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颈斑鸠筑巢指南》 第1章 《珠颈斑鸠筑巢指南》作者:嫉妒怪兽【完结】 文案: 身为建筑设计师的安澄,一觉醒来便遇见了两大人生困境: 1.他变成了一只以筑巢敷衍而闻名的珠颈斑鸠; 2.还没学会飞就被天敌红隼给捉去。 求问:这只鸟如何才能苟活下去? 答:巧言讨好、实干保命。 为了不被红隼吞吃入腹,安澄开始了艰(毫)难(无)困(尊)苦(言)的保命之路,不仅被迫花言巧语、满吹彩虹屁地讨好,还绞劲脑汁利用自身绝学给对方搭窝筑巢。 丢了面子丢里子,堪称丧权辱鸟。 == 朱云深身为一只实力强悍的猛禽,捕捉猎物从未失手、对任何食物从未有过恻隐之心,然而直到他将那只聒噪的珠颈斑鸠捉回巢—— “大人,我对你的心如月可鉴、天地可察。” “大人,我要给你筑全鸟界最好的巢!” 刚开始他以为那不过是满嘴胡言,然而和族群一起北上繁衍的路上,对方的蓄意勾引让他恍然大悟—— 这只弱小的珠颈斑鸠爱上了他这只强劲的天敌! 那他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因为怕被其他红隼吃掉而不得不紧紧贴着大老板的安澄:??? 【食用指南】: ● 冷漠毒舌但自我攻略攻 x 坚韧粗线条但新手菜鸟受 ● 攻和受都不会变成人,一直是鸟 ● 往北迁徙的故事,鸟界公路文,故事和感情并进 ● 为了更好地写成故事,肯定基于现实有过加工,请不要太过考究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甜文 成长 萌宠 沙雕 主角视角安澄互动朱云深 其它:珠颈斑鸠,红隼,自我攻略,沙雕,萌宠,动物,成长 一句话简介:珠颈斑鸠是红隼最好强取的朋友 立意: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第01章 参考资料、书目及文献 果赖博士.2023.揭秘鸟类的睡眠习惯,大部分鸟并不会在鸟巢里睡觉.澎湃新闻网 张微,田颖,张亚琼,李杰,胡严. 2021. 北京地区红隼的迁徙路线和活动区域.动物学杂志 chinese journal of zoology 2024, 59(3): 349 ~ 357. 动物研究所.2021.科学家揭秘鸟类迁徙路线形成原因和长距离迁徙关键基因.中国科学院官网. zhongru gu, shengkai pan, zhenzhen lin.2021.climate-driven flyway changes and memory-based long-distance migration.nature volume 591, pages259–264 (2021). 2015.给你一双翅膀你就能够飞翔吗?——鸟类为什么会飞行?.共产党员网. 2020.鸟为什么能飞起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中国国家地理图書. 2022.广西记录分布鸟类752种排全国第三.央广网. 一路“象”北.百度百科. 为什么大雁要排队飞行?.中国数字科技馆. 董宁.2017.大熊猫野外引种——一种新的放归尝试.中图网. 2017.萌宠”大熊猫攻击力到底有多强.中国数字科技馆. 花蚀.2020.豺:呜咽的红狗子,何时能回家乡.澎湃网. baboon、赵翔.2020.这次,豺可不可以拥有一级动物的牌面.微信公众号-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马虎飞.2011.中介蝮蛇毒组织损伤及粗毒抗血清的制备.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电子期刊. 第02章 变成鸟了怎么办? 四月的华南已经退去冬日的湿寒,投射下的日光带着初暑的炎热,葳蕤的枝叶被半热的风吹动,藏在枝桠间半熟的荔枝也在跟着一起轻轻晃动。 这些被命名为妃子笑的荔枝将在五月成熟后上市,横扫各大水果摊位成为新月顶流。 然而果与果的命运也不尽相同,有些尚可去闹市见证人类世界的繁华、有些注定要在今日被采撷。 低矮的草堆中藏着一只嘴锋尖利的鸟,他正用橙色的双眸紧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泛红的荔枝。 一阵微风拂过,野草被吹伏在地,这鸟的模样便完全显露出来。 他的通体呈现出棕褐色,有着较长的灰色尾羽,颈部有一圈白色珍珠状羽斑,脖颈流畅而又纤长,静立的时候,模样精致、气质优雅。 此鸟因颈部羽斑而被命名为珠颈斑鸠, 而这只珠颈斑鸠正是刚变成鸟不到十二个小时的安澄。 确认好方向之后,安澄大张开翅膀,黑色的长羽舒展,在地面投射下一大片的阴影。 他用力扇动几下,流畅的身体就腾空向上而去。 可不过刚刚离地面十厘米,他的身体就开始歪歪扭扭地晃动。不甘心近在眼前的荔枝吃不到,安澄努力且快速地扇动翅膀想要保持平衡向上飞,脖子也在用力地往上伸。 于是就见一只笨拙的珠颈斑鸠用怪异的姿态在空中起起伏伏、起起伏伏,艰难地朝着一颗离地面不到两米的荔枝而去。 大约挣扎了五六分钟,他的喙才终于触碰到荔枝粗糙的表皮。 安澄心中一喜,正准备乘胜追击将这小小荔枝吞吃入腹,哪知此时忽然刮了一道大风。 新手菜鸟还没学会在风中控制自己的身体,到嘴边的荔枝也被风吹得剧烈晃动起来。 “咕咕咕——” 翅膀没对抗住风,安澄绝望地大叫几声,整只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叭叽一声,摔到了草里。 第2章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怎料那颗荔枝竟然在此时不堪重负地从树枝上掉下,正正好好地砸在他圆润的小脑袋上,让原本就不聪明的鸟脑雪上加霜。 “咕——” 安澄愤怒叫了一声,忍痛挪动身体想要狠狠教训那颗可恶的荔枝。 可谁知此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只没见过的鸟,那贼鸟眼疾翅快地将半熟的荔枝给衔入喙中,又立马逃亡。 安澄下意识去追,怎料贼鸟却噗叽一声甩了一大坨排泄物到他的跟前,然后做贼心虚地快速振翅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饿了十多个小时的安澄:…… 他直接仰躺在地,翅膀大张、粉红色的双足高翘着躺在草堆里。 斑鸠躺平。 再见吧,该死的世界! === 十二个小时前,安澄还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建筑设计师,刚和其他业内有名的设计师一起完成了一个设计体育场馆的大单子,又有无数邀约送到手中,堪称未来可期。 然而只是熬了一个夜,一睁眼就变成了一只以筑巢敷衍闻名于鸟界的珠颈斑鸠。 穿成一只宠物鸟或者凶猛的猛禽或许他都会好受一些,可偏偏穿成了一只野生的素食珠颈斑鸠。 自力更生也不是不行,然而他一没同伴、二没继承原鸟飞行的本能,扇动翅膀都觉得费劲,练习了很久才勉强维持平衡,可以说是天崩开局。 饿了十多个小时,想要吃个荔枝都没成功,只能化成一摊鸟饼躺在草堆里啃杂草勉强果腹。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穿回去,然而撞死怕疼、淹死怕痛、闷死怕黑、摔死怕丑,最终也没能舍得用死的方式来折磨自己的鸟命,而且万一死了就死了,没变回人呢? 他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没准睡一觉就回去了,结果一觉醒来,除了身上多了几片落叶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安澄愤愤地又啃了一口身边的杂草。 好难吃的杂草,好苦的鸟生啊!!! 顿时,他悲从心中来,无法抑制住惆怅的情绪,扯着鸟脖子高声发泄起来。 “天欲亡我!” “咕咕——咕咕——咕咕咕——” 他叫得纵情、叫得忘我、叫得沉醉,因而也没察觉到,在不远处的两棵高树枝桠上,正有两双幽暗的鸟眸在盯着他。 第03章 要被吃了怎么办? 安澄丧够了便慢悠悠地从草堆里爬了起来,现在他孤家寡鸟一只,又十多个小时没进食,再继续消极下去,怕是得直接饿死。 他还想着用自己的建筑设计能力在珠颈斑鸠界闯出一片天呢——人类设计师转生为废柴小斑鸠,筑巢老祖初生,震撼鸟界天才! 夹着翅膀慢慢地转移阵地,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寻找,试图在附近寻找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这里人迹罕至,但有一条水泥浇筑的小公路,偶尔也会有运输货物的车辆经过,估计是某个城市郊区。 对于他这样的新手菜鸟而言,此种地方最是不好寻找食物,既没有野生的果子、也没有人类的投喂,安澄只能沿着公路走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从货车上落下的东西。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一辆载着水果的大货车正好在此时路过。 不知是长途跋涉的疲劳还是什么,那车的轮胎竟然歪歪扭扭地压在了排水渠边,眼看着要撞墙,开车的司机立马将车正回道路正中,然而车身还是发生了很大的颠簸,车上的货物滚落而下,散在公路上。 等车开走之后,安澄兴奋地蹦跳过去。 啊!水果的清香~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他正想垂头去吃,喙都已经碰到水果的果皮了,突然,脑袋正上方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那阴影不大,只能正正好好地将他这只鸟给遮住。 莫名的,在这暑气初起的华南四月,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阿弥陀……”他慢慢地抬头自己的头,朝着脑袋上方看去,正正好好与一双黝黑的眼睛对视上。 眼睛的主人整个身体悬停在空中,完全舒展开的羽翼有频率地抖动着。 再看这鸟的全貌:砖红色的翅膀、黑褐色的羽斑、蓝灰色的头顶、深黄色的脚趾。 安澄认得这个鸟,俗称红鹞子,学名红隼。 安澄抖了几下翅膀,“嗨,你、你好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连滚带爬带扑腾地往草堆的方向跑去,一边喊一边绝望地嘶喊:“妈妈啊,救鸟啊——” 如果他还是人,或许他会夸赞一声此鸟长得真像鸟,然而现在他变成了一只珠颈斑鸠,作为红隼最好吃的朋友之一,怎么能够继续站在原地坐以待毙??? 一不小心就要被吃的啊!!! 然而红隼作为战斗力强悍的小型猛禽,力量和速度又怎是他这样的新手菜鸟可以匹敌的。 在他逃跑的霎那,那红隼就直冲而下,流线型的身形和重力势能的加持让他不过几秒就追赶上逃亡的安澄。 安澄扑腾着翅膀想飞,可羽翼还没有完全展开,刺痛就从背脊上传来,仿佛被叼走了一整块的肉。 剧痛和红隼的冲击力加持,安澄整只鸟扑腾在草堆里滚了好几个圈。翠绿的草叶被压倒,叶片染上珠颈斑鸠殷红的鲜血,铁锈味在周围漫开。 还没待安澄停下,那红隼就趁热打铁地继续往他的方向扑来,尖利的喙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目的光,带着能将他一击毙命的力量。 第3章 要死了吗?真的要死了吗? 人没做够变成了鸟,现在鸟没做够又要变成鬼了吗? 丧生鸟腹之后会重新变成人吗? 死亡将近,安澄的脑袋里混混乱乱地想了很多。 可就在那红隼锐利的尖爪和喙即将再一次落在他身上时,角落里却突然振翅飞出了另外一个身影。 定睛一看,那竟然也是一只红隼。 然而后者的体型要比先前那一只大得多,甚至可以媲美中型猛禽的型体大小,且羽毛光滑、身型流畅、眼神锐利、颜色明亮……即使不懂鸟类者,也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受出这只红隼的气势。 是比先前那一只更为危险的存在。 大红隼直朝小的那一只而去,凑近之后爪子一掀,小的那一只就被推撞到树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不算粗壮的树被震落好几片青翠的树叶,回声兀自荡了许久。 只是这短短的一瞬,胜负好像分了出来。 然而那只小的红隼好不容易锁定了一个猎物,自然不会轻言放弃,嘶鸣一声后重新振翅朝着大红隼飞去。 两只猛禽很快便缠斗起来,尖利的爪和喙撕挠,细小的绒羽到处乱飘。 安澄当然不会认为后面那只大红隼是来解救自己的,同类之间战斗只有几种情况:争食物、争领地、争伴侣。 毫无疑问,现在的安澄就是那个被争夺的食物。 他不愿意坐以待毙,便趁着两只红隼缠斗之际,默默地撑着自己受伤的身体往远离战场的地方爬。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好运气地找到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 可事情总不像预料中那样发展。 安澄原本以为那两只红隼还要缠斗很久,然而他只爬了不到一米,就又感受到头上投射下了一大片的阴影——这阴影比先前的要大得多。 看来是后来那一只赢了。 熟悉的感觉让他不敢第二次再抬头,求生的本能又让他在霎那迸发出无限的潜能,直接扇动自己的翅膀连滚带爬地往前逃。 但他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那红隼放低身位,尖利的爪子一张就狠狠地破开他的羽毛嵌入到了他的肉中。 鲜血几乎是迸射出来,疼痛让他抽搐着闭上眼睛。 似乎是要死了,身体却还在做濒死的反抗,他不停地挣扎扑腾着翅膀希望能够从隼爪逃脱,可不过挣扎了几秒,他就突然感受到脚底下空落落的。 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安澄发现自己竟然被红隼抓着飞上了几十米的高空! “我又不是乌龟,没必要把我砸死再吃吧……”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缩瑟着把自己的脚给收了起来。“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咕咕咕——” 出乎他意料的是:红隼并没有将他丢下去,也没有直接把他撕碎吞吃入腹,而是带着他目的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飞。 难不成是要带他回去喂雏鸟?还是喂伴侣? 不到十分钟,安澄就被这红隼抓着带入到一片植株茂密的山林中。水雾、青苔、藤蔓,这山林保有着最原始的模样,不像是被人类开发过的景区。 在高大的树木之间弯弯绕绕地飞行了好一会儿,一棵巨大的枯木出现在视线当中,而红隼的速度也终于渐渐地慢下来。 那枯木通体呈现出灰黑色,枝干约莫有两个男人环抱那么粗,在枯木靠近顶端的地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树洞,这个树洞几乎穿透整个树干,但两边洞的大小不一,小的那个只有安澄一半鸟身大小。 这红隼抓着安澄,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较大的那端丢进去。 “咕咕咕——”安澄翻滚几圈,鲜血乱七八糟地擦在洞中,红隼的黑眸中隐隐闪过几丝嫌弃。 身体停稳后,安澄才有空仔细打量这洞。 没有雏鸟、没有雌鸟,只有几根干稻草和干树枝,隐约可在其中嗅见和红隼身上一样的气味。 想来这个就是红隼的巢穴了。 但这巢穴和某些鸟类相比、简单到有些简陋,只能勉强说是可以居住,至于舒适度什么的完全没有提及的必要。 抓住他的红隼将翅膀收回,身形挺拔地站在树洞的口上,用黑到发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安澄,敛着光的瞳孔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距离变近,安澄才将这只红隼的模样看得更清楚,抛开一切不谈,这只红隼的外型和气势确实十分出类拔萃。 不关注鸟类的会觉得同种类的鸟长相都类似,然而这只鸟却有着比同类更为鲜艳的羽毛、更为庞大的身躯、更有压迫感的猛禽气势,他的眉骨较同类也更为突出,无端地给人一种凌厉感。 但是,长得再帅也不能被他吃啊! 他得想个办法隼里逃生。 红隼啄了啄翅膀上因为打斗而变得有些散乱的羽毛,恢复顺滑后朝着安澄慢慢地走近,虽然没有声音,但落下的每一步都让安澄觉得心颤。 在两鸟距离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时候,安澄猛地站起身、倏地张开自己的翅膀,扑通一声直接匍匐在地,高声大喊:“红隼大人,还不到我要死的时候,我还有利用价值,请你明察秋毫啊!!!” 红隼:…… 看到红隼停住了脚步,安澄干净趁热打铁。 “做人……哦不,做鸟呢,要有些追求,怎么能只在乎口腹之欲呢?而我掐翅一算,发现你有房屋住宅之忧。”他撑着受伤的身体站起来,张开一侧的翅膀,用翅膀尖去指这个枯木巢穴。“你看,你细看;你听我说,你听我细说。 第4章 “华南空气潮湿,木质结构的东西容易发霉腐朽,这是第一忧。 “四月份天气还不是很热,尤其是晚上,可几根稻草完全没有办法保暖,这些枯枝也硌鸟,这是第二忧。 “巢穴两面开口,其中一面的洞口又太大,非常容易飘雨打湿窝,这是第三忧。 “光线昏暗,颜色不利于鸟的身心健康,这是第三忧。 “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巢穴风水不好!这会对你鸟生事业造成非常大的阻碍,急需一个懂得风水的建筑大师来帮你转运!” “衣食住行乃是人……哦不,鸟生追求之基础,你住都住不好了,鸟生怎么会幸福呢?”安澄用翅膀拍了拍自己毛茸茸、软乎乎的胸脯,“而我,一颗鸟界冉冉升起的筑巢新星,保证能让你的巢穴焕然一新,改换你的气运,让你迎娶白富美、胜任ceo,飞上鸟生巅峰!” 拖着受伤的身体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安澄可谓是筋疲力竭、气喘吁吁,然而他都如此努力地游说了,红隼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化过。 安澄心下一咯噔。 这红隼该不会听不懂吧? 他差点忘了,他可是人穿越到的鸟身上,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现在说的是鸟语,但没准他们其实还存在着语言隔离! 就在他满心绝望之际,这只高冷的红隼终于开了口。 声音低沉暗藏锋芒,夹杂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但语气实在是算不上好听。 “珠颈斑鸠,筑巢新星?”红隼微微颔首,模样似乎是在嘲讽。“叼两根垃圾树枝进来占我巢穴的地吗?” 坏了,珠颈斑鸠的名声传得这么开吗? 他赶紧自证清白,“不是,我和别的珠颈斑鸠是不一样的!” 红隼嗤笑一声,“哦?别的叼两根,你叼四根?” “不,不是的!” 现在的鸟怎么都这么会噎人,这不对! 他开始紧急思考。 “你要吃我什么时候都不急,反正我现在也受伤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但万一我是真的会筑巢呢?”安澄庆幸自己还是人的时候很关注鸟类,很多时候他的灵感来源都是鸟筑的巢,所以对于部分鸟的习性也还算了解。 “你们马上就要北飞去繁衍了吧?现在窝很难找,气候也不像以前一样好,有一个舒舒服服又安全的窝,更容易吸引雌鸟的注意力,雏鸟的成活率也会高很多的,难道你不想试试看吗?” “大——人——”安澄故技重施,再一次匍匐在地上,这次翅膀尖还抱住了红隼的腿。“我死不足惜,但那些雏鸟何其无辜啊!!!” “大人,你要三思啊!” 红隼沉默着垂头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树洞中的氛围逐渐凝滞,安澄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良久,红隼终于把自己的脚从安澄的翅中抽出,声音低而沉地说:“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但也只有这一次。” 第04章 要被一群鸟吃了怎么办? 红隼捕猎的姿态确实很好看。 他们有着独特的抖翅悬停能力,将自己的身体悬浮于气流之上,通过拍打翅膀来保持身体稳定。通常在飞上几十米的高空,大范围地侦察猎物。红隼的眼睛虽然和其他一些大型猛禽相比不算太大,但有着独特的捕捉紫外光的能力,可以凭借此能力捕捉到田鼠等猎物留下的痕迹。 在锁定猎物之后,他们会从高空直冲而下,用锋利的爪子和尖锐的喙撕破猎物的身体,最后将它们吞吃入腹。 如果安澄现在不是一只珠颈斑鸠、如果对方没有当着他的面捕捉田鼠、如果又没有刻意地撕扯猎物让他看见,或许他会更沉浸式地去欣赏红隼的捕猎姿态。 可现在的他是随时都可能被吃的预备口粮,无福消受这样的帅气。 “长得再好看也是禽兽。” 暗自咕咕两声,安澄顶着身上的伤颤颤巍巍地开始自己的巢穴设计。 这个枯树树洞和平常的相比已经算是非常大了,目测内部面积能有2平米,他从水面的倒影观察过自己现在的模样,体长大概有27cm,翅长可能有14cm,所以以他的体型能够在树洞中完全翅展开。 这只红隼比他要略大一些,体长在35cm左右,翅长28cm,完全展开稍微有些勉强,不过大部分的鸟类也没有在巢穴展翅的习惯。 如果非要做大也不是不行,这棵枯树已死,只要费些时间,没准能在里面掏出一个多层别墅。 只是这就不属于安澄要思考的问题了,左右他的下场就两种:红隼满意,放他离开;红隼不满意,把他吃掉。 反正都轮不到他想后续。 算好了面积,确定没办法做什么三室一厅,安澄便偃旗息鼓直接开始寻找做巢穴的材料。 筑巢的材料多种多样,每种鸟的习性不同,就会有不同的倾向和选择。 像雀、鸦等雀形类目种,会选择用细树枝和草茎来编织巢穴;燕子则是衔泥混合唾液筑巢;像珠颈斑鸠这样的鸟,一般是选择枯树枝……大多数的鸟就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将巢穴做到最好,甚至还有类似于园丁鸟这样的种类,还会对自己的巢穴进行“装修”,因为这关乎着能否他们能否吸引伴侣、能否将雏鸟顺利抚养成长。 当然,也有得过且过、自暴自弃的。 第5章 比如珠颈斑鸠。 安澄作为一个人类,当然不会践行鸟界的刻板印象。 他要取百家之长、结合人类的生活习惯,创造出安氏筑巢法则! 华南的四月万物竞相生长,一眼扫去便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 植物多,根茎、树叶和枯枝便也多,周围尽是,无需费力寻找就可以收获一大片。 安澄就地取材,拖着自己的半残之身开始往树洞里叼材料,每往返一次就要停下喘几口气。 两只红隼都是抱着捕猎一击毙命的目的朝他攻击的,虽然在他的负隅顽抗之下避开了致命点,后续也凭借着强大的自愈能力止住了血,但还是伤口在疼,动作一大就有裂开出血的风险。 做人的时候他可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他是苦了累了,而那只草菅鸟命、恶贯满盈、的红隼,还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抓来的田鼠,一边站在不远的地方监工。 但凡他歇息的时间一长,就要用一种“你敢耍花招,我就吃了你”的恶霸表情盯着他。 “独裁隼!资本鸟!”安澄一边叼着材料往窝里塞,一边小声地骂。“等我成为鸟界建筑大师,收获无数猛禽拥趸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来把你吃掉!” 骂归骂,安澄嘴下的活也没有停,开始细致地编窝。 第一层用树枝打底、第二层铺上草的根茎将内部整理平整、第三层再补一层柔软的叶片保暖。为了让整个鸟巢更坚固,安澄还学燕子衔泥,最外层用泥土填补了一遍树枝缝隙。 春天有春天的做法,秋天可以将筑巢材料换成应季的植株,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将平时休息的巢做好之后,安澄又叼了一些香气四溢的花朵花瓣,点缀有些单调的树洞。 虽然负伤劳作让他颇有怨言,但对于生的向往和对于死的恐惧,还是让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救命窝给搭好。 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一瘸一拐地朝着站在枯树枝干上的红隼走近几步。 “大人,已经搭好了,请看!” “嗯。”红隼舒展了一下羽翼,轻盈地在枝干间跃动几下,而后停在了洞口。 安澄赶忙过去介绍,他伸出翅膀尖指着自己搭好的窝。“枯枝打底、坚硬无比;根茎过渡、又韧又固;豪华垫料,柔软亲肤。 “独家配方三层复合型材料筑巢,保证舒适又暖和。雌鸟看了咕咕笑,雏鸟睡了猛猛长,雌雄皆爱、老少皆宜啊!!!” 红隼没说话,用喙啄了啄身侧的羽毛,安澄猜测不出他的意思,内心直打鼓。 他赶忙又开始讲解巢内装修。“大人,你再看。 “绿叶成串尽显自然本色、鲜花成堆尽享馥郁风光。 “不过!这不是随意的堆砌,而是有计划的装饰,每一片花瓣的摆放都符合鸟类风水学。让雄鸟住了更雄伟、雌鸟看了更勇猛、雏鸟感受了更茁壮!鸟界豪华住宅、童叟无欺! “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红隼微微偏头,似乎是在思考。 安澄看他许久没说话,内心又开始打鼓,便故技重施,为了小命摒弃尊严。 “大——人——”他猛地展开翅膀,直接扑身用翅膀尖抱住红隼的脚。“像您这样勇猛无比、绝世无双的猛禽,就应该住这样的窝啊!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您!” 直到这个时候,红隼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扭动自己的脑袋低头看着安澄,沉着声音问:“哦?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当然!一定!肯定!务必!”安澄猛地点头,小而圆润的脑袋晃出残影。“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啊!”[1] 安澄自认为这番恭维的话说得情深意切、文采斐然,然而红隼不见半点被说动之意。 两鸟对视几秒后,红隼突然抬起一只爪,不轻不重地摁在安澄的伤口上,语气冷淡。“是真的敬仰我,还是怕我吃了你?” 猛禽的爪子尖利,只要稍稍用力就可刺破人的肌肤,而面对同有羽毛覆盖的禽类,也无需费多大力便可撕破皮肉。 安澄感受到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刺开,体内温柔的鲜血正顺着那个小口缓慢地往外流。 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安澄心跳骤然变快,小小的脑袋开始快速思考。“是……是真的敬仰,也是害怕。” 他颤颤巍巍地和红隼对视上,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真诚一些。“大人,其实你的巢穴还有改进的空间的……现在这个只是最基础的版本,如果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的话,我可以做出pro版,乃至pro max版,让你享受至尊无上的筑巢服务。” “所以大人,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啊!!!” 红隼嗤笑一声,却慢慢地收回了爪子。“我怎么不知道珠颈斑鸠原来话这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那些还没来得及说遗言就被您吃了?”劫后余生的安澄暗自松了一口气,藏在羽毛下面的脚还在微微打颤。“那大人,还需要我给您升级巢穴吗?” 如果不需要了,可以放他自由吗?好歹他付出了劳动力。 “我还没说现在这个可以。”红隼瞥了他一眼。 仅一句话,安澄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在安澄的视线中,屈尊降贵般朝着新弄好的巢穴抬爪,慢慢地走进里面,先是绕着这个可以容纳两个他的窝转了几圈,等铺满的叶片都被踩了一遍后,他才缓缓蹲坐下去。 第6章 期间安澄仿佛被掐住了脖颈般不敢大口喘息,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也会惊扰到面前的鸟。 试睡了大概三四分钟,红隼终于对这个新做的巢穴给出了评价:“勉强可以睡鸟。” 终于…… 脱力般,安澄大松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去,就又听见红隼宣布:“你跟着我们一起飞北边。” “啊?我?”他再次愣住了,半开的翅膀僵住忘记收回,整只鸟用一种怪异的姿态站定在原地。 红隼转头看向他,“怎么,你不愿意?” “不!”极具危机意识的安澄立马改口,“愿意,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能继续和大人待在一起,我这一只小小的珠颈斑鸠简直三生有幸。” 个屁啊! 他一只珠颈斑鸠跟着红隼的队伍往北迁徙,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这不是送上门的预备干粮吗? 就算眼前这一只不会对他怎么样,那能保证其他的不会吃他吗? “但,但是……”左思右想,安澄鼓起勇气,尽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拒绝之意。“我不是很擅长飞行,而且我现在受了伤,我怕会拖累大人你们……所以我可不可以,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红隼就做了回答,“可以。” 安澄一喜,然而又听见对方说:“我用肚子把你装着带过去。” 安澄:…… “那大人……你的集群会把我吃掉吗?”他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声。 红隼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安澄:…… 得,不去也是死,去也是死。 他安澄现在已经走到鸟生的末路了,现在被吃还是未来被吃,这是一个问题。 第05章 被赶下窝了怎么办? 安澄当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既然都得死,那为什么再多苟活几天?好歹得活点本回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澄有了利用价值,红隼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主动地询问了他的名字。 “安澄,我叫安澄。”安澄张口就想解释是哪两个字,但一想到鸟也不识字,便将心思给收了起来,可转头又没忍住反问了这只红隼。“大人,可否请问一下尊姓大名?” 红隼高抬头颅,漫不经心地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朱云深。” 安澄一愣。 没想到一只禽兽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或许是他盯得时间太久了,朱云深不耐地从喉管中发出一声低鸣。 安澄猛然回过神,夸赞的话无意识脱口而出。“大人不愧是猛禽,就连名字也这么好听!云深不知处,多么神秘、优雅、高贵、博学的两个字啊!和大人您十分相配。” 一大段话说完朱云深也没给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地伸展了一下翅膀,接着蹲坐在窝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将眼睛缓缓闭上,朱云深对着安澄冷冷地甩下几个字。“明天下午带你去集群。” 哦,这是要睡了的意思。 “好的~”安澄心中再不愿也只能佯装欣喜,不过他也累了一天了,确实该到休息的时候了。 人里人气地打了个哈欠,安澄便也想抬爪进窝里睡觉。 辛辛苦苦搭了一下午,这不得让他好好享受一晚上? 可爪子尖尖还没碰到树枝,那个闭着眼睛的禽兽就开了口。“谁允许你擅自进我的窝的?” 动作戛然而止。 “没,没进,就是那什么,叶子翘起来了,我理一理。”安澄讪讪地收回爪子,尴尬地在树洞上磨了磨。 得,自己搭的窝自己还没资格睡。 眼见着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安澄也不再自讨没趣,自个儿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角落窝了过去。 嘴里还在不停地小声嘟囔着:“暴政鸟、禽兽隼,迟早有一天让你跪在我的爪下唱征服……” “你说什么?”朱云深声音冷不丁响起。 安澄一个激灵,身上几根毛茸茸的绒羽瞬间炸开。“没,没什么,我说我要睡了。” “哼。”朱云深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总之没再开口说话。 折腾了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安澄早已是筋疲力竭。 身上结痂的伤口还在泛疼,一放松下来整个鸟都抽搐着难受,他将脑袋钻到翅膀下面暖烘烘的、没有被血污染的羽毛里,闭着眼睛慢慢地陷入沉睡。 === “打倒帝国主义、不愿再做奴隶……”[1] 声嘶力竭、呕哑嘲哳的声音从黝黑的树洞中传出,惊扰了附近昼伏夜出的禽鸟,他们猛地扑扇翅膀离开。 洞外尚且如此,洞内更加不平静。 趴在窝中的猛禽此刻正盯着某个角落,黝黑的双眸中是掩盖不住的杀气。 这是朱云深鸟生睡过最不安稳的一个觉,半夜不是被尖叫声惊醒就是被乱七八糟的歌声给吵醒,整晚整夜整个树洞都回荡着某只蠢鸟的声音。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那首听不出来旋律的歌终于唱完,树洞内又恢复了宁静。 朱云深将怒火压下,闭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眠,然而又在下一秒听到一声响彻黑夜的惊呼。 “啊——好痛。”某只睡相不好的蠢鸟翻了个身直接四脚朝天,背上受伤的地方正正好好压在地上。“要被怪兽吃掉了,咕咕——咕咕——” 那蠢鸟一边尖叫一边用爪子在空中乱划,身上的绒羽蹭掉好几片。 第7章 朱云深睁眼闭眼来回好几下,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而后下窝将那蠢鸟给翻了回来。 在这有些偏凉的四月夜晚,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朱云深身上温暖的体温,安澄竟然一个羽翅大开,直接用翅膀尖圈住了朱云深的一只爪子。 朱云深:…… 珠颈斑鸠果然是出了名的蠢。 熟睡的鸟全然不知,嘴中还在嘟嘟囔囔,“好痛哦,为什么会这么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朱云深垂首去看抱住自己的蠢鸟,借着照射入树洞的月光,得以看清安澄身上的伤。 伤口小而深,血痂一团又一团地糊住羽毛,绒羽因为奔波逃命而沾上灰尘与草木屑,整只鸟都乱糟糟的。 朱云深抬爪轻轻地碰了一下结痂的伤口,安澄立马痛呼起来,劈叉的叫喊声从树洞中传到无限远的地方。 “真难听。”他客观地评价道。 不过对安澄的伤心里也有了数。 这样的伤虽然不至于让一只成年的鸟立即致命,但很多鸟后续也会熬不过去,尤其安澄还是一只没什么脑子的珠颈斑鸠。 换做往常他肯定不会思虑这么多,但朱云深今年将会第一次参与到迁徙繁衍中,不得不开始思考有关于伴侣和幼崽的事情——如果能够有一个安全又保暖的巢穴,会更容易吸引到雌鸟,雏鸟的成活率也能够高很多。 但红隼一族在这方面没什么太大的天赋,大多数时候都是寻找乌鸦、喜鹊的旧巢或者在树洞、岩洞安身,即使做窝也只是简单用树枝和草茎垫一垫,可以说得上简陋了。 而安澄虽蠢,却也实在是有些筑巢本事在身上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鸟巢没太大差别,但感受确实不同,要比寻常的舒适、保暖、结实很多。 并且据安澄自己所说,如果时间充足还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暂时还不能让这只蠢鸟死了。 想好这些后,他抽回了自己的爪子。 ===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安澄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还做了一个打倒了朱云深翻身做主人的美梦。 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安澄才迟迟地发现朱云深并不在窝里,树洞外附近的地方也不见鸟影。 他当下就心中一喜,被压入心底的逃跑计划又重新翻了上来。 趁这个禽兽捕猎的时候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翔,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害怕随时被吃。 说干就干! 可爪子刚刚才迈出去一小步,一团身影就落在洞口,挺立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所有投射进来的日光,树洞内顿时变得昏暗许多。 安澄一个激灵,又把迈出去的那半步默默地收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早上好啊,大人。” 朱云深将嘴中叼着的东西放下,冷声问:“准备去哪?” “没没没,没打算去哪里,我哪里都没想去!我就是醒了,舒展舒展自己的身体。”安澄拼命地摇头点头,努力说服自己和朱云深。“对!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朱云深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些话。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再提,而是将叼进树洞的东西往安澄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一些草药,你身上的伤,可以用。” 安澄现在才注意到那团绿油油的东西。 只是定睛一看,心中就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蓟草、三七、白茅花……竟然都是一些可以止血疗伤的草药。 好家伙,这居然还是一只认得草药的禽兽?!?! 现在的动物世界都已经进化成这个样子了吗? 震惊归震惊,马屁还是不能落下,安澄压下心中震惊,张嘴就来。“一禽还有一禽高,没想到大人还懂得这些,简直就是我鸟楷模!让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肝脑涂地啊!” “只是……”安澄努力地扭头去看自己的后背,“我一只鸟该怎么用呢?” 朱云深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语无波澜地说:“过来。” 第06章 掉进水里不会游泳怎么办? 安澄十分乖巧地收着翅膀、小步小步地挪过去,圆圆的小脑袋低下,十分信任地将背对着朱云深。 然而这个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他的脑袋都低酸了,对方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回头一看,入目就是自己灰扑扑、脏兮兮的羽毛,再一看朱云深讳莫如深的表情,他心中顿时了然。 得,这还是一只洁癖禽兽。 “大人。”安澄主动将对方没说出口的话点破,语气真诚、模样诚恳。“一身血腥味的我怎么能够配得上让一身猛禽味的你上药呢?我不配!一想到我脏污的血会玷污神圣的你,我就羞愧难当、羞愤不已、愧悔无地,所以!" "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让我洗洗吗?”他真诚地看着朱云深。 “嗯。”朱云深轻哼一声,对他的自觉似乎十分满意,伸爪又将放在洞内的草药给抓了起来,偏头示意安澄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收敛的羽翼展开,翅翼上鳞次栉比的黑斑在日光的折射出别样瑰丽的色彩,轻轻一扇动,朱云深就离洞飞行起来。 他悬停在空中看着安澄,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安澄学着他的模样展开自己的翅膀,底气十足地扇动、信心百倍地收爪,然后…… 第8章 失去平衡倒在树洞里。 “咕咕——咕咕咕——” 受伤的地方又一次被撞到,安澄呲牙咧喙,整个树洞都是他破音的痛呼声。 “你是孵蛋的时候被砸坏过壳吗?还是因为珠颈斑鸠用垃圾筑巢,所以孵出了很多坏蛋?”朱云深喷了一口气,飞回树洞。 他用喙将草药给叼起,而后利爪对着安澄一伸,将那还在抱翅痛呼的鸟给捞了起来。 这次利爪很小心地收着,也刻意避开了伤口,不似第一次般直接破开羽毛嵌入到了安澄的皮肉里。 没有任何停留,他带着安澄飞出巢穴,又目的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等一双粉爪子再次踩到实地,被痛摔傻了的安澄才回过神。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入目是一条从山间流下的清澈小溪,长着青苔水草、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块堆满河床,空气中可嗅见一股凛冽湿气和潮湿草木的混合清香。 仔细看去,可从石块的缝隙之间看到自在游荡的鱼虾蟹,河岸旁还有不少的鸟、雀、蝴蝶、动物在俯身饮水,彼此之间都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们的到来并也未惊扰到这些动物,好似饮水的时候互不打扰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这是安澄做人的时候没有见到过的静谧景色,他离开自然好像有些太久了。 “别犯傻了。”朱云深将药草放在大石块上,言简意赅地说: “去。” “遵命!” 安澄抖了一下羽毛,抬着粉爪子慢慢地往溪流里去,身体触碰到清凉的溪水,精神也变好不少。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踩到了石上的青苔。 “咕?” 尚未掌握鸟类身体平衡关窍的新手菜鸟一个爪底打滑,毛茸茸的鸟屁股坐到滑溜溜的石块上,然后整只鸟顺着石块的弧度滚到溪水中,脑袋瞬间被淹没。 安澄做人的时候就没学会游泳,变成鸟了更是不知所措。 “咕咕咕——咕咕——救鸟啊!!!” 羽毛爪子胡乱地扑腾,清澈的溪水被他划得四处乱溅,水柱砸在周围的石堆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大人……救我!!!” 安澄绝望地乱喊乱叫,心中顿生绝望和悲凉。 在他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之际,倏地,一双鸟爪抓着他的脑袋将他从水中往上提了提。借了力,他的爪子一下就踩倒了实处。 第n次劫后余生的安澄看向自己的救命恩鸟,却发现恩鸟朱云深面带无语地看着他。 橙红色的鸟眸滴溜溜地一转,又在附近发现了好多只凑过来看热闹的鸟雀。 “嘎嘎嘎嘎——”一只凑过来看热闹的鸟突然开口,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珠颈斑鸠是笨蛋!珠颈斑鸠是笨蛋!” 安澄正准备怒而反驳,爪子往前一步,才察觉自己下半身还泡在水里。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到的溪水原来只有自己半个身体高。 安澄:…… “嘿嘿~”他佯装无事发生,抖了抖沾湿的羽毛,阔步地往岸上走。“其实我是故意的,我就是……那什么……想玩玩。” 个屁! 全世界都在针对他这一只可怜可爱弱小无辜的珠颈斑鸠!!! 该死的石头!该死的溪水!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坏鸟!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安澄身上的脏污被涮得差不多了,原先厚重的血痂也被蹭落几块,露出了内里被泡得泛白的皮肉。 已经习惯安澄犯傻的朱云深十分淡然,他从河床中抓了一个小鹅卵石飞回原地,对着那些草药敲敲打打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堆草药就变成了一滩泛着草木气息、略涩微苦的绿泥。 朱云深神态坦然,但这些动作落在安澄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人里人气。 这真的是鸟喙做出的动作吗?! 难道……其实朱云深也是人变的? 所以才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所以才会认识草药、所以才会知道如何敷药。 他心下一凛,踩着小碎步蹿到朱云深的身旁,左右环视一圈,凑到朱云深的耳边压着声音说:“奇变偶不变?” 朱云深偏头看向他,面无表情。 这个不知道? 安澄聪明的小脑瓜一转,又压着声音问:“宫廷玉液酒?” “你之所以一只鸟在野外,是不是因为……”朱云深难得欲言又止,面部肌肉并不发达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迟疑。“你们珠颈斑鸠……算了。” 朱云深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低头。” 安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对方要给自己上药,一下就忘了方才在意的事情,乖巧地垂头把受伤的背部露了出来。 嘴上还在叭叭个不停,“谢谢大人,大人你真是鸟帅心善、菩萨心肠!” 草药泥零距离接触伤口,让安澄很快地生出一些细细麻麻如针扎般的疼痛,不过这样的疼痛很快被舒适给覆盖,清新又醒脑的草药香包裹着他,如洗髓般洗涤着他身上的疲惫,整只鸟顿时振奋不少。 受伤的疼痛与疲惫减去,其余的感受便一下涌了上来。 从穿成鸟到现在还滴水未进的安澄终于迟迟地感受到饥饿,肠胃也十分配合他的感受,小小的鸟腹一下发出非常震天响般的咕噜声,惹得周围的小动物都侧目看来。 第9章 即使脸皮再厚,安澄也感受到了几分羞赧,他用翅膀尖尖裹着自己的小肚子。“嘿嘿~饿,饿了……”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突然振翅飞翔,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啊?”安澄眼睁睁地看着朱云深离开,一只鸟孤零零地站在大石头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橙黄色的眼睛骨碌地转了几圈,将周围给打量一番,站在不远处的鸟雀好奇地和他对视上,两鸟沉默相看许久。 几分钟后,朱云深就飞了回来,他的嘴里还叼了一小节树枝,上面坠满了红彤彤欲烂熟的果子。 朱云深落回石上,将果子放在安澄面前。“吃。” “给我的?”安澄惊讶瞪大鸟眸,身上的羽毛都因为惊讶而微微炸开。 “不要?” “要要要!”安澄脑袋点出残影,生怕朱云深反悔,拍着翅膀俯身去啄。 果子已经是烂熟,喙轻轻一碰果皮就炸开,深色的果汁迸出,香甜的果肉直接滑入嘴中。 这是果子的味道!这是幸福的味道! 饿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安澄几乎要感动得哭了,真的没想到食鸟狂魔朱云深也有如此心善的一面,看来是他太狭隘、太片面了。“大人,你是——我——的——神!” “我几乎要痛哭流涕、恨不得以头抢地,我没想到堂堂猛禽大人您,竟然还愿意帮我这样一只弱小无辜的珠颈斑鸠找食物,和平鸽的橄榄枝就应该由红隼来叼!” 朱云深偏头啄了啄羽毛,语气平淡。“我看到你摘荔枝了,我不想明年才到集群聚集地。” 夸赞之语戛然而止。 得,原来是嫌弃他耽误时间。 安澄心中很少的感动立马消散不见,他愤愤地用自己锐利的喙去啄果子,像是生吞朱云深的血肉一般嚼着果肉。 朱禽兽!大坏鸟! === 吃饱喝足,两鸟又用来时的方式离开。 或许是做完了该做的事,朱云深没再回到树洞,而是带着安澄直往远离山林的方向去。 安澄心中做鼓,看着越来越远的溪流,心中越来越慌。 两只红隼就让他这只小小的珠颈斑鸠身受重伤,签立丧权辱鸟的卖身条约了,那再面对一群红隼,他简直不敢想会遭遇什么。 但现在跟随他们一起迁徙北去已经成为了一个他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了,只能是想个办法保全自身,不说日子过得有多好,起码要活着回到南方、恢复自由身。 珠颈斑鸠圆乎乎的小脑瓜不停地转,最后做出了一个不算决定的决定——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朱云深、继续抱他的大腿! 虽然朱云深这个家伙嘴毒、傲慢、高冷、暴力、自私、冷漠、无情……但好歹他是一只说到做到的好鸟啊! 说不吃他安澄就不吃,还会给他治伤、找食物。 换做其他的鸟,即便他有利用价值,估计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朱云深的鸟格还是不错的! 想清楚这些,安澄两只粉爪子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暗戳戳地开始单方面谈判。“大人,我跟你去了集群之后,还能跟你睡在一起吗?” 说完他自个儿咂摸了一番,觉得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太对,但又不说不出个具体,最后索性忽略了。 朱云深的翅膀扇动变慢了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有充足的地方。” 安澄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赶忙补充道:“我不用跟你睡一个窝也行的,就是睡在你的旁边,离你越近越好,我睡相很好,不会打扰你的!” “睡相很好?” “嗯嗯嗯!”安澄疯狂点头。 和他睡过的人都说他睡相好,虽然暂时还没人和他睡过。 朱云深哼笑一声,又明知故问般道:“你这么想在我旁边?” 安澄深吸一口,正准备吹彩虹屁,朱云深就又自己接了下句话。“不过你确实该离我近一点、乖一些,否则会被我的同组当作食物吃掉。” “那大人你是答应了?”安澄心下一喜。 “嗯。” 他眼睛倏地一亮,立马顺着杆往上爬,“那大人除了睡觉之外的其他时间,我也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吗?” 比如带着他飞,让他坐享其成。 “嗯。” “那大人吃饭也是可以继续跟你一起吃吗?” 再给他找食物,让他不劳而获。 朱云深的爪子收紧些许,带有威胁意味。“你很吵。” 得寸进尺失败,安澄即刻噤声。 他慢慢收回抬着的头,猛然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间。 鸟的一天过得可真快啊。 安澄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欣赏起日落。 两鸟就这样朝着泼洒余晖的方向而去,身影渐远渐小,慢慢融入到无垠的天幕中。 第07章 胡说八道被抓住了怎么办? 红隼多单个或成对活动,只有在迁徙的时候才会聚成小群,但数量和鹭、鹳这些雁形目的鸟还是不能相比。 他们的汇合地在一片农田旁的山林里,等他们到的时候,几棵大树的枝桠上已经站了好些红隼,细数过去,一共有六只。 对于所有猛禽而言,雌鸟的体型要雄鸟大,红隼亦是如此;但就羽毛颜色而言,雄鸟要比雌鸟鲜艳些许。朱云深算得上是雄性红隼当中的意外,且不说他羽毛的颜色要更为艳丽,就他的体型而言,也已经超过了一般红隼的大小。 第10章 六只红隼原本还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后,纷纷默契地看过来,还有好些视线投射在了安澄的身上。 即使刚成为珠颈斑鸠没几天,安澄也能够感受得出那些是打量食物的目光,凶恶得仿佛当即便要飞进将他生吞活剐。 恐惧让他下意识地贴紧最熟悉、最靠谱的朱云深,圆圆的小脑袋在对方的腹下无意识地蹭了蹭。“大,大人……” “没事。”朱云深只淡淡吐出两字。 离近了些,四五只红隼争先开口对着朱云深打招呼,一声接着一声的“深哥”响起,语气当中无有不尊敬。 安澄伸长自己的脖子,超小声地说:“大人,你可真厉害,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朱云深没做回答。 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悬停于一杆粗壮的树枝前,安澄心领神会地把爪子落上去。一双相比于猛禽没有太大攻击力的粉爪子紧紧地匝着树皮,待朱云深也落到这根树枝上的时候,他赶忙迈着小碎步靠过去。 甫一停下,就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得有点慢。” 安澄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开口的红隼就在他们正对面的那棵树上,两方距离相差不过两米多。 那红隼比朱云深的体型略小一些,羽毛的颜色也较为暗淡,蜡黄的喙基旁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圆形黑斑,像是人脸上的媒婆痣。 媒婆痣收着羽毛站在树端,周围的红隼离他也都有些距离,似乎是有些敬畏。 朱云深却不见其他红隼的情绪,仍旧是淡淡地回复:“嗯,有事。” “这是什么?”媒婆痣没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反而将视线落在了一直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安澄身上。“带给我的食物?” 朱云深还没接话,另一棵树上体型较小、脸颊偏瘦,长嘴筒子的红隼开了口。“kakaka——好久没吃过珠颈斑鸠了,让我尝一口、让我尝一口!!!” 或许是刻在基因里的禁令,听到红隼的叫声,安澄身上的绒羽一下炸开,一股寒气从尾羽尖尖直接窜到脑袋顶上。 他着急忙慌地往朱云深的方向又走近几步,悄悄地用自己的翅膀去碰对方身体,感受对方温热的体温,心中才安定不少。“大人……” “不是。”朱云深偏头啄了啄翅膀,没拉开距离。“他要跟我们一起迁徙。” “哈?” “嗯?” “啊?” 此话如平地惊雷,激起惊疑一片,十二双红隼目都默契地落在安澄的身上,长嘴筒子红隼更是扇动翅膀落在了离他们更近的树枝上。 “你要带着食物一起走?” “不是食物。”朱云深解释,又沉思了几秒。“他很会筑巢,可以帮我们在繁衍地筑巢。” 长嘴筒子大张着喙,歪着脑袋发出一声鸭叫。“嘎?” “筑巢?”长嘴筒子飞到安澄的另一边,用翅膀尖尖戳了一下安澄圆乎乎的小脑袋,原先顺滑的羽毛被戳出一个小坑。“一只珠颈斑鸠?” 周围倏地静默几秒,而后突然爆发出震天响的笑声,更有甚鸟笑得七歪八扭、翅膀乱扇。 安澄:…… 他就知道爱吃鸟的鸟没一个好东西。 安澄偷偷地白了一眼长嘴筒子,抱着自己被戳乱的脑袋贴紧朱云深的羽毛,超级小声地怒斥。“偏见,你们这都是偏见!!!狭隘,实在是太狭隘!!!” 只可惜音量大小只够让他自己和朱云深听见。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也没给安澄做解释。“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总之,不许吃他。” 鸟类和大多数群居的哺乳类动物不同,他们没有首领之说,可对于强者的忌惮是不分物种的,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中,实力就等同于话语权。 朱云深的实力明显很强,他一发话,一众红隼都都渐渐收了笑,落在安澄身上的目光也收敛许多。 “朱河,你先看着他。”朱云深对长嘴筒子发话,而后与对面树上的媒婆痣对视一眼。 两鸟默契地一齐扇动翅膀,飞离开这里。 安澄眼看着自己的靠山离开,心里一阵一阵地发虚,翅膀夹得更紧了些,不敢转脑袋和其他红隼对视。 他不向隼去,隼自向他来。 朱河倏地靠近,一把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安澄的身上,深深地嗅了一口。“小斑鸠,你好香啊。” “我我我,我几天没洗澡了……昨天还在泥地里面打滚,一点也不香。”安澄浑身一个激灵,打着寒颤猛地往旁退几步。 珍爱生命,远离红隼。 朱河嘎嘎笑了几声,但也没有再靠近。"你真的会筑巢?" “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名副其实。”说到自己的专业,安澄放松了些,他骄傲地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高抬圆乎乎的小脑袋。“我筑的巢,可以让每一只雏鸟都觉得温暖、每一只雌鸟都觉得可靠、每一只雄鸟都认为坚实!” “就连云深大人睡了都觉得好!” 他毕业于最好的建筑大学,履历丰富、过往精彩,有过多次大型建筑的设计经验,小小鸟巢,还不是拿捏拿捏? 朱河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脖子一拧、脑袋一伸,把脸凑到侧对着他的安澄面前,和安澄橙眼对黑眼。“你给阿深筑巢了?他接受了?还睡了?” “啊,对啊。”安澄点点头,突然圆圆的脑袋瓜一转,觉得此事还有他润色的空间。 第11章 按照朱云深那样的性格,他越喜欢、不就代表着窝越好吗?窝越好、不就意味着他安澄能力越强吗?他能力越强,不就等同于留下来的价值越大呢? 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那要从另外一只红隼说起,当时我正在给自己做新的巢穴,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只红隼把我当作了猎物,我这样一只无辜弱小善良可爱的珠颈斑鸠,怎么能够抵抗住那样凶恶残暴丑陋的红隼呢?”说完他砸吧砸吧喙,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瞥了一眼面前的长嘴筒子隼,他才恍然大悟,立马找补道:“当然,你们和那只红隼不一样,每只鸟都是不一样的。” 朱河没在意这些,催促他赶紧说。“继续继续,然后呢?” “然后!”安澄微微抬头,故作回忆之态。“在生死攸关、即将鸟入隼腹的时候,云深大人出现了!!他像个天神一样从红隼喙下将我拯救而出,把我带回了他的巢穴。” “你说是他主动把你带回巢穴的?”朱河大惊失色,颈上的短羽甚至竖起几根。 安澄点头,“没错!”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而不是当场吃掉吗?” “为什么?”朱河瞪大真诚且疑惑的黑眸看着他。 其实安澄也不知道,但安澄可以编。 他左右环顾一圈,凑近朱河,压低声音说:“因为云深大人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凡鸟。” 朱河倒吸一口气。 “而事实证明,我确实和其他的珠颈斑鸠不同。”安澄抬起羽毛尖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筑巢本领天下无双!” “当天晚上,他把我给他做的新窝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为了感谢我,第二天就给我找了草药治疗伤口,还主动地给我送食物!” 他侧了一个身,将自己的背展露出来给朱河看。“你看,我没骗你吧。” 故事完整、证据齐全、逻辑合理,朱河瞬间被说服,“所以你是真的会筑巢?!和别的珠颈斑鸠都不一样?!” “对啊!”安澄又挪动爪子,将身体正对回朱河“我都说那么多遍了,你们不信我,总该信云深大人吧!” 朱河恍然大悟般、三观重组似地点点头。“看来是我误解你了。” 安澄正以为这关已经过去,打算继续龟缩降低存在感,朱河又突然凑到他面前。 “那你为什么要叫云深大人?”朱河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安澄,看起来清澈而又愚蠢。“好奇怪的称呼。” 因为他安澄为了活命,所以谄媚讨好、做小俯低。 但他能这样说吗?他不能! 安澄清了清嗓子,抬头闭眼故作深沉。“这是我跟人类学来的称呼。 “代表了我对他的尊敬、感激、敬仰、信赖!当他如天神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赶跑那只红隼的时候、当他给我寻找草药治伤的时候、当他给我找食物让我填饱肚子的时候……他便在我的鸟生占据了不一样的位置。 “这样特殊的存在,当然要匹配上特殊的称呼。” 他摇着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会理解的,我对他的复杂而又丰沛的感情,有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恨不得……”安澄重新睁眼看向朱河,却发现身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只鸟。 朱云深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安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夹紧自己的翅膀。“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该不会把他胡编乱造说的那些话都听见了吧? 第08章 数千公里的迁徙飞不了怎么办? 虽然他说给长嘴筒子的那番话是基于现实加工的,但也确实存在那么一丢丢、一嗲嗲、一丝丝的美化自己矮化朱云深之嫌,如果朱云深真的在意的话…… 安澄面上不显,小小的脑袋已经开始迅速地为自己寻找理由了。 但好在朱云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 而另棵树上的媒婆痣恰好在此时开口,“迁徙开始时间定在明早日出之后,还是在这里集合。” 同一个物种会因为地域的不同而衍生出不同的习惯,红隼与红隼之间亦有夏候鸟、冬候鸟、留鸟之分。而即使同为候鸟,也会有所差别,部分红隼迁徙的路并不漫长,但部分红隼则会跨越几千公里去寻找自己的繁衍地或越东地。 朱云深所在的集群便是后者。 这也是安澄才知道不久的消息。 “所以我们要往哪个方向去,最终到哪里啊?”他的心中惴惴不安,据他所知,国内有三条候鸟迁徙的线,分别是:东线、西线和中线,但每一条都几乎都竖跨国土。 朱云深沉思几秒,“从这里出发,途径四川盆地,在青海湖中转,最后落到华北山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地让安澄两眼一抹黑。 “你说真的吗?没开玩笑吗?”他不死心地再确认了一遍,“我们真的要飞那么远吗?” 朱云深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安澄啪唧一声化作一滩鸟饼,靠倒在树上,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昏。 倒不是他懒不愿意,而是他根本不确定以自己的实力,可不可以穿越数千公里抵达红隼的北部繁衍地。何况这还不是简单的飞行,途中甚至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第12章 耐力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如何熟练地使用自己的翅膀啊!!!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他呆滞地看着朱云深,“要不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与其精疲力竭地死在迁徙途中,不如现在就葬身隼腹,好歹能做个轻松的鸟鬼。 朱云深好似没有看出他的担忧,兀自啄收着的翅膀。“你以为我什么东西都吃?不过朱河……” “大人!”求生欲让安澄打断了朱云深接下来的话。 他只是客气一下,朱云深怎么还当真了。 “你知道的,我……”安澄没用什么力地扑腾了几下自己的翅膀,模样失魂落魄。“我怕我拖累你们,我不是特别会飞啊!” “确实。”朱云深不见半点委婉。他沉思一会儿,对着安澄说:“过来。” 安澄甫一靠近,就被朱云深用老姿势给带了起来,两鸟一齐朝着较为空旷的地方而去。 几分钟后,朱云深将他放在一棵枝叶稀少的树上,自己也落在了旁边。“看好,我只教你一次。” 说着,他当着安澄的面慢而缓地完全舒展开羽翅。 阳光泼洒在砖红色的隼背上,又穿透长而密翎毛,安澄能清晰地看见朱云深翅膀外侧羽毛与相邻羽毛内侧相连,也能感受到藏在羽毛下强有力的肌肉。 “起飞的时候扇动翅膀的速度要快。”朱云深一边说一边扇动几下,掀起一道不算太大的风扑在安澄的面上。“可仅仅扇动翅膀是不够的,如果你够轻盈,那爪子在地上蹬一下就行;如果你觉得自己比较重,就找个足够宽阔的地方一边跑一边振翅;但如果你两个都做不到,就找个高的地方——跃下去、飞起来。” 尾音落下的那一秒,朱云深便倒向树底。 安澄一惊,立马探出头去看,朱云深却在下一秒贴着他的脑袋高高地飞起,直奔云霄而去。 他观察过很多次飞行的鸟、也坐过拥有钢铁羽翼的飞机,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般震撼。朱云深每振一遍翅都扯着他的心脏跳动一次,滑过身侧的风让他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他已经成为了一只鸟,他也应当翱翔于天空。 在天空转了一圈,朱云深又振翅靠近,“当你想要飞的时候,你只需要想着飞。不要担心会往下掉,也不要考虑飞行的姿态,你只应该知道,你要绕过身前的那棵树、飞过眼前的那座山。” “上天给了你翅膀,就给了你本能。” “只需要想着飞……”安澄喃喃自语般学了一遍,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长舒一口气,学着刚刚朱云深的姿态慢慢地舒展开自己的翅膀,在心中暗示自己和鼓励自己良久,而后快速地扇动起来,与此同时,双爪在树枝上用力一蹬。 他没有失败! 鸟的心肺、鸟的骨骼、鸟的翅膀,造物者赋予了鸟一切利于飞行的东西,只是对朱云深拙劣的模仿,就让安澄成功地飞了起来。 但他还是不稳,即使一道很轻柔的风都可能会让他难以抵挡。 朱云深飞到他的身边,用低而沉的声音说:“如果遇到了风,不要抵抗它,学会借用和顺从。” “它不是我们的敌人。” 又是一阵风吹过,这次比方才阻挠安澄的要大得多。 朱云深先是顺着风的方向飞行一段,期间他借着风的力道顺畅地往前,几乎没有振翅,比起飞行更像是在滑翔。到一定距离后,他在空中悠然地调头。 显然逆风的时候他的速度减慢些许,振翅也没有那么轻松,但他并没有选择像安澄一样强硬地对抗这道刮向自己的风,而是飘滑下降、身体往下倾斜着飞。刮过的风时大时小,朱云深向下倾斜的角度也顺势在改变。 他好像和风融为了一体,倾斜的身体让几个作用在他身上的力达到微妙的平衡,于是风的阻力也成为了他前行动力当中的一环。 朱云深偏了一个头,看向在树旁躲风的安澄。“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像是被领着进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安澄的心中尽是欣喜和跃跃欲试。 他努力地放松自己,振翅投入到风流里。头几秒还是有些不稳,可他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学着朱云深压低脑袋向下倾,尝试了好几个角度,终于在某一个方向感受到了平衡。 不稳的晃动消失、不安的颠簸不再,曾经压在身上的负重好像一下消失不见了,他忽然变得轻盈和通透,和吹过的风、射下的日光、身侧的山川原野紧密相连,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掌握到技巧之后,安澄越飞越快、越飞越快,除了朱云深说的那些技巧,这具身体的本能也在无形中教导着他如何调转方向和乘风前行。 “哈哈!”他咧开嘴开快意地大笑两声。“我会飞啦,我会飞啦~” 变成鸟也好、逆风飞翔也好,既然万事万物总会出现不可强求和不可控的,那就顺应着走下去吧!或许坎坷原本也就是坦途。 “做得不错。”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安澄顺着看过去,发现朱云深不知在什么时候振翅和他齐飞了起来。 安澄玩心大发,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扇着翅膀飞到朱云深的上空,两只粉爪子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碰朱云深,但他的意图落空,朱云深在下一秒就振翅绕着他往上,悬在了他的头顶。 第13章 做鸟,不蒸馒头争口气。 胜负欲起来的安澄又扇翅往上飞,朱云深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他们谁也不让谁,于是就可见广阔的天空之中,有两鸟在紧密地缠绕着飞行。 “那是阿深吗?”朱河站在树梢,伸长脖子去看天上的两个黑点。 朱江扫了一眼,犹豫道:“是吧。” “另外一只是那个珠颈斑鸠?” “应该吧。” 朱河偏了个头,和朱江面对面相视。“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那可是阿深啊,阿深啊!他现在竟然和一只珠颈斑鸠这么亲近,你不觉得奇怪吗?” “深哥啊……”朱江慢吞吞地看向天空,“奇怪啊。” “啊啊啊,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大哥。”朱河生气地啄了下朱江的脑袋。“笨隼!” 朱江伸出翅膀尖尖摸了下被朱河啄过的地方,又慢吞吞地收回去。“哪里笨了……” 玩得开怀的安澄全然不知这边发生的对话,经过将近一个多小时的练习,他现在对自己的飞行技术十分自信,认为即将它即将成为他继筑巢之后的第二个本领。 “我们来比赛,谁先到那个电线杆上谁就赢,怎么样?”他挑衅般飞到朱云深的眼前,用粉爪子在空中抓了抓。“谁输了就做对方的小弟!敢不敢赌?” 朱云深面无表情地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澄心中越发膨胀,仗着不会往下掉,开始摇头晃脑。“堂堂猛禽该不会怕我一只小小的珠颈斑鸠吧?你要是害怕,那我……” 话还没说完,原先还落后他一个身位的朱云深就飞到了他的跟前。 “好啊,你竟然敢偷偷抢飞,看我的!”安澄胜负欲激增,用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赶超朱云深。“这次……我不会再输!冲啊——” 为了赢得这场比赛,安澄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做人的时候攒了二十多年的力气全用在上面了,但也确实有效,不过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 回头估算了一下两人的身位,安澄得意起来。 “哈哈——我比你快,我要……” 话没说完。 他因为没看路,正正好好地撞到一棵树,翅膀被茂密的树叶给缠住,整只鸟挂在细小的树枝中,动弹不得。 而朱云深视若无睹,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飞过,最后轻盈地落在电线杆上。 第09章 被盯上了怎么办? 安澄疯玩了一下午,终于在撞树之后偃旗息鼓,身上的草药被蹭走不少,朱云深又给他找了一次敷上,并告诉他伤口隐隐有开裂出血的迹象。 他不敢再乱动,找了棵树蹲着专心养伤。 静下心来的安澄后知后觉方才自己说了些很放肆的话,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挑衅起隼来,可谓是胆大包天。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朱云深,发现对方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暗自松下一口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尝试性地和朱云深选了同一根树杈,见没有被赶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夜色渐深,周遭也都逐渐安静下来,七只红隼皆站立在树梢,安澄仔细看去,发现有几只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实际上和部分人想象中的有所出入,鸟类并不总是在巢穴当中入眠,他们会更经常地站立或趴伏在树梢、电线杆、墙顶上等地方休息,如果环境不太安全,则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随时保持警惕。而部分的鸟,甚至还能在飞行的途中一边挥翅一边睡觉。 特殊的单半球慢波睡眠,决定了他们可以选择这样异于大部分陆生哺乳类动物的方式。 不过安澄作为一只曾经是人类的鸟,还是更习惯性地给自己找一个平坦的地方躺下,甚至怕自己的肚子会着凉,他还用翅膀尖尖给盖了一下。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那一定会出现在中国人的肚脐眼上,变成鸟了也不应该摒弃这个良好的习惯! 暂时还不舍得睡,安澄盯着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瞥,最终将视线落在距离自己半米多远的朱云深身上。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没忍住开了口。“大人,我觉得其实你还挺好的。”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喃喃自语,朱云深也没有回答,因此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见了没有。 不过没有听见其实也无所谓,因为这次并不是在恭维。 安澄仔细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虚幻得真的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即使表现得再乐观,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他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当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快速掌握飞行的技巧、当他被天敌觊觎当作猎物……的种种时候,还是会感受不安和恐惧,以及浓重的迷惘。 而朱云深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方向,也教会了他作为一只鸟最重要的本能——飞翔。 被弄伤的怨恨其实是很少的,毕竟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界的法则,珠颈斑鸠按照常理来说也只是处于红隼食物链当中的一环。而对一份有价值的食物,朱云深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或许将这些话说与他人听,很多人会不认同,但安澄擅长自我调解,也擅长知足乐观。 他乱蹬爪子,控制着身体换了一个姿势,闭眼前又压着声音轻声说:“晚安,大人。” “嗯。” === 第二天太阳刚出,安澄就被叫了起来。 第14章 他头一日玩得太疯,晚上睡得也沉,一觉醒来脑袋上顺滑的羽毛全部被睡乱,细小的绒羽竖立着,将他的圆脑袋衬成了一个炸毛的蒲公英。 “嘎哈哈——”朱河扇着翅膀飞到他身边,张喙就拔了一根最突兀的下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珠颈斑鸠这么有意思,下次我也去抓一只来养。” “我的羽毛!!!”安澄看着那根慢悠悠往下飘的绒羽大惊失色,立刻用翅膀尖尖抱着自己的脑袋往朱云深的方向跑,生怕自己变成一只秃头小鸟。 现在的隼怎么都这么没有边界感! 然而他的靠山并没有向着他,而是漫不经心地啄了啄身侧的羽毛,回应朱河道:“比较笨,很难养。” 安澄大受打击般往后退几步,橙黄色的小眼睛在朱云深和朱河之间扫来扫去。 一丘之貉、一树之隼! 等他成为了鸟界筑巢大师、坐拥无数猛禽拥趸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这些调侃安大师、不知轻重的红隼! 晨间活跃气氛的对话没继续下去,站立于树端的媒婆痣倏地飞起来。 他振翅悬停于空中,垂下脑袋看着还立于树端的隼,几秒后,用浑厚的声音坚定地喊道:“准备出发!”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其余六只红隼就纷纷扇动翅膀飞翔起来,安澄也紧跟着他们的翅伐离开树枝。 没有太多的仪式,或许也算不上郑重,但每年一次的数千里的迁徙之路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 很多候鸟在迁徙的时候都会有队形习惯,比如雁形目的会排成一字型、人字型,而一些雀形目的小鸟则会采用封闭群大量迁徙,于是人们偶尔能看见整个天空都是密密麻麻鸟群的景象。 但猛禽类的迁徙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他们有些甚至会选择单个迁徙。猛禽的天性使然,让他们在共同迁徙的途中也会相隔一定的距离,是一种谈不上亲近但又能够让彼此确认存在的微妙位置。 安澄当然不会效仿他们。 他哼哧哼哧地扇着自己的翅膀跟在朱云深的身边,在不会阻碍彼此飞行的情况下,保持着最近的距离,生怕对方一个加速把自己甩下。 昨天玩闹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真正飞起来他才发现和朱云深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还要跟我比快吗?”飞行之余,朱云深回了个头,模样堪称漫不经心。“什么时候开始比?” “咕咕——”安澄开合了几下自己的喙,发出轻微的碰撞响声,属于珠颈斑鸠的叫声从鸣管传出。“咕咕咕——” 朱云深倏地一个偏身,将覆羽棕白色的双腿微抬,黄色利爪在阳光下泛着灼目的光。“红隼也会根据声音锁定猎物的位置。” 安澄立刻闭喙。 其实也没骂得那么脏的…… 眼见他老实了,朱云深又慢慢悠悠地正回身体,“你跟在我的后面。” 鸟飞行的原理其实比较复杂,但也可以用简单的话来做总结:鸟类扇动翅膀的时候会产生一个从下往上的力道,跟在后面的鸟可以借着它来给自己节省体力,这也是为什么有些鸟类迁徙的时候会选择用“人”字型的队伍。 安澄在昨天的联系当中已经感受过了这样的轻松。 “好的,谢谢大人!你真是鸟帅心善、和蔼可亲、菩萨心肠,我何德何能遇见你。”他一边叭叭一边往朱云深的后方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轻松一会儿是一会儿。“跟在你的身边简直就是我三生有幸、洪福齐天、吉星高照。” 借了朱云深的力之后,安澄果然觉得轻松不少,竟然也多了些闲情逸致去做其他的事。 人闲八卦多,鸟也一样。 “大人,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安澄对于鸟类的关系网还是很好奇的,因为他们不像哺乳类动物那种具有长期集群意识,也没有首领一说。“你们平时靠什么联系啊?” 对这些,朱云深到没有藏着掖着。“和朱河、朱江、朱海是同一窝孵出来的,其他三个是我们父母的第二窝,被大哥从繁衍地带过来的。” 安澄认得朱河,就是那只长嘴筒子隼,不过其他几个名字就完全对不上鸟了,他左右探头看了一圈,压着声音说:“都是谁啊?” “喙旁有黑斑的是大哥朱海。” 哦~就是那个媒婆痣,安澄了然。 “腿部覆羽浅棕色的是朱江。” 安澄仔细观察一圈,发现这一群红隼腿部覆羽大多都是棕白色的,唯一浅棕的那只正飞在他们的右后方,看来那就是朱江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止隼似乎非常沉默寡言,经常不参与到其他隼的话题当中,只默默盯着某个方向发呆。 “那你的弟弟妹妹呢?”他又问。 朱云深也都十分耐心地一一给他解释指出。 一群红隼当中只有一只是雌性,所以很好分辨,那只雌隼的名字叫做朱川,理论上可以称为朱云深的妹妹。 另外两只雄隼,叫做朱山的脑袋上有个黑斑,名为朱树的腿比较短。 六只红隼的名字正好是江河海、山川树。 安澄砸吧砸吧嘴,将整个集群的隼认了个大概,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大人,就你的名字跟他们的不一样诶!” “嗯。”朱云深顿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你和其他的珠颈斑鸠也不一样——” “那是~”安澄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脑袋仰得高高的。“我筑……” 第15章 “——你是唯一不会飞的。” 安澄:??? 安澄:@#¥%&* 他安澄绝对不会再和这只可恶的红隼聊天!!! 从今天开始,他要变得冷酷无情,成为一个只会筑巢、飞翔的鸟型机器,让朱云深惊讶他的改变,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 但只安静了大概三四分钟,安澄就由按耐不住了,黑色的喙一张一合,几番克制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说了话。“那大人,你们才孵出来没几年就知道路了?从这里到繁衍地那么远的。” “我们不用知道。” “啊?”安澄愣住。 朱云深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本能会帮我们记得。” 鸟的脑容量实际上并不大,然而部分候鸟却拥有着长时记忆,这让他们能够牢牢地记住迁徙的路线,即使距离长达数千公里,也不会迷失方向。 这是造物者赋予这些勤勉侯鸟的特殊能力,祂总是宽厚地爱着每一个物种。 安澄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喟叹道:“真好啊!” 然而沉浸在感慨中的安澄,却并不知道有一只双眼睛在他的侧后方紧盯着他。 第10章 想吃人类的食物怎么办? 按照朱云深的说法,他们是要一路北上的,但根据安澄自己观察,他们的路线并非是一条往北的直线,而是先左转往西南方向而去,最后才右上向北。 即他们迁徙的路线大概是华南——西南——华中——华北这样的一条弧线。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早先很多的山林都变成了城镇,这群候鸟的祖先也曾多次尝试小范围地更改路线避开人群,但奈何时代发展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避无可避俨然成为了一种趋势。到了朱云深父母的这一代,他们便已经完全妥协,将灯火通明的城市也归为了自己迁徙途中的一站。 而在候鸟保护条例没完善之前,许多候鸟都会因为人群聚集地多发的偷盗、捕猎等行为丧生于途中,导致种群数量骤减。随着制度逐渐完善,这群鸟类面临的状况也不再那么严峻,转而有了更多新奇的际遇…… 或许是觉得安澄作为一只珠颈斑鸠对于迁徙的事情知之甚少、又或许是朱河无处发泄的宣泄欲,趁着休息的间隙,朱河就飞到他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这些。 十几分钟内,饶有兴味地跟他讲述他们太太太爷爷奶奶迁徙途中遇见人类发生了什么趣事,还有他们是如何与盗猎者斗智斗勇最终获得胜利的。 不过安澄大多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脑子只剩下一句重点——他们今夜要在城市休息。 城市=繁华=商业街=美食 !!! 天知道安澄这段时间餐餐吃果实种子,已经吃到羽毛都是果子味的了。 身体是鸟,但灵魂还是人类的安澄,根本就办法忍受这样灵与肉的折磨。 他要吃烤生蚝、烤脑花、烤猪蹄! 他要喝珍珠奶茶、肥宅快乐水、冰镇屌丝国窖! 一个吃货的力量是强大的,谁也不能阻挠他!!! “这是m记,好吃的,嘿嘿……” “喂,你在听吗?”朱河不满地用翅膀拍了下安澄的脑袋,“一只鸟在嘟嘟囔囔什么呢?” 安澄抱着被打的脑袋猛地回神,“啊?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你的大人都已经飞走了,你是不是不打算一只鸟在这里流浪了?”朱河从树杈上飞起,悬停在空中看着安澄。 “啊???”安澄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确实已经没隼了,再往前看,朱云深的背影都远到几乎要看不见。“大人,等等我啊——” 他慌里慌张地扇动翅膀去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隼追到,气喘吁吁之余突然惊现一个巨大的疑问:他为什么不趁此时机偷偷溜走,免得既要遭受迁徙之苦,还要随时提防着被其他的隼吃? 懊恼!懊悔!恼怒! 对自己的脾气刚发到一半,身边的朱云深就开了口。“到了。” 安澄的思绪立刻被打断,顺着朱云深的声音往前看去。 澄黄的落日半卡在地平线上缓缓下降、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于眼前徐徐升起,金色的余晖泼洒在油柏的街道,高大写字楼的反光玻璃倒映着日落西山的景象。路上行人匆匆忙忙,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倒数尽最后一秒,如潮的人群从两端启步,有人擦身而过、有人无意相撞。 数十秒后,最高的那幢大楼于某一层率先点灯,以此为圆心,灼目的人造灯光在这座城市迅速铺展开,与最后的余晖一起将这里的每一条街巷照亮。 一众鸟都沉默了许久,直到太阳彻底落山才重新有反应。 “走吧,不要耽误时间。”朱云深开口。“这里食物难找。” 朱海闻言便扇动着翅膀率先往城市内飞,其余的隼跟在他的身后,在高楼大厦当中穿行。 其他的鸟在想些什么安澄不知道,但好歹他以前是一个人,短暂的惊讶过后就迅速地接纳了眼前的一切,飞进城市之后还转着橙黄色的小眼睛到处打量。 城市也是分很多种的,有些城市适合工作、有些城市适合生活、有些城市适合旅游,显然他们现在来到的这一座是属于第一种。 众人忙忙碌碌,一眼望过去尽是各种各样的科技园和写字楼,偶尔能看见有几个在狭窄小路卖炒粉炒面的摊位,摊位旁边聚满了挂着工牌的打工人,每个人脸上都挂满疲惫的神色。 第16章 安澄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颇能感同身受,当初他不也是因为熬夜改稿所以变成鸟的嘛。 就在他以为今晚上他们得住在怨气升天的写字大楼附近时,朱海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他们一路往城市的另外一个边缘飞。 而越往那个方向,周围的居民楼就越多,烟火气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八只鸟飞跃过跳广场舞的广场、喧闹的商业街、烟熏火燎的夜市,最后飞入了附近的一个种满花草植株的公园里,择了几棵稍微远离人群的树栖在上面。 即使是公园也十分符合这个城市的调性,小径上的路灯将园区可游览的地方照亮,不见昏暗之处。 这个点正是许多人刚结束晚饭的时间,有闲暇时间的便会带着自己的家人来公园散步消食,小孩和猫狗在草坪上追逐打闹,卖儿童玩具的地摊商贩也在叫卖吆喝的。 “唉。”安澄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朱河又凑到他的身边,脑袋顶在他的身上。“看见这么多人类害怕了?” 安澄挪动自己的爪子,转向公园内热闹的人群。“不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唉……” 做人的时候想当自由自在的鸟,做了鸟又怀念当人的乐趣。 别的不说,他确实有些怀念自己的小屋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去,如果能够顺利地从北边回来的话,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看看。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安澄没爹没娘,靠着国家的福利政策长大,也算是少了一些做人的牵挂。 这事要细想就会让人惆怅,但安澄是个不记事的性子,伤春悲秋了没几秒就又被其他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他看着站在树梢上啄羽毛的朱云深,恍然想起今天只顾着飞和听朱河侃大山,都忘了和自己正经的顶头大boss增进感情了,于是立马就撅着尾羽颠颠地跳过去。 “大人~” 朱云深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人你累不累?饿不饿啊?”安澄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条夜市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想不想吃点东西啊?不如我们……”去夜市爽一爽。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云深给打断。“你要吃什么?” “啊?”安澄一愣,“就……什么都行。”如果能吃到炸串那当然是最好的。 朱云深颔首,“我知道了。” “待在这里,你要知道,不止红隼会吃珠颈斑鸠。”说着,他就振翅飞起,又在空中转对朱河说:“你留在这里看着。” “好好好!”朱河扑扇几下翅膀,还挺开心。“我要吃松鼠、吃松鼠,嘎哈哈哈——” 朱云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看了安澄一眼就扇着翅膀离开。 其他的红隼也相继离开去寻找食物,周围的几棵树就只剩下了安澄和朱河两只鸟,倏地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隼眼对斑鸠眼地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安澄先耐不住性子开了口。“那个……你饿不饿?” “你要奉献自己给我吃掉吗?”朱河倏地把脑袋凑过来,灰蓝色的喙差一点点就戳到安澄的脑袋。“那你要等阿深回来跟他说完遗言才行哦,不然他会揍死我的。” “emmm……让我想想是先吃你还是先吃阿深捉回来的松鼠呢……” 安澄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几步,用翅膀尖尖环抱住自己,警惕地看着朱河。“不是不是不是!我是问你想不想试试人类的食物?” “人类的食物?!”朱河收着翅膀在树枝上走了几步,“我吃过有种叫面包的东西,但是不好吃,哕——干巴巴的。” “呵。”安澄冷笑一声,挺直了自己的胸脯和脑袋。“那是你没吃过好的。” “人类在食物方面很有钻研,仅仅只是一只鸡都能分成鸡翅、鸡腿、鸡头、鸡胸肉等单独的菜肴。 “就说烤鸡腿,新鲜的鸡腿改花刀,腌制入味后放在烧烤架上炭火炙烤。等烤到表皮金黄酥脆、外焦里嫩再刷上独家酱料。趁热一口啄下去,便是满喙流油、喙齿留香,堪称夜市一绝! “然而夜市卧虎藏龙,美食绝不仅仅只有这一种,所有的摊位都有他们的独到之处。只要去过一次,就会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朱河已经听得呆滞,口水险险地挂在张开的喙边,一不留神就会往下坠。 安澄内心得意哼笑一声。 没听说吧,乡巴鸟! 朱河后知后觉,仰着脑袋把自己的口水给收了回去,“真的假的?你们珠颈斑鸠不是吃素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对于第二个问题,安澄选择忽略。“前面就有条夜市街,我们趁他们没回来,偷偷去试试,怎么样?” 城市里食物难找,更何况朱云深还要找三只鸟的分量,应该没那么快回来的吧…… 朱云深肯定不会陪着他做这样的事情的,也绝对不会放任他一只鸟去,所以最好就是现在说服朱河跟自己一起。 “但是……”朱河有些犹豫。 多犹豫一分钟时间就少一分钟,安澄心里着急。“难道你堂堂猛禽连这样一点危险的事情都不敢做吗?而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这次不去,今年就没机会啦!” “好!”朱河下定决心般,“身为猛禽,我还会怕不成?走!” “走走走。”安澄见游说成功,心中狂喜,当下便扇动翅膀飞了起来。“我们快点。” 第17章 朱河跟在他的身后,两鸟离开尚算安静的休息地,朝着人群喧闹的方向飞去。 可幸运之神好似永远也不会眷顾安澄,才飞出不到几米,他们就被集群里的红隼朱树给拦住了去路。 朱树没看安澄,直接对着朱河说:“深哥找你,说松鼠太大不好带,让你自己去拿。” “现在吗?”朱河也一下泄了气,眼睛看看安澄又看看朱树,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阿深在哪里?” “那边。”朱树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朱河再看了安澄几眼,依依不舍地挥翅离开。 失去了战友的安澄原地石化,着对方无情离去的背影,心中无限悲凉。 天欲亡他!!! 烤鸡翅、烤鸡腿、烤猪蹄今晚上等不到他,会寂寞的吧?一定会的吧?! 还没悲痛完,安澄就突然听到朱树说:“你不是要去夜市?愣着做什么?快点,待会儿他们回来了。” 半暗下去的斑鸠眸倏地亮起来。 “好好好,走走走!” 第11章 斑鸠逃跑了怎么办? “深哥,那只珠颈斑鸠跑了。” “什么?!”朱河大惊失色,拧着脑袋看着一旁的朱云深。 朱云深一回到休息地就听见这个消息,面上的表情变得冷淡了些,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确实不见那个笨拙的鸟影。 将嘴中叼着的果实放下,他冷声问:“怎么弄的?” 朱树模样犹豫,将视线放在朱云深后面的朱河身上。 “直接说。” 听到朱云深这样说,他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那只珠颈斑鸠说他想去人类的夜市尝尝人类的食物,我陪他去了,谁知道他竟然在半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 此话一出,跟在一旁的朱河没忍住扇动了几下翅膀。 朱云深回头去看他,两隼对视一会儿,朱河没顶住那视线的压迫,自己招了出来。“安澄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来着,之前还想说服我跟他一起去,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是一只珠颈斑鸠,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也是正常的。”朱树面露了然,“刚飞进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就看见他在四处打量,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计划。”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注定没办法带着新成员一起迁徙了。” 朱河没说话,他既觉得朱海这番话说得有些道理,又感觉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对。 主要是,安澄那么笨的脑子能够骗过他? 他不信! 朱云深也兀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氛围僵持了一会儿,朱海他们也回来了,看着神情不太对的几只隼,他也隐隐察觉到大事不妙。“发生什么了?” 朱树眼睛在朱云深和朱河身上转了一圈,赶忙对着其他隼解释道:“那只珠颈斑鸠跑了。” “跑了?”众隼惊呼。 “是。”朱树点点头。“深哥这么厉害的隼,还对他这么好,结果他还是跑了,看来珠颈斑鸠就是养不熟的鸟。跑了也好,免得再拖累我们迁徙的进程。” 朱海搭腔,转而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又面无表情的朱云深。“阿深?” “嗯,我知道了。”朱云深倏地展开羽翼,对着朱海丢下了一句话。“我去找他。”随后挥翅离开。 一众红隼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一一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唯独朱川还留在原地,她啄了啄自己的翅膀,瞥了一眼朱树。“他真的走了?” === 安澄从来不知道流浪猫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就在几分钟前,他被一只虎背熊腰的流浪狸花追着跑了十里地。 第一下的时候,那狸猫大怪就就抓掉不少他的翅羽,导致他扇动翅膀的时候没有办法保持身体平衡,为了尽快逃离猫爪,只能一边扑腾一边用双爪在地上狂奔。 翱翔天空的飞鸟竟然变成了走地鸡?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而安澄好不容易把猫甩了,又迷了路,再十字路口两眼一瞪,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也忘了来的方向是哪一个。 累了一天,什么都还没吃到就算了,又饿着肚子来了一场亡命追击,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惨的鸟吗? 没有了! “老天,你何其不公?!鸟生,你何其不幸?!” “咕咕——咕咕咕——” 不过才喊几声,安澄就似乎又隐隐约约听见了猫叫,他立马收好翅膀,慌慌张张地拔爪就跑。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 鸟生短短几个秋,不吃不罢休。 去m记整点薯条! 附近正是繁华的商业街,不过拐了一个弯,安澄就看见了那个金灿灿的拱门。 “啊哈——”没有半点犹豫,他立刻撅着尾羽往里冲,一双粉色的小爪跑出残影。“薯条怪,受死吧!” 一只珠颈斑鸠突然出现在m记的店里,算得上是奇观,不过一会儿就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有人小心翼翼地远观、有人发出声音逗弄、有人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罕见一刻。 安澄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鸟为食亡,该放下尊严的时候就放下。 他腆着鸟脸跑到其中一个俯身观望他的女孩腿边,用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蹭对方的腿,鸣管里发出清脆的叫声。 第18章 “咕咕~咕咕咕~” 把薯条交出来,快! “啊,他给摸诶!”那女孩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安澄的脑袋。“好可爱,好软……” “咕咕,咕咕咕。” 哼,被我的可爱英俊美丽帅气的外表给征服了吧,女人。 安澄脚下一蹬,飞跳到那女孩的手背上,低下头轻轻地啄了啄,示意她赶紧把手抬上去。 他要赶紧去消灭那些危害世界的薯条怪!!!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那女孩如了他的愿,托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往上移。 安澄眼疾翅快,在她手背堪堪齐平到桌面之时,猛地跳扑到桌子上,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挤入薯条盒当中。 怕还没吃几口被逮出去,安澄大张着喙就是吃! 把那炸得外酥里软的薯条啄下来往肚子里咽,也不管嚼没嚼,味道在嘴里过了一遍就当作是吃了。 原味咸香软绵、沾了番茄酱的甜酥清新,安澄以前从来不知道薯条竟然这么好吃。 呜呜呜,做人真是幸福啊! -“诶,他能吃吗?鸟吃薯条不会有事儿吧?” -“这鸟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嗨,珠颈斑鸠啊,这可是出了名的傻鸟,筑巢就只用两根树枝,下蛋下到空调外机的那种。” 珠颈斑鸠察觉到不对劲,珠颈斑鸠停下了吃薯条。 安澄慢慢地把自己的脑袋从薯条盒里面拔出去,用锐利凶狠勇猛霸气的眼神盯着那几个说自己的傻的人类,张开自己尖利的喙,威胁般地动了动脑袋。 那几个人类怔愣住了,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咕咕咕~” 呵,怕了吧,胆小的人类,竟然敢来挑战筑巢鸟王的威严! 不过几秒,呆楞住的几个人就有了反应,他们或是捧着脸颊、或是捧心大叫,纷纷朝着安澄而来。 “啊啊啊,好可爱,脸上还沾了番茄酱~” “这么可爱的小鸟,生来就是要被亲死的!!!”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眼看着人类大军夹着嗓子直奔自己而来,安澄心中恐慌顿生,他低头把桌上薯条盒叼起,猛地扑扇翅膀开始往外面飞,比刚刚躲流浪猫的时候还要拼命。 开玩笑,不努力就会变成女人的玩物! 店内一阵鸡飞狗跳,几台手机怼着安澄的脸拍他的绝命逃亡,直到绒羽被蹭掉好几根,他才终于从那虎狼之地逃出。 劫后余生的安澄找了个安静的街角,躲着低头去检查自己的战利品,发现薯条盒当中的薯条被抖掉不少,现在已经见了底。 “可恶!”安澄小心翼翼地把薯条盒放下,用喙将开口合上。“剩下的带回去给大人吃吧,这么好吃的东西,那个该死的禽兽一定没吃过。” 此时夜已深,喧闹的城市似乎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天空一轮孤寂的圆月向下泼洒着清冷的光,无人途径的小巷道成为了被重点眷顾的对象。 安澄深呼吸一口吸收了一下日月精华,叼着薯条盒开始慢慢地往外走。 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朱树有没有发现他走丢了。 朱云深要是知道他不在了,会来找他吗?还是算了,想着反正他只是一只稍微会筑点巢的珠颈斑鸠而已,大不了到时候去抓一只园丁鸟。 园丁鸟本来就是鸟,一定会比他更有共同话题、比他更好养吧。 想到这里,安澄莫名地有些失落。 当然,他可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占有欲或者什么赶着上被人驱使的受虐心理,只是因为他堂堂筑巢鸟王走丢了也没鸟在乎的话,那也太没面子了一点。 臭隼,安澄心中暗骂一声。 但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多时就收拾好了心情继续往外走。 不过刚刚走出巷子口,安澄就听见了一道清脆而又聒噪的声音。 “你好,你是要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吗?” “但是我的爸爸不住在这边,我的爸爸住在翻斗花园。” “哦不对不对,这个也不是我的家,这个是图图的家。” “那我的家是在哪里呢……” “我也不记得了怎么办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爸爸会来找我的,有爸爸的小鸟不用记住家庭住址也是可以的。” 说话的这个也是小鸟? 听声音似乎年纪还很小,好像还是一只宠物鸟。 自从被朱云深捉走之后,安澄就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除了红隼之外的其他鸟类,更何况是被人圈养的鸟。 好奇心突起,他靠着墙壁慢慢地探出了自己灰蓝色的小脑袋。 哪知没来得及细看,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双男士运动鞋,再往上,是一双穿着牛仔裤的腿。 还没等他看清这腿主人的脸,一个黑色的大布袋就兜头盖脸地朝着安澄盖来。 等安澄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逃跑时已经迟了,袋口被收紧,一丝光芒也透不进,他扑扇着翅膀怎么也飞不出去。 第12章 要被卖了怎么办? 安澄知道有抓流浪猫流浪狗的,但没想到竟然还有抓流浪鸟的。 而且这人的行为突兀、动作鲁莽,看起来也不像是林业局来放归野生鸟的。 难道是偷鸟的? 不无这样的可能,现在把鸟当作宠物养的也不在少数,抓捕之后二次贩卖也是有可能的。 第19章 想清楚这些之后,安澄慢慢地不再挣扎,为待会儿找准时机的逃跑省些力气。 他是停下了动作,而那道清脆的声音还在耳边响。 “叔叔,这里好黑啊,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我好想我的爸爸啊,爸爸什么时候来找我呀?” “唉,自从有了小弟弟,笨蛋爸爸就总是丢三落四的。” 可不知道是嫌那小鸟太吵还是什么,那人类突然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声。“闭嘴。” 说完,安澄听见挥动拳头的声音,不过一会儿,那只小鸟就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好痛,好痛……呜呜呜,爸爸救我……” 估计是真的吃了痛,那鸟的叫声歇斯底里,还隐隐带着哭腔,安澄仅仅是听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但他又不敢开腔安慰,怕被这个男人想起他的存在。 将他给揍一顿事小,惹恼了男人杀鸟灭口才是真的歇菜,现在只希望这只听起来傻乎乎的小鸟能够自己乖一点。 安澄心中忐忑,蜷缩在黑袋子的角落里,不停担忧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突然,他听见一道声音。 “深哥,这件事情其实也有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我跟你一起找吧。” 是朱河! 安澄橙黄色的小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而后,有另外一个声音回答道:“先不谈这些,把他找回来再说。” 是朱云深,是朱云深!!! 朱云深来找他了,朱云深没有打算丢下他去另找会筑巢的小鸟! 安澄心中按捺不住,立刻扑扇起自己的翅膀,提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大人!大人!是我安澄,我在这里,我被关到了一个小袋子里!” “朱河,朱河!快救我,我被抓起来了!” 可刚刚喊了两声,安澄就被一个大掌隔着袋子住鸟头,脖颈被掌心边缘用力压住,喙被两指狠狠捏着。 好痛,好痛。 “救我……”最后两个字从他的鸣管中挤出,掐在他头上的手越发用力。 快要,不能呼吸了。 下一刻,套着他的黑色布袋忽然被打开一条小缝,摩登城市如白昼般的灯光泄露进来,安澄看见光如看到生的希望一般,重新开始奋力地扑扇翅膀,细小的绒羽在挣扎之间飞了好几片。 然而希望是渺茫的、光亮是短暂的。 有个喷头突然从那个细小的口子伸进来,带着奇异味道的气体从喷头里散出,整个布袋都被染满了味道。 压在安澄身上的手松开,脱离束缚的安澄下意识地开始呼吸,但也将这些气体给吸入了肺中。 很快,他的翅膀就没有了力气,身体变得沉重,整只鸟也开始昏昏沉沉。 用尽最后的力气,安澄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朱——云——深——” 随后两眼一闭,不省鸟事。 === 再次醒来的时候,安澄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十分狭小的铁笼子里,笼子内十分脏污,还残留着不知名鸟类前辈留下的、已经干涸了的排泄物。 笼子所在地是一个不算很大、光线十分昏暗的旧仓库,空气中尘土混合着发霉的味道。 而在这个仓库里,堆满了像关着他这样的鸟笼,已经有好些个里面锁上了鸟。 从家养的鹦鹉到野生的珠颈斑鸠、从三有的麻雀到国家一级的中华秋沙鸭,这些跨度极大、生活习性大相径庭的鸟类竟然在这间小小的仓库当中会了面。 而安澄也终于看见了那只聒噪小鸟的真面目——一只小小的玄凤鹦鹉。 这只可怜巴巴的小玄凤蜷缩在笼子的最角落,身上的羽毛被弄得乱七八糟,顶冠被拔走,脖子后面还秃了一小片,露出的肌肤隐约可见强行被拔毛后留下的血斑,被吓得不停地哭喊。 “爸爸……爸爸快来救我……呜呜呜……” “不喜欢人类,最讨厌人类了……” 哭得动情、哭得忘我、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安澄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没人之后扭了个身体,把喙挤出去对着那只小玄凤。“喂,喂?噗哧噗哧——” “小玄凤,小鹦鹉?” “呜呜呜,呜?”小玄凤哭到一半突然停下,用翅膀尖尖扫了扫自己的头。“谁在叫我?是在叫我吗?” “诶,对对对,就是在叫你。”安澄又从缝隙挤出半条翅膀,对着小玄凤不停地挥舞。“看这里,看这里,是我!是一只勇猛帅气英俊美丽的珠颈斑鸠在叫你。” 小玄凤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了一只正在朝他挥手的大鸟。 “你是谁呀?”现在才从悲伤当中抽离出来的他,猛然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将周围打量一圈后,他高声尖叫起来。“啊啊啊——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爸爸——” 这只不过成年人掌心大小的玄凤鹦鹉,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爆发出了无限的尖叫潜力,啊的一声,就将其余笼子当中还在沉睡的鸟给唤醒了。 众鸟睁眼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陌生的地方,一时之间皆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于是…… “叽叽叽——” “啾啾啾——” “嘎嘎嘎——” 各类富有特色的鸟鸣混杂在一起争响,加上旧仓库自带的回音效果,此场景可当得上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 安澄用翅膀尖尖捂着自己的耳孔,缩到笼子的小角落。 第20章 吵死鸟了,吵死鸟了。 这群鸟怎么这么少见多怪、这么不淡定,万一把人给招来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生,旧仓库的门就被猛地打开,生锈的铁门发出嘎吱的沉闷重响,堆积在周围的灰尘飞扬起来。 一个穿着灰扑扑的男人从门外走进,身形不算高大,顶着一个很大的啤酒肚,满脸不耐,手里还握了一个套着发黄硅胶壳的手机。 虽然没看到抓他人的脸,但安澄肯定不是这个。 团伙作案? 男人紧皱着眉头,环视一圈,而后从门后捡了一根实心的木棍,接着不由分说地对着小玄凤的笼子砸下去。 “吵死了!”铁质的笼子被砸得凹陷下去,小玄凤被惊得乱扇动翅膀。“什么垃圾鸟也捡回来,老三真是吃了屎。” “再吵直接拔光你的毛,烤了做下酒菜。” 人类和鸟存在一定的语言障碍,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对话,相处得久了,自然而然能够明白一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何况情绪是一种无需言语也能够感知到的东西。 作为家养的宠物,小玄凤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再尖叫和哭泣,夹着乱糟糟的羽毛,把脑袋埋入翅膀下面,不过人掌心大小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周围其他的鸟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亦如鹌鹑般缩瑟着。 眼见着一众鸟都收了声,男人也不再咒骂。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掏出手机捣鼓一番,最后横屏将背面的摄像头对准锁在笼子里的鸟。 “各位老板,这是今天的新货。”他又用木棍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小玄凤的笼子,“一只玄凤鹦鹉,有老板想养或者想试试水都可以,或者到量了附送。” 镜头很吝啬地只在小玄凤面前停留了几秒,随后迅速转到旁边的笼子前。“一笼子麻雀,可以串串,毛也很整齐,挂起来也可以。” “这是一只冠斑犀鸟,这种鸟很多都是住在悬崖的石洞上,很难抓的,而且这只肚子里还怀着蛋。”男人一伸手,打开笼子将里头有些萎靡的鸟抓了起来,扫了扫腿羽,将鸟的下腹露出。“人有转运珠,鸟也有啊!这还是一只一级,精血入口、霉珠破落,以后就大富大贵、财运亨通。” 说着,又像是想到什么,那男人将手中的冠斑犀鸟翻了个身去拍脸,“还活着,都还活着啊,只是麻药还没过。” 语罢,将鸟放了回去,重新给笼子落了锁。 男人就这样举着手机一一拍过旧仓库内所有的鸟,嘴中还说着一些语义不明的话。 最后终于轮到了堆在角落的安澄。 “一只珠颈斑鸠,”男人用木棍隔着笼子戳了戳安澄的羽毛,“这个月份这种鸟很常见,但也不太好抓,这只比较笨。” 安澄:??? “脖子上的羽毛可以收藏,味道也不错,没试过水的老板可以尝尝鲜。” 味道、试水、尝鲜…… 直到听到这几个词,安澄才彻彻底底地理清楚这些人抓鸟是为了什么。 根本就不是什么抓流浪鸟当宠物卖,而是非法盗猎、私自贩卖!!! 或许一些珍贵的鸟类会被买家偷偷饲养起来,但大多数鸟的命运都是被拔光羽毛、摆盘上桌。 这比安澄一开始预想的还要糟糕! 如果只是当作宠物还有活法,现在无疑是死路一条。 想清楚这些之后,安澄的淡然也维持不住了,他看着那个怼在自己面前的手机,就像是看着阎王的生死簿。 或许拍摄他的视频已经被发了出去、或许已经有人看中了他的羽毛或者味道、或许他已经成为了即将发货的商品…… 虽然天天说着想死,但安澄也不是真的打算死啊!!! 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自救。 