高呼传令,声震长街! “大捷!无锡县城捷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座江州城已如滚水般沸腾—— 江州府水患方退,街巷犹带清冽水气。 酒肆新悬的靛蓝帆旗在晚风中簌簌翻卷,青石长街被暴雨冲刷得明净如镜,倒映着漫天赤霞,恍若血火交融的战场余晖。 “哗啦——” 沿街朱漆门楼齐刷刷垂下红绸,绸缎翻飞如浪。 酒肆掌柜拍开尘封二十年的女儿红,浓郁酒香瞬间漫过整条长街。 茶楼的说书先生醒木猛击桌案,一声脆响炸开满堂寂静:“列位看官——今日且说那《江州少年行》!正是:文光射斗牛,一箭定乾坤!” 残阳西坠,霞光浸染千里澄江,整座江州府如坠画中。 官道尽头,一列素衣学子踏碎暮色,御剑飞舟、腾云驾雾而来。 周院君一道青芒飞剑青衫磊落,身后千名学子白衣如雪,衣袂翻飞间似有文气流转。 忽闻—— 城头号角裂空,声震九霄! 万千灯火骤燃,竟将漫天晚霞逼退三分。 长街两侧红绸翻浪,灯笼高悬如星河倒挂。 铜锣声、擂鼓声、爆竹声轰然炸响,震得青石板都在颤动! 府学千名学子列阵入城,百名差役持刀开道,朱漆水火棍在火光中映出森然寒芒。 “周院君携府学诸生,归城——!” 一声呼喊如星火坠入油海,整条长街轰然沸腾。 江州府长街两侧人潮如海,数十万百姓箪食壶浆,欢呼声浪直冲云霄。 却见, 江行舟步入江州府,踏着青石走在最前,左臂缠着的素白麻布已渗出血痕,腰间战弓犹带妖血锈斑。 那腰间文剑与战弓相击,铮然如裂帛,竟压过满城喧嚷。 “快看,是江郎~!.” 不知是谁先掷出一枝丹桂、杏、海棠、木樨,转瞬间,漫天香如雨纷落落在江州府院众学子身上。 卖女踮着脚往人缝里钻,竹篮里残被挤得簌簌飘落。 临街香阁,几位闺秀纷纷推开雕窗倚栏而望,绢扇半掩朱唇。 “喵——” 连酒肆屋檐角蹲着的狸奴,都竖起了耳朵,金瞳里倒映着漫天飞,爪下飞扑。 “江郎.当真是冷峻如霜.!” 其中杏红襦裙的小娘子,玉葱指尖发颤,绢帕在掌心绞出细碎涟漪。 “啊,他受伤了.我好心痛!” “他昨儿那篇新作的《仆射塞下曲——石棱箭》,字字都带着冰碴子,读得人心尖发颤.” 她忽将团扇重重按在胸口,鹅黄流苏簌簌摇晃。闭目仰首,罗衣领口露出的雪颈沁出薄汗。 “我梦里都是江郎在无锡县城,持弓射妖的身影! 残月如钩, 江郎伫立在城垛,寒铁弓弦割破指尖,一滴朱颜血。 一支雕翎箭贯穿夜幕,箭簇上凝结的冰晶,绽出三尺霜华,那大妖当场妖血喷溅,. 它死了.死的好凄美!像极了我在西市绸缎庄新买的茜雪红纱! 呸~,死的活该!” 她突然睁眼,眸中水光潋滟。 “阿姊,你犯痴了!” 身旁双鬟少女急得去捂她嘴,“你莫不是昨夜被《妖异志》的话本魇着了?” 江行舟脚步微顿,抬眸一瞬, 望见沿街的雕窗依栏的闺秀少女们。 夕阳余晖斜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眉间那道惯常的凛冽竟微微松动,听到众少女呼声,耳尖泛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薄红。 抬眸刹那, 长街忽然一静! “江郎——!” 雕窗朱栏间,众莺莺少女们霎时炸开一片惊呼的莺声燕语,绣鞋踩得楼板咚咚作响。 “他~,他看我了!” 着杏子红半臂的小娘子颤声叫道,手中的桃团扇“啪嗒”落地,竟是痴了。 “胡说!分明是朝我这边眺望.” 邻窗梳惊鹄髻的少女急得探出半身,玉腕间金钏叮当乱响,险些碰翻窗几桌旁描金漆盘里的蜜饯青梅。 府院队伍中,江行舟身后。 韩玉圭一袭月白襕衫踏着暮光而来,腰间鎏金笔匣随步轻晃,竟似藏着万千锦绣文章。 “咻——!” 陆鸣两指抵唇,朝着街旁的小娘子们,一声清越促狭口哨破空。 他文剑悬腰,腰间酒壶随笑声轻晃,琥珀琼浆在壶中荡漾,袖底墨香浮动,剑眉下那双星眸亮得灼人,眉宇间尽是少年锐气。 顾知勉背负三尺青锋,剑穗上系着的玉环叮咚作响,朝路边百姓们挥舞着手,脸上尽是眉飞色舞的神采。 老妪颤巍巍捧来新酿的梅子酒,非要让归来的府院学子喝几大碗。 稚童举着刚扎的庆贺鲤鱼灯,还有农妇采摘整篮新鲜的枇杷,送给归来的院生。 江州府院的同窗们青衫在街旁两侧,肃立相迎。 街角茶肆前,老儒生手中藤杖咚地杵响青石板,捋须而赞叹: “好一群少年麒麟儿,俊逸非凡! 有此等英勇儿郎,慷慨赴战,大胜而归,我江州府何愁不兴旺!” “老丈人说的正是! 此乃我江州府,文道峥嵘之大气象! 这方是少年握笔如剑、铺纸为疆的豪情!” 茶肆里说书人已摸出醒木,说完一段《少年行》后,灵感爆喷, 狼毫饱蘸浓墨,雪白宣纸上霎时绽开, 飞快记此刻江行舟等众少年们的风华,写成一篇《无锡射妖王传——还珠著》的说书桥段! 江州赵府。 赵子禄正捧着《江州府试历年考题精选》伏案苦读,窗棂院墙外却忽地炸开一阵“噼里啪啦”爆竹声和喧闹—— “江郎!江郎回来了!” 少女们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进书房,搅得他笔尖一抖,墨汁溅污了刚默写的一篇《春耕赋》。 “聒噪!” 他最恼恨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摔了狼毫,袖口带翻青瓷笔洗,溅起的水湿了书案堆着的一叠《府试押题密卷》。 “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有什么可追捧的!” 赵子禄阴沉着脸,甩开赵府大门, 却见长街两侧人头攒动, 红绸翻飞如浪。 府学一千弟子们白衣胜雪,踏过欢呼声浪。 最前方那袭染血青衫,不是江行舟又是谁? 他站在赵府朱漆门槛上,指甲狠狠抠进雕门框,几乎要捏碎,满脸酸溜溜的不屑。 “哼,别看他们眼下风光! 不过是虚荣! 哪里比得上我多押几十道府试考题更实惠?” 身后老管家忙不迭弯腰附和:“少爷说得极是!少爷这几日已经押了足足几十篇文章,历年考题烂熟于胸,府试定能傲视这群童生!” 赵子禄盯着江行舟腰间那柄刻着[达府]金光璀璨战诗的战弓,刺得他眼底生疼。 他恼恨的转身往府里走,袖中一份《府试密卷》被攥得咯吱作响,皂靴碾碎了一地鞭炮红纸。 “噼里啪啦~!” 爆竹声震天中, 周院君携众府院少年们,抵达江州府院。 江州府院门前,太守薛崇虎亲手揭开红绸——【文胆武魄】四个鎏金大字灼灼生辉,映得满街百姓屏息仰视。 薛崇虎声如洪钟: “今日此匾,非为一人而挂!乃为江州儿郎之胆魄,为天下读书人之脊梁!” “谢太守大人!” 话音未落,府院众少年已齐齐抱拳。 江行舟立于众人最前,左臂素麻浸血,背脊却挺如青松。 夜渐深, 喧嚣散去。 长街上的红绸在夜风中轻轻飘荡,残留的爆竹碎屑被更夫扫进沟渠,发出沙沙的轻响。 整座江州城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 唯余赵府轩窗一点如豆烛火,却彻夜未熄。 窗纸上,映出一道赵子禄伏案疾书的愤恨身影。 翌日。 东天刚泛起灰青,薄雾便给江州城披了件素纱衣。 江州城外,蜿蜒的田埂上早已人影幢幢。 周院君青衫半卷,与一府五县的教谕、训导们踏着晨露走在最前。 数百秀才、两千童生紧随其后,锄头与扁担在熹微中泛着寒光,靴履陷入春泥的声响此起彼伏,惊起几只白鹭。 虽洪水已退,疮痍犹在。 城外数千顷良田,稻谷倒伏如卧,稻秧浸泡在浊水中奄奄一息。 “扶稻!” 老农沙哑的呼喊刺破晨雾。 “干活喽!” 几个书生当即撩起衣摆冲进淤泥。 不远处,赤脚的农夫们正弓身疏通沟渠,古铜色的脊背映着朝阳,铁锹挖泥之声不绝于耳。 江行舟泥水抹了把脸,指缝间漏下的泥水,带着几缕稻香。 赵子禄一袭锦缎长衫,皂靴纤尘不染,独自立于田垄高处。 他手中紧攥《农政辑要》,眉头深锁,实在是不愿沾染这田间淤泥。 “少爷,咱们……不下去?” 小厮压低嗓音,目光瞥向泥泞田间。 “急什么?” 府学生赵子禄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先勘明灾情,方能统筹救济——这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为政之道,令属下去干便是了.何须自己亲自动手!” 他的目光扫过田间忙碌的身影,在江行舟沾满泥浆的身影上顿了顿,一撇嘴,又很快移开。 周院君衣袖迎风一展,指着数千亩受灾稻田,划归江阴县三百童生管辖。 “这些灾田,便归你们管了!” 周院君道。 “是!” 江阴县郑教谕拱手。 晨雾中,他回头面朝三百童生,声音如磬音般清越: “今日,便当做江阴县学童生的小满节气小考! 一来,救江州万民口粮! 二来,教你等为官的根本,日后若是中举,官居县令,农桑乃是政绩考核的根基!” 泥泞间,三百童生肃立。 他补充道:“大周县令政绩考绩,农桑占了足足三成的权重。” 靴尖轻点田埂,“今日扶起的每一株稻谷,都是来日你们治县的本事。 常言道,‘[翰林文章,州县稻粱]', 尔等如果不能考中进士,进入翰林院,成为清贵的学士,整日只需与文章打交道。 那么这州县的稻粱民生,便是尔等的科举仕途!” 说完, “下田!” 郑教谕立于田埂高处,双手负后,“切记!水患过后,庄稼如伤患,救之如救火!根系未烂者,扶正扎稳!腐叶败穗,立时刈除!” “是!” 三百名青衿纷纷踏入泥沼。 腐稻的酸臭混着湿土腥气扑面而来,泥水没过脚踝,溅起的污浊在衣摆绽开朵朵浊。 有童生弯腰扶稻, 有少年掘沟排水, 他们青白面庞渐渐染上劳作的红晕。 江行舟踩在田间,指尖拨开一丛发黑的稻叶。 黏稠汁液渗出,竟隐隐发烫。 他瞳孔微缩——这片稻田的腐败速度异常,枯黄痕迹,甚至有蛛网在蔓延。 小满将至,正是稻谷拔节孕穗的生死关头。 一阵阴风骤起,稻浪翻涌间,数十个惨白瘤状物突兀浮现。 它们鼓胀如卵,在稻叶间蠕动啃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这是.螟蛉妖虫?” 江行舟皱眉。 郑叔谦负手而立,见江行舟正俯身拨弄稻禾的腐叶,不由问道:“江行舟,若要施展文术救治这稻谷,你当择何典籍为引?” 江行舟直起身来,略作沉吟,拱手道:“回教谕,《豳风·七月》乃《诗经》中最具农事气象的鸿篇。其以四时为序,详述稼穑之道,最合此用。” 他顿了顿:“再者,《齐民要术》中‘耕田第一'诸篇,与《天工开物·乃粒》所言‘五谷不能自生,而生人生之',也是甚佳。” 郑叔谦捋须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善!《诗经》乃我辈最常用之文术典籍。此乃先民智慧凝结,历经千年而不衰,其中奥妙,确有奇效!” 他衣袖一振,继续道:“其次当属农家典籍,《齐民要术》、《神农本草经》.。 今日,本教谕便以《豳风·七月》为诸位示范——‘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此句意为,黍子高粱先后熟,谷麻豆麦尽入仓。 话音未落, 郑叔谦并指如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璀璨金线。 那诗句化作流光溢彩的字诀符文,在半空中凝结成形,字字珠玑,散发着古朴浑厚的气息。 符文落下时,化作漫天星辉,将前方一亩黍谷尽数笼罩。 但见,原本倒伏的稻谷秧苗在光华流转间渐渐舒展,枯黄的叶脉重新泛起翠色,竟如获新生般挺立而起。 不过盏茶工夫,整片一亩稻田已然焕然一新。 青翠欲滴的禾苗在微风中摇曳,哪里还看得出方才受灾的模样? 田垄间甚至隐隐有灵气流转,较之先前更显生机盎然。 片刻功夫, 一亩原本受灾严重的稻田,竟然恢复了绿意盎然,生气勃勃。 众童生见状,顿时哀声四起。 捶胸顿足,掩面长叹,更有甚者直接瘫坐在地,活似被抽了筋骨一般。 “《诗经》文术?这.这.也太难了!” 一个圆脸童生结结巴巴道,“上次我连试七次,连个火星子都没冒出来!” 旁边瘦高个的童生苦着脸接话:“我倒是成功过一回,结果把自家菜园子的韭菜给催熟成了韭菜秸秆,被我爹追着打了三条街.” 郑叔谦捋须而笑:“正因艰难,方显此文术之珍贵。 今日若能成功一次,便算你们长进了。 今岁的府试当有六七成把握!” 他袖袍一挥,“开始干活吧,每人抢救十亩稻田!” 很快,田间响起童生们,此起彼伏的吟诵声。 有人憋得满脸通红,有人手舞足蹈,更有人对着稻穗作揖叩拜,场面一时不堪。 江行舟凝神屏息,指尖泛起莹莹青光。 他凌空一笔,先引《诗经》之句:“《豳风·七月》——‘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字诀悬空,又接农家典籍:“《天工开物·乃粒》——五谷不能自生,而生人生之。” 两道文气交相辉映,在田间光芒大放,一次便施展文术成功。 所过之处,倒伏的稻谷,如听号令般齐齐挺立。 清风拂过新抽的稻尖,将连日积郁的腐浊之气一扫而空。 “江兄一下就成了!” 有童生惊喜叫道。 众人见状,顿时精神大振。 在朗朗诵读文术声中,有人指尖谷粒生芽,有人袖染稻香。 虽偶有文气失控,引得稻穗疯长,满目青翠,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诗经》文术释放的成功率并不高,七八次也未必能成一次,但众童生们却是竭力而为。 不远处,韩玉圭却另辟蹊径。 “《春耕篇》!”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竟施展出一道截然不同的文术——这是他写的一篇春耕诗词。 效果也是不错! 光阴如流水,一晃半月。 晨露未晞,江州一府五县的青衫学子踏着田埂薄雾而来。 以文气浇灌禾苗,借圣贤经义润泽万物,半月躬耕竟使城外枯槁稻田重现生机。 时值小满节气,稻穗初吐新,青黄相间的穗浪在晨风中起伏。 学子们日渐精进的文术——昔日生涩的《诗经》文术已成行云流水,文气过处,连萎靡的稻叶都泛起翡翠般的光泽。 江州府城外的稻田一片丰饶之象,谷穗初盈,籽粒饱满,含蓄未绽。 暮鼓声中,晚霞染透江州城头,少年们披着霞光归去,衣袂间还沾着稻的清香。 薛国公府的青砖小径上, 八道少年身影匆匆走过回廊。 江行舟振衣带落禾叶,薛家兄弟的靴底尚沾春泥,陆鸣脸上皆是泥水。 他们匆匆更衣清洗,便径自来到书房伏案。 为了方便押题、破题,他们皆住在薛府后院的书房和厢房。 灯在青铜灯树盏中“哔剥”轻爆,映得满室黄卷如镀金箔。 案头堆叠的江州府历年府试考题,早已被他们翻得卷边,朱笔批注密密麻麻如蚁行。 顾知勉捧着《论语》书卷沉吟,摇头晃脑。 韩玉圭对着《府试精要》的蹙眉,推敲着奥义。 薛氏兄弟二人还在押题、破题,蘸墨挥毫。 明日, 便是江州府试! 众少年不敢有片刻懈怠。 窗棂外一弯新月正悄然爬上飞檐,将近子夜,众少年们这才沉沉睡去沉。 “铛~铛——!” 五更梆子惊破晓雾。 天光初破晓,江行舟在厢房内立刻醒来。 窗外尚笼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远处传来鸡鸣。 “今日便是府试!” 他不敢耽搁,将早已备好的考匣又细细检视—— 湖笔三支,锋毫齐整。 松烟墨锭,幽香暗浮。 雪浪笺纸,边缘压得平直。 一方青石砚台,磨出了镜面般的光泽。 “江兄,可妥当了?” 门外传来韩玉圭的叩门声。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匣内轻轻一掠,确认无误后,才合上,沉声应道:“走。” 晨风微冷。 片刻,薛国公府内,八位少年早已整装待发,腰间佩玉轻撞,步履匆匆。 出了薛国公府, 他们直接乘坐薛府的马车,抵达江州府学院大门外。 江州府学宫前,人潮已如沸鼎。 江行舟等人乘坐马车待赶到江州府学院大门前,见朱漆大门紧闭。江州府一府五县,近二千名童生文袍连成,乌压压一片。 有人闭目默诵,有人紧攥府试题册,更有人紧张到面色苍白,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考匣。 江州府城,各个世家豪门的马车,送世家子弟们来到府院门前。 “吁~!” 一辆辆朱轮华盖的马车接连驶过青石官道,骏马铁蹄踏碎晨露。 车窗锦帘微掀,露出半张年轻面孔——或矜持,或焦灼,皆被天光映得格外清晰。 二千童生仅录前一百,一旦落第,只能三年后再赴考。 三年! 又三年! 谁有几个风华正茂的三年?! 面对府试如此苛刻的遴选,没有一位童生,不会感到焦虑。 “让道!让道!” 衙役挥鞭清街维持秩序,却仍有世家仆从簇拥着自家公子向前挤去。 薛国公府的马车刚停稳,便有眼尖的衙役高呼:“让开,江州薛国公府车驾到——”在嘈杂人声中劈开一条路来。 车帘一挑, 江行舟提着考匣,步下踏凳。 抬眼望去,但见府学宫前早已列阵般排开数百辆各家车驾——鎏金描银的,楠木雕的,甚至还有几辆垂着绡纱。 “江兄早!” “见过江兄!” 江行舟一到,立刻有在场的众多府县童生们,向他见礼。 恰见,暨阳沈府的马车抵达。 暨阳童生案首沈织云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直裰,腰间悬着暨阳县学特赐的鎏银考牌。 他从马车上跃下,便在人群中见到江行舟, “江兄!” 这一声唤得清朗,引得不少童生侧目。 江行舟转身, 正见沈织云长揖及地,拱手道:“虽然小弟自知,才气不及兄长但此番江州府试,总要竭尽全力,争夺秀才案首!” “沈案首说笑了!” 江行舟大笑拍他肩头,道:“你乃暨阳县童生案首,与我一般无二。夺得府试案首的希望,也是极大!” 众人正交谈之间, 却见众童生人群中一阵骚动,白发老童生张游艺带着几名屠夫挤了进来。 (本章完) 第98章 江州府试第一场! 第98章 江州府试第一场! 白发老童生张游艺对周遭众童生们惊诧的目光置若罔闻,在府学门前大声吆喝着。 “手脚都麻利些!莫要误了某的府试吉时!” 他指挥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屠夫,在江州府学朱漆大门前摆开阵仗。 满满一桌的祭台上,祭品铺陈开来——金鳞闪耀的活鲤尚在盘中挣扎,一道金箔纸扎成的龙门。三牲头颅泛着油光,六畜胙肉垒成小山。 时鲜瓜果与精巧点心间杂其中,香烛青烟与纸钱灰烬交织升腾,竟将这庄严学府门前化作了一座祭祀道场。 江行舟转头看去,不由愕然。 恍惚间,他会想到了寒冬时,江阴那场县试。 这一幕,好熟悉啊! 沈织云手中的折扇“啪”地合拢,掩住了嘴。 白发老童生张游艺已跪在满桌祭台前,无比虔诚。 “神灵、土地保佑!” 张游艺三炷高香举过头顶,嘶哑的嗓音惊飞檐下栖鸽,“求开天眼,佑我张游艺,今科必中秀才——!” “呵!” 不远处,府童生案首赵子禄忽地嗤笑出声,“科举靠的自己的十年寒窗苦学和本事!临到考场才想起抱神仙的脚,怕是晚了吧.!你是谁啊?” 却被身旁同伴拽了衣袖,低声道:“赵兄!这位江阴县的张游艺兄,乃是本江州府一府五县,赴考年龄最高的童生!” “原来是江阴老童生!” 赵子禄却不以为然,扬声道:“《论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又道:‘敬鬼神而远之。’.我辈读书人考科举,与神明何干?” 话音一落,周遭童生纷纷侧目,眼中既有赞同,亦有讥诮。 “不错!我辈读书人,当以圣贤之道立身,岂能效仿这等旁门左道?” 有人附和,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刀。 不少童生望向张游艺的目光,愈发鄙夷。 在他们看来,读书人祭祀天地、列祖列宗,叩拜父母,乃至大周国朝文庙正统圣人、功臣神将,皆是正道。 可眼前这一幕—— 不知祭的是哪路野神、何方土地? 竟妄图以此求得功名? 未免有些可笑! 张游艺被他们怼的面红耳赤,只能不置一词,继续祭拜。 “张兄,你这是.拜的哪路神明?” 众生人群中,顾知勉压低嗓音问道,眼中既有困惑,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试探。 “呃” 张游艺正念念有词,闻言一愣,浑浊的老眼眨了眨,对顾知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顾兄有所不知, 我这祭品可是有讲究的, 金鳞跃龙门,取个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时鲜瓜果,专供圣人清享! 三牲六畜,孝敬灶君、土地!! 香烛通神灵.! 纸钱孝敬各路阴神勿挡我道! 管它是哪路神仙! 文圣武圣、城隍土地、过往阴神有一个算一个,老朽都伺候周到! 他们得我好处,断然不会阻我前程!” “老朽如今七十有二,连考五十载而不中。早已经老眼昏,靠自己是不行了,唯有乞求神明!” 说着,他声音陡然哽咽,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祭台,“上次能中童生,定是有神明垂怜! 此番若得中秀才,我必日夜供奉其牌位,香火不断!” 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补上三炷香:“对对对,还有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在上! 若保佑老朽今科得中,定当日夜供奉,香火不绝!” 顾知勉见状,眼中精光一闪。 也是! 他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至少拜一拜文昌帝君,总不会出错的。 “哎呦,又多了一位临考抱神脚的!” 赵子禄正待出言讥讽羞辱, “借张兄这香火,敬献文庙诸圣——!” 江行舟的声音不轻不重,打断了他的话,恰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他整了整青衫前襟,三指拈起一炷香,在烛火上轻轻一旋。 香头“嗤”地燃起一缕青烟,在他冷俊的眉目前袅袅升起。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 俯身时腰间玉佩纹丝不动,衣袂不起微尘。 既无张游艺那般癫狂,也不似锦衣少年赵子禄那般倨傲不屑,只是规规矩矩地对着文庙方向行了三个大礼。 他不信神佛,却敬本朝文圣。 倏然间—— 祭桌上那尾快翻肚白的金鲤猛地一挣,鱼尾拍打案几脆响,凌空一跃,竟不偏不倚的跃过桌上那道金箔纸扎成的龙门。 “哎呀~——! 金鳞跃龙门!” 张游艺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手指死死指着供桌,白胡子簌簌抖动:“中了中了!我等祭拜之人,这一科府试,定然是要中了!” “.” 祭桌前, 众童生们顿时愕然,面面相觑,安静下来。 一些个原本犹疑的童生对视一眼,默默理了理衣冠,拈香躬身一拜。 甭管行不行,拜了再说。 “吉兆! 这是吉兆啊!” “快!快把香续上——咱也拜一拜,沾沾江兄的吉气!”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中,一个、两个.不论世家子弟、寒门士子,越来越多的童生,跟着拈香拜了拜。 愣把赵子禄给气了个面色铁青。 在一片晨光熹微,江州府院外二千童生们,或闭目喃喃诵着圣贤书,或焚香伏地向文庙方向长拜。 府院外正热闹、喧嚣之间。 “咚——” 江州府院浑厚的钟波震碎晨雾,朱漆府门轰然洞开。 八盏大红[金鲤文灯]在府院外高高挂起,绯红的灯影在青砖地上投出八道跃动的光痕,恰似金鳞出水。 “铿!” 两列府兵铁甲士卒齐振长戟,寒芒在曙色中连成一道银河。 衙役们红绸扎腰,敲响铜锣,声如裂帛: “开——龙——门——!” “江州学子跃龙门喽~!” 在锣鼓声中,那扇数百年府学的蟠龙照壁完整显露真容,“府试大考——入场!” 顷刻,两千青衫在晨光中列成长龙,肃穆如待阅之兵。 数百名衙役手持水火棍,挨个搜身检查众童生们的考箱、考具。 江州府衙役六班头,手持备玄铁符、照心镜,查舞弊、携带夹抄。 开考匣,考匣内只允许简单内置:松烟墨錠、砚台、笔具、清水葫芦,防止小抄夹带! 脱布袜赤足踏青砖,查足底夹带。 散发过肩,查发髻藏物。 查衣襟夹层! 查笔管中空! 凡有夹带作弊者,当场黥面,下狱。 检查完毕,方才放行进入江州府文院内。 突然,队伍内一声惨叫—— 某生考匣夹缝内,竟滑落一张黄纸墨迹尚新,吓得他两股颤栗失声。 刘班头冷笑,府院旁的一口火炉,拿起已烧得通红铁钳:“今科第一个黥面之人,倒是来得早。” 惨叫声中, 众童生队伍依旧沉默前行。 众童生们轻车熟路,依次进入江州府院内,还需在江州府的礼房,验明正身。 “肃静——唱名验身!” 一声铜锣震响,保人们手持联保册列于廊下。每册朱砂泥印尚新,细麻绳捆扎。 “江州府江阴县东赤岸里顾氏子弟——顾知勉!” 被唱到名字的青衫少年顾知勉浑身一颤,小跑上前。 指尖蘸了印泥,在保册上按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鲜红的指印,像极了初绽的梅瓣。 “领考舍牌!” 顾知勉黄持杨木考牌,入手冰凉,上面蝇头小楷刻着:「江阴顾氏庚辰年生保人周明德」 字迹间还散发着新刻的松木清香。 队伍中有人偷偷打量考牌,却听衙役喝道:“牌不离身,随时核验!违者以舞弊论!” 江州府院前青烟如柱。 “吉时已到,向文庙诸圣,献祭文!” 太守薛崇虎蟒袍玉带立于丹墀,身后一排绯袍青袍,别驾、主薄、司马、功曹等按品阶雁列。 主考官周院君孔雀补服映着晨曦,双手捧《请圣表》过眉——那洒金宣纸上,墨字如蚁,却承载着江州府两千士子的青云梦。 “伏惟圣贤垂鉴——.” 主考官周院君着孔雀补服,诵读《请圣表》,焚《请圣表》于青铜鼎内, 表文入鼎的刹那,火舌倏然窜起三尺,惊得众人后退半步。 青烟扭曲着升腾,在江州府院琉璃瓦上化作游龙烟柱,直冲云霄。 祭礼毕。 “咚、咚、咚——!” 登闻鼓鸣三通。 鼓声碾过江州府院屋脊兽的脊背,惊散满城晓雾。 江州城尚浸在靛青色的晨雾里, 府学院外玄甲如潮。 三千府卫营精兵执戟而立,玄色龙纹旗在料峭春寒中翻卷,金线绣就的龙睛在曦光下时隐时现,恍若真龙巡狩。 铁甲相击之声如碎冰相撞,森然兵阵将八进院落的考院围成铁桶。 寒刃折射的冷光在青砖影壁上流动,惊得宿鸟噤若寒蝉。今日江州府试,便是只蚊蚋也休想擅入禁地。 两千余名考生鱼贯入府学院考舍,锦衣郎君腰间玉佩叮咚,与寒门学子磨薄的麻履声交错成韵。 最扎眼是那群六七十鬓发如霜的老童生——他们佝偻着背脊,枯瘦的手指却将考牌攥得死紧。 考生们按赤青白黑四色考牌分流,脚步声在青石板上阵阵回响。 考舍分列甲乙丙丁四区,每区五百间青砖黛瓦的号舍如棋盘般整齐排开。 每间号舍虽仅半丈见方,却比县试时的茅草棚子,体面百倍。 江州府的衙役们手持桃木长柄,将驱邪、驱毒虫的桃枝水泼洒在砖缝之间。 礼房书吏以朱砂笔饱蘸丹砂,在每间号舍门楣题写“文昌庇佑”四字,和考舍编号。 “张游艺,丁字七十六号!” 张游艺微微颤颤的步入那方青砖小舍,老茧横生的掌心抚过门楣丹砂未干的“文昌庇佑”,竟触到些微温意。 半丈见方的号舍里,桃木案几上驱虫水痕犹湿,分明是衙役泼洒时太急。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青砖墙, 五十载以来,县试屡屡落第时撕碎的稿纸,此刻都化作沟壑间奔涌的热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 远处传来礼炮轰鸣, 他哆嗦着咬开狼毫笔套——那支半秃笔的狼毫笔尖,终于要蘸上府试的墨砂。 江行舟提着考匣,步履沉稳,踏入【甲字一号】考舍。 号舍内,一方陈旧的檀木案横陈,其上“格物致知”四字刀刻深邃,墨色如铁,历年以来不知多少童生在此伏案疾书,字痕已浸入木纹。 案头一盏青瓷烛台釉色温润,限用的三根官烛,静静伫立,烛泪未凝,尚待点燃。 考舍门前竹帘低垂,以防窥视。筛落几缕晨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暗影。 帘外脚步声、低语声皆被阻隔,唯余一缕清风偶尔拂过,掀起帘角,又悄然落下。 角落恭桶覆着石灰,气味被压制得极淡,只待酉时更换。 江行舟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呼吸渐缓,如老僧入定。 他在等—— 等那一声开考的铜锣震响,等府试考卷下发,等墨香与纸气在狭小的号舍内弥散, 等这场决定江州府二千童生命运的秀才府试,正式拉开帷幕。 天授十五年,夏。 江州府试,启闱! 府学院正堂内,檀香缭绕。 主考官周山长一袭青衫如松,面色淡然,端坐正位,案前一方朱砂砚台,墨未研而锋已藏。 四位副考官分列堂中两侧——别驾崔承业紫袍玉带,主簿柳明川执笔待录,功曹赵世衡指节轻叩童生名册,都尉雷万霆按剑而立,甲叶在静默中偶尔铮鸣。 “江州府试三场。 首场,题为志——[诛妖救灾]。 ‘太湖妖灾,江州府溺毙百姓六百,毁良田数千顷。 诸生既享朝廷廪米,当以何为?’” 周山长声如沉钟,道: “‘字三百,作一篇[诛妖救灾志],须具陈尔于太湖灾变中之作为。 且在本志中,试帖诗词一首。’ 文章,以功绩、志、诗词文采,评定文章甲、乙、丙等! 府试第一场,二千童生录前八百人,黜落一千二。 诸公,以为如何?” “周公此题,甚好!” “我等无异议!” 四位副考官相视一眼,对此毫无异议。 “好!” 周山长颁布府试第一题。 堂下,府尊薛崇虎目微眯,听闻考题,心中暗赞一声。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浮动,如蛰伏的龙蛇,威势内敛。 不愧是周山长! 这考题,明为府试,实则借机为参加【诛妖救灾】的诸生论功行赏。 既要全朝廷体面——江州府试考题确实堂堂正正。又要给功臣开路——这分明是送分的登天梯。 堂外,诸多江州府一府五县举人、进士、豪族家主肃立静听,锦缎衣袍摩擦。 有人目光闪烁,有人低声私语,暗藏无数算计。 赵府家主赵秉烛深深皱眉,指节微扣,眼底冷芒隐现。 “府试第一场——开考!” 玄衣差役鱼贯穿行,举着[府试考题一]黑板,掠过竹帘,沙响连成一片海潮。 此刻,众童生们望着考题愕然, 两千余支狼毫,同时蘸墨。 雪浪纸展开的刹那,两千块松烟墨同时研磨,墨香陡然浓烈。 江州府院内。 “起[鸢]——监考!” 数十名监考官手掐文诀,袖袍无风自动,指尖灵光闪烁间,一只只木鸢振翅而起。 肃穆的考场骤然响起一阵机括轻鸣。 木鸢或盘旋于考舍上空,锐目如电。 或栖于檐角,铁爪扣瓦,无声无息扫视考舍。 更有甚者,直接会飞悬停于有“嫌疑”的考生案前,翅翼微张,似在审视答卷墨迹。 羽翼划破晨雾,它们的眼眸中竟带起细微的灵气涟漪——这分明是施加了“[天网恢恢,明察秋毫]”四字成语文术。 府院考舍内的二千童生纷纷低头,连呼吸都放轻三分,不敢跟这些木鸢对视。 甲字一号考舍。 江行舟指尖轻压砚台,墨条在澄泥砚上徐徐画着一道圆圈。墨液渐浓,如夜潭静水,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帘子外,木鸢振翅声隐约可闻,他却连眉梢都未动分毫。 墨香氤氲, 他手持狼毫饱蘸浓墨,笔锋悬于草稿宣纸之上。 诛妖救灾! 四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江行舟目光在“诛妖救灾”四字上逡巡,笑了笑,唇角微扬。 “三百字志文,且附诗词一首?!” 好一个周院君! 这哪里是考题? 分明是给江州立功诸生,铺就了一条青云梯。 凡在太湖诛妖战中洒过热血的童生,哪个不是胸有块垒? 泼墨三百言,不过是将那夜斩妖的剑光、救民的赤忱,再于纸上走一遭。 甲字六号考舍。 “啪!” 狼毫坠地,墨汁溅上青砖,如泼洒的鸦羽。 窗外木鸢振翅声忽近,铁爪在檐角刮出刺耳声响。 赵子禄呆呆的望着府试考题一,盯着自己抑制不住颤抖的十指,掌心发白。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什么叫——万策尽! 自作自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过去两月,他押题几百道。 甚至连《圣人诛妖策》到《救灾安民策》,哪篇不是烂熟于心? 无论周院君考什么,他都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 偏生没料到. 江州府试的第一场考题,竟要写自己在太湖诛妖一战的功绩?! 他顿时有些懵, 救灾? 表现啥? 根本没去啊! 额头沁出冷汗——那夜妖祸滔天时,自己分明在赵府暖阁里闭门苦读,准备府试。 他还能表现啥? 赵子禄也不敢在府试文章中胡乱瞎编。 江州府有不少童生知道,他在赵府内读书,未曾出门。 若是瞎编自己诛妖救灾,太容易被戳穿——府试文章里谎言连篇,那可就是天塌了,恐怕直接被剥夺府试。 “好一个诛妖救灾.” 赵子禄喉间滚出低笑,忽觉满嘴腥甜,竟将舌尖咬出了血,“好一个周院君!.仅这一题,我便彻底无望,夺府试秀才案首!” 他想了许久, 笔锋悬在纸上游移不定。 “要不.干脆写一篇《寒窗苦读志》?” 忽然福至心灵, 赵子禄猛地蘸墨挥毫,写一篇三百字短志、诗: “.「闭门即战场,灯火作烽燧! 