第13章 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澄装得乖巧、装得痴傻,就窝在笼子里一动也不动地任男人去拍,男人对他的表现似乎也很满意,总之没生太多的事端。 拍摄刚刚结束,男人的手机就传来了一阵铃声。 “歪?诶,是我,有啊,有货……”一边与电话那头的人通话,他一边往旧仓库外面走。 安澄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勾勾地看着他将门从外面关上。 直到再也听不见男人的声音,安澄才重新开始有动作。 他再一次转头看向目前来看最活泼有精力的小玄凤,把喙从鸟笼的缝隙挤出去,“咻咻咻——biubiubiu——小玄凤?小鹦鹉?” 生怕再把男人吸引进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小玄凤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脑袋从羽毛里拔出来,扭头看向他,准备张喙之际,却被安澄给拦下。 “嘘嘘嘘,你可别再尖叫了!再吵着他们,等下真的要拔了你的羽毛烤来吃了。” 他是真的怕了这小玄凤的音波攻击了,怎么这么小小的一个身体里面,藏着这么密的话呢? 应该跟他学习一下如何做一只安静、娴雅、端庄的鸟。 小玄凤转着脑袋将周围快速地扫了一圈,缩在角落里面不说话了。 “诶,你也别蔫啊!”安澄干脆把自己的翅膀也挤了出去,“我问你,你想不想逃出去,想不想去找你的爸爸?” 听到了关键词,小玄凤又颤颤地抬起脑袋看向安澄。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帮你逃出去,怎么样?”他压着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语气尽量变得柔和可亲、让表情看起来更睿智坚定。“等你逃出去之后,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也不用被打了。” 第21章 小玄凤的神情有些犹豫,喙张合几下也没说出话。 和蔼·可亲·温柔的安澄:“没事儿,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小声点就行。” “哦。”小玄凤瞥了他一眼,又往角落缩了缩。“可是你是珠颈斑鸠诶,这种鸟不都是笨笨鸟吗?真的可以帮我逃出去找爸爸吗?” 无辜·躺枪·被攻击的安澄:??? 今天他就要打死这只被宠坏的家养无礼小鸟,国家一级都拦不住!!! 然而这道小小的鸟笼还是阻挠了他筑巢鸟王的寻仇之路,逼着他不得不把暗火往肚子里咽。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安澄深呼吸好几下,心中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把怒意压下去,面上又换上了笑。“呵呵,呵呵呵。每只鸟的体质不一样嘛,我是比较聪明的那一只。” “你真的不相信我?”他看了眼仍旧平静着的旧仓库大门,“你要是不快点做决定,这些人类就要把你卖了当下酒菜了哦,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爸爸了哦。” 心怀希望与寄托,总是不会想要结束生命的。 这一点,人和鸟都是一样。 小玄凤几番犹豫,但还是慢慢地走到离安澄最近的鸟笼角落。“那你要怎么做啊?” “你往左边看。”安澄指挥着小玄凤。 他刚刚仔细地观察过了,这鸟笼就是最普通的劣质喷漆铁丝鸟笼,锁也是最简单的那种按捏开关。 对于普通的鸟类而言,可能短时间内理解这样的开关有些困难,但是安澄可是做了二十多年的人,这样简单的机关扫几眼就能看出大概。 也不是安澄不愿意自己解决,而是着铁丝缠出的缝隙其实很小,但他的体型偏大,喙和翅膀很努力也才能挤出一点,加之这个按捏开关要同时将两个一起按下才能将鸟笼打开,他自己一只鸟就更加不能做到了。 “看见那两个圆圆扁扁的圈了吗?” 小玄凤听话地走到鸟笼的最左边的,探着脑袋去观察那面铁笼。“看见了,是这个吗?” “是是是。”安澄连忙点头,“刚刚那个人类已经打坏了其中一个,你只需要把剩下的那一个打开,就可以飞出去了。” “但是要怎么打开啊?”小玄凤抬起细细小小的爪子,在空中挥了好几下也没真敢去碰。“我不会呀。” “没事儿,我教你。”安澄又把自己的头往外挤了挤,一张俊俏的鸟脸被铁丝网分割成几块,软乎乎的毛被勒得炸开。“你先把自己的嘴伸出去,怼在那个小圆圈的一边。” 小玄凤按照他的指示把喙给伸了出去。 他的体型刚好能适应这个鸟笼的尺寸,整个喙基贴在开关的一侧都尚有余地。 “这样吗?” 安澄猛点头,“对!” 虽然聒噪了一点,但这是一只听得懂鸟话的鸟,他心下振奋不少。 “接着你再抬起自己的爪子,放到另外一边。” 小玄凤乖巧地照做,摆好姿势之后看向安澄。“然后呢?” “然后你的嘴和爪子一起用力。”安澄一边说,一边给他比划着演示了下,“假装那个东西不存在,拿你的爪子去碰你的嘴,用力地碰!” 他尽量使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而幸好这小玄凤的智商也不低,一点就通。 鹦鹉作为一种攀禽,能用脚的时候就会用脚,因此爪子还是很有力量的。 按照安澄的方法,他攒着劲用力了一会儿,那按捏的开关就从卡扣上脱了出来。 细微的咔嚓声让胆子本就不大的小玄凤一惊,他下意识地松开喙和爪子,装有弹簧的鸟笼盖没了挂住的力,砰的一声弹开。 四四方方的鸟笼有了开口,小玄凤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爪子和翅膀齐齐动用。 甫一钻出去,小玄凤就克制不住了,“我出来了,我出来了!”鹦鹉头兴奋地摇晃,脑袋在空中一点一点的。 “嘘嘘嘘——”安澄被这小鹦鹉急个半死,“你先别叫,把人吸引进来又要把你关进去。” 小玄凤立刻噤声。 “过来,来!”安澄招动自己的翅膀尖尖,“来把我的笼子也打开,用刚刚一样的方式。” 聒噪的小玄凤知恩图报,听话地扇动翅膀到安澄的鸟笼边。 关着安澄的鸟笼两个按捏开关都是完好的,不过在两只鸟配合之下,鸟笼还是很顺利地被打开了。 从笼中逃脱的安澄几乎要喜极而泣,混合着尘土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些。 接下来,就是该考虑下一步怎么做了。 实际上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他和小玄凤找个高处的房梁藏起来,等这群人下一次开门做交易的时候,找机会飞离这里。 反正他们一只鹦鹉、一只常见的珠颈斑鸠,也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可安澄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说他圣母也好、优柔寡断也罢,总之他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其他鸟被处理。 带着小玄凤逃出去之后是可以去报警、去找林业局,但能不能在陌生的城市迅速找到他们是一码事、找到之后人类能不能听懂他的鸟语又是另一回事。 其中耽误的时间,可能足够这些鸟被摆盘上餐桌了。 他不想这样。 安澄不想。 他狠狠一闭喙,“走,我们把其他的鸟也放出来。” 第22章 拼一把就拼一把,大不了就是死,死了做鸟鬼来报复这群人类。 小玄凤现在唯安澄事从,对于他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 两只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笼子都给一一打开,原先被关着的鸟都从里面飞了出来,原先萎靡的精神也抖擞不少。 而这些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安澄和小玄凤的对话,竟然都没有因为恐慌或者惊喜发出太大的声音。 看着安静的众鸟,安澄心中甚至欣慰。“你们先在笼子口休息一下,我先去看看情况。一有不对你们就立马钻回去,用爪子抓住盖子盖上。” 众鸟看着他,乖巧地点头。 安澄越发满意,“孺子可教也。” 语罢,他轻落到地上,抬着爪子开始无声地疾跑,一双粉爪子跑出残影,不过一会儿就到了旧仓库的门边。 他探头探脑地凑到门缝上,用自己橙黄色的小眼睛去打量外面的情况。 现在已经是深夜,不开灯能看请的东西实际上很少,不过大门的不远处停了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橙黄色的车灯开着,点亮了周围一片。 面包车的副驾驶上架了一双腿,看裤子是方才进来拍视频的男人。而车的不远处蹲了一个正在玩手机的人,低亮的屏幕光打在脸上,猩红的烟头在黑暗当中一闪一闪。 四周尽是茂密的树叶、葳蕤的野草,不见什么高大的建筑物、也听不见什么车笛声,安澄推断出这里应该是城市郊区。 看了几分钟,原先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借着微弱的光,安澄看见了那男人的运动鞋和牛仔裤。 是把他和小玄凤抓来的男人! 他记得面包车上那个啤酒肚叫他老三。 现在已知这是团伙作案,面前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个代称老三,那是不是可以推断出这个团队至少三人或三人以上? 安澄在心中盘算着,惊觉现在只有两个人看守的情况下,可能就是逃离的最好时机。 困倦的老三晃晃悠悠地往面包车后座走,趴在门缝上的安澄慢慢地挪动自己的步子去观察旧仓库大门的门锁。 第14章 要被杀死了怎么办? 旧仓库和智能化的新仓库有很大的区别,前者的墙壁厚度、大门安全程度以及门锁的智能程度都远不及后者。 安澄没有参与设计过这一类的建筑,但因为学习有关于此的专业,因此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这些老式的仓库大多会选择使用插销挂板门闩,如果存放的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货物,通常情况下不会做多重防御。 所以按照这个旧式仓库的地理位置来推断,这个大门的门锁应该也不会太复杂。 安澄飞上去,门锁附近的内侧刚好有个不太大的凸起铁块,他把脸贴近缝隙去仔细观察外面,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挂板门闩影子。 估计是因为那两个男人一直守在附近,因此没有在挂板上落锁。 观察清楚之后,安澄静悄悄地飞下,开始在旧仓库里四处寻找。 巡视了一圈,他终于在角落里面看见了一根从铁皮棚的架子上脱落的长铁丝,铁丝已经生锈,但并不妨碍使用。 “我可是看完了整整一千多集柯南的男人,了解各种各样的操控门锁、制造密室方法。”他嘴中低声念叨,用喙和爪子将铁丝的某一端掰出一个勾,又从中间把铁丝给垂直横折。“不要小看我和门锁之间的羁绊啊!” 锈迹蹭在脸上、羽毛被铁丝勾乱,安澄也没有在意,等形状弄得差不多之后,他便叼着往大门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回身看向还站在笼子上休息的一众鸟。 默不作声地将这些鸟一一看过,直到将他们的模样记在了心中,他才开口。“如果等下我把门打开了,那在开门的瞬间大家就一起往外面冲,冲出去之后就立刻散开,越分散越好,能逃走多少算多少。” “如果……如果门也没顺利打开,还吵醒了那两个人类,你们就赶紧回到笼子里,找准下一个时机再逃跑,别管我。” 反正他安澄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 做过人也做过鸟,他的生命际遇已然十分精彩,也比绝大多数的生灵都要幸运,所以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啾啾——” “嘎——” 一众鸟似乎都感知到了他的情绪,纷纷开始躁动,扑扇着翅膀准备向他而来。 “别别别!”安澄赶紧阻止,又看了几眼大门。“你们别出声,我就是那么一说,煽情一下。别担心,我们都会逃出去的!” 安抚好这群鸟,安澄便叼着铁丝开始往门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放得很轻,生怕吵醒门外的男人。 叼着铁丝重新飞上那个可以让他暂时停留的凸起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铁丝弯曲的那一端从门缝里塞出去,然后尝试勾住扣下的挂板。 鸟喙不比人手,实行这样的操作要困难很多,期间无数次都差点成功,然而又无数次和成功擦肩而过。 生锈的铁丝和喷漆的金属大门刮蹭,发出让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每一次都让安澄胆战心惊、心跳加速,心率过快到最后整只鸟都有些缺氧。 不过皇天不负苦心鸟,钩子还是稳稳地勾到了挂板的缝隙里。 第23章 接下来就是将那挂板给抬起推开了。 他抬起一只爪子配合喙操作,另外一只死死地抓着门上那一点点凸起,整只鸟都紧绷着。 又不知操作了多少次,安澄终于感受到了门闩的松动,他放缓呼吸,提着挂板慢慢地往旁移动。 “咔嚓”一声闷厚又粗糙的声响,门闩开了。 那一瞬间,安澄的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如鼓的心跳声震得他的耳孔都在疼。 愣了好几秒、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 这门是向外开的,安澄放下叼在喙里的铁丝,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他靠上门,脑袋、爪子、翅膀一齐用力,把这对于他这体型的鸟而言有些沉重的门往外顶。 可不知是门合页的特殊结构还是门外有风,不管他怎么努力,那门都只是微微敞开一条小缝,没办法完全打开。 操作了这么久,身上的体力也渐渐耗尽,就在他准备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顶在脑袋上的门蓦地变轻了许多。 抬起脑袋往旁一看,发现原先在鸟笼旁休息的所有鸟都飞了过来,和他一起顶在门上,就连那只娇气又聒噪的小玄凤也在一边用力、一边嘿咻嘿咻地给自己打气。 “你们……”安澄眨了眨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真是的。” 面对帮助自己的恩鸟他们也会担忧、发现他力竭之后也会主动上前帮助。 动物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合作又怎么会只是生存的本能而已呢? 疲惫一扫而空,安澄又重新打起精神。 众鸟齐心,那扇喷漆的铁门在他们的努力之下慢慢地被推开,干净又清新的空气吹入浑浊的旧仓库,洗涤疲惫的鸟身。 可就在众鸟欣喜万分准备重回自然之际,他们的眼前突地出现一双脚,挡在了门口。 灰扑扑的男士运动鞋、老旧的牛仔裤,安澄看着这套熟悉的装扮,呼吸都停止了。 “这他爹的是怎么回事?”咒骂声混着难闻的烟味吐出,“那个死胖子,拍了鸟不把笼子给关好,我艹他大爷的……啊——” 安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在老三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他猛地扇动翅膀飞到了对方的脸上,抬着一双粉色的爪子去抓挠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直对着最脆弱的眼睛攻击。 “啊啊啊——” “你他爹的竟然敢抓我,我弄死你!!!” 一众鸟在这样的叫喊声众很快反应过来,扑扇着翅膀似乎也想加入战局。 然而一直在用余光观察面包车的安澄,发现躺在副驾驶的胖子已经隐隐有苏醒之意,于是他扯着嗓子大喊:“走,快走!” “等下另外一个人类醒了就走不掉了,快!!!” “飞得越远越好,去找林业局、去找警察来。” 生死存亡之际,还是有鸟在犹豫,在离开和留下来之间徘徊。 安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中既感动又着急。“我不会有事的,你们走了我才能走,快点!” 他们终于不再固执,就连十分倔强的小玄凤也一边哭、一边扇动起翅膀。 珠颈斑鸠毕竟只是一只斑鸠,杀伤力等方面和猛禽类的鸟还是不能比较。刚开始他还能趁老三不备去攻击,但在老三反应过来之后,他便很快地被擒住双腿,就连翅膀也被毫不怜惜地扯住。 “贱东西,老子他爹地弄死你!!!”说着,他生扯下一把安澄翅膀上的羽毛,羽根带着皮肉一起被拔下,血淋淋的一片。 “咕咕!!!咕咕咕!!!” 安澄疼到浑身抽搐、瞳孔失焦。 原来被拔羽毛这么疼、这么疼,以后他都不会再吃鸡翅了。 如果他还有以后的话…… “怎么回事?”面包车上的胖子终于醒来,意识到事情不对急急忙忙地下车。“鸟怎么飞出来了?” 一边问,他一边探头看向大开着门的仓库,看见里面空空乳液之后,面露惊慌。“剩下的鸟呢?” 老三扭头就吼:“你他大爷的,我还想问你呢!” “鸟他爹的都飞光了,现在就剩下这一只贱鸟了。” 胖子也慢慢地将视线放在了安澄的身上,两道目光似乎都要将这一只还在垂死挣扎的珠颈斑鸠给生吞活剐。 求生的本能让安澄还在反抗,但他的内心已经陷入绝望。 这次估计是真的要死了,人听不懂鸟语,也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投机取巧地活下来。 可惜还没飞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可惜还没吃到夜市的烤鸡腿、可惜还没把好吃的薯条带回去给朱云深。 临死前还被他想起的朱云深,知道他死掉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也有那么几秒钟为他感到难过呢? 安澄不知道,安澄不想死。 就在他的脖颈被老三掐住的那一瞬,就在安澄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的那一刻,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 “啊——什么东西?” “我艹了,哪来的这么多鸟?”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抓住安澄的手因为吃痛放开,将死的安澄却没有力气再扇动自己破烂的翅膀。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掉到地上的时候,突然被稳稳地捞在空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朱云深的声音。 第24章 朱云深来了吗?但他怎么能够找到这里的,是梦吧。 临死前能做到这样的梦也挺好的,起码是真的让人感到安心。 突然,那声音又说:“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就不浪费,直接把你给吃了。” 不是梦!!! 只有货真价实的朱云深才能说出如此刻薄、冷血、无情、寡义的话。 半昏迷的安澄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向把自己带在半空的朱云深,中气十足地说:“我没死,我活着,别吃我,我还有利用价值。” 说完,又泄气般软趴趴地垂下脑袋,声音带上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哭意颤抖。 “但是大人,我好痛啊……” 第15章 被摸脑袋了怎么办? 安澄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受伤的翅膀已经包扎好、蓬乱的羽毛被打理得整齐、身上的脏污也被清理干净,整只鸟都陷在软乎乎的用布料做的窝里,周围的温度还十分舒适。 再看周围刷白的墙壁和明亮的灯光,他心跳一下就停止了。 他这还在人间吗?是死了还是和着?难道上天堂了? 直到下一秒,不远处响起几道熟悉的声音,安澄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嘎嘎嘎——好吃,好吃,还都是处理好的肉。”特殊于朱河的野鸭笑响彻整间房,还带着扑腾翅膀的声音。“被人类养的隼竟然这么幸福吗?都不用自己找食物,怪不得小斑鸠总想混到人类里面去呢。” 朱川哼笑, “那你留下来给他们当宠物?” “不行不行,我才不要被关在笼子里。”朱树吃肉吃得喙啪嗒啪嗒的响,“猛禽和斑鸠怎么能一样呢?” 深陷美食蛊惑的朱河终于想起了安澄这只鸟,“哦对了,小斑鸠醒了吗?我去看看。” 朱河扑扇几下翅膀飞到给安澄做的临时安置小窝前,安澄也刚好再此时抬头去看,于是两鸟就这样黑眼对橙眼地对视上了。 “kakaka——醒了醒了。”朱河扭头往身后喊,“阿深,你养的斑鸠醒来了,快来看。” 听到这个名字,安澄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还把自己破烂的翅膀往身后藏了藏。 朱河这一嗓子下去把房间内其他的隼都吸引了过来,他们纷纷扑扇翅膀要过来看,然而还没靠近,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 “诶诶诶,这不是你们的食物,别吃别吃。”她将安澄连窝带鸟一块轻轻地捧起往房间外走,与一众隼拉开了距离。“叫他们做些事这么粗心,竟然把红隼和珠颈斑鸠放在一起,还好听见了声音没发生意外。” 朱河落在就近的架子上,伸着脖子大笑。“嘎嘎嘎,这个雌性人类以为我们要吃掉他!” 其他的隼也没了动作,唯独朱云深还扇着翅膀跟在安澄的身边,甚至趁她不备跟出了房间。 “大人。”安澄没忍住小声地叫了几句。 “诶,怎么跟出来了?”女警伸手虚虚地盖在安澄的身上,“小可怜,都被吓得咕咕叫了。” 安澄:不是害怕啦。 虽然知道女警是好意,但毕竟朱云深是他顶头大boss,决定着他未来的日子如何,还是不好这样继续冷落他。 于是安澄努力地把自己圆圆的脑袋从女警的手中钻出去,把相较而言没那么难看的那只翅膀也伸了出去,努力地够向飞在空中的朱云深。 朱云深缓缓靠近,伸出爪子在安澄的脑袋上碰了一下。“还痛吗?” 这是在回应他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吗? 安澄的心颤了颤,被碰到的地方生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温度,有些麻、有些痒。 “不,不痛了……”他摇了摇脑袋。 “多亏了大人你英明神武、从天而降、威武霸气,救我于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才能保住一条鸟命。”他这人只要一紧张,话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多,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的救命恩鸟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从天而降,身披红色羽毛,爪踏七彩祥云来救我……” 通常情况下朱云深对他的废话有一定的忍耐限度,在超出这个限度之后便会不耐烦地喊停。 但这次不知是念在他受伤了还是什么,竟然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人类不知,在女警和周围的警察的耳中,唯一能听见的只是安澄的咕咕叫声。 两鸟名声在外,不少人都知道珠颈斑鸠是红隼食谱钟的一员,能有这样和谐共处的场景也确实是一种奇观,于是周围不少的警察都被吸引了过来。 “哟,一只红隼和一只珠颈斑鸠在唠嗑呢,不是说珠颈斑鸠是红隼最好吃的朋友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斑鸠就是这群红隼救下来的。”其中一个参与了出警的警察插了话。“我们到现场的时候,那个男的还一直叫着要把这只珠颈斑鸠杀了下酒,就是这只红隼一直保护着他呢。” 又有另一警察插了话,“说起来,我们会发现这几个盗猎的人,不就是这群红隼给安姐带的路吗?” “嘿。”最早的开腔的警察又开了口,“这些鸟还挺有灵性的。” 抱着安澄的女警也开了口,“何止是有灵性,据那两个嫌犯交待,他们原本是把鸟关在笼子放在仓库里的,是这只珠颈斑鸠带着其他的鸟一起逃出来的。” 第25章 “那其他的鸟呢?” “我们去的时候都不在了,估计是这只小斑鸠舍身就义让那些鸟先逃了。”女警将安澄放在桌上,轻揉地抚摸安澄的圆脑袋,将羽毛扫得顺滑。“我们的小咕咕是勇敢的鸟英雄呢。” 原本还在走神的安澄,听见关键词之后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挺起毛茸茸的胸脯,把脑袋抬得高高的。 没错,他就是那个救鸟英雄。 “哎呀,哎呀,他听懂了,骄傲着呢。”女警抚上他身上的羽毛。“太可爱了吧。” 安澄不满地用自己的脑袋顶顶女警的掌心。 “咕咕,咕咕咕!” 不能夸可爱,要夸英勇帅气! “我们给小咕咕拍个视频吧,刚好宣传的任务还没做。”一警察看着掏出了手机,一边低头捣鼓一边念叨,“现在的盗猎也太猖獗了一些,我看那人手机里面还有国家一级的视频,如果不是这只小咕咕,估计都得上餐桌,最近得严打了。” 安澄当然没意见,他直接转了个身对准拿着手机的警员,站得更直了一些。 像他这样的帅鸟事迹就应该广而告之,让所有的人类来欣赏他的英姿! 忽然想起什么,他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块空地来。“大人大人,你来这里,我们一起上电视。” 朱云深没说话。 “来嘛来嘛来嘛~”劫后余生的安澄胆子大了不少,开始不依不挠。“帅鸟是共同财产,我怎么能够独占呢?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大人你伟岸的英姿。而且我想和大人你一起拍!” 像是拿他的聒噪一点办法也没有,朱云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落到了用布料搭成的简易小窝里面。 时隔十多个小时,两只鸟终于又有了近距离的接触,感受到身旁隼高热体温的安澄,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种一切都过去了、尘埃落定的实感。 他不自觉地往朱云深的方向走近一些,用自己的翅膀尖尖去碰对方的身体。 “大人,我本来给你带了好吃的薯条的,但因为那几个人类把我抓走了,所以不见了。”说着,他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些愤怒,那可是他被流浪猫追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的薯条。“真的很好吃的。” 朱云深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将头转回去。“没事,食物没了还可以再找。” 莫名的,安澄觉得朱云深这句话没说全,似乎还应该有后半句。 但对方没继续说下去,他也没再问。 那边的拍摄已经开始,警员互相采访总结了重点后,便将镜头对准了安澄。 “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鸟。” 安澄立刻进入状态,他挺起自己的毛茸茸的胸脯,一双橙黄色的眼睛盯着镜头。“咕咕,咕咕咕……” 没错,是我,我就是那个从盗猎者手中拯救了一大批鸟的珠颈斑鸠。 他举起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翅膀尖尖,怼到镜头前面。“咕咕,咕咕咕……” 那恶贼死不悔改拔了几根我的羽毛,但我鸟大王又岂能容许他放肆?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抓瞎了他的双眼,他被我打得跪地求饶,高声哭喊着“鸟爷爷,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才饶了他的一条小命。 说完,安澄展开另外一只翅膀,胆大包天地搭在朱云深的身上。“咕咕,咕咕咕……” 当然,还得感谢我的大人朱云深朱同志,有组织有纪律有觉悟,带着警察同志们将坏人给绳之以法了。 觉悟高的朱同志偏头看向一直咕咕个不停的安澄,盯了一会儿后突然展开羽翼将这只话痨的珠颈斑鸠给拢在了翅下。 “安澄,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早已有了朱云深应对技巧的安澄不觉半点慌张,他把脑袋从隼的翅膀下面探出来,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高大的红隼。“因为大人你在身边呀,被坏人捉走的时候,我说的话两只翅膀都数得过来。” 毕竟他在朱云深面前聒噪最多只是被凶两句,在那几个盗猎者面前聒噪,那是真的会没命。 闻言,朱云深一顿,慢慢地收回了翅膀,没再说话。 “事实证明,珠颈斑鸠确实是红隼最好的朋友。”一众警员看着两鸟互动的场景,笑着解说。 而就在他们准备最后总结一番结束拍摄时,警局的玻璃忽然被拍响了。 人与镜头一起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窗外竟然是一群扑扇着翅膀飞翔的鸟,他们盘旋在警局上空,发出各类或清脆或完全或特殊的鸣叫,其中不乏珍稀少见的国家一级。 眼尖的警察一眼分析出这些鸟的来意,“哟,被我们小咕咕救下的鸟来报恩了。” 第16章 找不到爸爸了怎么办? 站在窗口旁的民警犹豫几番还是将窗户打开,窗外的鸟雀便在那一瞬顺着窗口飞了进来,直朝着站在桌上的安澄而去。 为首的是那只小玄凤,他直愣愣地扑到安澄的身上,扯开嗓子开始大哭。“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吓死我了……你不要有事呀!!!” 其余的鸟也慢慢围了过来,一鸟一句地开始询问他现在的状态,更有甚鸟直接对安澄动起了翅爪。 “你没事儿吧?” “谢谢你救了我们。” “你受伤了!” “这些人类应该不是大坏蛋吧?” 第26章 安澄被团团围住,鸟类暖烘烘的体温险些将他热出汗来。 “我没事。”他努力地抬起自己受伤的翅膀,不让热情的众鸟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坏人已经被抓起来,我们不会再被吃掉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当然,大家以后也还是要小心的。” 毕竟盗猎者不在少数,不少人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会知法犯法、因而也有不少人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他喘了几口气,看着把自己胸脯羽毛都打湿了的小玄凤。“你找到你爸爸了吗?” 闻言,小玄凤猛地一顿,哭得更加伤心了。 “哇呜呜呜——找不到爸爸,找不到……不记得家在哪里了。” “怎么办呀?大斑鸠,怎么办呀?” “爸爸没有我肯定也会非常伤心的……” “别哭了别哭了。”安澄被吵得头都大了,“哎哟,这就是鹦鹉的威力吗!你稍微安静一点,你这样我都没办法说话了。” 正吐槽着小玄凤的聒噪,他转头就正对上旁边朱云深若有深意的眼神,那双黑色的鸟瞳中正似有若无地暗示着些什么。 “干嘛?”安澄脖子一梗、胸脯一挺,小声地说:“我和他又不一样,我可是很文雅恬静的一只淑鸟!” 朱云深听见了没有安澄不知道,但围在他身边的鸟确实是听见了,连这两个词意思是什么都没弄懂就开始跟着起哄。 “淑鸟!” “淑鸟!” “淑鸟!” 各种鸟叫声有节奏的混杂在一起。 这副鸟类大和谐的奇观把周围的警员看得啧啧称奇,那录制视频的手机也一直没有停下。 安澄思考了一会儿,用脑袋顶着小玄凤挤出了鸟圈,主动走到镜头面前。 “咕咕,咕咕咕……” 你们谁家的鹦鹉丢了,快点来认领,古有孟姜女哭长城、今有小玄凤哭父亲,别让他的泪水把警局给淹了。 说完,他又用翅膀尖尖推着小玄凤慢慢地转了一圈,甚至还抬着他的小爪子在镜头面前晃了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 快看!这只小玄凤长这样! “哟,这是啥意思啊? ”其中一个警员隔着一段距离虚空地碰了碰小玄凤,“在展示给大家看吗?” “应该不是吧,这好像是只玄凤鹦鹉?”另一个警员摸着下巴,凑近细细地打量。“一般都当作宠物来养的,会不会谁家的宠物被那几个盗猎的一起抓走了?” 一旦生出了新的话题,就会引得更多人加入,一时之间,众人都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玄凤的身上。 “很有可能,感觉小咕咕刚刚就是在做标准的展示。”女警凑过来,用指头轻轻地抚弄安澄圆乎乎的小脑袋。“我们的小咕咕可真聪明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安澄伸长着脑袋,鸣管里发出舒服的哼声。 那是当然,他可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珠颈斑鸠,会筑巢、会撬锁、会打怪,别无二家。 女警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周围的警察也面带笑意。 “来来来,再给这只玄凤拍一个寻主启事。” “剩下的鸟也都给处理一下吧,我看他们身上各有各的伤,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抓到的,还有几只是国家一级呢,真是造孽。” 野生的动物都有野性,鸟也不例外,但不知是出于对安澄的信任,一众的鸟竟然毫无反抗地让工作人员抱着去处理伤口。 然而想要应付一群鸟,可不是处理完伤口便可以结束的,几位警察直到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些鸟祖宗,有些身价高到围观他们互殴的人都要被抓进去蹲几天,这些警察赶不得怨不得,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储备食物不够,连忙派人去外面进吃的来。 水果和肉块大袋大袋地往警局里送,一众鸟在舒适的空调房中美滋滋地捧着新鲜的食物享受,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安澄亦是如此。 他啄了一口殷红的樱桃,被果肉甜到浑身的绒羽都舒爽地展开。 左右环顾一圈后,安澄快速地伸爪在袋子里摸了一个,偷偷摸摸地飞到正在吃肉的朱云深身边。 “大人,大人,这个好吃,你也吃一个。”说着,他谄媚地抓着樱桃在自己胸脯的软羽上擦了擦,“我特地给你拿的,能和国家一级抢食物的机会可不多。”希望你看在我这么舔的份上,以后对我更好一点,别再动不动就威胁我要把我吃掉。 后半句他没说,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朱云深。 朱云深盯着他软乎乎的胸脯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余尊降贵地垂下脑袋用喙啄了一下。“嗯,不错,剩下的……” 他本想说剩下的待会儿再吃,毕竟食肉类的猛禽并不太习惯于吃这些水果谷物。 可这只笨到不行的珠颈斑鸠不知道将他的话理解成了什么,竟然就着他刚刚啄过的地方,两三口就把剩下的樱桃给吞入腹中。 吃完还自认为十分体贴地说:“没事儿,我知道你们不太吃,剩下我的帮你解决了!” 朱云深:…… === 当代网络的传播速度不可估量,视频一经剪辑发布到平台上,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案件内容不是主要,最让网友关注的还是视频中的主角鸟。 【宿敌就是宿敌,宿敌是不可以变成……】 【我想我真的该睡了,竟然看到了珠颈斑鸠和红隼和平相处。】 第27章 【好可怜的鸟啊,翅膀都被拔秃了。】 【不是,真的欠那一两口吃的吗?吃了这些鸟是会长寿还是壮·阳啊?】 【好可爱的咕咕,这么可爱的咕咕就是要被妈妈亲死的,么么么么!!!】 【好像我在m记遇见的那一只。】 【等等,那只玄凤我好像见过,我记得我同事家的那只眼角也有个小红点。】 淹没在众多评论中的关于小玄凤的信息,还是被眼尖的警察发现了。“好像有玄凤主人的信息了,我去私聊一下。” 原先在一旁休息的安澄,听见关键词之后倏地伸长脖颈。“小玄凤,好像有你爸爸的消息了!” “真的吗?”原本昏昏欲睡的小玄凤一瞬就变得振奋,立刻扑扇着翅膀飞到女警的肩上站着。“我的爸爸要来接我了吗?” 安澄向来喜欢凑热闹,他按捺不住性子也飞了过去。 然而正正好好地看到了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确认了,是我同事的鸟,但是……】 【emm……他说不要了。】 看不懂字的小玄凤蹦了蹦,把脑袋往安澄的方向凑,“怎么样?怎么样?爸爸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吗?” 安澄欲言又止,一众围观着的警察也在沉默着。 人也好、鸟也罢,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只充满着期待的玄凤鹦鹉。 “是还没有说吗?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的。”小玄凤神色如常地叫了几声。 然而兀自哄了自己一会儿,不知道是终于从凝滞的氛围中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突然扇着翅膀飞到窗台上,把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里面。 可嘴中还在不停地念念叨叨着,“爸爸现在肯定在忙着工作,或者忙着哄小宝宝,等他不忙了,就会来接我了……” “我要乖乖地等他,不能睡觉不能吃东西不能去跟别的鸟玩耍,不然就会错过来接我的爸爸。” 安澄实在是看不得小玄凤这样,走过去啄了啄他的脑袋,几番思索后犹豫着开口,“其实……世界这么大,你可以多去外面看看……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必纠结于一个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哎呀,总之……” 他一句话还没说顺,小玄凤突然情绪爆发般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小玄凤伸着脖子大哭,清脆的鸣叫中徒然生出几分凄厉来。 “我和爸爸根本就不是分散了,他也根本就不会来找我了,因为我是被被爸爸丢掉的。” “我都知道的……” “他生了小宝宝,怕我会伤害小宝宝,所以就不要我了,可是我怎么会伤害爸爸的宝宝呢……”小小的身体一边哭一边颤抖,脸颊上的红晕都变得黯淡。“他们还都觉得我身上带着很脏很脏的病,会把小宝宝也弄生病,我没有的……” “我爱很干净的,从来都不会把家里弄得乱糟糟,一直都在鸟笼里面上厕所,我真的很干净的!” “为什么小鸟不可以变成人呢?为什么小鸟不可以成为人类的宝宝呢?”小玄凤一边哭,一边拔自己胸前的羽毛,又把喙和爪子往玻璃上撞。“我不想要这些羽毛,不想要爪子和这样的嘴巴,我讨厌自己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一会儿,小玄凤就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沾着血的羽毛坠了一地。 “小玄凤,小玄凤!”安澄迟迟地反应过来,猛地扑了过去,将这只鹦鹉拢在翅下。“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安澄恨自己平时话多,到了最紧要的时刻却只能重复这几句苍白的话。 “小鸟为什么不可以像人一样说话呢?”小玄凤看着安澄,原本泛着光的鸟瞳已剩下一片绝望的黯淡。“如果我能告诉爸爸有我多爱他,如果我能告诉爸爸我会很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是一只被人丢掉的,不被喜欢的小鸟……” 能开口的人吐出无情无义的话,开不了口的鸟却满腔赤诚。 小玄凤在绝望之中发出凄厉的一声鸣叫,而后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第17章 溜出去被抓现行了怎么办?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安澄现在说什么小玄凤都听不见去,而最要紧的还是小玄凤身上被自己弄出来的伤。 幸而一旁守着的女警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立刻小跑过来将小玄凤捧在掌心,手虚虚地盖在玄凤的脑袋上。“小鹦鹉,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知道鹦鹉不会说话,她也没要打算个回答,立马转头看向其他的人。“宠物医院这个点还开着门的吗?” “开着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女警二话不说地带着小玄凤出了门。 安澄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可又怕会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便偃旗息鼓留在了警局内。 “那鹦鹉挺通人性的,估计是察觉到氛围不对劲了,知道自己被抛弃了。”留在局里的警员无不摇头叹息,“怎么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有呢,真是不负责。” 这边还在感慨着,那边捧着手机的一直在关注视频动态的警察却忽然惊呼,“诶,评论区有人找出了小鹦鹉主人的账号。” “这怎么找到的?”众人惊奇,纷纷围了过去。 安澄几乎没有做思考,也扇着翅膀凑到了手机跟前,把自己圆圆的脑袋挤进了人堆里。 第28章 运营账号的警员解释道:“回复我们的那个用户主页发过一些视频,有一个是很早之前在鹦鹉园拍的,然后小鹦鹉的主人在评论区回复了一张小鹦鹉的照片,大家拿着照片和我们的视频一对比,确定了这个账号的身份。 “现在这个主人的账号已经被攻陷了,因为大家发现他的视频拍摄重心从小鹦鹉变成了小婴儿,家里也没了鹦鹉生活的痕迹。之前也有人问过小鹦鹉的去向,他的回复就是不养了。不用细说,网友自然而然明白了所有事情。 “总之,他这个弃养的行为引发了众怒,甚至已经把家庭住址都扒了出来,住得还挺近,离我们警局只有几站远。” “喔~”几个警察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同情和不忍,但出于职业操守和素养,还是没就此评论更多,只说:“不过这行为还是不太好的,发生在我们的评论区就还是稍微劝一劝,至于……” 至于什么,大家都默契地没明说。 安澄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睁着橙黄色的眼睛紧盯着屏幕看,将网友扒出的那些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了心里。 警察返回在评论区编辑完劝架的话,在点回那个账号的主页时,发现已是空空如也,“嘿,这男的手速挺快,把视频都删了。” 不过几秒后,又显示此账号已经成为一个私密账号。 安澄沉默地扇着翅膀回到自己的小窝处。 哦,现在已经成为了朱云深的小窝,他得了殊荣能够沾了一个窝的布料边边。 换做往常,安澄还会暗自在心中吐槽几番,但现在他已经全然失去了这样的兴致,只顾自己趴着沉思。 “在想什么?”蓦地,朱云深罕见地主动开口。 安澄看向他,黑色的喙张合几下,最后还是只回复道:“没什么。” “担心那鹦鹉?”一般红隼的瞳孔是暗褐色,然而朱云深的却无比幽深黑亮,直勾勾地看着他鸟时,仿佛能有将此鸟灵与肉都看透的本领。“还是想要给鹦鹉报仇?” “没有没有没有……”安澄把自己的脑袋藏到了翅膀下面,将自己团成了一颗鸟球。“我就是有点点伤心而已,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朱云深慢慢地偏正自己的头,一边啄翅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安澄,你现在胆子变大了。” 安澄的心颤了颤,没回话,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没听见。 于是朱云深也不再说话。 === 月黑风高夜,斑鸠苏醒时。 一众鸟都已经陷入了熟睡,值班的警察正沉默地垂头玩着手机,偌大的局内,只能听见鸟与人的呼吸。 正是这样僻静的夜晚,一只珠颈斑鸠慢慢地将自己的脑袋从翅膀下面探出来,左右环视一圈后,做贼心虚般静悄悄地扇动自己“缝缝补补”过的破烂翅膀往外飞,不敢惊动任何人或鸟。 今天跟着一起看手机的时候,安澄经过十多秒的、剧烈的心理挣扎,做了一个冒险而又义气的决定——他要根据网友扒出的家庭住址,去找到小鹦鹉的主人,并狠狠地报复他! 哪怕知道这根本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他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小鹦鹉可是他拼了鸟命从那些盗猎者手下救出来的,仅仅因为那个该死的弃养的男人,就抑郁得把自己弄出了一身伤,还气到吐了血。 此仇不报,非斑鸠!!! 对于真正的鸟类而言,一行汉字所代表的地址是无法让他们检索到正确位置坐标的,然而对于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安澄来说,简直轻轻松松、易如反爪。 他沿着街道飞行了一会儿,不过几分钟后,就成功地找到了地铁口。 这个城市的末班是十一点半,此时才刚刚十点多出头,地铁内明亮的灯火还未熄。 心中默念了一声对不起,安澄扑扇着翅膀快速地飞入了地铁内,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太快,工作人员没及时发现他的闯入。 安澄不敢犹豫,立刻开始寻找目标地名,几乎将每条线都看了一遍,最后终于赶在车门关闭之前飞入了相应的车厢。 一线的城市也总是一线的忙碌,即使已是夜晚十点多,车厢内仍有不少刚刚下班的人。而珠颈斑鸠的体型不似那些体型小的雀形目小鸟,他一非进去就引得人纷纷注目。 -“鸟?什么时候飞进来的?” -“现在鸟都知道地铁快,选择来借力了。” -“这是什么鸟啊?脖子上怎么还有一圈斑点呢?” 安澄原本只想做个冷酷无情、不为外物所动的杀爪,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实在忍不住破了功。 “咕咕?咕咕咕!!!” 什么斑点?什么斑点?那是珍珠!!! “咕咕咕。” 没品位。 他挪动爪子慢慢地把身体转了一个方向,不去看那个可恶的人类。 众人被他的反应逗笑,反应快的已经拿着手机开始拍摄、网速快已经认出他就是今日火在网上的那只“英雄鸟”,而手速快的,更是已经悄悄地走到安澄的身边伸出了罪恶之手。 作为新任网红鸟,安澄对自己的粉丝还是很宽容的,他任拍任摸、不避不躲。 “咕咕,是小咕咕。”数不清的手从周围凑过来,盖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吸鸟。“小咕咕不是在警察姐姐那里吗?怎么一个人飞出来了?” 第29章 安澄伸着脖子,鸣管里发出舒适的微小声音。“咕咕,咕咕咕。” 我要去给小玄凤报仇,你们都别拦我、也别跟着我,我怕到时候让他血溅当场会吓到你们幼小、脆弱、敏感的心灵。 “哎,真的是咕咕叫的诶!!!” 少见多怪 安澄暗自吐槽。 不过吐槽归吐槽,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享受着众人力道得当的抚摸。 然而在复仇的母题之下,所有的欢愉总是短暂的,当地铁到站停下、车门打开报站打开的时候,安澄便瞬间从夸赞之中抽离而出,扇着翅膀义无反顾地往外飞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鸟一去兮不复还。 他,去也! 万能网友不仅找出了小区,甚至还精准地给出了楼号和门号。 楼层不高很方便他的验证,复仇斑鸠花了小十分钟数楼栋和层数,最终锁定了一户,飞近还点着灯的窗口,看到了熟悉的和视频中一样的布景后,确认了小玄凤的主人就是住在这里。 安澄心中冷冷一笑,而后伸长脖颈发出一声英勇的叫声,“咕咕咕——” 尾音落下的那一秒,他如离弦之箭般,扇着翅膀朝着玻璃窗猛地飞去,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 然后在与那玻璃窗剩下不到半米的时候,他高举起粉色的爪子,把刚刚从花坛里面捡的、精挑细选的石子丢了过去。 接受石头怪的制裁吧,可恶的人类! “砰”的一声,玻璃窗应声而碎,发出巨大的开裂声响。 “谁?!”卧室里熟睡的人惊醒,灯被打开。“是谁在外面?” 男人质问的声音刚响起,房中就又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呜哇哇哇——” 楼道的声控灯被点亮,没了玻璃隔音之后,隔壁熟睡的邻居也被吵醒,开始不耐烦地咒骂。 “嘿嘿~”安澄蹲在一旁的树上,看着焦头烂额的男人开始偷笑。“今天晚上别想睡了你,再祝你明天上班迟到全勤被扣光光!” 欣赏了一会儿,他就慢慢地挪动着爪子准备振翅离开了。 小玄凤还在宠物医院里面治疗呢,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哪知刚一转身,就正对上了一双黝黑的双眼。 “咕咕咕!!!” 救命啊,有鸟鬼!!! 刚想往飞走,就被一只熟悉的爪子给摁在了脖颈上。“不是困了?” 好消息:不是鸟鬼。 坏消息:是比鸟鬼还可怕的红隼。 “emm……你听我狡辩。”安澄骨气全失,整只鸟滩在地上用翅膀尖尖抱住朱云深的另一只爪子。“大人,你明鉴啊!我绝无二心、忠心耿耿、清清白白、矢忠不二,你要相信我啊! “我此番夜逃警局,其实是惦念着没让您成功地吃上薯条,所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于是痛定思痛,决定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被抓走?”朱云深慢慢地收回摁在安澄身上的爪子,另一只却没从对方的翅膀尖尖里抽离。“还是再试一次险些被弄死?” “我……” “你?”红隼看着面前这只一肚子心眼、但每一个心眼都堪比没有的珠颈斑鸠,“你现在胆子真的变大了不少。” 三番两次地被骂,安澄心里面也生出了一点点的情绪,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跟前的隼,但还是把自己的翅膀尖尖往回缩了几毫米以示抗议。 他又不是来做不正经的事情,干嘛总说他? 也是,像他们这种冷漠无情的猛禽,是不会共情一只家养小鹦鹉的。 而且他们都有爸爸妈妈,就不会明白小玄凤的崩溃、也不会懂得自小被亲身父母丢弃的安澄的感同身受。 安澄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蹲坐起来,“没错,我现在胆子就是变大了,其实我也根本不是……” “薯条呢?”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朱云深打断。 “什么?” 朱云深偏头看了一眼被砸坏的窗户,又很快收回视线。“不是说给我找薯条来了?在哪里。” “喔喔。”被这么一打岔,安澄也不记得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还没拿呢,大人你现在要吃吗?” “嗯。”朱云深颔首。 安澄砸吧砸吧喙,突然回忆起薯条的味道,变得振奋许多。“好,那我现在就去拿!大人你要跟我一起吗?” “嗯。” “好耶!”安澄扇动翅膀飞起来。“走,去m记整点薯条!” 第18章 说错话了怎么办? 要薯条毕竟突出的是一个“要”,总归看起来不是特别高端和体面,不用朱云深多说,作为合格狗腿的安澄会自觉地主动出击。 此刻两鸟正站在m记的门口大声密谋。 安澄左右环顾一圈,眼见着一个男人目的明确地朝此而来,便摩翅擦爪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取买几个橘子……不是,我去拿几根薯条。” 朱云深没说话,大抵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说时迟那时快,在男人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安澄就扑扇着翅膀顺着缝隙飞了进去。 这个点才吃东西的人,各有各的苦衷和难处,安澄没再抢走他们唯一的慰藉,径直朝着点单台而去。 怕给工作人员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踩在了点单立牌的边沿,没碰其他的地方。 第30章 美貌是硬通货、流量是软实力。 身为今日短视频平台新晋流量小咕的安澄,一眼就被认出了真实身份。 “小咕咕,小咕咕是你吗?真可爱!” 听着工作人员夸赞的话,他淡笑一声,伸长脖颈,故作矜持地用喙戳了戳立牌上的薯条照片。“咕咕,咕咕咕。” 我要吃这个,这个!人类,快给安顶流呈上来。 “咕咕,咕咕咕。” 如果你给我一份新鲜炸好的薯条,那本顶流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们摸一下。 这几个工作人员十分通鸟性,竟然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乐呵呵地从后厨给他拿了一份塞得满满的薯条盒。 “小咕咕,是不是要这个?给你。” 安澄屈尊降贵地主动伸出自己的脑袋,去轻揉地蹭了蹭给自己递薯条盒的手,“咕咕,咕咕咕。” 谢谢你,薯条侠。 说完,他便叼着薯条盒往外走。 坐在门附近的人见势主动帮他开门,还趁乱快速地揉了几把安澄的小脑袋。 大胆!竟然趁安顶流不注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下流! 他怒瞪一眼,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又在转头看见朱云深的瞬间挂起谄媚的笑。 一路小跑过去,将薯条盒献宝般放在朱云深的跟前。“大人大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了三寸不烂之舌为你拿的,刚炸出来!此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你一定会喜欢的。”一边说,一边将薯条盒打开。 咸香的味道混着热气扑面而来,土豆的香醇带上油炸的诱人,酥脆的外皮裹着绵软的内里。 看着看着,安澄自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嗯。”朱云深对他的渴望视若无睹,垂首用灰蓝色的喙啄了一口最饱满、最酥脆的那一根,慢慢地细品着。 莫名地,安澄生出一些紧张。 好一会儿,才听见朱云深道:“确实不错。” 安澄刚松下一口气,就又看见朱云深抬爪盖在薯条盒上,并隐隐有挪动的之势。 ??? 难道这个冷漠、无情、自私的雄隼打算独吞他出卖色相赚取的成果?! 难道这个凶狠、无义、自负的禽兽准备不给他分哪怕是一小根的美味薯条?! 他要暴走!他要暴怒!他要暴击眼前的…… “剩下的你吃吧。”朱云深将还满满的一盒薯条推到安澄的面前。“早点回去。” !!! “大人!你可真是宅心仁厚、重情重义、义薄云天啊!我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独吞剩下的呢?我,我……”他伸翅将薯条盒揽入怀中,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在薯条海当中大啄一口。“嗯,真香!” 两鸟就这样守在m记的门口将这份薯条逐渐“分食”殆尽。 最后剩下几根的时候,安澄忽然想到了那只还在宠物医院里面躺着的小玄凤。 “大人,我可以把剩下拿给小玄凤吃吗?他一只鸟在医院里面,会很孤独的吧。”毕竟鹦鹉喙一刻也闲不下来,是很需要陪伴的小鸟吧。“我们待会儿能去宠物医院看看他吗?” 朱云深瞥了他一眼,“随你。” 此刻地铁已经关了站,但幸好这离目的地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两鸟便慢慢地扑扇着翅膀往来时的方向飞。 宠物医院就在警局的附近,安澄身上的伤就是在那里处理的。 他们到的时候,医院的门开着一条小缝,值班的前台正撑着下巴打瞌睡。 知道朱云深和小玄凤没什么接触,他也没问要不要进去,只说自己很快出来,便拖着薯条盒悄悄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这家宠物医院的规模不大,安澄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小玄凤所在的休息间。 被自己弄出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小玄凤现在正安放在了一个干净宽敞的笼子里。 但显然最难处理的不是身上的这些伤口,而是心理留下的创伤,因为寂静无人的半夜,小玄凤仍然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之处发呆。 “咻咻咻~biubiubiu~”安澄叼着薯条盒将门挤出一小道缝隙,又从缝隙里用力地挤了进去。“我来看你了,小玄凤。” 听到他的声音,发呆的鹦鹉才略微有些反应,木木地抬起头看过来。 安澄走过去,把薯条叼起从缝隙塞进去。“我给你从外面带了些好吃的来,你别让人类发现了,趁热吃。” 小玄凤好像没能听懂这句话,看着那几根薯条愣了好一会儿。 安澄也暗自叹了口气,他趴下来窝在笼子旁边,凑近压着声音对小玄凤说:“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啊?”这句话小玄凤听懂了,“可是外面的小鸟,不是孵出来就是爸爸妈妈养的吗?” 可他又不是生下来就是鸟的。 这话当然不能对小玄凤说,安澄只是摇了摇脑袋。“我是孤鸟,孤鸟你知道吗?我一生下来就被丢掉了。” 一个健康的男婴,被毫无缘由的丢弃,听起来很不现实,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逻辑。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比可怜。”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安澄对于自己孤儿的身份已经接受良好,在福利政策的帮助下,他也健康地成长、顺利地求学、成功地毕业,虽然最后意外地当了鸟,但人生其实也算挺不错。 “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要因为某个人做出的错误的事情,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做人……哦不是,做鸟呢,得先学会爱自己。 第31章 “而且有些人……不是,有些鸟亲缘本就浅薄,不要强迫自己一定要拥有亲情家人。”他伸出翅膀,用尖尖很轻地碰了一下小玄凤的脑袋。“朋友之爱、伴侣之爱,这些都是爱,你怎么会没人爱呢?” “就好像虽然外面刚认识不久,但作为朋友,我也是爱你啊。” 小玄凤沉默了,小小的脑袋低垂下去,也不知这番话听懂了没有。 安澄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现在就让小玄凤看开理解这些,确实有些强鸟所难了,毕竟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打击。 “好了,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天都要熬亮了。”他又戳了戳小玄凤的脑袋,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下次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啊。” 话说完小玄凤也没有回答,好似又深深地陷入到了某种情绪中。 见此状,安澄便也不再多说,照着来路出了宠物医院。 朱云深还在外面等他,原先百无聊赖地整理着羽毛,在安澄出去的瞬间,就敏锐地转头看了过去。 可不知怎得,和这只冷酷、无情、刻薄、冷些的隼对视上,安澄心中的沉郁竟然顿时消散不少。 他收了翅膀落到地上,一路小跑着地朝朱云深而去,“大人,我回来啦!” “嗯,天还没亮。” 安澄装作没听懂朱云深的言外之意,顾左右而言他。“大人,剩下的路不如我们走回去吧?刚好消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朱云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便权当是同意了,收着翅膀在地上蹦跳着往前走。 蓦地,他想起了放才在医院里面和小玄凤说的那些话。 不知是夜晚的氛围太美好,还是同吃一份薯条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地感觉两鸟亲近不少,竟然没过脑子地开口问道:“大人,你的爸爸妈妈呢?你们多久见一次面啊?” 朱云深语气平淡地回答:“死了。” “啊?” “每年都有鸟因为迁徙而死亡,这很正常。”好像在谈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朱云深仿佛不会对此产生半分多余的感情。“所以去年是朱海带着朱川他们回来的。” 安澄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是苍白地安慰道:“大人你节哀。” “还是雏鸟的时候,我就不在他们身边。”朱云深似乎是有些突兀地说,但又好像是在回答。 安澄没想到是这样的,越发地有些无措,开始犹豫要不要故技重施,将方才安慰小玄凤的那番话再拿出来对朱云深也说一遍。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些往事,可要是这些能够安抚到一只鸟受伤的心灵,也算得上好事一件。 心中想着事,眼睛就没抽出空来看前面的路,粉色的爪子正正好好地踩在一颗浑圆的小石子上,一个用力,整只鸟就身体不稳往前倒去。 “啊啊啊——” 身旁的朱云深眼疾爪,一把将他抓住,“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说我爱你。” 安澄:???!!! 朱云深:…… 两鸟都沉默了,对视着没有再说话。 几秒后,安澄慢慢地闭上眼,安祥地站着离世了。 第19章 冷战了怎么办? 当天晚上,回过神的安澄几乎是逃也似地飞奔回了警局,什么事后会被骂、时候会被威胁吃掉的都顾不上了,回到警局之后就找了个的角落窝着,离自己已经被霸占掉的小窝远远的。 脖子一扭、脑袋一伸,躲在翅膀下面装睡,立志谁叫他都装作没听见。 装成鸵鸟,但脑子还是混混乱乱的一片。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场景,更夸张、更吹捧、更舔狗的话他都说过,毫无尊严的事情也做过不少。换做他那个时候,发生这样口误事件一定会继续顺着说下去,再趁机吹一堆彩虹屁刷刷顶头大boss的好感度,然而这次却怎么也做不到。 就好像…… 好像这些话突然变得无比重要,而当时场合又是那么随意,因此不应当轻易地说出口。 又好像将这些原本也没什么的话说出来,就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大事。 斑鸠想不明白,斑鸠苦恼。 蓦地,他灵光一闪。 难道是今天的薯条有毒? 一定是的!一定是做薯条的土豆发了芽,才会让他吃了之后变得这么奇怪的!!! 斑鸠心中笃定。 自我开导一番之后,安澄心中郁结的情绪散去不少,也慢慢地睡了过去,连朱云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安澄有意地想要逃避这件事情,因此连着好几天都刻意地和朱云深拉开着距离,要不就是窝在红隼堆里或者鸟堆当中侃大山,要不就是和几个警察混在一起刷各种路人偶遇他的视频。 真正的顶流是无法被雪藏的,凭借着出色的外貌和亲切的性格,安澄在各大短视频平台名声鹊起,甚至大批量地出现了有关于他的表情包和热梗。 可称得上新的一代顶流。 除却事业有成之外,在鸟际交往上安澄收获也不小。 他先是和被他救下的那群鸟天南海北地乱聊,等他们都飞离警局回到自然之后,又开始去结交其他隼。 因为出众的文采和过鸟的喙才,他在短短的几日内就与长嘴筒子隼——朱河,建立起了革命性友谊,两鸟也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无话不谈。 第32章 然而事业的成功和友谊的晋升,都没能完全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关注朱云深。 但朱云深显然比他正常太多了,对方像是根本没有将那夜他的口误放在心中,也装作不知道他暗自闹的那些小别扭。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安澄越发地心虚起来,心虚到最后,竟然还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点点的愤怒。 难道这只可恶、凶狠的红隼就不想知道他最后的回答吗? 难道他就没有产生一丝丝、一丢丢、一点点的好奇心和期待吗? 他这个冷漠无情的隼! 他安澄再也不会热情地当舔狗了,再也不! 维持着这种状态又在警局待了好几天,安澄身上的伤也好了个大概,因此迁徙一事也要重新提上日程了。 鸟类繁衍大多都有固定的时间段,何况这群红隼还是冬候鸟,如果因为别的事情错过这次,可能就需要再等一年。 对于有的动物而言,一年或许就是一生,太过漫长。 因此,离开的时候就到了。 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夜,住院的小玄凤终于被带了回来。 彼时安澄正埋头在水果堆里乱啃,享受这最后一顿不劳而获的晚餐。 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大斑鸠,大斑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就贴了一团小小热热的身体。“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安澄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脸颊酡红的鹦鹉脸。 相比于几日前安澄去探望时的状态,现在的小玄凤简直就像是换了一只鸟。 黝黑的鸟瞳中又重新泛起了光,身上被自己拔掉羽毛的地方又隐隐长出了新的羽管,羽毛的颜色也光亮许多,不复之前的黯淡。 看来是看开了。 看开了也好,有些事情看不开才是真的痛苦。 “欢迎回来!”安澄伸出翅膀,用尖尖摸了摸小玄凤的脑袋,拨弄了一下脑袋顶上的羽冠。“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小玄凤一愣,“啊?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鸟啊。”安澄说。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一只鸟。 “这里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的游鸟而已。” 小玄凤偏着脑袋看了一眼那群不太和别的鸟搭话的红隼,压着声音问:“那你们要去哪里啊?” “去北方。”安澄伸出翅膀尖尖指了一下方位,“去遥远的北方。” “北方……”小玄凤好像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北方是城市的那边吗?” 安澄摇了摇脑袋,“不是,是山河的那边。” 小玄凤大吃一惊,“那么远吗?” “对。” 害怕小玄凤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再次抑郁,安澄赶忙地安慰倒:“不过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就难过,即使我们不在一个地方,我们也仍然是鸟朋友,我也依然会想念你的。”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做……” “我不会那样了呀!”小玄凤偏着脑袋,清脆地叫了几声,用一双黝黑且无辜的双眸看着安澄说:“因为我已经有新家啦,我有了一个一千倍好、一万倍好的新妈妈。” 安澄:???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像是为了证明给他看,小玄凤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那个一直在照顾他的女警肩上。 “这就是我的新妈妈,她给我买了一个超级漂亮、超级舒服的新笼子,选的鸟粮也超级好吃!” 女警听不懂叽叽喳喳的小鹦鹉在说什么,但很宠溺地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几下。 小玄凤十分享受这样的爱抚,兴奋地蹦跳几下,“你看你看,她超级温柔的。” “而且妈妈还说了,以后上班也会带着我一起,只要我不打扰别人,就可以在院子里面随便玩,我再也不用在没有声音的家里面等一整天、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鸟啦!” “对了对了,妈妈说到时候要给我取一个名字,以后我就不和别的鹦鹉一起叫小玄凤了,我要有自己的名字了。” 安澄:…… 好家伙,还给他找到了一个有编制的。 但安澄心中还是很为小玄凤感到开心,热诚的赤子心终于也有了属于他的归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关于小玄凤前任主人的后续——如何被网友言语教训、如何被他捡了石头砸了窗户,安澄最后也还是没说。 不必让前主人在他心目中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毕竟回忆也总有良善之处。 他与一众红隼在警局中度过了最后一个有空调的夜晚,而当太阳再次升起之时,他们便纷纷振翅飞出那个由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人类建筑,重新飞向属于他们的天空。 一路往北而去。 - 然而迁徙之路注定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意外。 白日里一起飞行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岁月静好,可当天晚上在他们找到了暂时可以歇息过夜的地方之后,表面的平静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朱云深突然振翅朝着向来寡言少语的朱树飞去,尖锐的利爪展露在空中,在月色的照映下泛着凛冽的寒光。 朱云深的速度一般鸟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生生地受下这一爪。 “ya——” 第33章 朱树嚎叫一声,猛禽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反抗,于是两隼就当着其他所有鸟的面开始缠斗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安澄心中慌张,挪着小碎步凑到了好兄弟长嘴筒子朱河的身边。 朱河好像比他还懵圈,“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两鸟你看我我看你,皆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迷茫。 “深哥,深哥!”朱树根本招架不住,身上的羽毛被朱云深尖锐的爪子给勾得掉了好几片,模样十分狼狈。“我错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朱河看着安澄,“他做错什么了?” 安澄无语凝噎,“我还想问你呢。” “我没想对这只珠颈斑鸠怎么样,也没想到他会被人类给抓走,当时只是想让他离开集群而已。”朱树高声求饶。“我错了。” 朱河:!!! 安澄:??? 两鸟再次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疑。 朱云深伸爪擒住朱树,将他抓着丢到安澄的面前。“把话对他也说一遍。” 被压着打了一遍的朱树大张着喙喘着粗气,身上的砖红色的羽毛隐隐透露出一些血斑来,他抬头看着安澄,“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骗你……”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朱河。“……和你。” “也不该把你丢在人类的城市里不管不顾,可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只是很不服气深哥的身边出现了一只弱不禁风的珠颈斑鸠,所以才想着把你弄走。” 弱不禁风的珠颈斑鸠本鸟:…… 不过安澄也终于算是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了。 其实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他自己贪玩走丢了,根本没想到原来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但他隐约记得在他被那几个盗猎者抓住的时候,朱树其实也跟着朱云深一起来帮他了,那个胖子就是朱树努力缠住的。 可能确实看他不太顺眼,但也不至于是一只道德败坏的恶鸟。 安澄只是想着之前的事情发一会儿呆,但朱云深不知将此误会成了什么,飞到他的身边用翅膀很快速地扫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有什么要说的?” 第20章 被夜袭了怎么办? “我……”安澄看看朱云深又看看朱树,最后看向一脸看好戏的朱河。“我应该没有什么要说的吧……” 人家都已经道歉了,而且事后也积极弥补了,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再者,他在集群里面的身份本来就有点点尴尬,朱云深教训朱树其实也根本不是要帮他找回场子,只是因为他现在是朱云深名义上的小弟,朱树将他骗丢挑战了朱云深的权威而已。 别的鸟怎么想的安澄不知道,但若他自己当了真,那才是真的自作多情、自讨无趣了。 安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朱云深乍一问,他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这个回答似乎没有令朱云深满意,他用一双黑亮的眼眸盯着他,声音低而沉地问:“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澄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一个激灵,莫名想起了认识朱云深的第一天,“那……那我就说一点?” “说吧。”朱云深抬首。 “那……”他吞咽了一下,看向面前狼狈的朱树。“那你……以后不能再骗我和朱河了,要做一只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隼,可以吗?” 说完,安澄又下意识地瞥了眼朱云深,发现这禽还是那样一副冷淡的表情。 于是又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的,除非你明天给我找一整天的食物。” 将这要求说出来,朱云深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松动了些,安澄知道这勉强就算是解决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鸟脸做不出像人一样丰富的表情,但他偏偏能够感知到朱云深的情绪,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朱云深解读机器,指哪打哪。 唉,都是生活所迫。 安澄心中暗叹一口。 “走吧。”朱云深终于发了话。 朱树如得了赦令一般,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远,而后振翅飞到比较偏僻的树梢上,窝成一团休养生息。 别的隼眼见着没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也不再围观,各自找了个地方开始晚眠。 “那,那我也去休息了,哈哈,哈哈哈……”朱河自觉不妙,夹着翅膀也离开了这里,由是一根树枝上就剩下了安澄和朱云深两鸟。 橙眼对黑眼地看了好一会儿,安澄率先撑不住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却突然听见朱云深慢慢悠悠地开始用树干磨爪子。 安澄:? 怎么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哦!”某一瞬,他福至心灵。 朱云深这是欠夸了。 也是,自从上次出事之后,他都多久没夸过自己的顶头boss了,作为一个小弟、一个跟班、一个靠彩虹屁苟且偷生的舔鸟,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安澄清了清嗓子,展开翅膀尖尖做捧心状。“大人,你真是青天大老爷,感谢你为我做主。”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是修了上万年才有了这样的福气认识你、跟着你,你理解我的委屈、你懂得我的苦楚,你就是我的神! “此等大恩大德,我安某实在无以为报啊! 第34章 “所以我决定,大人,我要给你筑全鸟界最好的巢!我要让你过上非同一般的鸟界生活,纵享至尊待遇。 “你的幸福就是我终生追求的目标!” 专业的话术熟稔地张口就来。 安澄说得动情、说得忘我、说得大汗淋漓、说得气喘吁吁、说得感人肺腑惊天动地! 然而朱云深只淡淡地回了声,“嗯。” 安澄熊熊燃烧的热情一下被浇灭,忍不住压着声音吐槽了一句。“冷漠死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安澄保命第一定律: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 他立刻乖巧地在树杈上找了个宽敞的位置窝着,非常刻意地闭上自己的眼睛。“嗷——困了困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朱云深也没再说什么,挺直着身体闭上了双眼。 安澄见状彻底放下心,砸吧砸吧喙,“晚安,大人。” “嗯。” === 后来的几日都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中华地大物博,东西横跨62经度、南北纵跨49纬度,往西北的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后,安澄便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他们周围的景色慢慢地发生了地域性的改变。 海拔逐渐变高、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大量的热带阔叶树、空气也逐渐不像沿海地区一般湿润。 直到又飞入一个城市,看到街道两旁的傣式建筑,安澄才终于有了他们已经飞到另外一个省的实感。 道路的绿化带种满各色绽放得正胜的鲜花,路旁的小店的音响还在循环唱着彩云之南。 看着广告牌上铺天盖地画着的本省特色动物,安澄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慢慢地凑近专注飞行的朱云深。“大人大人,你见过孔雀吗?” “很聒噪。”朱云深瞥了安澄一眼。 一句就把话给堵死,可开了话闸的安澄又怎么能够轻易地噤声,他又话锋一转。“那你见过大象吗?” “大象,大象你知道吗?就是我们路旁边的那个雕像,真的大象比雕像还要大,而且一般都成群结队的出现。” 朱云深语气淡淡,“怎么,你今晚上准备去找他们?” 安澄:…… “要是真的能够见到就好了。”他低声嘟囔。 虽然嘴上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安澄没亲眼见过活的大象,他一直对这种陆地上最大的哺乳类动物保有着好奇心。 听说这种动物智商非常高,以雌性为尊,是母系社会;还听说他们拥有非凡的记忆力和逻辑能力;更听说公象成年后会被赶出族群。 也不知道传言都有几分真、几分假。 做人的时候可能只能抱着文献看看,但现在做鸟能够听懂动物的话了,安澄的对于这些传闻也越发好奇。 但大象又哪里是那么好偶遇的。 他讪讪地拉开距离,不再搭话,跟着集群一起继续往前飞。 等日落之后,他们已经飞出了市中心。夜色渐浓,众鸟便顺势在与自然交融的城市边缘落了脚。 做鸟没有什么打发碎片化时间的娱乐方式,而且奔波了一日,众鸟都已经疲倦不堪,吃饱喝足之后自然是选择休息。 安澄也不例外。 他找了个粗壮的树杈窝下,像往常一般将脑袋埋入羽毛下,伴着凉爽的夜风慢慢地陷入了熟睡,等待着第二日的来临。 然而今夜注定不太平。 美梦不过做到一半,安澄就生生被身下窝着的树枝给震醒。 原本以为是这树枝支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要折了,哪知睁眼一看,竟然是整棵树、整片大地都在微微的晃动。 安澄:??? 安澄:!!! “地震了,地震了!!!”他猛地站起来,扑腾翅膀朝着朱云深飞过去。“大人别睡了,要地震了,我们快点逃!” 站在周围树上的红隼纷纷被他给闹醒。 “嘎——”朱河鸭叫一声,“怎么了,怎么了?!” 安澄还是第一次遇见地震,一时难免惊慌失措。“快跑,地震了!” 然而他歇斯底里的喊声却仿佛并未惊醒到一众红隼,他们仍旧无动于衷地站在树梢上,就连被吓醒的朱河也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安澄傻了眼。“你们怎么不急啊?虽然说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但也不用真的就这么淡定吧?”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一会儿,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独自振翅逃亡的时候,震动戛然而止。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嘎嘎嘎嘎——”寂静无声的夜里,朱河突然发出一阵鸭笑,笑着笑着竟然夸张地倒在树梢上。“安澄你真是太好笑了,你没遇见阿深之前,都是怎么活下去的?” 安澄一脸懵地看向身边的朱云深,“大人……” 朱云深倏地伸出翅膀在他的脑袋上快速地拍了一下,“你今天谈到大象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 “嗷——”安澄用翅膀尖尖抱住了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刚刚的震动是大象引起的?” 他橙黄的眼睛一下就泛起了光亮,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仿佛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朱云深啄了啄翅膀,冷酷道:“如果你不想被踩死,最好现在就睡觉。” “大晚上的谁不睡觉?隼要睡觉,大象也要睡觉。”恢复如常的朱河在另一棵树上插话,也没再站,干脆就树窝了起来。“要是吵到了他们,我们可救不了你哦。” 第35章 “不仅救不下,还没办法吃了,都变成一滩鸟饼了。” 安澄顺着朱树的话想象了下,一阵恶寒。“算了算了,睡觉睡觉。” 好奇害死鸟,还是鸟命更要紧。 而且就在这附近的话,没准明天起床就能够看到他们,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他又乖乖地窝了回去,“大人,再晚安。” “嗯。” 照旧是一声低低的回应。 可今夜的一切还未结束。 安澄的美梦才续了不过一点,就又被一阵震感给吵醒,这次甚至比上次的还要强烈。 知道事情真相的他已经不再慌张,本想接着睡,却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砸下了树干。 安澄:??? 第21章 被小象掳走了怎么办? 啪叽一声闷响,安澄坠在了草堆里。 但连惊讶都没能维持多久,他就忽然感受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缠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把他的喙给堵得死死的,让他连喊鸟救命都做不到,随后他整只鸟又被卷着往别的地方带。 活的、热的,这是个生物。 安澄抽空分析道。 那生物的力道控制得不是很好,时而紧、时而松,时而让他无法呼吸、时而使他摇摇欲坠。 而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安澄像是坐了一个跳楼机般被控制着在空中四处乱晃,即使他现在是一只鸟,最后也被弄得失重失衡、脑袋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晕头转向的安澄终于感受到卷着自己的东西慢了下来。 不过多时,他又被轻轻地放在了草堆里。 “你是什么东西呀?”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听见了一道稚嫩的女音,奶声奶气的。 不是,莫名其妙把他抓过来,怎么还问他是什么东西。 有这样的道理吗? 安澄用翅膀撑着自己艰难地翻坐起来,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好一会儿眼前才恢复了清明。 一睁眼,就正对上了一双顶得上他半个脑袋大的眼睛,那眼睛不过离自己十多厘米远。 “咕咕咕——”他被惊得整只鸟在草堆里往后翻了一圈。 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他才看清眼前的是什么生物——一只深灰色的大象。 不,准确而言是一只小象。 生活在西南境内的象基本是亚洲象,而成年亚洲象体重可达3-5吨,体长可有5-6米,身高大概2.1-3.6米[1],面前的这一只目测只有1米多,很明显还没有成年。 小象看他没有回答,便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些,再问了一遍。“你不会说话吗?只会咕咕咕地叫吗?你是什么东西呀?” 安澄又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小象确实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开口回答道:“我会说话,我是鸟,鸠鸽科斑鸠属的珠颈斑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呀。”小象摇了摇脑袋,垂在脸侧的大耳朵和长长的鼻子跟着动作一起被甩动,“你为什么脖子上有一圈白白的点点,为什么我没有呀?” 说着,小象还举着鼻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个白白的点点是我羽毛上的斑点,因为很像珍珠项链,所以我们这个物种被命名为珠颈斑鸠。” “每类物种都长得不一样的。”安澄从地上爬起来,用翅膀尖尖指了指小象的鼻子和耳朵。“你看,我也没有你的长鼻子和大耳朵,”说着,又抬起一只自己粉红色的爪子。“我甚至只有两条腿呢,还比你的小很多很多。” “哇!真的诶。” 小象好像才发现自己和安澄竟然有这么多不一样之处,兴奋地原地转起了圈圈,鼻子在空中乱舞着。“我有大大的耳朵、长长的鼻子,我和别的东西都不一样!” 但她显然还没有完全地驯化好自己的四肢,一个不留神,砰地一声重响跌坐到了地上。 即使是未成年的亚洲象,体重也非同一般,花草被压塌、尘土被扬起,安澄觉得自己仿佛都被震了起来。 小象在地上坐了好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哎呀,又摔跤了。” 不哭不闹,也没有什么抱怨和咒骂,她重新控制着四条腿蹬在地上,尝试着站起来,长长的鼻子也撑着在用力。 “嘿咻,嘿咻,嘿咻……” 在自己的加油助威下,小象终于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她还扇了扇大大的耳朵、高高地举起鼻子夸赞自己,“今天比之前都要快,厉害!” “好诶!”安澄也忍不住搭了腔。 小象看了他一眼,学着喊了一声。“好诶!” 听着对方的回应,安澄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又说了一遍。“好诶!” “好诶!”小象不甘落后,跟着再回一嘴。 原先的欢欣变了味,一鸟一象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些胜负欲,他们隔空对视一眼,竟然就着这两个词开始直接比拼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绝不落后,最后甚至比较起了声音的大小,寂静的晚夜郊外,清晰可闻他们一次比一次大的声音。 好诶了半响,安澄喊到气力全失、口干舌燥、精疲力竭、眼冒金星,最后不得不主动认输。 “你赢了你赢了,不喊了。” 好鸟不跟象斗。 他大喘几口气,重新躺倒在草堆里。 “我赢啦?”还精力满满的小象凑到安澄面前,“你是说我赢了吗?” 第36章 “对,你赢了。” “好诶!”小象又开始团团转,鼻子和耳朵甩得比刚才还要猛。“我赢啦~” 不出意外,她又摔倒了。 这一次倒没急着起来,而是直接挪动着身体侧躺到了安澄的身边,跟着他一块儿躺尸。 可歇了没几秒,她就又克制不住兴奋地凑到他脑袋旁低声地说:“小斑鸠,我刚刚赢了你诶!” 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安澄也有心思去关注别的了。 听着那话,他只觉得小象这话说得实在可爱,笑着回答。“没错,你赢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赢过,一次也没有,总是输给她们。”小象控制着鼻子在控制乱划了几下,“刚刚是第一次,原来赢是这样的感觉呀,真开心。” “她们?”听到这两个词,安澄才猛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母象有很强的族群意识,基本不会单独出行,何况还是一只连四肢都控制得不算太好的小象,这基本上是整个族群重点保护的对象。 所以她怎么会一只象出现在这里? 他倏地一下站起来,往小象的方向挪了几步,“你的家象呢?你的妈妈、姨姨、姑姑、祖母们呢?” 提到这个话题,小象的情绪突然就落了下去,肉眼可见表情变得不开心了。 “你该不会是走丢了吧,还是……” 还是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又遇见盗猎的人了? “不是啦。”小象舒展着身体蹬了一下腿,“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趁她们都睡着的时候。” 听到没遇见什么坏人,安澄也松了一口气。 他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我不回去呀。”小象用天真的语气答。 “你不回去?”安澄偏着头看着她,“你一只象,还是没成年的小象,怎么在外面生存啊?” “我不是一只象啊。”小象用软软的鼻子轻轻地碰了一下安澄脖子上的白斑,“不是还有你吗?小小斑鸠。” 这下安澄是真的淡定不了,“我?” 小象用力地点了点鼻子,“对,我已经决定要自己成为一只流浪的大象了,你跟我一起,我们一起建立自己的大族群,而我会成为超级厉害、超级勇猛、超级强壮的成年母象的!你放心,到时候整个族群只会有你一只小小斑鸠,而且虽然你是雄性,我也是不会把你赶走的。” 安澄:…… 他现在终于搞明白了状况——这是一只提前进入了青春的叛逆中二小象,和家里象闹矛盾所以离家出走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集群和伙伴啊。” 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人家可能压根也没把他当伙伴来看,只把他当作了筑巢工鸟。 但跟着红隼也还是比跟着一头未成年的小象靠谱。 “啊?那……”小象举在半空的鼻子软软地垂了下来,大大的耳朵也蔫巴地贴在脸上。“那你不能把我当作你的伙伴吗?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伙伴的……不过伙伴再多,我们两个也一直会是最好的朋友的!” “而且我今天下午第一眼在天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你和别的鸟都不一样,你的脖子亮晶晶的,好漂亮!” 如果小象不依不饶、哭天喊地,安澄可能还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但偏偏是这样的可怜巴巴和单纯真诚,就让他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动物的幼崽就是有这样可爱到让人心软的本领。 看来只能智取了。 他放低放软着声音问:“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到族群去吗?” 语气诚恳、态度柔和、模样真诚、眼神慈祥,能有生物不信任这样的他吗?有吗? 没有!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小象用天真的奶音回答,“不可以呀。” 安澄:…… 小象蹬着自己的腿,又挪动自己重重的身体朝他靠近了一些。“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呀?”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软软的鼻子去触碰安澄,由四万多条肌纤维组成的长鼻像是人类的手一样灵活,鼻头将他圆乎乎的小脑袋给盖住,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柔扫动着。 “小小斑鸠、小小斑鸠,漂亮的小小斑鸠……” “我已经成年了。”安澄无奈。 小象用鼻尖点了点安澄的脑袋,“哦,那就是小大斑鸠。” “求求你了嘛……” 一头小象,凑在耳边奶里奶气地撒娇,这是安澄上辈子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虽然他郎心似铁,但也被这一声接着一声地喊出了一星半点的父性,真的开始考虑起抽出一些时间来陪这头离家出走的小象的可行性。 沉思良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好,那我就陪陪你!”然后明天太阳一出,就去找你的家象,把你送回族群去。 “好诶,你最好啦!”小象兴奋地卷起安澄,举起他在空中小幅度地晃了晃。“超级喜欢你,小大斑鸠!” “诶诶诶——别晃别晃,我受不住。”在叫喊的空隙,安澄又连忙纠正道:“我有名字的,我叫安澄。” 小象将他轻轻放下,“好的,小大安澄。”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安澄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 “我?”小象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哼,我已经脱离了族群,那以前那个名字也不要了,我要给自己换一个新的名字。” 第37章 安澄好笑,“那你准备换成什么?” “嗯……”小象用鼻子挠了挠脑袋,突然一顿,兴奋道:“我要叫丧彪!” 安澄:??? “丧彪,丧彪!” “丧彪,丧彪!” 看到小象兴致高昂的模样,安澄也不好多说什么。 孩子开心就行。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倒在草堆里滩成了一团鸟饼。 而在丧彪欢悦的声音中,他又忽然想到了朱云深。 不知道朱云深醒来后发现他不在,会怎么样,只希望明天一切能够顺利,不会出现其他的意外。 第22章 遇见人类了怎么办? 安澄觉得或许是什么特殊体质,他的人生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除却熬夜变鸟、被天敌追杀、被盗猎者捕捉之外,现在又来了一个清晨下暴雨。 原先他正窝在丧彪的鼻子里舒舒服服的睡觉,而丧彪也睡得四仰八叉、呼噜乱震。可美梦还没来得及收尾,突然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喙上,一滴、两滴不停地往下坠。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丧彪的鼻涕,便没有过多在意。 然而几秒之后,哗的一声响,他整只鸟都被浇透,脑袋也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他才发现是下雨了。 下雨对鸟类而言很麻烦,因为沾上的雨水会对他们的飞行产生很大的负担,寻找食物也会相应变得困难。 前段时间运气好,一路都是晴天,因此让安澄忘记了这一茬,现在被雨淋了,才真切地感受到有多不舒服。 他抖了抖身体,把羽毛上挂着的雨水暂时甩了一些出去,而后用喙去轻啄还在熟睡当中的小象。“丧彪、丧彪,你快醒醒,下雨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也不知道小象的体质好不好,淋雨之后会不会感冒。 安澄没带过孩子,更何况是一个象孩子,他这临时鸟爸现在是看什么都担心。 “下雨了吗?”丧彪悠悠然地转醒,“好舒服呀~” 她是舒服了,可安澄俨然已经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鸟,羽毛都一撮撮地黏在了一起。 并且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这降水量就似乎又变大了许多,眼前的视线都被模糊了。 他呸呸地吐了几口雨水,“我们先走,先找个地方避雨,感觉越来越大了。” “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丧彪像是才看见他的狼狈,二话不说四脚撑地站了起来,然后又用鼻子迅速卷起安澄藏在自己的大耳朵下面。“躲躲雨躲躲雨,小大安澄,你想要去哪里?” 安澄被雨砸得晕头转向,软乎乎蓬松的羽毛都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耳孔里面似乎也被灌了水,听什么都像隔了一层膜。 “找个大一点的、有顶的地方。”比如山洞、崖壁等地方。 他在丧彪的鼻子上蹭了蹭雨水,“你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吗?” 丧彪轻轻地甩了一下鼻子,“知道知道,今天我还看到了,我带你去呀。” 说完,丧彪就卷着安澄开始一路飞奔,毕竟还是幼年的亚洲象,跑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遇见什么草丛、矮树也不躲,直直地撞过去,硬生生给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 “丧彪狂奔,丧彪狂奔!” 大大的耳朵盖在安澄的身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而那些从耳孔进的雨水,在奔走晃动之中,仿佛快要和他的脑浆一起被摇匀了。 他扯着嗓子大喊,“咕咕咕——慢点慢点!!!” 丧彪置若罔闻,嘴中一直念念叨叨着:“躲雨,躲雨!” 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丧彪的速度倏地慢了下来。 “小大安澄,你做好准备了吗?” “怎么了?”安澄晕晕乎乎地问。 丧彪没有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那我们准备开始啦!” 安澄:??? 他努力地把自己的脑袋从象耳朵下面钻出去,发现此刻他们的前面有一个大的泥坡,没有植被杂草的覆盖,泥坡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表层浇成了浆。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丧彪就猛地往前一跃,一象卷着一鸟用后肢半坐在泥坡上,重力势能带着他们快速地往坡下滑,期间还打了几个转。 “啊啊啊啊——” “丧彪!!!” 安澄惊恐地尖叫,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摔成两滩肉泥,然而始作俑象丧彪无知无觉,用鼻子高高地举着安澄哈哈哈地大笑。 “丧彪出击,丧彪出击!” 不过不知道是丧彪有过多次溜坡经验,还是他们的运气就真的有那么好,快接近坡地的时候,他们的速度竟然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平缓地滑坐到了平地上。 安澄劫后余生般颤颤地吐了一口气,丧彪撑着自己的沾满了黄色泥浆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一边爬还一边安抚道:“小大安澄,你冷不冷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你说的地方了,不要害怕哦。” 安澄:…… 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她又出什么事情。 丧彪重新站起来之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狂奔,她将安澄重新藏在耳朵下面,慢慢悠悠地朝着某个方向走。 不过走了五六分钟,安澄就明显地感受到落下的雨水被什么东西给拦在了半空,周身也变得干燥温暖了些许。 第38章 “我们到啦!” 大大的象耳抬起,钨丝灯昏黄的光泼洒着,安澄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景色,与他刚开始预料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农家大院。 说是大院其实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一个农户自家打的、用来遮风挡雨的铁皮棚子,棚子下面放了一套老旧的桌椅,角落还支着竹竿,上面挂着几个彩色的衣架。 有非常重的生活痕迹,可能几分钟之前主人还曾经出来过。 “你……” “我……” “他们……” “哎……” 他仰头看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他不应该寄希望于一个刚出生没几年、也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小象。 “怎么了吗?”丧彪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用鼻子将他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呀?还是淋了雨很冷很冷啊?” 说着说着,她仿佛把自己给吓到了,慌里慌张地原地转了一圈。“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带着你滑下来的,你这么一只小小的鸟,胆子肯定也是小小的,你是不是快要被吓死了?” “小大安澄,我跟你道歉,你不要有事啊!!!” 小奶音带着哭腔,安澄原本就不太多的无奈也一下不见了。 他站起来,用自己的翅膀尖尖碰了一下丧彪举起来的鼻子,“我没事我没事,就是……”顿了顿,他看向紧闭的房门。“就是我们可能会打扰到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所以我们就这样站在角落里面等雨停,不要做其他的、也不要吵到人类了,好不好?” 丧彪用力地点了点鼻子,压着嗓子吵小声地说:“嗯嗯!” 于是一象一鸟便缩在桌子的那一快小地方等雨,彼此之间用气音只用气音。 然而他们不向山去,山却向他们而来。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周围的草灌了一层浅浅的积水,泥地几乎都要被泡发。 大约半个多小后,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合页似乎有些老旧,门在开合之间发出非常响亮的嘎吱声,即使在这样的大雨天听的也十分清晰。 安澄和丧彪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正正好好和一双明亮黝黑的圆眼对视上。 “啊——” “咕咕——” “咘咘——” 一人、一鸟、一象在同一时刻被吓到,纷纷发出惊恐的叫声。 门又砰地一声被重重地关上。 安澄率先镇定下来,立刻对着丧彪扑扇了几下翅膀。“嘘嘘嘘,别叫了丧彪,那个估计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了,我们刚刚吓到她了。” 不过看起来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家中估计还有其他的大人在。 他们静了下来,原以为小女孩被吓到之后,会守在家中等他们离开之后再出来,哪知道不到十分钟,门又被打开了。 小女孩从门后面伸出了半个头,怯怯地看向他们。“你,你们好……我现在想出去一下,你们可以不要伤害我吗?我也不会伤害你们的。” “她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呀?”丧彪晃了一下长长的鼻子,疑惑地看着安澄。 蓦地,她的眼睛一亮。“她是不是在说要和我们一起玩?还是想要加入我的族群,成为我们的伙伴?” 安澄:…… 他总算知道那些动物和人之间有些奇葩的事故是怎么来的了。 “不是,没有,不可能,别想了。”他冷冷道。 让一只没成年又没轻没重并且还不语言不通的小象跟一个人类小女孩一起玩,安澄简直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 主观上可能没恶意,但客观上极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我想去接奶奶,外面下大雨了,奶奶还没有回来……”躲在门后面的小女孩又开口,“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安澄振翅飞到丧彪的脑袋上站着,避开顶上那几根稀疏但沾满了泥浆的毛发,“丧彪,我们往后面退一点点,她有些害怕我们,她现在要出来。” “啊,为什么要害怕呀……”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乖乖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对着小女孩挥了挥鼻子。“你好呀,你不要害怕我哇,我是好大象,很好很好的那种大象,我不会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没听懂她说的话,但看见了他们退让的动作,于是尝试性地从门里探出了半个身体,眼见着他们没有旁的举措,才大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洗到有些浆白的短袖热裤,手里拿着把印有广告的旧伞,头发有些枯黄。 “谢,谢谢你们!”她非常紧张地对着安澄和丧彪鞠了一躬,然后打开伞撑着奔进雨里,瘦小的身体很快便没入在雨幕当中。 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安澄后知后觉。 “这么大的雨,这样的荒郊野岭,她一个小孩就这样出去找人?!” 换做以前还是人的时候,这样的大雨天他一个成年男人都不会出门,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急得在丧彪的脑袋上转了几圈,最后下定决心般。 “丧彪,我们去帮她怎么样?” 第23章 掉下山坡失踪了怎么办? 低气压,是让鸟都几乎要无法飞翔的低气压。 雨越下越大,即使栖身在茂密的树叶下,众隼也还是浑身被浇透,但无一鸟率先离开。 第39章 朱云深冷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梢,那里原本应该窝着一只熟睡的珠颈斑鸠。 “阿深?”终于无法再僵持,朱海振翅飞到朱云深的身边,“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朱云深看了他一眼,“先找个地方避雨。” 众隼听着这话,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振翅飞行起来,随后一齐去寻找暂时可以躲雨的地方。 现如今所在之地,不是什么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更像是城市的郊外、接近乡村的地方,所以附近也可以看见不少人造的建筑,而它们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飞行不过一会儿,便寻到了一条水泥浇筑的高架桥,是四车道的桥面,因此桥底也留下不小的遮蔽面积。 他们钻入到桥底,各自在桥墩上找了个地方去甩干净身上的雨水,用喙整理被浇乱的羽毛。 朱海趁此又新飞到朱云深的身边,他的表情严肃、目光诚恳、态度严谨、语气笃定,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我已经知道了。” 朱云深:??? 或许是看朱云深的表情不对劲,朱海咳了咳,左右看了圈,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你别担心,他应该是走丢了,不是不爱你了。” 朱云深:??? “你……” “等等!”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海给严肃打断。“你不用再解释和掩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你们,我已经可以确认了,你们两鸟之间存在那样的关系。” “我……” “诶,你不用担心。”朱海严肃地点点头,模样正直,“我不会阻挠你们的,虽然我是你们的大哥,但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鸟生。 “而且两只雄性,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我就在迁徙的路上见过不少,特别是那些哺乳类的动物,最喜欢搞这一套了。 “你是被人类养着长大,会有这样的癖好也很正常。” “他……”朱云深深吸一口气,可又被打断。 “他你不用担心,珠颈斑鸠其实也挺好的,反正都是鸟。”朱海语气稳重地安抚道,又给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而且他那么听你的话、那么爱你。” 朱云深:…… “你是从哪看出来他爱我的。” 朱海没听出朱云深话中的无语和反问,他抖了抖翅膀,昂首挺胸地开始讲述自己发现“真相”的过程,喙基旁的那一点黑斑格外清晰和生动。 “首先,每次我靠近你们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对你说那些情话,一套一套的,让我一个外鸟听了都觉得没办法招架;其次,他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地碰你,碰到之后还会明显地变得很开心,但他和朱河说话就不会这样;最后,虽然你当初说是看中他的筑巢本领才强行把他带上的,但他可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反倒乐在其中。 “我听到过很多次,他说要给你筑世界上最好最温暖最高级的巢,什么情况下一只鸟会想给另外一只鸟筑巢? “难道不是求偶的时候吗?! “唉,看来他时时刻刻都想和你……啧。” 朱云深彻底沉默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向来稳重、谨慎的大哥,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安澄哪里是爱他,不过是怕死罢了。 如果给他一个不会被追捕到的机会,或许分分钟就会选择离开,头也不回。 这边的交谈还没结束,耳边就忽然响起熟悉了震地声。 两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不算太大的亚洲象象群正朝着高架桥底下走来。 雨大了象群也想着躲雨,这很正常,并且早已有不少的动物跑到了这里,彼此之间默契地划分着楚河汉界,也不存在争领土这么一说。 所以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在意。 然而就在此时,朱河嘎嘎着开了口。“要是安澄在,估计能够开心死,他不是一直喊着想看大象吗?” 话音刚落,象群为首的母象就猛地将目光落在了朱河的身上。 === 安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骑着大象跑的一天,虽然他是以鸟的形态,虽然象也只是未成年的象。 “丧彪丧彪,你有看见那个人类小女孩身影吗?” 这雨下的比茹萍去要钱那天、比女主高喊“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那日、比瓜六冷宫出逃那时还要大,翅膀展开抱着脑袋,才勉勉强强能够看清一些眼前的景象。 “没有呀。”丧彪举起鼻子揉了揉眼睛,鼻头像小手一般握成了一个小拳。“看不见她呀。” “这下坏了。”他叹了口气。 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跑得也不会太快,何况还是在这么大雨天撑着伞的情况下。 可他和丧彪沿着明显被人踩出来的小道走了很远,都没能看见女孩的身影,所以极大可能就是她走了偏僻的小路,或者迷失在了大雨中。 安澄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去大面积地寻找,是人的时候或许他会立即行动,毕竟可行的方法有很多,但现在的他是只还没有女孩膝盖高的鸟,而身边跟着的也是一个象生刚刚开始的幼象。 他不能让丧彪置身于险地。