非是无肝胆,待举凌云翅! 非是惜此身,长锋待出匣! 今朝墨池浅,来日血海深!」” 最后一捺狠狠顿笔,竟将宣纸划破三分。 唯有府试考中秀才功名,获取更大的实力,日后才能为朝廷、为黎民百姓做主。 他这是煞费苦心! 做暂时的忍耐! 以待日后更好的诛妖救民! 江州府院。 青砖黛瓦的考舍鳞次排开,宣纸般苍白的晨光透过雕木窗,在青石板上勾出细密的栅影。 有的童生未参加太湖诛妖之战,面色煞白,惨白如生宣。 有的童生却是面色激动红润,此刻心头无比感激周院君。 江州府暨阳童生案首沈织云,悬腕凝锋,狼毫在“功”字最后一捺处顿出涟漪。 他恍见两月前太湖湖畔, 周院君染血的官靴踏过妖族浮尸, 一名濒死的童生抓住他绯色官袍下摆,院君俯身替他合上不甘的眼帘:“活下来的,都该有个好前程.”说的正是这句。 当时腥风灌耳,如今听来——竟是天籁! “我前些日子还在寻思,我等一府五县童生奔赴太湖立功,回来至今两月,却未得太守和院君大人半分犒赏。” “没想到,院君大人早就在这里安排好了!” “以我等,但凡立下功绩,通过府试第一场无疑!” “我虽在第一线战场,并无太多的杀敌表现。 比起江行舟,那是万万不如! 可是却在第二线后勤补给,立了一份天大的功劳! 我暨阳沈家连夜捐献了一千担文粟米,送往前线犒劳府院学子” 沈织云腕底生风,舔笔疾书,墨迹里都带着粟香, 那日府衙仓廪前,父亲将粮食压在秤杆上时,青铜秤砣坠地的闷响。 一千担金灿灿的文黍谷粒在府衙账册上堆成小山。 他当时还疑惑不解,父亲为何如此积极捐粮? 此刻,沈织云方才恍然大悟,父亲不愧是暨阳县第一绸缎布商,眼光是如此的毒辣! 沈家主这场精心算计,早在两月前便盘算好了。 “这是有据可查! 在府衙后勤辎重名录的第七页,可是白纸黑字盖着一个府衙戳印! 光凭这一份大功绩,这江州府试第一场,我肯定排在甲等前三之列!” 他飞快落笔。 “. 「暨阳县,沈家郎。 后勤辎重录第七页,朱砂府印灿若朝霞。 一千担文粟米,粒粒皆是功名种!」” 沈织云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三百字的志出炉。 (本章完) 第99章 甲等第一!螟蛉有子,蜾蠃 第99章 甲等第一!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江州府试考舍内。 众多参加救灾的童生们,皆是面色大喜,手中狼毫如刀剑出鞘,在宣纸上划出凌厉的轨迹。 “沙沙沙——” 千百支笔锋游走之声,恰似沙场点兵时箭雨破空。 这府试的第一场考题,分明是“论功行赏”! 只要在诛妖救灾中有立功表现,诸如: [诛妖兵一头、修葺城墙、运输粮草补给、运运妖尸、割取狼妖左耳.等等] 凡此种种,只在这篇赋志中写下来,那定然是可以通过这第一场。 首场二千童生中留录八百人,通过条件还是相当宽松的。 日上晌午。 烈日当空,江州府院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屋檐。 蝉鸣聒噪,却压不住考舍内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无风。 考舍内,闷热如蒸笼。墨汁在砚台中微微发黏,笔锋滞涩。 众童生字斟句酌,苦思冥想着字句,燥热与焦灼。额头沁汗,汗珠顺着眉骨滑落,有的砸在草纸上,晕开一片墨渍。 有的滴在手腕,被衣袖匆匆抹去。 周院君负手立于府院堂前,抬眼望向天际。骄阳如火,炙烤着青石地面。 他眉头微蹙,低声道:“如此酷暑,恐扰学子文思。” 话音未落,他衣袖一振,指尖骤然迸射出一道青芒,凌空勾画——[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十个字诀游龙腾空! 青芒流转间,骤然化作一片冰蓝之气,如天幕垂落,笼罩整个江州府院。 刹那—— 江州府院内,炽热顿消,清凉骤起。 原本闷热的考舍内,忽如深秋拂晓,凉意沁人。 众童生只觉一股清冽之气席卷而来,燥热尽褪,连笔尖滞涩的墨汁都重新润泽流畅。 “好凉快!” “是周院君的文术!” 考舍内,原本被暑气所困的众童生学子们精神一振,纷纷抬头,眼中满是惊叹。 有人轻舒一口气,提笔蘸墨,字迹愈发清逸。 有人闭目深吸,似要将这缕清凉刻入肺腑。 周院君收回指尖余韵,目光扫过考场,“既无外扰,诸君当可安心落笔了。” 考舍内。 江行舟伏案疾书,暑气蒸腾,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青衫后背已洇出深色水痕。 忽然, 一阵沁凉自帘外灌入,如清泉涤荡,浑身凉爽。 他搁笔抬眼,但见竹帘外青光流转,江州府院考舍上空浮动着半透明的[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字诀文术,竟将三伏酷暑化作深秋爽籁。 他不由感叹,周院君这一手文术之精妙。 随即,他继续挥笔, [《诛妖救灾志》 太湖波涌,妖氛蔽空。妖王座下万鳞甲,黑云摧城。 周院君领千余青衿,赴援无锡。 江阴少年江家郎,独踏危堞,挽弓如月,声裂九霄。 诗成箭发,李广神威骤临! 金镞贯月,洞穿龟将玄甲! 妖血泼天,染赤半壁湖疆。 霎时妖军溃浪,无锡城头,残甲叠如山岳! 震天喝彩,少年青衫浴血。 诗骨铮铮,字字皆化剑鸣——[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昔有石棱没羽,今见箭破蛟宫。 妖氛散尽时,太湖水泛墨色,犹记那一箭——惊雷裂苍穹!] 不多时,一篇个人志成。 江行舟搁下狼毫,指尖轻抚草稿纸上的墨迹。 那些文字如列阵兵卒,整整齐齐排布在方寸之间。他细细点数,不多不少,恰是三百字整。 他取过府试考卷,蘸墨悬腕,将这篇三百志一字一句誊录其上。 待最后一笔落下,江行舟吹干墨迹,将考卷糊名封入考袋。 府试首场两个时辰的笔试落幕,府院众考舍内墨香未散。 “铛~!” 午时三刻,铜锣骤响! “江州府试第一场——糊名交卷!” 衙役的喝唱声回荡在廊庑之间,皂靴踏地,依次收取各座考舍的答卷。 众童生或神色忐忑,或胸有成竹,纷纷递上考袋,静候主副考官批阅。 不多时,官厨送来“及第餐”——四菜一汤,清淡素雅。 刘班头亲自提食盒至甲等考舍,为甲字号前三十位考生布菜。 他掀起帘子进入江行舟的考舍,端上一副碗筷,盛上饭菜。 “江公子,午食仅备文粟米饭一碗,佐以四叠小菜一汤,略微简陋。 按例禁用鱼肉,以免昏沉误思。” 这位太守薛大人和周院君大人都极为看重的子侄,他可不敢丝毫怠慢,为了防止有小人用手段算计,他送餐皆是亲力亲为。 “嗯,有劳刘班头!” 江行舟含笑颔首,执箸慢品。 翡翠汤清冽,粟米甘香,虽无珍馐,却胜在清爽。 用罢, 他搁下碗筷,在甲字一号考舍内闭目养神。 窗外蝉鸣渐歇,唯余清风穿廊。 静待考官朱笔定乾坤。 朱漆堂案前, 数百名衙役步履匆匆,将一摞摞糊名的考袋,呈至江州学政周院君、别驾崔承业、主簿柳明川、功曹赵世衡、都尉雷万霆,五位主副考官案头。 檀香缭绕间,判卷正式开始——府试第一场,只需遴选出甲等前十,余者二千童生,留八百,黜一千二百。 “妙哉! 此篇文章,功绩卓著,文笔斐然,必是江郎手笔!” 别驾崔承业从一堆考卷中,翻出一篇文章,不由拍案惊叹赞许。 “不错!” 众考官一看,纷纷称赞。 虽然是糊名。 但是,府试第一考题,本就是给众童生们论功行赏。 要求考生写一篇个人志,自述自己诛妖救灾的功绩。他们自然会提起自己的作为——很容易便可辨认出考生来。 除了江行舟自己,没人敢在自己的考卷内,写那篇诛杀龟妖将的[达府]诗——《石棱箭》。 诛杀龟妖将! 鼓舞全军士气,击溃妖军! 这份功绩无可争议的江州童生第一人! 周院君凝视考卷,提朱砂笔走龙蛇,判:“甲等第一!”四字如血,力透纸背。 “暨阳县沈家郎,此篇不错! 捐献文粟米一千担,功绩卓著! 其文采,亦可圈点。 江州府试第一场,可判:” 主簿柳明川,提朱砂笔,判:“甲等第二!” 众府试主副考官各挑十份,功绩卓越之卷,判了甲等前十。 判卷只需挑出府试第一场的甲等前十名便可,其余无需排名。 他们身为进士、举人,皆能做到一目十行,瞬息过目一篇三百字的文章。 挥笔既判! 有功者留——曾赴无锡县城抗妖者,墨迹里自藏烽火、功勋。 白身者黜——未曾历战立功者,文章再工,亦作废纸。 趁着府院众童生们正在考舍内午食之际, 他们判卷完毕。 众主副考官们拆开糊名处,向二千名童生,颁布府试第一场考试结果。 别驾崔承业从黜落的文章中,有些意外的发现一篇,不由说道:“周大人,此乃赵子禄答卷 他竟在首场黜落?” 满堂愕然。 一府五县的童生案首,竟然在府试最容易通过的第一场考试就被黜落——此等情形,江州府已有数十年未见。 “哦?!” 周院君取过卷来,目光如刃,扫过卷上《寒窗苦读》四字。 卷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黜】字! 墨迹间尽是“闭门苦读”“来日方长”之类的托辞,于太湖妖灾一节,竟是只字未提。 哼! 难怪! 这赵子禄还大言不惭的在《寒窗苦读》中,写自己如何苦读书,以待日后立更大的功劳。 自然被考官一笔给黜落! “终究是江州本府童生案首还需一些体面!” 崔别驾低声道。 “那便给他体面——酌情留录,列为府试首场的最后一名,继续考府试第二场!” 周院君冷哂道,在这份考卷上,提笔一划殷红的【黜】字,改判为八字铁画银钩——【童生案首,酌情留录】。 江州府试首场,考官们的判卷结果出来。 堂外石阶下,早已候着的各府家主、进士举人们顿时骚动起来。 锦袍玉带的沈家主在众家主之间,贺喜声此起彼伏。 “恭贺沈公!令郎首场便夺[甲等第二],这府试三甲怕是十拿九稳了!甚至有望争第一!” “沈家主捋须而笑,眼底却藏着三分敬畏:“犬子侥幸罢了.比起那位《石棱箭》诛妖的江郎,终究是略逊一筹!若能得府试三甲,已经是万幸!” “诸家儿郎首场,都算不错除了” 言语之间,众家主们,数十道目光如芒刺般,扎向院中银杏树下那道孤影——赵府赵家主赵秉烛。 这位赵家主赵秉烛负手而立,面如铁铸,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午食过后。 府试,首场放榜! 主考官们判卷完毕,命衙役们将所有的判卷结果,通告考舍众考生们。 铜锣三响,衙役洪亮的声音穿透考舍回廊: “甲字一号,江行舟,甲等第一!” 声浪未落, 满院考舍,童生们哗然。 不过,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谁敢跟江行舟比太湖诛妖的功绩? 沈织云折扇“唰”地收拢,额上出细微汗渍,心头悬了起来。 “甲字二号,沈织云,甲等第二!” 沈织云听到自己的首题判分,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露出满意的笑意。 首场,甲等第二! 甚好! 这第一场,他并未被江行舟拉开太大的距离, 这意味着他只要在第二场、第三场发挥出色——那么争一争府试秀才案首,并非毫无希望。 “甲字六号,赵子禄,酌情留录!” 衙役的唱报声在考舍间炸开时, 赵子禄手中的狼毫“咔嚓”折断。 远处不由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江州案首?不过如此!.” “好!好一个‘酌情留录'!” 他面色不由凄然。 呵! 对于其它童生案首来说,酌情留录,那是欢天喜地——只要能留在考场上,考上秀才,比什么都强。 可是,这对于江州府的童生案首来说,[酌情留录]四字,简直是赤裸裸的讽刺耻辱。 受辱程度,堪比囚犯脸上的囚字烙印。 “甲字五十七号,万罗荻,黜落!” “乙字十七号,李云山,黜落!” “丁字四百九十二号.黜落!” 随着最后一声唱报如丧钟敲响,千余名童生的青衫霎时褪了颜色。 考匣合上的闷响此起彼伏,像一场凌迟的刀接连入鞘。 被黜落的一千二百名童生,神色沮丧,收拾自己的考匣,黯淡的离开府院考舍。 “此番,秀才落第.又要回去寒窗苦读三年!三年.又是三年!” 童生万罗荻呆望着自己誊满注解的草纸,忽狠狠砸向墙角。 “悔不当初啊~! 当初院君大人亲自率学院学子赶赴太湖诛妖救灾.我为何要犹豫,躲在家中,想要比同窗多押几道考题?. 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贪图这小利,毁了三年前程!” 李云山踉跄走出考舍帘外,脑中嗡嗡响,在衙役们的催促声中,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江州府院朱漆大门。 朱漆大门轰然闭合,考舍突然变得空旷。 江州府学院内,仅剩下八百名童生,静坐如塑。 顷刻间少了一半,各座考舍之间也空荡了许多。 侥幸留下的考生们攥紧了笔管,也更加紧张,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江州府试第二场。 他们知道,首场只是初步筛选,第二场考题只会更难! 而这一次,他们中会超过一大半的人,在府院朱漆大门前黯然离去。 江州府院大堂内檀香袅袅,青铜獬豸香炉吞吐着沉水青烟。 周山长负手立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青袍玉带在穿堂风中微微拂动。 这位执掌一府文教的院君大人凝视着堂外新发的柳枝,沉思许久。对于如何选拔文道人才,他已经深思熟虑。 “江州府试第二场,考题为——农桑、教化!” 他的声音在大堂四壁间回荡,“《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请诸生,解答:” 侍立的书吏急忙捧来考题板,但见五道小考题依次排开: “一、帖经:补全此句,上下文。考诵记! 二、墨义:简答此句释义,或大儒对此句的注疏。考悟道! 三、试帖诗:按照这一句的意象或典故,作一首诗!考才情! 四、经义:微言大义。 五、策问:农桑治国、教化之道。” “这” 别驾崔承业的笔尖突然停在半空,与功曹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 堂下四名副考官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官服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道出自《诗经》的题目,乃是儒家经典“五经”之一,最正统的经义考题。 须知童生试惯例只考前三项, 后两道乃是秀才、举子方需应对的学问。 那“经义”要阐发圣典的圣贤真谛, “策问”更需通晓经世致用,时政之道—— 这般题目悬在刚开蒙的童生面前,不啻于让蹒跚童生攀摘文道之路参天古木上的硕果。 “院君明鉴! 《诗经》虽列五经!但经义和策问,对众童生们而言,怕是有些太难了!” 别驾崔承业不由担忧道。 “不错!《诗经》是秀才才会正式去学.! 童生纵然会诵读,但也不会涉猎太深!.童生试止于三问!不如,删去后面的经义、策问?” 主簿柳明川也不由道。 周院君却抬手截住话头, “无妨! 本君想看看,我江州一府五县的众童生,能做到何种程度! 府试乃是为国抡才,正该以此试玉! 若是都答不上来,也无妨!只需择优录取,八百童生留录三百人。 看看,可否有人,能贯通五题?!” 周院君笑了笑。 众副考官相视默然,皆知院君此举,必有其深意——。 考一考江行舟的硬实力? 考一考一府五县童生案首、童生五甲们的真本事? 考一考在这数百童生之中,是否还有遗漏的才子,尚未被发掘出来? 或许,周院君想知道,江行舟究竟能达到哪一步程度吧? 书吏们迅速将考题誊抄在数十块木板上,衙役们手持考题板,穿梭于鳞次栉比的考舍之间。 当八百名童生看清府试第二道考题时,考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诧之声。 “农桑、教化?” “果然不出所料!今年必考农桑无疑!!” 顾知勉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考题确实在众童生意料之中,毕竟大周朝廷,周院君近年来格外重视农耕之事。 他早就对各种农桑题,练习的滚瓜烂熟。 但是,很快顾知勉便笑不出来了,脸上僵硬。 农桑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题目,这二字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如果将农桑细化,可以有几百、上千个分支——五谷种植、水利灌溉、二十四节气农时、春夏秋冬、天候观测、虫害防治、各色文术.。 而《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 这一句,它既然是关系儒家传统的教化之道,也是涉及农家桑稻里的两种妖虫——螟蛉、蜾蠃! 可是,待众人定神细看考题。 这才发现考题竟分作五道,分别是:帖经、墨义、试帖诗、经义、策问。 让考舍内众童生们顿时哀鸿遍野。 “首题分明是送分题!” “却不曾想,这第二题简直是送命题啊!” 陆鸣哭笑不得。 “螟蛉、蜾蠃.这.这不是《虫经》里的妖物么!” “原以为周院君宽厚仁德,会出些简单题目保送我们中秀才.” 某甲字号考舍内,韩玉圭摇头叹息,神色复杂:“谁曾想院君大人这是先给个甜枣,再当头一棒啊!” “妙哉!” 甲字考舍内,苍玉束发的少年,碾碎半块薄荷冰含在嘴里任由寒香沁入腹中,忽然低声暗喜道,“我懂了!周院君,这是螟蛉喻民生,蜾蠃比吏治——这也不难啊!” “罢了,速速作答要紧!” 顾知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府试每道题仅限两个时辰,若再耽搁,怕是连一半都写不完。这一轮直接被黜落! 考场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翻纸声和研墨声。 众童生咬紧牙关,提笔蘸墨,硬着头皮在答卷上疾书。 有人眉头紧锁,苦思第二个小题墨义。 有人额角渗汗,在第三个试帖诗处,迟迟未能落笔。 众考舍一片沉默,无人敢再抱怨半句——时间如沙,正从他们指缝间飞速流逝。 甲字一号考舍。 “这等难度.是在做什么呢?” 江行舟指尖轻点案几,沉吟片刻,眉头微蹙,似在思量。 按理来说,周院君是不该出这等难度的府试考题。 除非,院君是故意为之! 俄而,他展平考卷,目光如刃,自题首扫至题尾。 案桌上墨池新研,乌光湛湛。 江行舟眸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执笔蘸墨,笔锋悬于纸上寸许,挥笔疾书。 【一、帖经 题目: 《诗经·小雅·小宛》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请补全此句上下文。】 【作答: [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穀似之。]】 这一小题倒是简单,只需诵记上下文便可。 估摸着,大部分童生都能答出来。 【二、墨义。 题目:释“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之义,并注解。】 【答:螟蛉,桑妖虫也!蜾蠃,细腰蜂妖虫也!螟蛉产子,蜾蠃窃而负之,将其叼归巢豢养。 答:先儒注解。 大儒郑玄《毛诗笺》:“蜾蠃,蒲卢也。取桑虫负之于木空中,七日而化为其子。” 大儒朱熹《诗集传》:“言蜾蠃虽微物,犹能养他子以为己子,况人乎?”】 江行舟写到此处,眸光冷凝,笔锋骤顿,墨滴悬毫未落。 此题之解,非止于训诂字义,更在经义之争、道统之辩! 汉大儒郑玄《毛诗笺》断言:“蜾蠃取桑虫,七日而化为其子。”——此乃夺胎换骨、逆天改命之说! 宋大儒朱熹《诗集传》却道:“虽微物犹养他子,况人乎?”——此是教化承继、润物无声之论! 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郑学一脉谓“化己”,如道门点石成金,硬生生将螟蛉血脉扭转为蜾蠃一族。 朱子门人言“教它”,似儒师春风化雨,以德行浸润异姓,教化万物,而成自家子弟。 汉宋两派的儒家传人,为此句注解,笔战千年,注疏堆起来能填平太液池。 有老学究拍案怒斥“郑玄妖言惑众,手段狠毒”,也有道学先生冷笑“朱熹迂腐不堪,胡乱教化异族”。 大周圣朝,因《诗经》的这八个字,引发了一场岁月漫长的大道之争、经学论战! 而这经学之争,从来不只是文字游戏纸上谈兵——! 而是会付之行动! 譬如,比如韩玉圭将青婘这幼年槐树精收为婢女,豢养闺阁,便是采用大儒朱熹之法——窃妖之幼子而养之。 此乃“教化禽兽”之理! 多少儒生效法此道,或驯妖虫为墨砚童子,或点化精怪,作红袖添香。 更不乏郑玄一脉的狠辣手段:剖妖丹,炼就文心玉髓哺育亲子。或者夺妖母,生自家麟儿。 廊庙之上衮衮诸公,谁家书房没有几册《毛诗郑笺》? 现如今,大周圣朝的不论童生、举人文士,几乎都会不自觉的用上这两位大儒的注释。 “不知周山长院君属意郑玄、朱熹哪家学说?” 江行舟沉思许久。 罢了! 他也猜不透,周院君是什么心思。 他索性以汉大儒郑玄郑康成注疏为骨,泼墨挥就,一篇试帖诗章! “轰——!” 夏日天象,最是无常。 江行舟抬眼望去, 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瞬却见江州府上空乌云翻涌,如墨泼天,沉沉压向人间。 一道闪电劈开昏暝,雷声滚滚。 (本章完) 第100章 【经义出县】!满堂哗然 第100章 【经义出县】!满堂哗然! 府院。 甲字一号考舍,竹帘半卷。 江行舟江行舟端坐于木案前,铺着素白宣纸,凝视着题纸上的“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八字。 墨锭在砚池轻旋三周,待松烟墨色渐渐晕深,方才悬腕提笔。 他沉吟着,狼毫在宣纸上落下第一道墨痕——按大儒郑玄“化己子”之注疏,作答第三道试帖诗题。 【三、试帖诗 题目:《诗经·小雅·小宛》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请按此句意向或者典故,提一首诗。】 【答: 《化己子》 造化藏玄理,微虫见性灵。 蜾蠃衔螟蛉,巢室化己子。 七日形骸易,一朝血脉更。 枯桑疑甲子,空木孕蜂灵。 青黄原异色,沆瀣竟同形。 谁言天道远?虫豸亦通经!】 笔锋收势,江行舟轻轻搁笔,眸中闪过一丝淡然。 此诗虽合经义,暗合“蜾蠃化子”之典,五言八韵亦中规中矩,但终究不过是应试之作,难称绝唱。 真正难的,是那【四经义、五策问】—— 经义,须得穷究圣贤微言大义,既要恪守先贤注疏,又需独抒己见; 策问,更要通晓古今治乱之道,既要阐明经典本义,更要参透其中治国安邦的至理。 一字之差,便可能谬以千里,绝非寻常笔墨可轻易应付的! 在这大周科举场上,能写风雪月的书生车载斗量,而真正通晓经义、明达治道的,却是凤毛麟角。 日影西斜,檀香渐冷。 府院八百座考舍内,众童生勉强应付完帖经、墨义、试帖诗三题,此刻却尽皆神情凝滞。 “此喻.是劝人广纳妻妾以繁子嗣?” “这句是在鼓励养子?” “.” 他们或咬笔苦思, 或扶额长叹, 更有甚者,额头抵案,几欲将纸面盯穿。 “螟蛉有子……经义,该从何处破题?农桑?教化?抑或……” 顾知勉怔怔望着题纸,指尖无意识地揪扯鬓发,墨迹未干的笔尖在砚台边缘轻颤,洇开一圈淡淡的青黑。 忽然—— 他耳畔似闻幼时随父巡田的絮语,那声音如烟似雾,却又清晰可辨: “螟蛉蛀桑如苛政蚀民,蜾蠃衔虫若循吏抚众.” 刹那,灵光乍现! “是了!蜾蠃化育非止虫豸之事——” 他猛地直起身,狼毫饱蘸浓墨,笔锋如剑,破题句如春雷破土,轰然落于纸上: “吾闻圣王法天象地,以农桑立教化之本。蜾蠃衔螟蛉,犹君子负黎庶;七日成其子,譬王道养万民……” 笔走龙蛇间,经义之旨,豁然开朗! 甲字六号考舍。 赵子禄独坐案前,指尖轻叩砚台,眼中寒芒如刃。 窗外日影斜照,映得他半边脸晦暗不明,心头似有暗流涌动。 忽地—— 他提笔蘸墨,狼毫在宣纸上划出凌厉弧度,墨迹森然如刀刻: “螟蛉者,寒门之士也; 蜾蠃者,世族之门阀也!” 笔走龙蛇间,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腕底力道愈发狠绝: “蜾蠃养螟蛉,犹若门阀豢养寒士—— 此非恩养,实乃养虎贻患!” 墨汁飞溅,字字如刃。 他的府试首场评判已是稀烂,在众童生中垫底,想要秀才案首早已毫无希望。 既如此—— 不如撕破这层温良恭俭的假面,放开手脚来讥讽一番,只求让心中痛快! 笔锋过处,纸面几欲撕裂。 这般狂言若被考官所见,定然又判个最差等。 但他已不在乎了——现在不已经是酌情秀才了了! 江行舟凝神静思,墨池微澜。 笔锋悬于纸上三寸,一滴浓墨将落未落。 所谓经义,考的是圣典的本义,对大儒注释的理解。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力透纸背: 【四、经义。 题目:《诗经·小雅·小宛》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微言大义。】 【答: 《诗经·小雅·小宛》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圣人立言,微言大义。 此句虽言虫豸之事,实则暗喻人圣妖蛮之辨,不可不察。 《左传·成公四年》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资治通鉴》亦言:“蛮妖,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江行舟笔锋一顿,墨色愈沉。 【观此二经,可知异类不可轻信。 《春秋》有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妖族虽或化形为人,然其本性难改,终为祸患。《尚书·尧典》云:“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上古圣王,早已明辨华夷。】 忽而笔势一转,如刀劈斧斫: 【今妖族潜藏人间,或假逆种文人之名,或施小惠之术,实则包藏祸心,欲乱圣朝纲常。此非臆测,实乃史鉴。 《国语》载:“妖蛮无亲而贪。”。】 最后一笔,力透纸背: 【今观“蜾蠃负螟蛉”,微言大义! 故《小宛》实为人族立身之要义。君子当谨守圣人之道,明辨正邪,使妖族无所遁形。 惟存警惕之心,方能护我人族正统,保圣朝万年之基。]”】 江行舟搁笔,解答完【四、经义】,满纸肃杀之气。 这般作答,锋芒毕露。 但江行舟深知,在这大周圣朝,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立场不得不明。 大道面前,不容含混。 最后一题策问。 【五、策问。 题目:“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请从农桑治国、教化之道,谈见解。】 【答: 《诗经》“螟蛉蜾蠃,蜾蠃负之。”之喻,表面言虫豸相克之理,实则蕴含治国安邦之大道。 农桑乃立国之本,教化系安邦之要,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 其一,《农桑治国策》 (一)。顺天应时,以虫治虫! 《齐民要术》云:“除害之术,当顺四时之气。“螟蛉,妖桑虫也!蜾蠃,亦妖蜂虫也!螟蛉害桑,蜾蠃杀之,此乃天道循环。治国当师法自然,明察万物相生相克之理。譬如江南治蝗妖,当蓄养蛙蟾;北地除鼠妖,宜护育鸱鸮。 (二)。以妖制妖,分而治之。 《韩非子·内储说》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妖蛮万族,各有其性。 当明其利害,使其相争,我则坐收渔利。 昔汉以马蛮制衡狼蛮,唐以蛮族平安史妖乱,皆此道也。 (三)。兴修水利,固本培元。 《管子·度地》言:“善为国者,必先除五害。”当广修沟渠以绝虫患,改良农具以增收成。譬如推广曲辕犁,可使深耕易耨;广植抗虫桑,能让螟蛉无栖。此乃治本之策,不可不察。】 其二,《教化治国之策》 《诗经》“螟蛉蜾蠃,蜾蠃负之。”之喻,实乃圣人示我以治妖之要术。今承平之世,尤当明辨人妖,善用权谋,方能长治久安。 (一)正本清源,严辨华夷 《春秋》严夷夏之防,《礼记》明人禽之别。郑玄“化己子”、朱熹“教它子”二术,殊途同归。 《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当立《辨妖录》,详载妖类特征,使百姓知所防备。 (二)明辨品类,因俗施教 人母为妖所虏,生子为“生蛮”,犹《周礼》所谓“化外之民”。 妖母为人所获,生子为“熟蛮”,可比《王制》“归化之众”。 此二者,当如《管子》所云:“因其俗,简其礼。” 郑玄‘化己子’,朱熹‘教它子’,乃是对付生熟妖蛮之二术! 对生蛮当行郑玄之术,诛杀,掠取! 对熟蛮宜用朱熹之法,教化、安抚! 扶持熟蛮,打击生蛮,乃是当下大周圣朝国策。 策略上有区别,但实则皆为人圣蛮妖之辩而服务! (三)以夷制夷,分而治之 《汉书》载张骞“以蛮攻蛮”之策,《唐鉴》记太宗“以妖制妖”之法。 今当效之,扶持熟蛮以制生蛮。 如令归化狼族开疆土,使驯服羽族司传驿。 妖蛮万族,当如《商君书》言“使其相攻”,我则坐收渔利。 综上, “螟蛉蜾蠃”之策,实乃圣王御世之要术。 今当承《周礼》遗意,参《唐律》旧章,立“以妖制妖”之国策。 农桑以固其本,教化以正其源,分治以弱其势,则《诗经》“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盛世可期矣。】 江行舟执笔蘸墨,淡淡写着【五、策问】,青玉笔管映着天色,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冷光。 在《大周圣朝·蛮族志》,对蛮、妖,有详细记载。 夫蛮族者,乃大周圣朝疆域之外异种也。其类繁杂,形态各异,皆具半人半兽之相,实乃天地造化之奇观。 马蛮——形若《山海经》之半人马,上身为人躯,可执弓挽箭;下身为骏马,四蹄生风。 此族盘踞北境,骑射之术冠绝诸蛮,每至秋高马肥之际,常纵骑南下,其势如雷霆。 狼蛮——狼首人身,獠牙森然,腰佩双刀。性嗜血,月圆之夜必结群猎食,所过之处白骨盈野。北疆边民闻其嚎叫,辄闭户屏息。 猿蛮——形似人而多毛,善使重锤。栖岭南瘴疠之地,筑巢于千仞绝壁。其性狡黠,常设陷阱捕猎,虽猛虎遇之亦难脱身。 另有虎蛮啸聚山林,蛇蛮潜行沼泽,鹰蛮翱翔绝巅凡此种种,不可胜记。 起源考, 据《异闻录》载,蛮族之始,盖因上古妖王掳掠人族女子,诞下混血异种。 此蛮族兼具人智、兽力,繁衍迅如野火,终成诸蛮国。 蛮族跟妖族不同。 妖族乃纯粹妖兽、精怪所化,虽可修得人形,然兽性难驯。彼辈自建妖庭,称孤道寡,与人族势同水火。 这蛮妖,又分为生蛮妖、熟蛮妖。 熟蛮妖——经人族点化、驯服,褪去野性。或为修士灵宠,或作豪族家奴,投效人族,认人为主。 譬如人族修士,饲养的妖虫,或者是圈养的精怪。 生蛮妖——则是指在大周圣朝内和周边那些野妖、野蛮,对人族依然充满敌意的野生蛮妖。犹存桀骜野性,盘踞荒郊野岭。每逢血月现世,必聚众犯边,实为心腹之患。 《史记》太史公曰:蛮族之患,犹似附骨之疽。圣朝当修文德以柔远人,备武略以镇不臣,方为上策。 江行舟解答完经义策问,将笔搁在砚台处,检查一遍卷宗,无一处差错。 考卷墨迹未干,帘外却听天雷震响! “轰——!” 考院上空,乌云如怒潮翻涌,顷刻间遮天蔽日。 众考生惊愕抬头,却见甲字一号考舍内,一道濛濛霞光破空而起,直贯云霄! 那霞光似烟似雾,缥缈如纱,隐约间竟有虫鸣窸窣、雀鸟啼啭之声,如天地共鸣,异象顿生。 霞光之中,隐现异景—— 似有螟蛉振翅,噗呲飞舞;又见蜾蠃盘旋,凄厉尖叫; 忽而,乌云裂开一线—— 一束天光垂落,正照在江行舟案前答卷之上。未干的墨迹,竟泛起一层淡淡金辉! 考院内外,众人皆惊。 巡考官手中戒尺坠地,面色一变:“文华冲霄,此乃‘经义通玄’之象!” “好——!” 主考官薛崇虎拍案而起,官袍猎猎,目视霞光,声如洪钟。 江州府院,五位主副考官骇然站起身! “文气冲霄,天象共鸣!” 副考官雷万霆须发皆颤,袖中手指微抖,喃喃道:“童生府试考经义,竟现此等异象?百年来,府试未曾有此景!” 别驾崔承业长须拂动,眸中精光闪烁:“江州府文庙钟声未响,而霞光已生,此乃‘文气盈溢,自显天象’之兆! 恐怕……是一篇【出县经义】?!” 【出县经义】! 四字一出,满堂皆惊! 经义策问,远比诗词要难! 诗词歌赋,可凭才情雕琢至出县以上。但经义策问,非真才实学不可为! 寻常童生,能写出【合格经义】之作已属不易,若能【闻乡经义】,便是百里挑一! 而【出县】……意味着此篇经义,已超越童生范畴,甚至可媲美秀才、举人之作! 薛崇虎沉声长叹:“此子童生,尚未得秀才文位,却能写出【出县】经义,已得圣贤三分真意!”