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们脚下的黄泥小道突然之间发生变化,原本坚硬的支撑蓦地松软、瓷实的路开始龟裂、平整的面向下塌陷。 “走!!!”安澄瞪大双眼,高喊着出声,“丧彪,快离开这个地方,要塌了,要塌了!” 第40章 丧彪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几乎是在安澄开口的一瞬间就开始迈动步子,然而她根本没有办法和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相抗衡。 不过几个呼吸间,黄泥小道就塌成了碎泥块,又被雨水浇成泥浆,站在上面的丧彪四脚踏空,直直地往小道旁的坡下坠,包括被雨水完全打湿羽毛的安澄,也没有摆脱滚下泥坡的命运。 这坡比上次丧彪自己滑下来的那个要陡得多、也要糟乱得多,没做好准备的大象也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灵活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丧彪,丧彪?”安澄急得大叫,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吃了好几口的泥。“你现在……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受到什么柔软有力的东西缠在身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丧彪的长鼻。 而后,长鼻将他高高举起,又在下一秒把他用力向未塌的小道上甩去。 丧彪稚嫩的奶音也在此时响起,“小大安澄,你快点跑!” 安澄没能反应过来,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他只知道等他混混乱乱一团糟的脑袋再次有内容的时候,丧彪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坡的最下面长满了杂草,阻挡住人看得更真切、更远的视线,也让人无法猜测更低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丧彪!” 他急急忙忙地趴伏在小道边,对着坡下大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都怪我,都怪我……”安澄绝望地瘫坐在泥地上,失神地喘着粗气,他一个成年男人竟然让一头小象舍身相救,实在不配做人。“如果不是我让她出来的话……” 喃喃自语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出门的小女孩,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自暴自弃地消耗时间,现在有两个小女孩都正在经受危险,他多浪费一秒她们就多一分的危险。 她们还还那么小那么小,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经历、那么多的风景没看到,不能就这样了。 安澄用力扇动被打湿的沉重翅膀,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去找帮助、去求救、去用尽一切可行的办法。 雨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降雨量一旦大到了一个限度,就像是一直不停地被人淋头泼水,好几次都险些将他砸到地面,而每一次扇动翅膀都似乎要消耗掉他体内一半的力量。 到了最后,安澄几乎是在凭借着意志本能和惯性在飞行了。 可真正让他绝望的并不是此,而是当他耗尽气力飞回到昨晚与一众红隼一起休息的地方时,却发现早已是隼去树空,什么也不剩了。 “大人?大人!” 高喊了几声,但无鸟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着,又不死心地绕着周围飞了几圈,企图能够找到哪怕一只的隼。 然而希望落空。 安澄的心不知为何猛地颤动起来,整张脸似乎都跟着在发酸。“不在,为什么不在?” “朱云深,朱云深——” “你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啊?!” “我该怎么办?我该到哪里去找人。”他站在树梢中,用翅膀尖尖扫了一下眼睛上挂着的水。“都怪我,我是个大傻x……” 可吸了吸鼻子,安澄又还是重新振翅飞了起来。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他一边往靠近人烟的地方飞,又一边不死心地大喊:“朱云深,你在哪里啊?!” 不知喊了第多少声,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在。” 第24章 掉到坑里了怎么办?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澄先是恍惚了好几秒,而后才猛地回身看去。 朱云深,是朱云深! 在这样的大雨当中,朱云深也不得幸免,他浑身的羽毛也都被雨水给浇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然而狼狈两个字好像跟他毫无关联一般,流畅的身形、有力的肌肉、强壮的利爪在雨水之中越发清晰可见,双眸也越发锐利凶猛。 可安澄并未感到恐惧。 这个时候的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样的朱云深给足了他安全感,让他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就落在了实处。 “大人,大人你去哪里了?”他扑扇着翅膀飞过去,直直地往朱云深的身上扑,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一只鸟。“我刚刚找了你很久,但是到处都没有找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清楚这样或许能将他满腹的委屈和苦楚抒发出不少。 朱云深大展着翅膀,在安澄快撞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用爪子在中间缓冲了一下,而后将这只冒冒失失的珠颈斑鸠给带上旁边的树梢,接着才回安澄的话,“我们去躲雨了,在东边的高架桥下面,没走。” 就好像昆虫有趋光性一样,被淋到湿透又恐惧难安的安澄也趋向着温暖。 他夹着翅膀,下意识地往朱云深的身上贴,不过嘴上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大人,你帮帮我,请你让红隼大家帮帮我! “有一头小象掉到山坡下面去了,她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除了小象,可能还有一个人类小女孩。 “我一只鸟没有办法把她们给救上来!” 听到他说的话,朱云深的表情倏地一凛,“你是说象?” “对!”安澄用力地点头。 “我知道了。”朱云深甩了一下身上的水,重新展开翅膀。“你跟我来。” 第41章 于是两鸟又重新飞入漫天的大雨中,承着厚重的雨水朝某个方向而去。 飞行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安澄在潮湿的雨水当中看见了或许会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十头高大的成年亚洲象一头头有序地竖排在一起,仿佛厚重的矮山一般矗立在大雨中,破开细密如麻的雨幕,雨水从深灰色的皮肤上滚落,她们如蒲扇一般的大耳垂在颊侧,长而有力的鼻子半抬着抓住前一头大象扫动的尾巴。 领头的母象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高举着长鼻嗥鸣起来。 “咘——” 如沉暮的钟声,又好像响亮的警笛,哗哗的雨声在那一瞬间被压下,方圆几里似乎只剩下了母象发出的声音。 这便是整个亚洲最大的陆上哺乳类动物,没有之一。 安澄不自觉地浑身一颤,从灵魂的深处生出一股敬畏来。 而身旁的朱云深好似没有受到影响,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领头的母象飞去。安澄犹豫了几秒,也还是跟在了他的后面。 甫一落在矮树上,就听到朱云深对领头象说:“英恩首领,有了呀呀的消息。” “真的吗?”被称作英恩首领的领头母象激动起来,声音有些低哑,很容易便能听出她已经经历过了许多漫长的岁月。“呀呀在哪里?” 朱云深扭头看向安澄,英恩也投以目光。 安澄知道这些估计就是丧彪的家象了,而呀呀大概就是丧彪原本的名字。 “她掉下了泥坡,滚进了草里,快去救她!”他扇动翅膀飞到象队的前面,扯着嗓子又大喊了一遍。“丧……呀呀掉下了泥坡,现在需要帮助,她需要救援!” 一众母象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躁动起来。 象群的集体观念非常强,新生象的诞生对于整个族群来说都是喜事,而一头小象整个族群的母象可能都轮流照看、一起养。 因此不管是谁诞下的孩子,丧彪的意外对于所有的母象而言都是个坏消息。 “地方在哪里?”英恩立刻询问,象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快带我们去。” 安澄没有犹豫,领着象群朝丧彪跌落的泥坡而去。 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住这个象群,她们自由地穿行在山林田野之间,仿若视天地为无物,但纷纷又非常默契地没有伤害到耕地里的农作物。 没花费多长的时间,他们就横穿到了出事的地方。 安澄现在才知道,原来两地的直线距离这么短。 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土坡的情况似乎变得更糟了——附近的一大片都塌了下去,泥块散成松土把坡下方的植株都压了不少。 英恩在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愈发冷峻。 大象不比其他的某些小型哺乳类动物,她们身形庞大,然而动作也会相应地笨拙些许,在暴雨天下泥泞的土坡去救小象,这件事情对于她们而言难度系数不低。 “我先下去看看。”安澄福至心灵,扑扇着翅膀往坡下靠近了些,“先去观察一下情况。” 刚刚是他太着急了,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可以飞下去勘察情况的鸟,看也没看、想也没想地离开去寻求帮助。 确实也应该结合下面的情况再商量救援方式的。 然而虽然安澄自告奋勇,但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慌张和焦虑,他怕下去之后会看到那个奶声奶气喊他“小大安澄”、说要自己成立族群的小象出事的场景。 他知道,其实他远没有平时展现出来的那么淡然和无所谓。 英恩点了下鼻子,“辛苦你了。” 安澄对着点点脑袋,然后朝着坡下飞。 不过只往前飞了一小段,他救突然感受到身边多了一个身影,偏头看去,发现是朱云深。 朱云深没回以他眼神,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十分照顾地用相同的速度与他一齐往下。 即使什么话都没说,安澄也在这样的时候感受到了无名的力量。 这个禽兽……其实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一路向下,飞过被泥浆压垮的茂密杂草,安澄终于得见土坡下面的场景。 一个坑、一个很大的坑,丧彪被卡在坑中,长鼻高高举起。 说是坑可能也不贴切,准确而言那是一个被废弃了的红薯窖。 红薯窖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因为用以储存红薯而得名。整个窖的形状近似于一个倒着的“t”字,窖口是个深入地面的直筒子,口部狭窄而底部的空间比较大。大多数人的红薯窖都挖在家的院落中,但也有人会选择在耕地周围挖一个简易的来暂时储存。 农业科技不断发展,红薯逐渐淡出主食地位,红薯窖也慢慢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然而有部分人管挖不管埋,待日子久了,红薯窖周围便会长满杂草野花,窖口被覆盖遮掩住,形成了一个十分危险田野陷阱。 一般红薯窖的口其实并不太大,换做其他的象可能只会卡一只脚进去,很顺利就能抽回,然而丧彪还未成年,她的体型让她正正好好地卡在了里面,连转身都困难。 可最危险的还不是这个。 连绵了几个小时的大雨到现在也没有停歇的趋势,甚至还越下越大,红薯窖肉眼可见地蓄了很多积水,随着大雨的不停,水位线逐渐在涨高。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时间有限,否则丧彪会窒息在水中。 第42章 又往下往前飞了一段距离,彻底没了杂物的遮挡视野便更加清晰,而安澄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坑中不止丧彪一头象,在她的背上,还驮着一个干瘦的老人。 老人的腹部还在起伏,五官难受得拧成一团,但没见到有什么太大的伤口,四肢也是正常的状态,估计是昏迷了过去。 难道那是小女孩要寻找的奶奶? 那小女孩又在哪里? 没再浪费时间多想,他和朱云深一起往红薯窖飞去。 一边靠近,安澄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丧彪,丧彪?我是安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带着人来救你了,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回答一下我,或者给我一点反应好不好?” 丧彪现在整头象是接近于四脚踩地的倾斜状态,脸埋在红薯窖的深处,眼睛也被遮盖住,让人难以分辨她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喊了许久都没有听见熟悉的奶音,安澄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他几近于绝望的时候,那个高举着的鼻子像是挥手般动了动。 安澄的心猛地一跳,“丧彪,听见我说话了对吗?你现在还醒着对吗?听见了再动一动鼻子。” 丧彪的长鼻便又动了动,像个小脑袋般乖巧地一点一点着。 “好好好,太好了!”安澄往下飞,开始仔细观察这个丧彪现在卡着的具体情况,“我看看怎么把你给救出来。” “那个缝隙你可以钻进去。”朱云深突然开口,用利爪指了一下丧彪和红薯窖壁之间的小缝。“你用绳子把她捆上,然后象群一起把她拉上来。” 安澄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朱云深说有道理,但其实还有可以改善的空间。 他用圆乎乎的脑袋点了下红薯窖旁边的地,“这个红薯窖在斜坡上,如果有条件,其实可以在侧边把窖口刨松刨出一条路来,拉丧彪的同时让她有地方借力走出来,这样会轻松很多,可惜……”可惜他们只是一群鸟。 朱云深神色不明地看了安澄一眼,但没多问,只低嗯了一声。“那我们先去找绳子。” “绳子……绳子……”安澄的眼睛倏地一亮,“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弄来。” 第25章 人类要攻击怎么办? 安澄和朱云深跟英恩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其余的红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聚集到了这边。 “跟我来。”他想了下,又说:“可能需要一头大象帮助我们。” 英恩没有拒绝的理由,当下就喊了队伍当中的一头母象跟上他们。 于是安澄便带着一众鸟和一头象紧急地往某个方向飞,不多时,一幢带着小院落的房屋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正是他和丧彪躲雨的那户人家。 房门紧掩着,但窗户却半开,安澄顺着窗子的缝隙钻到了屋内。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得以窥见这户人家最真实的情况——不算大的面积、陈旧的家具、漏水的天花板、堆积的生活用品、浆洗到发白的被褥床单,角落里面还堆放了一些农作物。 仅是一眼,安澄就能知道,房屋主人的生活或许并不轻松。 安澄垂头看了眼自己的鸟爪子,此时此刻突然感觉到了有些无能为力。 如果他现在还是人的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很快回过神,然后迅速反身将门给打开,让一众红隼也能够成功进来。 “我们去拿床单被子还有衣服,能拿多少拿多少。” 寻常人家不会储备有粗麻绳等东西,但太细的绳子也无法承受住丧彪的重量,因此用布料搓成绳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这些鸟可能做不到,不过大象可以。 大象的鼻子由几万条肌纤维组成,拥有极为丰富的神经联系,与人的手一样灵活,所以这对她们而言并不困难。 说完,安澄看了眼朱云深,朱云深继而给了朱海一个眼神,随后朱海才发话。“快。” 话音方落,一众红隼就快速地动作起来。 一件件、一条条、一套套地被鸟喙衔着往屋外带,安澄率先将它们放在母象的背上,众隼也有样学样,直到房中再无可利用的布料、母象的背上坨了厚厚一堆,他们才将将停手。 “走走走,现在赶紧回去。” 看着被自己人洗劫一空的房屋,安澄心中默念了声抱歉,而后把门带上又往事故现场而去。 东西刚拿到的时候她们还有些懵,但大象的智商很高,安澄只是简单地解释几句,她们便理解了其中关隘。 十头象一齐开始编织布绳,每一个衔接之处都被扯得紧紧的,不过几分钟,分散的各类布料就在她们的撕扯连接之下成为了一条几十米长的绳子。 无需再有过多的解释,众鸟十分默契地抓着长绳往坡下方的红薯窖飞去。 老人的情况和走的时候差不多,腹部平缓起伏、呼吸还算均匀绵长,就是不知道被压在下面的丧彪怎么样了。 “丧彪,丧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安澄在飞行的间隙高喊,“我们现在来救你了,你要是能够听见,就再动一动鼻子。” 他紧紧地盯着那个高举着的长鼻,直到看见它挥手般地动了动,才松了一口气。 身位逐渐放低靠近一象一人,落到旁边的石块上后,他看向飞在旁边的众隼,笃定地说:“我去把丧彪套起来,辛苦你们在这里等我。” 第43章 众隼没说话,唯独朱海看了眼朱云深。 不知为什么,安澄也下意识地向悬停在空中的朱云深投去眼神。 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但也总在期待着某些东西。 还没等他捋清楚自己的内心,朱云深就振翅飞到离他很近的地方,而后垂头用喙轻轻地碰了下他湿漉漉的圆脑袋,说:“注意安全。” 又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莫名的,安澄感受到一股被加注在身上的力量,好像狂乱的心和呼吸都被抚平的。 他挺起自己不再毛茸茸的胸脯,高举起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我可是伟大的珠颈斑鸠,这点小事,轻轻松松就拿捏,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着,他抓着绳子,径直往红薯窖飞去。 雨水不停地冲击、泥土逐渐便松软,丧彪和红薯窖壁之间的缝隙也变小很多,安澄对比了一下大小,找准方位之后扑扇着翅膀艰难地往里挤。 黏糊糊、软塌塌的泥浆沾在他身上,让他的身体变得更沉重,可爪中的绳子却没放开。 往下挤了十多公分,安澄看见了丧彪藏在红薯窖里的脸。 大大的耳朵被挤压得皱成一团,紧闭的嘴巴贴在泥墙上,眼睛也阖着,整张脸都是泥水,呼吸在这样的挤压之间变得很艰难。而窖中蓄的水也越来越多,随时有将她淹没的风险。 总之,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糟一些。 “丧彪,我来了。”安澄在她的耳边说。 困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当中无法动弹,心理可能可能比生理更先崩溃,所以他必须不停地告诉丧彪他在这里、告诉她所有鸟和象都没有放弃她。 丧彪忽然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在看见安澄之后,将紧闭的嘴角艰难地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然后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安澄突然很没出息地想哭,但还好克制住了。 他抓着绳子往丧彪的腹下飞去,把长绳缠绕在她的身体和四肢上,嘴上也没停。“丧彪,我们现在做一个比赛好不好?” 丧彪眨了眨眼睛。 “我们比赛耐力怎么样?如果你坚持到了最后出去,那就算你赢了,如果你中途……中途睡着了或者累到没有力气了,那就是我赢了。输了的话,你就不能再自己去建立族群,不能成为英勇的领象了。比不比?” 丧彪很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安澄笑了出来,“好,那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在说话之间,安澄已经用绳子将丧彪和被她坨在背上的老人给绑住。 他使用的是蝴蝶结绑法,这种绑法常见于救援活动,能使绳的中间形成一个绳圈,大多时候用来拖拽车辆、重物,实在在丧彪的身上十分适合。 只是在窖中实施实在有些难,一番操作下来,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检查了一圈,发现没有遗漏之后,安澄准备飞出红薯窖。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凑过去贴在丧彪的脸上,用圆乎乎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丧彪,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食等着你去吃、很多风景等着你去看,你也要加油才行啊!我在外面等你,等你赢得这场比赛。” 丧彪艰难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与他很轻地碰了下。 安澄重新从缝隙挤出去,粘腻的泥浆几乎将他浑身都裹了一遍,淋湿的羽毛结成一块一块,飞行变得越发困难。 到了最后,他几乎是翅爪并用爬出的窖口,甫一出去,就趴在地上大喘气。“可以了!可以了!” 朱云深却在此时倏地靠近,而后有些不明所以地将他轻抓起藏在腹下。 “大人?”安澄一惊。 但朱云深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而是转头对朱海说: “告诉英恩首领,可以拉了。” 朱海的眼神在他们两鸟之间流转几圈,喙基旁圆圆的黑斑越发生动,但语气仍旧正直稳重。“好。”说完,就和其他的隼一起抓着两端绳头朝象群飞去。 而一段对话下来,朱云深似乎也没有松爪的意思。 安澄便干脆躺平任抓,其实这样还挺不错的,不仅能够感受到隼暖烘烘的温度,还能在他的腹下挡雨,更不用在自己费力地飞。 他挪动身体在朱云深的爪中慢慢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对着在红薯窖当中的丧彪大喊道:“现在要拉你了,丧彪,你做好准备!” 小象鼻动了动,示意自己听见了。 象群蓄势待发,一众红隼也默契且主动地做好了准备,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悬停在布绳旁,为红薯窖和象群之间做传话工作,以此减少来回飞行缩浪费的时间。 安澄见队形已经排好,便高声大喊道:“好,三、二、一,开始!” 此信息在很短的时间内经由红隼传递给象群,不过一会儿,那布绳就因为用力而绷紧。 一群大象一齐用力,效果十分显著,卡在红薯窖的丧彪隐隐有了被向上拉动的迹象,靠近泥坡窖口也被挤得变了形。 刚开始挪动得还不是很明显,直到她们猛地一个发力,丧彪变被拉着往上提了好些距离,并且能看见了她的大耳朵。 “好好好!”安澄欣喜地大喊着,仿佛一个产婆般对众象报着进度,“头马上就要出来了!” 得到消息的隼和鸟都被鼓舞到,越发振奋。 然而不知是上面可活动的空间太小,还是丧彪卡得太紧,亦或者是地势的阻碍,进度竟然突然停在了这里,不管她们怎么努力都没有再往上半分。 第44章 甚至丧彪的皮肤还在这样的拉扯之间被磨坏、蹭破,高高举起的鼻子疼得在抽动。 安澄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还没等他们突破这个瓶颈找出解决的办法,忽然响起了一道震惊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是在做什么?” 不管听不听得懂话里的内容,象群和鸟群都有被惊扰到,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群人类。 这些人类面带惊恐,在与他们对视上后竟然纷纷高举起手中的铁铲和锄头,摆出攻击之态。 第26章 丧彪昏倒了怎么办? 西南傣族很早之前就与象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的创世神话、始祖神话中都存在象的身影,白神象更是他们推崇之最,在人们心中它象征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此在傣族的建筑、民俗故事、雕塑、壁画等文化中都可以看到有关于象的痕迹。 随着近些年的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展开,野生象群的数量逐渐增加、更为频繁地出现在人视野中,多数情况下,象与人相处得都还算和谐。 然而这并非代表着象与人之间全然没有矛盾,即使大象的智商再高,在没有经过学习与训练的情况下还是会和人类存在沟通交流障碍,只能根据人的行为动作来推断当下情况。 而此刻。 一群人类、手拿具有伤害性的农具、动作防备、面色惊恐……一系列的关键词无疑在向象群传递一个信息——人类想要进行攻击。 虽然性格温顺,但坐以待毙向来都不是她们的本性。 英恩警惕地看着人群,身后的尾巴在焦躁地甩动着,大耳朵不停地扇动,只剩长鼻还死死地抓着布绳。其余的母象也接收到信息,慢慢地移动四肢转变了些许方向,仿佛只等英恩一声令下就会发起攻击。 人与象之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人群的后面挤出了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她好似没有发现氛围的焦灼,指着坡下大喊:“奶奶,奶奶!奶奶就在下面!” 这么几句话,让一直没敢出声的安澄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他拱了几下,示意抓着他的朱云深往前飞。 待距离近了些后,他扯着嗓子对英恩喊道:“英恩首领,她是来找奶奶的,丧……呀呀背上的那个老年人类就是小女孩的奶奶!这些人类没有恶意,手上的工具可能也只是为了方便救人,我们可以顺势跟他们合作。” “真的吗?”英恩看了他一眼,疑虑还没有完全打消。 “千真万确!” “大人、大人,”安澄抻着脑袋蹭了蹭朱云深的下腹,“你把我放下来,我去跟那个女孩做做思想工作。” 朱云深将那些人打量了几遍才把安澄到附近的树杈上,“人类也吃鸟,小心点。” “嗯嗯啊。”安澄应答几声,即刻扑扇着翅膀朝小女孩而去。 那些人看见他的靠近,纷纷将手中的农具握得更紧了些。 安澄也没有傻乎乎地认为自己体型小就不会被攻击,所以谨慎地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落在地上和小女孩交流。 “咕咕,咕咕咕?” 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咕咕,咕咕咕……” 你奶奶就在下面,她现在没事,我带你们下去。 小女孩愣了几秒,试探性地说:“你是今天那只咕咕鸟吗?” 安澄猛地点头。 又知道他们可能听不懂自己刚刚说的鸟语,他喙翅并用,一边咕咕一边展开自己的翅膀尖尖指向坡下的红薯窖。 一众人类看到这个场面,纷纷哗然于他的“通人性”,然而除之之外再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安澄暗自叹了口气,他往自己指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停下来看向他们,看了几秒又继续往前走,就如此往前走回头、往前走回头地循环往复了好一段的距离。 终于,有人勘破了安澄的想法。 “老叔,这只鸟是不是要给我们带路哦?”其中一个男人开了口,面露惊奇地看着安澄。“我总感觉他像是要开口说话了一样。” 那个被喊老叔应声,“可能是的,是不是说妞儿的奶奶就在下面?” 小女孩听见了关键词,一下激动起来。“是是是,这只鸟今天还来了我家门口,他一定是来帮我们救奶奶的!我们快点下去!” “走走走。” 闻言,他们没再犹豫,拿着手中的农具开始顺着泥坡快速地往下爬,小女孩也急急忙忙地扯着附近杂草的根爬到了下面。 安澄见状,也跟着一齐往下飞。 -“唉哟唉哟,造孽哦!我讲怎么这么多大象在这里嘞,原来这里还有一头小的大象。” -“妞儿的奶奶在这小象的背上,是不是它救了她哦!” -“搞误会了搞误会了。” -“你讲这动物这么聪明啊?还晓得给她们绑绳子。” -“别讲了别讲了,水要淹上来了,快点把人和象都一起救上来。” 一群人一人一句地惊呼,方才的误会就这样被巧妙化解。 安澄扯着嗓子给一众鸟和象做翻译,“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救呀呀和老人了,现在决定跟我们一起努力!” 此消息隼传隼、象传象,大家又重新振奋起来。 事实证明,有趁手的工具确实要方便许多。 第45章 在锄头、铁锹、铲子的帮助下红薯窖的口被挖大挖松,让丧彪终于有了可活动的空间,而后他们又借着工具,在靠近斜坡方向的窖口处往外挖出了一条可以慢慢往上走的缓坡,使丧彪可以借着众象拉动的力道往上走。 看出了他们想法的安澄赶忙对还困在窖里的丧彪传递信息,“丧彪丧彪,待会儿拉你的时候,你就往那个坡上走。” “我们一起加油!” 听见他话的丧彪动了动自己的小鼻子。 在把路挖出来之后,他们也没选择作壁上观,而是一人接着一人快速地抓握住布绳——他们要与象群一起用力将丧彪和老人拉上来。 这点不需要安澄转述,象群也发现了。 由是这个时候,以英恩为首的象群才终于真正地放下戒备,和人类同心协力起来。 “我喊开始就开始哈!”为首的男人高喊着,安澄将这话又对众隼众象翻译了一遍。 “好,三、二、一,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象群和人群就一齐开始用力,她们与他们宛若拔河一般将力道一阵一阵地往布绳上倾注,而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好像有什么无言的默契,嘴中纷纷地喊起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语气词。 “嘿诶!” “嘿诶!” “嘿诶!” 象群竟然也听懂了这些词汇里所包含的意义,更加默契地融入到他们的节奏里。 被卡住得丧彪终于在众人众象的努力之下被拉出最狭窄的口,她僵持许久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动起来,四只还不算特别有力的腿努力地在泥壁上蹬着。 泥浆沾满她的四肢,一层又一层膏药般难缠地粘在腿上,肉眼可见她的步伐变得沉重,但她没有放弃,借着众人给她的力道、顺着人类挖出的那条缓坡她慢慢地往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脱离那个困了她几个小时的窖口,重新站上坚实平缓的土地。 “好!好!好!” “上来咯,上来咯。” 一众人放下手中的布绳高声呼喊起来,在坡上的象群也在瞬间知晓了成功,纷纷高举长鼻发出兴奋的嗥鸣。 就连实际和他们不怎么熟悉的隼也雀跃起来。 但或许是在洞中卡了太久,丧彪有些虚弱,四肢也明显地支撑不住身体在微微地打颤,最后有些抗不住般坐在了地上。 安澄赶忙扑扇着翅膀往丧彪的方向飞过去,跌跌撞撞地停到她的脑袋上。“丧彪丧彪,你没事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真是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长鼻将他轻柔地卷起,而后举到了前面。 他们面对着面、眼对着眼,丧彪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大安澄,我很好呀,我超级好的!” “哦,对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急急忙忙地问:“我背上的那个人类呢?她现在怎么样?” 那群人已经在他们交谈的间隙将丧彪背上的老人给放了下来,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大雨中,她的面色变得有些青紫,但胸部起伏还算平缓、四肢也没有受过大伤的痕迹。 “奶奶,奶奶!”小女孩扑上去,抱着自己的奶奶大喊。“我是妞儿,奶奶!” 老人在昏迷之中听到呼喊,给出了非常微弱、似有若无的反应。 安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湿漉漉、圆乎乎的脑袋蹭了蹭丧彪的鼻子。“她会没事的,她还活着,人类医生一定能够把她给治好的!”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小女孩、安慰丧彪,还是安慰他自己。 丧彪没听出他语气的复杂,兴奋地扇动耳朵,“好诶~” 然后又把安澄拉近了些问:“那现在我赢了吗?” “是的,你赢了。我宣布这场比赛是丧彪取得了胜利!她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的母象!”安澄说。 但丧彪又问:“但我救了那个人类,把她从洞里面捞了上来,所以能再加一个最善良的母象吗?” 安澄很用力地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好诶~我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最善良的母象,我以后一定会建立自己的大大大族群的!”丧彪兴奋地大喊几声,但话音落下又像是终于夙愿已了般疲惫地侧躺于地,沉重地大喘着气,“但是我好累呀,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安澄一梗,小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丧彪!丧彪!” “你别闭眼睛,别睡,不要这样。” 可他的声音这次没能将丧彪唤醒,她疲惫而又缓慢地将自己的眼睛闭上了。 安澄没经历过什么死别,不知道濒死的动物会是怎样的,但在他朴素的认知当中这样极限的情况下闭了眼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醒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丧彪的名字,希望她能够给出一些反应。 除此之外,竟然什么办法也没有。 而在他内心逐渐坠入绝望的时候,不远的地方响起了救护车和消防车的声音。 “咋回事哦?” 抱着奶奶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是我打的电话。” 第27章 又被语言暴力了怎么办? 不知道小女孩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也不知道小女孩都说了什么。 医护人员和消防员很快就赶到这边,看到这混乱的大场面竟然也没有太过惊讶,熟稔地开始处理事故现场,消防员甚至准备了可以装抬丧彪的担架,动作敏捷地将这头昏迷的小象给带了起来。 第46章 “发生什么事情了?”英恩和一众大象还在坡上面的小道,由于视野受限,刚刚没能看见丧彪的昏倒。“为什么又来了这么多的人类。” 安澄扇动翅膀飞上去,犹豫再三,还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们。“丧彪出来之后就昏倒了。” “什么?!” 将象救出来的欢欣和激动一扫而空,她们的情绪再次变得焦躁,英恩甚至还想要不顾危险地强行地走下泥坡。 “这些人类也是来帮我们的。”安澄赶忙解释,“他们应该是打算把丧彪带去到医院治疗。” 英恩面上的紧张散去少许,可虽然知道了真相,但她们也还是不放心,执意要跟着一起去。 “呀呀是我们的孩子,每一个孩子都得来不易并且万分珍贵。”英恩说。 安澄当然没有阻挠的理由。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和野生动物打交道,即使他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群消防员竟然也猜到了象群心中的意思——他们主动地派了个人在附近借了辆速度较慢的三轮车,打算给一群象带路步行去救治场所。 又似乎是提前知道伤患还有一头小象,消防员开了一辆盖了绿色防雨篷布的仓栅式轻卡来,丧彪被稳稳地带入到货箱中。 而一众隼从前忙到后,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就离开,他们直接当着消防员们的面跟了皮卡的货箱,安澄也紧随其后。 最话痨的小象正在昏迷,隼们忙前忙后风里雨里也已经疲惫不堪,由是货箱中静悄悄,除却雨水砸下、防雨布被刮动的脆响外,其余什么的也听不见。 这样毫无生气的死寂让安澄觉得有些窒息,他跑到角落、攀上货箱的栅拦,然后把脑袋挤出防雨布。 然后,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忧伤。 啊,生而为鸟…… 然而还没正式进入情绪,边上就突然探出另外一个脑袋。 “大人,你怎么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安澄大惊失色。 他倒也算了,朱云深怎么也会做这样看起来不聪明的事情? 难道是雨下太大,脑袋进水了? 朱云深神色自若地望着路旁的的风景,被雨打湿头上的羽毛也不见半分狼狈,“想看看你还会用什么方式走丢。” 安澄:…… 这是在嘲讽他吗?这就是在嘲讽他吧! 安澄超低低低低地哼了一声,悄悄地往旁边挪开一公分拉远距离。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都这么难过了,朱云深竟然还在拐着弯地语言暴力他,简直是道德的沦丧、鸟性的泯灭、社会的毒瘤! 然而不知道是绵绵不绝的风雨催生人的愁绪,还是身边的鸟让他停止了压抑自己的心情。 安澄自己生了一会儿鸟气,又自己没忍住主动开了口。 “大人,我是不是很没用?”这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但先前跟谁也没办法说、更不适合说,只能暗自消化,现在有了个和朱云深还算是独处的空间,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了。 “其实都怪我,是我让丧彪出门找那个小女孩的,如果我没有那么做的话,她其实也不会遭受这样的苦难折磨,我……我可能就是个丧门星。” 所以他的爸爸妈妈才会生下他却不愿意养他。 “麻雀飞不过喜马拉雅山,草木躲不过风霜雪雨天。”朱云深蓦地回复。 安澄一怔,没能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做到能做的了。”朱云深的语气淡淡、表情也淡淡,安抚和夸赞都是那么如常,好似在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没能把呀呀救上来,是因为你只是一只珠颈斑鸠,呀呀和你会遇见这些,也是因为你们无法躲避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是吗?”安澄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脑袋在这瞬间变得很空,但心又莫名其妙得很满。 这是一种非常难言的感觉,他无法细说出感受,可阴郁的确散去不少,心情也明媚许多。 “我……” “不过你被掳走的时候不喊救命,”朱云深这个时候才终于扭了头,用一双相较于其他红隼颜色更深的眼睛看着安澄。“是觉得亚洲象不会吃珠颈斑鸠吗?还是觉得待在一头幼象的身边比待在一群隼的身边好?” 坏了,盲点还是被发现了。 安澄嘿嘿嘿地笑了几声,两爪娇羞地互搓,“如果我说当时我刚好被弄下树、刚好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丧彪抓住、喙又刚好被她的鼻子堵住了,你相信吗?” 朱云深嗤笑一声,“你可以在下次我进食的时候,刚好进我的隼肚。” 安澄:…… “哎呀,今天的太阳真大啊。”安澄迅速地转移话题,生硬地扭开自己的脑袋开始没有目的地左顾右盼。“月亮也很圆,真好看。” “珠颈斑鸠也真的很美味。”朱云深冷冷道。 安澄一个激灵,猛地把脑袋缩回防雨布中。“我去看看丧彪怎么样了。” === 最后兽医给出丧彪的诊断结果是:年纪太小熬不住,太累了,所以睡过去了,身上的小擦伤不碍事,很快就会好。 这让众鸟与象群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而秉持着种花家来都来了的优良传统,一只珠颈斑鸠、七只隼、十头象也被附赠了一套野生动物全身大体检,以及专业人士的松筋活骨大保健。 第47章 忙碌了大半日的安师傅、朱师傅们、英师傅们心中大石终于放下,也在这样面面俱到的服务之下逐渐生出睡意,最后彻底熬不住,窝在舒适恒温环境中舒舒服服地补了一个大觉。 === 安澄再次睁开双眼,是被丧彪和英恩等象的争执声给吵醒的。 “我讨厌你们才会走的呀!我才不想要跟你们一起玩了呢,不要不要不要。”丧彪一个劲地摇头,垂在脸侧大大的耳朵跟着动作一起扇动,鼻子也在一甩一甩。“坏祖母,坏妈妈,坏阿姨,坏姑姑,坏姐姐……都坏都坏都坏!!!” 刚睡醒的安澄反应还十分迟钝,被声音吸引着无知无觉梦游般地走到了她们的身边。 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丧彪用长鼻子卷住了身体。 她将他高举起来,摆在英恩面前让她们看。“我不要跟你们好了,现在我跟小大安澄才是最好的,他会让我赢,还会叫我超厉害的名字。 “我要跟他一起出去建立属于我们的族群,比祖母的族群还要大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个好多那么多。” 莫名加入到家族争端的安澄:??? 姐姐!你的坏祖母坏妈妈可是能一脚把我踩成肉泥的,求你放过我。 “哈哈,哈哈哈……”他尬笑几声,没敢回头去看英恩等象的表情。“小孩子家家的,别开玩笑……” 英恩似乎也有些无奈,放柔了声音,“呀呀……”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丧彪大声打断。“不许这样叫我!” 或许是意识到这样大声对长辈说话有些没礼貌,她心虚又愧疚地扇动了几下耳朵,接下来的话把声音放低了许多,“我不喜欢呀呀这个名字,我知道,你们就是在嘲笑我说话总是说‘呀’,所以才这样叫我的。” “怎么会呢?”英恩耐心解释道,“我们都是觉得你可爱才这样叫你啊,呀呀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 “我才不想要可爱呢。”丧彪转动自己的身体,用侧脸面对英恩。“厉害的母象是不应该可爱的,你们说我可爱,就是在说我不厉害……” 英恩似乎还想要就此解释,可连抬了几下鼻子也没能说出些什么来,不得其法的她只能暂时将视线转到安澄身上。 “安澄,谢谢你帮助了我们,也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呀……我们的小象。” 被点到的安澄立马挺起自己干燥后又变得毛茸茸的小胸脯,扭了个脑袋去看英恩。“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丧……呀……她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还是要感谢的,我们还是会记得你的恩情的……”英恩说着说着声音却逐渐变弱,最后竟然沉默着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 安澄一个激灵,顿时如芒刺在背,身上的绒羽都要在这样的目光下竖起来,不停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在他被看得有些受不了的时候,英恩终于再次开口,“安澄,既然呀呀不喜欢这个小名,那能不能麻烦你帮她取一个正式的名字,之前我们一直想给她最好的,所以拖延到现在也没取。” “啊?我?”安澄从丧彪的鼻子中挤出翅膀尖尖指向自己。 英恩笃定点鼻,“对,你。” “你……” “我……” “她……” 安澄的爪心都冒出了汗,看看英恩又看看丧彪。 但丧彪竟然对此没有展现出任何反对之意,反而还兴致勃勃。“好诶好诶好诶,新名字!!!” “好吧。” 安澄双翅抱头,苦思冥想、绞劲脑汁、搜肠刮肚。 终于,在容量不多的脑袋中找出了个还算不错的字。 “就,就……”他紧张地吞咽几下,“不如就英磐吧。” “这是什么意思ya……啊?”呀字说到一般,被丧彪紧急收回改正。 但英恩和丧彪都还是不约而同地投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安澄。 安澄清了清嗓子,给她们科普道:“磐,它的本意是代指层层叠叠的巨石,后来也衍生出巨大、坚固的意思。 “丧……呀……她在暴雨当中、在狭小的红薯窖里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放弃,背上还驮着一个人类,说明她是一只非常坚强有韧性的小象,所以我认为这个字非常符合。” “噢~”听了他的解释,丧彪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咧到了最大。“小大安澄你好厉害呀!我好喜欢这个字呀,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兴奋的小象又开始原地转圈,耳朵一扇一扇的,鼻子和尾巴也跟着甩动起来,安澄趁此时机从象鼻逃离。 “好厉害的名字,比祖母她们取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这一次的她没有被自己给转圈到摔倒,然而听到她回答之后的英恩神色却变得黯然许多,耳朵紧贴、鼻子低垂。 莫名的,安澄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与丧彪截然不同的、饱经风霜与岁月的痕迹,由是心中生出了一些很淡却又无法忽视的酸涩。 英恩她们,其实是真的很爱丧彪的吧。 安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飞到丧彪耳边,压低着声音说:“丧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第28章 顶流难藏怎么办? 丧彪疑惑地举起长鼻,又似乎是意识到他们要说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就卷着安澄悄悄地走到小角落处。 第48章 “说什么说什么?” 安澄清了清嗓子,挺起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双翅夹在身侧宛如背手。“那什么……其实我也有个小名。” “叫什么ya……叫什么?”丧彪微微掀起自己垂在脸侧的大耳朵。“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她们都叫我小咕咕,”安澄从鸣管中发出几道咕咕咕的声音,“你听,因为我的叫声是这样的。” “哇——”丧彪的两只耳朵都兴奋地扑扇了几下,“真的诶,对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呀?你在咕咕叫诶~” 本来也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但丧彪的语气实在充满了太多讶异、好奇和崇敬,让安澄都听得有些面热。 他故作矜持地用喙整理了一下身侧的羽毛,“虽然我本鸟非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桀骜不驯、儒雅有礼、威武霸气,但对于这个和我气质略微有些不符合的可爱名字,我还是接受了。” 丧彪眨了几下眼睛,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又仿佛还带着些迷茫。 于是安澄便继续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可以是英勇的英磐,也可以是可爱的呀呀,当然,你更可以是进军的丧彪,这些一点也不冲突。 “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只是不希望自己是可可爱爱的,对不对?” 安澄以前最烦动不动就讲大道理的人,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变成这样。 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或许变成了一个无趣的大人,但又会在下一时刻认为这些话可能都是值得说的。 “嗯……”丧彪的鼻子有些丧气地垂了下去,“因为大家只会在你不厉害的时候夸你可爱,可是不厉害的母象又怎么能够成为象群的首领呢?” 安澄可算是明白丧彪一直以来都在纠结什么了。 象群当中目前就只有她这一头未成年的小象,她没有办法和同龄象去比较,而身边又都是一群成年且富有经验的勇猛母象,自然而然地就会无法对自己有个准确的评价。 “不要否认任何一个自己,因为任何一个都是真实的你,”安澄闭着眼晃了晃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如果觉得自己的某一面和自己想象中有差别就不去接受,那其实也不是一种勇敢哦!” “就好像我虽然知道自己聪明、英勇、刚健,但我其实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只珠颈斑鸠而已,我就没有办法像丧彪一样从红薯窖里救下一个人类。” 虽然这是在十多个小时前被朱云深开导的结果。 很自然地,安澄在这个时候想起朱云深对他说的那句话,也非常自然地说了出来。“麻雀飞不过喜马拉雅山,草木躲不开风霜雨雪天。” 丧彪垂下去的鼻子又慢慢地举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安澄,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是在重复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安澄心里微微地泛起了一丢丢、一丝丝、一嗲嗲的酸。 死隼,抢他风头! 他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有打动象,现在不过是借用了他一句话,就让丧彪开始思考了。 他不服! 不过这些情绪不足为外象道,他扑腾了一下翅膀又继续说:“当然啦,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个是缺点,那也不必强求自己去接受,但你仍然要直面它而不是逃避,因为这样你才可以改变嘛,对不对?” “对诶……”似懂非懂的丧彪在他的诱哄之下点了点脑袋,有些恍惚着说:“小大安澄,你怎么会说这么大这么多的话呀?小鸟在天上叽叽喳喳的时候,就是在和同伴交流这些吗?” “你们可真厉害呀!” 安澄微微勾唇一笑。 开玩笑,他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与马工程教材熏陶的、考研政治荣获a区大旱地89分的新时代研究生。 虽然说得出不一定做得到,但跟一只没成年的小象讲大道理,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简简单单、易如反掌、信手拈来? 呵。 “哎,反正就大概是这些。”说了这么多,安澄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蹦跳到丧彪的身边,伸出翅膀尖尖去碰了碰她的腿。“不管怎么样,丧彪在我心目中都是非常非常勇敢坚强的象,我也相信终有一天你可以成为你愿望当中的母象,我期待着、等待着、笃定着。” “真的吗?”丧彪的眼睛倏地一下被点亮,她卷起安澄送到脸颊边蹭了蹭,开心到耳朵一扇一扇、尾巴一甩一甩。“我全世界最最最喜欢你啦!” “嘿嘿~”享受了一下象爱的拥抱,安澄又迟来地切入到最重要的主题。“其实你的亲象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们也比我更坚定地这么认为着。” 提到她们,丧彪又有些不开心,“才不会呢!” “那我们来比赛怎么样?”安澄抬头。 听到关键词,她的耳朵又掀了起来。“什么比赛?” “你去问问你的亲象是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你赢了;如果是,那就是我赢了。”安澄露出成竹在胸的自信一笑,“我赢了的话,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随便离群出走;你赢了我就跟着你一起出去建立族群,怎么样?” 十分笃信的丧彪当下就开始欢呼,“好诶!” 高喊几声后,她把安澄放下,急急忙忙地开始朝着方才还在生象气的族群跑去,迫不及待地要验收自己的“成功”。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安澄成熟稳重地摇头轻叹一声,夹着翅膀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第49章 事了拂羽去,深藏功与名。 === 无所事事的安澄原本想找自己的好鸟友朱河唠唠嗑,哪知逛着逛着,就看到了一个拿着手机的四处拍摄的人。 咕? 有细作? 让他铁面无私鸟青天来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此作祟! 他扑扇着翅膀快速地飞过去,粉红色的利爪泛着寒光。 “咕咕,咕咕咕!” 妖怪,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好人! 飞到一半,就听那举着手机的人自言自语般不停地说:“对,野生的象群,十头成年的母象外加一头小象,我们猜测原本象群当中还有几头公象,但在不久之前离开了象群…… “……她们之前在更南的地方,早先有红外摄像机捕捉到过她们行动的轨迹,专家推测应该是要向北去繁衍…… “……亚洲象的大概要5-6年才会繁殖一次,没有固定的繁殖期,怀孕长达18个月-22个月,她们的寿命非常长…… “……这是非常难得的景象,代表了我们野生动物保护行动的……” 哦,原来是官家的人。 官人。 安澄若无其事地飞停到她的肩膀上、若无其事地偏头用喙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又若无其事地用余光去打量手机的屏幕。 正在直播。 “哎呀,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女官人轻呼一声,面上带着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只珠颈斑鸠也参与到了这场人象救援当中,当时在场的还有七只红隼,都主动地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而更神奇的是,虽然珠颈斑鸠是红隼食物谱中的一员,但它们的关系都十分要好!” 哈? 介绍?他安大顶流还需介绍? 安澄咕咕地扇了几下翅膀,想当初他带着傻玄凤在盗猎者手中七进七出、毫羽无伤,又与朱云深m记薯条晚风论英雄。 谁不知道他的姓名?谁不瞻仰他的英姿? 果不其然,直播间很快就有观众认出了他,在弹幕上刷起了他在上一个城市的英勇往事以及奇妙偶遇。 流量带动流量、话题引发话题、热度催生热度,很快直播间的人数就突破了新高,更多人参与讨论到了此次的象群事件中。 一部分人高喊要去看事发当地、一部分人想要看聚集在一起的猛禽红隼,又有一部分人隔着手机想近距离观察大象。 女官人也意识到这次的流量不可多得,没有直接拒绝直播间网友的要求。 “红隼和大象还需要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查确定身体状况,现在时间可能不太合适,大家可以先点点关注,后续官方号会持续跟进它们的动态的。”然后又立马话锋一转,“虽然小动物不能看,但我们可以带你们去看看事发的地方,同时也给大家做个警醒。” 要离开这里,安澄本来是预备留下的,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倔强地留在了女官人的肩上。 “小斑鸠,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不可以哦。” 斑鸠偏开头,斑鸠没听到。 “你的朋友们还在这里,下来吧?” 斑鸠再次偏开头,斑鸠听不懂。 弹幕纷纷喊着留下,安澄也倔强固执,女官人没办法,和中心商量了一番决定暂时带着安澄一起,到时候再送回来。 安澄一路上都十分乖巧,不乱飞、不乱跑,甚至还配合着女官人在直播间互动,堪称老天奶赏饭吃的顶流小鸟。 然而一下了车,他就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了——喙爪并用地扯着女官人的衣袖,把她往小女孩的家的方向拉。 以人类的力道当然可以反抗一只珠颈斑鸠的带动,但敏锐的广大网友以及心细的女官人都似乎看出了他在引路,十分纵容地往他引导的方向走。 不到十分钟,安澄就带着她连同她手中的手机一起,进入到了那个略微陈旧的院落里。 他十分熟稔地从窗户钻进去把门打开,宛若主人翁般请女官人以及直播间的观众一起进来。 “小斑鸠,你……”女官人哭笑不得,“小鸟也不可以私闯民宅哦!你这样是要被抓起来关在鸟监狱里面的,果子、谷子通通都没有吃!” 安澄心中着急,叼着她的衣服把她硬往里面拉,使尽了全身的鸟力。 女官人一时不查,竟然还真的被他带得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手机拍到了室内的画面,安澄立刻进入状态,地带着观众一一看过这个家中的东西。 “咕咕,咕咕咕……” 先看房屋结构,单层薄墙不保温、电路老化不保险、防水未涂不隔雨、老瓦屋顶不防风。 后看布局摆设,床正对横梁之下容易给人压迫窒息之感,不好;窗户狭小往外斜开空气不流通,不好;灯泡垂挂在木质高衣橱之后昏暗又危险,不好。 再看用品设备,家电老旧破损,欠安!床榻狭窄乱晃,难眠!桌椅残肢腐坏,危险! 而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安澄扑扇着翅膀怼到镜头上,愤怒地大喊几声:“咕咕,咕咕咕!” 在外打工不养老不养小,不肖子孙,快点寄钱! 国家对于低保户是有保障的,危房贫困户也会统一安排扶贫房,她们祖孙二人还住这样的房子就说明其实他们家庭一定有劳动力,而在角落里面也隐隐约约发现有张老旧的一家五口的合影——老人、小女孩,一对夫妻、一个更小的男孩。 第50章 但整个家都难以看到有成年人和男孩的生活痕迹,就说明他们三个长年在外地,并且大概率是在外务工。 一个老人与一个小孩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钱,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低消费的城市,但她们生活的环境如此糟糕,一件崭新的东西都没有,无疑代表着那夫妻二人根本没有怎么管顾过老家的女儿和母亲。 生而不养、老而不赡。 总结:不是好人!!! 安澄能发现的,直播间的观众自然也慢慢发现了。 “老人摔下红薯窖被未成年小象搭救,象群、鸟群与人群一齐救下被困的人和象”一事本来热度就被炒得很高,眼下古道热肠的网友看到老人与小孩竟然是这样的生活环境,自然开始讨论、讨伐起来,纷纷指责起不赡不养的成年人。 更有能者,已经开始商量筹钱帮助她们重建新屋了。 安澄看着满屏不停滚动的弹幕,以及面色明显动容的女官人,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 他相信在他们的促成下,女孩和老人未来会过上比现在好的生活的!!! 吐出一口浊气,他不自觉地回头再看了一眼昏暗的屋子。 建筑设计师也许再也拿不起手中的笔,但他仍然可以想尽办法促进破旧的住所变得焕然一新,倒也不算太遗憾。 不过他他又转念一想,其实房屋也好、筑巢也罢,最基础目的都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安身立命、遮风挡雨之所,或许本来也没什么差别,他无需为此感怀。 人、象、鸟,生灵本就各有归处又同有共性。 第29章 一起看夜景了怎么办? 分别的一天终究会到来, 那点不算伤的伤疗养好后,一众鸟与象都出了院,他们在村与森林之间约定分开。 “小大安澄, 你真的要走吗?”丧彪依依不舍的用鼻子卷住安澄的小爪子, 没用什么力道,但也是很明显的不舍。“你真的不留下来陪我一起建立新的族群吗?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最好最好的伙伴的。” 别说他一只鸟和一头幼象闹在一起不太像话,就是他有这个心现在也没法儿答应啊。 朱云深等隼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正隼视眈眈地盯着他,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 说了要进坏隼肚子的! 识时务鸟为俊杰。 “对不起呀, 我真的没有办法留下来跟你一起。”他伸长脖子用圆乎乎的脑袋蹭了蹭丧彪的鼻子,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我们的目的地不一样终究会分开的, 而且我本来也有自己的集群呀!” 虽然他加入这个集群也是赶斑鸠上架。 “当然,不管我在哪里,我们都是朋友,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相信你、支持你的。而且以后有缘的话, 我们没准还会再见面的。” “为了让那一日早点到来,我们都要加倍努力才行啊!” 有缘人自会相逢于山川湖海间, 不必做过多的强求。 “好吧……”丧彪沮丧地将他放开, 但鼻子还是留恋地碰了几下他的脑袋。“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母象的, 到那个时候你听到了你给我取的名字, 就来找我,对好不好?” 安澄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答应你!” 一边说, 他一边用自己的喙贴了贴丧彪的鼻子。“盖戳。” “盖戳。”丧彪又用鼻子轻轻地卷了一下安澄。 这点离别前的话说完, 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英恩也在最后开了口。 “安澄,还有朱云深、朱海等大家, 谢谢你们帮助了我们,以及帮助了英磐。”她高举自己的象鼻,发出一声穿透整片森林的嗥鸣,空谷传响,栖在树上的雀鸟被惊飞。“以后你们遇见了什么困难,都可以来这里寻找我们,不管是什么,我们一定竭力相助。 “象的记忆与象的传承,也会让我们祖祖辈辈都记得这次协力共进的时刻。 “祝你们一路平安,我的朋友们。” 象的记忆与象的传承。 安澄曾经听过有关于象的神话传说,听过她们与释迦牟尼的功德圆满、听过他们在上古时期与农耕文化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过她们不远千万里寻找栖息地的跋涉迁徙…… 就在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离那些寄托了人们美好想象的传说故事近在咫尺,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为了厚重历史中落墨的一点。 很恍惚,也很神奇。 “也谢谢你们,”安澄夹着翅膀,对着英恩点了点脑袋。“祝你们族群繁荣。” 朱海、朱云深等隼也在她之后和英恩等象简单地说了几句。 而最后的话说尽,分别的时刻也真正到来。 离开之前,英恩忽然又开口道:“哦,对了,如果你们路过了一个叫做告庄的地方,不妨停下来歇歇,这两日没准能够看到难得一见的美景。” 说完,她就带领着象群往森与山谷之间走去。 丧彪拖拖延延地走在队伍最后面,长尾巴沮丧地垂在身后动也不动,举着长鼻不停地揉眼睛,一步三回头地看安澄。 安澄高抬翅膀朝她挥动,高声大喊着,“再见,再见——” 再见,朋友。 === 集群原先没有再在这里停留的打算,可谁知到夜晚,他们真的路过了英恩所说的告庄。 告庄内人声鼎沸,“星光夜市”几个字泛着光,街边店铺从喇叭中传出各色的叫卖声,不同风格的音乐一起奏响,摊位上特色的水果与食物吸引着游客去品尝,不算宽阔的道路中人头攒动互相推搡。 第51章 他们或穿着不同的服装、或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今夜又似乎都有着同样的目的——朝着背面的河岸而去。 众鸟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英恩分别之前说的那句话——或许能看到难得一见的美景。 “看美景!看美景!”朱河的性子最是爱凑热闹,朱海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张着长嘴筒子开始嗒吧嗒吧地吵。“嘎嘎嘎——我们去看美景,反正都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欠这一晚上。” 安澄心中也有些动摇,长着喙超级小声地跟了几句。“美景!美景!” 哪知一转头就看见了朱云深的死亡视线,他一个激灵,迅速地转回自己的脑袋装作无事发生。 鸟生苦短,美景何辜? 没有情趣的臭隼,就算飞到了繁衍地肯定也追不到雌隼! 而那边的朱河见众隼没给出反应,又振翅飞到好基鸟安澄的身边找认同,把长喙和脑袋一个劲地往斑鸠身上挤。“安澄也很想去看对不对?不用装作不在意了,我知道你也很想去看,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行了。”朱海适时地打断他的聒噪。 他深棕色的鸟眸在安澄、朱云深两鸟之间转动一番,莫名了悟般地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口道:“反正也已经入夜该到休息的时候了,我记得河的对岸是有树可以落脚,那今晚就去看看也行。” 朱海说得在理,其他隼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嘎嘎嘎——”朱河张狂地开始鸭叫,笑了一会儿,不聪明的隼脑袋又忽然咂摸出了一点别的味来,扇着翅膀挤到朱海的身边,“我为什么我说就不搭理我,一提到安澄大哥你就同意了,你是不是对他……嘎——”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朱海的一爪。 “别胡说,想看就快点飞过去。”一边说,朱海一边快速地瞥了眼朱云深,露出计划成的表情。 朱云深:…… 而悄无声息成为了话题中心的安澄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也没察觉到,他满心带着又有热闹可以凑的想法努力扇动翅膀,跟众隼一起顺着人流的方向飞动。 告庄后面有条河,河的对岸有排树,而此刻河的两岸都已经围满了人,隐约可见他们的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或许他们也在等待着观赏美景。 众鸟没有挤进人群凑热闹的意思,他们径直往河的对岸飞去,又找了棵离人群较远的高树落下。 安澄一以贯之地栖在朱云深的身边,寻了个最佳的角度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树干上。 只是安静了没几秒,他就又闲不下开始找朱云深搭话。“大人,你们以前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英恩首领说的美景吗?” “我是第一次迁徙。” “是哦!我都忘记了。”安澄砸吧砸吧几下喙,突然从朱云深的话中找出了盲点。 他倏地站起来,往朱云深的方向悄悄地挪动了几厘米,压着声音问:“那大人,所以你到现在还是单身隼咯?还没有找过伴侣咯?” 怪不得总是一副臭脸,原来是没有被鸟爱过的母蛋单身隼。 嘎嘎嘎—— “怎么,你有过?”朱云深觑了安澄一眼,“比起雏鸟是否聪明,你们珠颈斑鸠的雌性更在意巢穴的舒适度?” “没有吧……” 毕竟如果真的在乎巢穴的舒适度,珠颈斑鸠也不会做出用三根树枝搭窝这样的事情出来。 但刚刚回答完,安澄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朱云深这哪里是在问珠颈斑鸠的习性,这是在暗讽他英勇聪慧、钟灵毓秀、才华横溢的安澄不聪明! 他借着昏黑的夜色怒瞪了隼一眼,把脑袋插进羽毛里低声地狠骂一句,“只有笨蛋才会总骂人笨蛋。” “你说什么?” “没,没有!”安澄正直地挺起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我在说大人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才貌双全一定能够找到一个举世无双、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筑得了巢暖得了床的伴侣的。” 朱云深没搭话,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又沉默地将头转正看向身前映着河岸霓虹的河。 安澄不知道这突然的沉默是为哪般,他讪讪地闭喙。 正想重新拉开距离窝回方才的地方时,朱云深又突然开口。“所以你找过伴侣?” “没有啊。”安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隼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我也是母蛋单身鸟。” 别说做鸟了,做人的时候他也没谈过恋爱。 早二十多年寒窗苦读只想着考个好学校、得个好成绩,本科和研究生时期也不敢松懈,唯恐学不到知识出社会之后无法安身立命,等他突然领悟到校园恋爱的美好时,漫长的学生生涯就结束了。 当了社畜之后整日奔波劳碌,社交圈就只限定于工作圈,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找对象。 而好不容易稳定了些,产生了一点点想法,结果一觉睡醒就变成了鸟。 堪称跌宕起伏、总在错过的一生。 就在他深陷回忆之际,朱云深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安澄。” “啊?”他回过神,就又听见朱云深说:“转头。” 安澄听话地转头。 就在下一秒,他便看见了徐徐升空的万千明灯。 如萤火、如星芒、如灼灼燃烧的炙热的心脏,将热闹拥挤的城市照亮、将奔涌不息的澜沧江照亮、将喑哑浓墨的夜空也照亮。 第52章 他仿佛看见了每一个放飞孔明灯、期待仰天的人的脸,看见了他们朴素的期待和热枕的心。 安澄在这样的风光中晃了神,直到一团明亮的光突兀地出现在近处,他才重新有了动作。 他顺着光看去,发现是一个孔明灯卡在了身旁的树杈上。 思考了一会儿,安澄顺着走过去用爪子轻推灯身,可试了好几下,还是没能成功地把它给解救出来。 “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向朱云深求了助。 朱云深这次没冷眼旁观,他振翅悬停在灯的下方,双爪抓着骨架一用力就将它从树杈之间拉了出去。 不过他没立刻放开,而是看着安澄问:“给你一个许愿的机会,你要许什么?” “啊?”安澄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顺着朱云深的话思考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希望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善良的人与动物能够和谐自如地生活。” 顿了顿,他又做补充。 “再希望大人你能够得偿所愿、万事顺遂吧!” 朱云深沉默了几秒,而后低嗯一声将爪中的灯放开,任它重向深空而去。 “那大人你呢?你有什么愿望?”安澄看着那灯,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不知道。”朱云深收回落在灯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安澄,谁知安澄也恰好在这一秒看向他。 两鸟对视了一会儿,朱云深莫名又为自己的回答补了后半句。“希望你愿望成真吧。” 第30章 被鸳鸯嘲笑了怎么办? 斑鸠箴言:不要随便地感动, 特别当对象还是一只禽兽的时候。 因着放飞孔明灯的那句话,安澄感动了好一段时间,醒时彩虹屁、睡时道晚安;日日都恭维、夜夜都赞美, 哪里知道朱云深此等无情无义、冷漠薄情的隼变本加厉地驱使起他来, 还总喜欢暗戳戳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 那是在打量食物的眼神吧? 是吧?是吧? 一定是吧?! 而他也在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反应过来,既然他许的愿望中有“希望朱云深能够得偿所愿、万事顺遂”这个内容,那朱云深祝他愿望成真,不就相当于在祝愿他自己吗?! 这个狡猾、深沉、阴暗、诡计多端的禽兽!!! 他岂敢,岂敢用文字游戏来戏耍他安澄的一片赤子之心? 于是斑鸠郑重决定! 从此以后要冷脸恭维隼, 再也不会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他要让朱云深只能感受冷冰冰的言语, 从此再不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热诚的情感。 后悔去吧, 渣隼!!! === 总之, 日子就在安澄的埋怨、愤恨之中一天天过去,迁徙之路也渐飞渐远。 不得不说,朱海是个好的向导。 明明只是经历过一次迁徙,但他就已经将这条数千公里的路给深埋进了记忆中, 而迁徙途中他还会预判天气,再结合风速、温度与环境给他们制定最好的进行计划, 除了每日赶路疲惫了些之外, 安澄跟着他们几乎没受什么苦。 因此他们很快飞过了空气稀薄的高原, 抵达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盆地。 又是不一样的风光与气候。 这里拥有在整个中华都堪称肥沃的自然土壤, 养育了数不清的动植物,中亚热带湿润性气候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温暖湿润, 植被的种类也较之几日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安澄甚至能够看见香果树、珙桐等珍惜的植株,还有不少的植物都是这块盆地上的特有种。 这让他一个对于植物了解只是半吊子的鸟都看得啧啧称奇。 但让安澄开始兴奋、振奋、激动的并不是这些。 在这片神秘肥沃的土地上, 有着一种在白墙背景上拍不出彩色照片的哺乳类动物,它们是生物界极端政治正确的存在,既黑也白、既食素也食肉、既熊又猫,且雌雄难辨,叠满了堪称任何组织看来都正确的buff。[1] 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住它们的魅力——安澄曾经对这句话不以为意,直到他在动物园盯着这群露馅的黑芝麻汤圆吃竹子长达三个小时之久。 此后,他将这句话奉为箴言。 可人生遗憾就是只能隔着玻璃窗或者栅栏去远距离的观察它们,连他们毛是什么触感的、拉出的粑粑到底是不是竹叶清香的都不知道。 不过人生遗憾鸟生补,这次,他安澄一定不会再错过!!! 不过这片盆地率先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熊猫,而是同准备往北迁徙的鸳鸯。 正午温度高,他们聚集在水塘之中,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两两成双。 鸳鸯雌雄异色,雄性愿望羽冠颜色艳丽、头顶至颈后两边的羽毛呈现纯净的白,三级飞羽是鲜亮的栗黄色,乍一眼望去,像是蒙德里安的色块拼接作品;雌性个体便没有这么张扬,她们通身的羽毛大致为绿棕色,隐约可见上面淡色的斑斑点点。 实际上雄性鸳鸯并不总是如此色彩艳丽,在雏鸟出巢之后,他们会进行一次换羽,亮丽的羽毛变成更暗淡的蚀羽。 这样的高热,不仅鸳鸯要休息、隼也要休息。 在朱海的指令之下,一众隼也暂停了赶路,聚在水塘边饮水降温、稍作整理。 隼与鸳鸯两方互看了几眼,但彼此都没多大的反应,继续各干各事。 饮水的时候不宜互相打扰——这是一条默认的规矩。 第53章 安澄站在岸边,双爪紧紧地抓着草根,而后整个脑袋泡入水中咕噜咕噜地开始喝水。 “咕咕,咕咕咕——” 自然山泉,有点甜。 他不是鉴水师,他只是大自然的饮水客! 把快要被高温烤熟的脑袋降了降温,又止了渴,安澄撑着身体将自己从水里拔出来。 然而甫一站直,就看见一对鸳鸯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水中自在地游着,两鸟靠得极近,不时还会脑袋相抵、脖颈相交,喙一张一合之间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嚯,谈恋爱呢,这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鸟类谈情说爱,不免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越观察,越觉得这雄性鸳鸯长得跟假的一样。 怎么会有鸟长得这么奇怪呢?该不会还有一种鸟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吧? “别惹事。”朱云深的声音蓦地在身边响起。 “咕……”安澄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好险叫出了声。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朱云深,而隼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饮水梳羽了。 本想气势汹汹地离开,留给朱云深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但看着水面浮着的一对鸟,他又双没忍住凑上去和朱云深搭了话。 “大人,你知道鸳鸯吗?” 朱云深没说话,盯着不远处的那对鸟看了几秒,而后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安澄。 安澄对那看傻鸟一样的眼神习以为常,早能做到视若无睹,便继续问:“那你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吗?” “你想说什么?”朱云深终于开口。 “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没见过嘛……”安澄看了看那鸳鸯,往隼的方向走近了些,压着声音说:“听说他们十分忠贞,一辈子都只会有一个伴侣,真的还是假的啊?” 朱云深的表情突然变了变,他好整以暇地偏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反问道:“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吧……”安澄偏头回忆了一会儿,他从小到大学过不少关于鸳鸯的诗句,这鸟俨然已经成为了至真至纯之爱的符号。 古诗里的还能有假? 想着那些美好的描写,他的心中不免也生了些感触,“我以后找伴侣的话,就要像鸳鸯一样,这……” “袁大水,你给老娘滚出来!” 话还没说完,安澄就听见水塘之中传出一声怒吼。 他被吓得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几秒,就看见拐弯处游出了另一只雌性鸳鸯。 “跟我求偶成功之后竟然还找别的雌性求偶?” 那雌鸳鸯径直朝着雄鸳鸯游去,“要不是因为你羽毛的颜色鲜艳,这次我会选择你?你竟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把自己当个鹰了?” 而原先还和这雄鸳鸯缠绵的雌鸳鸯,听到这话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倏地和他拉开距离。 “你他爹的已经找到伴侣了?好呀好呀,你竟然敢骗我!” 两雌性隔空对了一个眼神,而后默契地朝着那雄性冲去。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别冲动,有话可以好好说……啊啊啊——” 鸳鸯属于小型鸭类,喙并不像一些猛禽般尖利,但两个雌性放在一起的攻击性也不是盖的,她们配合这下,不过一会儿这雄鸳鸯身上色彩鲜艳的羽毛就被拔下好几根。 但他嘴上还在不停地为自己开解,“反正都还没产蛋,我多求一个怎么了?谁先怀上蛋我今年陪谁呗,明年再换另外一个不就行了? “你们还不是年年都换伴侣,干嘛要来说我?” 两雌性被他这话弄得怒不可遏,攻击力越发强悍,几乎把雄鸳鸯摁在水里面打,他身上的彩羽也被拔得七七八八。 那雄鸳鸯自知不敌,也不敢再恋战,找了个机会涡轮增鸭般飞速地逃离了现场。 雌鸳鸯没有选择追,她们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接着开始整理身上因为打斗而弄乱的羽毛,嘴上还念念有词地骂着那袁大水。 继俩鸟谈恋爱之后,安澄又亲眼见证了一场因情而生的斗争,可谓满腹都是瓜,津津有味。 可吃着吃着,又觉得不对劲。 这鸳鸯怎么和书里写得不太一样啊…… 还没等他想通,又倏地听见其中一只雌鸳鸯在就近处开了口。“好丑的鸟。” 安澄原以为是在说自己,转着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雌鸳鸯是看着朱云深说出的这句话。 他一下就激动了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 奴性入骨的安澄怎能允许旁鸟如此诽谤他的顶头大boss? 对boss的不屑,就是对他这个鸟腿子的侮辱、蔑视、看轻。 他不允许! 安澄张开双翅,将站在一旁的朱云深上下圈住,“你仔细看看,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这丑吗?丑吗?丑吗?” “丑。” 安澄两眼一闭、双爪一蹬险些过去。 “我们大人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你看这鲜艳的砖红色羽毛,红红火火、红星高照;你看这黝黑的双眸,黑白分明、涅而不缁;你看这强有力的双爪,削铁如泥、新发于硎;你再看这尖锐的利喙,锋芒逼人、锐不可当。” “流线型身材尤为性感、明黄色利爪更显刚强、灰蓝色脑羽智慧聪颖、蜡黄色喙基最为吸睛。”他用翅膀尖尖戳了一下朱云深身侧的羽毛,又逐渐顺着下去,一边滑动一边介绍。“翼翅有力、飞行好利器;腹羽蓬松、暖窝好伴侣;尾羽宽厚、乘风好用具。 第54章 “而且!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家大人捕猎能力强大、战斗技巧高超、人文学识渊博。 “跟着他,顿顿不饿、次次不死、啥啥都知。 “这样能文能武、才貌双全的隼,你竟然敢说他丑?你到底有没有审美啊???” 安澄用力地扑扇着翅膀对着那雌鸳鸯大喊,绒羽掉了好几片也没有在意,“你看着他再说一遍!!!” “还是丑。”雌性鸳鸯面色淡然,又慢悠悠地将视线转移到安澄的身上。“还没有你好看。” “什么?你……”安澄怒目圆视,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说了没几个字突然品味到对方的后半句话,语气蓦地就柔和了下来。“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审美这种东西还是很客观的,我们不能拿一个标准去要求所有的鸟。 “你还能觉得我好看,那就说明你的审美系统是没有问题的。” 嘿嘿。 两只雌性鸳鸯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身下的爪子滑动着,拍出一些水花。 “小弟弟,你可真可爱,哈哈哈——” 安澄:??? 两雌性互相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也什么都不说,慢慢地游动起来。 于是不明所以的安澄便看着那两只仰天大笑的鸳鸯越游越远、越游越远,直至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只留下放肆的笑声还在水塘回荡。 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他,呆呆地把视线移到朱云深身上。 那隼被雌鸳鸯贬低式地评价一番也没有展现出恼怒,而是反问:“现在还想要鸳鸯做伴侣吗?” “咕?”安澄还没回神。 红隼像是很受不了般轻叹一口,伸出翅膀拍了拍安澄的脑袋,而后什么话都没说也转身离开了。 只剩珠颈斑鸠一鸟还在原地发呆。 第31章 被大熊猫抓去当压寨丈夫了怎么办?(三合一) 人有人鬼、鸟有鸟鬼, 除此之外,还有分不清长相物种的什么鬼。 人做了亏心事大半夜可能会遇鬼,鸟在野外睡觉睁开眼也可能见到鬼。 而既人也鸟的安澄总是五花八门地撞鬼。 做人的习惯没忘记, 他在熟睡的时候无意识地翻了身, 险些从树上坠落的失重感让他倏地被惊醒。 这倒也算正常。 然而一将脑袋从翅膀下面拔出来,安澄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不像人、熊不像熊的东西,那东西俯着身体在树丛当中鬼鬼祟祟地缓慢移动。 不知为何,那东西竟然莫名停下,又仿佛有什么感应般朝着安澄的方向看来。 一鸟一怪就这样颇有缘分地对视上。 瘦长身、黑白色、松垮皮、泛光眼——安澄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样之后, 整只鸟惊得尾羽炸开。 “咕咕, 咕咕咕——” “鬼啊啊啊!!!” 他倏地一下站起来, 不管不顾地朝着树枝另外一端站直的朱云深扑去, 圆乎乎的脑袋直直地扎到隼胸前软乎乎又细密厚实的绒羽里。 “要索就索隼的命, 别索我的命啊!”他哆哆嗦嗦、颤颤巍巍、毫无骨气,卖了队友还要朝队友求救。“大人大人,有鬼……” 睡得再熟的鸟经此一喊也会被闹醒,聚在一块休息的红隼纷纷睁开双眼。 “又怎么了?”朱云深无奈地看着钻到自己羽毛中的斑鸠, 却没有将斑鸠推开。“你又看见什么了?” 安澄伸出自己的翅膀尖尖,胡乱地朝刚刚看见怪物的地方指了一下。“那, 那里……有一个长得很丑的东西!我没见过, 实在是太丑太吓鸟了……” “哪有什么东西?”朱河振翅飞到他的身边, 带着被吵醒的怒意踹了一下安澄露在外面高翘着的鸟臀。“你该不会是睡傻了, 把那堆草看作是怪物了吧?” “真的有!” “真的没有!” 两鸟就“有”和“没有”争执了好一会儿,安澄也逐渐被朱河笃定的语气给说服了。 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 他慢慢把自己的脑袋从朱云深暖烘烘的胸脯里拔出来, 小心翼翼地、半眯着眼地偏头往刚刚的方向看。 空空如也。 “嗯?” “啊?” “哈?” 安澄猛地一下站直, 眼睛也瞪大一圈,怎么真的没有? “不是, 刚刚真的……” 朱河甩了甩身上的羽毛,“我看你是想要阿深抱抱了,才故意说这样的话的,哼,心机鸟,别以为我不知道……” 后面的话嘟嘟囔囔的,没让其他鸟听清。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安澄立刻正直地和朱云深拉开距离,往后退几步以示清白。“我才不是那样的鸟!” “我~才~不~是~那~样~的~鸟~”朱河怪声怪气地把那话学了一遍。 然后也没跟安澄过多争执的意思,迅速扇动翅膀飞回到原先的枝桠上,找了个舒适地站姿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隼早习惯了有安澄在就有意外在的生活,眼见没什么真的要紧事儿便也不再关注,守着自己的地方再次慢悠悠地入睡。 只有安澄还在暗自震惊。 怎会如此?! 难道真的是他睡昏头看花眼了?不可能吧。 一定是那个四不像的怪物潜伏在了暗中,准备偷袭他们,一定是! 他愤愤低哼一声,偏头却发现朱云深还在看他,于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解释道:“大人,我真的没有骗鸟,我也……” 第55章 “嗯,你确实没想过骗,也没想找我要抱。”朱云深十分敷衍地打断他的话,又很快闭上眼,“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安澄:…… 这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坏隼。 他安澄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主动靠近他朱云深半步! 拉开距离,以示清白。 然而安澄一闭上眼,那长相怪异的四不像就在他的眼前转啊转,还摆动着瘦长的四肢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即使把脑袋埋在往日觉得最有安全感的翅膀下面,也还是难挡心中的恐慌,总感觉暗处有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换做从前,他一个唯物主义战士肯定不怕,可现在好好的一个活人都能变成鸟了,那有山海经的生物现世也不足为奇吧? 既然如此,他心中有些提防和紧张其实也正常吧? 做鸟呢,就要灵活一些。 说出去的话是死的,鸟是活的。 于是他目不斜视地、模样正直地往朱云深的方向慢慢挪动,直到翅膀感受到隼身上的暖烘烘的温度才停下。 朱云深睁开眼睛,斜觑了他一眼。 “嘿嘿,嘿嘿嘿~”安澄搓了搓鸟爪,“今天温度好低啊,大人,我给你暖暖窝,不是……给你暖暖树,你就放心地睡吧。” 被暖树的朱云深低哼一声,但还是没将靠在自己身上的斑鸠给推开。 于是安澄放心地睡了过去。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安澄安慰自己看花了眼、朱河否定他熬坏了脑就不会来了。 第二次醒来,是因为身边一道絮絮叨叨的声音。 “静静,果赖(过来),听奶妈跟你讲~ “不要欺负人家,记得把果果分享一下,要找一个最勇猛、最帅气的金龟婿,丑了可配不上你,知道了吗? “但是嘞,也不要到处去撒欢,记得保护好自己,遇到了危险不要莽撞,实在赢不了就保命,奶爸奶妈会一直默默地保护你的,你放心哈。 “我们不是不要你了,也不是不爱你了,记住了哈。” 安澄在这样的声音当中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不是景物,而是一片厚实的绒羽。 是谁在他眼前遮住了他的眼忘了掀开? 是谁? 他猛地把自己的脑袋给拔出来,准备怒斥一番,却发现原来是自己在朱云深的怀里睡得七昏八倒,又因为太过舒适,头顶上顺滑的羽毛都乱蓬蓬的炸了起来。 心虚地抬头和朱云深对视上,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垂首看着自己。 “嘿嘿……”安澄抬起自己的小粉爪子讨好地给朱云深梳了梳胸前炸开的毛,“最勇猛的隼也最好睡,实在是全能,全能!” 他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歇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静静。” “嗯~”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给了哼哼唧唧的回应。 安澄顺着声音看过去,率先入目的是一个被坐在铁笼中的白白胖胖的漏馅团子,他试图在一身毛茸茸当中寻找此团子的五官。 搜寻好一会儿,终于,他看清了团子的模样——脸圆、眼睛亮,墨足、毛色白,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弧度。 是一只长相极其甜美的大熊猫! 她的脖颈上戴了一个挂着录音设备的皮质项圈,旁边的空地上还放了一个纸箱,箱子上头印着很大的苹果图案,“糖心、甜脆、多汁”几个大眼十分显眼。 而后,安澄在看见蹲在笼子外的人类。 她手里拿着几片切好块的苹果,一边给团子喂食,一边低声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每次喊到“静静”这两个字的时候,大熊猫都会脆生生地应答一声。 一人一大熊猫,相处的倒也十分和谐。 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安澄又不自觉把视野放开去观察周围。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和这群隼到底在什么地方的旁边休息了一晚上——钢管围成的简单圈舍、木质的挡雨小棚。 这俨然就是一个人为打造出来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饲养员给这只叫做静静的大熊猫量身打造的野外临时住所了。 坏了,这下成了鸠占熊猫巢了。 而视线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去,困惑了安澄一夜之久的世界未解之谜终于被解开。 那细长条的影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山海经现世的怪物,而是穿着黑白相间模拟大熊猫服的饲养员!!! 苍天呐、大地啊,这群人害得他好苦啊! 亏得他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醒来还要被朱云深瞪。 可恶,赔钱! 而这几个身穿大熊猫cos服的饲养员没有吓着鸟的自觉,他们一人拿着扫帚在清扫这间搭建在野外的临时圈舍,一人抱着新鲜的竹叶竹子铺在清扫干净的地方,给这只准备放出笼子的静静提前准备好食物。 竹子放好之后,又将装着苹果箱子抱过去,摆放到了木棚下可以遮雨的角落,还贴心地撕掉了胶条。 而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一众饲养员都默默地退开了距离。 静静奶妈临走之前,还将关着的笼子门给打开。 静静起初还照旧乖乖地待在笼子里,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终于有了些反应,抬着宽厚的大爪子试探性地往笼子外面走,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也在警惕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第56章 安澄的站位正正好好在圈舍和饲养员的中间,因此能够听见饲养员们很低的讨论声。 -“静静不会有事吧?” -“她以前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应该是没得事的。” -“好烦哟,就跟亲手养大的娃儿要远嫁一样,让人担心得很。” -“我们设备检测到的,等静静生下娃儿就将她接回来,很快的。” 三言两语之间,安澄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他们在给圈养的大熊猫野外引种。 “野外引种”可以说是“放归”的另外一种形式,其目的在于增强人工种群的活力和遗传多样性,换言之,这同样也是在帮助大熊猫种群复壮。 从2017年开始,熊猫中心就正式启动了此类野外引种的项目,经过多年的尝试,养育成功了不少野外引种产下的大熊猫。[1] 而三四月份正是大熊猫繁殖的季节,因此安澄会偶遇这样的场景也不奇怪。 聊了一会儿他们也没再说话,或许是在默默观察,又或许离开了此处。 静静。 虽然叫着这个名字,但她显然没有那么“文静”。 环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熟悉的人影之后,静静一改之前的慢吞吞,一路闻着味道小跑到装着苹果的纸箱处。 甫一停下,就十分熟稔地打开箱子,不挑不检,熊掌一掏,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拿出也没急着吃,选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后,颇有仪式感地在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上擦了擦,嘴中又发出清脆的叫声。 “嗯嗯哼哼~” 静静,吃果果了~ 学着奶妈的声音将自己哄了一通,静静才用一只爪举着苹果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面塞,另一只熊爪还占有欲极强地盖在纸箱上,俨然忘记了奶妈奶爸让她分享给山中其他雄性大熊猫的嘱咐。 咔嚓一声,脆甜的苹果被咬成两半,清甜的味道散入到湿润的空气里,路过的微风一扫,这味道就扑到了站在树梢上的无辜斑鸠身上。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方向。 苹果,很久没吃了,好馋。 熊猫,从来没摸过,更馋。 退一百万步来说,像他这么善良、单纯、热心肠的小鸟就不能既可以rua到大熊猫又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箱糖心苹果吗? 真的不能吗?! “我们这里没有一个是国家一级,你去抢她的苹果没鸟能救你。”朱云深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什么时候要去抢她的苹果了!”安澄将快要流到外边儿的口水吸溜进去,正直地闭上了自己的喙、严肃地为自己辩白。“我只是没见过国宝,好奇,好奇还不行吗?” 不知是不是这边隼和斑鸠的争执声音太大了,还是安澄的好运气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原本正在吃苹果的静静被他们吸引到了注意。 她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偏着脑袋看向正在自己临时圈舍附近站着的鸟。 看着看着,她忽然对着他们抬手挥了几下。“小鸟,果赖~” 隼和斑鸠都听到了这声呼喊,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与他们对视上的静静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甜美乖巧的笑,又说了一遍。“小鸟,果赖~” “大人,她是不是在喊我们?”安澄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被国宝主动喊了,这跟头奖主动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区别啊? 被那一身黑白毛色迷得神魂颠倒的安澄早已是理智全失,爪子已经带着身体往她的方向挪了几厘米。 不过有贼心没贼胆,还是没飞过去。 而静静的主要目标竟然也不是他,她举着手中的苹果引诱般挥动几下,“小红隼,果赖~” 安澄:??? 他猛地回头看隼,隼不动如山。 “你没想法?”在旁边看完全程的朱海已突然凑近朱云深压着嗓子开腔,“小斑鸠不是一直想摸大熊猫吗?说梦话都念叨了几晚上了,你作为他……你难道不?” 朱河也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摸不到大熊猫的小斑鸠,晚上又要哭唧唧地求抱抱了~” 几隼一大熊猫一直在说话,被吵闹得没有办法,朱云深只得主动振翅飞过去,打算先和这看起来友好的大熊猫交谈一番。 实际上他并不打算太接近,可那大熊猫突然站起来往他的方向快走几步。 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被她一下给抱入怀中。 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于伤害到他,但也让他没有办法不靠蛮力飞走。 “奶妈让我出来找雄性,那你就做我的雄性吧!”静静欣喜道。 安澄:??? 朱云深:…… 一众隼:!!! “我喜欢你的声音,你再说说话。”静静对他们的情绪无知无觉,她揽着朱云深,一只手很有分寸地在他的脑袋上摸了几下。“你好小好软啊,身上的羽毛好漂亮啊。” 被夸赞的朱云深显然并没有那么开心,睁着眼睛木着脸在静静的怀里动也不动。 仿佛将死之鸟。 安澄用力闭紧自己的喙,想笑没敢笑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痛彻心扉。“大人,我们这里没有一个是国家一级,可能没有办法从大熊猫的手上救下你……”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他朱云深还有这样的一天! 第57章 安澄只恨没有手机,不然非得把这历史性的一幕给拍下来不成。 让这个臭隼还总是对自己恶言相向,现在遭报应了吧? 不善良就会变成国宝的玩物! 啊哈哈哈—— 或许是没感受到朱云深的抵抗,静静将压着他的手其中一只手给松开,继续去箱子里面掏苹果。 不过这次她挑拣了一下,从中翻出了一个又大又圆又红的,但没有送到自己的嘴边,而是递给了怀中一直没动静的朱云深。“小隼,你吃吗?这个果果很好吃的,我把它都给你吃了,你看我对你好吧?” 隼无动于衷、隼闭眼装死。 安澄看着那个由国宝亲手投喂的苹果,眼睛都红了。 死隼,命真好! “你不喜欢吗?还是咬不掉啊?”静静将苹果咔嚓一下咬成两半,然后又递到了朱云深的嘴边,用雪白的果肉去碰了碰隼的尖喙。“现在可以吃了。” 隼还是没反应。 但静静的耐心出奇得好,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发脾气,只是非常坚持地要朱云深尝。 眼见着雪白的果肉逐渐氧化变黄,隼别无他法,最终还是张喙咬了一点一点明显熊嘴没有碰到的地方。 “唉。”静静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脑袋还颇有些无奈地晃了晃。“你怎么这么挑食啊?挑食的小动物在野外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还好你遇见的是我,换做别的雌性肯定就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好了,吃饱饱了。”静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扫了几下黑黑圆圆的耳朵。“我们去附近看一下吧,巡视一下我们的领地,再看看有没有雄性的大熊猫,有的话就赶紧和他□□好了,我想快点回到基地里面。” 说了这话,她似乎品味到了有些不对,于是安抚性摸了一下朱云深的脑袋。“你放心,即使有了其他的雄性,我也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外面的大熊猫不能带回基地,但是我可以把你带回去,我在陵台山基地有很大的院子,即使住进去一个你也绰绰有余。 “奶爸奶妈和游客都很喜欢我,你在里面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好的。” 说完,她就像叼幼崽一般将朱云深给叼入嘴中,而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似乎是担心她的苹果会被什么不法分子给偷吃,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奶爸奶妈留下的竹叶往箱子上盖,直到严丝合缝看不到一点纸箱的颜色,她才悠哉游哉地离开圈舍,开始探索外面的世界。 刚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迟疑,充满试探的意味,但在发现没有太大的危险之后,立刻撒欢般地奔跑起来。 不过一会儿,一大熊猫一隼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森林之中。 安澄反应迟钝,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平日里不怎么跟他说话的媒婆痣朱海忽然伸翅拍了一下他的背。 “怎么还愣着?难道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被带走、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别的动物的雄性吗?”朱海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你说的对他的感情,就要被区区国宝的身份给阻拦住了吗?” 又不止是他,集群中的红隼似乎都朱云深都有些莫名崇拜在其中。 因为险些把他弄丢而被朱云深狠狠教训过一番的朱树也开腔,恨铁不成钢地说:“深哥对你那么好,你现在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如果我成了深哥的小弟,我就一定不会……” 朱江:“深哥……啊,被带走了?斑鸠,你别着急。” 朱川:“现在得想想办法,大熊猫不是好对付的,安澄,你有什么想法?” 朱山:“好,让我们现在去拯救深哥吧!即使很弱小,也要努力地保护强者啊!” 朱河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挤了过来,隼脑袋压在安澄的脑袋上面。“嘎嘎嘎——以后再也没有隼可以抱抱咯。” 安澄猛地一个激灵。 不着调的朱河的话被他自动忽略掉了,但其他隼的那些言论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汹涌波涛。 他们这是在怀疑他的忠诚吗?还是对他的所作所为起了疑心? 不不不,他们这番话的潜台词应该是——他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这一只小小的珠颈斑鸠,更不相信他会真心待隼,因此需要让他自证。 而现在、而此刻、而当下,该到他安澄表忠心让大家看的时候了。 他恍然大悟。 安澄侧身看向面无表情、气质沉稳的朱海,他夹着翅膀挺起自己的胸脯,把脑袋高高扬起。“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众隼:??? 安澄咂摸了几下喙,总觉得这声“sir”对朱海喊出来有些怪怪的,决定以后还是留给朱云深。 虽然他是鸟腿子,但他也是个忠心耿耿、不会见异思迁的好鸟腿子。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安澄展开翅膀,舒展了一下身体,而后振翅飞翔起来。“拯救红隼计划,正式开始!” 翅膀挥动,他立马朝着静静和朱云深离开的方向赶去。 一众隼当然不会作壁上观,也立刻振翅跟了上去。 === 春季正是万物竞相生长的季节,作为草本植物的竹子只需一场春雨就可以蓬勃茂密,不过几日便能从竹笋成长为遮天蔽日的高竹,翠绿的竹叶交错之中盖住或阴沉或晴朗的天空,而它们也天然地成为了生活在竹林下生物的庇护所。 第58章 作为在天上飞的动物,这样的茂密对于安澄而言算不上好事。 静静带着朱云深不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他瞪大澄黄的眼睛苦苦搜寻,在上面盘旋了好几圈才堪堪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那个方才说饱了要消消食的静静,现在又找了个地方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她一手压着怀中被大熊猫口水弄得湿漉漉的朱云深、一手拿着整理好的脆嫩竹叶,放在嘴边咔吧咔吧地咀嚼。 再一看,又发现了她的身边还井井有条地摆放了好些竹子,看成色,大抵都是刚刚弄下来的。 吃着吃着,静静突然停下,她撑起自己的身体挪了一下位置,低着脑袋去观察刚刚坐的地方,而后伸出熊掌扒拉了一下。 “坏笋笋,什么时候偷偷长出来的,戳我的屁股,我要告诉奶妈!” 准备打小报告的熊其实也很独立,没有等待奶妈来教训坏笋子,而是自己伸出熊掌去扣弄从泥地里冒出的笋尖。 和可爱无害的外表不同,实际大熊猫作为熊科动物,具有很强的攻击力,他们的熊掌有“六指”且力大,人类或许要借助锄头才能弄出的笋子,他们很轻松地就可以连根带起,几乎毫不费力。 眼看着戳自己的罪魁祸首被处理了,静静也终于满意,重新坐回去原位。 人里人气地抖落掉根部的泥土后,开始给用爪子和牙一起给笋子剥皮。 “小红隼,刚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笋笋你吃吗?”静静将剥出的笋尖尖递到朱云深面前,“这个很好吃的,特别是这个最嫩的尖尖,有些挑食的小熊只吃这里,其他地方都会全部丢掉。现在我把这个最好吃的给你,你看我对你好吧?” 被恩宠眷顾的朱云深十分“不识好歹”,看着被大熊猫啃过的痕迹,甚至连意思意思都没有。 “真是挑食的小鸟,那我待会儿给你挖竹鼠吧。”静静把笋子尖尖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啃咬起来,一边嚼还一边感慨,“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才好噢。” 一根竹笋很快就被大熊猫给吞吃入腹,她又节俭地将落在肚子上的笋屑屑捡起来送到嘴里。 等彻底收拾干净后,静静重新叼起朱云深,在附近开始搜索竹鼠的痕迹。 站在竹子上的众鸟你看我我看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拯救隼。 面前这可是带了项圈的国宝,且不说身份地位如何,主要是她根本没有展露出攻击的意向,甚至还要主动给朱云深找食物。 伸手不打笑脸熊。 看来只剩下和谈这一种做法了。 几只鸟交换了一下眼神,暗中达成共识。 安澄知道自己大概率自己就是两国交战中那个“来使”,便也不多做犹豫,展开羽翼就打算飞下去和大熊猫讲道理。 可身体还没动,就听得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 “这里是我的领地,出去!” 熊与鸟皆是一震,其他栖在树梢上的鸟雀更是被此声给惊飞到四处逃窜。 不过一会儿,声音的方向就跑出了一只魁梧的大熊猫。 他与安澄在动物园见到的那些都略有不同,显然眉宇之间具有更强的野性与攻击性,身上的肌肉更是因为警惕而紧绷在一起。 大熊猫是独居生物,具有领地意识,并且会在领地被侵入的时候做出相应的保护领地表现。 显然,他在试图驱赶领地的侵入者,并且不忌惮用攻击的方法来击退对方。 野外大熊猫产生打斗实为正常,但大多发生在两个雄性争夺领土或者□□权的时候,雌雄互斗虽然不是没有,却也实在少见。 何况现在还是他们的繁殖季。 静静虽然是被人工圈养的大熊猫,可警惕未失,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不过朱云深还被她安全地护在嘴中。 “滚出去,这里是我的领地!” “唔唔唔……(这里明明就是奶爸奶妈给我找的领地!)” 静静叼着朱云深说话含含糊糊的,但还是能够依稀分辨出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饲养员在选择圈舍地址的时候,肯定事先有过调查,为了静静的安全着想也不会选择别的大熊猫领地上。 所以现在只有一种情况——在很短的时间内,这里进行了领地变更或者扩张,短到人和大熊猫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那只大熊猫喉咙中挤出威胁的声音,身体趴伏在地上,背部肩胛骨处的肌肉高高隆起。“别以为你是雌性,我就不会攻击你。” 静静到底也是有野性的猛兽,面对这样的场景,战斗欲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回以准备攻击之态。 战斗,一触即发。 一阵清风拂过,竹林摇晃之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声音如引燃草垛的火星,一下讲战局给点燃。 他四脚着地加速朝静静扑过去。 虽然大熊猫模样憨厚可爱,实际他们的速度并不低,真正奔跑起来可达每小时50公里,因此几乎是一眨眼,那雄性大熊猫就到了静静的跟前。 他高高抬起自己的前爪直朝静静的身体而去,尖利的爪子在斑驳的光束之间泛着光。 但静静的反应速度并不慢,她一个偏身就躲掉了雄性大熊猫的攻击,又迅速地用后肢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前爪大展朝面前的公熊扑去。 第59章 雄性熊猫没刹住车,因此也没办法调整姿势躲开这一击,背部生生地受了一爪。 他吃痛大叫,大张着嘴想要回身去咬静静——爪子和嘴是他们主要的攻击武器。 大熊猫古称食铁兽,这样的名号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们的咬合力极强,可在食肉目动物当中排入世界前十,与身形比他们大了数倍的北极熊相差无几。 这一嘴下去势必会生生地咬下一块肉,而静静现在嘴里又叼着一个朱云深,战斗力被削减,无疑处于劣势。 静静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没有生抗,她非常灵活的闪避开,虽然只有几厘米,却也避开了要害处。而后,扑抱住面前的熊,带着他一起往坡下翻滚——这同样也是大熊猫的战斗方式之一。 正在缠斗的两只大熊猫心情如何、被静静叼在嘴中的朱云深心情如何,安澄不知。 但他知道,作为旁观鸟自己快要急死了。 “围观两个国宝打架,要是其中一个出事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会不会也被抓进去?”他心中担忧这担忧那,不停扑扇着翅膀跟着两只黏在一起的熊团一路往下。“静静不会一个激动把大人给吃了吧?大熊猫可是杂食性的动物。” 万幸他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两只大熊猫停下的时候,反应迅速的静静立刻改变姿势将雄性大熊猫给压在了身下,而后高抬着熊掌又给他的背部留下一爪。 “唔唔唔……(服不服?)” 受伤了雄性大熊猫龇牙咧嘴,明显没被打服,于是静静给他的脑袋狠狠地来了一拍,没有丝毫留情。 这可是能徒手劈韧竹的熊爪! 雄性大熊猫的表情明显变得呆滞,懵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而后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地和雌性□□,你有本事就杀掉我!” “哈?”静静甜美的脸上流露出十分人性化的不屑和鄙夷,“唔唔唔……(谁看上你了?你这个普信熊!我吃笋子吃得好好的,是你自己突然冲出来要跟我打架的。)” 雄性大熊猫震惊、雄性大熊猫不说话、雄性大熊猫选择沉默。 “我是个很善良的熊,所以我不会杀掉你。我现在把你放开,但你不许再攻击我,也不许再来打扰我吃笋笋,知道吗?”静静忽然又含含糊糊地开口。 “可是……” “没有可是!”静静伸出自己的爪子威胁般地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虽然这里明明就是我的地盘,但是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反正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什么你的,这里……” 静静又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不许顶嘴!”她甩了甩脑袋,肉乎乎的耳朵跟着一起甩,“我都已经纵容你这么多了,你应该要学会知足!太贪婪的大熊猫是不会被喜欢的,也只有我才这么善良大方了,你要是遇见其他的大熊猫,指不定就被杀掉了。” 雄性大熊猫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肉眼可见有些呆滞。 而呆滞过后,就是大彻大悟、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但也不够透彻,其中还是带着几分怀疑,于是他试探性地开口。“那……那谢谢你?” “嗯,你本来就是要谢谢我的。”静静慢慢地将他放开,把嘴里的朱云深吐出抱在怀里,然后去舔身上的伤口。“你看,我这么善良、这么漂亮的一只大熊猫,你还想咬我,都把我咬伤了,你可真是一只坏大熊猫!”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雄性大熊猫已然正确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无半点疑心。“你伤口的位置不方便,要不要我给你舔伤口?就当是道歉了。” 静静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也觉得确实伤口的位置太偏。 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屈尊降贵般说:“那好吧,那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谢谢你。”得到了机会,雄性大熊猫大喜过望,立刻开始赎罪。 静静躺靠在斜坡上,一边撸隼一边接受他的道歉,模样好不惬意。“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白松。”雄性大熊猫立刻回答。 “哦,小白呀,你在往旁边舔舔,那里好像也有点痛。” 白松朗声应答,“好的!” 安澄与众隼:……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怎的事态就发展成了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把朱云深救回来。 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与事情的鸟和大熊猫,都没发现不远的竹丛外看,有一道影子正在默默地窥视他们。 第32章 国宝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生活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时常出乎鸟的意料的。 这边静静和白松的打斗才刚刚结束,岁月都还没开始静好,那边就又突然飞快地窜出了四个瘦长低矮的红棕色身影。 他们的身形非常敏捷, 并且目的非常明确, 直朝着坐在地上帮忙舔舐伤口的白松而去。 趁不备要其命这句话做不得假,即使白松和静静地反应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还是没有能够及时闪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 其中一头快准狠地咬在了白松被静静挠出的背部爪痕上,尖利的牙齿透过原先的伤口狠狠地刺到皮肉里。 “吼——” 白松疼痛得大吼一声,猛地用后肢站起来, 往他们的方向扑去。 也是这个时候, 安澄这才看清他们到底是什么物种——豺。 第60章 成语“豺狼虎豹”中的那个豺。 豺是犬科动物, 与一般的家犬差不多大, 背毛红棕色、腹部白色、尾尖呈深黑。这是一种喜欢群居的动物, 通常是5-12只豺生活在一起,有时也能看见30只以上的大族群。他们非常擅长追逐围捕,是现存犬科动物当中本领最多、最灵活的物种。[1] 豺的食谱大多都是牛、羊、野猪等有蹄类的动物,按理说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攻击大熊猫才对。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白松和这个豺的族群有旧仇。 其中一只豺在咬住白松的背部之后, 另外三只也一扑而上,分别向白松的口鼻、腹部、体侧进攻。 白松当然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厚厚的熊掌用力一拍, 就将自己背上的那只豺给甩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 那只豺重重地摔在地上, 四肢因为巨大的疼痛而抽搐了几下,随后蜷在地上急喘气。 另外几只眼看着白松抽了身, 也没有再莽撞地往上冲, 而是犬俯着身子嘴中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和吠叫。 “又是你们?!”白松呲牙,抖了抖身上被血糊湿的毛。“我都说了没有伤害你们的幼崽!” 几只豺显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附近会出现你的粪便?” 白松的圆脸皱成一团,显然觉得他们有些不可理喻,“那原来就是我的领地,你说为什么会出现我的粪便!?是你们的首领自己没憋住生错了地方,而且我都已经把领地让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你别再狡辩了。”豺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盯着白松的目光越发凶狠。“我们的幼崽因为你快死了!” “我都说了不是我了!”白松有口难言。 而几只豺显然也不想再听他的解释,地上那只受了伤的颤颤地爬起来,不过几秒,他们四个就又默契地一齐朝白松发动攻击。 白松毕竟受了伤,而且不久之前还跟静静发生过一场打斗,即使再强悍,也难以抵挡住豺群不要命的报复。 何况,这还是一群在围猎上十分有经验的豺群。 很快他就落了下风,逐渐地显现出体力不支的情况,身上也多了好几道伤口。 就在其中一只准备朝着白松的嘴鼻处扑咬过去发动致命一击时,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静静也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她伸掌挡在熊和豺之间,用力一甩,豺的飞扑就戛然而止。 不过这次的豺好像早有所预料,被阻挡了进攻之势后,快速地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四肢,稳落在地。 豺盯着静静低吠,“雌性,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没有调查清楚就随便冤枉熊,你们坏;白松把领地让给了你们,白松好!”静静叼着嘴中的朱云深含含糊糊地说,“我是只三观非常正的善良熊猫,肯定是要为正义作战的!” 几只豺你看我我看你地对了一遍眼神,最后颇有些无奈道:“看来你是打算要帮助这头雄性大熊猫来了,那就没办法了,连带着你一起吧。” 语罢,就把静静也当做进攻目标,连带着白松一起攻击。 两只大熊猫加上四只豺,缠斗起来的阵仗非同一般。 爪子在地上抓刨,留下深刻的爪痕、厚实的泥土被挠松、深植在里面的野草也被翻出来,属于野兽的嚎叫声随着打斗此起彼伏,血腥的味道逐渐在四周蔓延开。 实际上豺和熊猫的战斗力还是有一定差距的,然而现在与他们战斗的这两只,一个经历过一番打斗后带了伤,一个被圈养了许久多年没有过实战经验,所以才会一直僵持不下。 静静显然也不想再继续拖延,思索再三后,她把一直叼在嘴中的朱云深给吐到了稍险安全的角落。 “我要去打架了,你待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动,也不要逃跑知道吗?除了我,没有别的熊猫再愿意给你吃果果和找食物了。”她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朱云深的脑袋。“我马上就回来。” 朱云深:…… 说完,静静就又转身投入到了与豺的打斗中。 这些豺也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伤及无辜,即使看到落单的朱云深也没有偷袭的意思,只顾攻击和他们宣战了的静静和白松。 可先前一直被保护的朱云深并不打算旁观,他甩了甩湿漉漉的羽毛,在豺准备咬住静静后背的时候,振翅飞起,用利爪棒她挡下了一击。 静静诧异地看向他。 “第一,我不想做你的雄性。” “第二,我没有不被别的动物喜欢。” 朱云深冷淡回复,没有多给她眼神,继续加入到打斗中。 看到四豺两雄一隼混乱地缠斗在一团,蹲在树上十分不知所措的安澄终于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豺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国家一级重点对上国宝,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牢底坐穿战——观战不劝架的人牢底坐穿。 更让鸟窒息的是,朱云深竟然还主动地加入了战局。 要知道,他们这群随处可见的珠颈斑鸠和红隼,在这些珍稀动物面前是没有鸟权的啊!!! 但最最最最主要的还是:安澄到底做了几十年的人,即使现在变成了一只鸟,也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能与他交流沟通的野生动物死在面前。 第61章 必要的食物除外。 再者说了,这事儿当事熊和豺可能稀里糊涂的,但他一个局外鸟却看明白了。 说来说去就是误会一场。 如果话能说清楚、问题可以解决了,那以后他们生活在这里也能少些麻烦。 到底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于是他也不再另找时机,立刻振翅飞到他们的上空,选了个不会被跳起来抓到的高度,然后大喊道:“你!们!不!要!再!打!啦!” 这句气沉丹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喊出的,他的声音在森与山林之间不停地回荡,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响起,可堪称: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而这一嗓子下去,原先还在颤抖的豺和熊猫立刻就怔愣住,停止了打斗,纷纷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圈。 什么也没在视野中捕捉到后,他们面上的神色变得更迷茫了一些。 其中一只豺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地说:“大哥,我们……听见祖先的呼唤了?” “嘘——”被唤做大哥的豺低喝一声,“现在打架呢,别犯傻。” 安澄:…… 这自然界的动物怎么一个比一个傻? 就连静静似乎也打懵了,也没找到他的位置。 “不是,大家伙,我在你们上面呢!”安澄无奈道。 一众动物终于肯抬头,看清是他之后,几只豺面上的表情显然变得有些失望。 安澄:要不还是让他们被打死算了。 心中重复了几遍他们是国家一级重点他们是国家一级重点,那股子邪气才堪堪压下去。 “你们别打了,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有困难就战胜困难,打来打去除了浪费时间还能干嘛?”他好声好气道。 “可是他伤了我们的幼崽!”豺大哥终于想起正事,从鼻中愤愤地喷出几口气,恶狠狠地瞪向白松,又作出攻击之态来。“那可是珍贵的幼崽!我们期待了一整个冬天。” “伤了那就治啊!” 安澄当然能理解幼崽对于动物而言有多珍贵,可他做了几十年的人,还是会用人类的方式去思考。 豺二弟忍不住开了腔,声音隐约有几分颤颤。“我们当然尝试过了,可是……” “你们不行,人类行!”安澄瞬间了然,转而看向静静,“静静,你能找到你的奶爸奶妈们吗?让他们来帮帮这群豺,治疗一下他们的幼崽。对了,你和白松身上的伤也都需要医治一下,再滚下去可能会感染。” 静静地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鸟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世界动物大团结万岁!”安澄盘旋着降低了一些身位,“好了好了,快点回圈舍吧,等下你藏在里面的果果就要被其他的动物搬走了,而且像你这么善良正义的小熊,其实也是不忍心刚生出来的幼崽就白白死掉的,对不对?” 听到这些话,静静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矜持地扭头舔了几下身上的伤口。 然后才慢慢悠悠地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们一下吧,跟我来。” 语罢,就率先挪动步子,朝圈舍的方向走。 四只豺面面相觑,在原地呆站了几秒,最后也还是跟了上去。 第33章 妈宝熊不被抱抱怎么办? 野外引种虽然和放归有同样的意义, 但二者毕竟不同,况且后者其实也不会在将熊猫放回自然的那一刻就立即撒手不管,此过程仍然需要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培育。 因此当静静带着一身伤回到圈舍、又发出明显焦躁不安痛苦的声音时, 一直在关注她动向的饲养员立刻就有了行动。 但他们显然没想到, 最后看见的竟然会是一个浑身带着伤的静静。 原本整洁的黑白色毛已经沾满了血污与尘土,先前精力充沛的模样不再,如今正虚弱地躺靠在圈舍栏上费力地大喘气。 “静静!崽崽!” 一直亲力亲为照顾静静地奶妈一下便慌了神。 可忌惮着静静身边围绕着的四只豺和另外一只熊猫,她还是没有靠近,只能心急如焚地在远处观察圈舍的动向。 “嗯嗯——”静静一边爬一边应答, 两只软趴趴的圆耳朵竖起来了些。 “这是啷个回事嘛?”听着熟悉的声音, 奶妈眼睛一下就变红了, “爪子会有豺来这里哦, 不是事先调查过了吗?” 其余的几个饲养员虽同样紧张, 却还是抽空安慰她,“莫慌莫慌,我们先联系一下基地找个麻醉枪来,我感觉另外一头熊猫也受伤了, 不晓得刚刚是不是发生过打斗,都要给他们治一下。” 人类和动物的语言毕竟不通, 静静虽然被圈养许多年, 也已经能理解许多人类的情绪和词汇, 但较为复杂的情况还是会弄不懂。 因而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此刻浑身是伤, 奶妈却还不快点过来抱着她安慰她。 一时之间,静静又痛又气又急, 只顾抬着又大又圆的脑袋不满地哼哼叫, 且一声比一声幽怨、一声比一声哀转。 而她的奶妈听到这样的声音,更是肝肠寸断、几欲泪崩。 于是一人一熊就这样在明明无人阻挠的情况下, 上演了一通遥遥相隔不能相拥的母女情深,动情至极、潸然泪下。 安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在中间急得乱扑腾的鸟是横亘在这对母女之间的桃山。 他现在只恨自己不是一只会学舌的鹦鹉。 第62章 “你们四只豺一只熊可以先往后面躲一躲吗?最好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别起来,静静的奶爸奶妈怕你们会攻击他们,所以才迟迟没有过来。”看了一会儿,他还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说完又转而看向静静,“静静,你主动地走过去把奶爸奶妈们带过来,可以吗?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也暂时没办法解释。” 静静一听,发现奶妈没有不要她也没有不爱她,心情立刻又变得雀跃起来,一下就从一只凄凄惨惨戚戚、柔柔弱弱辛酸的悲伤小熊变回了快乐妈宝熊。 而白松和豺们有求于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疑议,他们径直俯下身子,直接将四肢都趴伏在了地上。 到底是犬科动物,豺的上半身稳稳地贴在了地面,臀部却仿佛基因记忆般控制不住地高高撅起。 “大哥,这样够吗?这样我们还吓人吗?”豺小弟忍不住小声地开了腔,嘴筒子怼在地上说话含含糊糊。 豺老大思索几秒,“应该可以了吧?我们长得这么善良。” 豺老二苦思冥想,“我们要不要再表现得善良一点?毕竟我们也还很凶狠,人类没见识过这么凶狠的动物怎么办?” “也不是不可以。”豺老三应和。 于是四只豺相互对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不谋而合、心照不宣、心领神会地竖起自己的尾巴,又十分有节奏、十分有规律、十分整齐划一地开始左右摆动起来。 这幅谄媚的模样与方才宛若两豺。 安澄简直没眼看,立刻扇动翅膀跟着静静往饲养员的方向走。 静静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距离每拉近一点,嘴中就要相应发出一声委委屈屈的哼叫。 直到离奶妈只有四五米远她才慢慢减速,然而如此还不够,只余两三米的时候她突然开始一瘸一拐地缓慢走动,黝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奶妈看,圆圆的脸皱成了囧字。 最后只剩一步,静静就好似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但又很巧妙地避开了背部的伤口。 “嗯嗯哼——” “哎呦,我的乖乖哦。” 饲养员被吓得一惊,什么也管顾不上,直接将地上的小熊给搂抱起来。 静静顺势而为,抬着自己的上半身将脑袋放在了奶妈的手臂上,撒娇般不停蹭动。 “啷个回事嘛?” 饲养员急得想直接将静静带走,但妈宝熊也没忘记要紧事,直接伸手抱住了奶妈的腰,然后动用着身体的力量把她往圈舍的方向带。 熊猫的力气实际很大,即使没有用尽力道,也还是拖住了饲养员。 “爪子诶?静静。”她伸手摸了几下静静的脑袋,察觉到不对劲,“是不是要带我们往那边走哦?” 这个时候,其余的饲养员才终于迟迟地关注到圈舍内其余动物的动向。 -“那几只豺在对我们摇尾巴诶!” -“还有那只大熊猫,竟然也乖乖的趴在了地上,好奇怪哦~” -“是不是在说不会伤害我们?” -“要不要过去看看?会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毕竟是野生动物,还是很危险的吧……” 几个人小声地探讨了好一会儿,出于安全考量难免会有犹豫。 可不知是不是常年跟动物打交道,因此也相信着万物有灵这一说,总之即使列出了许多不宜上前的理由,他们最后也还是跟着静静的步伐走向了圈舍。 一直待在圈舍中的四只豺,眼看着人类终于愿意靠近,尾巴摇得更欢了,狂甩之下只见残影。 豺小弟甚至发出了近乎小鸟般的清脆鸣叫以示友好。 待人类走近之后,他们纷纷起身在原地快速转圈,用自己的行动来主动表明不会做出攻击行为。 眼前的这幅场景,终于让一众饲养员不再那么提心吊胆,也颇有些忍俊不禁。 笑着笑着,其中一个饲养员忍不住低声感慨。“好多年没看见过豺了。” “是,越来越少了。”另一人附和叹息。 东北豺已经超过30年没有可靠的消息记录,其余地方也不遑多让,有关于东部豺的最后一次确切记录是在2009年,他们几乎是以一种不分国家和地区的方式在逐片绝迹,因此近些年也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或许因为常年照看的大熊猫和豺有着一样的种族数量困境,几位饲养员颇能感同身受,氛围也不免变得沉重些许。 但也不是每只动物都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情绪。 比如白松。 眼看着四只豺转着圈的讨好,被冷落的他胜负欲忽然上头,不过心中还记着不要站起来吓到人类的嘱托,因此身体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四肢开始滑动用力,努力地朝着饲养员们的方向顾涌。 最后爬着爬着自己得了趣,十分有存在感地在饲养员们的面前反反复复钻了好几个来回,连豺都忍不住停下动作对他行注目礼。 安澄:……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他以前遇见的动物有这么难搞吗?有吗? 怎么越是猛兽越不聪明呢? 万幸不是每只熊都像白松一样不靠谱,实在看不过眼的静静伸手给了他的脑袋一熊掌,啪的一声响彻圈舍。 “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笨了?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我们要去救幼崽的!” 第63章 “唉,还好你遇见的是我这样善良的熊猫,如果是别的动物,估计早就不想管你们了。” 白松抱着脑袋委屈地低哼一声,却没敢反驳,和刚开始那个叫嚣着要把静静赶出去的熊俨然已经判若两熊。 几只豺一听也回过神过来,他们自知族群中幼崽要紧,不敢再耽搁,做出要带路的模样慢慢地往圈舍外面走。 饲养员们心领神会,也不多做犹豫,快速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一边走还一边掏出手机给外面的基地传递信息,让他们赶紧派人来治疗。 白松、静静以及安澄、朱云深等一众隼自然不会留在圈舍苦等他们回来,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早前四只豺还有些不着调,但一做起正事就进入到了状态。 他们身形敏捷、行动快速,带着饲养员们在丛林之间穿梭,又十分贴心地尽量选择了人类也能走的小道,在山中绕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路,众人众动物终于到了这群豺的领地。 在低矮的灌木草堆之间,能隐约看见几只藏匿在后面的红棕色身影。 他们在发现豺四兄弟时飞快地蹿了出来,十分激动地凑上去嗅闻,又一豺一句地开始问。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好处理吧?” “那只熊猫怎么样?有给幼崽们报仇吗?他知道错了吗?” 然而还没等豺四兄弟回答,众豺就又看见了紧随在其后的人类和熊猫,以及赶来凑热闹的一群鸟。 众豺呆愣,异口同声地惊叹反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意外告白了怎么办? 豺四兄弟对豺群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前情提要。 自小生活在野外的动物并不十分地信任人类, 但豺群的社会结构十分复杂且友爱,出于对幼崽的担忧以及对同伴的信任,他们还是放了这群陌生的人类进去。 救护鸟安澄浑水摸鱼, 也跟着一起往里面飞。 从前种群数量还很多的时候, 在多种地形地貌都可以看到豺的身影,但他们最喜欢生活的地方其实还是有植被覆盖的山地和丘陵。这个物种没有挖洞的天赋,因此大多都是生活在天然的洞穴和岩石缝隙之间。 豺四兄弟种群的生活地是前者。 在茂密的杂草和矮树之后,藏着一个洞口不算太大的洞穴,可若是弯腰俯身看去, 可以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 闻到了陌生的气息, 洞穴当中的豺都提防起来, 幸而豺四兄弟很快很他们解释清楚了原委。 饲养员确认没有危险之后, 弓身相继钻入洞穴当中, 安澄紧随其后。 豺的幼崽们被安稳地放在洞穴的深处,粗略一数,大约有十多只,安澄猜测应该是不同的雌性产下的幼崽——食物充足的时候, 豺是会有这样的习惯的。 幼崽们的身下还垫了一层杂草,周围的气息和环境都很干净, 看得出豺群对他们的用心。 然而待安澄扇动着翅膀靠近后, 才发现这十多只幼崽的状况都十分不好, 他们的呼吸十分微弱, 眼角处和鼻子都堆积了非常多得脓性粘稠分泌物,隐约可见其中掺杂的血丝。 再一仔细观察, 他还发现有几只幼崽的大腿外侧部、耳朵处长出了疱疹。 几乎不用再经过专业人士诊断, 半吊子的安澄都猜出了这是什么情况——犬瘟热。 安澄没养过狗,但有过养狗并且狗又不幸患此病的朋友, 他近身观察接触过,因此有经验也有印象,这些幼崽现在的状况就是犬瘟热的并发表现之一。 犬瘟热是一种高度接触性的传染病,传染性强、死亡率高,但它又不仅仅像名字那般只发生在犬科动物的身上,甚至连浣熊科、猫科动物都可以被感染,大熊猫同样也不例外。 总而言之,豺的这些幼崽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显然饲养员们也发现了这一点,面色一下就变得严肃了。 “走走走,让静静走!” 静静地奶妈反身将静静和想要挤进来的白松往外面带,剩下的饲养员解了外套铺在地上,准备把幼崽们一一往里面放。 护崽的母豺十分警惕,阻拦在他们的面前开始呲牙。“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要偷走我们的幼崽吗?!” “不是的!”作为唯一能立刻理解饲养员行为的安澄赶忙开始翻译,“你们的幼崽生病了,这几个人类准备带去治疗。” “生病?” 几只母豺们你看我我看你,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你们的幼崽是不是断奶之后是不是开始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精神变得非常差?然后前段时间是不是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热?接着你们就发现他们的身上开始长东西流脓了,对不对?” 安澄将犬瘟热的症状一一说出,母豺们的表情也几经变化,最后耳朵和尾巴都蔫巴巴地垂下。 其中一只母豺颓然地开口,“对,你说的没错,崽崽们是有这样的情况,其实前些年……我就已经听说过其他种群发生了这样的怪病,但当时的我还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谁知道……是我的错!” 听她的语气,安澄就能猜出这是这个豺群的首领了——自然界多是母系社会,雌性为尊为首并不少见。 “不,不是你的错!”他当即振声反驳。 意外感染上不明病因的病种,对于一个陌生的种群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但这并不能否认这个种群首领的能力和功绩。 第64章 “不过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先让这些人类救你们的幼崽要紧,这……” 安澄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把死亡率高这件事情说出去。 动物并不明白发病率、死亡率这样由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性词汇,她们只会天然且朴素地追寻着一个或必然或偶然的结果,并投以希冀与期待。 因此无需那么客观地将冷冰冰的数字说出,保有积极的期待,总是要更好的。 === 野外引种就如此被一场意外摁下了暂停键。 才刚出去一天的静静,带着一只大熊猫、一群豺、一批鸟还有自己没吃完的一箱果果,分了几辆车,轰轰烈烈地回到了附近的基地动物医院。 实际上完成了带路的事情之后,安澄以及朱云深等鸟就打算抽身此事继续北去的,但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群鸟一只跟上跟下没有分开,因此也被饲养员们很自然地带上了车。 抱有中国鸟美好的来都来了的思想道德品质,七只红隼连带着一只珠颈斑鸠便也不再抵抗,选择舒舒服服地窝在车上吹空调。 安澄说累也不累、说振奋倒也没那么振奋,只是不太能够闲得住,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些不太积极的事情。 因此拢共才在角落里面躺尸了没几分钟,他就开始瞪着眼睛乱瞥。 而正正好好,窝在角落里面一直没出声的朱云深就是那么吸引他的注意力。 朱云深从熊口逃脱之后仿佛变了一只鸟,更为沉默寡言和生鸟勿进。 换做其他鸟肯定就不触这个霉头了,但安澄偏偏是个神经大条、没什么眼力见又喜欢落井下石的珠颈斑鸠。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去肆意挑逗一番呢?! 安澄按耐不住,用一双粉色的小爪子推着毛茸茸的身体往朱云深的方向慢慢挪动,又压着声音叽叽咕咕地说话。 “噗嗤噗嗤,大人……” “大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古有龙涎养神,而龙和熊猫都是珍贵得不行的生物,那你现在浑身是熊猫涎,有没有觉得脱胎换骨,灵魂得到了升华?” 朱云深:…… 隼沉默不语,隼选择无视。 嘿嘿。 安澄偷笑几声,暗骂这隼也有今天。 让隼总是欺负自己,这下遭报应了吧,啊哈哈哈—— 他毫不气馁,继续骚扰。 “大人~你嗦句话啊~” “大人?” 眼看着怎么喊都没得到回应,安澄便不自觉地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想到静静说过的那些话,他心下蓦地了然。 朱云深不会还在因为那几句“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动物喜欢你”“别的动物才不会这样对你好”“离开了我没人照顾你”而伤怀吧? 害,这在野外长大的隼没经历过复杂社会和人心的毒打,因此对那么简单低层次的pua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 不过虽然心中甚至幸灾乐祸,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做的,毕竟是自己的顶头大boss,要是承受不住就这样一辈子抑郁了,那怎么得了?那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安澄清了清嗓子,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高高挺起。“大人,这个世界上呢,有些话可以听,有些话就没有听的必要,我们要对进入耳朵的话进行筛选,辩证地看待。” 不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还是什么,朱云深终于转动了自己的脑袋。 他用黝黑的眼睛盯着安澄看了一会儿,随后利喙微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不过安澄眼疾翅快,立刻伸翅过去捂住朱云深的喙,打断了他要说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很感动,也知道你开始思考了,但是你先听我说,我还没说完!” “虽然静静是珍贵的国宝,但这并不代表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一边说,安澄一边用另外一个翅膀指了指自己。“虽然我是个普通的珠颈斑鸠,可这也不等同于我说的话就是无足轻重的。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将她的话奉为圭臬,也可以听听我在说什么。” 朱云深哼笑一声,脑袋后倾拉开了一些距离,反问道:“你要说什么?” 安澄:???他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自我反思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他刚刚说得太隐晦太抽象了,以这隼的智商可能的确不太能体会到他话中的高深。 没办法,鸟和鸟的水平也还是有差距的。 “我要说,”安澄轻咳一声,决定将话掰开了揉碎了喂给朱云深。“世界上除了静静,肯定还会有别的动物也喜欢你、愿意对你好的,你不要轻信她的话。” 虽然这隼冷酷、无情、凶狠、严苛、无理取闹,但世界上也肯定还是有动物眼瞎、眼瘸、没眼光的吧? 有吧,有吧,一定有吧? “哦?谁喜欢我?”朱云深俯视着仰躺在地上扭成一团的珠颈斑鸠,“你吗?” “对啊,我。”安澄下意识地回答。 答完没几秒,砸吧砸吧喙之后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猛地抬头看向朱云深。“嗯?” 一隼一斑鸠就这样对视上。 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在那一瞬褪去,倒灌入车的风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安澄的心跳声亦是如此。 又或许是因为太安静,安静到他能具体地感知到自己的心绪从惊疑到平静,再到慌乱,最后炼化成了心悸和焦躁。 第65章 他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他莫名地认为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的,可又觉得其实也没有。 安澄什么都不知道,安澄的心和脑袋一起变得混乱了。 第35章 想吃软饭怎么办? 稀里糊涂也有稀里糊涂的好, 做人做鸟有时候都不必要太聪明。 总之,在安澄说出那句让自己也变得有些奇怪、自己也有些搞不懂的话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含糊过去。 当时被一下反问那么回答也很正常。 当时的情况说自己喜欢顶头大boss也正常。 当时……反正都挺正常。 不正常的只有吹进来的风, 和乱七八糟不受主人控制的情绪。 他想, 这样的时常应该是被那几个穿熊猫服的饲养员给吓出来的后遗症。 一定是! 如此将自己劝慰了一番后,安澄就又强迫自己把那些情绪给抛之脑后了。 === 两只熊猫和四只豺身上的伤都不轻,毕竟当时是奔着你死我活去的。 加上豺幼崽身上的犬瘟热病毒,几乎可以说除了他们这几只鸟之外的所有动物都要被隔离治疗。 而熊猫的热度本来就不低,官方更是专门开通了一个账号来记录此次野外引种, 因此这次的意外一出, 便骤然吸引了所有的账号粉丝的重视。 经过粉丝们几手的宣传, 又加上嗅到热点的营销号们的相继传播, 此事的热度很快被推送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不过多时热搜榜就挂满了与此有关的词条,譬如: #大熊猫静静野外引种受伤 #野生大熊猫 #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豺 #豺幼崽感染犬瘟热 #犬瘟热的可怕 #老演员珠颈斑鸠再度现身 #热心市□□颈斑鸠 #无处不在的小咕咕 除却对熊猫、豺健康状况的担忧,以及对近期顶流鸟安澄的关注外,网友们还发现了另外的一个盲点。 四五月并不是犬瘟热的流行季和高发季, 而且此之前也没有听闻引种的山上有过类似的事件发生,所以为什么豺的幼崽会突然染上这样的传染病?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更有甚者提出了阴谋论的可能——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刻意灭种野外熊猫和豺。 此事不小, 当下就成立了专案组去调查。 人类那边的风风火火, 动物这边又是另外的一种光景。 虽然犬瘟热具有高传染性, 但这批成年豺的运气很好,并没有被自己日夜相伴的幼崽给感染到, 接种了几支疫苗后就被放出了隔离间, 两只熊猫也没有大碍。 只余豺的幼崽还尚不知未来如何。 万幸他们感染的不是急性犬瘟热,事情也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尽管两熊猫四豺都没染上病毒, 可他们身上的伤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因此暂时没法回到野外。 他们的生活虽被摁下了暂停键,但一斑鸠七隼的生活还在继续,往北的迁徙之路终究不会因为任何骤然出现的意外而宣告终结。 准备离开之前,安澄和朱云深在隼大哥朱海不知缘由的怂恿和带领之下,莫名其妙地飞向了静静养伤的小院,与她去做一个告别。 安澄倒是不知道朱海他们这些隼,什么时候和静静建立起革命友谊来了。 飞进临时安住小院子的时候,静静正在里面晒太阳养伤,身边还放着那箱没吃完从圈舍带回来的果果。 看到了他和朱云深飞,静静的眼睛倏地变亮许多。 她故技重施地从箱子里面掏出了一个苹果,对着他们晃了晃。“小鸟,果赖~” 这次朱云深是真的无动于衷了,他和其他的隼一起站在熊猫够不着的高树杈上,目不斜视、坚定不移、心如磐石。 “大人,静静在喊你呢。”安澄仗着自己没被静静看上,十分肆无忌惮地在熊猫和隼之间飞来飞去。 心里说不出是酸涩嫉妒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可是熊猫啊!熊猫!你再看看这个果果,色泽艳丽、果型浑圆饱满、味道清新甘甜,这是别的鸟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你说你,怎么就知道珍惜呢?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还在吃果果的静静,就大手一捞把他揽入了怀里。 用甜甜脆脆的声音说:“虽然你长得没有隼好看,但是你的叫声很有意思,我也允许你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雄性了,你再叫几声。” 语罢,厚厚的熊掌还在他的头上揉了揉。 这回的爪子没收好,勾起了一根安澄顺滑贴着脑袋的羽毛。 安澄:…… “嘎嘎嘎嘎——” “啊哈哈哈——” “kakaka——” 看热闹的众隼站在旁边的树梢上狂笑,各种隼鸣声混合在一起几乎响彻整个小院。 斑鸠怒了、斑鸠气了、斑鸠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这简直就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虽说落井下石者鸟恒下之,但退一百万步来说,这件事情他们这些隼就没有错吗? 尤其是朱云深。 他暗自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回复道:“可你是熊猫,我是鸟啊,我们之间有生殖隔离,这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要,可安澄的身体却十分诚实。 呼吸之间,他已经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到了乖乖的皮毛当中,一双粉爪子也在偷摸摸地乱揉乱蹭。 第66章 和想象中的有一定差别,熊猫的皮毛并不像长毛的地毯一样软绵绵,甚至质感还有几分粗硬,然而在暖烘烘体温的加持下,还是让静静软得像一团没有固定形状棉花。 暖暖的,很安心。 鸟生无憾、鸟生无憾啊!!! “没关系啊,我到时候再找一只熊猫就行了。”静静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却是十分纵容,甚至还将他往自己软乎乎的肚子上放。“我可是有自己一个小院子的美熊诶,而且我都已经这么受人喜欢了,多养几个雄性也没关系吧? “再说了,你帮了我,也算是救了我,人类不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吗? “而且你这么善良的一只小鸟,就应该配我这么善良的小熊啊!善良的动物本来就是要和善良的动物在一起的。” 坏了,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本就意志薄弱的安澄离开开始动摇。 如果他成为了熊猫的鸟,那生活,简直不敢想…… 简直不敢想到底会有多爽! 成为玩物怎么了?那也不是没只鸟都能成为国宝的玩物的,这也是要凭本事的! 他安澄凭本事吃的软饭,谁能说些什么? 再者说了,他的胃打小就不好,吃软饭那也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 如此为熊为鸟、一举n得、百利无害的事情,他当然是…… “安澄。”站在树梢上的朱云深忽然喊了声他的姓名。 声音又低又沉,顺着拂过的风传入到他的耳孔中,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从天灵盖开始发麻到尾羽。“不不不不,不合适、不太好、不妥当、不应该……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当然要拒绝! 顶头大boss就在旁边看着,作为世界首席金牌鸟腿子的他,怎么能够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始乱终弃呢? 实在是太没有职业素养了。 “好吧……”静静竟然没有再勉强,没有再给安澄犹豫、思考、为自己说出的话反悔的机会。“我这么善良的小熊是不会强迫别的动物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安澄:求你强迫我。 可惜静静听不到他的心声,并且非常释然地松开了压住他的手。 得到自由也失去自由的安澄,不得不一爪三回头地朝着朱云深他们的方向而去,被迫放弃自己的软饭梦。 不过飞回朱云深身边、重新感受到熟悉的鸟的体温后,他又释然了,开始说此行的重点。“静静,其实我们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我们要离开这里,往更北的地方去啦。” 静静吃果果的动作慢了下来,“离开,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但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安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我们要飞过高山,去山的那边。” “为什么?”静静好似不解。 为什么?安澄其实也无法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万物生灵的繁衍生息似乎总是充满着坎坷与艰辛、困难与险阻,仿佛是造物主设下的考验。 养育生命是伟大的吗?安澄不好给出定论。 但他知道,历史千万年,便是在繁衍之间更迭传承。 总之到离开的时候,他也还是没有回答静静的那个问题。 又做了最后的几句告别,他们便也没有再多停留,纷纷振翅而起,朝着紫微星指向的北方而去。 不知为何,安澄莫名地回了一个头。 一直坐着的静静正在此时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凑到纸箱旁,把熊掌伸进箱子里挑挑选选,刚开始拿了一个很小的苹果出来,但思考几秒后,还是换了一个大的。 捧着那个大的苹果,静静走到墙上开出的铁栅栏窗口处,然后从中递了过去。“这是苹果,好吃的。” 隐隐约约,安澄从缝隙之处看到了另外一只熊猫的影子。 距离渐飞渐远,他也慢慢地收回视线,不再对留在起点的风景多做留恋。 === 一直往北而行,路过下一个人群聚居的城市时,安澄借着广场的大电视了解到了此前未解的关于犬瘟热的真相——盗狗贼偷了一只病犬,为了不让病犬感染其他的狗,他们便将那病犬丢弃在了路过山上,哪知恰巧传染了山中豺群。 兜兜转转一大圈,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安澄不由生出唏嘘感慨来。 感慨完思绪又逐渐放空,不自觉地去想一些或许没用或许无聊的东西。 他在想,生物是如何繁衍的?生命又该如何延续呢? 他在想,遭受打击的种群会重振旗鼓吗?走向困境的物种又能迎来新的希望吗? 他不知道,但好像也没有人能立刻就给出他一个回答。 但他同时也相信着:或许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却不一定都是悚然消极的。 且奔向明日再看。 第36章 被泼猴抓住了怎么办? “嘿咻——嘿咻——嘿咻——” 一群细瘦的身影在夜色当中穿行着, 他们分为好几个批次,整齐划一地抬着什么东西,又熟稔地穿梭在树林草丛之间, 目标明确地直奔一个小型的瀑布而去。 “报告大王, 我们已经成功地抓住了那几只鸟妖,将他们给绑了回来了!” 一道与其他相比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但难掩愉悦与兴奋。“好!孩儿们,今夜我们就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噢噢噢~” 第67章 “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小小的洞内传来齐声的喊叫, 混着洞外哗哗的流水, 沉闷与高亢混在一起仿佛自带混响, 在小小的洞中不停地荡。 而洞内的最高点却略显平静, 那也正是低沉声音传来的地方。 就见那处稳稳地摆放着一个竹编的矮凳, 于盛大的欢呼声中,矮椅上走下一个身影,模模糊糊地看去,长尾巴、细密毛、弓型身。 竟然是一只猴! 应该说, 一整个山洞都是猴。 那大猴俯视了一圈底下欢呼的小猴,随后在自己的矮椅旁摸索一番, 找出了一个戴着“高顶大帽”的手杖出来。 他伸手捣鼓几下, 那手杖的顶端发出了耀眼的七彩亮光, 瞬间照亮原本昏暗的洞穴, 手杖的真容也得以显现。 它秉持着极繁主义,芬芳各异的新鲜花草、颜色鲜艳的布块布料、闪亮精致的挂饰发卡……绕了好大的一团, 那一团之上, 是一个自带小电池的大彩灯——七彩的灯光正是从此散出。 而显然,这些不同风格的东西, 来自不同的地方。 “孩儿们,将他们立上洞外的行刑架!”那大猴低吼一声,目光坚毅,嘴中又低声喃喃道:“终于,终于……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抓住了意图危害世间的妖怪,不负我老祖的遗志,不负啊!” “不负,不负……” 众猴欢呼着,纷纷奔向绑回来的鸟妖,准备将他们给换绑到行刑架上。 而那所谓的鸟妖,竟然是一只珠颈斑鸠与一只红隼! 赫然就是大名鼎鼎、名声在外、一代顶流的安澄,以及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性格内敛的朱江。 一切还要从一个多小时之间说起。 彼时天已昏黑,安澄找了个舒坦的树杈窝着,不远不近地挨着朱云深,正准备舒舒服服地睡觉。 但鸟有三急,比人还急。 于是他不得不扑扇着翅膀找个隐蔽的角落,去施行一下五谷轮回之术。 但没想到解决完之后,正正好好地碰上了也出来落坨翔子的朱江。 要说朱江,安澄对于他的印象是真的不太深。 一个集群七只红隼,最亲近的朱云深不用说,就说朱海媒婆痣、朱河碎嘴子、朱川大美女、朱树老阴比、朱山癞子头,个个都算是有辨识度的。 唯独这个朱江,占了一个最没有记忆点的腿部浅覆羽,实在吃亏。 而且他们两鸟到现在话也没说过几句,因此安澄很难对他产生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过好歹也是一个集群里面的,抬翅不见低翅见的,他也就还是点头打了声招呼。 朱江却好像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好一会儿才迟钝又惊诧地对他点点头。“晚上好……” 不像红隼,像另外的一种动物。 是什么动物安澄不说。 原本以为今夜和朱江的相处就要到此结束了,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茂密的草丛之后,突然就窜出了几个迅敏的身影。 遭遇了那么多次意外,安澄的速度早就练了出来,他迅速地振翅飞上天,逃脱了那几双诡异之手。 正在为此沾沾自喜的时候,身边的树杈上又突然伸出了另外的一双手,直接扼住了他命运的脖颈。 “咕?” “咕咕,咕咕咕——” 他猛地挣扎起来,翅膀用力地扑腾,细小的绒羽到处乱飞。 可掐住他的脖颈还不算,暗处又倏地伸出另外几双手擒住了他的双翅,让他再也挣扎不得。 随后,安澄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撕成乱七八糟长条的布料给绑了起来,就连喙也被布料给紧紧地缠了好几圈。 这真真是五花大绑。 安澄逃脱不得,只能观察现状。 而细看这作案手法,觉得实在不太像是什么莽撞、住在深山的野生动物。 难道又是什么盗猎者? 也不对,盗猎者何苦费心地把他这样绑起来,而且哪有盗猎者树下埋伏、树上蹲守,一下还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的? 既然不是盗猎者,那就是……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身后的身影突然爬走到他的跟前。 就在苍白的月色之下,他正正好好地和一个毛脸雷公嘴、呲牙红眼睛的玩意儿对视上。 安澄:猴??? 再努力地扭头一看周围。 好多的猴!!! “妖怪,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不会被你吓到的!”那猴子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嫌恶,然后又对着树下压着喊道:“抓到了吗?” 树下传来一道微弱的回应,“抓到了。” 树上的猴又满意地点点头。“好,我们赶紧回去,别让这妖怪的同伙给发现了,不然势必会有一场恶战,这些妖怪的道行都不低的。” 众猴对这话深以为然,然后开始默契配合逃离现场,。 五花大绑的安澄就被这样带着在树上荡来荡去,逐渐地远离红隼集群歇息的地方。 当然,这次不仅只有安澄一个倒霉蛋了,与他作陪的还有慢吞吞的朱江。 随后的事情无需再多说。 不过眨眼之间,安澄和朱江已经被众猴给抬出了洞穴,然后被紧紧地绑到了洞外高处凸起的石块上。 群猴守在矮处,又派几只猴煞有其事地拿着树杈守在他与朱江的身旁,仿若站岗的哨兵。 第68章 绑了好一会儿,底下的猴突然开始不满。 “行刑的妖怪不应当闭嘴,要让被他们残害的众生听到他们的哀嚎声!” “没错,没错!” 几只哨兵猴对视一眼,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于是将两鸟喙上的布绳给一把扯下。 喙甫一得到自由,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各位猴哥猴姐们,放过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妖怪。” “呸!”原先保持沉默的哨兵啐了他一口,“妖怪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是妖怪?但我们跟着大王修了法,一眼就看出了你不是人!” 安澄:…… 这……他……额……啧…… 如果真这么厉害,那怎么没一眼看出他以前是个人呢? 没再能多说,山洞之中已经慢慢地走出了一个身影,他的手上还抓着那个七彩炫光bulingbuling极繁biubiu手杖——俨然就是那个山大王。 这山大王不知在什么时候给自己披上了一个红色的斗篷,脑袋上还戴了一个头冠。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抬头看天,语气深沉道:“我已请示过老祖,也穿戴上了老祖遗袍,可以替天行道了!” 安澄:老祖遗袍???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斗篷不知是谁的红色秋裤,那头冠不知是哪家店开业大酬宾的花篮!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一群泼猴?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众泼猴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劲之处,齐声开始欢呼,就连原先稍显沉稳沉默的哨兵猴都忍不住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安澄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替天行道是怎么行,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过猴群伤人、伤动物的新闻。 虽然与人类同为灵长类的动物,但显然在他们的世界当中没有道德法律的约束,野性未脱的生物一旦施行起暴行也不会有所顾忌。 难道今日他安澄就要丧生在这里了吗? 难道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只鸟就是朱江了吗? 想到这里,他颇有些悲切地看向同病相怜的朱江,妄图能够抱团取暖得到那么一星半点的心灵安慰。 然而,那朱江却好似并未发现目前的困境,正在费力地探头去啄翅膀上翘起的一根羽毛,视图将它压平。 安澄:…… 没救了,没救了。 这觉还没睡呢,还没达成一觉醒来的成就呢,世界就开始变得癫狂了。 此时此刻,他无比地怀念冷酷无情的朱云深来,好歹他没鸟性归没鸟性,却也是真的靠谱,至少不会死到临头了还关心羽毛乱不乱。 就在分神的这短短一会儿,那山大王就已经走到了安澄与朱江的面前。 将他们两鸟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后,他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而后将手中的手杖高举对天,振声道:“确认无误,将老祖的遗器请出来。” 底下几只小猴得了命令,赶忙又返身回到了山洞中。 而这个时候,所有的猴子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模样虔诚、态度恭敬、目光炽热地盯着洞口,仿佛在等待着恭迎什么绝无仅有的上等宝器。 安澄也不自觉地看过去,屏住了呼吸。 会是什么? 几十秒后,山洞口终于出现那几只猴子的身影,他们毕恭毕敬地抬着什么东西慢慢地走了出来、逐渐走入七彩手杖的光辉照耀下。 而安澄也得以窥见到老祖遗器的真面目。 彩色塑料皮、深色油漆字、粗糙细长身——某乌批发旅游景点、广场地摊必卖玩具金箍棒。 山大王郑重地用手杖对着那金箍棒的某处一敲,它突然就猛地发出掺杂着电流的声音。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众猴眼睛泛光,齐声高喊着地接了下一句。 “妖怪,吃俺老孙一棒!”[1] 安澄:…… 第37章 被红隼念叨哭了怎么办? 万幸那一棒安澄没能真的吃下去, 天公很作美,直接毫无征兆地开始落雨。 塑料小玩具其实也防雨,但这群泼猴对于它有着绝对的崇拜和莫名的迷恋, 因此不愿意它受到任何伤害, 感受到冰凉的雨滴之后就直接匆匆忙忙地抬回了洞中。 眼见着不能狠狠地惩戒他们这两只鸟妖了,众猴无不扼腕叹息。 “算了。”山大王恨恨地喷出一口气,“时间多得很,我们也不急这一天,而且才一晚上的时间, 量他们也翻不出天来, 区区两只鸟妖而已, 我们可是有老祖庇护的。” 说着, 抱着自己的权杖、提着自己的红秋裤斗篷, 步履匆匆地往洞内赶。 由是整个洞外,只剩下了安澄和朱江两只鸟。 得亏在他们两鸟的头上,正正好好有一块微凸的岩石,能够帮他们挡去些许的风雨, 不至于让他们成为落汤鸟。 这个时候,一直在走神压自己羽毛的朱江才终于给了些惊诧的反应, “哎呀, 被绑起来了, 这群可恶的猴子, 遇见他们准没好事!” 安澄:…… 他这一天无语的次数比上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安澄,你打算怎么办?”朱江扭头看向他, 一双隼眸十分清澈。“现在他们进去了, 我们要不要趁机逃跑?” “逃跑?”安澄海没开口,就有一只猴子赶忙接了话。“你们还想逃跑?想得美, 被绑在了我们的灵石上,任凭你有通天的本领也跑不出去!” 第69章 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原来是出了一只猴子来守洞口了。 有站岗的、有放哨的、有鞍前马后拿东西的……这俨然是一批经过训练后的正规猴兵。 安澄嗤笑一声,“你当这两块破石头是五指山呢?还跑不出去。” “五,五指山?!”那小猴听到这几字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五指山?你从哪里听说的,你是什么身份?难道说……难道说你是那位派来的?” “什么什么东西?”安澄听得云里雾里,但小猴却像是陷入到了自己的深思中,不停地自言自语,又仿佛笃定了什么。 这只小猴失了神,不过多时,又出来了另外一只负责站岗的小猴。 他没有发现自己伙伴的不对劲,而是恶狠狠地瞪了一遍安澄与朱江,甚至还对着他们两鸟呲了呲牙。 安澄尚且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身边的朱江倒是意外地开了口。 “哎呀,你刚刚是在瞪我吗?”朱江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威慑力,一以贯之的慢吞吞。“你要威胁我吗?” 小猴高声反驳,“是又怎么样?!” “这样是不好的。”朱江缓缓地摇了摇头,“做猴,特别是做这种人流量很大的景区附近的猴,就要有礼貌一点,来者都是客,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你们都要尽到东道主该尽的礼仪,不能让人家觉得你们这的猴子不成体统,不然名声会很不好的。 “而且景区都会挂二十字箴言,你们日日生活在红色的标语下,难道没有感觉自己被熏陶到了吗?难道不是应该身心都被洗涤过了吗?难道不应该坚守仁义礼智信吗?退一万步来说,你们难道不会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吗? “如果你们没有感受到、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那就说明你们的工作是不到位的! “三猴在一起就能成组,你们都这么多猴了,要积极地开展工作才行啊,不能够因为自己是野生动物就懈怠了,这是很不正确的,知道吗? “且不说你们莫名其妙地将我们绑了回来,就拿你刚刚的举动来说,你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对绑回来的客人瞪眼呲牙呢?这是极其失礼的一件事情,是极其不符合团结、诚信、友爱核心价值观的。 “你们的妈妈没有教过你们吗?你们的爸爸没有管过你们吗?就算是孤儿,也应该有其他的长辈教导才对啊……唉,看来是长辈失职和缺席才让你们变成这个样子,真是……” “够了啊啊啊!”还没等朱江把话说完,小猴就怒吼一声打断。“你闭嘴,你别再说话了!” 他满面通红,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更是高高竖起,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为什么会一只鸟会这么叽叽喳喳的?” “啊……”朱江眨了几下眼睛,慢吞吞地说:“鸟不就是叽叽喳喳的吗?”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小猴浑身一颤,宛若雷劈。 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背部狠狠抵在山洞的岩壁上,身体抽搐一下后,痛苦地闭上双眼,瘫软般缓慢滑坐在地。 朱江被吓得一惊,“哎呀!昏过去了吗?现在的年轻小猴身体都这么差吗?” “唉,也怪不得人类世界有一句话叫做一届不如一届,还记得我去年跟着大哥往北飞的时候,那些猴子都……” “啊啊啊,你闭嘴啊!” 小猴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再听。 朱江又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猴,你放下双手听听我,我不信你两耳空空。” “哇呜呜呜……”小猴抬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模样十分痛苦。“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好可怕的妖怪啊,妈妈——” “我才不是坏猴子,妖怪不要害我,不要折磨我,呜呜呜……” 此哭声惊扰了在洞中的众猴,他们一窝蜂地赶了出来,看到瘫坐在地上痛哭的小猴后呆愣了。 盯着小猴看了一会儿,一众泼猴后知后觉地看向绑在石柱上的两鸟,面露惊慌。 “这,这就是鸟妖的妖法吗?好,好恐怖……” “千年鸟妖,恐怖如斯!!!” 仅仅是一瞬之间,安澄与朱河就从猴猴喊打的鸟妖成为了避而远之的怪物。 “没关系。”其中一只年纪稍长的老泼猴站了出来,虽然他尾巴夹紧、双腿打颤,但仍在强装镇定。“我们可是有大圣老祖真魂护体的,区区两只鸟妖,也只能吓唬吓唬我们了,实际上根本就不能对我们做些什么。” 听到大圣二字,其余的小泼猴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 -“对,没错,大圣老祖会保佑我们的,我们根本不用怕。” -“是的,他们要是真的有本事,小夭就不是被吓哭而是被吃掉了,只是纸老虎而已。” -“可恶的鸟妖,竟然敢吓我们,就应该让他们在这里比淋一晚上的雨!” 一猴一句,他们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心情给抚慰平静,然后抬着门口两只已经失神的站岗小猴往洞内走。 走进洞穴之后,又拿着不知从哪得到的草席将狭小的洞口给严严实实地挡住,只余珠颈斑鸠和红隼两鸟还被绑在外面的石柱上。 安澄:…… 他现在算是明白这群泼猴是怎么回事了。 众泼猴这是搞了个沉浸式的大型集体剧本杀,幻想他们是孙悟空的亲传后代,症状严重到已经猴戏不分了。 第70章 而误入现场的他与朱江,显然已经成为了他们play当中的一环。 希望他们还能存在一定的理智,或者希望有隼能够在他们被“行刑”之前发现他们不见了。 反应迟钝的朱江显然还没想到这一环,他张喙懒洋洋地拉长音调问:“安澄,那只猴子为什么哭了?” 被你说哭了,没想到你这么慢吞吞的一只隼,讲起大道理来竟然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他能这么说吗?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了! 这不是长他猴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于是他目光诚恳地看向朱江同志,郑重其事地说:“在你的言语教导下,他进行了深度的自我反省与自我批评,并且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一只没礼貌的猴的错误,顿时悔不当初、悔恨交加、追悔莫及,因此崩溃大哭。” “哦……”朱江缓缓但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能够认识到自己错误就是好的,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希望他能够痛定思痛、改过自新、积极赎罪,重生成为新时代的新猕猴。” “没错!”安澄附和点头。 简单的交流完,朱江就不说话了,偏回自己的脑袋又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开始发呆。 毕竟他虽然爱唠叨,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面对每个动物都会如此。 而且安澄同志在集群期间作风优良、品行端正、团结伙伴,是个道德素质都非常高的好小鸟,因此没有任何教育训诫的必要。 他不说,安澄也没好意思缠着人聊天,于是难得地闲下了一年四季都忙忙碌碌的喙。 两鸟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沉默地被绑在石柱上看着雨打、经受风吹,沉默地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 安澄并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性格。 他睁着眼睛熬隼,熬到夜深万物彻底陷入熟睡、熬到身边的朱江都昏昏欲睡,他便开始自己的自救计划。 一双粉色的爪踩在地上,带着身体不停地上下蹬动,紧紧地绑在身上的布绳也因此被带着在大石块上摩擦,在寂静的深夜发出钝钝的割断声。 他打算就这样一点一点将身上的布条给磨断。 可那经过猴群特殊工艺编织的绳子又岂是那么好征服的,安澄的脚蹬酸了、背磨破了、羽毛弄散了也没觉得绳子有松多少。 天欲亡他! “歇一会,歇一会……”他挪动着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坐下。“待会儿再战。” 然而鸟臀才刚刚轻置在地上,面前就闪现一个急速朝他而来的身影。 离得近了,安澄看看清那身影的模样。 是红隼,也是独一无二的朱云深。 第38章 心慌意乱了怎么办? “大人……” 雨并不小, 朱云深身上淋了个湿透。 不过雨水从来都不会让他变得狼狈,不管遇见了什么,他好像都是那样。 冷漠?淡然? 或许是坚毅、伟岸、沉着。 总之在看见他的那一刻, 安澄心中惊喜顿生, 他立马扭动着身体从石块上站起来。 “大人,大人,你来了?!” 朱云深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嗯,我来了。” 坚定的声音透过雨幕直入安澄的耳孔, 让他原本忐忑的心奇异般地定了下来。 真是奇怪。 朱云深不知他的心情, 振翅径直飞到他身边, 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后, 开始用锐利的爪子去解紧绑着的绳子。 不知是不是这些猴没有将他们再放开的打算, 因此系的都是死结,与猴手相比并不那么灵敏的禽爪并不能很快地解开这些束缚。 但看着面前的隼,安澄也没那么紧张紧迫了,甚至还有了闲聊的精力。“大人, 你怎么发现我们不见的啊?” “发现你不见很难吗?”朱云深抽空回复他的话,“你要一直在才奇怪。” 安澄:…… 这天真是聊不了一点。 不过仔细想想, 好像也是。 从北迁开始的第一个城市, 就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朱云深的日常生活就变成了:飞行、吃饭、睡觉、找安澄。 但珠颈斑鸠从不心虚。 与其反省自己, 不如指责他人。 “这也不能怪我,都怪意外太多了!”说着,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唉,没办法, 主角就是这样命途多舛,这就是成为新世界卡密的代价啊!” 朱云深用沉默回复。 安澄:…… 等了几秒面前的隼还是没反应,他就丝滑地转移话题问道:“其他的隼呢,他们没有来吗? “我们往不同的方向飞的。” “那你怎么确定的我在哪里呢?”安澄觉得这个问法似乎有些不对,就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好巧啊,刚好你就找到了我们。” 朱云深倏地停下动作,用一双比其他红隼更幽深的眼睛看着他。 就这样看了好几秒,而后他一字一字很缓慢地说:“因为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也能记得你的气息。 “安澄。” 安澄浑身一颤,从蜡膜一路发麻到尾羽,整个脑袋都被这样的酥麻弄得空空荡荡,一种怪异的、无措的、窃喜的的感受漫了上来,让他几乎溺毙在其中。 “啊……深哥,是深哥来了,来救我们了吗?”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的朱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我们被猕猴抓起来了。” 第71章 这一句话将方才的氛围给打破,然后他怪异的感受没持续下去。 也庆幸没能持续下去。 “对,来救你们了。”朱云深短促有力地回复。 “太好了,我就知道深哥你们回来救我们的。”朱江的眼睛慢慢地睁大睁圆,兴奋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在他的脸上升起。“深哥,我跟你说,我们是在晚上的时候被绑的,然后……” 朱江好似对朱云深有着非常深的信任与依赖敬仰,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今晚上的遭遇,言辞之间不见面对泼猴时的严厉和官方。 朱云深对这个比自己晚孵出壳的弟弟似乎也多有纵容。 其实他总是这样的,即使表面做得再不近鸟情,但实际面对身边的鸟都多有纵容。 安澄感激朱江的打断,因此他就静静地听着,没有再开口。 而朱云深则是一边应答一边埋头解着绳子。 猛禽的爪子锐利,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安澄就感受到身上牢牢绑着的布绳松了许多。 “嗷~” 突然,洞口那个盖着的草席被掀开,一只睡眼惺忪的猴打着哈欠钻了出来。 安澄与朱云深对视一眼,后者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往石柱后面藏匿,显然是不想惊动此猴,免得多惹麻烦。 然而那小猴不知该说是太敏锐了还是什么,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就看见了石柱旁多出来的一只鸟。 “又来一只鸟妖?!”说着,他就想返身回到洞内喊猴。“大……” 话还没说完,只是在刹那之间朱云深就扇动翅膀朝小猴而去,爪子与尖喙在光线黯淡的雨夜都泛着寒光。 像红隼这样的小型猛禽,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主动地对比他们体型大的动物发起攻击,甚至成年之后的珠颈斑鸠多数时候也并不在他们的食谱当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攻击力弱。 可已经彻底清醒的小猴也不是毫无防备,他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躲开朱云深想要捂住他嘴的动作,但身上却生生地受了几道,挠破的伤口瞬间就沁出血珠来。 “啊啊啊——” 吃痛的小猴立马躺倒在地蜷缩着哀嚎起来。 还是没挡住! “大人!”安澄心下一紧。 这么大的声音势必会吵醒洞内的其他猴子,一只两只好对付,但一群肯定难缠,而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与他们挣个你死我活,保命就好。 朱云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立刻反身继续去拆安澄身上的绳子。 然而已经迟了。 洞中的不少猴闻声出动,他们的速度很快,不过几秒钟就涌了出来。 在看清楚现场的状况之后,众猴直朝着朱云深与安澄扑。 “大胆鸟妖,竟然还敢呼唤同伙来伤我们的猴,呔,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云深扇动翅膀躲避开他们的攻击,又借着能飞的优势和他们缠斗起来。 看着焦灼的战况,安澄心中甚是着急,翅爪并用用地挣扎起来。不管不顾猛地一个用力,那被红隼利爪撕扯得半碎的布绳彻底被石块的棱角给割断。 “哈,一群泼猴,看你鸟爷爷在此还不赶紧投降?”安澄扑扇着翅膀跟着一起加入战局,虽然爪子不如隼锐利,可挠破区区小猴的肌肤还是易如反爪。“一群灵智未开的小猴,还能翻了天不成?” 安澄说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哪知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戳中了众泼猴的痛点。 他们吱哇乱叫、四肢乱挥着,“我们可是大圣老祖座下的灵猴,你竟然说我们灵智未开?” “大圣老祖的弟子?那你们可知他姓甚名什,法号是什么?封号又是什么?”安澄哼笑一声。 “齐天大圣!”一猴子自信道。 “错!”安澄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他姓孙名悟空,法号孙行者,封号斗战胜佛,无父无母,乃是仙石孕育而生,后被天庭招揽去做弼马温,后来又被派去守蟠桃园,再之后就是大闹天宫……” 众猴哗然,“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每年暑假中央一套的循环播放啊! 看了正传看后传,看了后传看衍生,看了衍生再翻原著。 从小看到大,从人看到鸟。 片头曲和片尾曲他都能倒唱如流了,区区一群生活在野外连电视机的小泼猴,怎么跟他比? 不过看着这群泼猴惊讶不已的模样,安澄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又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原本他也只是喙贫,气不过想要压压他们的气焰,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真的唬到猴了。 那不就是说……他可以趁热打铁,用此计来智取?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他高飞到岩壁上,附身看着底下那群毫无组织纪律的泼猴。“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你们以为我就只是区区一只珠颈斑鸠而已吗?” 开口之后自有捧哏让他话落不了地。 有一小猴反问道:“那不然呢?” “错!大错特错!红隼何在?”他气势很足地大喝一声,翅膀大大展开。“前来听命。” 其实安澄已经做好被朱云深忽略,然后自己再用眼神恳求示弱的准备了,怎知他话音一落,身边就稳稳地落下了一只鸟。 他的心一突,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怪异感受又隐隐有翻涌上来的趋势。 第72章 安澄赶忙转移注意力,复又看向那群泼猴。“看,我一只珠颈斑鸠能够使唤红隼这样的猛禽,还不能证明我的身份不简单吗?你们还说是大圣的后辈弟子,连我最低级的伪装都没识破?” “怎么可能?!”被质疑了血脉和身份那还得了,一众泼猴立刻澄清道:“其实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 “哈——”安澄嗤笑,“那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吧? “没错,我就是佛祖座下大鹏金翅鸟的转世,五百年前,孙悟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成佛之后便与我相识。从此以后,整个西天谁佛不知谁佛不晓我和他的关系那是一等一的好?”他挺起自己毛茸茸的胸脯。 “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转世吗?”安澄又问。 众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傻地问:“为什么?” 安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南海观世音菩萨算出他孙大圣命中还有一难,但这一难却不是由他亲身去经历,而是落在了他的后世子孙身上,也就是说,落在了你们的身上。 “你们要是不能经过考验,他孙大圣也要身死道消!就是为了帮助我的好兄弟,我才主动下凡的。” “啊???” 此话一出,众猴哗然。 他们受难不要紧,怎么能让他们猕猴一族的老祖、荣耀、牌面、天神受难呢? 实在不应该!!! “那那那……尊敬的大鹏,考验是什么,我们又该怎么度过啊?”一老猴站出,神情恍惚。 安澄收回自己的翅膀,漫不经心地啄了啄羽毛。 钓足他们的胃口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地方,偏偏就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了吗?” 众猴迷茫地摇头。 安澄冷淡一笑,“呵,没错,因为这就是上天降下的考验!就是要让你们在喧闹的人间烟火中修身养性,做到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然而你们却绑架路过小鸟、打劫游客、欺负路人,实在是有违天道。 “我简直无法想象,在你们纵情肆意地释放野性的时候,你们的老祖、我的好兄弟孙大圣在西天到底在经受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啊啊啊——我的兄弟啊,有这样的后世子孙,你过得好惨啊!!!” 他话音方落,寂静的晚夜响起哐当一声脆响。 安澄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山大王惊落了手中权杖。 几秒后,那山大王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39章 又被告白了怎么办? 当夜的瀑布可堪称发生了一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观。 以泼辣山大王为首的众猴匍匐在地, 对着站在高处的珠颈斑鸠以及红隼忏悔磕头,更有甚猴如丧考妣地嚎啕大哭,不可谓不伤心、不可谓不懊恼、不可谓不羞愤。 “大鹏金翅神鸟在上, 求你宽恕我们、帮助我们啊!让我们的大圣老祖免受皮肉之苦。” 安澄挺着自己毛茸茸的胸脯, 优雅地高抬着自己的头颅,自如地接受众猴的忏悔。 等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发声幽幽地长叹一口,一边无奈地摇晃自己的脑袋一边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悟空在天想必已经受了很多苦了。” 山大王狠狠一颤,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形如槁木, “难道……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们其实也不故意这样的, 只是想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没想到……” 众猴看着自己大王绝望的模样, 也纷纷哭嚎起来。 “当然啦,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轻咳几声,“这事呢也不是不想办,只是比较难办, 当然,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说就一定怎么怎么样、必须怎么怎么样, 事在鸟为嘛, 就是呢……你们知道吧?不过呢, 也还是有机会的, 但是呢……你们懂的吧?” 哭声慢慢地停下,众猴纷纷向他投以期待的目光。 “求神鸟赐教!” 安澄心中暗爽, 但面上还是憋着笑不显。 他垂头率先看向山大王, 这泼猴刚刚怎么对他的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简直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养不教、王之过, 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你要为此担首要责任,知道吗?” “知道,知道!” 事到如今山大王还哪敢不认。 “嗯。”安澄轻应一声,又说:“教不严、猴之惰,其他的猴在监管监督方面产生了极大的疏忽!当然,你们这群猴本身的道德素质也是有重大问题的。” 他说一句,底下的猴子们就整齐划一地点一下头,到最后不论他说什么都应承起来。 安澄环视一周,掷地有声地说:“所以现在破局唯一的方法,就是你们要去赎罪、要去忏悔!” “那我们是要买赎罪券吗?” 安澄:??? “什么玩意儿?!串频啦!!!” 这些猴子也不知道从哪看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东边儿瞧一眼西边儿看一点,没能完完整整地去了解全面,进而导致做出来的事情与预期产生重大偏差。 这聪明一半蠢一半,晃荡到最后,蠢的自然会染透另一半。 人也好,猴也罢,都是这样。 安澄暗自叹了口气,慢慢悠悠地晃着自己圆圆的小脑袋,“赎罪第一步,先把绑在石柱上的红隼给放了吧。” 第73章 === 这片景区的猕猴已经是互联网上的老网红了,别称老表、吗喽,为他们作曲、写诗、p表情包的网友数不胜数,被他们欺负到哭着喊着告到中央也不在少数。 虽说内有恶猴,可奈何这里实在是风光秀丽,因此游客数量一直居高不下。 而一众游客为了应对这群泼猴,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想尽了各种办法。 可是这一次,注定要让来此的游客们大吃一惊。 山脚下、小道上、两个人。 “小胖,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小胖看向身边的细长条的伙伴,“竹竿,你准备好了吗?” 竹竿郑重地点点头,将冲锋衣的帽子给缓缓戴上,“我也准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坚定。 下一秒,全副武装地他们义无反顾地朝着山上而去,一矮一高、一胖一瘦的身影在晨曦雾浓的山林中是那样的萧瑟而又坚定。 爬了十多分钟,两人站定稍作歇息,对视的时候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喜悦的神情。 “好,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老表,果然来早点是来对了!”小胖振臂欢呼。 竹竿抿嘴动容,“看来这群吗喽是还没睡醒,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啊啊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两道身影从旁边的树丛上用极快的速度晃荡下来,最后落在了他们跟前半米远的地方。 “猴猴猴,他们又来了……”竹竿猛地后退几步,下意识地反手去抱身后的背包。“我我我,我们怎么办?” 小胖双臂一展挡在竹竿的面前,但隐约能见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发颤。 一场关于背包的争夺大战,似乎正要一触即发。 跟着猕猴来到此处的安澄看完了全程,他哼笑一声,低喝道:“猴儿们,我们的宗旨是什么?” 地下的、树上的、草堆里的猕猴一起齐声作答,“帮助人类、忏悔赎罪!善解人意、宾至如归!”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俩站在地上的猴对视一眼,而后分散在小道两边,对着小胖和竹竿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异口同声地说:“您好,欢迎来到国家级5a极景区,希望您二位可以吃好喝好玩好。 “如有需要请大喊一声齐天大圣,我们将会在第一时间给您二位提供服务。” 两猴面带微笑。 “我是猴二。” “我是猴三。” 而后再次齐声道:“猕猴赎罪团,竭诚为您服务。” 小胖:…… 竹竿:…… “他他他,他们在说什么?”竹竿护着背包的手指泛白。 “不知道,”小胖晃了晃脑袋,身上的肉跟着一起颤动。“我也听不懂猴语啊。” “那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同声大喊道:“快跑!!!” 一边叫喊,他们一边朝着山上跑去,用最快的速度将站着的两猴给甩开,然而今日给他们的震撼还绝不仅仅如此,可谓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歇息有猴捶腿、渴了有猴递水、累了有猴伸出手、上厕所竟然还有猴递树叶?! 无处不在、无时不见。 两人从一开始的慌张忐忑,变成震惊讶异,再到迷茫怀疑,最后演化成为麻木不仁。 恍惚着下山后,竹竿拿出手机,平静地发了一条短视频。 【山里的那群吗喽发疯啦!!!!】 可今日被猴伺候的又何止是小胖和竹竿二人,来此爬山的游客都感受到同样的吗喽震撼,就连景区的管理人员都被惊愕到频频失语。 由是在众猴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第无数次攀上了热点热搜。 不过这一次,却是他们猴生第一次正面的词条。 #老表被中央收拾了? #从今天起,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叫我泼猴 #老表,你真调皮~ #小咕咕的北迁之路 #珠颈斑鸠是红隼最好吃的朋友 安澄也是后来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事。 不过像他这样的顶流体质,早已习惯了被众人关注的生活,不过这一次,他对词条颇有几分不满。 什么叫做珠颈斑鸠是红隼最好吃的朋友? 什么叫做最好吃?! 偏见,这都是偏见! 这群人类是没见过那夜他在瀑布前使唤红隼的英姿,不然此词条一定要被改为:红隼是珠颈斑鸠最听话的仆从。 哼! 安澄对于此词条的不满持续到了晚上睡觉前,原本只想着一只鸟独自消化,但谁知一向冷酷无情的朱云深竟然关心起他的情绪来了。 他喙上一个没忍住,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当然,“最听话的仆从”这个想法还是藏得严严实实的。 不近鸟情朱云深显然没能和他共情,他百无聊赖地啄着翅膀上的羽毛,“就因为这个?” “就?就?”安澄的尾羽都炸开了,“什么叫做就?这是在挑拨离间啊!我明明对大人一片赤诚、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忠贞不渝;而大人你明明也对我照顾有加、温柔体贴、善解鸟意、通情达理,怎么会是他们说的这样的? “你可知每次你来救我的时我内心的震动?可知每次你教导我时我难言的感动?可知每次与你靠近时我心中的悸动?我与你一起见过的山川湖海、与你一起看过的日出日落、与你一同欣赏过的明灯三千,俨然已经成为了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第74章 “拿食物来对照我们的关系,那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和侮辱。 “这些浅薄的人类又怎么能够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与荣耀就是给大人你筑一个全天底下最好的巢,而能狗看着你我筑的巢中安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我还要在巢中加上最柔软的纤毛、最鲜艳的花朵、最柔韧的枝条、最松软的草叶……用尽天下最好的东西,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意!” 此一长段话下来,安澄可谓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浑身畅快。 一条不ng,这就是老艺术的从容;一次不嘴瓢,这就是职业鸟腿子的素养! 不过刚喘了会儿气,他又兀自咂摸了几下喙。 刚刚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词汇? 有吗?没有吗? 脑袋小小,记忆也变差了。 不过看朱云深淡定的模样,应该是没说错什么吧? 没错,他怎么能怀疑自己呢,他可是安澄啊! 实在是不应该。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自个把自个给宽慰了。 而虽然朱云深没给他什么回应,但说完这一长段的话,安澄心中的闷气也已经全然散去,困意也慢慢地升了上来。 他找了个宽敞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窝下去,大张着喙打了一个哈欠,“大人,晚安。” 而后脖子一伸、脑袋一钻,彻底睡了过去。 其余几只看热闹的红隼对了一下视线,暗笑着飞开。 而还没急着离开的朱海一脸讳莫如深,给了朱云深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朱云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也不再啄身侧的羽毛。 第40章 回应不了爱意怎么办? 朱云深是一只红隼, 两年前在北方集群繁衍地破壳,于巢穴中和自己的几个兄弟短暂地度过了一段还算是和谐友爱的雏鸟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繁衍地,他们的巢穴在狂风骤雨之中倾覆。 兄弟全部失散, 父母也不见了踪影, 彼时还没学会怎么飞的朱云深,只能浑身被淋湿奄奄一息在草丛中等死,直到一个年长的人类将他给捡去。 在那个老人那里,朱云深度过了自己雏鸟阶段剩下所有的时间。 “云深不知处。”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 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不奇怪、能跟着老人一起看黑色方块电视机中播放的故事不奇怪、能跟着他学会分辨草药也不奇怪……他好像天生就是一只怪异的鸟、天生就是一个像鸟的人,因此学会这些都是那么自如。 朱云深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或许都会在那间屋子中度过, 日复一日地过着相似但也算不错的生活。 直到第二年, 老人离世。 那是那间小小的屋子第一次那么热闹,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人登门, 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类死去后, 竟然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鸟也是一样吗? 当时他还不知道。 不过两个月后,当他费力找回繁衍地,又亲眼目睹真正的父母在一场与金雕的斗争当中的死亡,他才发现人和鸟是不一样的。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父母离世之后, 他跟着大哥朱海以及其他两个弟弟一起,将刚刚孵出壳的弟弟妹妹们照顾长大, 又带着他们一起飞回到了南方越冬地。 他从一只不像鸟的人、不是人的鸟, 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红隼。 真正的红隼。 遇见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完全是一个意外。 实际上很少有红隼会选择已经成年的珠颈斑鸠做自己的食物, 毕竟体型相差其实也不是很大, 捕捉他们相对而言会费更多的力气,得不偿失。 可安澄实在和其他的珠颈斑鸠都不同。 他更蠢、更笨、更迟钝, 也……更特别。 特别到像曾经的他一样, 连飞都不会、连属于鸟的规则都不懂。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他并未产生多大的怜悯, 像他们这样食肉性的猛禽,保有太多怜悯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赢得了一场战斗后,他也赢得了这个猎物。 不过刚刚吃饱喝足的他决定先把自己的战利品巢穴,等下一次需要进食的时候再饱腹。 正是这个瞬间产生的念头,让后来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毕竟他根本没能预料到,一只珠颈斑鸠竟然会对抓住他的红隼产生感情。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安澄说的那些话朱云深很不以为意,他在那个名为电视机的黑色方块中见过很多种的人,深知那只珠颈斑鸠不过是因为想要活命才对他阿谀奉承。 花言巧语不可信。 因此朱海说安澄爱他的时候,他也并未当做一码事。 然而那些话就像是极其无赖的种子,被风轻轻一吹就落在了他的心上,而后开始生根、发芽,紧紧地攀附着他的心脏、控制他的呼吸,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不得不去揣测。 因此在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的视线重心就又多了一个——观察安澄。 越是观察,他就越是迷茫。 安澄说的那些话也让他越来越不能忽略。 -“我在想要不要跟你说我爱你……” -“我要给你筑全天底下最好的巢。” -“大人,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想要一直跟你睡在一起……” -“用尽天下最好的东西,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意!” 第75章 爱,爱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一只鸟,一只在大自然当中生养成年的鸟,或许他终生的目标就是寻找伴侣、繁衍生息,不会对这些产生多余的、不必要的思考。 可朱云深与老人一起在那台电视当中,看过太多讲述爱的故事。 关于爱的释义,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却也知道那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却也知道那是极其美好的。 安澄的爱,是这样的爱吗? 安澄的爱,是这样的爱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重重的一声后,他脑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想,这只鸟是真的爱自己。 那他该要如何去回应安澄的爱? 不回应。 人不应该爱上自己的仇人,鸟也不应当爱上自己的食物。 朱云深在心中很快地做了决定,告诉自己不要陷入到这样的漩涡中,也告诉自己不必要和他牵扯太多。 他的态度很坚定。 可偶尔也会对自己产生一星半点的怀疑,他真的能够做得到吗? “大人……”正想着的视乎,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只鸟影,又毫无自觉地往他身上贴。 闭着眼睛睡得正沉的珠颈斑鸠无知无觉地叫着他,虽然正在千里迁徙,但还是被养得胖了一圈。“大人救我!差点就要死翘翘了,呜呜呜……” 睡相极差但又半点自觉也没有的斑鸠,贴着他了还不肯,圆圆的小脑袋又在他的翅膀处不停地蹭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大人你好厉害啊,揍死他们、揍死他们!” 苦心寻找了一番,他终于发现了目标。 圆圆的小脑袋开始往他的翅膀下面绒羽最厚的地方钻,一双爪子也没有闲着,四处乱扑腾,最后爪子和翅膀大张,直接抱在了他的身上。 朱云深:…… 安澄在他的翅膀下面心满意足地砸吧砸吧喙,“暖烘烘、暖烘烘……” “安澄?”他低喊一声,语气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可声音又实在很小。 “嗯……”安澄在睡梦中也不忘应答,可不仅没有半分自觉,嘴上也没闲着,仿佛情深成自然般呓语道:“大人……喜欢……对你的爱……我超爱……” 又是这样。 还问他是怎么发现鸟丢了,每晚都是这样,这又让他怎么能不发现? 朱云深暗自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其他。 他拖着挂在身上的珠颈斑鸠挪动了些许位置,找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地方窝下去,走了一会儿神,而后与怀中的鸟一起陷入沉睡。 第二日天色将将发亮,朱云深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清明一片,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而周围的其他鸟雀却还在熟睡中。 当初跟老人在一起时养成的早起习惯,直到现在也没有更改。 他将怀中睡得四仰八叉、羽毛乱飞的珠颈斑鸠扯出去,然后又把他放回昨晚入睡前此笨鸟给自己找的位置上。 做好这一切,他才振翅去寻找食物。 丰饶的土地食物也会相应充足,因此找寻两只鸟的食物,朱云深也根本无需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等他将自己和安澄的食物都带过去后,那只熟睡的珠颈斑鸠也醒了。 “早上好啊,大人!”珠颈斑鸠雀跃地咕咕叫,用喙沾着尾脂腺去给自己的羽毛摸油,“哎,昨晚上刮大风了吗?怎么羽毛乱糟糟的呢,像我睡相这么好的鸟,不应该啊。” 朱云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张喙。 反正这珠颈斑鸠熟睡之后也没有记忆,所以那些话不必多说,不然会显得怪异又暧昧。 只要他在两鸟都清醒的时候不做太多、拉开距离就好。 至于其他的,他自有打算和安排。 他把找到的浆果放下,言简意赅,“吃。” 珠颈斑鸠看到果子眼睛都亮了,他夹着翅膀小碎步跑过来,俯下身凑近殷红的果子,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啊——水果的清香!啊——大自然的馈赠!” 不过安澄也没有急着吃,而是凑到他的面前,讨好地用喙啄了啄他的翅膀。“谢谢大人,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大人了~ “我安澄何其有幸、三生有幸能够遇见你,你帮我找的浆果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我……” …… 此场景日日都会上演,安澄的话次次都不会重复。 刚开始的时候朱云深还会权当是奉承,但是当他意识到面前这只珠颈斑鸠心意后再听到这些话,心中的感觉便变得十分复杂了。 不过他向来不是什么不近鸟情的隼,虽然没有办法回应安澄对他的情感,也并不打算堵住这笨鸟的喙不让他出声。 鸟生短暂,如果连爱意都不被允许自由说出,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况且安澄也只是说,从来没有强求过他的回应。 就好像他只是在独自且倔强地爱着他,并不执着他回报以爱意。 如此一来,朱云深就更没有办法多做什么阻止了。 在持续输出了好几分钟之后,安澄终于给自己大长段的爱意收了尾,可他还没有离开,而是用非常期待的目光看着隼,仿佛在等待一个很小的回应,表示他的爱意都被听了进去。 朱云深慢慢地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多回应,只低“嗯”了一声。 第76章 即使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得到、即使只有一个音节,安澄似乎也很满足了。 他开开心心地蹦跳到浆果处,终于肯俯下身去品尝今日的早餐。 可啄食得时候也不见得多么专心,每次朱云深状似不经意地偏头看去,都能发现安澄在看自己。 但被他发现在偷看之后,珠颈斑鸠又会迅速地移开目光,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实在是……用情太深。 朱云深暗自叹了口气,心中隐隐地产生几分担忧。 希望等到了繁衍地他要去找寻配偶的时候,这只珠颈斑鸠不会太过伤心。 第41章 被精神小黄毛追求了怎么办? 在安同志的悉心教化之下, 众猴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也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猴,完成了从景区之耻到景区之光的伟大转变, 夜半绑鸟事件也成为了此景区开放游览史上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而万猴瞩目的安同志, 事了拂羽去,深藏功与名。 即在耗费了一日多的时间处理完这些琐事后,他们的集群便再次出发,朝北而去。 离开的时候,山大王带着自己的小弟们罢了半日的义务工, 依依不舍地借着大树送了好几百米的行, 更有甚猴竟然还掩面哀哭起来。 “神鸟、神鸟……你一定要帮忙带话给大圣老祖, 告诉他我们对他是一片赤诚之心, 让他老人家一定要健康万岁啊!” “神鸟、神鸟, 你以后有空一定要常回来啊,大圣老祖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千万要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 “神鸟、神鸟,你一定要想念我们啊, 一定不要忘了我们啊!” “神鸟、神鸟,我们以后也会一起纪念你的!” 可谓是:高猿长啸, 属引凄异, 空谷传响, 哀转久绝。 猕猴慢慢地停下跟随的步伐, 但他们的嚎叫声却跟了几里地远,直到晚上入睡时, 安澄满脑子还回荡着带着哭腔的“神鸟神鸟”, 一度不能安稳入睡。 不过尽管有诸多不顺心的地方,安澄却也还是不厌恶抵触这次经历的。 爱恨嗔痴都是恩赐, 人生所能遇见的事情其实皆难得,一切都平心接受就好。 并且再仔细算一算,成为鸟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经历了许多事情了,见过繁华喧闹的城市、去过暴雨瓢泼的郊外、目睹了你死我活的打斗、如今又见到了天马行空的猴群,比他前半生的人生都要丰富精彩很多了。 想来生命能比较的不止有长度,还有厚度。 === 再往北的方向飞行了几日,七隼一斑鸠终于飞出富饶的盆地、迈过分割南北的秦淮线,去到了地理意义上的北方。 很难具体说出南北方在感受上有什么巨大的差异,但安澄确确实实有种旅程已经过半的感觉,也真真实实地体会到周围的树木、景色发生了改变。 不过众鸟的生活作息,还是如往常一般。 越过秦淮线的第一天,他们照例在日头正盛的正午找了几棵大树歇息重整。 安澄舒展着有些酸累的翅膀,耐不住寂寞的眼睛却还在骨碌碌地转动,倏地、在不远的树上瞧见了一只没见过的红隼! 这红隼有留鸟与候鸟之分,而候鸟之中也存在着不同的迁徙习惯,有些红隼会暂时聚成小集群一同迁徙,而有些红隼则会选择独自一鸟经历这段旅程。 偶遇的这只大概是后者。 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又准备去到哪里。 那红隼的身型并不太大,腿长且精瘦,蜡膜部分还有一道比较明显的小伤疤。脑袋上有根脱离了群羽翘起来的正羽,颇有几分夜鹭枕部白色丝状羽的神韵,而他身上羽毛的颜色比寻常的红隼都要浅,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还有些偏黄。 嚯,还是个非主流小黄毛。 朱云深等隼很是习惯了偶遇同种这样的事,对方似乎也同样如此,两方很守规矩地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可这是安澄第一次看到除了朱云深、朱海他们以及第一次捕捉他的红隼之外的隼,难免有些好奇,忍不住一直地偷偷去打量。 “怎么,你觉得他比阿深好看啊?”朱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脑袋顶在他的身上,把他撞得身体一晃一晃的。 安澄立刻振声反驳,“怎么可能?!” “大人是我的谁?他又是我的谁?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他更好看!请朱河同志不要质疑我对朱云深同志的心,好嘛?!” 朱河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要~质~疑~你~的~心~嘎嘎嘎——” 而后莫名其妙地一边野鸭笑一边扑扇着翅膀离开。 这段空闲的时间恰好能用来进食,众隼修整了一下便纷纷振翅捕猎去了,留下安澄一只混吃等死、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珠颈斑鸠。 安澄本鸟没什么自觉,秉持着能吃上软饭就是本事的鸟生理念,心安理得地留在原树上休息,外加继续观察小黄毛。 不过知道猛禽都有很强的警惕心,他将鸟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后就打算收回视线,哪知还没来得转眼睛,那小黄毛就猛地偏头看向了他。 两鸟好死不死地对视上。 安澄:…… 这这这……这小黄毛应该不会做些什么吧?不会把他当做食物吧? 现在孤鸟寡鸟的,要是他被攻击了,朱云深能够及时赶来吗? 不过万幸这鸟只是长得精神一些了,但行为举措却没那么易燃易爆炸,在对视几秒后就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第77章 安澄大松一口气,正欲扭头,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安澄。” 他扭头看去,发现是朱川,集群里唯一一个雌性红隼。 她爪中抓着一束野果,正振翅朝他飞来,落到他身边之后将东西放在他的面前。“刚刚捕猎的时候偶然看到的食物,我记得你们珠颈斑鸠是吃这个的,就给你带过来了。” “啊……”安澄扭捏地搓了一下爪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看朱川,一双眼睛紧张地乱瞥。“这不太好吧。” 吃朱云深给他找的食物他还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甚至朱河的他都还能硬着头皮接受,但朱川毕竟是个女孩子,他就没那么脸大了。 而且做人的时候本来就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变成鸟了这胆子也不是说大就可以变大的,毕竟雌雄有别不是。 “红隼不吃这些。”朱川把野果推了推,看向安澄的目光暗含几分慈爱。“而且你看你瘦得都有些脱相了,应该要多吃一些,不然和深哥体型差太多了。” 安·胖了一圈·被朱云深说沉·澄思考几秒,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我最近瘦了很多,应该是晚上没睡好,累的。” “晚上没睡好?”朱川的眼神变了变,“你和深哥都没睡好吗?” “啊?” 安澄懵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提到朱云深。 不过朱川既然提了,他就还是回答道:“没有啊,他睡得可好了,而且永远精力满满不会感觉到疲惫,即使熬到了大半夜,第二天也还是精神抖擞。” 说着,他就不免想到了在猴山的那一夜,几只鸟一起熬到大半夜、打到大半夜,完事后他和朱江疲惫到眼睛睁不开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朱云深还俨然一副没事鸟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免叹了一口气。“唉,我的精力实在是太差了,每次都跟不上他的节奏,每次都累到昏睡过去。” “喔~”朱川展开翅膀,用翅膀尖尖恋爱地拍了几下安澄的脑袋。“没事,不怪你,是深哥他……太不知节制了,所以要多吃些。” 从未和异性鸟有过什么接触的安澄,脑袋嗡地一下变得空白,面上也有些发热,羞涩之下根本没顾得上她在说什么。 不过两鸟没能继续往下聊,朱川像是生怕他饿着,不停地催促着他赶紧进食,安澄盛情难却,有些扭捏矜持地开始啄食她带来的野果。 眼看着他乖乖进食了,朱川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扇动翅膀飞到旁的树上开始闭目休息。 才刚刚将那野果破开皮,身边忽然就落下了一个身影。 模样一眼扫过去是熟悉的模样,但安澄还没正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不是朱云深,于是抓着自己的果子慌里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拉开距离后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那只精神小黄毛。 “你想要干什么?”他警惕起来,翅膀微张,浑身的肌肉紧绷。“我不是你的食物,别打我的主意!” 眼见着那黄毛又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一小步,安澄赶紧转向小憩的朱川方向,张喙就想喊鸟救命。 “等等等!!!”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黄毛赶忙阻止。 “我没要吃你的意思,我今天已经进食过了。”黄毛急得脑袋上突出的羽毛又往上翘了翘。“我是想来跟你做朋友的。” “跟我做朋友?!” 安澄用质疑地眼神将黄毛上下扫了一遍,“你一只红隼跟我一只珠颈斑鸠做朋友,你在开什么玩笑?” “别的红隼能,怎么我就不能了?”黄毛身体正对着安澄,脑袋却已经拧向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刚刚那只雌性不也跟你聊得很开心吗?我也可以跟你聊!”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刚刚跟他对视还主动转移视线的隼,现在竟然说要跟他做朋友,这怕是醉隼之意不在酒吧。 安澄顺着小黄毛目光的方向看去,在看到正着身体闭目养神的朱川,倏地心下了然。 哈,这哪是来跟他做朋友的,这分明就是来泡妹的。 还拿他来当借口,想要让他做僚机,简直无耻、可恶、过分!!! “你死心吧。”知道小黄毛的目的之后,安澄拿出了大家长的气势,苛刻地审视着面前的鸟。“你这样瘦弱的小黄毛,我们不会同意你的想法的。”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被戳破的小黄毛立刻开始跳脚,慌里慌张地低吼,“我才没有看上你们家的雌性,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想要做她的伴侣,我一点也没有喜欢上她的意思,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雌性,虽然她漂亮、温柔、强壮,可我怎么会喜欢她?!” “哦~原来你对她一眼钟情了啊。”安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哼笑道。 他正欲开口说其他的,身边忽然响起别的鸟声。 “你想让朱川和你结成伴侣?” 第42章 回应不了爱怎么办? 根据《家有女孩行为保护及预防手册》(安澄编著)可知以下: 1.应当清除方圆十里内的黄毛; 2.警惕一切发型怪异的瘦长条; 3.处决视线内出现的所有鬼火。 第三条尚不可知, 但现在小黄毛已经占据了预防手册的前两条,所以应当处以斩立决。 然而偏生小黄毛还是个不怕事的,他在一个转头看见了身形比他大了一圈的朱云深后, 不仅没有讪讪离去, 甚至还立刻做出警惕攻击的姿态。 第78章 “你是谁?我想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态度之恶劣、语气之尖锐,俨然已经将朱云深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安澄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鸟都敢挑衅,这小黄毛果然还是野生红隼不怕虎。 他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怕待会儿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鸟, 吃瓜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名才行。 朱云深将带回来的食物放到安澄的面前, 垂眸漫不经心地瞥向比自己低了许多的小黄毛。“你觉得和我没有关系?” 这话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小黄毛哪根敏感的神经, 他脑袋上的长羽高高翘起, 整只鸟都应激起来。“所以你是打算和我争夺这个雌性吗?!” “争夺?你以为她是食物吗?”听到这话, 朱云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定定地凝视着小黄毛。“是雄性的话,就用你的实力和魅力来讨她的欢心,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 清楚朱云深和朱川关系的, 知道这是大舅子在审妹夫,然而对于不知道的小黄毛来说, 这句话无疑就是挑衅。 因此他直接展开翅膀飞起身, 伸着锐利的双爪、大张着喙直奔朱云深而去。 这隼看起来瘦瘦长长一个, 实际上实力还真的不弱, 他的飞行速度以及反应速度都很快,下爪的时候快准狠, 像是知道自己体型上不占优势, 于是打算趁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击致命。 不仅如此,他攻击的时候还喜欢发出尖锐且急促的鸣叫声, 试图以此来震慑敌人。 换做是其他的鸟类,或许会这猛禽心生几分惧意,但安澄是谁,朱云深又是谁? 而且又快又爱叫,这不就是鬼火吗? 安澄一边叹气一边摇脑袋,黄毛、精神、鬼火三件套全上,这下这小黄毛算是五毒俱全了。 朱云深自然不惧,很快与小黄毛打斗起来。 不知为何,安澄心中从来没想过朱云深会有输的可能,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小黄毛实力不低,可还是不敌能力强悍的朱云深。 不过几个来回,小黄毛被朱云深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脑袋上翘起的羽毛还委委屈屈地耷拉着,可眼睛中仍旧充满着明显的不甘,视线还一直在往已经醒了的朱川身上瞥。 他到底想做什么,俨然已是司马昭之心,鸟尽皆知了。 “这样的水平还想追我妹妹?”朱云深嗤笑一声。 随后,他收回爪子放开了小黄毛,泰然自若地飞回到树上,停在离安澄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于是全程围观好戏的安澄,就眼睁睁地看着在朱云深甩下那句话后,小黄毛的表情从不甘愤恨变成呆滞疑惑,最后整张脸又只剩下苦楚与悔不当初。 他在心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偷笑几声。 嘿嘿,惹到大舅子了吧? 未完成的告白和夭折的初恋,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还是太年轻啊。 === 平静的午休时间就这样无端端地搅合掉,到时间之后,众鸟又重新踏上迁徙的路程。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哪知等安澄飞行途中走神乱瞥的时候,发现那小黄毛竟然还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如果安澄没有记错的话,这隼的迁徙路线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这个集群从南途径西南向东北而去,但这小黄毛今日遇见的时候,是从东北方向来向西北去的。 所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们被跟踪了! 而跟踪他们的目的,无需多言。 安澄慢慢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扑扇着翅膀靠近飞行中的朱云深。 “噗嗤噗嗤,biubiubiu~” “大人,大人~” 朱云深慢悠悠地偏头看向他,满脸写着“有事快说”的冷酷。 “那只小黄毛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你看见了吗?” “你想说什么?”朱云深反问。 其实朱云深也不是不知道安澄的意思,只是他不想表现得太善解鸟意,免得让这只蠢鸟误以为自己很了解他,进而让这笨鸟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到时万一再加深这珠颈斑鸠对他的感情,那对谁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朱云深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因为他不会对安澄动感情,也不会和同为雄性的鸟在一起。 可安澄冥顽不灵,一向喜欢揣测他鸟想法的珠颈斑鸠,却像是没看懂他的刻意冷淡。 “哎呀。”安澄撒娇般埋怨一声,“我猜那小黄毛还没有放弃追朱川的打算,可能要跟到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大人你打算怎么做呀?” 说着,又不自觉地往隼飞近些许。 看着借着朱川一事不停靠近自己、和自己联络感情的珠颈斑鸠,朱云深心中暗叹一口。 就这么忍不住吗?就这么想靠近他、触碰他吗? 到底是对他……用情至深。 不过虽然不欲回应安澄的感情,但在重要问题上,朱云深当然也不会闭口不谈。 他压着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淡,“要问一下朱川自己的打算,这个红隼的能力还可以,她喜欢,那我没有拦的理由。” 朱云深从来不愿意摆什么大家长的谱,刚刚和那只红隼打斗也只是为了试探实力、验证决心,不过说到底寻找伴侣只是自己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且红隼和人不一样,如果不满意对象随时都可以更换,再者,也没鸟规定过一只雌隼不能同时拥有两个雄性伴侣。虽然他在人类的影响下对感情和伴侣看得很重,可他不会强行让身边的鸟也遵守这一套准则。 第79章 想到这些,朱云深忽然一顿,用余光看向还在往自己方向尽量凑的安澄。 也不知道这只珠颈斑鸠是怎样想的,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更趋近于人类的思维还是鸟类的思维、不知道只想跟他度过今年的繁衍季还是互相依偎度过一生、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他的表情一凛。 安澄不管怎么想的,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一点都不在意,也完全没有在意的必要。 于是他的表情变得更冷淡了些。 但安澄好像一点自觉也没有,仍旧在蓄意靠近。 甚至还压着声音,用几乎是撒娇的声音阿谀奉承道:“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这么开明的哥哥,真不愧是大人你呀~” 朱云深对这些夸赞的话早就免疫,也没有继续回应的打算。 就这样吧,绝情些也是为了安澄好。 对于朱云深的想法,安澄是半点也不知,他早就习惯了和这隼聊天时有了上半句没下半句的情况,因此也不觉得气馁和无措,兀自扇动翅膀跟着大部队往前飞。 直到日落西山,集群的速度才慢慢地降下来,领队朱海盘旋着带大家找了一片地方,今日他们便安歇在那里。 自从发现小黄毛跟踪后,安澄今日就一直在分神观察他,果不其然,那隼也跟着一起落在了附近。但或许是知道自己跟踪这事儿做得不够光明正大,因此拉开着距离,没敢凑太近。 安澄实在是个耐不住性子的鸟,偷偷摸摸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地往朱川的方向挪。 又压着声音做贼般低喊,“朱川,朱川~” “我在这里。”朱川偏着头看向他,和其他红隼是相似的脸,却莫名能看出几分温柔与慈祥。“怎么了?今天感觉怎么样,累吗?饿吗?如果实在难受,可以跟深哥说晚上想要好好休息。” “不累,不饿,我很好!” 有八卦聊怎么还会感觉到累和饿,吃瓜是第一行动力啊! 听到他振声的回答,朱川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待会儿捕猎的时候,再去看看有什么你能吃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安澄面上又开始发热,夹着翅膀咕咕低叫了几声,然后又突然回想起自己搭话的目的。“哎,不是,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那个小黄毛跟上来了,现在就在附近。” 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川的脸,试图在她面上看出几分情绪的波动。 然而,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朱川说,眼睛转着看向小黄毛在的方向。 安澄带着吃瓜的心情,立刻激动地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大人说他还是很有实力的!” 朱川收回视线,“没什么想法,强不强、体型大不大、羽毛颜色鲜艳不鲜艳、爪与喙锋利不锋利,这些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要抵达的目的地也不一样。 “度过了今年的繁殖季,秋天我们就要分开回到不同的地方,这不是我想要的。” 很莫名的,安澄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先想到的不是朱川与小黄毛,而是自己。 他想,其实他是一只没有能力独自进行千里迁徙的珠颈斑鸠,没有遇见朱云深,一生或许都只会吃同一片地方的谷物、果实、种子,看同一片天空的日出、日落、夜幕。 他不是候鸟,和红隼不同。 然而春天会过去、秋天会到来,旅途终究会有结束的时候,完成了当初的约定,他们也终究会分开。 第43章 害怕分离怎么办? “大人, 你什么时候找伴侣啊?” 晚上入睡的时候,安澄还是没将今日和朱川聊天时产生的那些情绪消解掉,心里想着想着, 就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这是非常反常的,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心很大的鸟,以前也不会出现这种一件事情在心里放这么久的情况。 难道他得绝症了? 不不不,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他中暑了。 一定是这样的!!! 可恶的坏天气。 “怎么?”越发相熟之后,这样晚间入睡的闲话朱云深也会回复了, 不复刚开始相识时的冷漠。“你想做什么?” 朱云深今日就隐隐觉得安澄的状态不太对, 但是除了飞行的时候喜欢贴紧自己之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果不其然最后还是来了。 看来是那红隼求偶的事情影响到了他, 让这笨鸟从自己编织的感情幻梦当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最终都是要找伴侣繁衍的,因此着急了起来。 “我能做什么?”安澄垂着圆润的脑袋,周身散出隐隐的沮丧之气。“我就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即使铁石心肠如朱云深,看到他这副失恋的模样, 也还是难免生出一些愧疚和同情来。 也怪他, 给了安澄不切实际的感情幻想。 “我不会在迁徙路上找伴侣的。”所以你暂时还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后面半句话朱云深没说出口, 给安澄多保留几分单恋者的尊严。 可谁知听到这句话, 安澄也没有开心起来,反而越发精神萎靡。“也是, 万一也跟那小黄毛一样不同路, 那就不好了。” 朱云深沉思几秒,隐隐察觉到安澄这次难过的理由较之从前更为复杂。 第80章 不过比起费尽心思去猜, 他更趋向于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安澄欲言又止,几番张喙,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直接告诉朱云深:我现在觉得鸟生有点迷茫,我不知道等你们都飞到北方繁衍地、我给你们筑好巢完成使命后,我该要去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和你们分别之后,我以后会遇见什么样的鸟、能不能凭借着自己一塌糊涂的做鸟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做鸟没人教、也没人引导。 而且除了朱云深,还会遇见另一个愿意教他飞翔、给他寻找食物的热心鸟吗? 安澄不知道。 可这些话是不适合说出口的,所以到最后还是什么情绪都只能自己往下咽,“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不好意思大人,你就当我是在发疯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往翅膀下面挤,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躲避这个连自己也不愿意思考的问题。 “安澄。” 不过才刚刚缩进去,他就听见朱云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就着这样的姿势他闷闷地回答:“怎么了?” “过来吧。”朱云深的声音非常平静,让鸟听不出什么情绪。“今晚上让你靠着。” “什么?” 安澄愣住,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在意识到朱云深说了什么后,他还是迈着自己粉红色的小爪子,一点一点地朝隼的方向挪动,最后翅膀碰翅膀、羽毛沾羽毛地贴在了一起。 他猜想应该是朱云深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劲了,所以这样来安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可安澄不否认,他的心情在感受到红隼体温的时候,确确实实地变好了不少。 起码这一刻,他的身边是有鸟在的;起码这一晚,他们是在一起的。 至于分开之后的事情,那就等分开之后再说,没有必要提前贷款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愁,这样只会凭白地消耗掉宝贵的时间。 没错,就是这样的! 想清楚这些后,那些在心头持久笼罩着的乌云终于悉数散去。 “大人,谢谢你!”他看着身旁的朱云深,非常真诚实意地道了感谢,又说:“晚安~” 而后,安澄在这样的安全感下慢慢地陷入到熟睡中。 因此他也不知道,在他入睡后,那个向来站着入睡的朱云深也慢慢地窝在枝桠上,和他倚靠在了一起。 === 朱川失踪了——安澄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下意识地往周围的树木看去,果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起初还没产生多大的担忧,可在看到一众红隼表情都十分凝重后,心中咯噔一下,也不免慌张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不是有法律道德约束的人类社会,而是胜者为王的自然界。 说实话,成为鸟这么久,除了第一天被两只红隼追杀之外,安澄还确确实实没怎么感受过纯粹自然的残酷,即使是上次的国宝互殴,那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难道…… 不,不会的。 安澄在心中劝慰不要自己吓自己,而后立马展翅飞到朱云深的身边去。“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朱云深表情严肃,顿了顿又说:“这片地方有条中介腹,去年遇上发生过一些冲突,但一般来说,现在还不到他活跃的时候。” 中介腹,又称作七寸蛇,背面通常为灰黑色、褐色、土色,身上布有白色的横纹斑。 这种毒蛇虽然移动速度并不算太快,但性情凶猛,通常是在四月份的时候开始出现,五月份到七月份繁衍□□,直至十月末才会重新冬眠。 按道理来说夏秋才是他们活动的旺季,而现在才五月初,确实像朱云深所说的还不到时候。 可既然有旧仇,那就不得不做这个假设,并且中介腹吃的东西很杂,除却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外,也会吃鸟。 安澄没有以鸟的身份直面过这些蛇,做人的时候也只是在动物园见过一些,可互联网时代,他还是知道毒蛇到底有凶险的。 如果被咬了…… 安澄浑身一颤,根本不敢就着这个假设多想。 回忆起昨天朱川给他带的那些食物、说的那些话,他心中酸涩的情绪就如潮般上涌,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毙。 不,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倏地,安澄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着脑袋往周围寻找了一圈。 没有! “那个小黄毛也不在!”他急急忙忙地对朱云深说,“他是你们醒来的时候就不在吗?还是刚刚才……” “不是。”朱云深否定道,即使只是一只鸟,也能清晰看见他面上的担忧。“所以我们才在猜测是不是他把朱川带走了。” 朱海也在这个时候插了话,“如果是朱川选定了那只雄鸟做她的伴侣,并且决定要跟他一起走的话,那我们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不告而别吧?!”安澄真的要被这群隼给急死了,到底他们是猛禽还是他是猛禽啊?做个事情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哪怕真的是跟着小黄毛一起走了,也不会偷偷摸摸趁我们都没醒的时候吧?有什么必要呢?” 第81章 “我感觉他们现在还没飞远,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小斑鸠说得没错。”一向不怎么靠谱、叽叽喳喳的长嘴筒子朱河这次竟然也意外地附和了安澄的话。“阿川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其余的隼最终也被他们说服成功。 朱海简单地给他们分配了路线方向,随后七隼分头行动,毋庸置疑,安澄是要跟着朱云深一起的。 主要他一只珠颈斑鸠,自己也没什么战斗力,万一真的遇见了凶险的情况反而会拖累大部队,所以不必要逞强。 从前对于朱云深在猴山时说过的凭借着感觉和气息找鸟,安澄其实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跟着来了一趟后,才发现朱云深完全没有说谎。 虽然红隼的眼睛能看见别的猛禽看不到的紫外光,帮助他们很好地追踪瞄准猎物,然而却远做不到像朱云深这样远距离搜索追踪。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安装着有定位系统,每一次拐弯、每一次调整方向都十分笃定且自信,好似确定朱川就在他要去的目的地。 保有着对朱云深根植在心的信任,安澄没有做任何怀疑和犹豫,一直坚定地跟在隼的后面。 大约十多分钟后 ,安澄就被朱云深带着去到了一个位置开阔的小平原上,那里一眼扫去尽是乱石堆,劲瘦的杂草从石缝之间蓬乱地长出,附近却没有什么高大的遮挡物。 而在两个最高的石堆上,赫然站着一雄一雌的两只红隼,他们此刻正沉默着相视而立,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 即使还没靠得太近,安澄也一眼看出了那雌性的红隼就是朱川,另外一只雄性自然就是小黄毛。 “朱川!” 他正想振翅飞过去,怎知一旁的朱云深却将他拦下。 还没等他问出口怎么了,就见原先还相安无事的两只隼突然飞到高空,而后扇动着翅膀开始互相朝对方发动攻击。 第44章 说错话了怎么办? 朱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恍恍惚惚之间总觉得有鸟在看着自己,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身后不远的树上赫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彼时天光还未大亮, 集群里的其他红隼也尚在睡梦当中, 唯有那小黄毛的一双眼睛在晨曦里闪闪发亮。 也不知道这只跟踪了他们一路的红隼,到底是盯着她看了多久,才会逼得她从梦中醒来。 不过她也并不打算理会,毕竟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多余的想法,那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浪费彼此的时间。 然而她不向山去, 山却向她而来。 只是一眨眼, 那红隼就扇动翅膀朝她飞过来, 转眼之间又落在了她的身旁。 不过或许也知道不能太冒进, 两鸟之间仍旧存在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但朱川还是警惕地做出了防备之态。 “你要做什么?” “没没没,我没打算做什么!”小黄毛看到她的动作,着急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可声音却压得很好, 还左顾右盼了一圈,像是怕吵醒其他的红隼。“我就是……那啥……你懂吧……这个……咋说呢……” 朱川偏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的隼, 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要认识我?想做我的雄鸟?” 似乎是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么直接, 小黄毛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吓得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地开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一点也喜欢你的意思其实我根本不想做你的伴侣你别胡说我也没有想认识你的意思我就是无聊随便找你说说话而已你别多想。” 一气呵成、一鼓作气、一挥而就。 “喔。”朱川倒是没什么所谓,“既然没有那样的意思, 那你就别再跟着我们了。” 眼见着又一件事情被戳破, 小黄毛身上的正羽都炸开了。“我才没有跟踪你们我也只是迁徙而已我难道就不可以从东北迁徙到东北吗我难道就不可以不去繁衍地了吗你们这是偏见这是误解这是强词夺理!!!” 文不加点、一气浑成、行云流水。 两大段话说下来他整只隼都在气喘吁吁,毛茸茸的胸脯也快速地起伏着, 却还是一副倔强的模样。 朱川噗嗤一声笑出声,“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难道你问了我就要说吗那不是很没有面子吗而且我都说了我对你没有……”这次的话堪堪说到一半,小黄毛就骤然反应过来什么,瞬间就瞪大眼睛卡了壳。 吞吞吐吐好几下,他才终于又捋顺话头。“我我我……我叫黄茅,来自首都,体长32cm、翅长24cm、尾长16.5cm,虽然我的体型并不大,但我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而且捕猎的成功率也非常高,如果你做了我的伴侣的话,我会非常努力地给你寻找食物,保证不会饿到你以及我们的雏鸟,所以你……” 他的话没说完,被朱川给打断,“你不是说不喜欢我?” 黄茅:!!! 黄茅装傻、黄茅移开目光、黄茅顾左右而言他。 “哈哈,哈哈哈,今早上的月色可真好啊。” 朱川忍俊不禁,又将身体给挺直了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所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黄茅一惊,“我……”翅膀贴在身上夹得紧紧的,一张隼脸上是不观鸟的人类都能看出来的羞赧和窘迫,扭捏了好一会儿,他才破釜沉舟般说:“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伴侣。” 第82章 而后,他双腿一曲,噗通一下正面扑倒在枝桠上,脑袋还十分虔诚地磕了磕。 “娘娘吉祥,娘娘万福金安。” 朱川:??? “你在说什么?!” 黄茅微微抬起自己的脑袋看向朱川,“我看我邻居人类总在看这样的东西,里面的雄性人类就会对雌性人类说这样的话,然后那些雌性就会很开心。” 终于将自己心意表达出来的隼似乎有些紧张,不复几分钟之前的张扬,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川,“你……你不开心吗?” 朱川根本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何谈开心不开心一说。 不过看到黄茅这幅模样,她的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很小的动容。 即使在红隼中雌鸟的平均体型要比雄鸟大,但实际上仍旧不是象群那样的母系社会。 朱川虽然年龄并不大,却还是见过不少一雄二雌的配对现象,许多雄隼只会将雌隼视作繁育后代的伙伴,并不存在感情一说,更有甚隼,会将雌隼当做工具看待。 她先前不愿意和黄茅接触,除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同外,还因为对外面的红隼有着天然的不信任,但没想到黄茅和她所见过的那些并不太同。 尽管和自己的几个兄弟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但也勉强能够算得上是可爱。 见她没有及时回答,黄茅又战战兢兢地问了一遍。“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朱川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抽离出来,却也没有因为方才所想而对他有明显的态度变化。“我可以给你一个做我伴侣的机会,但是……” 黄茅立刻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我有几个要求:第一,如果你想做我的伴侣那就得加入我们的集群,跟随我们一起去繁衍地;第二,在我们还是伴侣关系的时候,你不能有找别的雌隼;第三,你要打过我。” 如果说对于鸟类而言繁衍后代是一种本能,那对于候鸟来说,迁徙就是镌刻在基因当中的传承。 他们一代又一代地飞往同一个方向、一年又一年地奔赴到同一个地方,家族的记忆与集群的故事就在这样的来往之间发生与传递。 让一只迁徙到一半的候鸟改变路线,其实确实有些强鸟所难,因此黄茅并没有很快地回答她。 他或许是思考了好一会儿的,朱川在他沉默的时间中,看着半露在地平线上的红日冉冉升起、高挂于空,看着半昏暗的天彻底亮透、雀鸟惊鸣。 在集群中的其他隼将将要醒过来的前几刻,黄茅终于给出了回答。“好,我都答应你!反正我也一直都是一只隼,跟着你们还能互相帮助。” “既然如此,”朱川抬起自己的脑袋,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今天就找个地方比拼一下。” 她扭头看了一圈自己的兄弟们,发现他们今天竟然都还没有醒来,那只小小的珠颈斑鸠更不用说,靠在深哥的身上睡得四仰八叉、浑身的羽毛乱糟糟。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叫醒他们,也没有等他们睡醒耽误迁徙时间的想法,只要速战速决,应该是没关系的。 “走吧,现在就去。”她说,随后扇动翅膀朝某个方向飞去。 黄茅也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打架?!”丝毫不知前情提要的安澄还在傻乎乎的着急,要不是因为他是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珠颈斑鸠,没准还真的会冲上去拦架。“是不是那个小黄毛要欺负我们的朱川,天杀的,我就知道这精神小鸟不是什么好货色!!!” “大人,你快去帮帮她呀,万一她……唔唔唔——” 安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云深的大翅膀糊了一喙,整张脸都埋入了宽大的翅翼中。 “唔唔唔?唔唔唔唔!” 朱云深神色淡然,像是做出捂鸟嘴这样幼稚事情的根本不是他,“她在检验伴侣是否合格,你现在上去,是想跟那只红隼争着做朱川的雄鸟?” 说着,他收回翅膀,还上下将安澄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用眼神质疑他这样的小身板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输鸟不输阵,安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脑袋高高抬起。 看什么,没看过帅气、英俊、优雅、聪慧、文质彬彬、钟灵毓秀的珠颈斑鸠吗?! 可恶的臭隼! 不过知道没什么危险之后,安澄也不再紧张,选择放平心态地和朱云深一起观察两隼相斗的暴力美学。 他们在空中盘旋飞行着,不时猛地把距离拉进,随后用双爪去攻击,却并不过多纠缠,很快就分散开来。而那小黄毛的还在不停地发出尖锐急促的高叫声,和上次与朱云深打斗时发出的震慑般的叫声相似,但又隐隐有些不同。 “gi、gi、gi——” 一下接着一下,在这空旷之处扩散开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朱云深难得主动地解释道:“这是红隼求偶□□时才会发出的叫声。” “那大人你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吗?”安澄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当下就震撼到想要狠狠地给自己几个喙巴子。 死喙、死喙,什么话都到处往外面说,这是能随便问的吗?这是可以随便聊的吗?这跟问一个人你生命大和谐的时候会不会放进去有什么区别?! 第83章 安澄心如死灰地挪动自己的爪子慢慢地往石碓下面,实在不愿意面对自己无意识又犯蠢了的现实。 然而他还没能成功拉开距离,朱云深就伸出翅膀压住了他的身体,用让鸟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问:“你很好奇?” 安澄: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奇。 他正想开口给自己狡辩一下,哪知脑袋只是刚刚偏了一点、眼睛只是稍微转了一下,就看见朱川落下休息的石碓后面晃过了一道黑影。 第45章 被蛇咬了怎么办? “大人!”安澄下意识地告知身边的隼, 可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对着不远的朱川喊道:“朱川,你身后有东西!” 在场的三隼俱是一愣, 当事鸟朱川再次振翅飞起, 却又反射性地回身往后看去。 就在她回过身的那一秒、就那一秒,她身下的石碓缝隙中突然弹出一条弯曲细长的土色身影,在高速状态下直奔着她而去。 借着日光,安澄看见了那身影大张着的吻部、看见了嘴中尖锐泛着寒光的细长毒牙、看见了悬挂在毒牙上面欲坠不坠的毒液——是一条毒蛇。 正是朱云深先前说过的中介蝮。 “朱川——” 三只鸟皆是大喊,与此同时, 一齐扇动翅膀朝着她而去。 朱川行事细心谨慎, 与之相比她的反应速度却并不算太快, 因此等她打算闪躲之时, 那条中介蝮离她的距离只剩下十多厘米, 可朱云深与安澄和朱川拉开的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她即将要被那长伸的蛇牙给咬住,离她更近的黄茅终于赶到,猛地用身体重重地撞向她。 朱川被撞得一趔趄, 翅膀有好几秒都忘记了扇动,整只隼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在落地的前一秒, 她才恍然回神振翅, 重新稳住身体盘旋往上。 再看那边以身代替她的黄茅, 此刻他正暴露于蛇口之下,距离毒牙的已经不到十厘米! 电光火石之间, 高高的石碓后面突然窜出了另外一个身影, 他大展着双翅直朝毒蛇而去,锐利的双爪在空中展开, 目标十分明确。 可那中介蝮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即使无人提醒,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快速地改变自己的空中姿态,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毒牙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只鸟,而这条偷袭的中介蝮也没受到任何的伤害。 “朱树!”看到那只在关键时刻飞出来的鸟,安澄惊愣一瞬,“他居然也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安澄转念一想也是,朱海给他们分配的方向本就差不太多,也幸好是他赶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长舒一口,翅膀有些发软地落在就近的石碓上,没急着往前凑。“万幸,没受什么伤。” “朱川,你没事吧?”朱树飞到险些受伤的朱川身旁,将她里外都打量了一番,看到没受什么伤才松下一口气。 朱川的鸣管中发出几声锐利的鸣叫,攻击与愤怒的意味很浓,“我没事,多亏了你们。”,又紧接着问:“是不是去年那一条?” “应该是。”朱树偏头往中介蝮落下的方向看去,此刻那里却已经是空无一物,那蛇逃走了。“这条蛇,真该死啊……” 落在她身旁的黄茅也正想开口慰问几句,哪知又被朱川给夺了话头。“深哥他们也来了。” “真的?!” 朱树赶忙地往另外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悬停在空中的朱云深,他原先皱着脸一下就舒展不少,周身瞬间萦绕起非常明显的愉悦。不过当他的视线不自觉下移,看到了石堆上正在傻乎乎甩动自己翅膀的安澄时,隼眸却又隐隐地透露出了几分不满与不快。 “你不要这样。”朱川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换,“如果你真的尊重深哥,就要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我没有不尊重!”朱树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却也知道压着声音不让远处的朱云深给听见。“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像深哥这么厉害的隼,也应该配一只厉害的雌隼才是,但那只珠颈斑鸠什么都不会……连食物都要深哥帮他找……” 似乎是觉得他有些无药可救,朱川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别说了,我们先过去会和,然后再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就此离开,还是将那条中介蝮给除之后快。 其余两只隼没有疑议,他们便一起朝着朱云深的方向飞去。 “深哥——”朱树态度最为积极,从翅膀扇动的频率可以看出他心情的急切,“深哥果然好厉害,比我们都要先找到朱川,我们现在想问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刚刚攻击朱川的估计就是去年我们遇见的那条中介蝮。” 飞到朱云深的身边后,他还绕着盘旋了好几圈,“深哥你来决定,我们来做。” 朱川早已习惯了这样面对朱云深时的朱树,可头一次见到如此谄媚的红隼的黄茅却有些叹为观止,但心中又隐隐地生出几分不妙来。 上次他还和这只叫做朱云深的大隼打了一架,虽然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但不会让他们这个集群的人对他产生什么意见吧?该不会到时候要遭到什么排挤吧?或者是被这大隼时不时地揪出去打一顿? 在心中天鸟交战了好一会儿,黄茅最终还是咬咬牙决定忍下。 打就打吧,当初也怪他太冲动了,要是挨几顿不至死的打就可以当朱川的伴侣,他也认了! 第84章 几只隼在空中盘旋着讨论,安澄则在石碓上看得乐乐呵呵。 这死朱树,虽然在上次骗着他走丢之后没再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但每次看到他都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好像他安澄抢了他的此生至宝一样,偶尔面对他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幽怨。 安澄才不是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自虐鸟,朱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朱树,因此每次看到这隼绕在朱云深身边做小伏低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快意,颇有一种已经和朱云深成为了荣辱共同体,也在使唤可恶朱树的感觉。 在心中暗爽了一番后,安澄甩了甩身上的羽毛,展开翅膀打算也加入他们的讨论。 哪知才刚刚准备起步,爪子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了,身体被紧紧地拖着,沉重到无法往上飞,安澄下意识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腿,怎么料看到了一截土黄色带着白斑的细长肉柱。 那一刹那,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怔愣了大概零点零几秒,安澄忽然又听见有鸟在大喊自己的名字,可那声音却如隔着一层塑料膜般在音变后才钻入他的耳中,让他恍惚、迷茫。 求生欲让他很快就开始挣扎,另外一只爪子往缠在自己腿上的肉柱爪去,翅膀也在努力地扇动想要飞起来。 带着一条分量不小的蛇往上飞很困难,可也不是做不到,浑身的肌肉一齐作用、每个细胞都在努力着,潜能爆发下,安澄终于飞上了半空。 可这中介蝮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即使被带到了近十米的高空、即使鳞片被抓挠掉了一大片也没有松开的打算,甚至还扭动自己的身体、偏着头张着嘴想要去咬自己缠住的鸟。 但这个时候安澄已经再找不出别的方法可以去反击了,他距离毒牙最近的时候,或许只有不到一厘米。 生死攸关的时刻,几只赶过来的红隼迅速地出了手——朱树抓向中介蝮扭动的身体往外扯、朱云深抓着安澄继续往上飞、朱川将利爪嵌入到缠绕到安澄身上的那截身体里,就连黄茅都已经伸出了爪子想要从后抓住蛇头。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 “去死吧!”倏地,那遭受到集体攻击的中介蝮忽然大吼一声,“那就同归于尽!!!” 话音落下,他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地松开缠住安澄的尾巴,而后调控全身的肌肉扭动着身体反缠住抓住他的朱树,又在众隼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咬在了朱树的翅膀处。 “ka——” 朱树痛苦地鸣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双爪。 中介蝮也已是强弩之末,他早在动作之间消耗完了所有的体力,再无力气继续缠绕攀附,于是此刻彻底没了支撑的他开始直直地往下坠。 啪的一声闷响,中介蝮重重地摔在碎石烂泥之中,浑浊的尘土被扬起,鳞片与血肉四溅,垂死挣扎般蠕动几下后,彻底没了力气。 然而无鸟在意将死的他。 “朱树!” 众隼急忙地飞向被咬了一口的朱树。 朱树的翅膀上的正羽被扯掉了一大片,两个血洞明晃晃地展露出来,还在不住地往外冒血。他显然已经有些飞不稳了,在空中上下颠簸几番之后翅膀挥动的速度开始变慢,这样的力带不动身体,整个隼开始无力地往下掉。 朱云深放开安澄,迅速上去捞住朱树,随后将他放在了高石碓上。 “朱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澄跟着一起过去,自责、愧疚、担忧、惶恐等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一边询问一边打量四周,企图能够找到人工建筑的影子。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一路上都是城市,为什么一路上都能见到人,可偏偏在最需要的时候却找不到? 安澄不知道,安澄很不解。 朱树艰难地喘息着,呼吸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翅膀好像没有力气了……好酸……” 说着,他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的朱云深,像是无知稚童看向自己信赖的兄长般,用不解又天真的口吻问:“深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46章 回不去了怎么办? 他的问题朱云深没回答, 现场也没鸟能够回答。 中介蝮,一种广泛分布于西北、华北地区的毒蛇,是国内6种蝮蛇中毒性最强的一种, 蛇伤后毒效一般在受伤后1-4小时内发作, 可能造成多种中毒效应,包括肌肉组织损伤、出血、水肿、血压下降等。[1] 鸟的体型比人类要小许多,毒发的速度相对而言也会快很多,何况那还是中介腹在最后同归于尽念头下的奋力一击,几乎所有的毒液都被集中了起来。 因此不过多时, 朱树就出现了严重的毒发反应,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开始变得僵直、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了。 安澄左右扫视着,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期待能够见到人类, 如果这附近有医院的话、如果能够拿到血清的话、如果可以立刻得到救助的话……在脑中混混乱乱地做了许多种假设, 可最后却还是惨败给了骨感的现实。 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自己心中也有了数,朱树不再追问,他怅然又失落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盯着虚空之处开始发呆,静得像是没了生息, 唯有急促的不可抑制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 其余的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能用沉默来应对不可控。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朱树突然开口:“深哥……你, 还记得,去年……我们在繁衍地, 你教我, 捕捉猎物吗……” 第85章 他断断续续、几番停顿,像是吸入胸腔中的气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记得。”朱云深回答他。 语气中有很少的冷漠、很少的回忆和很多的隐忍克制。 “深哥没, 回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自然界也并非处处都是温情,它们更严格地践行着物竞天择,如果瘦弱的雏鸟迟迟没有办法学会生活自理,那很大的概率就是被抛弃、自生自灭。“如果,被抛弃了……那个时候,可能,就会死了吧……” 说到这个,朱树往日里拼命装严肃的脸才终于露出了一些稚嫩的天真神色,“所以,多活了一年……也还是,很不错的……” 实际上,朱树很难说面对死亡已经淡然和释怀,可事已至此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去回忆快乐的那一部分或许会让将死自己没那么不甘一些,而且多活的这一年是真的让他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更多的幸福,如果只谈这些,好像也很不错了。 朱云深伸出翅膀,很轻地碰了一下朱树的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的!”朱树喘着气急急地反驳,“深哥,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能力,还不够……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像深哥一样……” “是我的错。” 临到这里,安澄终于听不下去了。 “如果我没有偷懒而是一直在空中飞,那中介蝮就根本没有办法攻击到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会被他咬到。”他紧紧地抓住爪中棱角分明的尖锐石块,疼痛刺激得他清醒又颓废。“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怪我……” 这个时候其实再争到底是谁对谁错其实也很没意思,只是安澄不愿意听见两只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的鸟,替他担责般争执。 而且在这样的时刻,人会不自觉地去美化一切,安澄率先想到的不是朱树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而是其实朱树也是很好的,好到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只能拼命地责怪自己。 朱树慢慢地转动脑袋盯向安澄,眼中也没了从前那种不快和不满,目光很是平和。 好几秒后,朱树才又开口道:“安澄……和你,没关系……你是集群的,一员……而且,我以前做了,很不好,的事……我也,应该要帮你……其实,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 他变得更宽容、变得更善良,但安澄却仍然希望朱树能够不满地跳起来怒骂他,或者他也可以反驳,吵闹又争吵的以后好过一无所有的未来。 可他们两鸟的对话没能再继续下去。 朱树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张喙发出了一声哀转凄厉的鸣叫,随后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再看被咬伤的地方,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胀了起来。 几鸟不由得更严肃,却也变得更沉默了。 “深哥……”像是知道自己现在不容乐观,朱树也没有再把精力放在其他的上面,而是继续扭头看向朱云深。“深哥,你可以,再喊一遍,我的,名字吗?” 朱云深又往朱树的方向走近几步,减去了两鸟之间所有的距离,随后用很轻很柔和的声音喊了一句:“小树。” “嗯。”朱树低应道,接着挪动自己沉重的身体,像刚破壳的雏鸟一般贴向教会他成长的兄长,又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念了一声:“哥。” 尾音落下的几秒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一只叫做朱树的红隼。 === 三隼一斑鸠带着那条将死的中介蝮和朱树的尸体回到了昨夜暂歇的地方,仿佛是某种天生的默契,其他的红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回到了那里。 他们看着闭目的朱树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或许无声地悲伤了一个世纪。 随后以朱海为首,几只红隼一个接着一个地仰着头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在寥无人烟的野外回荡,从秦淮之北飘向秦淮以南、从现在传递到过去、从此处流淌向生灵魂归的地方。 安葬之前,朱云深拆下了一根朱树的尾羽,又找了些柔韧的草茎搓成细绳,而后把尾羽绑着挂在了脖子上。 他说,朱树喜欢南方越冬地,一直把那里当做自己的第一家乡,他没有办法把朱树的躯体带回去,那就把这跟尾羽当做替代品,希望朱树的魂灵能够顺着羽毛回到他喜爱的地方。 又说,迁徙之路还没有走完,剩下的风景他应该要带着朱树一起去看。 还说,鸟的一生能记得的东西不多,他怕自己会逐渐地忘记朱树的模样,所以以此提醒自己去记得。 朱云深说了很多,但安澄知道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或许只有很少——他很难过,他舍不得。 众隼将朱树安葬在最高最粗壮的树下,朱海说他是在大树底下重生的孩子,最后也应该回归到大树的怀中。 由此这棵独自林立了多年的树旁,多了一个小小的山包,也多了一只陪伴它的鸟。 安葬好朱树之后,那条将死的中介蝮就成了众鸟发泄愤怒和悲伤的唯一途径。 被利爪刺透皮肤、毒液超量分泌、从高处摔落到石碓中……前面种种已经让中介蝮虚弱不堪,现在众鸟更是不会手下留情,他们几乎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扒皮抽筋,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中介蝮只能在意识还算清醒地时候忍受无边的疼痛与折磨、一点点地感受到自己的死亡。 等他成了一堆看不出模样的肉泥时,众鸟才堪堪停手。 第86章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再没有什么即刻迁徙的动力了,只能守在安葬朱树的大树旁又歇息了一天。 等到了寻常晚间入睡的点,还是没有一只红隼闭眼,可他们又纷纷心思各异地沉默着,氛围一片死寂。 等熬到月亮高挂、却他们之外的万物都陷入沉睡的时候,原本直站着的朱云深突然扇动翅膀离开了枝桠。 安澄想了想,感觉朱云深的状态不是很对,就还是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 朱云深一路飞行,最后窝在了朱树的小小墓包旁,很沉默地抬头看着月亮。 安澄到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十分贴心地让出一个位置来。 “大人,你没事吧?”安澄靠近他低声问着,实际自己的心也很空。 朱云深没有立刻回答,拧着头盯着墓包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又将脑袋慢慢转正的时候,他才开口:“我被人类养了一年,等那个人类死之后,我才回到的集群。”声音很低很缓,没有刻意讲故事,只像是在抒发什么。“朱树是我回去之后遇见的第一只雏鸟,他不会飞、不会捕猎,摔在大树下动也不敢动。” 后来的故事也无需多说,听的鸟能够自动补全。 “父母死后,就由我和大哥将他们往南方越冬地带,当时我们也路过了这里。” “就是那个时候和那条中介蝮结下的仇,他冬眠之前想要再吃一顿饱饭,把主意打在了我们的身上,当时还瘦瘦小小的朱山险些被吃掉。”回忆到这里,朱云深的语气变得轻快些许,眼中似乎带上了很淡的笑意。“他脑袋上的羽毛被弄坏了些,再长出来竟然变成了黑色的,还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安澄想到朱山的癞子头,也笑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来的。 说完这些,朱云深又陷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垂头啄了啄身上挂着的尾羽,低声说:“没想到一年过去,他身上的羽毛就这样长了。” 一年过去了,才过去了一年。 第47章 被暗地里造谣了怎么办? 黄茅很自然而然地成为集群当中的一员, 在整装重发的那一天就跟着他们迈上了往东北而去的迁徙之路。 朱树的事情没有隼再提,这仿佛成为了一道化脓但结痂了的伤口,虽然仍在暗自溃败, 可不去主动触碰就不会有那么疼痛, 日子久了之后,众鸟又权当那道伤疤已经悄然痊愈,不会再产生二次病变——至于这样做是真是假是否有用,短时间内也无鸟有气力去考究。 总之,大约在事情发生的一周后, 他们就生活就被强行地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或许还算快乐。 中午休息的时间。 “大人, 所以现在那黄茅和朱川就已经是伴侣关系了吗?”安澄的喙一张一合, 虽然吞咽的是黄茅为了讨好而上供的食物, 但还是非常没有道德素质地在背后偷偷地跟朱云深蛐蛐他。“但我看着怎么好像不太像啊, 感觉还是黄茅在倒追朱川的阶段。” 朱云深冷声回复,“第五次。” “啊?什么第五次?”他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黄茅已经被拒绝了五次了?” “这是今天你第五次提起他们之间的事情。”朱云深斜觑他一眼,用喙沾着尾脂腺去细致地涂抹身上的羽毛。“你是喜欢上了黄茅, 还是也想求偶了?” 安澄大惊失色,“我喜欢他?怎么可能?!” 只是尝试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安澄就浑身发毛, 这短短的一句话在他的耳中无异于恐怖故事, 排除黄茅是一只正在追求自己伙伴的隼不提, 首先,那是公的;其次, 那是公的;最后, 那是公的啊!!! 他又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和自己同性别的物种?再者说了, 如果真的要喜欢,也不可能是一只顶着非主流“发型”的精神小黄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怒而反驳道:“与其喜欢小黄毛,我还不如喜欢大人你!” 原本因为知道自己是背后偷偷讨论还会刻意地压低着音量,情绪激动之下竟然忘记了此事,由是这一声大吼出来,周围一片都安静了,原本各忙各事的红隼纷纷向他投以极富深意的目光。 其中最为怪异和惊愕的,显然就是刚加入集群不久的黄茅。 “小斑鸠你……” 黄茅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朱海给猛然打断。“朱川,带他到外面转转。” 这么没头没尾的要求朱川竟然也听懂了、同意了,给了黄茅一个眼神后振翅往远处飞。 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黄茅得了心上隼的指令,哪还记得那么多,问题也不问了、惊讶也不惊讶了,轻快地扇动着翅膀跟在朱川的后面。 安澄:??? 安澄:!!! 这群隼是背着他偷偷地开过组会吗?还是趁他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什么邪恶的共识?怎么他现在有点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呢。他说的那句话很奇怪吗?也没有很奇怪吧,以前不都是这么说着过来的嘛。 难道是…… 噢~他明白了,或许是他刚刚那话实在是太卑躬屈膝、太谨小慎微了,这些隼习惯了他和朱云深的相处方式,所以自然觉得没什么,但他们不希望黄茅看见他这样的一面,他们还是想要安澄也在黄茅面前保持着威严。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看起来不近人情的隼,竟然也有这么善解鸟意的一面,实在是太令斑鸠感动了。 第87章 安澄吸了吸鼻子,动容地看着身边的朱云深,十分动情、十分诚恳、十分真挚地说:“大人,你们真好~” 在旁树上的几只隼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了一下眼神,皆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 而另外一边被朱川带着的黄茅还尚不知道自己即将得知怎样的鸟生大震撼。 “如果你想要正式地加入我们的集群,那有件事情需要跟你特别说一下。”朱川停落在树梢上看着黄茅,表情堪称严肃。“或许你会接受不了,但是也希望你能够尊重。” 听说朱川说话的口吻,黄茅也不禁正经了起来,心中暗自作鼓猜想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难道其实朱川已经有伴侣了?难道那只珠颈斑鸠才是整个集群最德高望重的鸟?难道他们的迁徙路线要临时改变不去繁衍地了? 然后他就听得朱川说:“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和我们深哥是伴侣。” “哦,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你说什么?!”黄茅一双眼睛倏地瞪大,张开的喙都没来得及合上。“你说安澄和朱云深是伴侣?” 朱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面上布着笃定的神色。 “不是……”黄茅身体踉跄一下,双目失神,“但是他们一个是红隼一个是珠颈斑鸠啊这是天敌这是宿敌啊宿敌怎么能在一起呢宿敌怎么能够成为伴侣呢而且他们还都是雄鸟两只雄鸟在一起要怎么繁衍后代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两只雄鸟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啊你们难道都接受了吗难道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黄茅不带喘气地说了一大段话,朱川没全听,只择取了其中几个重要的关键词回复:“都可以,能接受,不奇怪。” 朱川想到了自己还是雏鸟的时候,总喜欢和自己的兄弟们去缠着在人类世界生活过的朱云深,恳求他讲讲那些人类的故事,被烦得不行了,被烦得不行的朱云深确实也说过好几个。 其中朱川最喜欢的,是一个女人死后被埋在梅花树下又被爱人掘棺救出的故事,那个时候她就在想,既然活着的人都能和已经死去的人在一起,那只要有感情,不管是什么物种和身份或许都不必在意。 因此当他知道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并且还追求成功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毕竟安澄对深哥的爱有多真切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而深哥对安澄有多纵容和溺爱他们也心知肚明,所以两只当事鸟都已经两情相悦了,那他们这些外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 而且这样一只可爱、活泼、瘦小、乖巧的珠颈斑鸠,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朱川自己也挺心软的。 “真,真的吗?你们所有隼都觉得不奇怪吗?”黄茅神色震惊,脑袋上翘起的羽毛蔫巴巴的,显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所有都?” 朱川点头,“所有都不觉得奇怪”,毕竟都是听深哥讲的那些人类故事长大的,“不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没办法接受,那……”以后可以选择尽量不去看。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连忙打断。 “不不不——”黄茅闭着眼艰难地吞咽一下,将所有的怀疑都吞进了肚子中。“不奇怪怎么会奇怪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我也很支持很赞同很理解的不过就是两只雄鸟而已不过就是一只是珠颈斑鸠一只是红隼而已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的我举双爪双翅赞同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千万不能不要我!!!” 起承转朱川,黄茅完美收尾。 朱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傻?” “哪有?”黄茅一直都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看到朱川笑就觉得被别的鸟说傻好像也不是一种骂,反而脸上还有些热热的,于是两只爪子羞涩地扭捏碰在一起,“反正……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我跟着你一起想。” “乖。”朱川学着朱云深经常对安澄做的那样,伸出翅膀用尖尖轻抚了一下黄茅的脑袋,“不过你还要记得一件事情。” 被朱川主动触碰的黄茅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夹着打颤,“什么事情呀~” “这些事情你不要主动地在安澄面前说,他很容易害羞,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就行。”这个结论还是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哥朱海得出来的。 稳当的大哥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错吗? 而且她也和安澄有过不少的接触,那确实是一只极其容易害羞的珠颈斑鸠,每次对深哥说爱语的时候都含羞带怯的,众所周知的事情,还得压着声音偷偷摸摸。 不过既然他和深哥都乐在其中,那他们这些旁观隼自然也会好好地配合,刚刚大哥朱海让她带黄茅出来走走,也就是为了提醒一下黄茅,别让他一时嘴快给说出来。 “好的~”黄茅矜持地、小幅度地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朱川收回放在黄茅脑袋上的翅膀,“那我们现在回去吧,要继续迁徙了。” “嗯嗯嗯!”黄茅嘿嘿笑了几声,伸出自己的翅膀摸了摸脑袋,朱川的翅尖的余温似乎还在上面。 真好~ 管他什么雄鸟不雄鸟的、管他什么宿敌不宿敌的,能让他得到朱川的夸赞那就都是好的! 黄茅从自己的窃喜中回过神,发现身边的树枝空空荡荡,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于是赶忙扇动翅膀去追。 第88章 “朱川朱川,你等等人家呀~” 第48章 被臭隼冤枉了怎么办? 再往北几日, 安澄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们飞入了西北大陆的高原,五月的西北温度还并不高,逆流的风打在覆盖了一层厚厚羽毛的身上也还是能感受到几分冷意, 空气中的含氧量也明显地降低, 扇动翅膀较之从前更为费力。 但除了他之外,其他隼似乎都没有展示出过任何不适,于是他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他们的步伐。 直到又持续往北的方向飞行了一段时间,安澄才逐渐地感受到温度和湿度变得适宜了些,也更能分出精力去观察周围的地域性风景。 绵延如青绿色大海般的草原、偶尔可见的羊群和与牛群、坠在草原上的小包, 而与这样景色相连的, 是另外一片不同的风光。 在草原的边界, 他看见了粼粼的波光以及跳跃的浅浪, 咸湿的如海般的气味随着风扑到他的身上, 风中还有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地响着,偶尔又能在天空之中看见几个高飞过的鸟影。 更往前,能看到的景色也更多。 一望无际的广阔碧色湖面, 与没入地平线的无云蓝天相连,两座相对矗立在湖上的小岛, 它们形状各异, 却又有着同一个特点——岛面上落满了各个种类的鸟。 “这里我知道!”过了几秒安澄才将它们认出来, 心中难掩激动, 声音都雀跃不少。“我以前就特别想来这个地方,特别喜欢这里。”旅游攻略和文化背景都不知道看了多少, 但最后还是因为常年无休的工作给耽搁了。 没想到做人没完成的心愿, 在做鸟的时候竟然得偿所想了。 眼前的这两座岛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鸟岛。 但它们又被赋予着不同的姓名,西边地形似驼峰的叫做海西山, 又称蛋岛;东边较大的名为海西皮。 这是中华候鸟迁徙西线上最重要的中转站,每年有数以十万计的候鸟会路过此处或在此停歇,而蛋岛之所以被称为蛋岛,正是因为这些候鸟每年产卵季之时都会选择在这里产卵孵蛋。 看着漫山的候鸟、听着一声声悠远空灵的鸟鸣,安澄做人时疲于工作的心竟然跨越时空在这里得到了抚慰。 他扇动翅膀变得更轻快了些,身体都开始不自觉地往鸟岛的方向偏,满心满眼都是岩壁上站着的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近距离观察。 “安澄。”朱云深喊了一声。 “啊?”安澄疑惑。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冷言道:“你在走神?” 安澄立刻正回自己的身体,收回自己的眼神,摆出非常正直、无辜、专注的模样。“我在飞啊,我飞着呢,我什么都没看,我绝对没分神!” “是吗?”朱云深哼笑一声,“我们要在鸟岛修整几天,你不跟朱海还朝着原来的方向,是打算在前面的路等我们?” 安澄吃惊、安澄愤怒、安澄检索到了关键词、安澄欣喜若狂。 “真哒?!”他绕着朱云深飞了一圈,那些冷言冷语都自动被忽略掉。“我们真的要在鸟岛休息?” 朱云深没回答这个多余的问题,转着方向带着安澄去追早就飞远了的集群,“跟上。” 得偿所愿的安澄才不在乎这只臭隼的态度如何,轻快地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好斑鸠不跟隼斗,哼! 近距离地接近鸟岛后,安澄才发现远看的一片昏黑其实根本就不是岩壁的阴影,而是乌泱泱的一大群鸟,他们的守在自己的一小块儿地方或和伴侣或和朋友惬意地晒着太阳,鸟与鸟之间互不打扰。 看到他们这群陌生的隼,这些鸟也没有任何闪躲、排斥的意思,非常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们的到来,好似已经习惯了这些。 “芜湖——” 快乐的安澄扇动翅膀横冲直撞,宛如脱缰的野鸟盘旋在鸟岛的上空,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瞥,毫不收敛地去打量岛上那些晒着日光浴的小情侣。 不愧为西线上最大的候鸟中转站,仅仅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他就看见了非常多不同的鸟类面孔。 有棕脑袋白身子的棕头鸥、有头戴黑帽的鱼鸥、有仅仅脑袋和脖子是白色的斑头雁,还有南方水乡常见的捕鱼好帮手鸬鹚……毫无疑问,这里是观鸟者的天堂。 而在这些候鸟的不远处,还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窝,清晰可见上面整齐地排布着圆润的鸟蛋,这些鸟蛋又因为鸟的种类不同有略微的差异。 这简直就是,捣蛋猪的福地啊! “大人大人,你说这里这么多相同种类的鸟,又都生活在同一片地方,会不会有糊涂鸟搞混自己的孩子啊?”安澄现在看见什么都觉得兴奋,心情激动嘴上就越发闲不住。“或者会不会有糊涂夫妻孵错窝啊?如果孵错的话是错就错下去呢还是去找自己真正的孩子?” “说到孵蛋,我还挺好奇具体是怎么孵的,还没见过小鸟破壳呢。”他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大人,等你和你的伴侣孵蛋的时候,我可以去看看吗?” 朱云深习惯的安澄的聒噪,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这句话…… 似乎不太对。 他半眯起了眼睛,开始用余光打量这珠颈斑鸠的表情,发现这笨鸟竟然一直盯着岛上其他鸟类的蛋看,几乎目不转睛,而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渴望,再结合一下刚刚的那番话,朱云深一下就理解了其中深意。 第89章 ——这只可怜的珠颈斑鸠,也渴望着能拥有一个和他的鸟蛋。 但他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看着别的鸟的蛋出神发呆,而又因为对他的爱实在是太过浓烈,以至于连他和别的雌鸟生下的鸟蛋都愿意接受、抚养。 这样沉重而又磅礴的爱,即使克制自持如朱云深,也还是有被震撼到。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装作没看出来安澄的一往情深,强迫自己冷言道:“你最好别动偷鸟蛋的心思,否则我们几只隼也帮不了你。” “怎么可能?!”安澄立刻高声反驳,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鸟,我怎么可能拿别的鸟的蛋。” 当时的他振振有词、义正词严、言之凿凿,一度令朱云深对他产生信任,然而只不到三个小时,这样的信任就崩塌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安澄夹着翅膀扭扭捏捏,又做贼心虚般不敢和朱云深对视。“大人,晚上好啊,今晚的太阳可真大啊,你吃了吗?吃得怎么样啊?” 朱云深几乎不用猜,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还不是好事。“你又做了什么?” “又?什么叫又,什么叫又?!”安澄原地蹦跶了几下,毛茸茸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你这是污蔑、诽谤、诋毁!” “所以你确实做了坏事?”朱云深反问。 安澄瞬间哑了火,脸上重新挂起心虚的笑。 “这个那个……”做了亏心事的珠颈斑鸠又扭捏一番,而后缓缓地挪动自己圆乎乎的身体,将藏在腹下的东西给慢慢地露了出来。“事先声明哈,我不是偷的,我是捡的捡的!” 在他做出保证声明之后,朱云深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乳白色、椭圆、富有光泽——一颗鸟蛋。 朱云深:…… 他深吸一口气,几度张喙却又几度哑口。 这只笨鸟。 “别激动别激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安澄立刻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出去闲逛,在草丛里面发现了它,其实刚开始我是没打算带回来的,但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它的父母,而且好像也没有鸟会不筑巢就乱生蛋吧,所以……” “珠颈斑鸠不就是这样的鸟?”朱云深嗤笑一声,“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都最好快点将鸟蛋放回去,他的父母肯定在寻找它,或者是你想亲自孵这个蛋?” 他实在没想到安澄对他用情至深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竟然真的拿了别鸟的鸟蛋来找他,以此来弥补不能和他生蛋的遗憾。 从前不管安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可以容忍,但是这一次,他是万不可能再纵容了,否则最后真的会酿成大祸! 于是他沉下声音说:“安澄,不要任性。” 安澄:??? 安澄没搞懂怎么就突然说不要任性了,而且朱云深的语气听起来还很不耐烦、很无奈的样子,可是明明他就给出了正当的理由啊,难道真的要看着这样的一只还未孵化出来的小鸟死掉吗? 他虽然确实很多时候不着调,可也不至于那么不靠谱去偷其他鸟的鸟蛋啊!!! 这么想着,安澄心里面就钝钝地生出一些委屈来,眼睛也有些泛酸。 没想到都相处这么久了,朱云深还对他的鸟品这么不信任,明明……明明他都那么相信这臭隼了。 似乎对他的沉默很不满,朱云深又压着声音喊了一句:“安澄。” 安澄酸涩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他猛地扭开头不去看朱云深,赌气道:“好啊,我去还。” 还个屁! 这么小的一个鸟蛋放在野外就是等死,果然是冷血无情的禽兽,他就不应该对着红隼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所以他安澄不仅不还,还要离群出走,再也不要和朱云深同流合污了!!! 第49章 离家出走了怎么办? 那句老话果真说得不错,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不养娃也不知爹娘父母苦,安澄不过才捡了一个鸟蛋, 就陷入到了新手爸爸的苦恼中。 这娃该怎么养、这巢该怎么筑、这地理位置该怎么选……古有孟母三迁, 今有安澄三思,果真是处处都是问题、处处都有讲究。 但是有一定是要明确的——绝对不能选取在朱云深这等红隼的身边,免得他辛辛苦苦捡来养大的娃,到时候染上红隼的恶习。 一身红隼味的他们,怎么敢接近一身斑鸠味的小鸟?! 于是安澄果断的、决绝的、毅然决然地带着自己的小鸟蛋离群出走了。 期间他一步三回头、三步一转身, 一双橙黄色的小眼睛到处扫描, 勘察有没有跟踪自己的坏隼。 “哼, 算你们识相, 没有派鸟来跟踪我。” “真的没有吗?还是偷偷摸摸地藏起来了, 拥有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吗?” “真的没有啊?没有就好,我才不想有呢,要是被看见了,我就没办法带着蛋蛋离群出走的, 没有爸爸妈妈的蛋蛋被丢在外面多可怜,肯定会被吃掉的……” “竟然真的不来找我?死红隼、臭红隼、没有鸟性的坏红隼。” “朱云深,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家伙,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永远!!!” 安澄的心情从怀疑到惊讶再到最后的愤怒, 而盛怒之下竟然又还催生出了一些委屈,这样的委屈甚至还越演越烈, 不知名的酸涩从心脏处开始向外迸发, 最后浸染透五脏六腑,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散出酸楚。 第90章 说什么伙伴都是假的假的!骗人的! 动不动凶他也就算了, 居然还不听他的解释随口污蔑他,不听他的解释随口污蔑他也就算了,他都离群出走了还不来找他! 像他这样一只貌美、可爱、柔弱、英俊、帅气、魁梧但是有点点爪无缚鸡之力的珠颈斑鸠,还带着一个未破壳的小蛋,万一被不法分子盯上了那该怎么办?万一惨遭奸鸟迫害了怎么办?朱云深就一点都没想到这些吗?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朱云深根本就是不在意他! 竟然这么不在意,那他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就这样吧,就此分道扬镳,他飞他的大蓝天、隼过隼的独木桥,死生不复相见。 于是安澄再也没有半分留恋,带着自己的蛋孩子彻底离开了红隼的暂时领地。 === 古有董永卖身葬父,今有安澄卖艺养蛋。 倒也不是他不想自己去找食物,主要是身上带着一个蛋去哪都不方便,走不远也舍不下,而且不仅是吃的,就说住的地方,他自己倒无所谓,可鸟蛋需要一个巢穴,然而这个他也得去找啊,这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离不开。 所以思来想去,安澄决定要智取。 安澄特意选了个鸟多的地方,团吧团吧窝在地上,用翅膀尖尖抱着自己的蛋孩子,而后清了清嗓子,动情地开了口。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啊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他动情哽咽、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1] 不过几句,周围的鸟就被他美妙的歌喉给吸引了过来,又听着这极其现实的描绘鸟生的歌词听得动了情、入了迷,众鸟纷纷展露出“这唱的就是我啊”的表情,无不感慨自己艰苦的鸟生命运。 “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行行好吧,看看我们吧!”安澄身体颤抖,将自己的蛋孩子往围观群鸟的眼前推了推。“可怜可怜我们父子吧。 “我原本是一只南方的珠颈斑鸠,一生勤勤恳恳、自力更生、待鸟和善,生活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还有一个多年的至交好友,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鸟群中有一捧哏适时地接了他的话,“什么巨变?” 安澄默默地给那鸟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而后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一只凶狠残暴狠毒蛮横的红隼闯入了我们的家园!众所周知,珠颈斑鸠是红隼食谱当中的一员,但谁知道他连刚刚生育完的雌鸟、刚刚产下的鸟蛋都不放过啊——”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则,所有的鸟类都习惯了这一点,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明显地看到有些鸟露出了不太赞同的神色。 但他能让这些鸟打断自己的表演吗?他不能! 于是他趁他们还未开口的时候就赶忙接了话,“大家想想,大家仔细想想,为了飞到繁衍地你们付出了多少艰辛;寻找伴侣你们受过什么样的苦和累;为了能筑出合适的巢穴你们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为了能将鸟蛋孵出来你们又挨过多少枯等岁月……虎毒不食子,他一只小小的红隼却竟然狠毒,难道不是一种有违鸟伦吗???” 虎毒是不食子,但人家是不吃自己的孩子,不过安澄就是仗着这些野生鸟没听过人类的谚语,擅自篡改了意思。 反正……能达到目标不就行了?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原先还略表质疑的几只鸟立马就感同身受起来,其他的鸟更不用说,有些个情绪敏感的,已经眼中含着热泪了。 于是安澄赶忙趁热打铁,“你们知道为何我明明不是候鸟,却还要千里迁徙来到此处吗?” “为什么?”众鸟异口同声地反问。 安澄“嘤”地一声恸哭起来,嚎啕道:“都是那红隼逼的啊!” “他杀害了我好友二鸟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为了能够保住好友唯一的血脉,我只能背井离乡开始了漫长的迁徙之路,可……”他哽咽、他抽泣、他隐忍。“可他还是不放过我们啊!竟然一路追到了鸟岛来,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我是真的惨啊~惨啊~” 群鸟诧异,“哈?还有这样的事?” 安澄忍痛点头,“为了逃避他的追踪,我和我的蛋孩子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别说饱饭,我连孵蛋的地方也没有啊!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难道我好友的遗子就要这样胎死蛋中了吗?难道ta就要因为没有地方孵蛋而彻底成为一颗坏蛋了吗?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能够强大一点,是不是我的好友就不会亡命于隼、是不是我就不用带着鸟蛋千里逃亡、是不是这个雏鸟就能顺利孵化出生,我有愧于父老乡亲、有愧于我的至交好友啊——” 如此一番感情充沛、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话,直接感动了在场的所有鸟众,他们有些鸟已经躲藏着暗自啜泣了起来,没有落泪的,看向安澄的目光也变得慈爱、疼惜。 安澄橙黄色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在这样氛围最高潮的时候开启了最后一击。 他倏地站起来,胸脯一挺、脑袋一仰、翅膀一张,大喊道:“既然最后都是死,那与其被红隼杀死、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不如我现在自己去寻死,不仅留住我们的珠颈斑鸠一族的气节,也免得我父子二鸟遭受奸鸟的迫害。” 第91章 说完,他就伸着脖子以10000nm/s的速度往附近的石头上撞去,一边跑还一边用余光看向周围的其他鸟。 眼见着有鸟过来拦自己,他才放了心地用了些力气。 但嘴上还是不能停的,一直嚎啕道:“放开我,让我去死,别拦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围观的鸟众被吓得一鸟一句开始宽慰奉劝他。 -“别寻死啊,你还有一个蛋孩子呢,你死了你孩子怎么办?” -“不要想不开啊,你这样不正合了那个红隼的意吗?” -“你现在来了鸟岛了,我们大家知道了你的事情都会帮助你的,不会再让你被那个红隼欺负了。” -“对,没错!我们都会帮助你的,这里食物很充足,也有很多旧巢,养活你一只珠颈斑鸠,根本就不成问题!” 检索到关键词的安澄立刻头不痛了翅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扭头看向刚刚说那话的鸟,义正言辞地说:“不,我不能不劳而获,我怎么能够白要你们的东西和帮助呢?这是不对的!所以……我要用我的艺术能力来换取报酬!!!” === 安澄不见了——朱云深大概三个小时后才确认这件事情。 刚开始他还以为那只小斑鸠是听了他的话去还鸟蛋了,可等了几个小时都还没见回来的鸟影,他才发现不对劲。 换做其他的鸟他还不会太担心,然而放在安澄身上就不由得他不多想了,毕竟安澄除了是个小喇叭精、小烦鸟精外,还是个惹祸精,走到哪惹到哪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走、被带走、被骗走、被拐走。 于是朱云深叹了一口气,第n次踏上了寻找斑鸠的路。 但是这一次,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得多。 第50章 鸟蛋不见了怎么办? -“珠颈斑鸠?没见过。” -“你就是红隼?红隼怎么来鸟岛了,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带着蛋的珠颈斑鸠,你找他做什么?你要把他们都吃了?” -“兄弟,哪有这样的, 你自己找食物还得问别的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问我,走开走开。” …… 此次堪称朱云深外交史上的滑铁卢,从前他虽然算不上什么鸟见鸟爱的隼,但也不至于这样被万鸟嫌到多说一句都嫌烦,其中有些还算是有礼貌, 然而有些的厌恶之情已经直接溢于言表。 朱云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 最后他索性放弃了询问路鸟, 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安澄。 不过这个的可操作难度系数也提高了不少, 当初能够快速且准备地找到鸟,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干扰其实没那么多,鸟和其他动物之间的气息相差得也很大,可这次是在鸟岛上,周围都是各类的候鸟, 无疑大大地加深了他寻找的难度。 但安澄带着一颗鸟蛋,想必也走不了太远, 于是朱云深就放弃了扩大寻找范围的想法, 直接在附近搜索起来。 而那只被他寻找的珠颈斑鸠, 却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乖乖地待在离集群休息地方圆几里的地方, 他早就在别的鸟的帮助下,去到了另外一座相对的小岛——海西皮。 “多谢多谢, 谢谢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 ”安澄抽噎着,泪(用)眼(力)朦(挤)胧(眼)地看着面前帮助自己的众鸟。“你们就是我和我蛋孩子的再生父母, 我们会永生永世记得你们的恩情了,谢谢,谢谢你们!!!” 众鸟被他的真挚诚恳所打动,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慈爱了起来。 -“这珠颈斑鸠可真讲义气啊,不是自己的蛋都保护得这么好,真是一只善良的鸟。”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年轻鸟了,这才是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 -“天可怜见的,多善良的小鸟啊,竟然被一只凶恶的红隼给迫害了,实在是可恶!” 听到这些话,安澄忍受不住般突然展开翅膀捂住自己的脸,接着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而那张藏在翅膀后面的脸,此时此刻正在…… 狂笑。 爽,实在是太爽了! 没错,就这样夸他、就这样形容他、就这样以他为榜样,作为当代接受过马恩列毛思想熏陶、在春风里红旗下、在助学贷款的恩慧中成长的青年,毫无疑问他的三观是正的、道德是高尚的、人品是可颂的。 向他这样的五好青年学习无疑是非常正确的、有前瞻性的,有助于帮助他们塑造良好的道德品质以及高尚鸟格,长此以往,改变鸟界风气完全不是梦。 不过毕竟各鸟有各事,众鸟也没在这里久留。 而等那群鸟散去之后,安澄就带着自己的蛋孩子去到了藏在岩石缝隙之间的临时窝点。 顾名思义,这个临时窝点是他临时寻找又临时搭造的,非常符合传统意义上珠颈斑鸠的巢穴——只用了几根树枝围出了一个简单的形状。 虽然其他鸟在看见的时候没有展露出一星半点的意外之情,甚至还体贴地表示有窝就行,穷样孩子也是样,不用去勉强地挑战物种筑巢能力的极限。 但安澄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鸟吗? 他不是! 开玩笑,他做人的时候可是堂堂的大建筑设计师啊!出门在外都要被尊称一声安设计的那种,他怎么能够传承珠颈斑鸠的陋习呢? 第92章 再者说了,他这里还有一颗蛋呢,就算这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毕竟也是一条小生命,既然打算养了就要尽力给到最好,勉强能够吃喝住可不行。 所以将鸟蛋安安稳稳地藏好之后,安澄就开始在附近游荡,寻找可以用来筑巢的好材料。 这里作为整个中华最大的高原内陆咸水湖,和别处在自然风光以及动物植株上都存在着一定差异,比如这里有特色的高原苔藓、青海云杉、青海固沙草、羽叶点地梅等,当然,这样也拥有着高原上常见的格桑花、绿绒蒿、龙胆等植物。 总而言之,这里对于像安澄这种热爱自然系的鸟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只是得小心区分,有些是保护植物只能欣赏不能动。 他是一只遵守道德法律的好小鸟~ 沿途上安澄一边构思该怎么设计建造自己的鸟窝,一边收集随处可见的筑巢材料,但是毕竟他只是拥有两个爪子的小鸟,收着收着就发现爪子和喙不够用了,就连翅膀下都插了几根树杈子,却还是没办法把自己想要的都带回去。 正在思考要不要分批次带回去的时候,他眼睛一转,瞥见旁边的石头下、草丛里压着一个白色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塑料袋。 人走垃圾走、争做高素质游客! 不过正义的安同志代表鸟组织原谅了这名游客此次的不文明行为,并打算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地处理掉这个不可降解的垃圾。 “嘿嘿~”他微张翅膀一路小跑过去,把塑料袋从石头下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确保没装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后,将自己的小材料给一一装进去。“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离开那只臭隼之后,我的运气都好了不少,一定是他克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正色对着那塑料袋道:“不过安设计友情提醒,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下次就不可以了哦~” 这塑料袋不算太小,提口能正正好好地套的他的翅根处,借着附近的水洼欣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还颇有几分贵夫的气质。 “嗯~不错!” 安·贵夫·澄就这样提着自己2024最新春夏款高原内陆咸水湖限定时尚单肩包继续开始扫荡,而这岛上能找能用的东西实在是很多,不过几分钟,塑料袋就被填满了。 家里还有一颗未破壳的鸟蛋,他也无意在外面待太久,于是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慢慢地回了临时窝点。 “崽,你爹我回来了,你猜猜我都给你带了些什么东西?”他将塑料袋拖进缝隙中,放下东西后下意识地先去找自己的蛋孩子。“我跟你说,我今天运气还不错,竟然……啊啊啊啊——” 安澄话都没说完,慌忙之下将那几根透得能完全看见石壁底树杈给翻了一遍。 “蛋呢?蛋呢?我的蛋呢?!谁把我的蛋偷走了!!!” 树杈上当然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又开始去石缝之间寻找,连角落的碎石都被他给刨开了。“崽,你别吓我,你是不是自己滚出窝去玩了?崽,你在哪里啊?” 还未孵化出来的鸟蛋怎么能够回应他,何况这石缝之中早已没了鸟蛋的踪影。 “天杀的蛋贩子,把我的鸟蛋还给我!!!” 安澄怒气汹汹地冲出石缝,扇动翅膀开始高空搜寻起来,他出去的时间并不长,那个蛋偷子带着蛋肯定也走不远,除非是……想到这里,他立刻用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不,不会的,万事不要想得太悲观,蛋蛋一定不会有事的。 其实根本就怪他,明明就知道一颗鸟蛋放着就是不安全,竟然还带着侥幸心理地往外面跑。而且什么窝不是窝啊,他的珠颈斑鸠前辈们都能孵化出鸟蛋养育雏鸟的成长,怎么他就不能了? 是他这个做爹的没照顾好自己的蛋孩子,才会让ta不见。 安澄一边在心中责怪埋怨着自己,一边瞪大眼睛到处寻找。 可是鸟岛上的候鸟实在是太多了,并且基本都是成双结对已经产蛋了的伴侣,他很难去判定是谁有作案的嫌疑。何况同种类之间鸟蛋的差异也算不上太大,他隔空远远地打量许久也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可他也没办法闯入别鸟巢穴近距离观察。 因此他现在就是看谁都觉得是嫌疑犯,但又看谁都觉得不太像。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安澄心中也越发地慌张无措。 会不会已经被吃掉了?会不会是被坏鸟给拿去霍霍掉了? 各种糟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当中产生,让他无法自抑地产生悲观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渐浓,也几乎要将他给淹没。 屋漏偏逢连夜雨,消失的鸟蛋还没有一点线索,原本风平浪静的湖就突然开始刮风。湖水咸腥、凉风潮湿,万里无云的蓝天渐渐拢起厚厚的墨色积雨云,即使此时天色尚早,可光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暗,最后压抑到如同不见光的黎明前夕。候鸟见状都开始找地方躲雨,不同种类的鸟发出不同声音的鸣啼,与呼啸的风声和沉闷的雷声做呼应。 由是整个鸟岛,就只剩下了安澄一只迷茫的鸟。 等到大雨真正落下,他也没有选择躲避,还是固执地扇动着翅膀飞在半空中做无用的寻找。 可不知道是不是糟糕的天气影响到了他,他的心比方才更为沉重,也几乎陷入到了绝望中。 而在这样的风雨之中,无措的安澄突然听见一声模糊且熟悉的叫喊,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那个声音渐近渐清晰,最后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第93章 “安澄。” 他回身看去,毫无疑问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现在、在过去、在千千万万个相处的瞬间。 压抑地情绪终于有了倾泻的机会,他颤着声音喊道:“大人……” 第51章 听到了不该听的怎么办? “怎么了, 哭什么?” 安澄吸了吸自己有些酸涩的鼻子,“我才没有哭,只是雨水掉到了眼睛里面而已, 我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地哭, 你别污蔑我。” 虽然朱云深来找了他,可他们现在还没和好呢,如果就这么承认自己哭了,那岂不是会在吵架对象面前很没有面子? “好吧。”几个小时不见的朱云深似乎变得慷慨了些,也没有在意他的喙硬。“那你出了什么事, 在找什么东西?” 经他这么一提醒, 安澄方才被压下去的情绪立马又涌了上来。 “大人, 我的鸟蛋不见了。” 开了这个头, 他接下来的话就藏不住了。“那个鸟蛋真的不是偷来的, 我真的是在外面捡到的!你不同意我就想自己养它,然后把它带到了这边来。 “我刚刚去找筑巢的材料了,就把它放在临时巢穴里面,但是我也没走远, 只是在附近逛了一圈,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可没想到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我一直找一直找,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被偷走了, 还是被吃了……” 安澄越说越慌张、越说越委屈,脑袋里面已经开始不受控地去想象一些糟糕的画面了, 这下他真的对朱云深一点怨言也没了, 只剩下了对自己的埋怨。 如果鸟蛋出事了,那就不是他的自作主张害了一条小生命吗? 都怪他, 非得赌什么气,当初把该说的话好好说,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朱云深听到这些话也面色凝重,不过还是安慰道:“别着急,如果是要吃它,那没有必要带走,很大的概率是被别的鸟给当做无主蛋了,我们现在去找也还来得及。”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话才会稍显多些。 其实这也没说些什么,可安澄的心还是莫名地平静了许多,好似朱云深的话就真的有这样让鸟镇定的力量。 他们也没有再耽搁闲聊,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后,开始分头寻找鸟蛋。 在偌大的鸟岛寻找一颗不过硬币大小的鸟蛋无异于海底捞针,实际上安澄的心态非常悲观,可或许他确实是带着些运气在身上的,竟然还真的给他搜索到了一个犯罪嫌疑鸟。 一只落单的鸬鹚。 这只鸬鹚明显和鸟岛上其他的鸟不一样,准确而言是精神面貌不太一样。 其他的鸟类拥有着非常明显没有被人类精神污染的清澈和单纯,但他却像是上了几十年班的资深牛马社畜,每一根羽毛似乎都透露着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叹息、每走一步都像是拉磨的驴。 至于安澄为什么会怀疑他,便是因为这只显然是社畜单身汉的鸟竟然拥有一颗白乎乎、圆滚滚的鸟蛋。 单身汉无性繁殖生出鸟蛋,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匪夷所思!!! 不过安澄没有轻举妄动,记清了这只鸬鹚的坐标之后,他赶忙扑扇着翅膀往回飞,去寻找朱云深跟他来一起探查消息。 朱云深可比鸟蛋要好找得多,不过一会儿他就在天空中发现了隼的踪影,急吼吼地一边飞一边喊:“大人大人,我好像有蛋蛋的消息了!是一只单身的鸬鹚,你快跟我来。” 于是一隼一斑鸠就这样又淋着大雨慌里慌张地朝鸬鹚所在的地方而去。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那只也鸬鹚正正好好地从外面捕食回来,他左右张望一圈,而后灵巧地钻入到自己藏在石缝之间的巢穴。 安澄看到这鸬鹚熟稔的动作,冷冷地勾唇一笑,透露出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他说自己藏在石缝这么隐秘的鸟蛋怎么会被偷走呢,原来是这鸬鹚自己的巢穴也在这样的地方啊。 呵,可真是一只学鸟精!!! 不过这只鸬鹚选择的地方没有他的好,他找的动盘缝隙小而隐秘,这鸬鹚的却正好相反,于是他们一斑鸠一红隼在外边儿藏着,都能将里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那鸬鹚进去之后就大张开嘴巴,接着俯下身子、伸长脖子用力地涌动几下,而后竟然生生地从喉咙中吐出了一条小鱼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小鱼放在了蛋蛋的旁边,还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鱼。“你要吃吗?你是吃荤的鸟吗?你快点出来吧,我很会抓鱼的,到时候一定能够把你好好地养大。” 鸬鹚的声音同样非常符合一般社畜,沙哑而又疲惫,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所有内容都直接透过雨幕传入到了安澄和朱云深的耳中。 经过这么一段自言自语,安澄现在能够完全确认这就是自己丢失的那颗鸟蛋了,不然如果真的蛋蛋的亲生父亲,这鸬鹚怎么可能会不知道ta是什么种类的鸟。 天杀的蛋贩子,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蛋孩子!!! 洞中鸬鹚怪异的举动也还未结束,他好似知道让一只未破壳的鸟吃鱼不现实,所以就又将地上那条小鱼给吞进去,这次没再含在喉口,而是直接送到了腹中。 “等你出来了再给你吃吧,反正不会让你饿着的。”站着消化了一会儿,这鸬鹚突然学着其他的鸟类那样抬着腿靠近鸟蛋,而后小心翼翼地、轻而缓地坐下去,用自己最柔软最温热的下腹去贴近。“应该是这样孵的,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小心一点的。” 第94章 说完之后,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的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没有结过伴侣孵过蛋,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问,是不是很可笑?” 没鸟回复他,他仍旧在自言自语。 “不过我现在也不需要伴侣了,我现在有你了。”鸬鹚的面上浮现几分满足的神色,“你快点孵出来陪我吧,这样我就不会一直是一只鸟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仿佛感到快乐且幸福,“我们两个都是没鸟要的小鸟,我照顾你、你陪着我,这样刚刚好。” 而他说的这些话,无一例外都被洞外的安澄和朱云深听见了,他们两鸟隔着雨幕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 在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们慢慢地开始远离这个石缝巢穴,往远的地方挪,等巢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确保不会被那只鸬鹚看到后,他们才靠近交流了起来。 “我确信那就是我的蛋孩子!”安澄笃定道,一脸认真地做断言,“他一只单身鸬鹚怎么可能生出蛋来。” 朱云深觑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单身的雄性珠颈斑鸠可以生出蛋?” 安澄:…… 珠颈斑鸠心虚、珠颈斑鸠理亏、珠颈斑鸠转移话题。 “不过感觉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快乐的样子。”安澄自己也做过几年的社畜,知道打工对于一个生物来说到底有多痛苦,再新鲜水灵的人都会被工作给吸成丧尸,所以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在其中。“得到那个蛋之后,他明显变得开心很多,也不知道以前他都经历过什么。” 不过朱云深显然比他要理性得多,“有同情心是好事,可不要轻易给出。” 朱云深若无其事地伸出翅膀尖扫了一下安澄的脑袋,把挂在头顶羽毛上的雨珠给弄走,而后又把斑鸠往突出的岩壁下挤了挤。 这只迟钝又天真的珠颈斑鸠终于不再被雨淋,而默不作声主导了这一切的红隼其实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半身都沾湿了雨,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下意识。 “你现在确认了那就是丢失的蛋,但还没办法确认那只鸬鹚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耐心地解释着,生怕这笨鸟听不懂。“他破壳最少也有五六年了,但至今都没有过伴侣,甚至还没有朋友,这点就非常可疑了,有一定的可能他是一只道德败坏的雄鸟。 “再者,如果我们的行踪其实一早就被他发现了,而那些话又是他刻意说给我们听的话,那就代表这是一只非常有心机的、需要警惕的鸟。” 安澄也不是什么真正蠢笨的鸟,毕竟读了二十多年的书,所以是一点就通。 “大人,你说得对。”他用力地点点自己的圆脑袋,“所以我们还需要再多观察观察那只鸟,直到最终确定他没有坏心思、可值得依托为止!” “嗯。”朱云深看安澄不再像之前那样犟,心中略有满意。 他平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珠颈斑鸠的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依托?你不是想亲自把那颗蛋抚养长大?甚至还为了ta离群出走,还是说你想把自己也依托出去?” 这话说出来也不完全是在调侃,主要是这只珠颈斑鸠的心思太多变。 几个小时前他可以为了一颗毫不相干的蛋说离开他就离开他,几个小时后也没准会因为同情而对一只鸬鹚产生别样的想法。 当然,会不会其实朱云深也不是很在意,他只是顺口、随便问问而已。 不过就算这笨鸟有想法他也不会同意的,毕竟他们集群的繁衍地还没到,他还需要这只鸟为他们筑巢。 只是为了筑巢,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第52章 被发现偷窥了怎么办? 安澄听着朱云深这话, 总觉得语气隐隐有些不对,像是藏着什么酸溜溜的滋味,可又说不出个具体来, 只能权当是自己听错了。 又赶忙就他刚刚的话高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依托出去?!良禽择佳木而栖, 像我这样一只聪颖、睿智的珠颈斑鸠怎么可能会放着大人你这样威武、英俊的红隼不选,而去选择一只班味浓浓宛如丧尸的鸬鹚呢?这是何等愚蠢的鸟才会做出的何等愚蠢的决定!” 好,既给自己解释了清白,也暗暗地奉承了一波朱云深,甚至还直接跳过吵架的那一环隐隐地拉近了他们两鸟之间的距离。 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达成了一举三得的效果, 不愧是他语言大师安澄!!! 听到他这话, 朱云深的表情隐隐有了些转变。 事实上鸟脸的表情并不如人类那般丰富, 但安澄和这些隼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早就对他们的微表情了如指掌, 也能根据那么一星半点的变动猜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因此他看得出来,朱云深现在是很满意的意思,不仅是满意,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得意。 安澄哼笑一声, 橙黄色的眼睛透露出三分了然三分不屑四分意料之中。 看吧,不管是谁都抵挡不了彩虹屁的威力, 即使冷淡自负如朱云深, 也还是会为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感到愉悦。 这个世界, 掌握了拍马屁, 就是掌握了真理。 所以他——安澄,才是世界的king!!! “嗯。”良久之后, 朱云深才终于低应一声, 不过罕见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莫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再多说, 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了,但是……” 第95章 “但是什么?”安澄下意识地反问。 但说到这里,朱云深却突然顿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叹息般说:“算了,我们还是先解决现在这件事情吧。” 安澄:??? 说话说一半,拉屎必夹断! 安澄的心就像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又被轻轻地放下,而且再加上他是第一次看到朱云深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所以非常非常不痛快! 不过隼真的不想说他也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只得把好奇憋在心里。 而且其实他也没那么想知道。 对,没错!其实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好吧,那我们继续回去观察。”安澄小鸟撇了撇嘴,偷偷地对隼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看看他是不是一只值得托付的鸟。” === 《关于考验一只鸬鹚是否一只是合格的鸟蛋养父计划》(安澄著)一文中指示到:能近距离观察就绝不远距离指导;能实地考察接触就绝不凭空猜想;能亲自求证就绝不听取虚言。 于是安澄和朱云深两只鸟开始了在鸬鹚洞外的蹲守之路。 据他们观察可知: 这只鸬鹚每早八点半准时起床,大概九点的时候准时出洞穴,期间大概进行捕鱼、寻找筑巢材料、巡视洞穴周围是否存在不稳定因素、勘察附近是否出现过陌生鸟影等工作。 中午大概留给自己两个小时的进餐休息时间,下午两点再次开启忙碌。 晚上九点他才像是终于放过了自己,开始惬(疲)意(惫)地享受起休息的时间来。 由此安澄只想感慨一句——这真是货真价实的社畜,腌入味了,即使没人在旁边鞭笞,也严格地遵循着九九六制度。 可一个如此热爱且习惯于工作的鸟,确实是有点不正常的啊啊啊!!!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或者鸟亦或是其他生物喜欢工作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因着无法感同身受到鸬鹚对于工作的热爱,安澄对于这只鸟的看法都逐渐变得奇怪起来,甚至隐隐产生了些不信任,然而这鸬鹚的其他表现又同时在拉扯着他的情感、影响他的判断——他好像真的太孤独又太需要陪伴了。 和老实憨厚到让人以为沉默的外表不同,实际上这只鸬鹚的话很多,留在巢穴中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那个未破壳的鸟蛋交流,少数时候才是自言自语。 其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朋友是很好的吗?我看别的鸟好像都有朋友,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需要这些。”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被孵化出来?我好像已经听见有雏鸟的叫声了,还是我孵化你的方式不对,但我也没有办法去问别的鸟,怎么办?” “像我这样的鸟是不是不讨别的鸟的喜欢啊?除了会做事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野外,可真好啊!活着还是很好的……” …… 积极的东西很少,而且就这么一点也都是包裹着丧气的外壳,连安澄这样心大的小鸟有时都会被他的情绪给感染到。 惨,实在是太惨了! 苦,实在是太苦了! 惨的就像是犯了甲沟炎的大脚趾撞到了桌脚;苦的就像是广东凉茶里面还掺了三斤的黄连。 简直令闻着伤心、见者落泪、感同身受者肝肠寸断,这让安澄如何忍心再去破坏他难得的温情?如何忍心啊?! 然而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终究是不能够长久地,不管他忍不忍心,最终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意外去强迫他们做出决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和朱云深被发现了! 这件事情堪称一个史诗级的意外,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谁都不会想得到事情的发展。 就好比安澄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也不知道一只鸟的梦话可以大到竟然可以惊醒周围的一片生物——除了他自己。 总之,当他再次醒过来是因为呼吸不畅,而睁开眼睛才发现,导致他如此的元凶竟然是那可恶的朱云深,他此刻正用羽毛长而厚实的翅膀捂住他的喙鼻。 他正想反击、正想怒斥、正想破口大骂,怎料眼睛一转就发现隼的后面还藏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唔唔,唔唔唔!!!” 有鬼,有鸟鬼!!! 或许是安澄的表情实在太惊恐了,朱云深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猛地回过身,而后一把将安澄抓起往远处飞。 那藏于石块后面的眼睛也终于慢慢地挪了出来,在淡淡地月色下展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赫然就是那只拿走了鸟蛋的鸬鹚。 “你们是谁?!”鸬鹚满脸怒色,眼睛之中满满的都是防备。“这段时间我感受到的目光是不是你们的?不用狡辩,我就说怎么有些不对劲,难道……” 鸬鹚一惊,模样惶恐不安。“你们想偷我的蛋?” 偷什么?什么蛋?谁偷了鸟蛋? 这鸬鹚说是他安澄想去偷那颗鸟蛋?好一个贼喊抓贼、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被这样对待了他还能忍? 安澄怒了、安澄惊了、安澄直接破口大骂了,“什么你的蛋?那是我的蛋!明明你才是那个偷蛋贼。” “你说我是偷蛋贼,什么意思?”鸬鹚的语气产生改变,暗藏着一些不满和怒气。 第96章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安澄哼笑一声,这鸬鹚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装傻。“你的蛋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别告诉我是捡来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会进到别人的窝里捡蛋的,偷了我的蛋还要倒打一耙,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鸟!!!”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安澄已经做好了和他舌战几百回合的准备,挺胸、抬头、张喙姿势准备齐全。 然而听到这些之后,那鸬鹚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仿佛整只鸟都在瞬间老了好几岁。 安澄也一下就哑了火。 吵架吵架,那也得有来有回才算是吵吧,他单方面地对一只悲伤鸟输出那就不是霸凌吗? “那是你的蛋啊……”鸬鹚的腰背也垮了下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看那个窝那么破旧,还以为是废弃的鸟窝,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以为那是一颗被放弃了的鸟蛋了。” 安澄:??? 道歉就道歉,为什么要鸟身攻击? 眼看着朱云深听到鸬鹚的话之后露出戏谑和“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安澄立刻开始为自己辩解。“那只是我做的临时鸟窝,临时的!我当时不在窝里,就是去收集筑巢的材料去了,其!实!我!很!会!筑!巢!的!” “啊,对不起。”自知做错事的鸬鹚赶紧道歉,“总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偷,也没有想对ta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幅度不算太大,可鸣管中却泄露出了几声颤抖而又嘶哑的声音,像是正在经历什么难捱的痛苦。 “既然是你的鸟蛋,那我应该要还给你的。”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对,我应该要还你的。” “跟我来吧,我把你们的鸟蛋还给你们。” 第53章 被熊孩子威胁了怎么办?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总之在鸬鹚准备带他们去拿鸟蛋的时候, 意外就又在此发生了。 三鸟就见那个藏于石缝的巢穴之中,突然快速地闪出了一道黑影,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且速度又过快, 他们没能看清那道黑影的模样。 刚开始谁都还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毕竟野外动物多的就是到处乱窜的动物,但待他们回到洞中定睛一看,才惊愕地发现原先放着鸟蛋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是不是刚刚那个黑影?是不是他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把蛋给偷走了?!” 安澄不可置信、安澄精神恍惚、安澄勃然大怒。 “哇呀呀呀——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偷蛋贼!你安澄爷爷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安澄气势汹汹地扭头看向朱云深,怒气冲冲地说:“大人,我们一起去将那个偷蛋贼捉拿归案。” 他行事作风习惯性看起来不太着调, 但实际心中的担忧慌张做不了假, 毕竟他不能笃定每次遇见的都是缺蛋的好鸟, 万一这一次那偷蛋贼是要把鸟蛋当做食物怎么办? 