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童生府试! 考生不过是一群童生,可不是秀才和举人,尚未得秀才功名! 童生若能写出一篇[出县]级经义策问,那是难如登天! 别驾崔承业目光灼灼,望着甲字号考舍的方向。 “世间文士,十之八九终其一生,不过诵读圣贤典籍,依样画瓢,又有几人能真正执笔注经,与圣人对话?” “不精通经义之道,毕生止步于进士!” “敢为经典作注者,非翰林学士以上不可!” “而今,一介童生竟能引动文气霞光……此子未来前途,已非寻常进士可比!” 雷万霆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文位之路,举人、进士已是常人极限,而翰林学士……非经义大成者不可入!” “不错!” 崔承业缓缓点头,目光深邃。 他忽然明白,周山长院君,为何执着的要在府试第二题,考一考众童生的经义策问。 ——此子,日后或可问鼎翰林,甚至……更进一步,入阁拜相!! 满院童生,正伏案疾书,忽见府院考舍内,一道霞光冲天,无不惊愕抬头。 刹那间, 满院笔墨凝滞, 唯有那道冲霄文气,如天河倾泻,映照众生脸颊。 八百张童生的面孔上,神色各异——有震撼,有茫然,更有掩不住的羞惭。 “这是谁的经义,引来漫天霞光?” 有童生喉头滚动,指尖发颤。 低头再看自己案前文章,字句支离,文理混沌,与那引动天地异象的经义相比,竟如犬彘之迹,不堪入目! “同是十年寒窗……” “别人写经义,笔下霞光漫天,而我……” “我写的这算什么?” 众童生眼中尽是苦涩,一声哀叹在考场内荡开,笔尖颤抖的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污渍。 众多的童生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那冲天霞光如利剑般刺破云霄,刺得众人心头剧痛—— 同是十年寒窗,有人笔下生引动天地,有人却连墨迹都显得黯淡无光。 自己竟连人家一缕文光都追不上! 考场角落,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很快又咬紧牙关咽了回去。 霞光愈盛,映得江州满院童生学子们,面色惨白。 张游艺怔怔望向甲等考舍方向,忽而苦笑:“甲等考舍内文气冲霄.恐怕,是江兄的手笔了。” 他声音发颤,既羡且敬。 “童生写经义竟然也能达到出县?” 昆山童生案首杜清音,一声轻叹,忽觉眼眶发热,一滴泪砸在考卷上,急忙低头掩饰。 他自幼聪慧,诗赋冠绝乡里,可今日才知——有些少年,生来就是要让旁人望尘莫及的。 此刻,那道霞光如天堑横亘,令他连追赶的勇气都溃散殆尽。 “江兄之才,果真冠绝江州府一府五县.无一人可敌!” 隔壁考舍一名童生,落寂的喃喃低语,道,“经义策问,这等难关,于他而言,竟如闲庭信步.随手一篇出县!” 考场内一片死寂。 “罢了……” “经义策问……本就不是我能碰的。” “在江兄的经义文章面前,我只是.丑角而已!” 更多的童生颓然搁笔,放弃了作答——本就答不上来,无非是在考卷上涂鸦而已。 八百张考案前,有人伏首轻泣颤抖,有人攥紧拳头,更多人则是呆呆的望着自己案前那如蚯蚓爬行般的字迹,羞惭得几乎要将头埋进考卷里。 江州府院考舍中一片死寂,唯闻大风呼啸,如长风过谷,吹散一地少年意气.哪还有意气风发? 只有茫然颓丧! 一府五县八百童生,竟被一人碾压至此! 府院高台上,太守薛崇虎负手而立,见上百座考舍内隐隐传来轻泣声,不由轻声叹息——! 他想起来二十年前。 江晏在考取秀才案首之后,在江州府院冉冉升起,最终力压众秀才的场景 而江行舟之强横,远胜当年江晏!.还在府试,便已经压得众同场赴考的童生们喘不过气来了。 今日之后,江行舟进入江州府院怕是要改天换日了! 府院里的那些秀才们,恐怕要望而变色,见到他便绕道走! 暮色沉沉,铜锣声震—— “铛——!” “府试第二场,收卷!” 衙役们疾步穿行于考舍之间,将八百份墨迹未干的考卷尽数收拢入考袋内。 唯有一卷,霞光难掩! 那考袋竟如薄纱,透出濛濛清辉,映得衙役双手如沐朝露。 府院大堂内,五位主副考官早已翘首以待。 “快!呈上来!” 主考官周山长院君早已按捺不住,未等糊名拆封,便已从众卷中一把抽出那霞光四溢的答卷。 打开一看,满纸锦绣文章,典雅,字字珠玑。那行云流水的笔势,严谨缜密的论述,分明是江行舟独树一帜的文风! “好! 这篇经义策问! 引经据典,如数家珍。 功底真是扎实的.可怕啊! 文章,既合圣贤之道,又论政切中时弊! 文辞典雅,论证严密,可为治国良方。 他竟然能平衡对妖蛮的教化怀柔与威慑镇压,……此子已得圣贤真传!” 周院君凝视卷面,但见文气如虹,竟在暮色中映得满堂生辉。 “他这是将郑玄、朱熹的霸道、王道二术合一,乃臻至善。” 别驾崔承业不由拍案叫好,“这般见识,这般文采,莫说童生,就是举人之中,也难觅其二!” “此卷.” 他深吸一口气,“当为江州府试近百年来,排位第一的经义文章!” 众考官们争相阅览,不由赞叹道。 “他这一篇经义,竟然引用了《左传·成公四年》、《资治通鉴》、《春秋》、《礼记》、《孟子》、《周礼》、《王制》、《尚书·尧典》、《国语》、《齐民要术》、《韩非子·内储说》、《管子·度地》、《汉书》、《唐鉴》、《商君书》、《唐律》. 足足十六部圣典的经义,来考证! 逻辑严密,丝丝相扣,无懈可击!” 众考官们面面相觑,叹为观止! 想要驳斥江行舟的经义答卷,那必须将引用的这十六部经典的内容一起驳斥.这何其之难! 等他们仔细判完了江行舟的这份,近乎满分的经义答卷, 再阅余卷, ——如观云泥之别! 众童生们的卷子千奇百怪,良莠不齐。 崔承业正批阅卷宗,刚饮半口茶,忽见某卷破题一句—— “[虫子吃青虫,蜂子当妈妈]” “噗——!” 茶喷满案! “这、这……” 他抖着湿掉的卷子,气极反笑,“经义策问,竟以俚语破题?!圣贤典籍读到哪里去了?!” 判词朱笔疾书——“【破题荒诞,注解全谬,文理不通,语近亵渎】——黜落!” 余卷更是不堪入目—— 有童生将“螟蛉有子”注为,“桑虫妖与蜂虫妖,因蜂虫无力怀孕,与桑虫妖争夺子嗣!.此乃暗喻,争夺子嗣与家产也!”。 更有童生以“螟蛉有子”,附会饲养母鸡孵鸭的养殖,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字。 最离谱者,竟在卷尾画了只乌龟,题曰“此题,学生不解其意,但恭祝考官们圣贤长寿如龟!”…… 别驾崔承业揉着眉心苦笑:“今日方知,何为‘鹤立鸡群’!” 主簿柳明川执卷凝眉,忽而面色骤变—— “放肆!” 朱笔悬于卷上,墨汁滴落如血。 那考生竟于经义之中,暗藏讥讽,以“螟蛉之子”喻寒门士子,字里行间尽是门第之见,倨傲刻薄! ——此乃朝廷大忌! 大周立国以来,废世卿,断门荫,开科举以纳天下士子,不分门第,皆可赴考。 此卷却逆势而行,暗讽寒门为“无根之虫”,岂非藐视朝廷新政?! 柳明川指节发白,朱批如刀—— “此子妄议国策,挑拨门第,居心叵测——黜落!!” 判词既下,满堂肃然。 别驾崔承业,点头冷笑:“寒门如何?豪门又如何?我朝圣人,不乏布衣出身,如今不照样配享文庙,受万世香火?!” 太守薛崇虎沉声,道:“此等心术不正之徒,纵有才学,亦不堪为官!” —— (本章完) 第101章 【诗成达府】,《望庐山 第101章 【诗成达府】,《望庐山瀑布》!三千尺才气瀑布! 江州府学院。 大堂。 “啪——!” 周山长面色冰寒,一掌击案,震得砚台墨汁飞溅。 糊名撕开,露出“赵子禄”三字,笔锋凌厉如刀,竟似带着几分倨傲。 “又是此子!” 周山长须发皆张,眼中怒意如电—— 第一场考太湖诛妖功绩,赵子禄未曾参与,念其江州府童生案首,已网开一面,给了个【酌情留录】。 只要老老实实赴考,依然可得一个【酌情秀才】的功名。 谁知第二场,此子竟敢在经义策问中,公然讥讽朝廷“不分门第,唯才是举”之科举国策! ——此乃朝廷逆鳞! “放肆!” 周山长怒极反笑,“区区童生,也敢妄议圣朝国政?!” 卷上,字句刺目—— “今寒门骤贵,虫豸登堂,致使礼崩乐坏……” “螟蛉之子,岂知诗书真义?” 别驾崔承业冷笑:“赵氏祖上不过是个捐纳的员外郎起家,后攀附朝中三省六部侍郎要员,谋了个漕运使的差遣,如今倒摆起江州百年世家的架子了?” 薛崇虎缓缓起身,官袍无风自动:“传本太守令——” “赵子禄行径乖戾,藐视国策,判府试黜落,永禁科考!” “其父赵秉烛教子无方,着其闭门反省三年!” 堂外, 惊雷骤起,暴雨倾盆! 赵府家主赵秉烛本在堂外听闻赵子禄在卷中愚蠢作答,已经面色铁青,未想到这个庶子竟然如此愚蠢! “太守大人!” 他见此事竟然牵连到自己,不由面色一震, 急忙在堂外躬身,想要辩解一二句,“小儿无知!念在家父赵淮是江州府漕运使的份上还请大人宽恕!” “若非念在赵淮的份上,此刻你父子就不只是黜落禁考这么简单了,该在刑房签押画供!” 薛崇虎官袍猎猎,神情冷漠,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赵家主赵秉烛。 圣朝取士,如大浪淘沙。 赵子禄之流,不过是被浪潮拍碎的腐木—— 逆势者亡,顺天者昌! 一句惊雷! “.” 赵秉烛愕然抬头望着府尊大人,咯噔一下。膝头一软,“啪”地溅起水。 他浑身湿透,却不敢稍动。 躬身僵立,额头冷汗混着雨水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无声的涟漪。 他猛然想起三年前—— 江南道扬州府有个秀才,在文章中抨击科举,妄议“寒门不堪其用”,第二日便被剥去功名,流放岭南道充边军! “在下.在下” 他喉头滚动,最终重重叩首,“谢府尊开恩!” “铛——!” 铜锣震响,惊破满院死寂。 衙役们踏着雨水,在考舍间穿行,皂靴踏地,声如闷雷。 “府试第二场!” “甲字一号,江行舟,甲等第一!” “甲字十七号,韩玉圭,甲等第三!” “甲字十九号,曹安,甲等第七!” “甲字六号,赵子禄——” “行径乖戾,藐视国策,黜落!永禁科考!” ——轰! 赵子禄惊惧的手中毛笔“啪嗒”坠地,墨汁溅在考卷上,如泼开的一滩污血。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我……我不是‘酌情留录’吗?!” 江州童生案首,保底也该是个“酌情秀才”! 怎么连这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了?! “哼!” 衙役冷笑,一把夺过他的考匣,“给你脸,叫酌情!现在院君大人——不给了!” 话音未落,两名差役已架起他的胳膊,如拖死狗般向外拽去。 “不!我爹是举人赵秉烛!我祖父是漕运使赵淮!你们怎敢——”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嘶吼。 “再多嘴,连你赵家一并治罪!” ——哗啦! 赵子禄被狠狠掼出府院大门,滚在泥泞中。 闪电劈落,照亮他惨白如纸的脸。 这个昔日趾高气扬的赵府公子,此刻瘫在雨地里,浑身发抖,像条被抽了骨头的野狗。 永禁科考——他这辈子,完了! 江州府考舍内,众童生噤若寒蝉。 有人低头掩卷,指尖微颤。 有人偷瞥那空荡荡的甲字六号考舍,后背冷汗涔涔。 “甲字四十二号,张游艺,乙等第九!” 铜锣声落, 满院死寂中,忽有一声呜咽。 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张游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狼毫笔,指节发白。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怕人瞧见,却又藏不住那一声激动的哽咽。 府试第二场,过了? 他竟真的……熬到了府试的最后一场? 衙役不耐烦地敲了敲他的考案:“老童生,别愣着!还不谢恩院君大人.院君念你是本场府试年龄最大的考生,七十二岁志气犹存,实属不易,才判你通过!” 原本这张游艺是要被黜落的,但是赵子禄这童生案首被黜落之后,三百个名额忽然多了一个空缺。 院君见张游艺的考卷中规中矩,便被递补了进去! 张游艺如梦初醒,慌忙起身,膝盖却因久坐发僵,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他顾不得狼狈,深深朝着府院大堂方向一揖,声音沙哑:“学、学生……谢院君大人恩典!” 四周的考舍里,有人轻笑,有人摇头,亦有人沉默。 一个七十二岁的老童生,考了五十年,竟还没放弃? 可笑?可悲?还是……可敬? 张游艺不在乎旁人眼光。 他缓缓坐回考案前,颤抖着手指抚过考案,眼眶微红。 五十年了。 他熬走了多少代的同窗? 熬白了头发,熬弯了腰,熬得岁月所剩无几…… 可今日,他竟真的,离那“秀才”二字,只差最后一步! 窗外雨势渐歇,一缕微光刺破乌云。 就快看到希望了! 白发老童生深吸一口气,开始砚墨,枯瘦的手腕持墨条,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铜锣再响,衙役们宣读完判卷,将黜落的众童生们清点送出府院考场。 夜色渐沉。 八百童生,已去五百。 整个府院的考舍间,灯火稀疏如星,七八座才亮一盏。 那些被黜落的考舍,漆黑一片,像被生生剜去的眼睛,空洞地瞪着夜空。 ——剩下的三百人,提笔蘸墨,迎战江州府试终场。 烛火摇曳,映着一张张紧绷的童生脸庞—— 有人咬牙奋笔,额角沁汗。 有人闭目凝神,指节叩案。 亦有人盯着烛芯,怔怔出神,似在回想这半生寒窗苦读的艰辛。 夜风穿廊,卷起几页废稿,沙沙作响。 那些被黜落,离开府院考场的五百名童生,此刻何在? 是蜷缩在客栈痛哭?是醉倒在酒肆骂天?还是默默收拾行囊,准备三年后再战? 无人知晓。 江州府院的考场内,唯剩笔锋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府院大堂,烛火摇曳。 周山长负手而立,目光如炬,扫过三百考舍。 他沉吟片刻,道: “江州府试考题三: 本君昔日中举之后,与三五友人,一起游学荆州道柴桑县。写下一首诗,乃平生最佳之出县诗作。 《柴桑行》 [柴桑古渡口,刈麦向庐丘。 山影吞江雾,日轮碾石流。 老牛驮稚子,短褐裹银头。 忽闻樵斧落,惊起旧时鸥。] 现,诸生以[柴桑]为题,赋诗一篇!” 此题,是让江州府所有的童生们,细细研读他的佳作,早日令此诗突破[出县],跃升[达府]! 既考才思,更考悟性! 既要读懂他的《柴桑行》,更要写出自己的“柴桑魂”! 书吏们迅速将这道府试考题三,誊抄在数十块木板上。 衙役高举考题板,穿行于考舍间。 木板上墨迹淋漓,映着烛光,宛如一块块悬于众童生头顶的试金石。 江州府院内,烛影摇红,笔走龙蛇。 三百童生展卷挥毫,墨香混着夜露在考院弥漫。有人眉头紧锁反复推敲,有人嘴角含笑运笔如飞。 看这府试考题三,他们松了一口气。 最难的经义策问考题,他们并不擅长,终于熬过去了。 写诗, 这是他们童生擅长的领域! 现在,就是比一比诗词才情,看谁的文采更高一筹! 细细品味这诗, 以白描手法勾勒柴桑江畔农耕图景,将庐山、渡口、江水、云雾,锄禾、采桑、落日、老牛、渔舟.等诸多景象,叠入诗中。 “山影吞江雾”暗指庐山云海吞纳长江水汽的奇观, “日轮碾石流”写鄱阳湖口落日熔金之景。 末句“旧时鸥”勾连遗韵,此诗平平淡淡之中,忆起岁月之沧桑。 真是写得非常不错! “果然考周山长的《柴桑行》!” 顾知勉面露惊喜。 这是院君大人生平最好的一首诗《柴桑行》。 他攥着狼毫,将酝酿两月的诗作一气呵成。 写罢搁笔,但见素笺上墨迹清峻: [《柴桑即事》 秋深刈稻罢,独向柴桑行。 野径埋黄叶,寒溪带月明。 山家炊黍熟,邻叟唤尝羹。 醉问匡庐事,云深不可名。] 相邻考舍忽传来窸窣声。 众童生们纷纷提笔,在草纸上酝酿诗篇。 更有一锦衣少年曹安,笔走险峰: 《柴桑怀古》 陶公采菊处,我辈复登临。 石上苔痕古,云间雁字新。 欲寻元亮迹,唯见暮江粼。 忽有穿林笛,吹散武陵春。 夜风掠过江州考院,三百盏油灯在夜色之中明明灭灭。 白发老童生张游艺眯起昏老眼,细细读着考题板上,周山长的《柴桑行》,笔头在案上轻轻叩击,似在揣摩其中韵律。 “柴桑古渡口,刈麦向庐丘……” 他喃喃低诵, 浑浊的眼中忽闪过一丝光亮。 在三十年前,他年近五十岁,童生试依然是屡试屡败,心情抑郁,和友人出游,也曾路过柴桑县! ——那渡口的老船夫,那田垄间的麦浪,那江雾中的山影…… ——朦胧中的记忆如潮,翻涌而上! 他颤抖着提笔,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深痕。 “老朽……也见过柴桑啊……!” 笔锋落下,一字一顿,如刻如凿。 [《重过柴桑渡》 三十年前渡,今来鬓已星。 江声吞旧橹,山色锈残钉。 偶遇刈麦叟,犹识少年形。 笑指沙头鹭,说与故人听。] 但见那诗笺上“锈残钉”三字如刀刻斧凿,竟将渡口铁桩经年风雨蚀痕写得入木三分。 夜幕。 更漏滴尽,月影西斜。 三百支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声如春蚕食叶,偶有墨滴坠纸,似更漏溅碎。 童生们都在聚精会神的答题,在草纸上抄写,仔细推敲着每一个字一字之精妙与否,能决定正篇诗词的档次。 科场如弈,落子皆成文章;诗道似禅,顿悟即在刹那。 这府试最后一场,一个字都可能会决定,他们是今岁考中秀才,还是回家再读三年! 顾知勉盯着“云深不可名”五字,忽然抓过新草纸重写——那“不可名”终究太虚,不如改作“云深鹤一声”,会更好? 一位考官正在负手巡场,忽在某座考舍前驻足。 老童生张游艺听脚步声,慌忙以袖掩卷, 却见教谕拿起他案上一叠草稿——那上面涂改着十余种“锈钉”的写法:蚀痕钉、浪咬钉、月磨钉 “大人,老朽” 张游艺有些慌张。 “此诗若成,有望出县。” 考官敲了敲案桌,轻声道,“继续写。” 张游艺不由信心大增,准备在笔锋中注入才气,将这首诗写入考卷之中。 甲字一号考舍。 “给江公子添灯油喽!” 刘班头弓着身子掀开青布帘子,手中铜勺稳稳舀起一瓢桐油,小心翼翼地注入壁挂灯盏。 摇曳的灯火映着他堆满笑纹的脸:“小的预祝江公子府试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考院内,众书吏、衙役们往来穿梭,却都不约而同地向这间考舍投来敬畏的目光。 三场府试已过其二,江行舟连夺两个甲等第一名。 衙役们对此早就窃窃私语。 此刻,纵是最后一场诗词平平,这江州府试的秀才案首,怕也已是囊中之物。 “借刘班头吉言!” 江行舟笑了笑,唇角微扬。 他指尖轻转狼毫,在砚池中缓缓蘸墨,目光落向考卷——“柴桑”二字赫然其上。 柴桑。 古之九江郡,名扬天下的庐丘——那便是庐山! 周院君此番命题,竟是要众童生作一篇《柴桑行》,以观才情深浅。 江行舟凝视考题,忽而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就无奈了! 他本不欲如此张扬, 可周院君这考题,简直像是冥冥之中在推着他落笔! 他若不写这首《望庐山瀑布》,都对不住周院君这一番殷切的期待! 狼毫蘸墨,青芒隐现,笔锋未动,而才气已盈。 素笺铺展,笔走龙蛇,顷刻间,旷世名篇跃然纸上—— 【《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笔尖落纸的刹那—— 恍惚间,似有一白衣剑仙踏月而来,广袖翻飞如云,腰间悬一七星酒壶,壶中琼浆映着盛唐的星河。 墨迹未干,《望庐山瀑布》四句已成。 诗成——【达府】! “轰——!” 骤然间,一道璀璨紫光自甲字一号考舍内迸发,如虹贯日,直冲九霄! 巡考衙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骇得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抬头望去—— 云端之上,香炉峰虚影巍然凝结,日照生烟,紫霞漫卷如绸。 那瀑布竟真似银河倾泻,三千尺飞流轰然垂落。 星光迸溅,水雾蒸腾! 整座江州府院,竟被映照得灿若白昼! “哗啦啦——!” 漫天浩瀚才气,如天河倒悬,朝着江州府城倾泻而下!文气翻涌,竟在长空之中凝成一道璀璨光河,照耀四方! “轰——!” 江州府院大堂。 薛崇虎手中的青瓷茶盏砰然坠地,滚烫的茶汤溅在绯色官袍上,他却浑然未觉。 这位素来威严的太守此刻竟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道贯通天地的紫气光柱。 “这……这是江行舟的诗?!”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跨出大堂。 官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声响,腰间玉带在疾行间叮当作响。 他抬头—— 天穹之上,香炉峰虚影巍然耸立,紫烟缭绕间,那道瀑布竟真如银河垂落,飞湍激流中有点点星辰明灭流转! 更令人骇然的是,恍惚间竟见一位虚影负手立于云巅,衣袂飘摇间洒落无尽才气! “三、三千尺的才气瀑布……” 薛崇虎喉结滚动,不自觉地伸出颤抖的手掌。 “滴答!” 一缕星芒般的才气恰好坠入掌心,竟如朝露般顷刻渗入肌肤! 霎时间,他浑身剧震—— 暖! 前所未有的温暖从四肢百骸涌来,体内沉寂多年的才气竟如春江解冻般奔涌激荡! 每一寸筋骨都仿佛浸泡在文脉长河之中,连鬓角斑白的发丝都隐隐泛起光泽。 “这……这是……!” 薛崇虎猛然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才气化雨! 天降文运! 整座江州府城的屋檐瓦舍,此刻都沐浴在这场,绚烂的才气星雨瀑布之中! “江行舟又是一诗成?!竟.竟直接达府?!” 周山长院君不敢置信,仰首望天,官袍被才气激荡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位执教江州府院五载的院君,此刻竟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早知江行舟才情绝世,府试诗词必然是极佳! 可眼前这一幕—— 诗成即达府!! 这依然超过了他的想象。 周山长颤抖着伸出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缕紫烟。那烟丝在他掌心流转,竟化作“香炉”二字,须臾间又消散如梦幻。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十字真言在虚空中凝结,化作银河星辰篆文。 每一笔、每一画都似有星砂流淌,璀璨夺目! “噼啪——叮咚——” 才气雨珠如珠玉落盘,砸在青瓦屋檐,溅在府学院的树木草叶间。 有考官惊呼:“快看屋檐!” 但见那些雨珠落在瓦片上,竟化作点点金芒渗入其中。整座府院的砖瓦梁柱,都在才气滋养下隐隐泛光! “这一场才气瀑布” 副考官别驾崔承业喃喃道,“至少抵得上我等一年的苦修” 众考官相顾骇然。 书吏、衙役们伸手接雨,才气入体的瞬间,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整座江州府院笼罩在才气金雨中,连砖石都在发光。 江州考院内,三百童生尽皆失色! “啪嗒——” 一名童生手中的《柴桑游记》诗稿飘然坠地。他面如死灰,嘴唇颤抖——自己呕心沥血之作,在这等神迹面前,竟如腐草荧光之于皓月当空! “又是达府!” 老童生张游艺突然仰天大笑,皱纹里迸出浑浊的泪珠:“老朽此生两度亲见达府诗成,得窥诗道真境,死而无憾矣——!” 更多童生痴痴仰望苍穹。 他们脖颈酸涩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倒映着那道银河倒悬的奇景—— “噼啪叮咚” 三千尺星瀑飞溅,碎玉般的才气珠玑砸在青砖地上,竟如珍珠落盘般弹跳滚动! “这” 有童生颤抖着伸手,一粒才气珠“啪”地碎在掌心,霎时化作暖流渗入经脉。 他浑身剧震,苦思不得的诗句竟豁然开朗! 那些跳跃的光点落入砚台,沉寂的墨汁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墨香中竟混着缕缕紫气! 这一刻,所有童生都忘了府试,忘了功名,只是呆望着这场毕生难遇的——才气星雨! “咚——咚——咚——咚——” 江州文庙四声钟响,声浪如涟漪般在府城中层层荡开。 醉仙楼檐角悬挂的青铜酒爵,盛满了一盏才气雨珠,在半空中隐隐凝出金樽对月的残影。 “呀!” 绸缎庄的苏家小娘子正踩着梯子收彩帛,忽见手中,丈余长的霞影纱腾空而起——轻纱掠过星瀑的刹那,万千星辰在纱面上流转,化作一条银河般的缎带! 她不由惊呼一声。 “快看,才气雨!” 百姓们推窗的“吱呀”声此起彼伏,木屐踏过青石板的脆响连成一片。 “呀呀~,这雨里有诗?!” 孩童赤脚奔上街头,小手捧着接住的才气雪珠,每粒光点都在掌心绽放出迷你诗篇; 书生们倒持纸伞,伞面很快积起一层才气露。 更远处的江面上,才气金波与真实浪涛交叠。 有渔夫目瞪口呆地看着网中银鳞——鱼鳃含着才气雨滴,眸中竟然凝着星辉般的诗文! 突然,城北传来“咔嚓”脆响——一株百年老桃树的枯枝上,一朵才气凝结的桃正在绽放! 遍地皆是才气复苏的景象! 整座江州城笼罩在才气星雨中,每道屋脊都流淌着才气雨水,诗行光纹。 江州府,夜深人静。 老秀才李清正伏案夜读,忽闻窗外传来“叮咚”脆响—— 似雨非雨,似珠非珠。 他推窗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星垂平野,瀑落九天! 一座孤峰傲立夜色,峰顶紫烟缭绕间,竟有一道虚影独坐云巅,举杯邀月。那身影朦胧如墨,衣袂翻飞间,三千尺星瀑倾泻而下,溅落的才气珠玑在夜空中划出璀璨诗行! “这这是” 李清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何人诗作,竟能引动'仙人临峰,星瀑酿酒'的异象?” 眼前这星瀑倒悬、虚影显圣的景象,又怎会是人间应有之景? 隔壁同样探窗的老秀才颤声答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谁?” “江阴少年.江行舟!” “啪!” 李清懵了许久,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悔不当初,不该听信赵子禄小儿之言,去污江行舟的文名。 天授十五年。 夏, 江州才气雨,一夜不绝。 翌日, 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隔壁挑担的货郎,满街贩夫走卒皆可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更有城西五岁稚童,在街头嬉闹,接才气雨,掌心融入才气。 竟可站在街心,小手背在身后,脆生生地诵起《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字字清亮,竟无半点滞涩! 其母闻声赶来,惊喜的打翻了洗衣木盆。 江州府院。 “铛铛~——!” “江州府试第三场,收卷——!” 衙役们回过神来,梆子声突然炸响,开始收卷。 所有童生齐齐一颤,有人颓然搁笔,有人疯魔般添上最后几字,一篇诗词成。 众书吏、衙役们收卷的哗啦声里,混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三百童生心头阴影从此一生,恐怕都活在那道身影之下。 周山长暗自摇头。 考卷收毕。 衙役们将三百份考卷,整整齐齐地呈递在五位主副考官案前,墨香未散,纸页犹温。 刘班头双手捧着一只粗麻考袋,步履急促却恭敬。 那考袋内紫光氤氲,如烟霞蒸腾,束绳无风自动,似有灵性般微微震颤。 他不敢怠慢,小步快趋,将考袋小心翼翼地呈至周山长案前。 周山长院君大人伸手欲解考袋束绳,忽觉案上砚台一震——宿墨翻涌如沸,墨汁溅起,竟在宣纸上绽开一朵墨莲。 悬于笔山的一支进士狼毫“铮——”地一声立起,笔锋如剑,直指考袋,锋芒毕露! 他眉头微挑,缓缓解开束绳。 太守薛崇虎与四位副考官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围拢过来。 紫光流溢,满室生辉。 考卷上,墨迹如龙蛇游走,紫气缭绕,赫然是一首—— 【《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诗,紫气冲霄,满堂皆惊! 五位考官凝视诗卷,久久无言。 紫气缭绕间,众人神色恍惚,似醉非醉。 那字字珠玑,句句天成,竟让他们这些举人、进士,饱读诗书之人,连一句评语都不敢妄下。 此诗,已经超过了他们众人一生所创作的诗词水平。 江州府的文庙钟声,已然为这首诗作了最公正的评判——诗成即达府! “看来这笔,比我们还要心急。” 周院君抚须而笑,手中朱砂狼毫似有灵性,在紫光映照下微微颤动。他蘸饱朱砂,挥毫落笔: 【达府之诗,甲等第一,江州府秀才案首!】 朱砂如血,力透纸背。 “此诗,传遍江南道之日,必定阙升[鸣州]!” 四位副考官相视颔首,眼中尽是心悦诚服之色。 这般锦绣文章,莫说江州一府,便是放眼整个大周圣朝文坛,也当得起一声“绝唱”。 (本章完) 第102章 府试放榜,秀才案首! 第102章 府试放榜,秀才案首! 赵子禄踉跄跌出府试考场的朱红大门,绣金锦袍浸透冷雨,瘫在江州府院外的雨地里,沾满污浊,浑身发抖。 “放肆!本公子乃江州府十大世家之子,尔等安敢如此待我!” 他面色煞白,尤自骂骂咧咧。 话音骤断。 他倏然僵住,浑身战栗,仰面望向苍穹异象—— 漫天紫霞翻涌如浪,竟飘落点点才气凝成的雨珠。 远处文峰之巅紫烟升腾,三千尺才气瀑布自九天垂落,银钩铁画的文字在虹光中流转生辉,恍若天河倒悬, 将整座江州城照得,煌如白昼! “这这是江行舟的诗.竟然如此可怕的异象?” 赵子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喉结在苍白的颈间艰难滚动。那些坠落的才气雨珠分明烫如熔金,却冻得他三魂七魄都在战栗。 “他成了江州府秀才案首,必一飞冲天.” “而我赵子禄,堂堂赵府之子” “却成了落汤狗,遭人耻笑” “前程尽毁!” 泥水浸透了赵子禄的锦袍,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子禄眼底泛起猩红,一股涛涛恨意如毒蛇般缠绕心头。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紫气渐散,余韵犹存。 周院君负手而立,望着天穹的才气余辉,眼中震撼未消,良久方叹道: “今日方知,诗竟然能写的如此大气!” 他转身望向府院内,江行舟考舍所在的方向,语气肃然:“此诗非人力可及,乃天授仙才!” “这已经超越单纯写景,上升到天人俯视人间之境界! 堪称,诗成泣鬼神之作! 叹为观止! 不敢置评也!” 太守薛崇虎转身之间,袖袍翻飞间带起一阵文气涟漪,对着满座震撼的考官们,摇头叹道。 这一声叹息,道尽在场众人对文道的敬畏。 别驾崔承业执笔的手悬在半空,欲抄录这篇达府诗,墨汁滴落宣纸犹不自知。 主簿柳明川双目微阖,唇间仍无声默诵着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 案几上,众考官面前的朱砂砚台早已干涸,却无人想起添水研磨。 满堂肃寂,唯余紫气余韵在梁柱间流转。 众位主副考官仍沉浸在方才那首《望庐山瀑布》的震撼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案上烛火轻晃,映得满堂考卷泛黄, “嘀嗒~!” 一滴烛泪坠在铜盘,惊破凝滞的时光。 周院君这才轻咳一声,拂袖一振,持朱砂笔道:“诸位,该判其他童生的考卷了。” “啊是极是极!” 崔承业慌忙提起袖口,取来另外一份考卷。 “赶紧判卷,勿要误了时辰!” 众人如梦初醒,各自归位。 案上堆积如山的考卷。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寻常考卷上时,却只觉索然无味。 方才江行舟那首[达府]之诗,《望庐山瀑布》的余韵仍在他们胸中激荡,字字如珠玉,句句撼心神。 如今再看这些寻常诗词文章, 绝大多数,竟如嚼蜡一般,毫无滋味。 崔别驾的朱笔,在一份考卷上徘徊三转,“乙等”字样终究没能按下! 判卷朱笔悬而未落,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暗红。 “唉” 不知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过沧海,如何再赏溪流? 满座紫袍玉带的文官,再见过江行舟这篇诗词此刻都成了被仙酿醉倒之人。 而那樽名为《望庐山瀑布》的琼浆,此刻仍在他们灵台之中.余香缭绕,经久不散。 他们如何再看这江州府三百名赴考的童生诗词? 此时再去判卷, 这对其他童生,多少有些不公! 