谁也没法赌。 “我也……”一直沉默的鸬鹚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着, 仿佛暗含痛苦。“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鸟蛋丢了,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当初我将ta带走的话,也不会这样。”此话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鸬鹚突然开始娴熟地反省和复盘总结。“关于此次鸟蛋丢失的原因,我有以下几点想做总结: “首先, 我是一只单身鸟, 本来就没有办法好好地照顾这颗鸟蛋;其次, 我并没有过照顾鸟蛋的经验;最后, 我在鸟蛋上也没有认识的朋友,无法向别的鸟寻求帮助, 获取经验。 “综上所述, 其实我是很不适合抚育这颗鸟蛋的,而如此不适合的我竟然还擅自将鸟蛋拿走了, 以至于最后让他丢失,因此我要为此次事故担最大的责任。” 这话熟悉,实在是太过熟悉;有即视感,实在是有很强的即视感。 安澄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蹉跎人的职场,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只生活在野外的鸟,而是一个犯了错正在述职的同事。 今时今日,安澄小鸟终于笃定这只鸬鹚从前的经历不简单,最起码他一定在人类社会生活过,不然不会拥有这么浓的社畜气息。 “你……我……他……唉……这……” 安澄心中有话,却又说不出来。 “那个黑影刚刚离开不久,应该就在附近。”朱云深适时地打断了他们互相揽责,将话题扯回正事上。“我们现在去追赶,还来得及。” 听着这话,安澄猛地回过神。 是的,这只鸬鹚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并不是眼下的重点,这些等他们以后再提,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到那颗丢失的鸟蛋。 “大人说得对,我们现在赶紧去追。”他点点头,神色严肃。 鸬鹚也赞同地应和。 随后,几只鸟也没有再在洞中浪费时间,他们赶忙钻出巢穴,扑闪着翅膀开始四处寻找偷蛋贼的踪迹。 鸟岛上草石多,痕迹按道理来说会比沙地上要更难追寻一些,然而安澄才刚在洞口附近观察了一圈,就敏锐地看见巢穴周围某处的草呈倒伏之态,看起来非常不自然。 他再扇动翅膀靠近一些,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后,才发现这个痕迹竟然非常新,那些被重压折断的草茎甚至还在往外冒清新的草叶香。 第97章 就是这个没错了! “大人,你们快来看,这个可能就是那个偷蛋贼留下的痕迹。感觉体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草都被压折了。”他赶忙招呼其他两只鸟来看,橙黄色的小眼睛又顺着那痕迹往更远看去,试图寻找一些其他的东西。 终于,在草地比较稀疏的地方看见了能够证明偷蛋贼身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脚印。 人类的脚印。 安澄想过是其他种类的鸟;想过是冬眠结束没多久的蛇;想过是其他在鸟岛上比较少见的生物,唯独没想到偷他们鸟蛋的竟然是一个人!!! 鸟岛虽然是候鸟的聚集之地,但也顺应时代的发展而被打造成了一个旅游景点,每年来此旅游的人都很多,而选择在这里露营地过夜的也不在少数。 几乎不用多想,安澄就猜出这大概是跟着父母一起来此露营的小孩。 “是个人!”他高声跟其他两鸟说,“我又看见了人类的脚印,应该就是个人把那鸟蛋偷走的,准确来说那是个人类小孩。” 虽然成功地推断出了这个答案,可安澄的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也没有。 人类小孩是一种极其复杂矛盾的生物,有哲学家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也有人反驳性本恶。总之,这些尚未经历过太多社会荼毒的人类小孩,要不然就是天使,要不然就是恶魔,有不少都十分极端。 如果是后者,安澄简直无法想象那个鸟蛋落入他的手中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 只能祈祷,再祈祷。 看到那个小小的脚印,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朱云深和鸬鹚显然都和安澄的脑回路对上了,他们面上的表情骤然就变得十分严肃。 “快,我们快顺着痕迹找过去。”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翅膀都要扇出残影。“迟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虽然只和那颗蛋待了几个小时,但一日父子百日恩,怎么想也不舍得让ta遭受什么不测,而且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三鸟也不再多说,直接顺着草被压倒的痕迹以及零零散散、若隐若现的脚印开始追踪小孩的去向。 不幸中的万幸,一路上痕迹都没有断过,非常清晰地给他们指引着方向,而且最终目的地距离洞穴也并没有太远,他们几乎是很顺利地就找到人类小孩的所在地。 然而当他们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场面——那个小孩将鸟蛋与其他几颗石头混合在了一起,正抛在高空丢着玩。 一边玩他还一边高声地大笑大叫着: “嘿嘿嘿,爸爸妈妈快看我,看我,我牛不牛?” “真好玩,真有意思,我以后要天天玩这个。” “我能抛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一次也不会掉下来,我全世界全宇宙最厉害,谁也比不过我!!!” “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小男孩高分贝高音频的笑声,安澄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过去。 这是没孵化出来的鸟蛋啊,这是能用来抛着玩的吗?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在地上,导致一条小生命的死亡啊! 看着这小孩不仅偷鸟蛋,还对这鸟蛋如此轻挑、随意、不放在心上,安澄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的父母。 就见小男孩的母亲微微皱眉,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快,但说出的话却和鸟蛋也没什么关联。“小心点,不要砸到自己的脑袋了,站稳一点!要是摔倒了我看你怎么办,一天天的这么闹腾,受伤了你爷爷奶奶又要说,烦都要烦死了。” 听到这些话,在一旁的小孩父亲立马反驳道:“教孩子不是你这么教的,男孩子这么活泼是一件好事儿啊!你就别阻拦他了,谁不是这样野着长大?不要压抑了他的天性。” 夫妻两人谁也不服谁,竟然就此开始探讨起育儿之道,半点都不关心那颗被他们孩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鸟蛋。 安澄:…… 好好好,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子不教、父之过,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必定会有一个熊家长,倘使家庭氛围团结友善,那这孩子就算熊,也一定熊的不够纯粹、熊的不够大胆、熊的不够放飞。 眼前这个俨然是经典中的经典,父母也是典型中的典型。 但他安澄不为正义,谁为正义?他安澄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打的就是这样的典型! 于是当下安澄就振翅、张喙、抬爪直朝着那熊孩子而去,因为过度的愤怒和警惕,鸣管中还下意识地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原以为自己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就算不能“一击致命”,也多少能够震慑到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怎知在看到安澄之后,那小孩却显得更兴奋了。 “妈妈——爸爸——”他扯着嗓子大喊,手舞足蹈地狂欢起来。“这只鸟会咕咕叫,我要他我要他,你们快去给我拿到,快点!!!” 尖锐的声音一冲出来,直接就把安澄吓得一个趔趄,险些让他从高空掉落下去。 熊孩子的声波攻击都这么恐怖的吗? 而熊父母俨然是一对“好父母”,这么离谱的、正常人都不会应允的要求,他们竟然真的当了真,二话不说地就伸着手朝安澄而来。 一个敢说、一对敢做,这怎么能不算新时代、新定义的伥鬼呢? 字典里没有“坐以待毙”这四个字的安澄,立刻挥动翅膀躲开这对父母的攻击,又盘旋在高空和他们周旋纠缠着。 第98章 或许是这样一幅他逃、他们追的场景让熊孩子觉得有趣了,他不再玩弄手中的蛋和石头,而是选择张牙舞爪地朝着安澄而去。 “咕咕鸟,咕咕鸟,你别逃!”手中的石头成为了熊孩子的武器,一颗接着一颗地朝空中的安澄丢去。“乖乖受死吧,蠢鸟,哈哈哈哈——” 手中的石头毕竟有限,将它们都一一丢尽之后,熊孩子终于高举起了仅剩的那颗鸟蛋。 第54章 又要被吃了怎么办? 眼看着鸟蛋被举起, 安澄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大人,救蛋, 快点救蛋!” 那小孩听到他惊恐的声音, 倒是越发兴奋,吼叫着就想要把鸟蛋当做石头也给抛出去。 幸好红隼的速度够快,又有振翅悬停这样的特殊技能,他立刻飞到小孩的身边,而后眼疾爪快地捞住了即将脱手的鸟蛋, 又迅速地盘旋着拉远和小孩的距离。 “啊啊啊——”小孩没有半点觉察, 被朱云深吓到惊恐大叫。 不过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小孩也没有半点正在面对的是小型猛禽的自觉, 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后, 他竟然张牙舞爪地对着朱云深大吼。“臭鸟臭鸟,把我的鸟蛋还给我!那是我探险得到的宝藏,是属于我这样真正的勇士的,别抢勇士的宝藏。” 红隼岂又会顺着他? 眼看着怒骂吼叫这样的平a不成, 小孩发动了最后的终结技,他头仰天高喊一声, “妈——” 仿佛什么自动检索关键词的人工智能一般, 在听到自家孩子的呼唤之后, 熊孩子的母亲立刻就转变脚下的方向, 嘴中还说着一套流传在所有熊孩子熊父母之间公用的话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妈妈说。” “那个臭鸟抢走了我的鸟蛋。”熊孩子一抹眼睛, 吸了几下鼻涕, 抽抽搭搭地指着高飞在空中的朱云深。“我要我要,快给我拿回来, 啊啊啊!!!” “好好好,别哭了,妈妈帮你把那只鸟给抓下来。”熊母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儿,而后一个转身启动了超级变化形态,立刻进入了战斗姿态,接着开始模仿几分钟前的熊孩儿的技能——俯下身捡地上的石头朝隼砸去。 一边丢,她还一边评价着。“不是说这里很适合游玩吗?怎么有这么多脾气差的鸟,烦都要烦死了,回去之后要狠狠地避雷。” 他们这边在暴躁,但安澄却是松下了一口气,鸟蛋到朱云深的爪里,也算是终于没事了。 彻底没了负担的安澄开始看起热闹,眼见着母子二人被红隼逗得到处跑,他咕咕咕地放肆笑了起来。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鸟磨,想他堂堂安大师都无法抵挡住朱云深的磋磨,何况是两人类尔? 活该、活该,咕咕咕~ 然而珠颈斑鸠却忘记隔岸观火必会惹火上身,这边他在低空处盘旋看热闹,身旁却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体型消瘦、速度也快,两只胳膊目的明确地伸长往安澄的身上够,五指大张呈现抓握之态。 在帐篷灯光的照耀下,安澄看清了那人的脸——赫然就是那熊孩子的父亲。 但他事先没有防备,身为珠颈斑鸠的反应速度也实在算不上快,于是就这样被那人给扯着翅膀抓住了。 “抓到了,抓到了。”熊父高声大喊,声音中难言愉悦和自负。“儿子,你看爸爸给你抓到了这只咕咕叫的鸟,厉不厉害?今晚上我们烤鸟吃。” 这熊父显然没有什么捕鸟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住一只鸟,于是他仍旧用飞行时大张着翅膀的姿势控制着安澄,然而他的手劲又非常大,仿佛要直接从翅根处将安澄的翅膀给撕扯下来。 “咕咕,咕咕咕——” 安澄忍受不住地痛呼,身体抽搐般小幅度地挣扎着。 熊父此声一出,熊孩子的注意力一下就从被抢夺的鸟蛋转移到安澄身上。 他一边鼓着掌往这边跑来,一边兴奋地大喊,“好诶好诶,抓到咕咕鸟了,让我玩让我玩,我要绑住他的腿,牵着绳子让他带我飞!哈哈哈——” 他不再关注红隼与蛋,熊母自然也放弃了纠缠,她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往这边走,脸上的表情既有些不耐烦,又含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兴奋。 “让我看看这只鸟,刚刚看到他脖子上的羽毛好像有点不一样。”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如果特别的话,可以拔下来加工做成饰品。” 安澄:??? hello?这是人话吗?他真的没有幻听吗? 这一家三口,一个玩、一个吃、一个拔毛做工艺,三两句话就将他安澄给分配给明明白白,这谁看了不夸一句好一个分配管理大师。 走近之后,熊母像是才想起最重要的一环,她将被控制住的安澄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怀疑地说:“应该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吧?”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国家一级重点的濒危物种。”熊父笃定道,又很自信地说:“这鸟还是很常见的,我们以前叫做野鸽子,我在我们的小区里面也见到过。哎呀,反正吃了就吃了,就算是保护动物又怎么样呢?我们不说也没有人会知道的。” “那行,那等儿子玩够之后我们把他吃了吧。”熊母十分体贴,接着还返身回帐篷去寻找可以圈住鸟的绳子,“记得把他羽毛上的毛给我留着啊,我看可以做一串项链或者手链,还挺有波西米亚风情的。” 第99章 安澄:…… 不怕贼惦记,就怕惦记的贼有文化。 知道他的外号和野名也就算了,竟然连他珠颈斑鸠不是国家一级都知道,这下是真的要歇菜了。 不过安澄心中在愤怒之余又产生了几分悲凉,难道不是国家重点保护的小动物,就可以被随意对待了吗?不那么重点和可爱的小动物,就可以被伤害吗? 他瘪了瘪自己的喙,有些不开心。 “安澄!”正在自怜之际,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变近,让安澄一下就回过神来。 是朱云深。 对啊,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啊! 可不要小看了他和朱云深之间的羁绊,而且现在也不是只有他一只鸟在战斗,安酱,要早早地振作起来才行啊! “大人——”重振旗鼓的安酱重新挣扎起来,一双粉红色的爪子在空中乱舞,恐吓着想要接近他的熊母和熊孩子。“你先把蛋放好再来救我,我这边还不用着急,他们暂时还吃不了我。” 朱云深没说话,展露了一下已经空空如也的双爪,用潜台词告诉安澄蛋已经放好了。 随后,他快速地扇动翅膀朝着熊父进攻。 可熊父毕竟做了几十年的“高等动物”,在有防备的时候也不会被轻易地被小型猛禽给伤害到,他直接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安澄推出去,用作抵挡攻击的盾,嘴上还在嘲讽。 “哟吼,这鸟还挺有情有义的,竟然还知道来救自己的同伴。”熊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越发用力地撕扯安澄的翅膀,又说:“既然你要自己送上来,那就连着你一起吃了吧,刚好一只也不够我们一家三口塞牙缝。” 原本在一旁的熊母与熊孩子,在听到熊父的话之后也立刻加入了战场,手上甚至还带上了“武器”。 于是一场人与鸟之间的战争,在此爆发。 第55章 被迫接受告白了怎么办? 一只中小型猛禽、一只中小型的斑鸠, 虽然他们有钢一般的意志和铁一般的心,但实际上想要对付两个有工具的成年人和一个精力满满的熊孩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朱云深刚一想要靠近, 熊母就拎着包挥动起来, 一下接着一下,攒足了力道想要往隼的身上砸,甚至能隐约听见因为力道过重而划破空气的声音。 为了躲避她的重击,朱云深不得不在空中盘旋闪避,因而也一直没能有效地接近安澄。 不自救者永远无法获救, 现在朱云深被拖住了, 安澄知道他能够依靠的只剩自己了。 现在熊父的注意力都被朱云深和熊母的缠斗给吸引了过去, 困着他的力道也变弱了许多, 安澄见状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也放松身体不再挣扎。 维持这样的状态好几分钟后,熊父像是彻底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一只鸟,力道又减弱了许多。 安澄,就是现在! 装死的斑鸠在此时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胸前、翅上的肌肉一齐用力,翅膀猛地一个收缩从熊父的手中扯出, 而后又在因为没有支撑而迅速下落的时候快速地展开翅膀疯狂扇动起来。 平日里他几乎无法做到如此顺畅且快速地飞行, 果然潜力来源于怕死。 不过熊父也并不是什么迟钝的人, 在他挣扎的那一瞬间就回过了神, 手下意识地张开往前捞,似乎想要旧招重用再次把安澄给抓住, 而且手确实也捏到了翅膀尖尖。 有一不有二, 安澄怎么可能会让他用同样的方式再把自己抓一次,他干脆自弃那一根被抓住的正羽, 操控着身体迅速调转飞行的方向,整只鸟身体一扭,反从熊父的胯下逃走。 正羽被生生拔下,似乎还带出了一星半点的血滴,安澄当即就痛喊起来。 “咕咕,咕咕咕!” 该死的,疼死你安澄爷爷了! 不过喊归喊,他还是扇动着战损的翅膀飞离开这几个人类,以免自己再次被抓到。 “大人,我逃出来了!”安澄一边飞一边对着朱云深大喊,“我们快点逃,带着鸟蛋逃,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这几个人也在这里待不长。” 他都知道的道理,朱云深自然也清楚,加上他们都不是什么恋战的鸟,当下脱身之后就立刻想要离开此处。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谁也没有料到,在他和熊父斗智斗勇、朱云深和熊母缠斗的时候,那个熊孩子早已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拿了一个装备过来。 此装备塑料质地、金属涂装、工业倒模、机关精巧,正是熊孩子专属防止武器玩具加特林一个。 此物什的适用场合一般情况下就是对着空地自娱自乐,因为虽然它只是玩具手枪,却仍然具有一定的爆发性和杀伤力,仍然会对碳基生物、血肉之躯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 可熊孩子之所以会被“尊称”一声熊孩子,正是因为他们并不会遵守安全的游戏规则,而且多数时候还会选择损人不利己但乐己的方式。 因此,毫无疑问的,熊孩子将那枪对向了他们两只无辜、弱小、正义、可怜的鸟,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朱云深。 实际上以他们两只鸟的速度不会躲不过这塑料玩具射出来的塑料子弹,但糟糕就糟糕在当他们发现的时候,那颗子弹已经发射出来了。 还是那熊孩子大喊的一声“看招”,才让两只鸟意识到这件事。 安澄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一种怪异的、莫名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指引驱使着他往朱云深的方向飞,甚至让他催生出了比方才逃命时还要快的速度,然后像所有黄金八点档烂俗的感情剧一样,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朱云深的前面。 第100章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时不知道、事后也说不出来。 只是隐隐有道声音告诉他:不要让朱云深受伤、不要让他受伤。 好似看到朱云深受伤,会比他自己受到伤害还要让鸟无法容忍。 “砰——” 随着一声闷响,明黄色的圆形塑料子弹正中安澄的身体,却又在接触的一瞬间炸裂成了碎块,冲击力和炸裂的二次伤害让被打击到的地方产生剧痛,而后以此为圆心,疼痛向身体的其他部分蔓延开来。 “咕咕咕——” 安澄痛呼一声,翅膀抽搐了几下,脑袋因为疼痛变得有些不清醒,整个身体也开始往下坠。 痛,真痛啊。 “安澄!” 目睹了整个过程朱云深不可自抑地产生了惊慌,随后赶忙扇动翅膀偏转方向朝不停下坠的珠颈斑鸠而去,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才将那即将落在地上的安澄给捞了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朱云深一边紧张地询问一边带着安澄闪躲,因为那熊孩子并不会因为击中了而放弃继续攻击,“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安澄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朱云深在问自己,他心中想要回答,可那熊孩子持续不断地尖叫欢呼声让他耳鸣。 “好诶好诶,打中了那只咕咕鸟,快去帮我捡回来,快点!!!” “我就知道我是最厉害的,啊哈哈哈——” 高分贝的刺耳叫声让他越发感受到痛苦,甚至产生了呕吐感。 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他是不是要死了? 哪里的玩具厂商?做的玩具竟然这么消音、这么高速、这么大杀伤力,投诉,必须去投诉! 安澄脑中混混乱乱地想了很多,可就是没有力气张喙回答朱云深的问题,而且整个身体都软趴趴的,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抽搐痉挛一下,俨然像一只将死的鸟。 “该死的……”朱云深压着声音低骂了一句,但其中包含的怒火、恨意与悲痛却掩盖不住,若是细听,还能找出几分颤抖。“他们怎么敢的……” 受伤的珠颈斑鸠暂时没能解析出这话里面的其他情绪,但他却感受到了捞着自己的爪子在微微颤抖,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被红隼稳稳地带在空中。 “安澄,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你再坚持一下。”朱云深这时罕见的话多起来,滔滔不绝却又笃定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能够听见我说的话,不要睡过去,这里是人类聚集地,我很快就会找到人类救你的。 “玩具子弹的杀伤力不大,我知道你只是飞累了,没有别的大事,但我现在也允许你先休息一会。 “我们还没有飞到北方繁衍地,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还没做到,你不是一直自诩是一只团结诚信友爱的鸟吗?难道你打算不履行承诺了?” 这些话安澄都听见了。 可恶的臭隼,斑鸠就知道冷酷无情、毫无鸟性的隼会趁他无法反驳的时候抹黑他。 他安澄怎么可能会做一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鸟? 想他做人几十年,三好学生、五好青年的奖状都不知道拿过多少,校级表彰、省级表彰都不知道有过多少,谁看了不夸他一声好好先生?也就只有朱云深这只臭隼毫无眼光了。 现在说不出话来反驳,但为了防止自己再不给出回应这隼就会持续性地抹黑他,安澄就还是强撑着身体,消耗着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圆乎乎的小脑袋蹭了蹭隼柔软温热的腹部。 用行动来告诉隼:我听着呢,你别想偷偷骂我。 感受到珠颈斑鸠这个动作的红隼一顿,被触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心中也突然生出了一股无比浓稠的酸涩。 这样的情绪让他恍惚之间开始思考,思考一只笨的不行的珠颈斑鸠愿意舍下自己的安危给他挡子弹是为什么?思考这只笨鸟在疼痛难忍几欲昏厥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眷恋地凑向他的身体在想什么?思考安澄已经爱他爱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到底还有没有继续拒绝的必要? 鸟生短暂,大多数的鸟都不会耗费时间去思考爱与不爱;而生命可贵,绝大多数的动物也不会舍己为他。 所以安澄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难得中的难得。 这样难得的鸟和这样难得的爱,他还要那么残忍地推开吗? 然后朱云深又问自己,问自己真的讨厌安澄吗?问自己真的很排斥这样的喜欢吗?问自己真的无法接受吗? 接连三问,他给出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他不讨厌、不排斥、不是无法接受。 于是这一秒,就在朱云深彻底想清楚的这一秒,他郑重且快速地做了一个决定。 “安澄。”他张喙叫了一声,一字一句且缓慢地说:“以后你再也不用试探和担心了,你想的事情我答应你,你不会再是一只鸟了。” 可能是一直处于飞行当中,安澄的耳鸣竟然越发严重,脑袋也越来越晕,几乎要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可他记着朱云深说的不要睡,一直强撑着自己的精神。 晃晃荡荡了很久,他突然又在尖锐的耳鸣当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朱云深跟他说:“……以后你再也不用试探和担心了……” 听着这话,安澄几乎喜极而泣。 好好好,不枉他拿命去给朱云深挡伤害,这位泯灭鸟性的顶头大boss终于凯恩,彻底决定不再觊觎他这只可怜斑鸠的鸟命了。 第101章 真是苍天有眼啊! 兴奋和喜悦让安澄再生力量,于是他又抬着自己的脑袋在朱云深的腹下蹭了蹭,以示自己听见了。 以后彻底不用担心被吃啦,哈哈哈—— 朱云深不知安澄心中所想,却也感受到了珠颈斑鸠这个眷恋、贪恋的小动作。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以后就不用再和这笨鸟拉开距离了。 第56章 和鸟同床共枕了怎么办? 和安澄的感情问题如今算是彻底得到解决, 这无疑让朱云深放下了心中那块积压已久的大石。 然而眼下关乎于安全的问题却仍然迫在眉睫,抓紧撤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带着受伤的安澄去寻找能帮助救治的人类还是他的首要目的。 可不知是不是他打算飞离开这里的行为激怒了那一家三口, 熊父竟然一把从自己孩子手中夺过玩具枪, 而后一边追赶他们两鸟一边用塑料子弹对准进行攻击。 熊父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准星和力道都比熊孩子要好很多,有好几个子弹都险些击中朱云深,几乎堪堪擦着他的身体过去。 “该死的……”朱云深低骂一声。 如果现在只有他一只鸟,他必然会智取反击, 可问题就是眼下他还捞着安澄的, 所以只能躲避。 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安澄再次受到伤害了。 毕竟他们……而且他们…… “他爸的, 我还真的不信了。”熊父俨然已经上了头, 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要将这两只鸟给拿下的想法。“今晚上我还非得吃到你们不可, 这辈子我还没吃过亏,就你们这两个畜生也敢在这里逗我玩?爸了个根的。” 怒吼一声后,熊父终于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将玩具枪架起来, 草草地瞄准过后立刻开启连发模式。 嗒嗒嗒的射击声快速响起,可清晰听见无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每一发都朝着在空中的两鸟而去。 朱云深在空中调转方向躲避子弹需要费力, 可熊父偏移玩具枪追踪身位却很简单, 这俨然是一场不太公平的较量。 “给老子死!!!” 荧光黄的玩具子弹划破夜空, 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射向朱云深,又连发好几颗, 几乎要堵住所有红隼可以调转的方向。 似乎这次……避无可避。 就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 昏暗的、没有被露营灯照耀到的角落突然射出了几道白炽的光,又正正好好地插入到了朱云深和熊父的中间。 “啪——” 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响起。 “我靠, 好痛啊,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了?” “等等,你们看,那人手上好像带了一把枪!” 灯光后面有人简单且快速地交谈了几句,随后随着熊父大吼一声,“把手中的枪给我放下!” “你是什么人?你这是违法了,知不知道?”与此同时,灯光快速地晃动起来,并目的明确地朝着拿着玩具枪的熊父跑去。 离近帐篷后,篷上悬挂的营灯也顺势照亮了那几个拿着手电筒的人,他们身上赫然穿着安保人员的服饰,臂环上还写着反光的“巡逻”二字。 熊父懵了好几秒,大概是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眼见着那拿着手电筒的人开始朝自己接近,他便下意识地撒丫子逃跑。 “怎么了,怎么了?”熊母也站定着愣了一会儿。 或许是属于一家人的默契,在焦急地问了好几句都没得到回应后,熊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俯身弯腰将齐她胸高的熊孩子费力抱起,随后跟着熊父一起跑。 然而事已至此,哪里又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他们逃跑得及时,后面拿着手电筒追的几个人速度却更快,显然后者也对于鸟岛上的地形更为熟悉,距离就这样渐渐地被拉进,不过一会儿安保人员就将逃跑的一家三口给拦了下来。 “跑什么,啊?跑什么?”追赶的人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不过擒住那一家三口的手却很稳。“你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违法是吧?明知道违法还要做,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宣传了一百遍一千遍了,说了不要盗猎不要盗猎,你们竟然还带着小朋友一起来,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们有家,难道这些鸟就没有家吗?” 这么几句话,才终于让熊父和熊母反应过来自己被追赶到底是为什么,于是着急忙慌地回复道:“不是,我们不是盗猎的,我们是来这里旅游露营的。” 说着,还指向旁边挂着灯的帐篷,“你看你看,那个就是我们的帐篷。” “不是盗猎的?”几位拿着手电筒的安保人员显然有些不信,“那你手里的是什么?出来旅游还带枪?你当我傻还是你傻?” “这是我儿子的玩具枪!”熊父赶忙递过去,“你们不信地话仔细看看,这个就是小朋友玩的玩具,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我们也只是玩玩而已,没想着对这里的鸟怎么样。” 玩具枪和猎枪确实有着很大的差距,且不论手感、重量和杀伤力,就是单论外形也大有不同。 因此当熊父将玩具枪递过去的时候,几个安保人员就马上就确认了这不是盗猎者专用的工具,当下只能有些迟疑地松开擒住他们一家三口的手。 “真的不是啊,可是……”一安保人员低声嘟囔。 第102章 “可是什么可是?”自证身份之后,熊父和熊母一转被追捕、、、压制时候的态度。“你们景区就是这样对待游客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冤枉人,我这里还有个孩子呢,我儿子要是被你们吓到了怎么办?! “而且我现在都感觉刚刚被你们碰到的地方有些痛,谁知道我的手臂是不是有些脱臼了。 “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个说法,明天我就要曝光发到网上去避雷你们,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们景区是怎么做事的!” 几个安保人员你看我我看你,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都不是很好看,然而谁也没有立刻说道歉,像是在犹豫思考些什么。 鸬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慢慢地飞停到几个安保人员的面前,脖子轻轻地涌动几下,随后将含在喉口中的鸟蛋给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 “嘎嘎嘎!”鸬鹚悲戚地叫了几声,先是伸出翅膀尖尖指了指自己的蛋,接着又指了指那一家三口。 他们偷我的鸟蛋! 像是怕安保人员不能理解他在表达什么,他挪动自己的位置偏移到一家三口那边,而后挺胸抬头,学着熊父趾高气昂的模样大跨步往鸟蛋的方向走近几步,再之后爪子一伸,把地上的鸟蛋给捞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立刻回到原来自己站的地方,迅速恢复成原先的鸬·疲惫社畜·鹚。 戏接上回,鸬鹚突然大喊大叫着扑倒在地上,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哀鸣,翅膀尖尖抽搐着往一家三口的方向够,仿佛是在挽留着什么。 鸟的表情和语言其实有限,可如此一来一回,就算是再不知道内情的人也多少猜出了一些什么。 其中一个安保人员蹲下,字词清晰地问:“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几个人偷了你的鸟蛋,对吗?” “嘎嘎嘎——”听懂了人话的鸬鹚立刻点头,随后把爪子里的鸟蛋小心翼翼地举起来,十分温柔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 得到了肯定回答和明确指示的安保人员立刻又振奋起来,强光手电筒一下直射到一家三口上。“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们可能确实没盗猎,但也实实在在地干出了伤害鸟岛上候鸟的事情,这同样也是违法犯罪!”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熊父和熊母满脸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委屈巴巴的鸬鹚。“你不相信我们这几个人说的话,相信一只蠢鸟在这里发疯?你们景区都是神经病吗? “鸟有病,人也有病!” 原先捞着安澄在一旁观察情况的朱云深,也终于在此时做出了反应。 他先是压着声音喊了声安澄的名字,接着稳而快速地带着这只惹鸟恋爱的珠颈斑鸠飞到安保人员的面前。 安澄的正羽被拔掉一根,翅膀尖尖上的羽毛被流出的血液染红,现在又处于不省鸟事的瘫软状态,模样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鸬鹚看到这样的安澄也是一愣,再次伸长脖子发出了悲戚的一声叫。 鸟岛上的安保人员和鸟类相处了很长时间,即使谈不上特别深爱,但多少也有些特殊情感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怒气无疑都被激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伤害鸟?!你看看这只珠颈斑鸠现在都什么样了!!!” 几个安保人员快速行动起来,打电话的打电话、联系兽医的联系兽医,而那一家三口又被重新控制住了。 “啊啊啊——”熊孩子被这阵仗给吓到,高声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绑架犯,快点去死!” 熊父熊母又是心疼又是慌张,也开始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 “你们景区还有这样的权利控制游客吗?我要报警!” “我要把你们的行为拍下来,发到网上曝光你们!” “曝光?”安保人员冷哼一声,“好啊,拍就拍,我还想曝光你们这种没素质的游客呢。” 语罢,竟然真的掏出手机录制其视频来。 熊父熊母羞耻之心突生,尖叫着盖住自己的脸不让被拍摄进去,但嘴上还不饶人,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悉数吐出。 这边的吵闹吸引到了别处的游客,热衷于看热闹的纷纷都往这边赶来,场面和局势也变得越发混乱。 而这混混乱乱的闹剧一场,最后也混混乱乱地收了尾。 …… 总之,等昏睡的安澄再次醒来时,看见的就是动物医院的天花板。 这幅场景他见得也不算少了,然而却格外怪异——他身边躺了一只和他羽毛挨着羽毛、肉贴着肉的鸟。 第57章 打算带球跑怎么办? 安澄做人的时候可谓是“饱读诗书”, 正经的不正经的、有颜色的没颜色的、严肃的不严肃的通通都看过。 因此当他醒来发现身边躺着另外一只鸟的时候,脑中自动闪过了《纯情丫头火辣辣》《霸道总裁爱上我》《娇妻18岁:99次带球跑》等网络世界世纪名著。 按照这些名著的共有桥段来说,在他昏睡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而他身边躺着的一定是即将要和他纠缠两三千章章的另一个主角, 如果想要让故事顺利地发展下去,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另外一只鸟还没醒来之前偷偷逃跑。 虽然他没有带球的本事,但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安澄动了动自己的小翅膀和小爪子,在确保它们都还健康地存在之后,准备偷偷地离开。 第103章 然而身体才刚刚往外面挪了几厘米, 身上就倏地盖上了一个宽大的翅膀。“你醒了?” “我我我……我醒了!”安澄结结巴巴、迷迷瞪瞪, 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随后大松一口气。“原来是大人你啊。” 朱云深低哼一声, 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我又被什么坏人给抓住了呢。”安澄小声嘟囔, 但也彻底放松了身体,把自己松软地摊成一快斑鸠饼。“因为总是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不过既然身边的鸟是朱云深的话,那当然就没故事、没意外,也没反转了。 毕竟他和朱云深又能够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话说, 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啊?”安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昏睡之前的是事情记得实在不是很清楚, 当时耳鸣得严重, 眼睛又睁不开, 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鸟蛋怎么样了?那只鸬鹚呢?” “鸟蛋没事, 鸬鹚没事。”朱云深简单快速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说完, 他突然伸脖轻啄了一下安澄的脑袋, 又轻声道:“你也没事,只是太过疲惫, 受的伤不重。” 安澄:??? 安澄:!!! 这这这,这氛围怎么有点不对,朱云深以前就这样碰过他吗?是他失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吗? 还是说以身挡子弹的威力就真的有那么大,可以让一只冷酷无情的红隼变得柔情似水、体贴待鸟? 但是他怎么就这么不习惯呢,但是他怎么就感觉这么惊悚呢?! 看着安澄呆愣的模样,朱云深暗自叹了口气。 没想到只是随便一个触碰就能让这只笨鸟如此惊喜和无措,看来安澄对他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程度。 不过幸好现在他也想通了,珠颈斑鸠也不用再对他单相思了。 于是他又伸喙将安澄颈侧翘起的羽毛顺了顺,笃定地说:“是你想的那样没错,以后你要习惯。” 习惯我对你爱我的回应,习惯不用再独自承受。 ——朱云深的爱确实是基于安澄爱他为前提的,毕竟他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的食物发展出什么情感来,更毋论这还是一只和自己同性别的雄鸟。 只是安澄爱得太深太认真,最后让他这样的鸟也没有办法抵抗了而已。 当然,朱云深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鸟、对安澄也并非一点特殊的感情都没有,所以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他会好好地对待安澄,好好地和他发展感情的。 未来的鸟生还长,他也终究会在珠颈斑鸠浓烈的爱中,生出相同的爱意来。 === 这次鸟岛的事情在网络上闹得很大,几乎全网都在讨论此事,除却一直以来都备受关注的熊孩子话题外,当然还有安澄这个网红咕咕的热度加持。 当时的安保人员用手机真实地记录下了安澄昏迷时的状态,瘫软的、身上带着血迹的、奄奄一息的……再加上那一家三口嚣张的气焰,这无疑惹了众怒。 而随着此次事件的曝光,整个事件当中的另外一只鸟也突然备受关注——鸬鹚。 起因是某个网友在相关帖子下发布的评论:【看到这只鱼鹰,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去玩的时候,那里的渔民就很喜欢用鱼鹰来捕鱼,有的养得不错,但有的就……】 文字之外还配了一张照片——一只瘦弱的、疲惫的、精神状态极差的鱼鹰被套着脖子牵在小船上。 经过网友逐帧对比,发现安保人员视频中的那只鸬鹚和网友评论区拍到的那只相似度极高,主要是浑身上下社畜的气质实在是难以仿造,如此又引发了一大波人的讨论。 “我说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社畜气息呢,原来真的给人类打过工啊。”安澄啄食着面前的餐盘,上面是有眼力见的人类上供给安澄鸟大王的新鲜上市的水果和颗颗浑圆饱满的谷子。“那也就怪不得你会那么丧了。” 吃了一口,他又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鸬鹚。 鸬鹚,但大众更喜欢将其称呼为鱼鹰。 鱼鹰是一种大型的食鱼游禽,极其擅长捕鱼,他们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文化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因为许久之前便有人发现了这种鸟类在捕鱼上的天赋,并逐渐开始驯养且加以利用。 被驯化好的鱼鹰会跟着渔民一起下水捕鱼,他们通常齐站在船头等待指示,而渔民在发现鱼后便对其吹口哨,听到哨响的他们就会即刻入水捕鱼,倘若鱼太大,几只鱼鹰还会一起合力协作。 动物的本能会让他们将鱼含入嘴中,然而脖子上戴着的脖套又让他们无法进行吞食,辛苦捕捉的大鱼成最终了渔民的战利品。待捕鱼全部结束之后,渔民才会摘下他们的脖套,然后奖赏一些小鱼犒劳他们的辛勤。 有些渔民会将鱼鹰视作自己的伙伴,然而有些渔民却只顾将他们当做自己捕鱼的工具,并不加以善待,毕竟鱼鹰每年都有繁殖季,而他们长到的性成熟也只需要三年。 面前这只,遇见的主人显然属于后者。 “是,我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多年……”鸬鹚垂着脑袋习惯成自然地捡盘子里的小鱼吃,想说的话却没被食物给阻塞住,源源不断地往外倾泻。 “应该说从被孵出来开始,我就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然后被教导怎么捕鱼、怎么听主人的话,刚开始我以为所有的鸟都是这样的,于是一直都在认真学习,直到我被带到更大河流的那一天…… 第104章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自由飞翔的鸟,他们成群结队地从天空飞过,累了可以落在附近的树木芦苇上休息、饿了可以随意捕鱼进食,和身边的同伴打闹嬉戏,计划到了繁衍地之后要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鸟和鸟是不一样的啊。” 鸬鹚好像没有了继续进食的胃口,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我本来可以不用去思考这些的,我本来可以一辈子都做一只给主人捕鱼的渔鸟的,但看见他们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想了很多。 “我在想,鸟和鸟生来注定不同吗?有的鸟属于天空,有的鸟就要被困在小小的渔船上吗?有的鸟可以尽情展翅翱翔,有的鸟却只能一辈子都带着脖套吗?” 说到这里,这只鸬鹚突然非常人性化地展开翅膀,用翅膀尖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能很清晰地能够看见一圈常年戴脖套留下来的痕迹。 然而有形的脖套虽然被摘下,无形的脖套却似乎仍旧未能退去——鸬鹚还在为此痛苦。 “所以你逃跑了?”安澄也停下了进食。 鸬鹚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勇敢,是主人意外离世,然后我才找机会逃出来的。 “又正好是迁徙的季节,我就偷偷地跟着其他的鸟从南方一路飞来了这里,但是也没有认识新的朋友,还是自己一只鸟,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安澄恍然大悟,然后又非常郑重地对鸬鹚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勇敢地思考现状、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脱离了生活了多年的环境重新开始。 “有很多的人……哦不,很多的鸟,即使知道了真相也还是会得过且过,因为他们没有抛弃一切面对新事物的勇气,所以不用妄自菲薄。” 能够认清现状的本来就是少数,而在认清现状后还会想着改变的,更是少数的少数。 保持原状的人不是懦夫,但积极改变的必是勇者,即使最后的结果算不上好看,可谁也不能指摘。 鸬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疲惫和阴霾,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声音中的雀跃。“谢谢,谢谢你啊,谢谢你能够认可我。” 嘴上说着谢谢,可安澄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联系起前段时间鸬鹚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这样的难受就愈烈。 他向来是一只共情能力很强的鸟,便忍不住安慰道:“别担心,现在时间还太短,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交到朋友,顺利地开展新生活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紧接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鸬鹚愣住了,面上的欢欣一点一点地淡去,“我没有名字。” 第58章 屎到淋头了怎么办? 安澄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直到今天,直到听到鸬鹚说这句话为止,他才恍然大悟。 人与鸟都是相同元素组成的碳基生物, 有情感、有记忆、有情绪, 然而这个世界上被命名为“人”、“鸟”的物种又有亿万之多,名字便成为了加以区分的代号,也成为了具体生命的抽象代表,因此当喊出名字的那一霎那,便是喊出了这个生命迄今为止所有的曾经、现在与未来, 便是喊出了过往所有的确切和将来所有的悬而未决。 没有名字的生物消散在天地间, 与其相关的一切便会被打碎弥散, 最终只会成为无法考究的无名者。 鸬鹚在人类社会出生成熟, 得以机缘见到了天地的广阔、扑向了自由的天空, 他说从今以后要为自己而活,然而自己到底是谁,鸬鹚却还不清楚。 无形的脖套尚未摘下,他还是那个没有自我的捕鱼工具。 总之那个回答一出来, 安澄也好、鸬鹚也罢,甚至是一旁的朱云深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很快安澄又主动地打破了这样僵持的氛围。 “我叫安澄。”他说, 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冷面红隼。“他是朱云深。” “这次是你叫来了人类帮助了我们, 谢谢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安澄说得很慢, 也很真诚。“之前关于鸟蛋的事情有些误会,很抱歉当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但也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的。” 最后, 他又补充了一句。“祝你能够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名字。” 安澄不是什么谈话技巧专家,这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然而这么简单的几句就让鸬鹚的表情几经转变,展现出了十分的动容。 “安澄,谢谢你。”表达完自己的谢意,鸬鹚顿了顿,语气和表情又沉了下来。“说到鸟蛋……我当时不是故意要拿的,我真的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毕竟那个窝……” “咳咳——” 安·筑巢大师·澄用适当的方式适时地打断了鸬鹚不必要的、不恰当的、不合理的话。 鸬鹚眨了几下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就将准备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当做无事发生般跳过那句继续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拿鸟蛋的,不过鸟蛋现在还在我这里保管着,我立刻就还给……” “其实那鸟蛋也不是我的。”安澄打断鸬鹚的话,终于说出了真相。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偷偷偏了个脑袋,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朱云深,在确保这隼没有偷摸摸地损自己之后,才重新正回脑袋。 第105章 “你看我一只单身的鸟,怎么可能会有鸟蛋嘛,我也是路上捡来的。”说到这里,安澄有些心虚。 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为他捡到这颗鸟蛋引起的。 “而且我们是往北飞的候鸟,鸟岛还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安澄已经全然忘记了珠颈斑鸠是留鸟,也全然忘记了这场旅行一开始并非是他自愿的,“所以其实还是你更适合照顾ta。” 听到安澄的话,鸬鹚的表情从黯然到惊疑再到惊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很快的转变。 “真,真的吗?”鸬鹚看看安澄又看看朱云深,仿佛中了什么大奖一般不可置信、惊喜错愕。“我真的可以养ta吗?你们真的交给我来照顾了吗?” 安澄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们,真的很谢谢你们!!!”鸬鹚的鸣管中不自觉地发出喜悦的叫声,又忍不住原地转起了圈,语无伦次地说:“我以后不是一只鸟了,我……我会好好照顾ta的,绝对不会让ta冷着饿着的,我很会捕鱼的!请你们放心,谢谢你们——” 看到他这幅模样,安澄很难不唏嘘感慨。 一只渴望自由又害怕孤独的鸟,或许这颗未孵化出来的鸟蛋就是他的救赎,也能够帮他暂时找到生存的意义,只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地融入到他期待的自然世界里,成为他自己。 === 接下来几只鸟也没怎么再聊,简单的午餐结束之后,安澄又被人类带着去检查了一遍身体。 玩具子弹确实有一定的伤害性,但到底也是塑料做的,因此安澄身上的伤算不上特别严重,兽医简单地用药处理了下,又喂了些东西下去,不过多时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是翅膀上被拔下的那根羽毛想要重新再长出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也不妨碍飞行。 因此在动物医院休息了一日之后,他们三鸟就被重新放回到了鸟岛上,连带着那颗鸟蛋一起。 一落地,安澄与朱云深就和鸬鹚暂时告了别,毕竟他们还有自己的集群,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也需要交代一下,免得其他的红隼担心。 返回集群的途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云深突然开了口,“以后不必要跟别的鸟再说你是单身鸟了。” 安澄:??? “为什么?” 没做过多的解释,朱云深只淡淡地抛下一句,“没必要。” 安澄:…… 难道鸟界也有催婚文化?因为繁殖季到了,所以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会给单身鸟介绍对象相亲? 恐怖如斯。 安澄虽然无父无母无经历,但也听过不少因为催婚名场面,个个无疑都让鸟感到窒息。 可他做人的时候没亲身感受过催婚,做鸟就更不想了! “我知道了,”安澄郑重其事地开口,笃定且坚定地点头。“那我以后就一定跟他们说我已经有伴侣了!!!” 听到伴侣两个字,朱云深一顿,挺直的身躯僵硬了一瞬,眼睛也有些不自然地直视着前方,没再往安澄的身上扫。 这只珠颈斑鸠,接受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果然早就对这个期待已久了吧?说不定以前就有在心里偷偷地用“伴侣”两个字来称呼他,所以现在才能够说得这么自然。 不过也随他去吧,毕竟他们现在确实也是这样的关系,没有必要在字词上打击他的积极性。 而且以后还有的是亲密的时候,一个简单的称呼也不算什么。 === 或许是因为安澄习惯了在鸟类世界的生活,面对诸如和人类发生矛盾的事情时,他会想当然地认为逃脱了危险或许就代表着整件事情的结束了,而那些人类最终的结果如何,应该全然都交于人类。 但他没有想到,关于这一家三口的事情不仅在网络上“爆火”了一波,在鸟岛上竟然也还有后续。 不知是不是因为事发当晚他们的争执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熊孩子既偷鸟蛋又用玩具枪打伤了安澄这件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座鸟岛。 众鸟本就是同一个物种,加上飞到鸟岛的候鸟都是为了繁衍而来,此事传开之后一下就激起鸟怒。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鸟类反击战就此拉开序幕。 众鸟尚有鸟性,即使有些鸟类的伤害性并不低,却也没有直接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而是采取了一种专属于鸟类的、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的方式——天降五谷轮回之物。 俗称:屎到淋头。 一只鸟或许还不能造成太大的冲击力,可鸟岛上最不缺的就是鸟,当成百上千的鸟一起追着那一家三口发动攻击时,此场面堪称壮观,甚至可列入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安澄虽然做不到放下心理负担随地大小便,但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热闹了。 事发现场一眼扫过去到处都是鸟,多数的人都躲在能躲的地方,唯有那一家三口几乎是避无可避,只能在天降的排遗物之中尖叫着抱头逃窜。 “呜呜呜……妈妈,我身上砸到了鸟屎,妈妈——” “呕……好恶心,呕……我要投诉,我要投诉这个破地方,呕……” “他爸的,倒霉死了,又是被网暴又是被鸟拉屎,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 不知是不是说着说着忽然怒上心头,熊父突然倏地脑袋,指着头顶的那些鸟高声叫骂起来。 第106章 “草!!!你们这群臭鸟,有鸟生没鸟养的东西,都发了疯病了,把我逼急了,迟早有一天我要……唔?” 啪叽一声,一团半稀半稠、半白半黄的东西以自由落体之态直直地坠入到熊父大张的口中,而熊父又因为条件反射在瞬间就闭上了嘴,喉咙似乎还涌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将那团东西给吞咽了下去。 几秒后,熊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东西是什么。 他紧闭着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随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半点不见那一夜嚣张的气焰。 熊母和熊孩子眼看着他昏倒,慌张地失声尖叫起来。 即使是鸟也知道点到为止这个道理,于是在熊父昏倒之后,这场“教训”就宣告了结束。 而在这场另外的大雨结束之后,躲藏在屋檐下和山岩下的游客都举着手机跑了出来,他们半是惊奇半是看热闹地开始拍摄地面的狼藉,一边录像一边解说的也不再少数。 -“这男的偷鸟蛋还打鸟,现在被鸟给报复了,没想到这些鸟竟然这么聪明。” -“吃了一团鸟屎就昏过去了,这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吗?这么见效。”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做人要遵纪守法、善良真诚一些,不然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真是活该啊,一家三口都不是什么好人!” …… 现场闹哄哄的,安保人员正是在此时出现,他们颇为专业地围在昏倒在地的熊父旁边,赶忙开始拨打急救的电话。 而在高空看热闹的安澄,敏锐地发现了那熊父紧闭眼皮下的眼珠还在骨碌碌地转动。 嘿,这家伙丢人了就装晕,还知道要点脸? 但欺负斑鸠、屎到淋头,活该活该!!! “哼——” 看完热闹的安澄乐乐呵呵地扇着翅膀往休息地飞,回家吃饭去! 第59章 睡在一起了怎么办? 虽然鸟岛风景秀丽十分适合鸟类生存, 但终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离开的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 不过在飞离这里之前,安澄和朱云深又去探望了一遍鸬鹚。 经历了此次一系列的事件之后, 鸬鹚的精神状态竟然变好不少, 当初身上那股子专属于社畜的疲惫气息减少许多,整只鸟都变得精神焕发的。 而他藏在石缝当中的巢穴也根据安澄的提示翻新重整了一遍:外面的杂草和碎石悉数被除去,显得宽敞又干净,里头也不复刚开始时的昏暗、潮湿、尘土气,用树枝和草根搭建的鸟窝十分规整细致, 角落里面还移栽了一株散发着香气的野花。 “果然在人类社会生活过就是不一样哈, 办事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安·设计师·澄收着翅膀挺着胸膛巡视了一圈, 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不错, 不错。” 在人类社会打工多年的鸬鹚有着足够多的谈话敏锐度, 听到此话,他立刻就凑到安澄的面前,十分自然地用带着几分谄媚的语气说:“还是安澄你教得好,多亏了当初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也是托你的福我才……” 此话说到一半,两鸟不约而同地转头慢慢对视上。 安澄的喙张合好几下, 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仿佛有些受不了般, 和鸬鹚彼此相视着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职业习惯了。”人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鸟也一样, 鸬鹚开始胡乱地偏头啄自己身上的羽毛, “你知道的,我以前在人类手上做事, 讨生活嘛,总是要学点其他的技能在身上的。” “没事没事,哈哈哈……”安澄尬笑几声,心中又有些庆幸鸬鹚没见过他和朱云深说话的样子,不然他就能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了。 不过为了活命嘛,不磕碜。 而且他现在已经升级为朱云深的救命恩鸟了,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哎,不说这些了,看到你现在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安澄挺了挺自己毛茸茸的胸脯,“其实今天是专程来跟你道别的,我们要走了,继续往北迁徙了。” 鸬鹚从鸣管当中挤出一声叫,翅膀夹紧了些。“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这里风景这么好,可以多待些时间的。” 安澄晃了晃自己圆润的脑袋,“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目的地,一只鸟可不能因为沿途的风景就止步不前啊!” “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可以越来越好,结交越来越多的朋友,找到自己鸟生的意义和生活的目的。” “好!”鸬鹚伸着脖子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似乎有些泛光。“那你要和蛋蛋也告个别吗?毕竟……” 安澄沉思几秒,“也行吧。” 说完,他走近几步,俯下身凑近观察那颗鸟蛋。 一日父子百日恩,虽然他和这颗鸟蛋总共的相处时间也不到一天,可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一些感情来,这么一下要离开了,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想到这里,他展开羽翼,用翅膀尖尖扫了几遍圆润的鸟蛋。“小蛋小蛋快快长,这个世界你要慢慢看。” 健康且快速地成长,但不要匆忙又潦草地生活——这是安澄对这颗鸟蛋的祝福。 “希望你们一路顺风,如果有空或者想见蛋蛋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鸟岛,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的。”鸬鹚跟他承诺道,“如果明年能够再见面,我也会告诉你冬天我们住在南方的哪里,或许我们还能在南方见到面!” 第107章 “好。”安澄对鸬鹚伸出翅膀,“那我们一言为定。” 鸬鹚学着他的动作,用布满着长羽的翅膀和他击了个掌。“一言为定。” 话到这里已经说尽,安澄也没有再耽误时间的打算,毕竟一众红隼都在等着他,再道了一声别之后,他收着翅膀往石缝外面钻。 不过走到石缝口,鸬鹚就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了,安澄。” 安澄回身看去,就见鸬鹚站在半是昏暗的巢穴里,一道日光却恰好从石缝中射入,斜斜地铺在他的身上,深色的羽毛在光下似乎泛着绚烂的彩光,原先戴着脖套的地方,似乎已经开始长纤细柔密的羽毛了。 鸬鹚对他说:“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可能有点奇怪,但我自己挺喜欢的。” “是什么?”安澄问。 鸬鹚腼腆地笑了一下,回答说:“戎蒿吧,因为绿绒蒿是离天空最近的花,而我想成为离天空最近的鸟。” 戎蒿、戎蒿,绿绒蒿。 安澄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随后抬着翅膀对他挥了挥。“好的,那再见吧戎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江与河终究会在大海相逢,自由翱翔的鸟也会于天空再见。 倘若有缘,只待有缘。 === 根据聪明、智慧、敏锐的安大师控制变量观察可知:最近朱云深变得有些奇怪。 不,准确而言,是整个集群都变得有些奇怪。 具体可表现为:朱云深突然之间不再对他冷言冷语、面对他下意识谄媚地靠近也不再闪躲、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和他拉开距离、偶尔还会帮他啄身上的羽毛;整个集群就更是奇怪,看向他和朱云深两鸟的眼神变得奇怪、平日里动不动就将他和朱云深放在一起说也奇怪、光明正大地背着他和朱云深说小话更是奇怪……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很难不让斑鸠多想。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救命恩鸟在红隼的集群当中有着莫大的地位。 经过缜密的思考、精心的推演、慎重的沉思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安澄一下就变得随心所欲了起来,从此以后再集群当中,翅膀不酸了、腿不疼了、爪子不钝了、身体不累了,朱云深也变得不再面目可憎了。 呵,开玩笑,他可是堂堂的救命恩鸟,心胸气度早就不像从前了!!! “小朱啊,这样,你现在给我去找点新鲜的应季水果,记住种类要多、口感要丰富,如果太单一了我可吃不下去啊。 “哦对了,你再去给我收集一下清晨翠绿嫩叶上的露水,你知道像我这样非同一般的鸟都是喝露水长大的,普通的水会导致我的身体不再纯洁的。 “还有,你记得再顺便给我随随便便带点什么人类的m记、啃爷爷回来,总是吃果子和谷物也不行吧,偶尔也得改善改善伙食吧? “当然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要摘些棉花啊、菖蒲啊之类的回来,因为总是睡树杈子和石块子也会累的,这醒来之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你也不想你的救命恩鸟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变差吧?” “暂时就这么多,其他的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好了,跪安去准备吧。” 一口气将自己的诉求说完之后,安澄立刻且快速地把脑袋钻进翅膀下面,然后嘿嘿嘿地偷笑起来。 爽,实在是太爽了! 这才是他安澄变成鸟之后该拿的鸟生剧本,而不是委曲求全、曲意逢迎、逆来顺受、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先前的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现在他就要翻身做主!!! 这边还没笑够,耳边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安澄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夹在正羽之间的绒羽都竖立着炸开了,“没,没什么,”他立刻拔出自己的脑袋做出十分严肃的表情,“今晚的太阳好大啊,你怎么还不睡?” “那边有什么?你在和朱树说话?”一边说,朱云深还一边伸出翅膀盖在了安澄的脑袋上。 安澄:!!! 他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慢慢地转动自己的脑袋和身体,最终和身旁的朱云深对视上。“你别吓我……” 朱云深笑着低哼一声,将自己的胸腹正对着安澄。“要不要靠过来?” 安澄将周围扫视一圈,月色黯淡的时候这样的林子就会显得无比幽黑,像是角落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也不为鸟知的怪物,等待着换命的生物路过,而且刚刚朱云深还说那样的话…… 想到这些,他浑身一颤,用力地甩过自己的头面向朱云深,而后郑重的、坚定的、一往无前地朝着那个对自己张开的隼怀抱而去。 不是他自己想去的,其实他根本就没太多的想法,而且他也一点都不怕黑,只是他安澄这个鸟心善,怕朱云深的翅膀举酸了所以才主动过去的,跟别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错,就是这样的!!! 待靠近之后,安澄猛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到隼热乎乎、毛茸茸的胸膛当中。 每种动物身上都会带有特殊的味道,禽类也一样,然而朱云深又略微有些不同,这个山与海、树与林养出来的孩子沾染上了草木的清新和湖水的凌冽,是一种干净且纯粹的味道。 安澄很喜欢,不知道别的鸟能不能像他一样闻见。 “你身上也有味道。”朱云深突然开口,安澄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第108章 “什,什么味道?”他下意识地反问。 该不会是臭烘烘的吧? “春天浆果的甜味,还有秋天耕地的麦香。”朱云深调整了一下姿势,和安澄一起窝在了树枝上,两只鸟远远地看去就是相互依偎在了一起。“像是人类世界涂满果酱后的软面包。” “哪有我这种颜色的面包。”安澄低声嘟囔,比起他羽毛的颜色,还是红隼更像面包吧,但他也来了些兴致。“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脖子上的那一圈羽毛,就是洒的珍珠糖粒咯?” 朱云深很明显地笑了一声,“是,快点睡吧,珍珠果酱小面包。” 哼,睡就睡,红糖焦烤大吐司。 安澄心中暗怼一句,用自己的脑袋在朱云深怀里用力地拱了几下,发泄完心中零点零几毫克的愤怒后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并且,他决定今夜在自己的梦中消耗完一大袋的吐司。 第60章 看破隼的心思了怎么办? 越过拥有绵绵草原的高原, 嶙峋的山脉重新出现在眼前,青翠高大的树木长于山岩峭壁之上,攀爬的藤本植物悬挂在枝桠树杈之间, 幽深的凉意从草木叶片之中透出。 看到这一番截然不同的风景, 安澄就知道,他们又飞到了新的地方。 “中午了,大家先暂时休息一下。”朱海盘旋着给集群下暂歇的口令,确保将消息传达到每一只鸟后,他开始往某个方向飞。“跟我来。” 众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 二话不说地跟在朱海的后面朝眼前大山的林子里飞去。 虽然都是山, 但北方和山和南方的显然有着很大的不同, 长在山上的花草树木更是不必说, 若是将二者摆放在一起, 即使对于植物再不了解的人也能够一眼看出差异来。 “是不是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了啊?”安澄扑扇着翅膀,找了一颗最宽大树木的最宽大枝桠停下,“总感觉差不多要到了。” 朱云深停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些距离, 如果你实在觉得累,明年我们可以不来了。” 安澄:??? 明年他听得懂、不来了他也听得懂, 但是“我们”这两个字就有些听不懂了, 尤其是当这个听不懂的词和其他几个结合在一起之后, 让他越是无法理解, 什么叫做“明年我们不来了”? 他一只珠颈斑鸠来不来无所谓啊,他又不是候鸟, 在哪生活不是生活, 但朱云深不一样,他们这一脉的红隼是冬候鸟啊! 难道…… 下一瞬间, 迷茫的安澄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应该是鸟岛之行遇见那一家三口给朱云深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他自知像他这样的鸟没有办法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让孩子成为情绪稳定、听话懂事、富有鸟性的雏鸟,因此对于此次的繁衍之旅产生了怀疑和担忧。 然后他又在心中暗暗地下决定,如果这一次没有办法获得雌隼的青睐,那明年就暂时歇息,不要再寻找伴侣了。 一定是这样的! 安澄半张着喙,发出轻蔑一笑。 呵,雄隼,被他堂堂安大师给看透了吧? 不过看破不说破,既然朱云深有了自知之明他也没必要做那种让鸟下不来树的坏鸟,因此迎合着朱云深的话说:“没事儿,我不怎么累,不过明年你要是不想来的话,那就不来了,用这个时间去其他的地方逛逛。” “你想去其他的地方逛逛?”朱云深揪着关键词的就问。 安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的主语从红隼变成了他这只斑鸠,但还是回答道:“肯定是想的,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大呢,如果永远只在一个地方守着,那多可惜啊。” 还是人的时候他不自由,做了鸟没了其他的负担,就还是希望生活更精彩一些。 朱云深听了他的话,沉思了几秒,随后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鸟生计划朱云深要这么积极、这么迎合、这么郑重,但安澄向来就是一只心大的鸟,想不通就不想了,开始美美地考虑今天的午餐吃什么! === 春夏相交的时节,天气就总是容易发生改变,明明上午还是艳阳天,不过吃了一个午餐,这座山脉就忽然下起了大雨来。 起初他们还只是躲在树上避雨,然而这场没有征兆的雨莫名地越下越大,别无他法,一行鸟只好开始另寻其他的避雨地。 朱海已经飞过了一遍迁徙之路,对于这一片似乎也有所了解,略微思考之后就开始带着他们往某个方向飞。 “山里面有个人类,我们可以去他的巢穴附近避雨。”一边飞行,朱海一边跟他们强调重点事宜。“但是不要过度地打扰他。” 等真正到了地方之后,安澄才明白这句“不要过度打扰他”的真实含义——房屋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的身形干瘦、皮肤枯黄,布满沟壑的双手上镶嵌着旷日长久不干净的泥土,唯有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时光磨损后的浑浊,仍然清澈透亮。 而这间房屋与老人一样有了年岁,老化的墙面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雨水与露水于经年累月之间留下深重的痕迹,但即使一年又一年的山中岁月过去,角落裸露的完整砖块却昭示这间房屋仍然还是坚韧的。 安澄跟着朱海他们飞到宽大的屋檐下,发现那里用木头架了好些个不必要的横梁,刚好可供他们这些鸟站立,而除他们之外,早已经有不少的鸟选择来到这里避雨了。 第109章 “哎呀,又来了一些呀。”老人走出房门,手中拿上了一个竹篾子,里面盛着一些谷物。“都是红隼呢,那我再去弄一些肉来。” 即使没有人回应老人也还是乐乐呵呵的,他拖了一个凳子过来将手中的竹篾子放在檐下,对着檐下的众鸟挥挥手。“快点来吃吧。”而后又脚步敏捷地回到了房屋里。 安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有应对经验,左看看右看看去观察别的鸟态度如何,却发现他们像是早习惯了这些般,非常自如地扑扇着翅膀往下去啄食竹篾子当中的谷物。 鸟中也有热心肠的,眼见着安澄还在发呆,有一鸟赶忙扯着鸣管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地下去吃啊,你在这再发一会儿呆,这些瘪犊子能把那点东西给吃没不可。” “哦哦,好好。”安澄被这么一口子大碴子音说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无知无觉地也跟着往下飞,等停在竹篾子旁边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如果不顺喙吃一口岂不是有点亏? 于是他非常自如地混入到了众鸟行列中,开始啄食竹篾子当中铺放好的谷物。 别的不说,这谷物虽然卖相并不似外面专卖的那些好,但味道却有些超乎寻常,一旦吞食入喙,植物的清爽、食物的醇香、曝晒久存之后的深厚一齐迸发,不过一会儿,这几种的味道又开始混合,最后再发酵出更为复杂的感受,让鸟回味无穷。 安澄吃过不少的食物,但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奇特的感受,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喙,由心地放纵啄食起来。 吃到一半,老人又端着一个不锈钢的碗盆从房里出了来,碗盆里装着的是刚切的碎肉,看成色和模样,似乎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没坏。 “来了来了,不过我这里也没剩多少肉了,要是能等到下次我女儿给我送吃的来,就多给你们切一些。” 他走了过来,凑在竹篾子附近的鸟也没有被惊扰到散去,仍旧兀自吃着,仿佛已经将老人当做了这自然环境当中的一部分,因此半点担忧也没有。 老人拖了另外一张椅子到檐下,将手中的碗盘给放了上去,随后对着朱云深朱海等隼招招手。“快来吃吧,红隼,来来来,不要怕。” 一众红隼的反应要比安澄淡定得多,他们互相对视几眼后从横梁上飞下,错落有序地停在凳子周围,依次凑进碗盘里去吃老人准备的肉块。 老人看着这场景哈哈地笑了几声,接着又从房中拉出了一条矮竹椅和一把蒲扇,最后坐在了离鸟不远不近的地方。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不过下久点也没事,这山现在牢固得很嘞。”老人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看着檐下的雨喃喃自语。“一场雨过去,应该又会长出很多新的树苗吧。” 这座小小的山中小屋仿佛格外受动物的喜欢,不过一会儿,不远处的野草堆后面就突然钻出了一个土黄色的身影,那身影谨慎地露出半个脑袋,十分警惕地巡视着周围,而当眼睛锁定了房檐下的老人后,他的戒备不再,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 是一只狍子。 “哟,来了?”老人看见他之后也没有讶异也没有躲避,反而对着他熟络地晃了晃手中的蒲扇。“我就说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肯定是要来的。” 这狍子骄矜得很,低哼一声抬着脑袋,走进宽大的屋檐下漫不经心地转了几圈,而后十分刻意地撅着蹄子轻轻地踹了一下放竹篾子的椅子,在惹得众鸟不满地叽喳叫唤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跪坐在了老人的旁边。 老人抬着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狍子的脑袋,“你怎么总是爱去逗他们?小心哪天把他们惹急了,把你的毛给啄光。” 狍子晃动脑袋,从自己的鼻子当中喷出两口气,随后用刚长出没多久的新角去轻顶老人的腿,嘴中还在不满地哼哼。“小小人类,竟然敢摸本大爷的脑袋,实在是太大胆了,本大爷命令你快点给本大爷梳毛!!!” 老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被这行为逗得呵呵笑。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他也还是顺了狍子的意,侧着身子在口袋中摸了几下,掏出了一把被摸到包了浆的木梳子。 他拉远着距离定睛看了几眼,惊叹道:“哎哟不是,拿错了,不是这把。”说着,他又换了一边口袋掏,最后抓出了一把竹梳子来。“是这个才对。” 而后,老人拿着这竹梳子小心翼翼地给狍子梳起毛来,狍子舒适得直哼哼,再无闲暇做些其他的。 雨水从屋檐上成串地滑落,坠在地上将硬实的泥地水洗成浆,土腥味被顺势翻出,混合着草木的清香灌满整片林子。人与狍子都没再发出声音,众鸟也和谐地细品着食物,偶有几个争食的会互相争执几句,从鸣管中发出清脆传响的鸣叫声,应和着哗哗的雨声一起,让整座山变得越发幽静。 氛围是如此之好,以至于哪怕到了晚上这雨还没停,众鸟都没有显露出半分的躁动和不耐来。 朱海等鸟十分守规矩地选了几个横梁当做歇息的地方,其余的鸟也没有来争夺,他们各自收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去多做打扰。 安澄站在横梁上,身侧紧贴着朱云深,脑袋也早已经钻进了翅膀下面,周身暖烘烘、周围安静静,显然很适合睡觉。 “大人,晚安!” “嗯。”朱云深轻啄了下安澄的脑袋。“晚安。” 第110章 不过嚎啕的雨夜总会有深藏的危险,可惜当时香甜入睡的安澄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第61章 要分头行动了怎么办? 嘭—— 嘭—— 嘭—— 又闷又沉的声音一下接着一地在安澄的梦中响起, 还带着几分令人牙酸的咯吱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将欲倒塌。 但野外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生物之间若产生斗争, 那会发出一些异响也是很正常的, 因而刚开始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声音,直到一声“砰”的一声巨响砸向唯有静谧雨声的夜晚,所有陷入沉睡当中的动物才倏地惊醒,包括安澄。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怪声?” “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难道是野猪吗,野猪半夜发狂了要来人类这里吗?” “哪里的发疯野猪半夜会撞树, 我看是其他的大型动物才对!会不会是在争领土?” “你们听, 那个奇怪的声音还没有停!” 在檐下的众鸟叽叽喳喳、慌慌张张, 安澄不停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情况, 而在屋中熟睡的老人也显然被这声音给惊醒了。 房间内的暗灯立刻被打开, 老人披着外套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探出半个脑袋来观察外面的情况。 听了几秒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又紧张,手急忙地动作起来。“哎呀,又有人来偷树了!下着大雨就知道来偷树了, 以为没人守了吗?” 老人从外套中掏出一台有着明显磨损的按键手机,下着大雨的深山信号不怎么好, 尝试了好几次他的电话才成功地拨通出去。 “喂?喂!今晚上有人来偷了, 就在我不远的地方, 快点派人过来。我啊?我现在还没去, 你们现在快点应该能抓到。”老人简单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讲述了一下现状。 陈旧手机的扬声器带着杂音,加之大雨的声音喧哗又嘈杂, 导致站在横梁下的安澄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几声应答。 电话挂断后, 老人迅速将披在身上的外套给穿好,又返回房间的角落去翻找些什么, 最后拿出了一个强光的手电筒和一把磨到发亮的镰刀。 “我要去看看才行,这树长出来不容易,我要去看看……”一边低声念叨,老人一边往身上脚上套雨衣雨鞋。“瘪犊子,有手有脚做啥事儿不好偏偏要来偷树,今晚上非得把人抓住不可。” 拉着深色雨衣的帽子盖在头上,老人关上门窗就出了房门,但是屋内的灯没有熄灭,留着用以做信号和标记。 出了门他也没着急走,而是先朝着檐下的众鸟招了招手,“你们在这好好休息,别乱跑啊!别万一那几个还带着抓鸟的东西就坏事儿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话哈。” 说完这些,他才带着自己的镰刀和手电匆匆离开,背影一步深一步浅地逐渐没入到雨夜中。 其余的鸟都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惹得他半夜紧急出门,但前身为人和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安澄与朱云深却听懂了刚刚的那番话。 尤其安澄。 安澄对此还算有一定的了解,这样的了解来源于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以保护天然林为主的超级生态工程,是林业从以木材生产为主向以生态建设为主转变的历史性标志。 曾经为了发展,造成了天然林资源锐减、生态环境恶化、水土流失严重等问题,有了有效的解决这些问题,此工程也相应被提出。工程正式开启之后,有许多曾经的伐木工也逐渐转变成了护林员,他们甘愿忍受孤寂之苦,常年待在深山中去补救、养护珍贵的天然林。[1] 不过平静的森林还是会有不少的问题隐患,除去每年都会有天干物燥容易起火的防火期外,还会有不少的人为了巨大的利益铤而走险地盗伐盗猎。 因此这些护林员除了要应对天灾之外,还需要解决人为制造的麻烦。 今夜的异动,根据安澄推测和老人自己所说,似乎正是有人趁着雨夜来盗伐树木。 “老爷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犹豫了一会儿,安澄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敢来偷偷地砍树,感觉手上应该也是带着武器的吧,要是万一不止一个人……会不会遇见危险啊?” 朱云深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鸟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忧虑和不安。 沉思几秒后,朱云深果决地看向朱海,“我去跟着看看情况,你们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等援助老人的人类来再带路。” “我也要去!”安澄耐不住性子在这里等,知道朱云深不会轻易同意,他又赶忙找补道:“我保证不会乱飞的,一定乖乖地跟在你的后面,也绝对不轻易地降低自己飞行的高度让人类碰到。” 眼看着朱云深有些动摇,安澄又趁热打铁。 “而且与其让我留在这里,不如让我跟在你的身边,这样不是更方便你看着我吗?对不对对不对?” 听着这话,最终朱云深还是妥协了,他深深地看了安澄一眼。“跟我来,不要乱跑。” 安澄承诺般用力地点点头。 随后,两鸟就飞出宽大的屋檐下,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雨天的夜晚确实不宜出行,一进入大雨中浑身的羽毛就被打了个湿透,整个身体变得又沉又重,就连方向都开始有些难以分清。 第111章 但好在朱云深有着非常强的追寻能力,即使有重重环境因素的阻碍也没有让他迷失方向。 在这个雨夜的森林中顺着方向飞行了不到十分钟,他们二鸟就听见了几个人类交谈的声音。 “拉货的车跟上来了吗?” “早跟上来了。” “赶紧的,干事麻利点把这些都给搬下去,他爹的那老不死的东西,本来咱们还能多带点儿的。” “还不是你们做事儿做得不细致?这么大一个活人住在这都没发现,他离得这么近,不是死人都能够听见声音。”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吵吵也没用,先把东西搬下去再。” 几个人类你一句我一句短暂地闹了一会儿,又很快达成和解,随后林子里传出重物被拖动、花草被压折的声音,在大雨喧哗的深夜衍生出让鸟感到胆寒的惊悚。 安澄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听这几个人类的话,他们好像已经和老人打过照面了,但现在老人在哪里呢?是安全的吗?还是…… 不等他做出更深的思考,就又听见其中一个人类压着声音气喘吁吁地开了口,“那老东西摔下去了不会有事儿吧?” 大概沉默了有几秒,才有另外一个人哼笑着开口。“有事儿才好,他要没事儿,那咱们不就歇菜了?放心吧,这深山老林的,等着老东西被发现,估计都已经烂在地里了。” 这话一说出来,就没人再开口了,也不知道是默认了此结果还是其他。 最坏的结果被应验,安澄心中咯噔一声,有些六神无主且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朱云深。 朱云深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压着声音说:“先别急,老人应该就在附近,你先去找他,而我跟着这些人类飞,去看他们车的位置停在哪里,我猜应该也不远。 “等那些援助的人类来了,你就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我听见之后会给你报这些人的位置,到时候你就带着人类去包抄。” 还是得分开单独行动,不过安澄这次没了飞跟上去不可的想法,他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朱云深和他对视了几秒,没再多说什么就准备振翅离开,然而看着他欲离去的背影,安澄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怎么了?”朱云深回身问。 “你……”安澄不自觉地咕咕叫了几声,迟疑了不到两秒,就坚定地说:“你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了,我等你回来。” 朱云深很轻地笑了笑,不算大声音在偌大的雨声中也能够听得清晰。“放心,我会回来的。” 说完,就果断地挥着翅膀跟上了拖着断树往山下走的人类。 等朱云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安澄才慢慢地收回眼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老人。 浆湿的泥土虽然很利于留下脚印,但森林里草木多,现在雨水又太大,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很容易就会被清理不见,加上此时光线暗淡,因此安澄几乎没办法搜寻到任何老人留下的踪迹。 不过听那几个人类刚刚的交谈,可以猜出老人应该是不慎或者被推摔倒然后摔下了高处,所以应该是个有高低差的地方,于是安澄就偏身往更为崎岖的角落里飞。 周围找寻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人,安澄便压低了些飞行的高度并逐渐扩大搜索范围,一边找还一边发出有规律的咕咕叫声,希望老人听见之后可以给出一些回应。 雨水湿重,这无疑会对于鸟类造成很大的飞行障碍,因此随着找寻时间的加长,安澄的体力也逐渐开始不支,更毋论他还在不停地喊叫。 不过上天或许真的不会亏待坚持不懈的鸟,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安澄终于在滂沱的大雨当中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呼喊。 他立刻停在附近的树枝上侧耳倾听,当确认了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便迅速地振翅飞过去。 先是粗略地锁定了一块地方,接着逐步将范围缩小,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堆茂密的野草藤蔓上——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安澄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调整好身体和方向,立刻俯冲向草堆。 第62章 找不到鸟了怎么办? 不幸的事情:老人确实从高处摔倒在了草堆深处的土坑里。 不幸中的万幸:这里草木茂盛并且泥土松软, 给他减缓了不少的伤害,让他不至于受致命伤。 起码就安澄高高地看过去,周围都是柔韧的草叶, 而老人正正好好被兜在其中, 虽然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周围也已经隐隐地蓄上了一些积水,但他的身体四肢都呈现出正常的状态,暂时没有看出太大的问题来。 只是现在两眼紧闭着不似清醒的模样,方才的应答应该只是一种无意识的低吟。 “咕咕, 咕咕咕——”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往下飞, 试图将老人给唤醒。 “大爷, 大爷,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然而安澄都已经凑到跟前叫喊了, 老人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跳着,十分忐忑不安地贴近老人的胸膛,将耳孔努力地凑过去听声音。 当听见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后,安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 确实没事。 确定了老人还有心跳之后,安澄立刻在附近搜寻了一圈, 接着摘了几片和他体型差差不多的叶子下来, 在北方的森林里能找到这样的大小的叶子属实不易, 却大有用处。 第112章 他将这叶子叼着小心翼翼地盖在老人的脸上, 又来回调整了好几遍位置,确保能让老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又不至于让他的口鼻倒灌入雨水。 做好这些之后, 安澄才重新振翅从草堆下面钻出,飞回到了森林的高处——他得能第一时间能来找他的鸟碰面才行。 飞上去在周围盘旋了没多久, 他就于雨中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呼唤的声音, “阿深——” “安澄——” “你们现在在哪里?听到声音回应一下?” “你们有没有事啊?援助的人类来了,我们把他们带过来了!” 听到关键词的安澄立刻振翅往声音的方向飞,一边飞行一边回应,“这里这里,我在这里,安澄在这里!!!” “我找到老人了,他现在晕倒了,你们快点带着人类过来救他。” 下着大雨的夜晚声音的迷惑性很强,他们费了一些时间才终于碰上面,为首的显然就是朱海,其余的鸟也一起来了。 “老人和那些砍树的人碰上面了,他摔倒在了坑里,现在晕倒了。大人跟着那些人类走了,去找他们车子在的地方。”安澄简洁快速地讲述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又问:“那些来援助的人类呢?” 朱海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凝重起来,他偏了个身,“在后面。” 接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了“kaka”的尖锐叫喊声,声音划过夜空、穿破雨幕,透到很远的地方。 不过几声之后,人类的声音就从昏暗之中传了回来。“在前头在前头!” 率先赶过来的是穿透大雨的强光,随后三个人类的身影在出现在众鸟的视线当中,他们身上套着老人同款深色雨衣,手里拿什么工具的都有,站在手电筒后面的他们模样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年纪都算不上小了。 “是这里吗?”三人急急忙忙地往鸟的方向凑近,“老爷子呢?那几个偷树的呢?” “咕咕,咕咕咕!” 老爷子在这里! 安澄抻着喉咙叫喊了几声,扑腾到他们的跟前盘旋着飞,等被注意到之后,他开始往老人的方向飞。 “咕咕咕。” 跟我来。 不知是有红隼带路在先还是什么,这几个人类竟然瞬间就明白了安澄的意思,又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和犹豫直接就跟在了他这只珠颈斑鸠的后面,一行人与鸟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坑洞的方向去。 老人摔倒的坑洞上杂草丛生很隐秘,安澄用自己的身体和爪子将藤草给推开,让这些人类更好地去观察底下。 三人福至心灵地俯身往下去看,手电筒的光扫了几下其中一个就惊呼出声。“哎呀!真在这啊,老李老李?能听见我讲话不能?” 昏迷中的老人自然无法回他的话。 “噫,昏过去嘞,快快快,咱快下去把人给拖上来。” 语罢,他们也不再犹豫,握着手电筒来回观察有没有方便下去的地方,大概地找出一条路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往下爬。 这边的救援在紧急进行,那边朱云深也还在隐秘地跟着那几个盗伐的人类。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 “这山上我记得有好几个吧?”负责开车的人穿着雨衣打着伞,嘴上还悠闲地叼着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雨夜忽明忽暗。“你们没让那老头联系别的人吧?” 几个盗伐的人将树干拖上小卡,听到这话啐了一声。“我们是没给他机会,就是不知道那老不死的老之前有没有联系人。” 那司机狠吸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头扔在了地上,也没拿脚碾熄。“那快点,别和他们碰上了,麻烦。”然后又颇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么屁大点的山那么多的护林员,山上是有金子还是银子啊?真他爹的……” 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而剩下的几个人也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这样沉默了好几秒,他们忽然慢慢地转头对视上。 “干票大的,干不干?”其中一个人率先开了口。 其余人怔愣住,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复道:“被抓了会蹲很久吧?” “你现在被抓就不会蹲了吗?蹲都蹲了,还管他一年还是十年?” 司机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返身钻入驾驶室,摸索几分钟后从里头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长型物件,他把玩了一圈,说:“这么大的雨,路又湿又滑,信号也不好,联系不上很正常吧?山里的东西这么多,碰见点什么吃荤的熊瞎子也很正常吧? “都处理干净了,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几个人又在黑暗当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这次却没人再发出质疑的声音。 “离天亮没多久了,赶紧的,再上一次山!” 语罢,几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匆匆忙忙地往山上赶,而临走之前,他们还带上了司机手中的物件。 === “咋样咋样?接住了吗?” “中中中,”男人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唔唔(松手吧)。” 在下面的人松了攥着老人的手,但手臂还是高举着虚虚地托着。“慢点儿慢点儿,别把老爷子给摔着了,咱不着急那点儿时间嗷。” 另外一个原先也在坑洞下面托举的人又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然后跟着上边儿的一块稳稳地拉住老人。 第113章 三人这样齐心合力,虽说花费了一些时间,却胜在将老人平安无事地被带了上来,然而动作这么大,他却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 叼着手电筒的那人见状立刻蹲下,最手电筒拿出些许,“这某(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快快快,把人搁我背上,我赶紧的带他下去看看,你俩去找那几个砍树的。”说完,又将手电筒含进了嘴里。 “成,你自个儿背着老爷子慢点儿哈?”另外两人扶着老人的软而沉的身体到男人的背上,确定稳当之后才慢慢地松手。“你到了之后可得记得往上报告啊,万一我俩遇见了什么事儿,总得要有人能够来收尾的。” 背着老人的男人听到这话回了个头,脸上黑黢黢地皱成一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嘴里含着东西又时间紧迫,最终还是没开口。 憋着一口气把昏倒的人给背起,在人与鸟的目光之中,他稳而快地往山下去。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剩下的两个人才重新有了动作。 “现在是咋办?”其中一个人握着手电筒在周围晃了一圈,空空荡荡,只能看见被砍伐之后剩下的树桩。“去找那些人?要是人多咋办,那他们手里再带点啥……” “嗯。”另外一个低应一声,借着手电筒的光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起痕迹来。“不找还能咋办,让那几个瘪犊子继续偷?这么多树我是年年转年年看,都是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里头还有不少是我个儿种下去的呢,那些个偷树的人不心疼,我心疼!” “你看看这树。”惨白的光线射在树桩上,横切面还没有经年磨砺过后的光滑,数不清的新鲜木屑堆在周围,被雨水一浇就透出了浓郁的涩而清新的味道。“这么大的一棵树长大要多少年啊?我种下它的时候也还是二十出头呢,一晚上不到,就这么点时间,就没了。” 另一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蓦地在滂沱的大雨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刚来这里的时候,咱哥几个都才二十出头呢。” 这样的对话没再继续下去,他们默契地开始寻找可以追踪盗伐者行迹的线索,不过多时就找到了沉重的树干被拖动时留下的压痕,而后马上顺着痕迹的方向赶。 安澄跟在他们的后面,猛地记起朱云深离开时说的话,于是立刻扯着鸣管大声地喊叫起来。 “大人,大人——” “援助的人类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找那些人,你现在在哪里?” 其余的隼闻言,也开始跟着他一起呼喊不知踪迹的朱云深。 漆黑的深夜、深藏的月亮、滂沱的大雨、嘈杂的雨声、沉重的脚步,随后又混杂进了珠颈斑鸠和红隼的鸣叫声,没由来地生出几分凄厉的悚然,而人或者是鸟,都在无知无觉中被这浓稠的夜色给一点点吞噬着。 呼喊了许久,久到众鸟都有些身心俱疲的时候,他们终于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回应。 “安澄……来……这里……” “这里……人类……快……” 在那边! 众鸟听见声音迅速地在昏黑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立刻挥动翅膀带着两个人类朝声音的方向而去。 第63章 开枪了怎么办? “他爹的, 怎么总是有鸟在身边叫?”那人脚踩着树干,一边骂一边启动手里的柴油电锯,“别到时候把人给我招过来了, 这破地方真是哪哪都不让人省心。” 他在动作, 其他的人也没有闲着,打着手电筒不停地在附近走来走去观察着。“要不然打死算了,捡回去当下酒菜。” 听到这话,朱云深心下一凛,收了声音正欲往更隐蔽的地方飞, 就又听见其中一人说:“别浪费时间了, 先找东西要紧, 再磨磨唧唧下去天就要亮了, 到时候不好走。” “诶, 你们说这里是有保护树木还是有保护动物?我听说这片地儿可是有朱鹮的,就那脸红脖子长的鸟,听说还是国家一级呢,要是真能抓住, 应该值不少的钱。” 伐树的男人嗤笑一声,“何止有鸟, 金丝猴都有呢, 这玩意儿可比朱鹮少。” 话说得美妙, 可另外三个男人却哎呀几声, 变得有些暴躁焦急起来。 “大半夜又下着雨的,去哪里找这些东西, 你们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就应该早早砍完树早早地走,免得被人给逮到。” 柴油电锯的效率高, 刀刃磨得也锋利,一棵不怎么粗壮的新生云杉就在交谈之间轻松折腰落了地,男人对着停下的电锯刃吹了一口气,淋湿的木屑沉沉地落在地上。 “找这玩意儿还不好找?这山也就这么大,走吧走吧,要是真的能够抓到一只,到时候再转手卖到国外去,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也没再浪费时间,继续往更深的地方爬。 朱云深没有做任何犹豫,也立刻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飞多久,朱云深的身后就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喊声。 “大人——” “阿深——” “我们来了,你在哪里?” 是安澄和集群里面其他的隼。 朱云深动作一顿,猛地回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不是在听到应答之后告诉安澄他们这里有危险,让他们不要带着人类来了吗?不是说了这几个偷树的人类手上有武器,让他们快点离开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赶来了这里? 第114章 朱云深正欲再度开口让他们回去,却哪知为时已晚——那几个赶来援助的人类的脚步声已经被盗伐者听见。 “什么声音?”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在发现不是错觉之后立刻低声咒骂起来。 “好像是脚步声,是不是有人来了?” “肯定是的,他爸的,我就知道今晚上会不安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走走走,先走再说。” 几个人似乎没有和护林员正面对上的意思,夹着手中的工具就手脚并用地在山林中小跑起来。 但是那两个护林员的速度也并不慢,不过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朱云深的视线里,和盗伐者之间的距离也只剩下了不到一百米。 他们一边追逐一边高喊劝导着。 “站住,是不是偷树的?是不是来偷树的?” “你们这是违法的,知道吗?” “但现在你们偷得还不多,如果自首的话惩罚一定不会太重,所以别跑了,改过自新,别到时候酿成大错!” 可这样的好言相劝却并没有被盗伐者采纳,他们仍旧在逃亡。 人与人在追逐,鸟和鸟也成功会和。 “我不是让你们不要来吗?为什么还……” “你让我们不要来吗?”朱云深的话还没说完,安澄就错愕地出了声。“但是我们明明听见的就是你让我们赶紧过来,我……是我的错,对不起……” “是,我们听见的都是这个。”朱海罕见地打断了安澄的话,并赶忙解释道:“你不要怪安澄,是我们所有鸟的问题。” 闻言,朱云深深深地看了朱海一眼,又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在担心,因为这些人类的手上有武器,很危……” 不过这次他的话也还是没能说完。 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伴随着叫喊的是“砰”的一声闷响。 一行鸟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过去,就见其中盗伐的人因为雨天湿滑又不熟悉山路,直直地跌了人仰马翻的一跤。 其余的几个同伴虽然没有要去扶的意思,却还是被这一跤给吸引了视线,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意外,让护林员和他们之间距离顿时缩短不少。 眼看着即将被赶上,其中一个盗伐者突然伸手从雨衣后面掏出了一个长型的东西。 天色昏暗、手电筒的光又在乱晃,让人或者鸟都没能立刻分辨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站住,别再靠近了!”那盗伐者低喝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往上举了举,腰板似乎都更直了些。“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几个护林员没有轻易地相信他的恫吓,但也没有再那么步步紧逼,而放慢了脚下的速度,一步两步地靠近。 期间手电筒不经意地晃过那个东西,却发现被黑色袋子给裹着,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还是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可在这样的时候,未知才最代表着危险。 几个护林员面上的表情更为严峻,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其中一个压着声音用十分柔和的语气开始说话。 “我们没想伤害你们,你别误入歧途,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总是偷鸡摸狗也不像话,现在把手里的家伙式给放下,然后我们该咋地咋地,到时候再重新做人也来得及。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难处?没事儿,有难处就直接说,这人活着谁没有遇见过坎了?你把话说出来,咱大家伙一块儿给你想想办法成不成? “快,把手里的东西给放下,咱哥几个一起说说心里话。” 护林员循循善诱,态度和语气都放得十分亲近,几段话下来,众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盗伐者的态度软化了些,手中举着的东西也在渐渐地往下移。 然而就在此时,倏地一道惊雷落下,沉寂昏黑了许久的森林突然就亮如白昼,原先朦胧昏暗的视野在霎那间变得清晰,人与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被一览无余。 不知是这雷声还是这距离惊吓到了那盗伐者,他猛地扯下盖在器物上的黑色塑料袋,接着手抽搐般地弹动了一下。 “啪——” 一道清脆、怪异且罕见的声音在森林当中响起,盗伐者健壮的身体不用住地跟着颤抖了一下,鸟和人的视线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这次手电筒惨白的光线再扫过,那被高举着的东西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一把带着子弹的老式猎枪。 人也好鸟也罢,都在看清楚猎枪的瞬间刷白了脸,几个护林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会……” “住口!”那盗伐者将冲着天的猎枪放平,枪口对准了护林员。“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好好地待在那里,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家伙不长眼。” 雷光无情也无心,它只是随意地一甩,就让护林员做了一番无用功。 “嘿——我就纳了闷了,你们这些人一年到头也就拿那么就羊屎蛋大的工资,还管这管那的。反正树没了也还能再长,那些野东西没了也还能再生,费那么老大劲干嘛?” 盗伐者一边说一边举着猎枪往后退,其余的三人也匆匆忙忙地爬到了他的身旁。 或许是这段话戳中了护林员的某个点,其中一个瘪瘪嘴,还是没忍住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了一句话。“这些树都动物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盗伐者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么点屌钱还给你们谈上情怀了,这种事儿也只有你们这些找不到对象的老光棍老女人才会来做。 第115章 “但凡你们要是会变通,脑子活络点跟我们说说好话合作合作,都不知道能赚多少的钱,死人死脑筋就拿死钱。” 他的话说得难听,步子也退得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方之间的距离就又被拉远了,变得不再那么利于追逐抓捕。 护林员也是血肉做的,也知道当前的情况跟上去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而且这个几个盗伐者的模样体型都看清了,就算他们现在跑了也不怕,不急找不着人,于是便都站在雨中没有轻举妄动。 盗猎者对于他们的识趣似乎也很满意,举着猎枪慢慢地回转身体,做出即将要奔跑的模样。 而就在一众的鸟和人都以为他们会借此机会逃离的时候,那举着猎枪的盗伐者动作却突然产生了变化。 也不知为何,一向反应速度不是很快的安澄在这样的时刻却展现出了惊鸟的观察力,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就扯着鸣管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躲,快点躲开,他要开枪!!!” 珠颈斑鸠凄厉的叫声在森林当中响起,透过大雨直直地钻入到两个护林员的耳中,这声音仿佛触动了神经当中的条件反射,他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遵循着指引猛地一下往旁边扑开。 “啪——” “啪——” “啪——” 连着几道枪声在夜幕中炸开,往下落的雨滴被穿透、爆破、迸溅成蒸汽,淡淡的硝烟味漫开。 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当中。 总之,当在场的所有鸟和人都反应过来时,子弹已经打空了。 “他爷爷个腿的,这死鸟。”盗伐者最先有动作,他怒骂一声,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枪。“今天你们这群人和鸟都要给我死在这里!!!” 第64章 被狍子撅了怎么办?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快速地扑扇着往盗伐者的方向飞去——自从速度在上次帮朱云深挡子弹的时候突破过一次极限之后,高速飞行对于他而言仿佛不再是一件难事。 不过呼吸之间,他就飞到了盗伐者的身边, 而此时他们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十厘米。 盗伐者也很快地反应过来, 他迅速抬起猎枪想要打下安澄,然而此时安澄已经高举起自己的利爪抓挠了过去。 安澄做人的时候没亲手杀过活物,要做什么菜都是直接购买菜市场里面处理好的,就是成了鸟也只是一吃谷物、浆果的素鸟,但这个时候他却没有产生任何类似于恐惧或者不忍的情绪。 毕竟一个对人或者物都没有任何仁慈之心的人、一个眼中只有利益对于他人的情怀和信仰嗤之以鼻的人, 也无需对他爪下留情。 总之, 在一个眨眼之后, 安澄的爪子就已经嵌入到了盗伐者的血肉当中, 从眉骨到脸颊的一大块地方都被剜住, 脆弱的眼球只差分毫就要被戳穿。 “啊啊啊——” 盗伐着忍痛尖叫着,手中的猎枪无意识地对着空地摁下了扳机。 “他爹的死鸟,给老子滚啊!!!”他嚎啕怒骂着,伸手将去拽扒在他脸上的安澄。“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安澄的爪子嵌得很深,所以这盗伐者越是用力, 感受到的疼痛也越多。 最后虽然成功地将安澄给落下, 却也直接生生地从他脸上扯下了一块肉来。 原先满脸横肉, 如今血肉横飞, 盗伐者痛苦的哀嚎和鲜血的铁锈味一起在大雨当中蔓延。 遭受到了这样攻击的盗伐者自然是怒不可遏,他粗喘几口气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立刻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被他拔掉了几根羽毛、也有些状态不佳和踉跄的安澄。 “给我去死吧啊啊啊!!!” 扳机再次被扣动, 这次飞在空中的珠颈斑鸠似乎因为自身的疼痛而慢了几拍。 “安澄——” “小斑鸠——” 鸟和人都在呼唤、都在奔往、都在担忧、都声嘶力竭和肝肠寸断。 “啪”的一声闷响在雨夜炸开。 可……无事发生。 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在此次此刻静了下来,偌大的森林只能听见大雨哗哗坠地的声音。 或许过了很久, 或许又不久,被当做攻击目标却侥幸逃脱的安澄率先反应过来。 他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大声又得意地叫喊着,“他没子弹了,他没子弹了!” 大多数的□□都是射击霰弹的□□,这盗伐者刚刚对着天空一枪、对着护林员打空了三枪、方才又因为吃痛而误发了一枪,所以现在这把猎枪已经空了! 护林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上的凝重即刻转化为惊喜,二话不说地抄着自己手里的工具冲了上去。 一边追还一边劫后余生地怒骂,“他爷爷的腿,竟然想开枪干老子,老子今天不把你抓住就不是个爷们。” 几个盗伐者面色难看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立刻重新开始了逃跑。 “追追追,我们现在也跟着一起追上去,把他们给抓住!”经历刚刚的那一波交锋,安澄的战意和血性也上了头,“让他来威胁我们,让他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众隼你看我我看你,不做犹豫,直接振翅加入了追捕盗伐者的行列。 深夜雨大,又在地势不平坦的森林里面,这四个不熟悉路的盗伐者被两位护林员和一众鸟步步紧逼,最后几乎堵死在了一个陡峭的山坡上。 第116章 亡命之徒自然也管顾不了那么多,他们直接抄起手中的油锯和抢就开始乱挥。 油锯发动的声音让人牙酸、刀斧切破雨幕的声音让人胆寒,然而护林员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手段在身上,两个人和四个人也能够打得有来有回。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二人在战斗! 当一群体型不算太大身型有十分灵活的鸟加入斗争后,战局瞬间呈现出了即将被扭转之态。 尖锐的爪子抓过、锐利的喙啄过,那几个盗伐者身上没过多久就落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洞,深色的胶制雨衣也碎成了一条条的破布。 就在双方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制衡、一直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后的森林当中突然传出了一道接着一道的叫声,仿佛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在这光线昏暗的夜晚与冥界飘渺的指引无二异。 “什么鬼东西?!” 鸟和人的注意力都被短暂地吸引了过去。 几秒后,就见那昏黑之处相继地亮起了一双又一双发亮的眼睛。 像是凭空出现的鬼物,那一双双眼睛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连续好几分钟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们,像是在在做最后的恫吓。 几个盗伐者被吓得一趔趄,手中用来制衡的工具险些都没拿稳。 “这,这……到底是什么?” “这座山这么邪门的吗?咋这么多怪东西?” 盗伐者的声音一出来,那些眼睛又突然开始鸣叫,声声不止,像是在应答又像是在呵斥。 有一口气就有一口力,当人已经被吓得神魂不知的时候,那口气也就散了,于是撑着自个儿抵抗的力也没了。 盗伐者们无疑如此。 就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后,那藏在阴影处、草堆后的眼睛倏地开始慢慢地往这个方向靠近,而几乎每双眼睛的视线重心都放在了那四个盗伐者的身上。 这四人彻底失去理智,尖叫着想要开始逃跑,可是眼睛凑近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而且护林员和其他的鸟也跟着一起扑了上去。 三方一起努力,那四个盗伐者被困得无路可走,最后被成功地压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几个盗伐者还在挣扎嚎啕。“偷个树又不是杀了个人,凭什么抓我们?” 手电筒的光到处乱晃,那靠近在身边的一双双眼睛也终于展示出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一群狍子。 为首的显然就是白天来到老人小屋,还让老人帮他梳毛的那一只狍子大爷。 看清楚他们的模样之后,几个盗伐者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但维持了不过一会儿就又开始怒骂起来,内容不堪入耳。 狍子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人的情绪,他们即刻就开始不满,可又很快在盗伐者的身上宣泄了出来。 他们将蹄子高高撅起,不留余力地往盗伐者的身上踹下去,蹄肉相接的时候发出闷厚的响声,还伴随着盗伐者的痛呼。 有一只就会有两只,随后整群狍子都开始重复这个动作,几乎要将被护林员摁在地上的那四个盗伐者给踩成肉泥。 “啊——痛痛啊……” “别踩了,别踩了……要死了……” “救命啊,救命……” 大家都看着,却没有也都去阻拦此等结果,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和大块鸟心! 直到这四个盗伐者出气多进气少了,护林员才慢慢悠悠地过去稍作劝阻。 知道语言可能不通,安澄也帮忙着开了腔。“好了好了,别踩了,你们现在弄死他们是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要好好地接受惩罚才行。” 为首的狍子低哼一声。“本大爷今天晚上就暂时放过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以后要是还敢来这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安澄听着这话觉得有趣,也应和了两声。“大爷威武,大爷厉害——” “那是当然。”这狍子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你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 直到这个时候,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才越来越少、越来越轻,这场绵延了半日之久的大雨终于有了停歇的征兆。 天暗到了极限,众人知道这是白昼即将到来的征兆——黎明前最黑暗,天快要亮了。 护林员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赶忙从雨衣下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开屏幕四处走动着找了一会儿信号最好的位置,电话才终于顺利拨通出去。 扬声器打开着的,停在枝桠上的安澄也能够听到三言两语。 护林员将今夜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后,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回复。“我知道了,我已经到了。” 话音还未落下,电话内头略微失真的声音蓦地转化为身边现实的回应,几个穿着执法服、套着雨衣、带着手枪的人从他们后面的林子里小跑着出现。 看到眼前争斗在一起的场景后,他们又加快着脚步跑到了这边来。 “怎么样?受伤了没,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吧?抓完了吗?确定是只有这些人吗?”他们一边询问一边从雨衣下面掏出手铐,将地上四个状态不明的盗伐者给绑了起来。 护林员摇头又点头,“咱哥几个都没受伤,只有老爷子昏倒被送去医院了,人应该是抓完了,我们看到的就是这几个。” “还有一个人。”朱云深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还有一个负责开车的接应他们,现在就在山腰上等着。” 第117章 语罢,安澄和朱云深十分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余几只鸟也互看了几眼。 随后他们齐心协力地共同呼喊,在成功吸引了这几个警察的注意后,将他们一同往半山腰带去。 人和鸟赶到的时候,那个司机还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抽烟,似乎一点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将会大难临头。 看到山上下来人他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吆喝着询问找到了东西没有,直到人走到他的跟前、手铐锁在他的手上,他才意识到来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同伴。 然而是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牢狱岁月。 而把所有人都抓到之后,一众人或者鸟的心还是高高地悬挂着,没能彻底放下来。 因为老李此时此刻,还状态不明。 第65章 没有消息怎么办?(修补) 护林员们很快就下了山, 其他前来帮忙的狍子也纷纷回归山林补前半夜的梦,而一行鸟和狍子大爷回到了老人的小屋旁。 “怎么样?怎么样?那个人类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去做什么了?” “森林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响声,是不是你们发出来的?” “你们没事儿吧?人类呢, 人类怎么样?” 还留在檐下的鸟也没有入睡, 听到他们的动静之后立刻活跃了起来,一鸟一句地询问着。 安澄和朱云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两鸟是为数不多知道情况不太妙的,毕竟老人年纪大了,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夜里的雨还那么大。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对着众鸟摇了摇脑袋。 周遭的声音瞬间就消失, 生出死一般的寂静来, 就连来回走动的狍子大爷都停下了脚步。 毕竟那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 动物也会有感情的, 动物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呢? “等等吧。”安澄对他们说,他毕竟以前做过人,还是知道一些大概的医疗情况的。“明天应该会有消息的,反正不会太久的。” 又安慰道:“而且是我先找到的他, 老爷子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昏迷了过去, 一定没事的, 大家不要担心!” 大多数的鸟都不做什么鸟情事故, 担心就是担心、忧虑就是忧虑, 因此他这话也没得到什么鸟的应和,让鸟窒息的沉默氛围还在持续性地蔓延。 黎明前最黑暗。 这是安澄很小的时候便听过的一句话, 曾经百般品味都没什么实感, 直到今天才切实地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将将天明,但浓稠的墨却怎么也晕不开, 成块地凝结在天空,挡住了即将升起的太阳。在墨色天幕下,他们这群动物宛如引颈待戮的羔羊,正在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后熬的一夜没睡,他们得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是数着过去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初生的朝阳才射出一缕穿破昏黑云层的光,随后光束逐渐扩大蔓延,不过眨眼之间就铺满了整片大地、照亮了整片森林——天亮了。 天亮之后时间的流逝就变得快了许多,大家也不再那么煎熬。 而在太阳完全地露出地平线之后,明亮的红日下、天地相连的地方,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有些步履蹒跚的身影。 几乎是在这个身影出来的一瞬间,一众动物就发现了。 “是他回来了吗?” “是的,就是他,我能够认出来他的身影。” “太好了,他没有事儿!” 鸟群高声欢呼着,发出音色不一的清脆鸣叫,而后扑腾着翅膀往檐外飞,朝着身影的方向去,安澄也不自觉地跟上了。 待红日高悬,光线从上泼洒到下,而他们的距离也拉近些之后,这个背着光的身影终于展露出了清晰的面容——正是那个被护林员称为老李的老人不错。 不知是朝霞的映照还是什么,他的面色十分红润,步履虽然不太稳健,但每一步都落得很实,手中还提了两大包的东西。 这样的状态,任凭是谁都没有办法猜出他不到十个小时前还昏迷在山中,叫唤不醒。 “哎呀哎呀,怎么都这么热情啊?”看到朝自己飞来的鸟,老人大笑几声,步子又加快了些。“是不是你们知道我带回来了新的食物啊?我这还有水果呢,是我女儿刚给我买的。” 一直装大爷的狍子其实早就跟着站了起来,但没有着急动作。 当发现来的人确实是老人之后,他慢慢悠悠地、装作非常不经意地、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地但是又目标明确地朝着老人去。 老人看到他一惊,“哟,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这个点儿还在自己窝里睡得正香呢!” 狍子听不大懂这么一长段的话,不过还是能够体会到他惊讶的情绪,因此有些不满地跺了跺蹄子,又从鼻子里喷出了好几口气。 “嘿,咋还急眼了呢?我又没说啥不好的话,你啊,就是脾气大。”老人快活地笑了几声,“好好好,都在就好都在就好,给你们都带了吃的来。” 在鸟和狍子的环绕之下,他慢慢地朝着小屋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看,我就说不能走吧?这屋里的灯还亮着呢,还在等我回来呢。 “我呀,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待一辈子。而且我有你们陪着,我没觉得有啥不好的,你们说是不是?” 第118章 虽然鸟和狍子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还是发出了声音去做回应。 嘎吱的声音响起,小屋的房门被打开,那亮了一夜的灯也终于被熄灭了。 老人今日似乎精力满满,明明刚刚到家却也没有任何歇息的打算,直接就开始处理带回来的东西。 确实像他所说,袋子里都是一些新鲜的粗粮、谷物、水果,还有新鲜的肉块,显然这些都是给鸟和狍子吃的。 利索地将这些东西给处理好之后,他像昨天一样用盘子和竹篾子盛着端了出来,放在椅子上供鸟、狍去吃。 “快来快来。”他抬手招呼了一下,“这些都是顶好顶新鲜的,昨天答应了你们,赶紧来吃。” 似乎是被喂养出了习惯,看到老人这个动作之后,一众鸟立刻就飞到了竹篾子的旁边,无忧无虑地开始啄食起来。 安澄被其他的热心鸟带着一起飞到了竹篾子旁,然而这次却有些食不下咽,某种怪异的感觉漫了上来,但又无法细说。 奇怪,实在奇怪。 一直和老人朝夕相处的狍子显然也有些没胃口,他随意地吃了点老人喂的东西就开始踩着蹄子绕圈圈。 “咋?没胃口啊?”老人哈哈笑了几声,又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来,没胃口就让我给你梳梳毛。” 狍子看见老人拿梳子的动作也不再走动,偏着脑袋观察了老人好几秒,最后像是有些无奈般说:“人类,本大爷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着屈尊降贵般缓缓地走回到老人身边,躺坐了下去。 “傻狍子傻狍子,怎么人人都喊你们傻狍子呢?我瞅着挺精明的啊。”老人念叨了几声,握着梳子慢慢地梳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一只手都可以抱起来,现在比我还重得多了,你说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我也老咯——” 梳子扫在半硬的毛发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力道正中,狍子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到以前,你们是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我当时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说着,老人嘿嘿笑了几声。“我最会踢毽子了,你别不信,那么小小的一个东西真能让我踢出花来。 “我和我媳妇是自由恋爱,她有一头很黑很长的头发,扎两个又大又粗的辫子放在前面,特别好看。 “你要问我为啥会来这里,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反正一呆就呆了几十年,一呆就呆到了现在。 “刚开始我也不咋乐意的,毕竟山上什么都没有啊,可是当自个儿真正种下第一棵树的时候,这人的心态就开始变了。 “我给它浇水、给它固根,一点一点地看着它长大,怕渴死、怕晒死、怕被野火给烧死,这不跟我的孩子一样一样的嘛?” “又何止是这个树啊?还有这座山。”老人长叹一声,抬着头环视了一圈周围,年迈但并不浑浊的双眼包裹着这山中的一切。“我一步一步地走过,一点一点地巡视过。 “你说我的脚就踩在这山的泥地上,我又怎么就不算是扎根在了这里呢?人总说落叶归根,所以我死,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听到这话,安澄又移转着视线朝老人看去。 老人突然“啊”了一声,撑着双腿从椅子上吃力地站了起来。“我得给你们看个东西,对对对,差点儿就给我忘了。” 说着,他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房中。 第66章 得不到回应了怎么办? 老人说的东西不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 而是一套新衣。 新衣是典型的唐装,上面用暗红的线绣着“寿”字样的暗纹,在阳光底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他穿好之后走了出来, 微抬着双手在一众鸟和狍子的面前慢悠悠地转了几圈, 给大家做展示。 “咋样?你觉得好看不?”大家当然是回答不了他话的,不过他自己也能笑得很开心。“我年轻的时候可稀罕了这样的衣服了,不过那个时候没机会买,而且就算买了也没机会穿,现在临了了, 终于给我穿在了身上。”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 “今天要不是跟你们说了这些话, 我可能都没想起来要把它穿上。” 说到这里, 他像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了一声之后就匆匆走回房中。 过了好一会儿特才重新出来,此时手中已经拿上了两把梳子。 这两把安澄都有印象,其中一个是专门给狍子给梳毛的,而另外一把他也误拿出来过。 老人将狍子专用的那一把装进口袋里, 随后握着另外一把盘得圆润的木梳慢慢悠悠地坐回到了竹椅上。 他乐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给你们梳了这么多年的头发,我也要好好地给自己梳梳咯。”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他的头发已是花白一片, 很难得才能从其中找出几根仍带有乌黑颜色的发丝, 细细梳动的时候稀疏的头发也根本未能填满梳齿的缝隙, 空空荡荡的。 老人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慢慢地动、慢慢地响, 逐渐地, 他的眼神放得很空很空,似乎是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发呆。 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好一会儿, 他突然笑了起来,很没有缘由地说:“这个梳子是我自己做的,有一年山里下了很大的大雨,雨大雷也大,有一棵树运气不好给劈了一半,我就是拿劈下来的那一半木头做了这把梳子。 第119章 “我媳妇喜欢的不得了,一用就用了很多年!” 每每谈论到自己已逝的妻子时,老人总是会笑得眉眼弯弯,幸福和满足的神色从言辞表情之间流淌出来。 但他没有多说,像是握着什么珍贵且了不起的秘密一般,即使对着动物都不肯多泄露几分。 总之不过一会儿,老人就从这样的情绪当中抽离了出来。 “哎呀哎呀,不说了,这眼瞅着又到饭点儿了,得赶紧做顿饭吃咯!”老人手掌撑着腿,有些吃力地从竹椅上站起来,而后将梳过头发的圆润木梳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还隔着衣服轻轻地拍了拍。 老人说是要去做顿饭,但其实又不止这些。 开火、煮饭、用餐、扫地、整理东西、洗衣服、喂鸟、喂狍子……今天的老人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般几乎不带停歇,而且不仅仅如此,他整个人还容光焕发的,面上时时洋溢着藏不住的快乐与自在。 等将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处理好之后,他又把身上的唐装给换了下去,穿上了日常的衣服。 “我要进山里去看看树,去巡逻巡逻,昨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他手上拎着工具,将小屋从外面锁上,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围在屋檐下的鸟和狍子。“你们呢,你们是待在这儿还是跟我一块儿去?” 这话实际上只有安澄和朱云深听明白了,可不知怎的,其他的鸟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读懂了内容,竟然动作了起来。 他们扑扇着翅膀从横梁上飞下,绕着老人盘旋了一圈,鸣管中发出清脆的叫声。 就连一向脾气差的狍子也表示出了要一起的意思。 “好好好,你们今天也想跟着去对吧?难得,真是难得。”老人伸手摸了摸狍子的脑袋,惹得后者不悦地从鼻子里喷出了两口气。“那我们大家就跟着一块儿去!” 于是,一支由人、鸟、狍子组成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中走去。 经历了一夜大雨的浇灌,此刻山中还残留着昨晚的痕迹,土地是泥泞的、草木是潮湿的、山林也是带着些阴寒的。 鞋子越走越重,不过一会儿老人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他扶着旁边的树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怅然和暗淡。“以前走完这一片都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爬上爬下轻松得很。 “而且就算遇见什么偷树砍树的也一点都不怵,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就我一人都可以把他们直接拿下。哪像这次一样,什么都还没做呢,人就没用地摔了下去,唉——” 狍子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他的后腰,推着他继续往前走,他笑了几声,就着这样的力道慢慢地抬着脚挪动。 嘴上的感慨也没有停,“其实我女儿早就让我退休了,说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直待在山里面其实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准还会给人添麻烦。 “我觉得理也是这么个理,就真的听了她的话去城里过日子了。 “可城里的生活也不舒坦啊,我白天夜里、睁眼闭眼就是这山这树,就是这个我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我再一想到我媳妇也还在山里埋着呢,就怎么都待不下去了。 “人老了是没用,但也还是想做点什么的、也还是想做点什么的……” 他的叹息声跟随了一路,晃晃悠悠地泼洒在这座他待了一辈子的山上。 === 老人毕竟昨夜还昏迷过,体力确实也跟不上了,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太远。 在周围绕了小半圈之后,他们就又回到了小屋。 他回屋里将沾了泥土的衣物和鞋子换下,又穿上了今日的那身暗红色的唐装。 再从屋中摸出了那把有些老旧的蒲扇后,老人就拉着低矮的竹椅坐在了门口。 半日的时光在有意无意地回忆当中悄然流逝,此时已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橙粉色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余晖泼洒在每一寸面向着西方的土地上,背着光的树影变得昏昏暗暗、模模糊糊。 “哎呀,太阳又要落山了。” 老人靠坐在竹椅上,手中的蒲扇轻轻慢慢地摇晃,年迈但不浑浊的双眼一直追着往下坠的夕阳,大红的寿字暗纹也照应下泛出了近乎炫目的光。 “不过太阳总是会落山的,就像太阳也总是会升起的,只是啊……”他的声音很低很缓,还带着几分沙哑,随后又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只是有点舍不得今天……” 说完,他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咕噜,不知是在低笑,还是在感叹。 只是此之后,蒲扇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干脆轻碰在胸膛前不再有任何动作。 老人就那么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所有的动物都看着那个在夕阳中的暗色背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混乱的呼吸和无节律的心跳谱成了一曲挽歌。 最后还是没什么耐心的狍子率先靠近,他用自己刚长出来的新角轻轻地顶了顶没了动静的老人。 “啪嗒”一声,蒲扇坠在了地上,但拿扇的人却没有再做出任何的动作。 狍子受到惊吓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信邪般偏头观察了一下老人,接着继续去用自己的角去顶老人的身体。 “喂,你的东西掉落,快点捡起来。” “本大爷跟你说话呢?没有听见吗,别睡了,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第120章 “人类,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礼貌了?为什么不回本大爷的话?!” 他固执却倔强,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得到回复就不停下动作,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尝试。 失去耐心的狍子着急得大吼大叫、一直跺蹄,绕着坐在竹椅上的老人一圈一圈地转,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然而无人应答。 无人应答。 众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振翅飞到老人的身边,停在他的周围伸长着脖子鸣叫。 而安澄的鸣管中也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怪异的声音,进而带着整个身体都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整颗心像是被泡发的烂海绵,鼓鼓胀胀又滋生着难看的碎渣。 他以为一切都变好了的、他以为老人真的没事了的、他以为今日之后所有都会重新恢复正轨的……他以为。 但现在想来,明明昏迷了半夜,但不到一天就重新精神满满地回到了山里;明明年岁已大却突然精力满满;明明没有缘由,却莫名地开始回忆过去说一些似是而非伤感的话……这些或许都是预兆吧。 又或许都可以被称之为“回光返照”。 它是残忍而又体贴的,残忍在让人误以为一切都在好转,体贴在让老人得以回到他眷恋的地方,也得以和他照顾了一生的伙伴们告别。 总之,这个在山林当中待了半辈子的老人,在这样一个普通且常见的黄昏里,永远地长眠在了他坚守的土地上。 半个小时之后,红日完全地没入到了地底,黑夜又重新席卷而来。 第67章 又双叒叕被抓走了怎么办? 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 山中垒了两座未立墓碑未知姓名的坟茔,坟旁种着一棵幼小却并不羸弱的幼树,前头还终日守着一只狍子, 偶尔会有鸟雀从山林树木之间飞过在此停歇, 留下一些谷物或者浆果。 那只狍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最爱说等他也死的那天,或许树就长大了。 但森林里面意外总是很多,所以他要好好地守着、好好地守着。 就像老人守这座山一样。 而安澄和朱云深等鸟终究是这片山林的过客,即使亲身地经历了许多事情, 最终也还是得离开。 于是在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清晨, 他们又重新地迈上了北迁繁衍的征途, 不再为这里的一切做停留。 毕竟, 逝去的已经逝去, 而活着的生灵生活还要继续。 === 冬候鸟并不少见,因此越是往北,安澄能在天空中看见的鸟就越多,大雁、天鹅、野鸭……各种熟悉的或不熟悉的, 应有尽有。 他们成群结队,或是维持或是变化着队形, 乌压压的一大群变能够轻易地覆盖住一大片的天空。 鸟多了, 声音也就多了起来, 争执、闲聊、畅快高歌、疲惫埋怨……混合在一起, 热闹非常。 其实安澄原本也不是什么鸟来疯的性格,但是看到这么多的鸟, 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兴奋起来。 “大人大人, 我们是不是要到了?”安澄扑扇着翅膀绕朱云深飞了几圈,声音十分轻快, “是不是快要到繁衍地了啊?” “嗯。”朱云深难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以现在的速度,再往这个方向飞了两三天就能到了。” “真的?!”安澄惊呼出声。“这么快吗?” 他先是下意识惊喜,因为这个漫长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惊喜过后,安澄很快就陷入到了一种未知的迷茫当中,甚至还隐隐地生出了几分不舍的酸胀。 安澄强撑着自己不对劲的情绪,不愿意让朱云深看出异样来。 可最终还是不有些忍不住问:“大人,到了繁衍地你……大家是不是都要去找自己的伴侣了啊?” 朱云深果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之处,语气平淡地回答,“对,去年出了些意外,集群里面的红隼都没有来得及繁衍,所以今年不会再拖了。” 听到这话,珠颈斑鸠的小小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突然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不太能够顺畅地呼吸。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地开口,“那我……” “不会有事的。”朱云深偏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安澄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会有事了,毕竟他已经从一只可被当做备用食物的小鸟变成了朱云深的救命恩鸟,而且他还会筑巢、还有利用价值呢! 可他关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而是其他安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是。”他嘟嘟囔囔的,声音变小不少,说着一些和内心想法沾边却又不完全相同的话。“我只是在想,等我筑好巢了,大家都去找自己的伴侣了,我该怎么办啊?我该做些什么呢?” 朱云深神色淡淡,“没什么好想的,你也有自己的伴侣。” 安澄:?!?!?! 真是好不解风情、不善解鸟意的一只红隼,面对他忧愁的少鸟心事竟然如此干巴巴、冷冰冰地回复。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鸟的态度吗?这就是堂堂猛禽的情商吗? 而且什么叫做他也有自己的伴侣?怎么,难道他朱云深在找到自己的雌鸟之后也要加入催婚的行列,也打算催促他安澄也赶紧找一只珠颈斑鸠去繁衍生息? 繁殖癌,这是一种繁殖癌!!! 他现在年纪还小,就是不想找伴侣怎么了?就是不想生鸟蛋怎么了? 第121章 他才不要和陌生的鸟闪婚、闪生,才不要和某只脑袋里面只想着繁衍的红隼一样。 才不要!!! 总之,听了朱云深的话安澄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整只鸟几乎都要被怒火给烧起来,最后喷出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不过输鸟不输面子,虽然安澄心里没有找别的鸟的想法,但喙上还是要占点便宜赢一赢。 于是他抻着脖子大声地说:“那是当然!我的伴侣会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伴侣,赢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鸟,她一定会有着漂亮的外形、强大的能力、善良的心灵、坚韧的性格、英勇的灵魂,我们会非常相爱,相守一生!” 而后,安澄又在内心偷偷地补充了一句:羡慕死你这只没情趣、没眼力见、低情商、找不到对象的臭隼。 他这些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黄钟大吕。 朱云深也确确实实地给出了反应,然而和安澄预想中的恼怒和嫉妒却有很大偏差。 一向淡漠的红隼与他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随后有些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接着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可又默默地拉近了二鸟之间的飞行距离。 安澄:??? 怎么有点怪怪的?这是正常的反应吗? 安澄不明所以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偏正脑袋往正前方看去。 怎料发现了原先集群里其他独自飞行的隼,此刻竟然都在偷偷地观察他和朱云深,而且眼神表情充满了戏谑之意。 安澄:…… 不是,他们刚刚的那段谈话就那么精彩吗?还是他的文辞惊艳到了这群没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鸟。 但是不应该啊,以前他真正大放文采的时候多了去,方才也只是小试牛刀。 奇怪,真是奇怪。 其他的隼在接收到安澄沉思打量的眼神后纷纷收回目光,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唯有黄茅这只不着调的隼慢慢悠悠地飞近了些,而后用半是逗弄半是调笑地说:“可以啊安澄,很有勇气嘛,我决定要向你好好地学习!” 一边说还一边动脑袋,头上那根格外突出的正羽也跟着晃动,仿佛是在和主鸟一起在挑衅他。 十分可恶! 安澄怒“哼”一声,扇着翅膀和黄茅拉远了距离,最后和这群红隼都拉远了距离。 红隼红隼,禽兽禽兽。 === 寻找伴侣这一环节来得比安澄想象中的还要早。 目的地将近,遇见的红隼明显也变多,鸟类不像人类一样讲究个仪式感,很多都是看对眼了就直接上前去追求。 当然,少了很多前提条件的追求之路也必不会太顺畅,通常情况下会有几只雄鸟去共同争夺一只雌鸟的青睐,而如果不能雌鸟无法快速地做出抉择,那雄鸟之间就会发生斗争,自行在内部产出一个决胜者。 于是一路上安澄都能够看见鸟类跳求偶舞、雄鸟相斗这样的情况,有时求偶鸟清脆具有穿透力的叫声还会响彻整夜不停歇。 而他们集群当中最早进入状态的,是脑袋上顶了个黑斑的癞子头朱山。 朱山性格向来都很活泼,是个说一不二的热血性子,找到了对眼的雌鸟之后立刻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实际上红隼之间有较强的边界感,除了经常玩一块的朱河、偶尔投喂他的朱川、有时搭几句话的朱海之外,安澄和其他的隼其实交流并不太多,因此原本朱山找不找对象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的,但…… 但真正的主角总是带着腥风血雨的体质的! 安澄虽然无意参与这世间大小事,可事情总是会主动地往他身上凑,意图借着他来让此事更富有戏剧性、故事性、传奇性。 简而言之,他被迫地掺和进了朱山的求偶一事中。 言再简之,有只该死的和朱山喜欢上了同一只雌鸟的红隼为了讨那只雌鸟的欢心竟然抓了他堂堂安顶流去献媚并准备将他安·建筑大师·澄给当做普通的食物吃掉。 当然,这些都不是罪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需要抻着脖子扯着鸣管大声喊道:“大人,救命啊啊啊啊——” “你叫吧,你叫破嗓子都不会有鸟来救你的,桀桀桀——”抓着他的暗毛红隼奸诈大笑,眼中放出尖酸刻薄的光来。“叫也可以,最好把你的同伴都叫过来,这样我就有充足的食物了。” 按照所有经典网络小说的套路来讲,此时此刻安澄应该有两种回应的方式: 第一,大声地喊“破嗓子”和此红隼上半句话相照应,以达到喜剧效果拉满的目的; 第二,舍身为鸟、忘我奉献,绝对不叫喊出声免得自己的同伴也惨遭同手,以此彰显他的英勇无畏和善良勇敢。 但是! 安澄只是不着调又不是傻,这个时候还不呼救等死吗? 所以他高声大喊着,“朱云深、朱云深,我要死了,安澄要被吃了,你快点来救我啊啊啊!!!” “嗯?你竟然是这么自私的鸟?你不怕你的同伴也被吃了吗?”红隼惊愕、红隼鄙夷、红隼了然,接着又贼贼地笑了两声。“不过叫吧叫吧,等着你们被我一网打尽吧,桀桀桀——” 说完这话后,一刻也不停地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飞去。 于是,珠颈斑鸠的惊慌叫喊和红隼的张扬奸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飞的方向一路飘散在空中。 第122章 刚刚捕猎回来的朱云深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梢、听着空中似有若无的熟悉声音,无奈地放下了喙中叼着的食物。 在抖了抖羽毛后他重新展开双翅,再一次踏上了寻(拯)找(救)珠颈斑鸠的路。 没办法,自己的伴侣,就算再笨再爱惹麻烦,也还是要好好保护的。 第68章 朱云深找到伴侣了怎么办? “叫啥名字?” “安澄。” “是啥品种的鸟啊?” “珠颈斑鸠。” “又是哪个地儿的鸟?” “南方的。” “那你咋会到北边儿来?” “迁徙来的。” 问话的声音一顿, 而后惊诧地反问道:“你说啥?迁徙?你,珠颈斑鸠,千里迁徙?” 安澄脖子一抻, “对啊, 怎么啦?珠、珠颈斑鸠不可以迁徙吗?”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了?你不迁徙我还没有办法抓住你呢。”这红隼贼笑几声,用暗藏深意的目光将安澄下打量了几遍。“这样,脐橙,其实我抓你来呢也不完全是为了吃你, 还有点事儿想要让你帮帮我。” “我叫安澄!安澄!”安澄橙黄色的眼睛咕噜噜地一转, “我帮你你就会放了我吗?” 说着, 他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红隼还压在他身上的长爪子。 “好好好, 甜橙甜橙。”红隼一脸漫不经心, 仿佛没接收到安澄的眼神暗示。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是这样的,你知道吧,现在到了繁衍的季节了,就是说大家伙都在找伴侣了, 我也不例外。” “知道,然后呢?”安·甜橙·澄偏着脑袋看着红隼。 你现在不就是把我给抓起来, 准备给你心仪的对象献礼去了吗? 他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然后嘛……”这红隼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然后我跟可爱的小雌性说, 我认识个会一边倒立一边唱歌的珠颈斑鸠, 所以想请她来我的巢穴里面看看。” 安澄:…… 你怎么不说你会单爪开拖拉机,请她来你的巢穴里面看航空母舰呢。 他的翅膀抽动几下, “所以你现在是……” “所以血橙, 你现在要学会一边倒立一边唱歌。”红隼伸长脖子,理不直气很壮地说:“但是你必须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学会, 因为天黑之后可爱的小雌性就要来了。”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这些红隼真的是将奸懒馋滑几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被红隼欺压是他安澄的命运他了解! 不过安澄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地答应他。 于是便脑袋一拧耍起赖来,“我不学!反正学了也是要被吃,不学也是要被吃,无外乎早一点或者迟一点,那我还干嘛还要费时费力地去学。” “你不怕我吃了你?!”红隼提起身体、展开翅膀做出攻击的姿态,尖喙微张就想要来啄。 已经见过了更尖利的喙和爪子,安澄岂能怕他? “来来来,吃吃吃,朝这里下喙。”他体贴友好地将自己的脖子伸出去,“你现在就对着这里来,快速麻利干净利索的,最好一下就把我给咬死,这样我就不用受折磨了。” 红隼大吃一惊,身体都往后仰了仰。 “哎呀,你现在怎么这么有骨气了?跟刚刚不一样啊!” 安澄低哼一声,猛地撇开自己的脑袋。 红隼收了声,转着眼睛暗自扫了安澄好几眼,一副很明显在思考的模样。 好一会儿过后,红隼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和(装)蔼(腔)可(作)亲(势)地说:“这样,小血橙,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帮我讨小可爱的欢心,如果成功了,我就不吃你,把你放回去。” 这话说得动听,就像是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一样,但安澄也不是听不出其中的语言陷阱。 成功,怎么算成功?他不吃,那会不会让那个雌隼吃?放回去,放回到哪里去? 不过他现在到底是被捉住的斑鸠无处逃,即使知道是陷阱也没办法,只能和这红隼周旋,尽量拖时间等朱云深他们来救自己。 于是他佯装思考,而后勉为其难地同意道:“行,一言为定,我帮了你之后你必须得兑现承诺啊!” “放心放心,”红隼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眼中泛出一道精光。“我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说话算话的隼,保管的。” 安澄哼笑了一声。 倒立,对于一只只有两个爪爪的鸟而言,倒立着实有些困难。 不过安澄是谁?他可是伟大的珠颈斑鸠啊!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且看他粉爪立地,随后猛地一蹬就让身体轻跃起来,接着在刹那之间脑袋一低、身体一绕、双爪一抬,整个身体就靠着树干倒立了起来。 “哗哗哗——” 红隼用力地扑扇了几下翅膀,吹得周围的风声乱响。“好好好,不错不错,看来你确实是一只会倒立的珠颈斑鸠。 “现在唱首歌来听听,人类不是最喜欢唱那个什么呀啦嗦了吗?你也来呀一个好了。” 安澄:??? 这是清醒状态下能够说出的话吗?这还有理智吗? 红隼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又继续道:“哦,你那俩爪子不是还空着的吗?也别闲着,我给你找几个石头来蹬蹬,整一个耍起来,耍起来你知道不? 第123章 “爪子都动起来了,你那俩翅膀应该也能动吧?要不要再做点什么呢? “来,脐橙你自己说说看你还会啥。” 这件事情充分地予以了警示:千万不要在试图利用你的鸟或人面前过早地、过度充分地展示出自己的才能,否则对方会想尽一切办法榨干你的价值。 安澄做人的时候在工作中为奴好几年,一朝变成鸟竟然把这么重点的内容给忘了。 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就在这可恶的红隼即将逼他同意如此丧权辱鸟的不平等条约时,安澄期待已久的从天而降的救鸟主终于出现了! 他身披棕红正羽、脚踏一彩祥云如盖世英雄般从天而降,直朝着还在傻乎乎倒立的珠颈斑鸠而来。 在一旁妄图榨干安澄所有利用价值的黄扒皮也很快发现朱云深,立刻就启动了战斗形态,模样警惕神情紧张地半展开翅膀。 “你是谁?这里是我的暂时领地,赶紧离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几声尖锐的叫声,厉声道:“除非你想跟我来一场斗争。” 朱云深半点没有被他给喝退,眼睛一扫,和倒立的安澄对视上。“你抓了我的鸟。” “你的鸟?!”红隼惊呼,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眼睛,贼笑几声。“你说是你的鸟就是你的鸟了?你叫他一声他答应吗?” 说完,还偏头对着安澄挤眉弄眼了一番,似乎是在提醒方才两鸟的约定。 做完这动作之后,这红隼明显变得底气足了些。 “叫啊,你怎么不叫了?你也知道你一只红隼其实根本就……” “安澄,过来。”朱云深根本没有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直接厉声打断。 安澄身体翅膀扇动几下,脑袋在地上一挪、身体一转就站直了起来,接着趁那红隼还没有反应立刻连跑带飞地到了朱云深的身边。 “大人大人,你终于来了。” 那红隼错愕、惊诧、震惊、骇然,“血橙,你——” 安澄胸脯一挺、尾羽一翘、脑袋一扬,“别血橙脐橙甜橙地乱叫,我是大人的安澄。” 在旁的朱云深听到这话一顿,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瞥向安澄,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嗯?” “哈?” “啊?” 那红隼不太聪明的脑子没怎么转起来,憋了一会儿才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也准备抓这只会倒立唱歌的珠颈斑鸠送给自己的伴侣?” 污蔑,这是一种污蔑! 诋毁,这是一种诋毁! 怎么能够用这么恶毒的语言去穿测他和朱云深之间的关系呢?他们可是纯洁的狗腿子与大boss、救命恩鸟与被救者的关系啊。 安澄怒不可遏,可正打算大声反驳的时候,身旁的朱云深率先开了口。 “不需要,我已经有伴侣了。” 安澄:??? 安澄:!!! 什么什么什么?是他脑袋充血影响听力了吗?或者是他南北水土不服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不然怎么能够听见万年单身、不解风情的朱云深说自己有伴侣了呢? 他们日日待在一起,甚至晚上睡觉都要在同一根束之上,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码事啊? 还是说……还是说这个可恶的、卑劣的、冷漠的的红隼在被他抓的这段时间内快速地和另外的雌鸟看对眼了,然后雷厉风行地组成了伴侣?! 竟然放着救命恩鸟的鸟命不管去谈情说爱,这与禽兽有何异啊!!! 虽然红隼确实是禽兽。 而且……而且朱云深怎么能够背着他偷偷地找伴侣呢?繁衍地都还没到呢,他真的就有这么着急吗?真的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和犹豫吗? 想到这里,安澄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胀感。 像是被抛弃了、又像是被背叛了,复杂而又难以言喻。 不过跟前的朱云深和红隼却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两隼静静地对视着,仿佛都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打破这样焦灼僵持氛围的,是匆匆赶来的朱山。 他快速地扇动翅膀从树的后面飞出,快准狠地对着目标隼而去。 一边俯冲还一边大喊着,“呔,你这红隼,竟然敢将我们集群的鸟给带走,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以为我们会找不到他吗?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伙伴之间的羁绊啊! “总之,现在接受朱山的正义制裁吧,你这卑劣无耻的家伙——” “桀桀桀——原来是你,原来这脐橙是你的伙伴。”红隼看见朱山飞来没有惧意,反倒生出了更多的兴奋。 “既然你要战,那便战!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今天就让你我的恩怨分出胜负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就也挥动着翅膀朝朱山冲去。 第69章 被你伴侣欺负怎么办? 二鸟相见之日, 便是决战树梢之巅时。 第一次交锋二鸟的反应和躲避都很快,没能一次分出胜负。 于是此时此刻,朱山和这红隼分别立于两颗树的顶端, 遥遥相望着。 空气当中似乎生出了淡淡的硝烟味, 仿佛随便一粒火星就能将现场给点燃。 安澄压抑着呼吸,即使心中还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不爽快,可也还是没有去做这个破坏现场氛围的导火索。 相视着站了一会儿后,两鸟率先开启言语上的斗争。 第124章 “桀桀桀——”红隼猖狂大笑几声,抬着脑袋斜看朱山。“你这小小红隼真是张狂, 这片地儿谁鸟不知谁鸟不晓我红大的的厉害, 你竟然敢跟我竞争同一个雌性, 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山翅膀一甩, “哈哈哈,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这家伙。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找伴侣还需要抢呢?简直可笑。”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红大的痛处,他立刻吱哇乱叫起来。“你竟然敢这么羞辱我?!我今天就要和你这只小黑头决一死战,哇呀呀呀——” 朱山又岂会怕他? 二隼当即就展开翅膀用最快的速相对着朝对方冲去, 鸣管中还不停地发着高频率的尖锐叫声。 此时天还未完全昏黑,周围也还有许多的鸟类正在飞行, 这样的动作和声音立刻吸引了不少的路鸟来凑热闹。 吃瓜群鸟向来话多, 看着看着就开始互相唠嗑。 “你觉得哪只鸟会赢?那只大一些的, 还是脑袋上有黑点的?” “从风力风向分析, 可能下风位的小一点的那只输面比较大。” “不,从速度、力道和反应速度来看, 还是脑袋上有点儿的可能会赢。” “我看啊, 这俩都差不多,难分胜负的, 估计还要打一小会儿。” “话说这俩鸟是为啥打架来着?” “哟,你说还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当然就是为了争伴侣啦?我跟你说啊,这平时就算是关系再好的鸟,一旦扯到和伴侣相关的事情,就都得翻脸。” “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我今年第一次找伴侣,你可别唬我。” “呵,不信你就看吧,这才哪到哪啊,等繁衍地一到,还有得是热闹看呢!” 两个正在打斗的红隼当然没空关注这些闲聊的内容,可同样在一旁观看战局的安澄却将这些话给听进了心里。 “关系再好的鸟都得翻脸”——这短短的几个字就让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好几下,甚至震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和朱云深这样算关系好吗? 朱云深到时候会因为伴侣跟他翻脸吗? 应该也不会吧,毕竟他也没想过要和朱云深争夺伴侣,但是……但是他性格这么大大咧咧的,万一无意识地和朱云深的伴侣产生了摩擦怎么办? 到那种时候,朱云深肯定会偏向他自己的伴侣吧? 也是,不偏向伴侣还会偏向谁呢?毕竟他就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救命恩鸟罢了,要是狼心狗肺一点,那不认这个恩情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想到这些,安澄心中就更难受了,那种被背叛和被抛弃的酸涩再次涌了上来。 他愤愤地给了身旁的朱云深一个眼神,心中暗骂了几声禽兽。 不过禽兽本禽还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朱山与红大之间的战局,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妄图杀鸟的视线。 旁观鸟说得也没错,朱山和红大之间各有各的优势,天渐黑,不少围观的鸟都离开了此处,两隼也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来。 眼见着太阳快要彻底落山了,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红隼鸣叫。 正在打斗的红大和朱川动作皆是一顿。 “来了来了,我的小可爱雌性来了!”红大气喘吁吁、羽毛凌乱,但眼神放着光。“先暂停先暂停,我们两个这样打起来不好看,等她走了再继续打。” 朱川大喘着气点头赞同,“好啊,那就按照你说得做吧!” 于是二鸟达成共识地停下了打斗,甩了甩身上乱飞的羽毛,又快速地用喙整理了一番,力求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雌隼。 然而正在他们满怀期待、正襟危站的时候,就见那飞来的雌隼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只雄隼。 他们近距离地飞行,接着先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红大,我来了。”雌隼体态舒展、身形见状,但目光柔和地看着红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她很快又发现了也在一旁的朱山,低声惊呼。“呀,朱山你也在啊?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怎么样,吃晚饭了没有。” 此话此眼神一出,安·吃瓜斑鸠·澄就知道这俩都没戏了——这跟朱川看他的眼神大差不差。 俗称,养儿子。 “吃了吃了。”面对雌隼的时候,红大就变得扭捏了起来,也不桀桀桀地贼笑了。“你吃了吗?” 朱山也积极地应答,眼睛转到雌隼身后的雄隼时还十分热情地招呼。“诶,后面这只是谁呀?难道说,是雌性你的兄弟吗?哦咦,看起来很是健壮、勇猛、帅气、英武啊,不愧是拥有同样血脉的隼啊!” “谢谢你夸他。”雌隼被逗得开心,大笑了起来。“这是我的伴侣,刚确定下来不久,刚好带着他跟你们认识一下。” 朱川:!!! 红大:??? 两隼的笑瞬间就不见了,他们又默契地扭头对视了眼,两只鸟面色顿时变得沉重难看,仿佛被拔掉了半身的羽毛。 “哈,哈哈,哈哈哈。”朱山干笑几声,脑袋拧回去将那雄隼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认识好啊认识,挺不错的嘛,虽然羽毛的颜色暗淡了一点、眼睛小了点、爪子短了点、喙钝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好鸟好鸟,哈哈……” “是的,朱山兄弟说得对。”红大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看着那只雄隼。“虽然看起来很不经打,但是没准真的不经打呢。要不要大家一起友好地比试比试看看啊?桀桀桀——” 第125章 雌隼却没将他们二鸟的话给放在心上,反倒开怀地笑出了声。“你们两个说话还是那么有意思,像是刚出壳的雏鸟一样,哈哈哈。” 跟在她身后的雄隼也没有反应,也好似根本都不在意。 二鸟的力就这样使在了棉花上,表情变得更不好看了。 “好了好了,就暂时先这样吧。”雌鸟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周围的天色,“要去捕猎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再见。” 礼貌地道完别之后,雌隼带着自己的伴侣飞离了这里,只给朱山与红大两只单身鸟留下了一个成双成对、幸福美满的背影。 “没关系的,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啊,只是一点小小的挫折而已。”朱山对着那背影微笑。 “小小雌隼可笑可笑,没有发现我的魅力真是她的损失啊。”红大无奈地摇头晃脑。 此话说完,他们二隼再次移着视线对视上。 几秒后,两只隼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崩溃,彻底的崩溃。 “羁绊什么,都是骗人的啊!”朱山猛地扑卧在树,大声嚎啕。“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希望可言,所以说,毁灭吧世界!” 红大愤而跺脚、引吭高鸣,“苍天不公,竟然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不行?我还费尽心力地去找会倒立唱歌的珠颈斑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这样一只真诚真挚热心的鸟啊?!” 在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朱山和红大再次对上了眼神。 他们的苦痛是如此相似、他们的遭遇是如此相同、他们的下场又是如此相通,同病相怜的鸟报团取暖,于是! 于是他们哭喊着翅膀大展地相拥在了一起,脖颈相缠,埋在对方的羽毛中痛哭流涕。 “兄弟——” “伙伴——” 两隼异口同声道:“我们太苦太累太惨太痛了啊啊啊!!!” 看着眼前两只单身隼相互慰藉的场面,安澄也很唏嘘感慨。 打来打去这么久、争来争去这么多,结果最后让别的鸟给抢了先,果然力还是得使对地方才行。 “我们回去了。”朱云深蓦地开口,“我给你带了食物。” 安澄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只鸟呢,本来想下意识地做回答,然而又突然想起了之前朱云深说的伴侣一事,轻快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便忍不住不阴不阳地说:“是只给我带的,还是别的鸟也有?” “除了给你带,还会有谁?”朱云深平淡反问。 听到这话,安澄心跳莫名变快了些许,但还是压着情绪说:“那你给我带食物,别的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生气了不会揍我吧?” “不会。”朱云深探出头用喙轻轻地啄了啄安澄的脑袋,“我在这里,不会让别的鸟欺负你。” 红隼的笃定让珠颈斑鸠更为愤怒和不快。 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在伴侣和他之间这可恶的红隼绝对会选择前者。 是呢,是呀,谁不会选择自己的伴侣呢? 要是他安澄,他也会偏向自己对象的。 于是他扯着自己的喙,讥笑反问道:“也不会让你的伴侣欺负我?” 朱云深用探究的眼神将安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道这思维跳跃的珠颈斑鸠又在想些什么。 但安澄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的癖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就很爱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只是每次他都没有理会而已。 不过想到今天朱山讨好雌鸟不成最后仍旧还是单身鸟的下场,朱云深还是决定要做一个善解鸟意的隼,毕竟是自己的伴侣,那这些无伤大雅的乐趣配合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于是他应和地回答道:“不会,我会帮你。” 安澄:??? 第70章 意外接吻了怎么办? 安澄单方面地开启了单向的冷战, 原因有以下几点: 其一,朱云深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让其他鸟欺负安澄,语气实在严肃和凶狠, 料想一定会使用暴力的手段, 此乃不仁; 其二,朱云深在他被坏隼绑架的时候置他的性命于不顾,反倒去找伴侣,此乃不义; 其三,当新找的伴侣和别的鸟(即安澄)产生矛盾的时候, 朱云深竟然义正言辞地说帮助别的鸟(即安澄), 此乃不忠; 其三, 自己的手足还在和刚刚打过一架的隼相拥而泣, 他就选择离开去进食, 全然不顾手足的安危,此乃不孝。 如此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安澄又岂能再和他继续交好? 那这不是背弃了自己的三观、背叛了自己道德、背离了自己的底线吗?! 所以安澄决定不再和朱云深真玩了,他要冷脸对红隼!!! 具体表现如下: 1.红隼给他找的食物绝对不能再笑着吃, 说谢谢的时候语气要变得非常不耐烦,最好表情也是这样, 刻薄一些; 2.迁徙飞行的时候拉开距离, 虽然还是要和以前一样跟着朱云深的方向走, 但绝对不会再主动地说很多话(比如从十句减少到八句这样惊人的比例); 3.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偶尔钻入红隼的暖烘烘的怀中转变为翅膀贴着翅膀, 实现历史性的突破,最后再逐步拉远两鸟睡觉的位置; 4.平时谈话时从满怀激情、真心实意地夸赞变成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奉承。 …… 如此种种下来, 他就要让朱云深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情绪、真挚的情感, 从今以后,只能接受他没有感情的讨好和相处。 第126章 “安澄, 你最近看阿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你想要□□了吗?” 正在走神的安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趔趄,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他猛地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自己身旁的朱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怎么想眼神,我只是普通的□□而已。 “不是,我只是想要□□,那眼神也根本不奇怪。 “不对,我没想要过眼神,我那□□很普通。” 一句这么简单的话怎么都捋不通顺,说着说着安澄给自己说急了,最后一次大声反驳道:“我的眼神一点都不奇怪,我只是想和朱云深□□!!!”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即使安澄没有转头,也能够清晰明显地感受到周围其他鸟的视线慢慢地移到了他的身上,其中充满了探究、打量、沉思、戏谑,周遭仿佛还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这样的眼神包裹中,安澄缓慢且安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再见吧,糟糕的世界! “嘎嘎嘎——安澄你害羞了?”偏偏朱河还在不安生地逗弄他,一边野鸭笑一边大声地说:“想和阿深□□也没什么,繁殖季到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你害什么羞啊?想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安澄双眼紧闭地控制着身体转了一个方向,用自己的尾巴对准了朱河。 朱河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转,“你每天都和阿深待在一起,是不是早就□□过了啊?” 安澄把头钻进自己的翅膀底下,将耳孔堵得严严的,不愿再去听朱河的污言秽语。 “但是两只雄鸟要怎么□□呢?我还挺想知道的。”朱河伸着脖子,将脑袋从安澄的翅膀后面钻了进去。“你跟我说说嘛,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跟我说说怎么了?” 他隔着绒羽用喙啄了啄安澄的脑袋,“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好奇,你要是实在害羞,就小声地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这是害羞不害羞的事情吗? 这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他安澄这么清清白白的一只鸟,还是黄花大闺男,贞洁对于他来说无比重要,就这么被污蔑和朱云深有关系,那怎么能行? 万一别的鸟觉得他是不自爱的烂白菜怎么办?到时候他还找得到对象吗? 而且跟别人就算了,偏偏还是跟朱云深…… 安澄压了压狂乱跳动几乎从喙中钻出的心脏,把涌上来的情绪也给深藏住。 怎么能是和朱云深呢? “你们在做什么?”蓦地,一道声音从旁响起。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安澄和朱河俱是一惊,后者立马将自己的脑袋从翅膀下面给拔出来,为表清白,甚至还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朱河急急地解释,长喙一张一合之间就把安澄给出卖了。“安澄刚刚当着大家的面说他想要和你□□,想得吱哇乱叫,我们都听见了。” 说完之后,立马拍拍翅膀走鸟,将尴尬留给安澄一只鸟。 安澄:…… 装死,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装死,除了装死之外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所以他一动也不动地埋在翅膀里,假装根本没有发现朱云深已经回来了,心中还暗自期待着对方不要细问朱河说的垃圾话。 然而事不遂鸟愿,越是不想来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 “所以你这段时间行为动作这么奇怪,就是因为想要□□了?”朱云深贴着他的翅膀低声问。 “不是!”安澄大声反驳,立马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怎料喙却在抽出的瞬间和另外一个半坚硬的东西触碰上。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碰到的是朱云深的喙!!! 他他他,他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了?这这这,这用人类的话来说是不是接吻了? !!! 安澄猛地退后几步,直到背碰到树干实在退伍可退才停下。“你你你,你干嘛凑这么近?!我我我,我才没想过要和你□□。” 夭寿了夭寿了,一只珠颈斑鸠竟然和一只红隼接吻了(虽然是意外),他对不起这个身体原来的主鸟(虽然是意外),也对不起鸟界的各个珠颈斑鸠(虽然是意外),他是珠颈斑鸠界的罪鸟(虽然是意外)! 苍天啊大地啊,他该何去何从啊?! “哦。”然而另外一个当事鸟却十分淡然,像是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他眼睛一抬、利喙一张就开始说:“那你想和谁□□?那只被你救的玄凤鹦鹉,还是你觉得漂亮的鸳鸯,或者是想让你做她雄性的熊猫,亦或者是被你夸了威武的狍子?难道是上次把你抓走的那只红隼?” 安澄:??? 这都是哪跟哪?怎么什么前朝的旧事怎么都拿出来堵本朝珠颈斑鸠的话了? “没有没有,我谁也没有想过!”安澄赶忙自证清白,连刚刚的尴尬一吻都给抛到了脑后。“那是朱河在胡说,都是他骗你的。” 朱云深低“嗯”了一声,偏过头沾着尾脂腺去梳理身侧的羽毛,一边啄弄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不想和我□□?” “不是,我想!”安澄砸吧砸吧,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对,立马改口道:“不是,我不想!” 可说完又看见了朱云深瞥过来的、专属于禽兽的、冷淡的眼神,眼中仿佛写着“不解释清楚你就别想活”几个大字。 第127章 安澄:…… 好,又是一道送命题。 所以他是该想还是不该想? 在他还没有找出一个好的回答时,朱云就深突然又靠近了些,还用喙很轻地帮他梳理了一下脑袋上的羽毛。“既然现在还想不清楚那就暂时别想,我们不急,有的是时间。” 接着又低声问:“那所以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不开心了?” 安澄燥乱的心因为朱云深帮忙整理羽毛的动作而慢慢平静下来,但又因为这句话猛地重跳了一下。 原来朱云深发现了啊……他还以为自己冷脸对红隼的行为,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就没别的鸟在意呢。 这红隼也真是的,居然这么细心。 他把自己的脑袋往下垂了垂,更方便朱云深的动作。 “没有不开心。”他回答,又嘟囔般说:“只是有点失落。” “失落什么?”朱云深问他。 安澄沉默了几秒,最后慢吞吞地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这话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此种情绪从产生的时候开始就是莫名其妙的,安澄试图去理解、试图去分析、试图去分类,然而每一次都失败了。 甚至心里还有道声音一直在劝阻他别再细究了、别再细究了,否则等待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情绪到底因为什么,也到底要怎么解决。 “不知道就算了。”朱云深没有强求,低下脑袋和安澄圆润润的灰脑袋靠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面对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顺从自己的心?”安澄抬起脑袋和朱云深对视上。 红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颔首,又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在这里,实在解决不了,就交给我吧。” 安澄点点头又摇摇头,脑袋混混乱乱的,不过朱云深那句“顺从自己的心”却一直在他的耳边环绕回响。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把自己的脑袋抵在了红隼毛茸茸、暖烘烘的胸膛上。 “大人,你真好。” 好到他都不忍心在偷偷骂隼了。 不过这么好的一只隼,肯定很受欢迎吧? 想到这里,安澄的心莫名一紧,又不受自己控制地、忍不住地问:“大人,你不是说已经找了伴侣了吗?怎么这么多天了也还是没见过她?” 第71章 被隼嘲笑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 两只鸟面面相觑。 斑鸠眼对隼眼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朱云深略微带着几分迟疑地开了口。“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安澄心中觉得怪异,这红隼怎么突然变笨了这么多, 不过现在心情平复下来了, 就还是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上次不是对那只红隼说你有伴侣了吗?但我这些日子都没看见过她,她在哪里啊?” 朱云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尽理智去分析安澄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没见过你的伴侣”“伴侣在哪里”,他的伴侣不就是面前这只傻乎乎的珠颈斑鸠吗? 难道又是在装傻玩乐?但是安澄眼中的疑惑与好奇也不像是作假。 等等! 刹那之间,朱云深突然福至心灵, 很顺畅地将之前到现在的所有一切都给串联了起来。 所以安澄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是伴侣关系了?而这段时间这笨鸟之所以行为怪异, 都是因为上次听到了他对那红隼说的“已经有伴侣了”。笨笨的斑鸠以为他说的是其他鸟, 因此一直在默默地吃醋和难过。 而安澄到现在也没能确定他们关系的原因, 朱云深也很快地找了出来——他们确实没有将话敞开说过, 毕竟鸟生头一次,当时表达得确实委婉了些。 捋清楚这些之后,朱云深看向安澄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这只傻乎乎的鸟。 他伸出喙轻轻地啄了啄珠颈斑鸠圆润的小脑袋,轻声道:“我跟他说有伴侣了, 那个伴侣其实就是你。”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他听到了什么?他没有听错吧?这是幻觉吗?是他被刚刚的事情尴尬到脑子有些不正常了吗? 他?安澄?朱云深的伴侣?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朱云深神色淡然, 并不知道安澄的暗自崩溃, 也仿佛根本就不觉得身为红隼和食谱中的珠颈斑鸠谈恋爱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 如果你觉得需要更直接正式的……” “我知道了!”安澄打断朱云深没说完的话,倏地挺直了自己的脑袋, 又目光灼灼地看着红隼。“你不用再说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听到那两句似是而非的简单话语后, 安澄的心中的疑云瞬间就扫去,震惊和不可思议也荡然无存。 对啊,他在想些什么朱云深应该是很清楚的,而朱云深在想些什么他也很明白。 他想活命,朱云深想他帮忙筑巢——这就是两只鸟最初的目的和想法啊! 所以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没了啊! 关于朱云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也很好解释:无非就是当时那红隼挑衅反问伴侣一事让朱云深觉得没面子了,于是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出来,至于这个伴侣是谁,那当然是眼前看见谁就随便说谁咯~ 第128章 比如当时朱云深身旁除了他就只是那只红隼了,红隼毫无疑问会被排除在外,因此就只剩下他可以拿去搪塞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果然如此! 安澄豁然开朗。 他对着朱云深用力地点了点头,笃定地说:“我都明白了。” 随后又不免心生感慨,“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但也幸好是这样,我太感动了。” 不然的话朱云深就要成为一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坏隼了,毕竟奉承一场,他还是希望自己抱过的大腿有正确的三观。 而且在知道朱云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伴侣之后,安澄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莫名地就变得轻快起来,好像放下了一个重重的担子般。 安澄将此等心情的转变归纳为不自己是个喜欢安稳、不擅长应对变化的鸟。 总之太好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你明白了就好。”朱云深对他微微展开羽翼,就像是人类对着爱侣抬起双手一样。“过来,靠近些。” 了无负担、毫不知情的安澄轻快地蹦跳过去,把自己的脑袋钻入到红隼厚厚的绒羽当中,深深地嗅了一下隼身上好闻的味道。 “以后有什么话都直接说,不要再自己不开心生闷气了,知道吗?”朱云深说。“你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安澄用力地点点头,窝在羽毛中闷声闷气地问:“什么话都可以说吗?” 朱云深“嗯”了一声,“我们的关系,什么都可以说。” “嘿嘿~”安澄动了动自己的脑袋,用很低的声音说:“大人你真好。” 没见过别家的大boss会让自己的小弟埋胸口的,其实这红隼就是一只面冷心热的好鸟,怪不得集群里面的隼都喜欢他,以前是他错怪隼了。 不该不该,真是不该。 朱云深没说话,俯下头用喙帮安澄整理脖颈上的珠羽。 “哟哟哟,安澄和阿深要□□咯~”一直在偷偷看热闹的朱河掐着鸣管阴阳怪气地大叫,“嘎嘎嘎——让我们来看看两只雄鸟是怎么□□的吧?” 安澄这时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他依依不舍地将脑袋拔出隼暖烘烘的胸脯,扇着翅膀朝朱河飞去。“今天我就要成为第一只灭了红隼的珠颈斑鸠,受死吧!!!” “哎哟我好怕哟~” 朱河嘎嘎嘎地笑,一边逗弄安澄一边振翅逃跑。 集群里的其他隼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也纷纷笑了起来。 === 误会解开后的第二日,集群终于抵达了繁衍地,这个离南越冬地几千公里远的地方。 广阔的水域一望无际,像是深藏在内陆之中的海,水洗后透彻的天空与湖面相连,淡薄的云与碧色的草木倒映在水天之间,破碎的日光洒在湖面,随着湖水一同起伏跳跃。 无数往北迁徙的冬候鸟在抵达之后都默契地往广阔的湖面上飞,雁群汇聚、野鸭畅游、雀鸟戏水,鸟鸣声此起彼伏,如金铃震响般与浮光呼应。 安澄自由地舒展着翅膀,乘着风往湖面上滑翔,在腹部将将要触碰到水的时候,他大胆地探出了粉红色的双爪。 皱如锡纸的水面被爪子撕开,掀起两道细而长的水浪,裹在水团中的湿润气息浓郁地飘出,散漫地泼向天空。 “咕咕,咕咕咕——” 他自在地叫喊着,一圈又一圈地在湖面绕翔。 水面的涟漪似乎惊扰了水底的生物,不知什么突然惊慌地从下面跃出,正正好好地撞在了安澄的爪子上。 他也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下意识地收爪,等抬高了飞行高度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通体银白的小鱼。 安澄变得更亢奋了些,赶忙扇动翅膀朝着朱云深飞去。“大人大人,你猜我逮到了什么?!” “什么?”朱云深振翅悬停在空中,纵容地看着安澄。 “逮到了……”安澄把爪子努力地往腹部藏,在空中绕着朱云深飞了几圈,在把胃口钓到最足的时候猛地把鱼摆在了隼的面前。“噔噔噔噔,一条鱼!” 珠颈斑鸠学不会红隼悬停的绝技,两只鸟聊着聊着就飞停到了一旁。 “怎么样,我厉害吧?”安澄把爪中的小银鱼往朱云深的面前推了推。“给你吃。” “以前总是你给我找食物,这一次轮到我了!” 朱云深无奈地看了安澄一眼,虽然自己的伴侣有些过于活泼了,但该夸的时候还是得夸。“这个鱼很难抓,我吃的次数不多,你很厉害。” 一句夸赞就足以让安澄翘尾羽了,“那是当然了,我是谁~” 又赶忙催促道:“快吃快吃,到会儿就不新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珠颈斑鸠的身体在作祟,做人的事情安澄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但自从变成鸟之后越来越习惯于吃谷物和水果,对于其他的肉食也没了什么欲望。 但是看别鸟吃肉还是没问题的。 在他的催促之下,朱云深纵容地摁着银鱼开始啄食起来。 朱云深每次出去的捕猎的时候都会吃完猎物再回来,因此安澄没怎么见过他进食的模样,如今算得上是面对面近距离的第一次。 安澄原先只是好奇,看着看着不免开始沉浸地观察起隼的动作来。 鱼是刚刚从湖里抓上来的生鱼,撕开皮肉的时候难免有些血淋淋的,但隼的吃相很好,每次都是快准狠地撕下一大块肉,接着在快速地咀嚼几番后吞咽下去。 第129章 鲜血只流在附近一小滩,没有往别的地方淌,撕咬的边缘十分整齐干净,鱼腹中不吃的器官也形状完好——是非常有效率和安排的进食习惯。 不过一会儿,一条鱼就被吞食干净了,只余下了些隼不太想吃的部位。 这么点厨余垃圾朱云深也没有乱丢,而是衔着到了树旁,用爪子快速地刨了一个浅坑之后丢了进去。 “身上不干净,我去处理一下。”朱云深飞到湖边浅水的位置,开始清理身上吃鱼时沾到的腥血和气味。 安澄垂着脑袋抬着腿观察了几秒自己的粉爪子,又凑近仔细地嗅了嗅,感觉也隐隐约约地闻见了些腥味,便飞到了朱云深的身边,跟着他一起清理起来。 “我们两个都是爱干净的好小鸟。”安澄举着爪子在水里划啊划,折断了周围的一根草,蹭了蹭冒出的汁液压腥味。“所以我们是香香的,不像朱河他是臭臭的。” 上次朱河笑他的时候,他还记着仇呢。 朱云深抬头看向他,尖喙半张似乎正想说些,正在此时,旁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雄性,你叫什么名字?” 第72章 朱云深要去找雌隼了怎么办? 雄性, 在场的两只鸟都是雄性。 那么这句话指的是哪一只? 毫无疑问,当然是全身羽毛红通通的那一只,毕竟这附近可没见着有什么珠颈斑鸠。 安澄和朱云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发现不远的石头上站了一只雌性的红隼。 这红隼的体型不小, 身型流畅,砖红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一双眼睛也很是锐利。 “雄性,我在跟你说话。”那雌隼振翅飞到朱云深的身边,跳帧般偏了个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你还不错, 做我的雄性, 跟我一起度过今年的繁殖期, 我们一定能生出强大的雏鸟来。” 此话一出, 安澄瞬间转着脑袋看向了朱云深。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是昨天朱云深澄清了伴侣一事就可以无限拖延,毕竟鸟群迁徙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而且面前的雌隼也确实强大、美丽且自信,这样的雌性主动地邀约,这无疑是一个绝佳且难得的机会。 那朱云深会怎么选呢? 安澄在好奇、安澄在等待。 “不了。”朱云深神色淡淡, 看向雌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已经有伴侣了。” 听到他的拒绝,雌隼也没展现出多大的失落来, 又慢慢地展开了翅膀。“好吧, 那很可惜, 如果你和你的伴侣不打算一直在一起, 那希望明年有机会,再见。” 说完, 雌隼就果断地振翅离开, 一片细小的绒羽都没有留下。 安澄震惊于朱云深竟然又拿他来拒绝,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等雌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 他没忍不住问酸溜溜地出了声。“大人,你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朱云深回答得干脆,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们走吧,去年的老巢不能用了,先去找个筑巢的地方。” 筑巢,对筑巢。 安澄险些把自己的首要任务给忘记了,他跟着一起来繁衍地的目的就是帮这群只会找旧巢的红隼筑巢的啊! 一涉及到自己专业的事情,安澄就振奋严肃了起来。 这个筑巢可是一门学问,而学问就必然涉及到了学识与天赋。 有的鸟是前者,有的鸟是后者。当然,也有的鸟两者皆无,比如其他的珠颈斑鸠。 不过安澄显然不同于所有的鸟,他乃两者兼具的集大成者,具有十分深厚的学识和极为超常的天赋,懂得学习进步、复盘自省,堪称鸟才中的鸟才。 因此,他愿封自己为鸟界筑巢大王! 而由安大师倾情撰写的《珠颈斑鸠筑巢指南》中有写道:筑巢首要,就是挑选一个绝佳的巢穴位置。 这个位置不单单与地理位置有关,还与一定的风水玄学相关。 先论前者,那就必定不能挑选一个远离集群、远离水源、地势偏僻、不易躲藏的地方,否则非常不利于雏鸟的成长,也不利于成年鸟的鸟际关系。 再谈后者,那就有的说了。 有人认为风水是封建迷信、有人觉得这也具有一定科学道理,但不管怎么说,大多数人在建房的时候还是会留意些许,所以许多建筑设计师会了解学习一定的风水知识。 安澄也不例外。 因此他在帮朱云深挑选巢穴位置的时候,谨记着几个忌讳:其一,忌晦气之地,即尽量不挑选山阴面、怪坡处,也尽量远离屠宰场、火葬场这样的地方;其二,不要选在岔路口的交叉处,容易冲撞多生是非;其三,不要选在山脊、山谷的必经出入口,过路动物多、招惹的事情也多…… 总之,处处是学问。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绕着湖飞行了一大圈,安澄终于帮朱云深择定了一个好的位置——山壁缝隙之间的一个笑山洞。 此洞左右各长着一棵茂密遮阳却又不阻碍光线的幼树,整个位置坐北朝南、视野开阔、采光良好。 并且! 面积二平、宽敞舒适;层高一米、纵情跳跃;岩壁坚实,不易滑坡;水源距近,不到两百;湖景住宅,风光秀丽。 总而言之,成功鸟士,巅峰住宅;风情庭院,不二之选! 第130章 安澄挺着胸脯满意地将小山洞给巡视一圈,郑重地点了点自己圆乎乎的脑袋。“不愧是我啊!这简直就是天选宅基地,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那现在我们去找筑巢的材料吧!” 朱云深伸出喙轻碰了下安澄的脑袋,低“嗯”了声。 看着主动和自己一起动作的朱云深,安澄莫名地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首次帮朱云深筑巢连飞都不会,甚至还顶着满身血呼呼的伤,哪里晓得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地改换了模样,这只可恶的坏隼已经知道和他齐心协力地做事了。 怪不得总说世间事感慨唏嘘,他也都觉得奇异。 用作筑巢的东西并不难找,此时恰巧是沾上了几分暑气的春天,周围草木的枝叶都舒展茂密了起来,随处可见能用的材料。 安澄带着朱云深率先去到了湖边,盘旋着挑挑选选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落下去之后开始衔泥沾水。 “泥浆筑基,坚固无比;泥团塑型,想象超群!”他折了一片大叶子用作包裹,率先示范给朱云深看。“不过沾水也是要有技巧的,灌水太多易稀,取水太少易裂,要适量适量知道吗?当然啦,你可能不像我一样眼睛就是尺,所以我允许你多犯几次错误、多尝试几次。” 然后他就看见朱云深快准狠地往泥中加了水,搅和一番之后产出了一包色泽、形状、水分都堪称完美的泥浆。 安澄:…… “运气挺好的嘛。”安澄酸溜溜地砸吧砸吧喙,“但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要一直保持才行。”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烂泥,默不作声地往自己肚子下面藏了藏。“咳咳,术业有专攻,像我这样的大师懂得设计就好,至于其他的琐事,交给你们凡鸟来。” 话不多说,当朱云深调好两大叶子的泥浆后,他们两鸟抓着回到了山洞中。 趁泥还未干,安澄赶紧动作起来,开始打造巢穴的基础框架。这和燕子衔泥是一样的原理,不过为了更好的塑型,他还在泥浆中用柔韧的树枝给打了一个框架。 红隼很有泥瓦工的天赋,只是观察了会儿安澄的动作就很快地上了爪,而在两鸟齐心协力之下,巢穴的“地基”不费多时就被打造了出来。 宽阔安全,很适合一家n的居住! 为了能够更符合鸟体工学,安澄还特意将巢穴的底部造型和朱云深的腹部比较了一番,最后捏出了一个相似的弧度出来,巢穴的边缘也打造得更适合鸟把脑袋往上面靠。 堪称三百六十度,度度都舒适! 泥浆变干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在等待的时候两鸟又钻出了巢穴,开始寻找第二层的树枝和第三层第四层的垫料。 在安澄的计划中,这个巢穴是要做个五六层的,确保舒适度、保暖度、安全度样样都在线,即使是最孱弱的雏鸟也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只是想到雏鸟,他的精力就突然减淡了不少,原本没什么感觉的身体也突然变得酸痛起来。 他在这里累死累活地找材料、想设计,结果最后自己却住不到,成全的是朱云深的一家n口,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是个冤大头。 安澄兴致缺缺地对着叶片挑挑拣拣,状似不经意地问:“大人,巢穴快要筑好了,你什么时候找雌隼啊?” “什么意思?”朱云深停下动作,倏地扭头看向他,眸光锐利。 安澄被朱云深突然严肃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顶着这样的目光把话给说完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我的意思是,总说我是你的伴侣这样不太好,毕竟我们是两只雄鸟,说多了,别的鸟也会有异样的想法。” 怕朱云深误会,他又急忙找补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除了集群也没其他认识的鸟,但大人你跟我不一样,大家都那么敬仰你,到时候……就不好了。” 朱云深沉默了,罕见的沉默了,而氛围也在这样的沉默当中变得窒息。 僵持好一会儿,红隼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隐忍。“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我……”安澄嘴巴张合之下,有些无语凝噎。 朱云深在意不在意他不知道,但主要两只雄鸟一直假搅基也不太好吧?被别的鸟知道了也怪怪的。 而且这红隼飞了几千公里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对象的吗?那现在干嘛一直拖着?要是搅基的名声传遍了整个繁衍地,到时候就真的歇菜了。 他梳理了一下语言,“可是你迁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繁衍吗?你不生鸟蛋了?不要养雏鸟了?” “我又不会生。”安澄在树干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低声嘀咕。“就算我能生,我们也有生殖隔离吧。”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这样的关系在别的鸟眼中都是不好的,都是有违鸟伦的。” 虽然实际上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耐不住朱云深一直拿他来做借口。 “你很在意别的鸟的目光?”朱云深问他。 安澄偏头看向红隼,“很难做到不在意吧?” 不过这也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是这么做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因为你很在意,所以让我去找雌隼?”朱云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似乎有些暗涌的怒意。 安澄不明白为什么这是普通地询问一下,朱云深的态度就变得这么奇怪,但还是如实地回答,“一部分是因为这个,还有一部分是我觉得你应该要去找个雌隼。” 第131章 朱云深又反问了一遍,“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安澄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声回应。 “好,好,好。”朱云深倏地笑了一声,但笑声中感受不到半点的愉悦。“既然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就如你所愿。” 第73章 隼跟斑鸠冷战了怎么办? 冷战, 安澄和朱云深开启了冷战。 准确而言,这次是朱云深单方面地对安澄开始冷战,而可怜无辜弱小的珠颈斑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具体表现在: 1.晚上不再跟着他一起贴着睡觉觉, 隔开的距离就算翅膀伸直了也根本碰不到; 2.就算一起做事情也不会再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 甚至眼神交流都不再有,仿佛他变成了一只空气鸟; 3.虽然朱云深还在给他带食物,但每次都不会有什么近距离接触,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就直接走; 4.开始接触新的鸟,其中好像还包含有不少的雌隼。 如果真的要说, 其实这些都根本没有什么, 不过就是恢复一开始的状态而已, 不过就是彼此都终于步上了正轨而已, 这样对他们都好。 毕竟安澄不是候鸟, 不可能每次都跟着一起来北方二,这次迁徙结束之后,他们都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样很好,这样才好, 这样最好。 安澄在心中这样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 可有时候心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大人,我又想到了一个好的主意, 我们在洞穴的角落里面再加一些石块装饰怎么样?这样能变得更丰富一些!到时候雏鸟看见了也会更喜欢的。”安澄撑着笑脸跳到朱云深的面前, 语气刻意地雀跃着, 希望能够调动起隼的兴致。 可朱云深却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什么反应都没给,仍旧自顾自地偏着头啄弄羽毛。 安澄半展的翅膀一僵, 慢慢地收了回来, 但还是强拉着情绪凑近了些。“大人,我给你的巢穴又铺上了一层香蒲, 夹在叶子和树枝的中间,变得更柔软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去睡睡看啊?看看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说到这里,朱云深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慢慢地转动眼睛看着安澄,似乎哼笑了一声。“我的巢穴?” “嗯嗯嗯!”安澄赶忙点头,“对,你的巢穴。” 朱云深突然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神色淡淡地展开了双翼。“既然是我的巢穴,那我什么时候去睡和你有关系吗? “再说巢穴一般都是给雏鸟和孵蛋的鸟住的,真的要睡,那等我找到伴侣了再说吧。” 说完,朱云深就头也不回地挥着翅膀离开了。 安澄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心脏酸胀猛地收缩,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这样……” 上次朱云深这样的态度还是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突然开始不适应了起来。 果然,比糟糕更让鸟难以接受的是变化。 安澄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夹着翅膀慢慢地窝坐在了树梢上。 朱云深这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等天昏黑的时候才回来 不过爪子上还抓着给安澄的食物,是水洗过的新鲜浆果,隔着果皮都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清甜。 把浆果放在安澄的面前,朱云深正准备像从前一样转身离开,但安澄立马开口做了阻拦。“大人,谢谢你给我带的食物!这个浆果真的非常甜,要不要一起来尝尝看?” 没得到隼的回答,安澄就叼着浆果主动地靠近些许,放到了隼的面前。 “大人,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他探出脑袋尝试性地碰了碰隼的翅膀,发现隼没有避开立刻欣喜若狂,又趁热打铁道:“你就是生气了对不对?都是我的不好,你别生气了可不可以呀?” “你觉得你错了?”红隼垂头看向他。 安澄用力地点头,脑袋点出了残影。“我错了,大错特错、错漏百出、错上加错!” “哪里错了?” “嘶……”安澄动作蓦地顿住,努力地沉思了几秒,最终选择了一个或许不会出错的回答。“哪里都错了。” 朱云深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一步,拉开了和安澄的距离。“你猜错了,我没生气,只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毕竟是要找伴侣的,和你长时间待在一起不合适,现在应该尽早改变这一切,否则繁殖期就要过去了。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带食物了,你会飞,也会思考,可以自己做这些事情,不需要我。” 安澄的脑袋一空,耳孔边突然开始嗡鸣,不知怎的就反问道:“那你以后是要给你的伴侣和雏鸟带吗?” “对。”朱云深冷冷地看着他,明明不过咫尺距离,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这是合格的伴侣应该做的事情,而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丢下这句话,这只红隼一如上午那般振翅离开,只留下呆滞的珠颈斑鸠在原地。 “什么关系都没有……”安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每吐出一个心就要绞痛一番。 什么叫做什么关系都没有? 难道鸟腿子和大boss不是一种关系吗?难道救命恩鸟和被救者不是一种关系吗?难道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都是不算数的吗? 安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就让场面突然变成这样了。 第132章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朱云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把自己的脑袋钻到了翅膀下面,假装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真糟糕。 不过独自离开的朱云深其实也并不好受。 从壳中孵出来到现在,他的鸟生很少有迷茫的时候,此前唯一一次或许就是在饲养他的老人离世后,他陷入到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状态。 不过此刻,朱云深竟然也品味到了与那时极为相似的情绪。 他该拿安澄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局势呢?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好转呢? 实际上朱云深没想过自己会做冷战这么情绪化的事情,就好比没想过安澄给他的影响竟然会这么深,深到每每他回想起对方因为害怕周围鸟的议论而让他去找别的雌鸟时,都会觉得难以呼吸、心脏紧缩。 这就是安澄对他的感情吗?当时那只担心他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鸟,居然会因为担心经受非议而放弃他吗? 他忽然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解了安澄的感情。 是真的爱吗? “阿深。” 朱云深飞行到一半,倏地听见了熟悉的叫喊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朱海。 “大哥。”朱云深落在朱海旁边,将心绪压下去。“找好巢穴了吗?筑巢的事……” “等等,这个先不急。”朱云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海给打断,“反倒是你,最近和安澄是怎么回事?” 朱云深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翅膀与视线,端正地站在树梢上看着远方,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发生了一些争执。” “应该不是一些吧。”朱海砸吧砸吧喙,蜡膜旁那个大黑圆点也生动跟着一起动了几下。“伴侣之间有争吵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得多了,但这也不要紧,好好解决就行。” 听到朱海这么轻描淡写地讲述,不知道为什么朱云深很轻地笑了下,带着几分罕见的自嘲。“我们之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我们和别的鸟不一样。” 朱海倒吸一口气,“确实,你们……这……你说得也是……” 这句话说完,两鸟就默契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过了很久,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漫长,朱海再次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多多地包容一下他。 “毕竟你是红隼,他是珠颈斑鸠,在这点上他就非常弱势了,而且他离开家千里迢迢地跟着我们一起来北方,是很不容易的。 “有什么话就好好地说,在这个鸟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连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你都不跟他交流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珠颈斑鸠的胆子本来也没有多大,他现在一只鸟待着,该有多害怕啊?” 听到朱海说这些,朱云深的心重重地一跳,后知后觉地生出一些担忧和慌张来。 他沉思一会儿,翅膀痉挛般地弹动了下,随后有些失神地说:“你说得对,是这样的,是我没有考虑好这些。”说着,他已经慢慢地展开了自己的翅膀。 是他太不应该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而忘了思考别的事情。 他痛苦的时候,深爱着他的安澄又怎么可能不会感到痛苦呢? 安澄这么做,只是害怕舆论的风波会伤害到他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对他爱得太深,不愿意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他做了什么? 对着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鸟,他竟然选择了最不妥当的一种处理方式,居然让安澄忍受孤独、痛苦和煎熬! 朱云深鄙夷这样的自己。 可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果然爱让鸟变得盲目。 “谢谢你大哥。”朱云深感激地看了一眼朱海,接着完全舒展开自己的翅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就振翅飞离了树梢,又快速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唉,现在的年轻鸟,找个伴侣都这么多事。”看着朱云深的背影,朱海砸边摇头边叹气。“希望我和我之后的伴侣能够顺顺利利的吧,今年不要再遇见那只讨鸟厌的隼了。” 又在轻叹一声之后,朱海振翅飞起。“走了走了,偶遇雌鸟去了,可别又错过今年的繁殖期。” 第74章 情感误会了怎么办? 朱云深匆匆赶回去的时候, 安澄正衔着嫩草奋力地往山洞里面叼,似乎是又在给巢穴增添东西。 刚开始这傻乎乎的斑鸠并没有看见他,只顾窝在山洞里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但喙也没有停, 一直半张半合地说着什么。 距离更近些后,朱云深才听清他喙里的内容。 “臭红隼坏红隼,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生我的气。” “亏我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巢穴,想着怎么样能够让你睡得更舒服一些, 结果好心当作驴肝肺……” “还说什么‘如~你~所~愿~’呵, 找啊, 快点去找别的红隼啊, 去跟她们相亲相爱, 去跟她们生一大窝的鸟蛋啊。” “我就是不会生,我要是会生,按照我们那样的相处,我早就不知道生多少了。” “不会生鸟蛋就要被这样对待吗?”安澄的语气变弱些许, 透露出清晰易辩的低落来。“明明以前都那么好的,干嘛突然要这样, 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第133章 “不, 不是。”朱云深终于接了他的话。 没有察觉到他行踪的安澄显然被他的声音给吓到了, 咕咕咕地叫了几声,扑腾着翅膀拉远了距离。 “大……”安澄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喊“大人”, 但又硬生生地把字吞了下去, 颇有些不快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朱云深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柔声说:“因为觉得那样不对, 所以我回来了。” “什么意思?”安澄眨巴眨巴眼睛,吐出的字有些变音。“哪样不对?” 而一边问,他还在一边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到自己筑的巢才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没那么害怕。 不是他爱东想西想,主要朱云深这几天的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对劲,所以他真的有些担心现在这只红隼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万一觉得让他继续留在集群是不对的,万一觉得让他继续待在繁殖地是不对的,万一觉得留住他的姓名是不对的…… 安澄简直不敢去做细想。 “把你一只鸟留在这里不对。”朱云深这样回答。 安澄一愣,紧绷的翅膀放松了一些,但脑袋却变得有些混乱了。“你……我……这个……那个……” 朱云深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向他,“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让你独自承受我的情绪,我应该向你好好说的,这点我要向你道歉。” 直到这个时候,安澄才终于彻底地反应过来红隼话中的内容。 惊喜和欢欣等情绪立刻涌上来,他觉得身体都觉得轻盈不少,立刻善解鸟意地回答,“没事的没关系的,其实我也没怎么在意,而且大家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嘛,理解理解,我完全能够理解,我也根本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过——” 安澄的笑戛然而止,“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聊一聊。”