过了许久, 周山长指尖翻动卷册,朱笔悬而未落。 忽而,一抹苍劲字迹撞入眼帘。 “《重过柴桑渡》 三十年前渡,今来鬓已星。 江声吞旧橹,山色锈残钉。 偶遇刈麦叟,犹识少年形。 笑指沙头鹭,说与故人听。” 笔锋如铁画银钩,墨痕似有金石之声。隐隐可听见一声清唳穿窗而入。偏头望去,窗外月色如银,哪有白鹭踪影? “好诗! 好一个柴桑渡,好一个鬓已星!” 周山长精神微微一震,终于又看到一篇不错的文章,指尖蓦地一顿,青玉扳指在纸页上叩出一声清响。 忽地直起身,官袍带起一阵风,惊得烛火摇曳。 他将考卷凑近灯焰,宣纸透光处,墨痕竟泛起粼粼波光. 周山长眉间凝起一抹讶色:“此诗.竟隐有几分‘出县'的气象?” “哦!” “此诗开篇,[三十年前渡,今来鬓已星]。此童生,至少也有四五十岁。” 烛影摇曳中,众考官纷纷侧目看来。 周院君缓缓闭目,细品。 不错的文字! 寥寥四十字,竟让人半生风霜扑面而来之感。 “诗道真谛,不在工巧雕琢,而在神韵天成——” 周院君睁开眼,捋须长叹,“这位童生一笔沧桑,竟比那些少年郎的锦绣文章更近‘出县'之境!” “非历经沧桑者,写不出这般沉郁顿挫。” 朱笔轻挑, 糊名纸簌簌而落。 但见考生名册上赫然写着:江州府柴桑县童生张游艺,年七十有二。 周院君忽然笑了。 他拾起朱笔,在“张游艺”三字上重重一圈。 “张游艺?.这不是赵子禄被剔除后,被递补进来的那名老童生吗? 这老童生运气好,府试第二题侥幸过关! 想不到这老朽竟有如此造化,这府试第三题,竟然发挥如此出色!” 主簿柳明川捻须惊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好一个‘江声吞旧橹,山色锈残钉'!” 崔别驾拍案叫绝,“这‘吞’字如浪卷残舟,‘锈’字似苔蚀铜铁,非亲历沧桑者,焉能道此!!” 周院君反复吟咏三遍,忽觉喉间微哽,叹道:“初读似淡,再品方觉其厚。‘笑指沙头鹭,说与故人听’——看似闲适,细嚼却见三分悲凉,七分超然,分明是历尽浮沉后的大通透!” “此子当取!” 满堂朱紫尽皆颔首,一时堂上只闻衣袍窸窣,竟无一人反对。 “较之赵子禄那等恃才傲物的轻狂后生,这位皓首穷经却仍笃志文道的老童生,更显我江州士人风骨。” 周院君凝视卷上字迹,墨色苍劲如虬枝,笔锋间自有一股不屈之气。 他略一沉吟,朱笔饱蘸丹砂,在考卷上重重落下:【录取秀才】四字。 众考官朱笔未歇,继续判卷。 “这篇《柴桑怀古》亦是上乘之作!” 崔承业指尖轻抚纸面,但见墨迹淋漓处,字字皆有筋骨。 他微微颔首,朱笔在考卷上悬停片刻,终是落下一个鲜红的“甲等第十”字。 糊名揭晓,墨香犹在——曹安! “江阴曹安?” 众考官相视而笑。 “这位少年童生曹安,在府试三场中,诛妖救灾策论如利剑出鞘,功绩满满。经义策问若春风化雨,功底扎实。如今这篇柴桑诗,更是气韵沉雄,尽显才气。 三场文章,竟皆入府试前十之列!” “难得,难得!” 周院君抚掌赞叹,“这少年才俊能有如此稳健文风,实属罕见。.今岁的江阴县,出人才啊!” 朱笔搁下,更漏已过三更。 三百份考卷如秋叶般层层叠落, 其中二百份被黜落的卷轴黯然合拢, 唯有一百卷被录取,仍静静铺展在青玉案上,映着烛火微光。 “诸卷已定。” 周山长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然最终名次,还需统合三场试绩,再做定夺。” 堂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夜露侵衣,诸生且归。” 周院君走到堂外,但见府院考舍中童生们静坐如松,“明日辰时,张榜于江州府院大门前。”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石阶,一百个即将改写命运的童生名字,此刻正沉睡在院君大人桌案的朱漆木匣之中。 考舍内窸窣声渐起,众童生们默默收拾笔墨考匣。昏黄的灯笼在廊下摇曳,将童生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有人指尖轻抚案上未干的墨痕,似在与这座号舍作别; 有人将誊录的草稿小心折入袖中,如藏珍宝。 暮色渐沉,青石甬道上人影绰绰。 三百位童生们匆匆提着考匣鱼贯而出,木匣相碰的轻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寒暄。 “诸兄,告辞!” 三三两两的身影在牌坊下作别,有人高声道:“明日辰时,榜下再会!” 青石板上马蹄声碎,车帷内少年意气难收。 江行舟、薛富薛贵兄弟、韩玉圭、曹安等一行人,乘坐一辆马车回薛国公府的路上,辘辘声响里夹杂着少年们压抑不住的雀跃。 韩玉圭斜倚锦垫,怀中犹自揣着誊录的答卷,指尖轻叩窗棂应和着车轮节奏。 顾知勉掀开车帘,夜风拂过他眉梢的喜色。 这次府试的题目,对他们相当有利。 第一题太湖诛妖实战,就是送分题目。他们跟随江行舟在太湖诛妖,冲锋陷阵,都诛杀了若干妖兵、妖民,战绩都是名列前茅。 第三题押中了题目,众人足足准备了两个月的对策诗词文章绝不会差。 “唯有,第二题经义策问确实棘手.” 陆鸣摩挲着下巴。 却见韩玉圭笑着摇头,道:“怕什么!大家都难,反倒公平,判分区别不大。” 车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顾知勉忽然压低声音:“你们说我们这次会不会.全数登科?考中秀才?” “若是全中,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韩玉圭从袖中抖出柄泥金折扇,“啪”地展开,掩住上扬的嘴角。 众人相视一笑,倒也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他们默契地望向马车厢内,倚着鎏金凭几,闭目养神的江行舟。 此番江州府试,也只有江行舟一人,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府试最终排名.每一场都是甲等第一,谁与争锋! “江兄才气贯虹,小弟提前道贺了。” “韩兄说笑了,明日放榜,榜下再见!” “明日恭候!” 翌日。 晨光初破,江州府院门前已是一片乌压压人潮。 “铛、铛、铛~!” “府试放榜——!” 上百名皂衣衙役穿梭如织,朱漆大门两侧高悬鎏金鲤鱼灯,锦缎缠绕的榜架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府学院前的街头,人头攒动,早起的商贩支起甜食摊子,蒸腾的白雾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糯米团子刚沾了霜,就被众童生抓走。 “让一让!让一让!” 众童生们挤到人群的最前排,绸衫被露水打湿也浑然不觉。 远处停着各世家的马车,帘幕低垂,却遮不住车内人频频掀帘张望的急切。 雷万霆魁梧的身影踏上石阶,手中朱红榜文迎风猎猎作响。 “江州府试,甲等第一,秀才案首——”都尉声如洪钟,却在念到名字时刻意一顿。 满场霎时寂静,针落声可闻。 “江行舟!” 三字落地,人群轰然炸开。 韩玉圭折扇“啪”地收拢,曹安已被人群挤得踉跄。 此乃意料之中,也无人惊奇! 昨夜下了一场才气瀑布雨,江州府城内不知多少稚童、少年,从中受益。 不知谁先喊了声“贺江案首——!”,道喜声顿时如潮水般涌向人群中的江行舟。 “同喜!” 江行舟不由含笑,向周围的童生、百姓人群,拱手回礼。 在府院周围的上百驾世家朱漆雕窗的马车内,数十道犀利的目光盯着红榜,神色都是羡慕。 “府试,秀才案首! 可得极品文心、特殊文术! 可入文庙观碑三日!” 暨阳沈家主指节叩击窗棂,翡翠扳指在檀木上磕出沉闷回响。 他望着红榜最上方那个烫金名字,眼底浮起三分艳羡,七分忌惮。 秀才案首可以获得的好处,是寻常文士难以想象。 而此刻,这个被众多江州府簪缨世族盯着的位置,却收入了江行舟的囊中,灼得他们眼眶生疼。 雷万霆浑厚的声音在晨光中回荡,每报出一个名字,便激起一片惊呼。 “江州府试,甲等第二——沈织云!” “沈兄,他人呢?” 人群东侧顿时响起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咚。 东面茶楼上“哗啦”掀起竹帘,沈家公子沈织云倚栏轻笑,手中湘妃竹扇“唰”地展开,露出“才高八斗”四个淋漓大字。 “恭喜沈兄!” “同喜!在场之人,每人散十枚铜钱!” 那位沈织云微微颔首吩咐,身旁的小厮早已将备好的大把喜钱,撒向街道上的人群。 楼下立刻有相熟学子笑骂:“好个沈家郎,早备了彩头!” 哗啦啦的铜钱落地声,引来众多孩童争抢。 不知多少书生暗叹:“暨阳沈氏,果然是财大气粗.今日至少要洒出数万枚铜钱!” “江州府试,甲等第三,韩玉圭!” “江州府试,甲等第九,曹安!” 听到自己的名号,在场的诸童生们,纷纷彼此道贺。 “薛富.乙等第七!” “薛贵.乙等第十七!” 薛富薛贵兄弟二人,相顾一眼,相拥狂喜。 竟然中了,这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原本这次府试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 “江州府试,乙等第十名,顾知勉!” 待报到乙等第十名顾知勉时。 “中了.真的中了?!” 人群中只见个粗布衣裳的顾知勉愣在原地,手中一卷《论语》“啪嗒”掉在地上。 “恭喜顾兄!” 周遭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更热烈的喝彩。 当“丙等第九,张游艺”七个字从雷都尉口中迸出时,人群突然诡异地静了一瞬。 许多童生,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那位须发如雪的老童生踉跄着挤到榜前,望着在朱砂榜文上自己的名字。 忽见他眼眶泛红,激动转身对着学府方向长揖及地,束发的木簪不知何时被人群挤掉落在地,白头发披散如飞蓬。 “中了!中了!” 张游艺嘶哑的呐喊,混着几滴老泪溅在青石板上,“五十年整整五十年啊,默默无闻! 今岁竟然走鸿运,春闱中了童生,夏闱又中秀才!学生三生有幸!” 忽见老童生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狂喜至极,天女散般撒向人群。 “恭喜张兄!” “张兄真是.大器晚成啊.” 众多少年童生的道贺声里,分明掺着几分酸涩。 江州府二千名童生赴考,仅中一百名秀才。 白发老童生张游艺名列丙等第九,考中秀才,成为本府录取年龄最大的童生。 五十年寒窗无人问,而今一朝青衿入府院! 江行舟目光扫过府试红榜一百位童生名单,心中微动。 一府五县,六位童生案首,有五人登榜! 唯有本府案首赵子禄落榜,其余皆名列其中。 而江阴县一县之地,更是独占鳌头——近二十人上榜! 韩玉圭、曹安、陆鸣、李云霄、薛氏兄弟、顾知勉……这些曾与他一起借住薛国公府押题,并肩在太湖诛妖的七名同窗,尽数位列红榜! “这也不足为奇!” 江行舟嘴角微扬。 太湖诛妖一役,八人的功绩卓著,府试第一场便名列前茅。 后两场更是稳扎稳打,无人掉队。 ——天道酬勤,功不唐捐! 此外,老童生周广进、张游艺等十余名江阴童生亦在榜上,可见此番江州府试,江阴县文运之盛,在江州府居首! 几家欢喜,几家悲。 正当江州府院放榜之时, 江州赵府,赵氏祠堂一块匾额“诗礼传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府差役当众摘下,劈碎于市。 这是江州官府赐予,褒奖江州世家的匾牌,自然也能撤回。 而赵家连夜备了重礼,欲拜访周山长院君,恳请撤回赵子禄终身禁考的禁令,却被门房一句“院君染风寒,不见客”挡了回去…… 老族长赵淮,不得不亲赴江州府衙,向太守大人请罪。 老漕运使站在滴水檐下整整两个时辰,只换得府尊大人一纸“教孙不严”的申饬文书。 赵子禄披发赤足,跪于赵家祠堂前痛哭一夜。 昨日他还缀着明珠的锦缎发带,此刻正被愤怒的族老扔进焚炉,窜起的火苗映得他满脸油汗。 而赵家祠堂里,赵子禄的庶子之名,已被族老亲手除名…… 江州茶楼最火的说书段子,除了《府试登科》之外,便是《蠢才赵子禄逆鳞案》。 “圣朝取士,如天雷筛沙。 话说那赵府赵子禄,自恃门第,年少轻狂在考卷上讥讽寒士,却不知——雷霆之下,蝼蚁何分贵贱?” 惹来茶楼内满堂哄笑,也令府内诸多文士心头暗惊。 大周朝廷不分门第,招揽士子之心,是动真格的!若是谁还敢这方面动歪心思,怕是要被严惩。 江州府院朱漆大门前,榜柱巍然矗立。 都尉雷万霆铁甲森然,手中[秀才名单]迎风猎猎。随着最后一个名字宣读完毕,红榜下骤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 “恭喜,李兄!” “同喜~王兄高才!” 红榜之下,一百名童生面色红润,神情喜悦,人逢喜事精神爽,彼此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从今往后,他们便是江州府院的同年同窗秀才! 而在外围,一千八百名落榜的童生们,静默如雕塑,哭丧沮丧。 有人死死攥紧褪色的青衿袖口,面色泛白;有人仰头吞咽着什么,喉中滚着苦涩。 某个消瘦身影低头,暗自握紧拳头,“三年.再苦读三年!三年之后,红榜必有我的名!” 都尉雷万霆虎目如电,手中名录“哗啦”合拢的刹那,声若洪钟:“凡府试及第者,随本官入江州府院,授秀才文位!” “谨遵钧命!” 江行舟、沈织云等上百名童生齐声应诺,躬身行礼。 在雷都尉的引领下,众童生们鱼贯而入江州府院。 只见府院大堂, 府尊薛崇虎高坐首位,两侧文武官员肃立。 周山长院君携众教谕、训导早已等候多时。 更有数百位府院的秀才,在大堂周围列席观礼——他们是仍在府院苦读的学子。 其他自觉考举人无望的秀才,都会另谋出路,离开府院。 大堂内,众童生肃然列立,鸦雀无声。 众训导们手中托着檀木盘,盘中是一叠叠整齐的秀才文袍,青缎如墨,暗纹隐现。 “授秀才文袍、秀才方巾、秀才文剑——!” 周院君声若洪钟,余音绕梁。 百名童生们依次上前,躬身接过象征秀才文位的方巾、青衫与佩剑。 队列末端,一名少年激动的手在微颤,在接过文剑时险些脱手。 周院君目光如电,在他面上停留一瞬,却未言语。 “拜谢院君、府尊!” 众童生齐声高喝,声震云霄,在府院之中回荡。 “今日起,尔等便是我江州府院的秀才!” 周院君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堂下众学子,声音虽淡,却字字铿锵。 “同年同窗,当彼此照拂。他日青云路上,莫忘今日堂内,并肩而立之人。” 他顿了顿,袖袍微拂,语气陡然肃然—— “尔等,从今往后,便是我江州府文士的颜面!” “日后无论科场赴考、江湖游学,皆需谨记己身身份,一言一行,皆关乎江州文脉尊严,不可辱没!” “谨遵院君教诲!” 众童生们肃然应诺,眼中尽是坚定之色。 江州府试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步骤——那就是江州府文庙,为童生们才气灌顶,突破秀才文位! “诸生入座,静气凝神!.今日借助本府文庙圣力,助尔等突破秀才之劫——『文心』开窍!” 周院君立于府院正堂,袖袍一振,声如洪钟,忽然厉声告诫:“文心开窍如履薄冰!心有杂念者,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喏!” 众童生齐声应喝,声音在府院大堂内回荡。 他们快步走向大堂中摆放的团蒲,虽神色激动,却无人喧哗,各自按考序盘坐于蒲团之上。 随后,他们便开始闭目凝神,心神沉入各自的文宫内,调整呼吸——为开辟秀才文心,做准备! 秀才文心不开,官府授予的文位终究只是虚名。 唯有文心开窍,方能真正掌握秀才文位之力,引动天地才气! 江行舟盘膝落坐于团蒲之上,将秀才方巾、文袍与文剑整齐摆放在侧。 随即, 他双目微阖,心神沉入童生文宫内。 他闭目的刹那,耳畔骤然寂静。 此刻,他的紫府无瑕文宫内—— 一座八千块文砖筑就的宫殿,通体莹润如玉,流光溢彩,宛若九天仙阙。 宫墙琉璃瓦当滴落的不是晨露,而是凝成实质的才气,落地时竟发出珠玉相击的清响。 后宫内,那株十丈高的琼枝玉桂簌簌摇落金蕊。 文宫后苑,百竞放。墨兰吐蕊,朱砂梅枝桠间垂落,并蒂文心莲开..幻灭。 宫殿梁间一对青鸾,振翅时洒落的翎羽在半空燃成朵朵淡紫才焰。 宫墙之上,才气氤氲,隐隐有龙吟凤鸣之声回荡。 宫外文河,河水流淌。文河水面,竟有一尾尾墨色锦鲤在游走。 文宫内的各色异象,诞生的太多,以至于难以分辨。 文宫中央,一尊青烟凝聚的童生文魂静静悬浮。 那文魂已具人形,四肢俱全,面目轮廓分明,却仍如泥胎木塑—— 七窍皆闭! 眼睑如封缄的玉简,唇线似未启的印泥,耳廓鼻翼虽具其形,却无其用,皆无感知。 整尊文魂,沉寂如初雪覆碑,对外界的光影声色浑然不觉,仿佛仍困在天地未分的混沌之中。 一枚青铜简牍自虚空中浮现,悬于文魂之侧。简面灵纹流转,一行行金色篆字如流水般刷新显现。 周院君神色肃穆,双手高捧江州府院君令牌,朝文庙方向深深一拜。 “江州府试,为国取士!” “今有百名新晋秀才,请圣庙降下才气,助其——文心开窍!” 话音方落—— “轰——!” 江州文庙深处,那座沉寂多年的青铜文鼎骤然震颤! 鼎内,历代【出县】、【达府】名篇如受感召,字字生辉,句句回响,竟化作朗朗吟诵之声,在鼎中震荡共鸣! “哗——!” 积蓄百年的浩瀚文气如火山喷发,冲天而起! 一道道璀璨才气光柱破鼎而出,直贯云霄,又在半空中如银河倾泻,俯冲而下! “轰隆隆!” 才气洪流穿透府院青瓦,如天瀑灌顶,精准笼罩府院大堂内的百名童生! 江行舟只觉头顶一凉—— 一股磅礴圣力,自天灵贯入! 紫府文宫内,他那尊闭目的文魂猛然一颤! (本章完) 第103章 【七窍玲珑文心(圣品) 第103章 【七窍玲珑文心(圣品)】 江州府院大堂内,一尊青铜古鼎静静吞吐着檀香。 青烟如游龙般在晨光中盘旋,似经文篆字,似山河轮廓,将整座府衙笼罩在似真似幻的文道气韵之中。 “不知这批秀才,能开出几窍文心?” 薛明远太守轻抚腰间玉带,绛紫官袍上的云雁补子在香雾中若隐若现。他随手翻开案头那册《文心雕龙》,泛黄的宣纸发出沙沙轻响。 以他所知, 近五十年间,江州府能开四窍文心者,唯裴老夫子首徒陆文渊,与他结义兄弟惊才绝艳的江晏而已。 他在等江行舟的秀才文心开窍,想看看江行舟文心能开出几窍! “若是有人能开四窍那便是极好了!” 周延礼院君负手而立,在堂中来回踱步,鸦青色官袍随风拂动。 别驾崔承业腰间悬着的判官笔却微微颤动, 满堂朱紫,皆在大堂内,耐心的等待江州府一百名新晋秀才们文心开窍的结果。 堂下最末席的白发老童生张游艺浑身剧颤,枯瘦如松枝的双手猛地捂住双耳。 “嗡——” 一声清越文鸣自虚空荡开,如古琴泛音,又似玉磬余响,刹那间穿透张游艺的耳朵。 他的耳廓渐渐泛起莹润光泽,宛如青玉雕琢而成。 “天眷!天眷啊!”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嗓音沙哑却难掩激动: “老朽……老朽的文心,竟开了耳窍! 这……这声音……” 他缓缓松开双手,侧耳倾听,似在捕捉虚无中的韵律,苍老的面容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撼。 “我听见了……数里之外,稚子诵《千字文》的童声!宛若就在耳畔!” 大堂内,众秀才渐苏醒,如蛰龙初睁睡眼。 他们缓缓抬眸,眼底才气流转,似星辉坠墨池,又似砚中云霞晕染。 起初是低声的惊叹, 很快,化作此起彼伏的议论。 “我的文心,开了左耳窍!” “不知诸兄,是何窍?” 众新晋秀才们发现,他们文心开窍竟各不相同—— 有人开右目窍,右目清光湛然,瞳仁深处似有一缕银芒游动。 有人开左耳窍,左耳莹润如玉,耳廓透亮若冰玉雕琢。 更有人开口窍,唇齿噙香,吐纳间似含兰芷清芬——对修行医家药术的文士来说,辨得药内君臣配伍,开口窍此乃是必备文窍。 还有开鼻窍的,鼻翼翕动间似能嗅到常人难察的气息——这对于修行道家炼丹术,嗅出火候和丹气变化,简直是如虎添翼。 一时间,满堂秀才或抚耳细听,或对镜观眸,更有医家传世子弟激动得双手微颤。 文心开目窍,可获天视之力。 即便身处密室,闭目塞听,秀才依然能“看”清方圆百丈内的景象——草木纹理、虫蚁爬行,乃至他人衣袍下的文书字迹,皆纤毫毕现。 文心开耳窍,则得天听之能。 不仅能听清百步外落叶触地的轻响,更能捕捉到文气流动的韵律。 传闻大儒耳窍大成时,甚至能听见历史长河中圣贤诵读经籍的余音! 顾知勉缓缓睁开双眼,左瞳深处一抹银芒流转,左耳耳垂泛起玉色微光。 他抬手轻触左眼,指尖竟能感受到瞳仁中跳动的文气。 “开了左眼目窍,左耳耳窍!” 顾知勉低声自语,语气中也不知该开心,还是该失落,“这般资质,在府学里怕是只能算中等了。” 右眼依旧如常,右耳也听不到文道玄音。 这种“半开半塞”的状态,就像手持断剑的武士,空有锋芒却难成气候。 顾知勉望着那些三窍齐开的同窗,眼中闪过一丝艳羡——那些人此刻正被同窗们团团围住,询问三窍齐开的奇妙之处,宛如众星捧月。 周院君见满堂众秀才们大多已开窍,便拂袖立于大堂中央,声如清磬道: “诸生安静。 昔年大儒刘勰《文心雕龙》有载,曾为文心立品级。 今日,本院君便为尔等上府院秀才第一课——详解秀才文心!” 他袖中取出一卷玉简,在半空展开锦绣文章,字字生辉道: “【一窍懵懂文心·俗品】” “典出《庄子·应帝王》‘浑沌未开’之喻。” “虽开一窍,却似雾里看;” “纵得门径,终是隔靴搔痒。这一窍文心,又被大儒讥笑为‘一窍不通’。” “拥有此等文心者——” “考试落笔时呵欠连天,墨未干先思眠;” “行文处板滞生涩,如老牛拉破车;” “那考场之上,抓耳挠腮者,十之八九皆属此类。” 堂下的秀才闻言,有的面红耳赤,有的若有所思。 这.不就是说他们么! 周院君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尔等既已开窍,当知这一窍文心,才只是开端。” 堂中众秀才屏息凝神,仔细聆听。 却见周院君衣袖轻扬,玉简上金纹流转,浮现新的篇章: “【二窍通达文心·凡品】” “典出《论语》‘告往知来'之妙,” “朱子批注曰:‘此乃文心二窍之象'。” “此等文心——” “落笔时墨香浮动,纸生云纹;” “成文处才气流转,字字珠玑;” “虽不及惊才绝艳,却已得文章三昧。” 周院君目含深意,“这文心二窍之境,正是通往文道的登堂入室之始。” 堂中五六十名秀才闻言,面上皆浮现欣然之色。 这些学子大多已开二窍文心,虽非惊才绝艳,却也如竹生新节,渐入堂奥。 他们彼此相视,目光中欣慰——毕竟在这文道之途上,能登堂入室者,便不算落于人后。 周院君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拂袖笑道:“二窍虽平平无奇,却是文道根基。譬如春园之竹,未见其长,而日有所增。” 周院君话音方落, 他指尖轻点,开始解说三窍文心。 堂中忽有清气升腾,虚空浮现三朵青莲,莲心如文心,各含一枚晶莹文窍,映得满室生辉。 “【三窍澄明文心·中品】” “《文镜秘府》载:‘三昧真火,可炼文胆'” “昌黎先生有言:‘三窍既开,可窥堂奥'” “此境文心——三窍通幽,文理分明如镜。” “砚池未磨先温,似有蛟龙吐息;” “墨锭方研已香,恍若兰桂同焚;” “行文时字字澄明,如月照寒潭。” “本院君,便是以文心开三窍而入文道!” 他指尖三朵青莲飘落砚台,化作“清”、“明”、“真”三字真文。 周院君抚须微笑:“三窍既成,便算真正入了文道内门墙。” 堂内百名秀才,仅有寥寥十余人露出喜色。 正是韩玉圭、曹安、陆鸣、沈织云、杜清音、周文渊、林海洲等秀才,他们文心开了足足三窍。 说完文心三窍之后, 周院君袖袍一振,堂内忽有清风徐来,四枚玉简自袖中飞出,悬于半空,光华流转,如星宿列张。 “【四窍琳琅文心·上品】” “《世说》载:‘琳琅满目,尽入彀中',” “王茂弘曾叹:‘此子文心,四窍通明,字字珠玑!'” “此境文心——” “落笔时,墨香浮动,似有芝兰生于砚畔;” “成文处,字字生辉,如明珠滚落玉盘;” “偶得妙句,满室生香,经久不散。” 众秀才忽觉鼻尖微动,竟真有一缕幽香萦绕,似梅似兰,清雅沁人。 案上宣纸无风自动,墨迹竟隐隐泛出莹润光泽,如珠玉映辉。 周院君含笑颔首:“四窍既开,已是震动一府的文坛俊秀,可称‘琳琅'矣。 近五十年来, 江州府文心开四窍的秀才,唯有裴老夫子的首徒陆文渊与那惊才绝艳的江晏,二人而已。” 话音方落,周院君便闭口,不再多言。 堂中一时静极, 唯有窗外竹影婆娑,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墨痕。 众秀才面面相觑,无一人开了四窍! 他们心中似有万蚁噬咬,终究按捺不住—— “院君大人!” 一位青衫学子突然起身,衣袖带起案上墨香,“那文心五窍,又是何等境界?” 这一问如石投静水,顿时激起满堂涟漪。 七八十双眼睛灼灼望向堂中的院君周山长,连窗外掠过的飞鸟都似被这求知之意所染,停在檐角不肯离去。 “五窍?” 周院君双目微睁,袖中忽有五色毫光迸现,如虹霓贯空。 “【五窍锦绣文心·极品】” 声若金玉相击,堂中霎时云气氤氲。 “传说,昔年南朝一代奇才江淹,梦郭璞而得五色笔,文心开五窍!”周院君指尖轻点,半空忽现锦绣文章, “此境文心——” “落笔时云蒸霞蔚,似有织女掷梭;” “成章处天乱坠,恍闻仙乐缥缈。” 忽听得檐角铁马叮咚,竟自成翩然曲调。 众秀才仰首望去,但见梁间不知何时缠绕着缕缕紫气,每一呼吸,肺腑皆沁满墨香。 “惜乎江淹晚年,” 周院君忽叹道,“梦中所得五色笔,被郭璞索还从此,文心五窍蒙尘,被世人称之江郎才尽!” 话音未落,满堂锦绣文章骤然黯淡,犹如明珠蒙尘。 满堂寂然。 众秀才忽觉心头一震,似有灵犀暗通。 数十道目光如被无形丝线牵引,齐齐转向堂隅—— 但见江行舟闭目趺坐,衣袂无风自动。 一缕紫气自他的左目中升腾,又从右目中钻入,开了双目窍,在晨光中幻化出朦胧笔影。 江淹是南朝江郎! 江行舟是大周圣朝江郎! 南朝那位江郎梦笔生,眼前这位江郎.恐怕也是丝毫不弱! 却不知,江行舟的文心能开几窍? 或许!.应该也能达到南朝奇才江淹的文心五窍?! “诸位不可因为文心开窍太少,而妄自菲薄、自轻自贱!” 周院君负手,说道, “文心开窍,贵在精纯!纵使双窍生辉,亦可照彻文道长路。 三窍齐明者,已然少有! 至于四窍齐开者——放眼整个江州府,凤毛麟角,数十年来也不过寥寥三五人而已!” 他目光如电,扫视堂下, “哪怕是文心二窍,也足以让尔等,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周院君展颜一笑,正欲开口勉励众人,忽觉异样。 百名秀才受文庙灌顶,皆已苏醒,唯独江行舟仍端坐蒲团,双目紧闭,周身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紫气。 那紫气如游龙般,在“左目、右目、左耳、右耳”四窍之间流转穿梭,隐隐透出一股玄妙道韵。 周院君目光一凝,心中微震: “四窍齐开!”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是,江行舟还没有苏醒.依然在开窍之中! 他原本含笑的神情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四窍者,放眼江州百年,不过寥寥数人。已经追上了江州府近五十年来,陆文渊、江晏当年的秀才文心四窍之数。 而江行舟,在文庙灌顶之际一举贯通四窍,竟然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江行舟的文宫之内,一尊沉寂的文魂陡然震颤。 心口处的“文心”忽受文庙才气灌顶,一股浩瀚才气自九天倾泻而下! 才气如锥,穿心破窍! 刹那间,文心枷锁轰然松动! 一窍开! 江行舟文魂左眼倏然睁开—— “咔嚓!” 文心枷锁第一道玄铁链应声而断! 这一眼,天地骤明! 但见十里苍穹,云卷云舒;百鸟翔集,羽翼纤毫毕现。每一片翎毛的纹理,每一缕气流的轨迹,皆如墨染宣纸般,清晰烙印在文心之中。 文心观天,天即我心! 二窍开! 江行舟右眼倏然洞明—— “轰!” 第二道枷锁崩裂! 这一眼,黄土之下三尺! 但见十里山川,地脉如龙;蚯蚓蜿蜒,其甲纹环带纤毫毕现。每一寸土壤的呼吸,每一条地气的流转,皆似丹青妙手勾勒,清晰映照文心。 文心观地,地即我魂! 三窍开! 江行舟左耳微颤—— “轰!” 第三道锁链化作齑粉! 霎时间,天地共鸣! 十里风声化作太古玄音,草木摇曳皆是大道箴言。一沙一砾的私语,一一叶的叹息,尽数涌入耳中,如洪钟大吕震彻文宫! 轰! 四窍开! 江行舟的右耳骤醒—— “铮!” 第四锁应声而断! 这一瞬,万象归心! 书生晨读如剑鸣,稚童咿呀似玉磬,听风吟如圣贤诵经,闻雨落似金石相击,更有那琅琅书声,字字如剑,斩破混沌!天地为卷,众生为笔,泼墨挥毫间,万籁皆成无上道音! 五窍开! 江行舟的左鼻窍通—— “轰!” 第五枷锁轰然坍塌! 霎时文香浩荡,嗅得那竹简的沧桑,万卷诗书的醇厚; 闻得那金戈铁马的战意,墨池春水的温柔。一息之间,古今文脉尽入肺腑, 吐纳皆是锦绣文章! 六窍开! 江行舟的右鼻窍通—— “轰!” 第六道玄铁链寸寸龟裂! 霎时寒香彻骨,傲意凌霄!一缕梅魂自文胆生,三分剑气混墨香飘。 嗅得那,雪压青松的铮铮铁骨,月照寒潭的凛凛清标。孤芳不与众芳同,自有千秋文脉傲! 七窍开! 江行舟的口窍启—— “轰——” 最后一道枷锁炸裂! 唇绽天宪,舌涌文澜! 一啸震碎九霄云,吐纳间——字字化龙腾紫气,句句成雷动乾坤!神光贯日月,出口即天章,落笔即道痕! 他的文心,七窍彻底通明! 文心彻照,神光冲霄! 识海文宫内,江行舟的文魂彻底苏醒,周身才气翻涌,如龙腾渊! 他的文魂心脏处,俨然多了一枚少年七窍玲珑文心,睁开眼,左顾右盼,低头看青铜简牍上的信息。 【江行舟:祖籍江阴县,庚辰年生。 文位:秀才——无瑕紫府文宫、七窍玲珑文心! 才气:万缕 道行:十万点/百万点。 文宝:蛇影杯。 座驾:[云深处]。 文宠:[文虫蜉蝣(金色极品)]。 文庙秘术:《急就章》疾书术(童生案首专属)。 首本文宝:石棱宝弓。 首本诗词:出县《寻隐者不遇》(县试考卷)、达府《草》(青婘槐树楼船)、出县《菩萨蛮·咏足》(宣纸)、出县《射壶》(木箭)、达府《仆射塞下曲——石棱箭》(石棱宝弓)、达府《望庐山瀑布》(府试考卷)、】 整个江州府大堂内。 却见, 江行舟闭目盘膝,周身气息如渊似海,六道金纹自眉心蜿蜒而下,每一道纹路中皆有古老文字如蛟龙游走,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回荡。 他蓦然睁眼,张口欲言,却先喷出一道紫气,如龙腾九霄,刹那间染尽漫天云霞,整座江州府学院的上空竟化作一片丹霞赤海! 众秀才骇然失色,纷纷踉跄后退,让出十丈方圆,唯恐被那磅礴文气所慑。 周院君身形剧震,手中玉简“啪”地坠地,面色骤变,声音颤抖: “他……竟超越了南朝奇才江淹!” “这……这是——” “六窍雕龙文心!” “【六窍雕龙文心(仙品)】 源自《文心雕龙·神思》载:‘形在江海,心存魏阙’,又称‘雕龙六合心’。 六窍澄澈,文成有龙虎之气。每作雄文,必见风雨驰骤。” 周院君踉跄后退三步,眼眸震撼,喃喃自语:“不想本君有生之年,竟能亲眼得见……【文心雕龙】现世!”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整座文院陡然风雷大作,檐角铜铃疯狂震颤,案上宣纸无风自舞,如受无形之力牵引,竟在半空中凝成古老篆字! 江行舟周身最后一窍——“口窍”轰然洞开! 第七窍开,圣品文心出世! 刹那间,整座文院地动山摇,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浩瀚文气! 少年眉心七窍绽放璀璨神光,每一道光华中皆浮现出上古圣贤篇章,字字如金,映照虚空! 他轻轻一呼,气息化作漫天金霞,笼罩整座江州府;指尖微动,案上宣纸无火自燃,竟凝成朵朵金莲,悬浮半空,莲心绽放处,竟有圣贤诵经之声! “文心开七窍!?” 太守薛崇虎面色剧变,被这股磅礴圣威逼退十丈,踉跄站稳,眼中尽是骇然:“这……这已非人力所能及!” 周院君浑身剧颤,死死盯着江行舟周身那七道流转的霞光,声音嘶哑: “不可能! 七窍……玲珑文心?!” “【七窍玲珑文心(圣品)】 出自《庄子·应帝王》‘七窍开而浑沌死’,喻通达天道。后《文心雕龙》赞‘圣人之文,七窍玲珑’。 七窍通明,随手一篇文章,可引动天地异象。 落笔生金莲,吐纳成云霞!” “据我所知……” 周院君声音颤抖,“自上古以来,至我大周圣朝,拥有七窍玲珑文心者,唯大商圣朝比干、大汉圣朝诸葛武侯,寥寥三五人而已!” 江行舟与太守薛崇虎目光相接,刹那间似有雷霆在二人眼底炸开。 薛崇虎虎目圆睁,掌心不自觉渗出冷汗。 这位在江州叱咤风云的铁腕太守,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