朱云深说。 “好好好,聊聊聊。”安澄点头,他伸出翅膀指了指巢穴。“我们坐着好好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他怕了,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以前自己冷战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经受过朱云深对他的忽视后,才发现这是多么令鸟难受的一件事情。 朱云深这次没有反对安澄的提议,顺着那个半展开翅膀的指引抬腿进了窝中。 这是这个巢穴筑成以来,他的首次尝试。 安澄的筑巢技术确实很好,红隼一族并不擅长于此,也不怎么挑剔,一般就是捡其他鸟的旧巢居住,但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显然,这个新筑好的巢穴比他从前挑选过的那些都要舒适千万倍,也远超安澄在南方第一次为他打造的那个。 在他进去之后,安澄也后脚跟了进来。 一双粉红色的爪子学着什么哺乳动物把身下的软叶踩了几圈,接着才慢悠悠地窝下。 傻咕咕愉悦舒适地低声咕咕了几下,晃着脑袋说:“大人,你想要对我说什么呀?” “我想说,关于上次你让我找雌隼的事情……” “没没没,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听到关键词,安澄赶忙打断为自己解释,“我以后都不再说这样的话,问这样的问题了,毕竟是你的感情生活,本来我也不该多问的。” 虽然说是说不用明白为什么朱云深生他的气,但安澄其实也还是进行过自我反思的。 他猜想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在他的“催婚”上,现在发现,果然如此。 听到他的回答,朱云深的神色明显变得柔和,语气也亲近了许多。“作为我的伴侣,你确实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问题,你离家几千公里跟着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多、是我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让你有这么多顾虑。 “而且你那么爱我,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也很痛苦,可那时我只想到了自己,甚至还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最后让你更不快乐了,这是我的错。” 安澄一边听一边应和点头,“嗯嗯嗯,你说得对,是,是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作为你的伴侣,我也那么爱你,我……”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他倏地站起来,面色惊恐、神色惊慌。“你说,我,安澄,爱你?而且你还说,我们已经成为了伴侣?” 他有些翅爪无措地原地转了几圈,接着猛地顿住扭头看向朱云深。“你是在开玩笑吗?就是调节气氛这种。还是说你想和我分道扬镳了,但是不好意思直说,所以用这么委婉的方式?” “你在说什么?”朱云深也满面的疑惑,似乎不理解安澄所表达的意思。“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没有开玩笑”几个字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直接将安澄给劈得外焦里嫩、神魂分离。 这么惊悚、可怕、震惊的事情竟然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伴侣?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为他爱他? 虽然不知道这个惊奇的理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安澄现在算是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知道了朱云深生气的原因。 自己的对象让自己去找别的鸟,那能不生气吗?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这件事情的基本前提就是错的啊!关键在于他根本就不爱朱云深,也根本就和他不是什么伴侣关系啊!!! 第134章 安澄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我……唉……这……”他走来走去、双爪扣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为什么会觉得我……我们……就那什么的?” 朱云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我觉得的,而是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安澄直接破了音,橙黄色的眼瞪得大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朱云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仿佛有些羞于启齿般说:“你说你十分敬仰我、崇拜我、离不开我,还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说我的幸福就是你最大的幸福,你也对我说过不少次爱。” 隼虽然自信,但却并不自负自恋,将这些曾经从傻斑鸠嘴中说出的话再复述一遍,对他而言显然是个不小的挑战。 “而且你还……”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还牺牲自己的安危帮我挡子弹,也经常亲近我、表达对我的爱意,即使晚上睡觉,都会跑到我的身边来钻到我的胸脯里。” 安澄:??? 安澄:!!! 他一边听一边自省,而当他发现朱云深说的这些似乎自己确实都做过的时候,眼睛一闭,整只鸟险些过去。 可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情,那是因为爱吗?那是因为想和朱云深成为伴侣吗? 那不是啊! 他是怕死啊,所以才会曲意逢迎、做小伏低、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所以才会处处献殷勤、时时都讨好。 安澄哪里晓得他竟然会把这些以为是他在表白啊啊啊!!! “我不是……” “我其实是……” “我虽然是……” 朱云深也站了起来,沉着脸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压着声音问:“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这红隼平日里还算可亲,但一旦严肃起来,身为猛禽的起誓还是不容小觑的,或许是刻在基因里面的情绪,安澄一只珠颈斑鸠立马就生出了几分胆寒。 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不清不楚的事儿还是得清清楚楚地解决了才好。 于是安澄硬着头皮说:“我会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想讨好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还其实你也知道的……” 他越说越没什么底气,因此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在朱云深几乎盛怒的眼神当中彻底闭了喙。 说是盛怒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还包含了其他的情绪,不可置信、震惊、怀疑、悲伤、自嘲……复杂到安澄几乎不敢多看多想。 “对不起,大人,是我说话做事的问题,所以让你误会了。”虽然主观上来说他没有误导朱云深的意思,但客观说他确实促成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安澄还是道了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边道歉,他还一边往岩壁上缩,身体非常没有安全感地紧紧贴在上面,很怕红隼会在盛怒之下做些什么。 但朱云深没有。 他僵直站着沉默了很久,漫长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最后才开口说:“我知道了。” 只有这四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接着,他慢慢地往小山洞外面走去,走到最边沿展翅准备飞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过了头。 因为背光,让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见他低而沉的声音。 “安澄,除了第一次之外,我还有伤害过你吗?为什么你要害怕地躲在那里?” 说完,也不等安澄回答,他就离开了这里。 第75章 彻底分道扬镳了怎么办? 此前安澄最想的就是解除误会。 现在好了, 误会确实是彻底地、完全地解除了,但结果却变得更糟了。 他一想到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被当做是表白,一想到朱云深曾经的那些照顾和亲近都是把他当做了伴侣, 就觉得尴尬到无法呼吸。 然而尴尬并不是最坏的情绪, 最坏的是他和朱云深之间好像真的要玩完了。 自那天交谈之后,朱云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期间朱川、朱海和朱河等隼还在交替着给他送食物,没让他真正地尝到自己找食物的苦。 安澄也尝试过委婉地询问他的行踪,不过都被知道了事情真相的隼们搪塞了过去。 刚开始他还能忍耐, 然而时间拖得越长他的心中也就越难安, 于是在下一次朱河来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朱河, 大人到底去哪里了?他现在没事吧, 是不想见我吗?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话可以说说的。” 朱河将食物放在他的面前,细长的喙砸吧砸吧几下,也没像以前那么聒噪地开口。 安澄食之无味,随便啄了两口就收了喙, 随后往朱河的方向走近几步,用翅膀贴了贴他, “朱河, 你就告诉我一点吧, 我是真的有点担心的。” “你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朱河拧着脑袋看向他, 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我有点搞不懂,既然你不是真的喜欢阿深的话, 那干嘛还想要见到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等繁衍期结束了,你就回到南方过自己的生活, 阿深说他不会再强迫你了。” “我……”安澄的喙张合了几下,有些没办法回答这段话。 朱河说得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想要和朱云深见面交流,他只是由心地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僵。 第135章 难道两只鸟不能做伴侣,也不能做朋友了吗? 从南到北几千公里,他们同甘共苦过、同生共死过、同树共眠过,难道因为不是伴侣,所以这些就可以都不算数了吗? 看到他的沉默,朱河倒也没替朱云深打抱不平,只是非常不符合他性格地长叹一声。“说实话,我们集群里面所有的隼,都以为你和阿深是一对,没想到……” “都以为?!”安澄一惊。 “对啊!”朱河夹着翅膀在小山洞里面走了几圈,眼睛一直在到处瞥。“你们每天黏在一起睡在一起,你还总是对他说什么爱啊喜欢啊,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那么感情充沛,明眼鸟都会觉得你们是一对伴侣吧?” “可我不是……” 朱河甩了下身上的羽毛,“我们现在都知道你不是了。” 安澄就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不过这也不怪你。”朱河又说,语气确实很平淡,不带什么别的不良情绪。“阿深他也说不怪你。” “我们是红隼,你一只珠颈斑鸠害怕也正常,为了保命讨好我们也能理解,不过……”朱河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安澄的身上。“以后你对别的鸟就不要再这样了。 “猛禽也是有感情的,知道自己以为的伴侣和爱都是假的也会伤心的。” “不过阿深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朱河倒没有很沉重,反而野笑了几声。“希望他快点找到一个真正的伴侣吧,生了鸟蛋就没时间伤心这个伤心那个了,就得到处捕猎找食物了,嘎嘎嘎嘎——” 安澄的心猛地一跳,半边翅膀都有些发麻,可还是不知缘由地跟着朱河笑了起来。 虽然这个话一点也不幽默。 一点也不。 === 没有鸟怪他,朱河还是一样会跟他开玩笑、朱川看向他的目光也还是那么柔和、黄茅也还是会时不时地挑衅逗弄他……即使和朱云深有着深厚的感情,集群当中的隼也还是没有对他有任何责怪和不满。 朱云深也在离开后的第五天回到了集群中,他神色如常、状态良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甚至在见到安澄的时候,还点头打了声招呼。 对于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仿佛只有安澄一只鸟。 所以此前一直叫嚣着想要见朱云深一面,想要把话再说说清楚的珠颈斑鸠,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直面交流的勇气。 直到一顿稀疏平常的晚饭过后,朱云深主动地叫住了他。 “安澄。” 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瞬间失律起来。“我在!” 朱云深挺直身体站在树梢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的好的。”安澄不自觉地走近了些,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和期待。“是什么?” 仿佛吃一堑长一智般,这只红隼往后退了几步,和安澄拉开了比先前更远的距离,接着语气淡淡地说:“那个巢穴是你找的,也是你筑的,以后你就生活在那里,我会另找新的地方。” 安澄:??? 他的震惊并未打断朱云深的话,他还在自顾自地说:“食物以后不会再给你找了,我也好,大家也罢,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现在还是繁殖期,等鸟蛋出生之后大家会更忙。 “不过有什么事情你还是可以来找我们任何一只鸟,我们都会帮助你的。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找到食物,也不要不好意思跟我们说。” 安澄的震惊转为苦楚,朱云深每说一句他的心就要捏紧一分,紧缩的心脏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可朱云深的话还没有停,“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想提前回南方也可以,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当然,你要是记不住路,也可以等秋天的时候再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这几天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其实还是我的问题最大,是我该跟你道歉,抱歉,逼你来了这里。 “所以你不必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好了,我要说的话就这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起来,只剩下他们两鸟浅而薄的呼吸。 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傍晚的一缕凉风吹过,安澄才重新有了动作。 他摇了摇头,用很低很低,或许根本就没有的声音回复了一句“没有”。 但是朱云深听见了,所以就跟他说了“再见”,接着转身准备飞离。 就在那一霎那,就在朱云深展开翅膀的那一霎那,安澄莫名地叫住了他,做出了在自己看来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又问:“那你还会找别的鸟做伴侣吗?” 朱云深没有草率地给他回答,而是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 “可能会吧。”好一会儿后,朱云深才开口,“如果我在一只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的鸟身上耗一辈子,那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随后便没有后续了。 而在朱云深说完那些话的第二天,安澄就亲眼看见朱云深开始认识新的鸟。 第76章 要彻底分道扬镳了怎么办? 珠颈斑鸠, 别名花斑鸠、野鸽子、傻咕咕,必要的时候可以启动超级变换形态(此过程需要一定的条件刺激,限制较大), 即, 成为一只私家侦探斑鸠。 而恰好安澄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此项技能,并快速地进入到状态当中,随即启动了自己的侦探生涯。 第136章 换言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发现朱云深开始认识别的隼之后,竟然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跟踪起隼来。 不过安澄的鸟生箴言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要想, 实在想做的事情那就随心去做。 而且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经过反复地推敲、缜密地推理、富有逻辑地猜想后, 他暂时性地得出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结论——他这只鸟重感情, 做不到忘记曾经的共患难, 还是想要继续和隼做朋友的。 没错,正是如此! 但是跟踪红隼,并且不让隼发现,其实是一项难度系数非常高的、极具挑战性的工作。 每天早上天刚亮他就要从窝里爬起来, 都来不及用尾脂腺将羽毛梳理一遍,就得钻出小山洞杆去朱云深暂时休息的地方, 否则将会错失红隼早上捕猎的全过程。 捕猎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 因为这个时候能够完美地展现出一只红隼的能力、力量、速度, 非常吸引同性或者异性的关注, 特别是在繁殖期的繁殖地。 何况朱云深还是一只体型和雌隼差不多大的强壮雄隼,不仅如此, 他还羽毛颜色艳丽、声音低沉动听、飞行姿态优雅、进食干净利落、待鸟真诚仗义……堪称红隼界的钻石王老五, 十分讨鸟的喜欢。 因此在安澄跟踪朱云深的这短短几天当中,就看到了有不少于十只陌生面孔的隼跟朱云深搭话了, 雄的雌的都有。 朱云深倒是没有做性别区分对待,只要是抱着善意来的,基本上都能和他搭上几句话,其中也不乏跟他聊得开心的隼。 安澄躲在树干后面偷偷地观察着一切,在听到别的隼乐得“kakaka”笑时,心里急得直打鼓。 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然而距离再近一些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并且鸟的喙一张一合也根本看不了口型,于是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吃味。 呵。 该不会是找到了鸟生的挚友了吧? 该不会觉得只有跟红隼玩才是真理吧? 该不会在跟新朋友默默地吐槽以前遇见过的珠颈斑鸠吧? 该不会意识到和其他的红隼也可以交朋友之后,就决定再也不要和珠颈斑鸠有任何联系了吧? 该不会…… 每提出一点假设,安澄的愤怒就每多一分,然而再吃味他都别无他法,最后落得的结果就只能是:兴致勃勃地来,怒气冲冲地回。 那股子气实在消解不了,就在心里偷偷地骂隼。 可恶的臭红隼、坏红隼,好赖话都给他自己说尽了,问过他安澄的意见了吗? 就算他的言行有一定不当的地方,但那还不是为了保命吗? 退一百万步来说,朱云深就没有错吗?难道他安澄就不是这场误会当中的受害者吗? 总之,误会他们是伴侣的是朱云深,独自冷战的是朱云深,最后说分开也是朱云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表达,真的好可怜的一只珠颈斑鸠啊!!!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想和隼闹掰的…… 鸟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而可怜的安澄,除却在捕猎的时候受气之外,其他的时间也不能幸免于难。 毕竟危险无处不在! 即使他的跟踪只是为了见证红隼的幸福。 总之,每次进食完回来之后,朱云深都会振翅在湖面上飞行几圈,似乎是在消食,偶尔也能够遇见迁徙集群中的其他隼。 不过并不会进行太多的交流,短暂地打完招呼之后,各隼就开始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十分平常,可这个行为在安·侦探·澄的眼中并不是普通的消食,这暗藏着其他的深意,真相只有一个——朱云深到处飞飞,是想在偌大的繁殖地寻找合适的、心仪的伴侣。 在安澄看来,这是一件比交新朋友还要可怕的事情。 因为…… 因为…… 因为重色轻友、色令智昏!一旦有了伴侣之后,朱云深就会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小家庭当中,就更不会想起还有一只可怜的珠颈斑鸠在期待着和他恢复曾经的友谊。 没错,就是这样的! 安澄在心中如此解释道,并且深觉有道理。 不过还算得上幸运的是,即使有那么多的隼来主动地和朱云深交谈、即使他那么努力地巡视寻找,也暂时还是没有让其他的鸟介入他的生命。 这点让安澄暂时没那么提心吊胆。 和隼恢复友谊,还是有希望的!!! === 夏季的气候易变,今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明日就有可能倾盆大雨、雷电交加。 一个稀疏平常的清晨,安澄照常从巢穴中独自苏醒,正打算像往常一样出洞跟踪红隼时,却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 他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大雨=翅膀被打湿=不宜出行=朱云深不会有和别的鸟认识的时间=安全=终于可以睡个懒觉 公式成,计划通! 在心中将这一切理顺之后,安澄底气十足地窝回了舒适温暖干燥的巢穴当中。 “臭隼、坏隼,叫你跟我绝交,睡不到这么舒服的窝了吧?” “我要舒舒服服地睡个回笼觉咯,而你只能在外面淋雨,这就是忤逆安大师的代价!” “如果你赶紧来认错,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哼~” 第137章 嘴上也过了把瘾,安澄眼睛一闭、脑袋一缩、双腿一蹬,再次睡了过去。 然而当时只顾着睡觉的安澄,却忘了一个至臻箴言——自己的松懈就是敌人的机会。 当他志得意满地从自己巢穴当中苏醒,整齐细致地给自己梳理完羽毛,精神抖擞地打出去找红隼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才短短一个上午,外面就已经完全地变了天。 这见色忘义的朱云深,竟然正在树梢上和一只红隼卿卿我我、缠缠绵绵、恩恩爱爱!!! 看到眼前的一幕,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立刻隐蔽身形快速地飞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张大耳孔凑着脑袋过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还是隔了一定的距离,因此他只能模糊地听到一些字词。 朱云深:“……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找食物……巢穴……保护……不让别的鸟欺负……” “很喜欢……在一起……只有一个……永远……” ??? !!! 安澄瞳孔地震,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什么什么?他都听到了什么? 怎么就到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地步了?他不是才一上午的时间没有盯着朱云深吗? 难道真爱降临的时候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的时间确定、不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培养感情,就能够知道这辈子就是这只鸟了。 可……可是明明不久之前,朱云深还说喜欢他啊,还坚定不移地觉得他们是伴侣啊。 虽然相爱是个误会,但因为不是两情相悦,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会喜欢了吗? 那这样的喜欢是不是未免太廉价也太虚假了一些啊…… 而还没等安澄将混混乱乱的思绪整理清楚,那只雌隼就对朱云深刚刚的那番话做了回答。 “我觉得你说得对。”雌隼的声音要大得多,也要雀跃得多。“这些就是我想要的!!!你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太……” 听到这几句话,安澄的脑袋突然地一空,心跳鼓动到了一种几乎要跃出胸膛的速度,让他有些难以呼吸了。 这……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所以朱云深要和这只雌隼在一起了吗?他们要组建新的红隼家庭,准备在繁殖季孕育新生命了吗? 那他怎么办呢?那这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该怎么办呢?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从他心中涌现,但每一个都是他自己无法回答的,他的脑袋变得很空很空,最后惊慌失措地扇动着翅膀开始往相反的方向飞。 离开这里,不要再看了——这是他当下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慌不择路的安澄四处乱飞,连自己去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和另外一只飞行的鸟相撞,他才被迫停了下来。 “嘎嘎嘎——是谁?!” 两鸟都吃了痛,乱七八糟地飞停在了树梢上。 “啊,是你啊安澄。” 安澄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脑袋,看向不远处的隼,“是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朱河。” “干什么慌里慌张的?”朱河展开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阿深找伴侣了你去捉奸啊?” 安澄:…… 察觉到安澄的沉默,朱河突然兴奋起来,他扇动翅膀落在了安澄的身边,用十分八卦的语气问:“阿深真的找到伴侣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又不喜欢他,他找伴侣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谁说我……”安澄下意识地想反驳,话说到一半却紧急地停下了。 朱河帮他将下半句话补完了,“谁说你不喜欢他了?” 此话一出的刹那,安澄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蓦地轰然倒塌,随后一个可怕却切实的念头闪了出来。 他想,或许他确实是喜欢朱云深的。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爱,是对于伴侣的占有。 第77章 决定独自回南方了怎么办? 安澄是个十分现实的乐天派, 从来只过好现在的、当下的生活,很少会耗费时间去回忆过去和幻想未来。 所以在成为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还是人的日子了, 毕竟那遥远的就像是一个梦, 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梦。 然而在他突然清醒地意识自己喜欢上朱云深之后,过往二十多年身为人的岁月一下就涌入到了他的脑海中,逼迫得他不得不去开始回忆。 安澄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承了国家义务教育和助学贷款的福读到了硕士, 毕业之后立马入行, 凭着一股冲劲以及不服输的心理, 还有导师的介绍和带领, 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或许是他这人不藏事儿、不抱怨, 所以行业内的前辈对他也都不错,经常会带着他一起做比较大的单子。 在这样紧密的生活之下,没有利息的助学贷款很快就还清,世界各地不少的建筑也都算写上了他的名字。 导师说他很有天赋、前辈说他很有悟性、同行说他很是勤奋……所有的一切, 似乎都在指向着一个命运是成为优秀建筑设计师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安澄说不上很疲惫痛苦,但也谈不上很快乐幸福。 他只是在活着, 凭借本能和学到的技能活着, 所以无所谓谈除此之外的太多。 原本以为生活或许就这样了, 谁知道在某一次稀疏平常的熬夜之后,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筑巢废柴珠颈斑鸠。 第138章 知道自己大概率回不去之后, 他像是习惯从前的一切那样开始尝试习惯和融入身为一只鸟的生活。 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看到了从前没有看到过的风景、接触了身为人的时候无法轻易接触到的动物、了解了或许永远无法了解到的动物习惯习俗……也认识了一群和自己物种不同的朋友。 但这样的不错,最后终结在了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只红隼的刹那。 即使他再怎么说服自己、劝导自己, 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做不了假,接受过的教育和熏陶也做不了假,这些的分量和比例实在太重太重了,重到即使他现在顶着一个珠颈斑鸠的躯壳,也还是会认为自己的灵魂真正意义上是一个人,而非一只鸟。 所以先抛开同样的性别不谈,就论物种,他作为一个,而朱云深身为一只鸟,他们怎么能够相爱,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安澄接受不了。 再者…… 再者现在朱云深也已经找到自己命定的、一见钟情的伴侣了,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恩爱缠绵过了;或许已经在一起寻找新的巢穴了;或许正在商量等鸟蛋出生之后的一切事宜;或许…… 总之物种不合适、时间不合适、现状不合适,他和朱云深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匹配不合适。 简直糟糕透顶。 “安澄,你怎么了?”朱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把脑袋往他的跟前凑了凑。“该不会是阿深真的找到了伴侣,而你却正好在这个时候发现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他了吧?” 听着这话安澄立刻回了神,整只鸟一个激灵,身上的绒羽都竖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不可能有想法的,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对,”说到这里,安澄忽然用力地、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要走了,我应该要走了,没错,是这样的……”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越是靠近烦恼就越是会烦恼,所以他应该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直接回到南方,回到他成长的那个城市里。 没错,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这个想法产生不过一会儿,安澄就被心中的声音怂恿得理智全无了。 他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到最后他甚至来不及和朱河解释什么,就立马扇动翅膀离开了此处。 安澄第一次彻头彻尾地做了一个懦夫——因为发现自己爱上了一只鸟。 “诶,安澄安澄,你怎么了?”看着匆匆离去的斑鸠背影,被留在原地的朱河有些莫名其妙,翅膀半展着没能反应过来。“你要去哪里啊?喂——” 喊了很多声都没能让那只珠颈斑鸠回头,朱河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太妙的想法。 沉思半响,最后他扇动着翅膀往某个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没忍住长叹了声。“这对,真的让鸟不省心。” 朱河赶到地方的时候,朱云深的身边还站着一只雌隼。 他们之间离得不远不近,是十分正常的社交距离,不过从某些角度看去却还是稍显亲密了些。 朱河的视线在这两鸟之间流转了几圈,确保不会突然发生什么别的鸟不能看的事情后才飞过去。“阿深!” 朱云深听见之后立刻扭头看向了他,“朱河,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朱河也没急着说是什么事,而是将眼神落在了那只雌隼身上。“这位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是的!”朱云深还没开口,雌隼就回了话,声音里面满是雀跃和兴奋。“今早上下大雨,我被雨砸得撞了树,是他帮了我,我们聊了一会儿天,聊得很愉快。” 听到关键词,朱河的眼睛闪了闪,夹着翅膀变化了一下站着的位置。“喔~很~愉~快~啊~,那是什么……” “朱河!”他正打算再问些什么,朱云深倒是发现了他心中所想堵住了他即将要说的内容。“别多想,她有心仪的雄隼了,他们快成为伴侣了。” “哦,好吧。” 朱河一下就失了提防和警戒,也不再多看那雌隼,直接扭头对朱云深说:“我碰到安澄了,他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我猜是他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你在和这只美丽可爱的雌隼聊天,所以误会了什么。” 朱云深的表情瞬间就产生了改变,一双隼眸晦暗不明,让鸟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幅模样,让在一旁看的朱河忍不住暗叹一声,“阿深,你要不要去……” “不用了。”朱云深又一次打断了朱河的话,垂下脑袋藏住了情绪。“如果他真的误会了那也没办法,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毕竟我和他现在的关系确实有些尴尬,这样没准能变得缓和一些。” 匆忙赶来却得到这样的回答,朱河突然生出了几分唏嘘和感慨。 当时朱云深将隼带带集群中的时候,或许谁都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好吧。”他说,“你自己心里面有想法和打算就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你未来不会后悔就行。” 说是说同个巢穴里面一起被孵出来的兄弟,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的猛禽了,有些话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 想到这里,朱河很轻地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忙吧,再见~” 朱河没停留,朱云深也没挽留,今日之事好像就这样潦草且匆匆地略过了,然而那个被他们讨论的安澄,现状却与他们两隼所设想的都大有不同。 第139章 安澄身为一只鸟,也没什么行李可带的。 他先是飞回了巢穴,而后叼了几团又厚又密的杂草将巢穴的小洞口给严严实实地挡住,当确保从外看起来这里确实不像是有巢穴后,就直接振翅朝着迁徙之路来时的方向去。 他决定了,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不再多做任何不必要的停留。 到达繁衍地的时间还没有多长,沿途的风景也没有因为季节的更改而发生太大的变化,因此安澄很轻松地就找准了路。 他几乎是一刻也不停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就怕稍微停留几秒会后悔,然后又回到巢穴当中继续内耗。 然而还没有彻底飞出繁衍地的范围,安澄就突然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叫喊。 “安澄——” 第78章 安澄又不见了怎么办? 听着这叫喊声, 安澄下意识地回了头,然而看见的却并不是任何一只熟悉的鸟。 如盘般灰白色的苹果切面脸,黑褐色的长型羽纹遍布同样浅色的全身, 坠在脸上的两颗黑色眼珠几乎看不到别的色彩, 颜色深到像是要将与他对视的鸟悉数吞噬进去,蜡黄色的利喙挂在脸上,突生几分诡谲。 这鸟安澄曾经在网上有过一面之缘——长尾林鸮。 长尾林鸮是一种中大型的猛禽,在东北地区较为常见,白日一般藏在林子里休息, 夜晚才出来活动。捕食鼠类、昆虫, 一些中小型的动物和鸟类也在他的食谱当中。 只是多看了一眼, 安澄就觉得胆寒, 然而当他正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 就又看见且听见那鸟叫喊了一声。 “安澄——” 声音沙哑粗犷,像是从鸣管当中强行挤出的一样。 安澄猛地拉远了距离,心脏狂乱地跳动了几下。 “你担心我是坏鸟吗?还是担心我要吃你?安澄。”那长尾林鸮低笑几声,扇着翅膀慢悠悠地朝着安澄飞。“我不是的, 像你这样的斑鸠,如果我真的要吃你, 又何必先叫你的名字呢?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和朱海朱河他们认识, 所以才会知道你的名字。”他沉思了几秒, 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 “准确来说,我和他们的父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们每年都会飞到这里来繁衍,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所以自然,我和朱海他们的关系也都不错。” 听到这长尾林鸮准确地喊出了朱海他们的名字, 安澄心中的戒备放下了几分,但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但我和你不认识。”他说。 “是。”长尾林鸮很坦然,言语动作都没有展示出半分攻击性。“我们是没有见过面,但现在认识或许也不晚,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叶,是一只长尾林鸮,很高兴认识你。” 白叶的态度和做法都非常礼貌,这让安澄也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过度警惕了一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安澄落在树梢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我的意思是,好巧,竟然遇到了。” “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白叶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安,耐心地解释道:“我在路上遇见了朱海,他跟我说你不见了,所以拜托我来找一找。” 听到这句话,安澄心中的疑虑几乎打消了。 他离开的时候见的最后一只鸟就是朱河,而且当时的状态非常差,朱河能够看出些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而在他们分开之后,很有可能朱河去找了朱海等隼说明了他的情况,于是几只隼一合计就去巢穴里找了他。 看到山洞被堵住、巢穴里又没有了他的踪迹,那认为他不见了失踪了也很正常。 白叶慢慢悠悠地、毫无攻击性地向他靠近,一边飞一边说:“他们都很怕你会遇见什么危险,毕竟这附近的猛禽多、猛兽也多。 “总之,你不是遇见了危险就好,走吧,跟我一起回去,不要再让朱海他们担心了。” 话其实就是很寻常的话,可安澄检索到“担心”两个字之后,心脏跳动的频率突然就变得奇怪了一些。 “他们都很担心吗?都来找我了吗?”实际他心里最挂念的也还是另外一只比较特殊的鸟,“朱云深他呢?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虽然知道朱云深现在已经有伴侣了,他不应该多想,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再随心一次,他这样告诉自己,再随心一次。 “朱云?”白叶突然顿了顿,面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儿,随后又神色如常地说:“朱云他当然也在找你。” 安澄:??? 他的动作倏地停住,猛然抬头看向白叶。 对视了几秒,又或许只有零点零几秒,安澄突然就展开翅膀,而后慌不择路地、用尽全身力道地开始往远处飞。 这只长尾林鸮在撒谎!!! 他或许真的认识朱海和朱河,但他一定不认识朱云深——因为朱海朱河等二字名字的惯性思维,所以才会让白叶在听见“朱云深”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忽略掉了最后一个“深”字,说出了他们彼此都不认识的“□□。 可一个真正和整个红隼集群都熟悉的鸟,会不知道朱云深的存在吗?会信誓旦旦地说不存在的朱云也在担心他吗? 既然红隼集群和这只长尾林鸮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般交好,那朱海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来找他? 真相只有一个——其中必定有诈。 第140章 或许是安澄这一飞让白叶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他也没有了继续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接振翅亮爪朝着逃亡的安澄而去。 每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安澄都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来,可每一次的逃亡都并不轻松。 这只长尾林鸮是这片山林的主人翁,自然要比一个外来者安澄熟悉地形得多,而且中大型猛禽的爆发力也不是一只珠颈斑鸠可以轻易比拟的。 所以在周旋了半响之后,气喘吁吁的安澄还是被白叶给摁在了树干上。 “我说要带你去找你的伙伴,你为什么突然逃跑了呢?这么不信任我吗?”白叶低垂着脑袋,用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澄,不善的气息从中流露而出。“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会和吗?” 安澄气喘吁吁,伸长着脖子躲着那个压在自己脖颈上的利爪。 他不知道白叶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一定来者不善,而且目标也一定不只是他,或许是整个红隼的集群。 虽然离开的时候颇有怨言,不过安澄还是不愿意看到整个集群遭受到伤害的。 “我一只珠颈斑鸠,怎么可能会和红隼是伙伴?你想太多了。”安澄强撑着气息,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底气足一些。“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要离开的,只是你叫住了我。” 白叶微微俯身,蜡黄色的喙张合之下。“真的吗?” “真……” “哈哈哈——”白叶压着声音哑笑了几声,让鸟听不出这笑声是否真的愉悦。“我会骗你,难道你就不会骗我吗?你说得到底是真是假,不如我们实验一下好了,反正也没事做,对不对? “看看那些红隼到底是不是真的担心你,把你当做朋友,好不好?” 说完,就用两只宽大的利爪将安澄给抓了起来,并朝着隐秘的山林而去。 === “安澄不见了,安澄不见了!!!” 朱河大叫着绕湖飞了一圈,又急急忙忙地朝着朱云深所在的暂时歇息地而去。 他虽然嘴上说不要再管这两只鸟的事情了,但实际上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朋友,再怎么样心里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今晚上进食结束后,朱河想要到处飞飞消消食,不知不觉就飞到了安澄的巢穴外面。 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再和自己的鸟朋友侃大山摆个龙门阵,哪里知道一靠近才看见洞穴被杂草给堵住了。 他哼哧哼哧地把杂草给弄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鸟了,就是一根羽毛也没有,而且附近的气味的浓度也不像是刚离开的样子。 朱河只是不怎么着调,但也不是真的蠢,联系一下今天上午最后一次看见珠颈斑鸠时的场景,就知道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为了防止是自己错判,他还特地在洞穴里面等了几个小时,可眼看着快到众鸟休息的点了,却还是没有鸟回来的迹象。 朱河就知道,这肯定是出事了。 人生鸟不熟、一只有些不太聪明的珠颈斑鸠、情绪状态不对劲……种种要素结合起来,朱河就是怎么都窝不住了。 他这一声一声的叫喊洒在湖面山林里,熟悉的他的隼听到之后立马就向他飞来,朱云深当然也马不停地朝他会和了。 一整个集群几只隼不过一会儿就聚集在了一起,事态紧急到不顾再找树梢详谈,他们纷纷振翅悬停在半空。 “安澄不见了。”朱河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我傍晚的时候去找他了,但直到刚才他都没有回巢穴,他还用东西把洞口给堵住了。而且我在附近叫了这么久,也没听见他的任何回应。” 说着,朱河把视线放在了朱云深的身上。 他非常合理地怀疑安澄的失踪跟朱云深今天和那只雌隼聊天脱不了关系,估计安澄是真的看到了,也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至于刺激到的原因,朱河不愿意去多想,毕竟感情的事情除了当事鸟,别的鸟也说不清。 朱云深接收到了朱河的视线,也明显解读出了其中暗含的深意,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不过他向来不是一只会被情绪操控的隼,还是理智地给出了当前的计划。“我们先去找鸟,这附近晚上并不安全,其他的等找到鸟再说。” 其余隼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就在众隼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朱海突然出了声。 “阿深,林子里面还住着一只鸟。”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在场的所有隼都听懂了,氛围突然变得更凝重起来。 众隼交换了一个眼神,朱云深沉默几秒,而后快速地做出了决定,“我先去看看,你们在附近找,如果真都没找到,那就会和一起去找我。” “阿深,很危险!”朱海忍不住压着声音低喝了一声。“那可是……” 朱云深没被这句话给吓到,坚定且笃定地、一字一句地说:“正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 第79章 被当做诱饵了怎么办? 上午的那场意外大雨, 在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休眠与酝酿之后,终于又重新在夜深的时候落了下来。 白叶的巢穴也在山体岩壁之间,但显然他对居住地的要求并不多高, 整个洞穴都十分昏暗潮湿, 下雨的时候雨水顺着缝隙往里滴,清脆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长尾林鸮身上的野禽臭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中。 第141章 巢穴里只有几根稀疏的、被压瘪的杂草,白叶躲避着滴下来的雨水窝在上面,百无聊赖地啄弄着身上的羽毛。 而被白叶抓回来的安澄, 此刻正被一根粗长的藤蔓绑在洞穴的最角落, 蓝灰色的羽毛因为无法躲避而被迫沾满脏污的泥水与灰尘。 “下雨了, 又是一个下雨天。”白叶感慨着低笑几声, 似乎带着几分回忆的意味。“下雨天不适合鸟在外飞行, 会让羽毛变重的。”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很喜欢下雨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没等到安澄的回答, 白叶就又自顾自地说:“因为下雨天身上的血腥味可以很快地被冲干净,血液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他的声音原本就沙哑, 此刻在空荡寂静雨夜的衬托下, 更显得惊悚可怖, 说出的内容也沾腥带血的恐怖。 “但也不是每一个下雨天都让我记忆深刻, ”白叶还在说,话还没有停。“我最喜欢的, 认为最美妙的, 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那当然也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 “当时我正在和我的老伙计们一起消遣时光, 在这片森林当中自由自在地飞翔、追逐。 “我们维持这样的习惯也已经很久了,几乎每年他们从南方迁徙来这里我们都会这样一起嬉闹。你知道吗?这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觉得最快乐的事情,他们也非常的有意思。 “但是不止在玩闹,其实我们还偷偷地打了赌,你想知道我们赌的内容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白叶突然起了一些兴致,他一改先前懒洋洋的模样,站起来慢慢地朝安澄的方向靠近,一双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洞内泛着淡淡的、诡异的光彩。 “我们赌……谁能够先要对了对方的命,哈哈哈——” 白叶压着嗓子张狂且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一霎那,洞外落下了一道惊雷。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亮如白昼。 从鸣管中挤出的沙哑笑声和震天响的雷声混合于一起,在撞击了数次岩壁之后直直地往安澄的耳朵里面钻。 “这场赌注真的持续了很多年很多年了,而就在去年!就在去年的这样一个大雨天,我终于赢了,赢了!!!”白叶抬着头大张着喙,整个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就算他们有两只鸟,最后还是输给了我,你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有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 “对了,你想知道他们是谁吗?”他猛地正回自己的脑袋,如盘般的面孔直对着安澄。“哈哈哈——他们就是朱海、朱河的父母,一对恩恩爱爱很了不起的红隼伴侣。” 大笑完,他蓦地变换了情绪,一张脸倏地严肃起来,“不过还是不完美,还是不够,因为我竟然遗憾地没有把那两窝雏鸟也一起杀死! “他们都死了,作为他们的孩子,朱海他们又怎么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允许!!!” 话说到这里,安澄才算是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白叶的意图——这只长尾林鸮和红隼有旧仇,所以想要借他将一整个集群的红隼吸引过来,然后将众隼给杀死。 至于白叶是怎么知道他和集群的关系的,这个还有待探究。 “今晚,今晚……”白叶的情绪收放自如,方才的歇斯底里又在转瞬之间被他好好地藏了起来。 他夹着翅膀慢慢地往山洞口走,雨丝已经将洞口给打湿。“今晚或许就可以让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今天还不行,那就让这场雨下得再久一些、再大一些吧。” 安澄的目光也被顺势吸引着落到了山洞外面。 倾盆的大雨模糊了外面的一切,山林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而又吵闹,他如鼓的心跳也越发清晰。 今夜会有隼来吗?会有隼知道他被白叶给抓了吗?如果来了是否会发生一场鏖战?是不是会有隼因此受伤? 想着这些,安澄忽然就没那么想被救了,心中的恐惧也莫名地淡化了不少。 长尾林鸮毕竟是中大型的猛禽,和红隼之间存在着体型差,这么一点差距在生死斗争当中是很要命的。 他确实很怕死,可也不想连累了别的鸟,进而造成不必要的、更多的牺牲。 而且没准作为珠颈斑鸠的身体死亡之后,他就可以重新变回人了,也不用再思考喜欢上了一只有了伴侣的鸟该怎么办这样的世纪难题了。 安澄如是乐观地想到。 “真是期待啊。”白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伸出翅膀去接了几滴雨水。“早点来吧,别让我等太久了。” “他们不会来的。”安澄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接了他的话,“我会独自在外面飞行,就是因为我和整个集群已经闹掰了,准备自己回到南方去,所以他们不仅不会来,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被你抓住了。” 听到这样的话,白叶扭头看向了安澄。“哦,还有这种事?所以你现在是在告诉我,其实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或许是珠颈斑鸠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在作祟,面前这只经常杀生的大型猛禽的威压确实让安澄有些难抗,特别是当那双看不见其他色彩的眼眸扫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都在无意识地微微发颤。 “你要知道,一只没有价值的鸟,也是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白叶哑笑着往山洞内走,也没有展示出计划落空的懊恼和愤怒来。“小斑鸠,你是做好被我吃的准备了吗?” 第142章 安澄被逼得连连往后退,直到无路可走背抵到潮湿的岩壁为止。“我只是……” “嘘——”白叶制止了他想说的话,“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一只珠颈斑鸠做到了我都做不到的事情,知道你为什么和他们关系那么要好了,因为你确实挺有意思,主要是我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不怕死的珠颈斑鸠。 “不过,你就算再……” “kakaka——” 白叶的话没有说完,山洞外面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鸣叫声,声音穿透雨幕直钻入洞穴。 那一霎那,白叶和安澄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答案。 是红隼! 白叶的表情马上变得兴奋起来,他二话不说地调转了方向,一边往山洞外面跑一边展开自己的翅膀,等爪子落到洞口的那一瞬,整只鸟立刻就腾空飞了起来。 长尾林鸮本来就是活跃于夜晚的猛禽,昏黑的环境仿佛让他更如鱼得水,即使下着大雨,他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似乎也没有减弱半分。 安澄也跟着往外走了几步,柔韧粗长的藤蔓缠着他的身体和双腿,他只能被困在洞中看着白叶朝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去。 红隼的叫声间歇性地响起,每次似乎都在不同的方向,而哗啦啦的雨声对于辨别声音的方向也确实有一定的干扰,因此白叶在空中无意义地飞行了好一会儿,变得越发急躁。 安澄看着白叶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寻找红隼当中,也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了,他立刻低头看向将自己紧紧缠绕住的藤蔓。 也不知道这只阴恻恻的长尾林鸮这些年是不是尽研究这些了,藤蔓的结打得很死很巧妙,正好在他喙和爪子够不到的身后,翅膀也被裹着,想要在套里转个身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根绑着他的工具显然也被被精心挑选过的,不老不嫩、不脆不硬,与富有弹性的化工橡胶有几分相似度。 “真是个老阴货!”安澄暗骂了一声,绑着藤蔓的背部抵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不停摩擦,爪子和喙也同时地磨损着身前能够着的地方。 一边动作,他还一边压着声音低骂着,“建议国家不要再保护这样的坏鸟了,而是让我这样善良的小鸟顶替他成为国家二级,草菅鸟命,真不是好东西……” 在一些影视剧和小说故事中,再坚韧的东西都可以很轻易地被磨断。 然而事实上,安澄的羽毛都蹭掉了几根,爪子也磨钝了许多,这跟藤蔓也还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 他急得想扭头去看背后的结是什么样的,哪知那结却正正好好地卡在了他的视野盲区。 “该死的!” 也不知道那发出声音的红隼是不是集群里面的,是不是朱海他们来救他了,但总之现在是他逃生的最好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一次…… “求求了,等下那坏鸟就要回来了,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死的。” 心中越着急动作就越是粗鲁,动作越是粗鲁他自己受的伤也越多,不过一会儿,山洞中就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股味道和潮湿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变得闷而腥臭。 就在他终于听到身上的藤蔓发出了轻微的、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响时,山洞外面却忽然传来了翅膀快速扇动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消失的刹那,一道身影也随之落在了洞口,堵住了大片从外面泄露进来的、昏暗的光。 “安澄。” 第80章 要被猛禽杀死了怎么办? 在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 安澄所有的戒备、提防、恐惧、无措、愤恨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像是疲倦了雏鸟终于找到了生养自己的巢穴般,从内心的最深处生出了浓重的安心和触动,甚至还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大人, 你……”安澄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不自觉地变软了许多。“你又来啦?” “我当然要来,”朱云深非常笃定地回答他,“知道你有危险,我怎么会不来。” 安澄吸了几下鼻子,虽然心中很是感动, 但还是嘴硬且别扭地问:“你冒着危险来救我, 你的伴侣知道了不会生气吧?不会害得你们因为我吵架吧, 毕竟……毕竟以前发生过那样的误会。” 误会两个字, 安澄此时说得底气却不是很足。 到底他再不能说自己不喜欢朱云深了, 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了无心事、自由开怀的安澄了。 他变了,变得脆弱敏感多愁怀春了。 “伴侣?”朱云深向他走近的动作顿了顿,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谨慎地思考些什么。 “大人……” 安澄的一声轻唤让朱云深回过了神。 他低“嗯”了声, 一边帮安澄松开身上绑着的藤蔓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还没有找到伴侣,至于今天你看见的那只雌隼,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见的而已, 她有自己的伴侣了。” 一句简短的解释, 安澄的心情就重新雀跃起来, 而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误解朱云深了。 最近总是这样,应该说当他们这个集群靠近繁衍地之后, 安澄就开始频繁地产生这样的误会。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已经喜欢上朱云深了吧。 只是曾经的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从来没有深究过到底是为什么, 只顾一味地将这样的情绪都归咎于自己不想被朱云深重色轻友地忽略上。 第143章 果然是当局者迷。 就在他走神了这么一会儿,这个重重束缚住他的东西就被解开了,那个他自己尝试了很久都没有断裂的藤蔓,在朱云深的爪下竟然变得如此柔顺乖巧。 “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丢掉藤蔓,朱云深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催促之意。“那只长尾林鸮随时会回来,和他正面对上我们讨不了好,他很危险。” 安澄说“好”,用力地甩了几下身上的羽毛,在重新找回了控制自己翅膀和爪子的感觉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朱云深的后面往山洞外头去。 虽然两只鸟交流了一番,可实际上距离朱云深进入山洞到现在,再算上解藤蔓的时间,也只是才过去了四五分钟而已。 这时间绝对算不上长,然而就在两只鸟准备正式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之中。 “我发现你了,我发现你了,嘿嘿——” 声音粗粝沙哑,又因为兴奋而扬得极高,混合之下产生了类似于指甲刮黑板般的牙酸刺耳声。 尖锐地在这个滂沱的雨夜响起,又如鬼魅一般往安澄和朱云深的身上缠。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如离弦之箭的速度朝这边靠近。 “安澄,快走……”朱云深的反应速度极快,一个反身就将落在他身后的安澄给推出了洞外。 突然的失重让安澄晃了那么两三秒时间的神,身体淋着冰凉的雨水进行自由落体,不过他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迅速调动肌肉挥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其实是十分明显的,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可是白叶的目标显然不是他这只珠颈斑鸠,所以也根本不在意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 白叶只顾扇动着自己巨大的双翼,径直朝着还留在洞口的朱云深而去。 朱云深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白叶迅速接近他的时候,他就钻出了山洞,投入到了漫天雨幕的夜色里。 两只猛禽就这样迅速地开启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大型猛禽的实力不容小觑,翅膀完全展开之后,一道极具威压的黑影就出现在了空中,目标明确地朝红隼压制过去。 然而在自然界当中,并不是体型越大速度也就越快,这只长尾林鸮或许确实有一定年岁了,和正值壮年的朱云深相比,他的体力以及反应速度上要差很多,但显然他对这里的地形要更为了解。 因此两鸟之间的追逐十分焦灼,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小红隼,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就是安澄说的朱云吗?”白叶一边追逐,嘴中还一边不停地用疯狂的语气说:“你也是他们的孩子?” 下一秒他又自问自答道:“嗯……应该是的,你的身上有他们的气息,但是我以前竟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真是太遗憾了。” 朱云深无意向他去纠正自己的真实姓名,也根本没有想要回他话的想法。 他在树木山石之间疾速穿梭着,翅膀好几次都堪堪贴着岩壁擦过去,似乎想要利用极限的身位将身后的白叶给甩开。 “怎么就你一只隼来了?其他的呢,你的兄弟姐妹呢?去年你的父母刚刚孵出来的那一窝小雏鸟呢?”白叶一边说一边压着嗓子张狂地笑着。“难道他们都怕了?难道他们不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了? “啧啧啧,不过作为你们父母老朋友的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等我把你和这只珠颈斑鸠都解决之后,就去好好的教训这一群失去了血性的红隼,哈哈哈哈——” 虽然话语之间略有提到,但其实安澄一直被白叶忽略在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安澄钻入附近的大树中、停在树梢上,又借着树叶之间的缝隙去观察两鸟的追逐,心中十分犹豫此刻到底该怎么做。 白叶无疑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狡猾的一只动物,而且他没有和长尾林鸮打过交道,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展现出所有的实力、到底有没有藏在暗处的同伙。 如果他一直在藏拙,为的就是让他回去找救兵,然后等所有的隼来了再一网打尽,那…… 安澄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可如果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那不是让朱云深独自面对危险吗?就算他想帮忙,可以他的力量,就算上去了也是帮倒忙吧。 正在他犹豫的这片刻,那边的两只猛禽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近了距离,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正面打斗。 即使朱云深的体型在红隼当中不算小,但长尾林鸮的体型仍然比他要大了一整整一圈。白叶的爪子又厚又大,指甲的部位像是被盘到包浆的石头,肉眼看过去便坚硬无比。 朱云深显然也没有要和他硬碰硬的想法。 他的翅膀快速扇动,一个俯冲躲开了白叶的利爪攻击,随后身体一抬,灵活地绕到了白叶的身后。 白叶的战斗经验显然很足,并没有被朱云深的这个举动所惊到。他的翅膀一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原处调转了方向,又一次和朱云深正面对上了。 “就这么点招数吗?朱云,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着,他从鸣管当中挤出了一道沙哑的叫声,再次对朱云深发起了进攻。 此刻他们的距离只剩不到三十厘米。 “朱云深——”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不可时宜的行为,他竟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因为担忧和恐惧喊出了朱云深的名字。 第144章 朱云深理所应当地躲过了这次的攻击,但一直被忽略的安澄却因为这一声而引得了白叶的注意。 这只向来只在意红隼的长尾林鸮此时一改常态,调转方向快速地朝着站在树梢上的安澄飞去。 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就改变了策略。 “安澄,走,你快回去!!!” 朱云深极其不稳重地、失态地高喊着,声音中充满着担忧。 说时迟那时快,他不顾自己安危地飞到了白叶的身前,俨然是将自己当做了保护安澄的肉盾。 安澄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身体几近缺氧,脑袋一片空白。 是他错了,他做错了。 他知道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现在的后果,但凡他能够早些做出决断的话……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离开、他要逃,他不能让朱云深现在做的都变成无意义的事。 于是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用生命保护他的红隼之后,安澄立刻展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逃也似地往远处飞。 而他也终于清醒过来,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去找集群、先去找一直带领着他们的朱海、先去跟集群中的其他红隼说这件事情…… 相信集体的力量,他做不了个人的英雄。 “等我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拜托不要出现别的意外,求求了……” 安澄一边飞一边哭,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小的一只鸟也可以流出这么多的泪来。 第81章 朱云深被吃了怎么办? “你敢拦我?” 白叶的利爪毫不留情的扎入到朱云深的皮肉中, 饶是像朱云深这样擅长忍痛的鸟,都不禁发出了一声痛呼。 殷红的鲜血透过他的羽毛成珠成串地往外涌,血腥气一下就在周围蔓延开。 “嘿嘿嘿——” “没想到你这只小小的红隼还挺讲义气, 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安危来救那只珠颈斑鸠, 他对你很重要吗?” 白叶张狂地笑着,嵌入到皮肉中的利爪越发用力地紧握,似乎是想生生地从朱云深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不过这样的伤痛并未让朱云深完全处于劣势,他忍着剧痛果断地做出取舍,被白叶抓着的那块肉被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放弃。 于是身体一倾、翅膀一扇, 那块肉连带着肉上的羽毛就被剜了下来, 原先只是滴落的鲜血此刻喷溅出来, 周围的雨幕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灭顶般的疼痛让朱云深的身体在空中不稳地上下颤抖几番, 有好几次似乎都要因为力道不够而往下坠落。 不过他最后还是撑着一口气稳稳地飞在了空中。 朱云深可以输, 但绝对不能用狼狈的姿态。 “好啊好!!!”看到如此坚韧的朱云深,与他做对手的白叶反倒更兴奋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只隼,实在是太让我感到惊喜了!我已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哈哈哈—— “那就一起来好好地、尽兴地玩一场吧!!!” 说着, 白叶就神情激动地朝悬停在半空中的朱云深冲去,厚大的翅膀在空中扇动, 卷起了一层雨雾, 原先垂落的雨丝, 此刻如乱箭一般朝着朱云深射去。 === 安澄飞到半路的时候, 心脏突然一阵一阵地绞痛,他不敢去细想其中的根源, 只得越发卖力地往前飞。 攒着劲再往前了不到一百米之后, 他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乌泱泱的一群鸟,那些鸟用极快的速度在朝他靠近着。 起初他还没认出这群鸟的身份, 但他们率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安澄——” “小斑鸠,是不是你?” “阿深呢,阿深在找你,你有没有看见他?他现在在哪里?” 即使还没能看清模样,但仅凭借着这几句话,安澄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橙红色的眼睛当中又迅速地蓄起了新泪。 “是我,我是安澄!!!”安澄即刻赶去与他们会合。“我看见了,我被一只叫白叶的长尾林鸮抓住了,是大人救的我,为了救我,他们还在那里绕圈圈! “白叶很危险,他是中大型的猛禽!怎么办?我们应该要去救他,现在该怎么办?” 安澄急急忙忙、语无伦次,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一想到还被留在原地的朱云深就感到无比惊慌。 “白叶?” 飞到跟前的众隼听到这个名字,皆是一惊。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和氛围都变得凝重许多。 “我知道了。”朱海低声应答道,“不用着急,我们现在就过去。” 一向吊儿郎当的朱河也变得十分严肃,他哼笑一声。“都是旧仇了,不过这笔账到现在,也确实应该要算一算了。” “走吧。”朱川振翅飞到前面,向来柔和的目光变得十分坚毅。“该到解决的时候了。” 集群里所有红隼对白叶的情感都何其相似,憎恶、痛恨、坚定、警惕……血海深仇在其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促生了这些情绪。 他们没有再耽误时间,简单地对上信息后便一齐朝着安澄来时的方向飞。 或许是出于对朱云深的担忧,所有鸟的飞行速度都比从前快了许多,他们如离弦之箭一般在茫茫的夜色当中穿梭着,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飞回了发生斗争的地方。 第145章 不过他们到的时候,却没有在周围看见任何有关于白叶和朱云深的痕迹,甚至其他鸟的也没有。 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阴郁的乌云迅速地笼罩在他们的上空,情绪爆发于朱山在某棵树上发现了熟悉羽毛的那一霎那。 “大哥!”朱山抓着那几根带着血肉的羽毛往朱海的方向飞,“这是深哥的羽毛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鸟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即使天黑雨大光线暗,他们也还是能看见那羽毛是区别于其他一般红隼的艳丽色彩,何况上面还保留着气息。 毫无疑问,这就是朱云深的。 没有鸟回答,可所有鸟都知道了答案,氛围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ka——” 倏地,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道仿佛是来自红隼的鸣叫,众鸟的目光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 不因为只叫喊了一次,哗哗的雨声未停,还隔着一段距离,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朱云深,毕竟这附近的红隼不少。 “先过去看看。”朱海当机立断,马上调转自己的方向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飞。 朱山垂头看了看爪子上带血的羽毛,似乎是在思考它的最终去处,安澄正在此时开了口,“可以给我吗?” “哦,好。”朱山将羽毛递给了安澄。 安澄立刻伸爪接了过来,又兀自用力地紧握住。 朱云深的气息将安澄给轻缓地包裹住,就像是曾经无数个他们依偎着入睡的夜晚一样。 声音的源头是山壁之间一个狭窄的岩缝,最外边儿稀稀拉拉地散着几根沾血的红隼羽毛,殷红的血迹蹭得到处都是。 朱河定睛观察了一下,立刻高声唤道:“阿深?” 而后,岩缝之间就探出了一个羽毛尖,露得不多,却能够分辨出是谁的。 “你是不是受伤了?严重不严重?那只长尾林鸮现在在哪里?”一边说,朱河就一边往里面钻,大抵是想要和躲在里面的朱云深面对面地、近距离地交谈。 不对,这不对。 如果是朱云深,那他为什么不作回答? 而且留下的血迹被雨水冲得很淡了,像是真正受伤的鸟已经飞离了这里,留下的这只其实并不孱弱。 “我们都来了,你现在不……” “朱河!”就在他即将钻进去的刹那,在后方的安澄叫喊出了声。“退,快往后退,那不是大人!!!” 就在安澄声音发出的那一秒,岩缝当中就伸出了一只肥厚的利爪,直勾勾地朝着朱海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经提醒反应过来朱河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而在他身后的几只隼也纷纷捞住他的身体将他往后带。 众志成城,让朱海免受了一场陷阱的迫害。 “啊啊啊——” “可恶可恶,该死,你们都该死,我要弄死你们!!!” 计划没能成功,藏在岩缝当中的白叶发出了沙哑又愤怒的嘶吼,随后又响起了羽毛和岩壁蹭动的沙沙声响。 围在附近的隼立刻展翅拉远距离,隔空去观察那只狡猾的长尾林鸮。 “果然奸诈。”朱海狠狠地啐了一口,“竟然还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骗鸟,这只老鸟。” 岩缝比白叶的身体要小一些,他废了些力气才从里面钻出来,正羽还被蹭得飘飞了几根。 他从里头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朝着众鸟进攻。 虽说长尾林鸮和红隼之间存在着体型的差距,但二者之间也绝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天堑,何况如今来的红隼有六只之多,还要算上一个安澄。 因此对于白叶的攻击,集群并未露怯,他们配合着正面接下了白叶的攻击。 “你把阿深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朱海大声怒斥着,抬起利爪扑扇着进攻。“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你竟然还是贼心不死!” 白叶娴熟地闪躲开,“阿深?” “你是说那只救了珠颈斑鸠的红隼吗?嘿嘿嘿~”他哑笑几声,“当然是被我吃了,我在他那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上午吃的食物被消耗光了,自然要拿他来填填肚子了。” 说到这里,白叶呲溜了一下。“味道还不错,没有别的鸟身上的臭味。” 如果白叶说得是真的,那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 但集群中所有的鸟都憋着一口气,不到最后谁也不愿意相信朱云深就这样被吃了。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们阿深在哪里,那就少说废话!”朱河低喝一声,配合着朱海的动作绕到白叶的身后准备两面夹击。 朱川展翅拉高身位,飞到了白叶的正上方,一向以朱川是从的黄茅紧跟住了她的步子。 而朱江朱山则是俯身钻到了白叶的下方。 六只隼就这样快速且默契地将白叶给围住了,他们速度极快、配合有佳,几乎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哦,你们不信?不信他被我吃了?” 不过白叶却并未展露出半分担忧来,他没有攻击其中的任何一只鸟,调转着身体和翅膀用一种极其刁钻的姿态从缝隙当中溜出,随后朝着某个方向快速地飞去。 “那我就带你们去看看他的尸体,哈哈哈——” 朱山看着他离开,急忙地叫喊,“快追!” 于是六只隼连带着安澄一起又匆匆追上,速度快到绵密的雨幕被划开,空中几乎响起破刃的声响。 第146章 “我承认,他确实是一只非常坚韧的红隼,和别的都不一样,但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只顾莽着头进攻,别的什么都不管。 “被我吃的时候他还没有死,却也没有发出什么叫声,好像临死了还在赌气一样。 “所以我就那样,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拔了他的羽毛、剜了他的肉,血和肉都还是烫的,我就那么放进喙里慢慢地品尝。 “年轻的红隼就是好啊,比起你们的父母,连肉的味道都新鲜很多。” 白叶嘴中不停地挑衅着,语气和用词越来越张狂、越来越肆意。 纵使众隼心中不愿意相信朱云深的死亡,但也还是被这样的话给激起了万般情绪。 愤怒影响理智却又催生力量,红隼和长尾林鸮之间的距离不停地在缩短、不停地在缩短,直至只剩下了不到两米。 前方恰巧出现了一道狭隘的岩缝弯口,那是一个对于红隼而言刚好、对于长尾林鸮来说略微狭窄的宽度,或许那正是超越的好时机! 白叶的速度慢了许多,斜着身子紧贴岩石往里绕,耐不住性子、急躁的朱山率先跟了进去。 就在他即将完全钻进去的时候,角落里突然窜出了另外一道身影,直直地撞向朱山。 第82章 杀死长尾林鸮之后该怎么办? “ka——” 锐利的叫声响起, 带着警惕、戒备、危险之意,快速的俯冲之下,只露了半个身体在外面的朱山很快被那个黑影猛地撞开。 追逐的队伍落下了, 最着急的却并不是红隼和珠颈斑鸠, 而是远远溜着他们的白叶。 察觉到无鸟跟随之后,他的动作明显得慢下许多,频频回头往后看不说,甚至还发出了鸣叫声,似乎是想吸引他们的注意。 然而此时此刻, 集群中几乎所有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出现的黑影上, 根本无心管顾心怀鬼胎的白叶。 “几只鸟绕过这座山, 往后飞, 堵住这只长尾林鸮的路。”黑影稳住身体后立刻开口。 声音熟悉无比, 正是消失了好一会儿的朱云深。 不过朱云深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浑身的羽毛杂乱脏污,即使这么大的雨都没洗净他羽毛上沾染的血渍,背部还被扯下了一大块的肉, 一眼扫去几乎能够看见里面的白骨。 “大人!” “阿深!” 然后众鸟又异口同声地问:“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朱云深低应了声,却没有和他们多聊, 而是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岩缝是通的, 但他的体型从山上面飞不出去, 你们去几只绕到后面拦他。 “我们一起把他堵在这里。” 听到这话, 众隼也不再耽搁,朱山朱川和黄茅立刻调转方向往这座小坡后面绕, 朱河朱江朱海留在原地避免白叶重新退回来。 朱云深也没有闲着, “我到上面去看看,等下会回来的。” 言简意赅地丢下这句话之后, 朱云深就抬着身体往山上飞去,其余的三只隼并没有对受伤的他做阻拦。 野外的环境正是如此,残酷且现实,每个物种都须遵守拼尽全力的生存法则。 一直没能参与上他们围剿斗争的安澄,犹豫几秒之后也振翅跟上了朱云深,在他的身后亦翅亦趋地飞着。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担忧,安澄也还是选择了沉默,这样的紧急关头他不想再说些什么去打扰朱云深,而他原本也以为高度的紧绷下朱云深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他。 哪知飞了不过一会儿,朱云深率先开了口。 “安澄,受伤了吗?” 安澄一愣,随后呆呆地摇了摇头,摇完才意识到朱云深看不见,于是赶忙开口回答。“没有,我很好,一根羽毛都没有伤到,大人你……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他的话音刚落,朱云深飞行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 安澄躲避不及时,差点撞了上去。 “不用对不起。”朱云深看着他,头幅度很小地动了动,似乎是想和从前一样轻啄安澄的脑袋,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不是你的错,而且能够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我……” 安澄是想说话的,但是张喙的那一瞬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脏又重又涩地跳动着,连带着半个身体、半边脑袋都开始发麻,然而这样的感受绝不是痛苦,而是幸福与感动。 一种逃无可逃的宿命和情感席卷了他,让他现在想不顾一切地扑向朱云深、贴上他毛茸茸的胸脯、将脑袋埋入到他暖烘烘的翅膀下面,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般。 即使现在朱云深满身血污。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现在毕竟不合时宜。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大人,你也要没事才行。” 这句话朱云深没有回答,不知是默认了还是其他。 总之,两鸟没有再多聊,毕竟此时还是处理白叶的事情最要紧。 成功飞至坡顶寻找到那条深长的岩缝后,他们也再次听到了白叶的声音。 一如以往张狂地挑衅着,“怎么不敢来了?是觉得我会乖乖地原路返回去找你们吗?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就这样的胆量和智谋,真是让鸟吃惊啊。 “这么多鸟都不敢上吗?还是认为即使七八只加在一起都仍然打不过我呢? “你们的父母当时可是拿命在保护你们呢,被我一点一点吃掉,吃到最后快死的时候,还在叫喊着‘朱川朱川’‘朱河要乖乖听话’‘朱海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这样的话。 第147章 “多么感动啊,真可惜你们没有听到,而以后也再没有机会听了,哈哈哈——” 白叶挑衅的方式低劣,但也确实管用,即使安澄从没有和他们的父母相处过,但听到这些话也难免感到愤怒。 众隼的情绪都有了明显的起伏,安澄甚至能够听见朱河隐隐的骂声,不过并没有鸟冲动行事。 朱云深的情绪更是稳定,他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而是依照自己的节奏顺着岩缝开始寻找起什么来。 安澄不愿意无所事事,便继续跟在了他的后面。 两鸟飞至某个突兀地出现在坡顶的石碓前,朱云深突然停了下来,也才再次开口。“果然是这样的。” “什么?”安澄下意识地反问。 朱云深停在石堆旁,用翅膀尖尖指了指。“白叶在石缝里做了陷阱,他应该想把大家引进去,然后用石头砸死。 “至于是石缝里面就有机关,还是他打算飞上顶之后再推,这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话,安澄震惊得失语了几秒,最后讷讷地说:“他竟然这么狡猾的吗?” 从前他一直以为动物世界会比人类世界简单粗暴,没想到原来也有机关算尽和尔虞我诈。 “嗯。”朱云深的面色不善,“不止这一个,我刚才也好几次险些被他带进坑里,他应该是计划很久了。” 听到这话,安澄的厌恶之情愈浓,“那我们现在……”他顿了顿,“要不要以其鸟之道还之其鸟之身?” 说完,他和朱云深交换了一个眼神,从中看到了赞同。 于是他们也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不过白叶现在所在的位置和石堆摆放处还有一定的距离,一个一个搬过去丢造不成大杀伤的效果。 安澄沉思几秒,抓了几块比较碎小的石头飞过去,“我去吓吓他,让他往这边飞一些。” “等等。”朱云深及时地打断了他,思虑片刻,“等下再丢,我马上回来。” 话音一落,他就重新往朱海他们的方向飞,喙还无声地张合了几下,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待他飞回石堆旁,原先守在外面的朱海朱河突然就开始往岩缝里面钻,似乎是再度开启了与白叶的追逐战。 白叶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还以为是自己的挑衅起了作用,便兴致冲冲地重新扇动翅膀。 “来啊来啊,小红隼们,来抓住我打败我吧,哈哈哈——” 朱云深给了安澄一个眼神,“去靠近出口的位置丢,打乱他的节奏,让他不敢飞出去,把他堵在这个小区域。” “好!”安澄了然地点头,立刻衔着石头转移了位置方向。 碎小的石块顺着岩缝往下面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沉浸在追逐游戏中的白叶并未听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石块已经砸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怎……啊——” 一连着好几个碎石落下,白叶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开始慌张地嚎叫,翅膀贴着石壁、羽毛蹭着岩面连连往后挤,“这不对,这不对…… “该死的,该死的……你们怎么能用我的陷阱来对付我,我要你们死……” 色厉内荏的威胁无非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他甚至不敢多退,毕竟后面还要步步紧逼的红隼。 守在石堆旁边的朱云深算准了时间、看准了时机,猛地将大石块往岩缝下面推,安澄也飞过去一起帮忙。 白叶视线堆放在这里的石块又多又重,应当是抱着必然要弄死一众红隼的决心收集的。 那时的他或许也未能预料得到,这些东西最后都应验在了自己的身上。 “砰——” 一声巨响过后,最先被推下的石块落了地,白叶正在此时发出震响黑夜的惨叫。 “啊啊啊——” 翅膀被敲弯、身体被压垮、血肉被砸扁,唯有痛呼越发清晰。 守在岩缝前后的红隼也有了动作,朱川朱山黄茅顺势飞上了坡顶,朱海朱江朱河从岩缝中退了出去,最终又到坡顶会和。 他们没有放过白叶,新仇旧账伴随着滔天的怒火一起被发泄出来。 坡上的被全部推下后,红隼和珠颈斑鸠开始在周围寻找其他的石头,他不知疲倦地、源源不断地往岩缝下面投着石头,一个接着一个、一块跟着一块,岩缝几乎要被他们给填满。 白叶的咒骂声被石头吞噬埋葬,只有细弱的呻吟从缝隙间流出。 “白叶,你会想到有这一天吗?”朱海悬停在岩缝上面,即使大仇得报,他的声音却也不见雀跃,反而带着浓重的沉痛与悲伤。“当你不择手段、没有原因地去破坏一个幸福的家庭,当你快意虐杀本不是你食物的鸟时,你会想到有这一天吗?” 说到这里,朱海有些失神,用不算太大可很清晰的声音说:“原本我们都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 生老病死是不可更改的客观规律,可生死却总能够牵动感情。 即使是成年后会与父母分开的动物、即使基因中就带着独居习性的猛禽,也还是会有最朴素的愿望与期许——一种美满的幸福。 白叶没有回答,又或许他回答了,只是因为声音太细弱、阻挡在红隼和长尾林鸮之间的东西太多,所以没有鸟听清。 总之在漫天的大雨与茫茫的夜色中,这只不可一世的长尾林鸮终于逐渐了无生息。 第148章 擅用诡计者,最终也死于诡计。 一切都归于平静,也似乎一切都该到此结束了。 可众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啪嗒”一声响,将所有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先一直如没事鸟一般的朱云深,脱力直直地坠在了地上。 第83章 伤势太重了怎么办? 成为鸟、正式踏上迁徙之路后, 安澄预想过很多种结果,譬如他半路被红隼吃了、遇见其他的动物被吃了、被盗猎者抓去烤了吃了,但无论是哪一种, 实际上他都没有设想过强大如朱云深会受重伤昏迷不醒。 这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也完全脱离了他能解决的范围,安澄一度陷入了迷茫的状态。 但枯等永远都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慌张无措的时候无论做些什么,都比什么不做要好。 “这附近是不是有人类?”短暂的失神和恍惚后,他立刻振作了起来, 询问其他的隼。“我记得大人说他以前被人类收养过, 所以这里离人类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不太远?” 将这两句说出之后, 他凝滞的思绪一下就顺畅了。 “是了是了, 这里是保护区, 保护区附近怎么可能没人呢。”安澄走到昏倒的朱云深身边,像从前无数次朱云深对他那般伸出爪子捞住了朱云深的身体,还调整姿势用翅膀小心翼翼地帮伤口挡住了雨水。“我要带大人去找人类,怎么说都是保护动物, 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但珠颈斑鸠和红隼之间存在着先天的体型差异不说, 朱云深还比其他的红隼都要大。 安澄的力量有限, 尝试了好几次、翅膀奋力地扇动许久都没能成功地将躺在地上的鸟给带起来。 “不要逞强。”朱海从翅膀碰了一下安澄, “以你的力量带不动他, 交给我们来。” 朱河朱川等红隼也凑了过来,一鸟一句地开始集思广益。 “阿深可不止是你的大人, 他还是我们的兄弟, 我们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 “附近确实是有人类居住的,前段时间我也看到过, 他们还会来湖边收集东西,但晚上肯定是见不到的。” “可是我们没有主动地去探索过,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怎么办?这片地方又这么大。” “不如我们先分头去找找看,人类居住的地方应该有很明显的灯火和痕迹,这个还是很好找的。” “好,那我们就……” “kakaka——” 朱河的话还没说完,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红隼清脆锐利的叫声,但这个声音却不属于任何一只他们所熟知亲近的隼。 所有隼一下就警戒起来,调动着身上的肌肉目光灼灼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秒后,昏黑的地方钻出了一个流畅的身影,他目的明确地朝着众鸟聚集的地方而来。 “什么……” 朱海的呵斥也被打断,那个身影高声喊道:“我知道人类住在哪里,我知道!!!” 所有鸟的动作顿了顿,疑虑地交换了个眼神。 待那身影飞近之后,才终于有鸟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前段时间为了讨雌隼欢心绑架了安澄,并且和朱山大打出爪的红大。 红大稳稳地落在了石坡上,夹着翅膀蹦跳着靠近,“各位各位,我知道人类在哪里,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冬候鸟,我是这片地方的留鸟,所以这里我熟,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哦,是吗?”安澄反问道。 经过白叶一事,他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陌生的动物了。 奸诈狡猾也并非人类专属,玩起心眼和诡计来,什么物种都不遑多让。 听着这话,红大立刻炸开了羽毛,“甜橙,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所有鸟异口同声地回答。 朱海无意再耽搁时间,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想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管你想怎么样,一切都等事后再说,大家都是红隼,我也不想对你恶意那么大,好自为之。” 说着,他就振翅准备带着昏迷的朱云深离开这里。 “不是不是,我真的知道!”红大拦在了朱海的面前,“我骗你们干嘛呀?不过我也确实是有些想要的东西的,桀桀桀——” 众鸟哼笑一声,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红大深吸一口气,将后半句话给说了出来。“我带你们找到人类的条件就是,我要朱山!” “你们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你们明白我的孤独寂寞和冷吗?你们了解明明找到了与自己灵魂共振的鸟,最后却与他擦肩而过是什么样的感受吗?”红大作西子捧心状,目光灼灼、神情戚戚地看着朱山。“没错,朱山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只鸟,他就是我的灵魂伴鸟!!!” 朱山:??? 其他鸟:!!! 朱海的视线在朱山与红大之间流转几圈,借着又了然般地看了遍安澄和朱云深,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像还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看来是家族基因。” “我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与我契合的鸟了,再也不——”红大讷讷地朝着朱山走近了几步,“夜深辗转难眠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们打的那场架,也会想起我们相拥而泣的场景。 “悠悠苍天,何幸于我!不过苍天啊苍天,你再怜惜我一次吧,让我在遇见他之后再得到他吧!!!” 第149章 众鸟:…… 不过虽然红大一副精神状态并不美妙的模样,却又难得比白叶看起来更值得信任。 众鸟在心中盘算了一圈,权衡利弊之下,最后还是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呆愣的朱山。 在灼热的视线中,朱山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他神情恍惚地盯了一会儿昏迷不醒、重伤在身的朱云深,接着又脸色难看地瞥向朱山。 “啊,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候了。”最后朱山翅膀一夹、尖喙一闭、牙齿一咬、心一狠,“听着红大,那就如你所愿吧,但你要是敢骗我们……”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红大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一蹦一跳地朝着朱山去,最后用脑袋幸福地蹭了蹭朱山的身体。“桀桀桀——” 朱山如丧考妣、面如死灰,但还记着要紧的事情。 “我说你啊,别废话了,快点带我们去找人类吧,别忘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可恶的家伙!” “好好好。”红大此刻正处于一种被欣喜砸昏头脑,朱山说什么都从的状态,立刻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大家快跟我一起来!!!” 经过白叶一事之后,所有鸟的警惕心都变强了许多,飞行的过程中一直处于警惕提防的状态,安澄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红大。 不过万幸的是,红大确实没有骗他们。 沿着某个方向飞了大概十多分钟,众鸟就在昏黑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不属于自然界的灯光。 而且虽然已是深夜,灯光却并非星星点点的一两个,一眼扫过去已是细密如网,是很明显的人群聚集地。 “太好了,太好了!阿深有救了。” 这一点灯光无疑就是希望的火种,长时间的精神紧绷瞬间就得到了抚慰,众鸟不禁欢呼了起来。 而他们也没有再犹豫,立刻朝着灯光最亮的地方飞去。 昏迷的朱云深几经接力现在已经到了朱川的手上,她体型和朱云深差不多,飞得又快又稳,因此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他们就到了人类建筑群中。 “跟我来。”红大的带领还没结束,“我以前经常和别的隼打架,来过很多次了,知道哪里可以给鸟治伤。” 这次大家不再怀疑,一路跟着红大在建筑当中绕行穿梭。 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他终于停在了一栋建筑的前面。 “就是这里了,我来敲门,他们已经被我训练出来了,很快就会出来的!” 说完,红大就用爪子重重地挠向了不锈钢的大门。 === 朱云深的伤势确实很严重,更枉论他还顶着那样撕裂的伤口淋了一晚上的雨,于是重伤之后伤口发炎发脓、高烧等一系列症状都开始出现。 就连给他处理伤口的兽医都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连连叹了很多道气,还低声了说了好几次“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 最后伤口上了药,吊了一些兽用抗生素,朱云深也被包扎成了一只木乃伊鸟,翅膀和双爪都被层层地裹住,是一种几乎不能动弹的状态。 看着他的样子,安澄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又莫名其妙地有些想哭。 “大人,你一定要好起来啊。”他在小小的病床上找了一个位置,踩实垫布后慢慢地窝下去,把自己的脑袋摆在朱云深的脑袋旁边。“我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没跟你说呢,你一定要没事才好。” 这个时候安澄其实也并不想说太多,可不知为什么,开了第一句之后话闸就有些关不住了。 他又挪动自己的身体凑近了些,“大人,我好像是喜欢你的。” 说完,他顿了顿。“把好像去掉吧。 “我也没喜欢过别的人和别的鸟,所以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还一直以为是我对你的兄弟之情,后来真的吵架说要分开的话,我才意识自己是喜欢你的。你肯定觉得我这只鸟很烦、很反复无常吧。 “但是你不可以骂我、不可以怪我、不可以凶我!虽然我很没有道理,也还是不可以。” 对于自己的理直气壮,安澄一点也不羞愧,他换了个平躺的姿势,两只粉红色的爪子在空中蹬了蹬。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迟了,或许你已经彻底放弃我这只鸟了也说不定,可是不说出来又觉得很遗憾。”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重新侧躺,这次大胆地把头和朱云深的脑袋相贴在了一起。“所以快点醒来吧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 “拜托了。” 第84章 正文完结了怎么办? 朱云深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混乱、很冗杂、很繁芜的梦,在梦中他几乎度过了一生,不过是孤苦的一生。 在鸟生即将结束的时候,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但是你不可以骂我、不可以怪我、不可以凶我……不说出来又觉得很遗憾……所以快点醒来吧大人, 给我一个机会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 梦中的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这声音的来源,有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最终却又无法捕捉。 只是一种无法自抑的混着惊喜、错愕、期待、幸福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最终蔓延至他的全身。 直至他走向死亡的那一刻,他的梦才终于结束了。 醒来之后,朱云深恍惚了好一会儿,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不知名的东西给缠住了, 翅膀和爪子都根本无法动弹。 第150章 他艰难地转动了半圈自己的脑袋, 却发现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灰蓝色, 暖烘烘的,还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熟悉的浆果甜味。 愣了几秒,朱云深喊出了一个名字,连带着梦中没能说出来的一起。 “安澄。”他轻声道, 声音有些沙哑。 “嗯……”睡在他身旁的鸟发出一声呓语,砸吧砸吧喙之后翻了个身, 用两爪朝天的姿势继续睡觉。 朱云深无奈, 不过心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变软, 接着漫出了一阵一阵的窃喜和庆幸。 还活着, 真好。 还能见到安澄,真好。 还有机会去听那些没听见的话, 真好。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安澄没醒朱云深也无意再去吵他, 打算自己放空一会恢复精力。 哪知头还没有转过去,熟睡的珠颈斑鸠却痉挛般地弹了弹自己的双爪, 随后倏地站了起来。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刚刚谁在叫我?”安澄警惕地转着自己圆乎乎的脑袋,四处观望着。“难道是……大人?!你醒啦!!!” 看见已经苏醒的朱云深,安澄克制不住地破了音。 他不可置信地往朱云深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被惊吓到般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甚至直接展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出了这个小房间。 “安……” 朱云深没能喊住鸟,便讪讪地噤了声。 不过很快那只失神飞出的珠颈斑鸠就回来了,还带着保护站的兽医与其他的隼一起。 刚一进门,几只红隼就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阿深,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白叶已经确定死了,我们的仇报了,以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我们把你带到了人类的地方,他们帮你处理了伤口,你会没事的。” “有没有进食的欲望?想要吃些什么,我去给你抓来。” 一鸟一句没有任何间隔、不带任何停歇,整个房间都回荡着红隼的声音。 兽医半是无奈半是嗔怪地说:“你们这群鸟感情还蛮好的,就是有点吵。” 虽是这么说,声音里却也不带埋怨的意味。 “好了好了,先让我来检查一下你们的鸟兄弟身体怎么样。” 安澄代为传话,几只隼便十分有秩序地散开给兽医留下了空间。 随后,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朱云深仿佛成为了案板上的猪肉,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任由兽医拿着医用器材翻滚检查。 病床周围绕着的一圈目光灼热的鸟,更是让朱云深无奈。 约莫十分钟后,令鸟感到煎熬的检查终于过去,兽医还是习惯性地宣布道:“退烧了,比我想象中恢复得还要好,反正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这话其他红隼听不懂,可朱云深和安澄却是明明白白,当下两鸟都露出了松下一口气的表情来。 其余的红隼从他们的表情中读懂了结果,仅剩不多的凝滞和沉重也随之消失,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没事儿了?” “没事就好,还活着就行,只要命在,就一切都还在的。” “是的,这点伤也算不了什么,看当时朱山脑袋上的羽毛都坏掉了,最后还不是长出来了?” 众隼又吵吵闹闹地关心了一番。 不过说着说着,他们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出了房,最后默契地给安澄与朱云深留下了交流的空间。 原本不大的房间内突然变得静悄悄,两只鸟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映衬下似乎都变得震耳欲聋。 他们两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安澄鼓足勇气率先开的口。 “大人,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不过……” 朱云深突然接了话,“放心,我不会骂你、不会怪你,也不会凶你的。” 安澄愣了一下,愚钝的脑袋迟迟地意识到这句话自己说过一遍,昨晚上在朱云深的脑袋边。 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处于昏睡状态的朱云深是听不见的,所以内容也就无理取闹了一些,可没想到这些都竟然一字不落地入了朱云深的耳孔里! 但那是真正的他吗? 那不是!!! 真正的他其实善解鸟意、温柔可亲、通情达理、细心体贴、细致入微,昨晚说的话其实都是他在开玩笑而已! 不过毕竟话是从自己喙里说出去的,安澄的脸还是克制不住地热了起来。 加之心动加持,于是他整只鸟都变得慌慌张张、左顾右盼、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不说了吗?”朱云深笑看着他,目光十分平和且温柔,声音亦是如此。“安澄,我想听,告诉我可以吗?” 这样的眼神的语气让安澄突然开始恍惚。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朱云深的时候,这双眼睛是锐利的、冰冷的、克制的,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尖锐且刺痛的。 那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好像在无知无觉、无声无息的时候,这样的转变就悄然发生了。 安澄长久浸润在这样的温柔和纵容当中,也根本没能及时发现变化。 可其实他自己也是变了的。 “大人……”安澄突然就鼓起勇气,一种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羞赧和迟疑全部被抛在了脑后。“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你想?”朱云深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又反问:“这么不确定吗?” 第151章 安澄立刻高声反驳到:“没有,是确定的!!!我确定我喜欢你仰慕你心悦你心仪你crush你。” “crush?”陌生的词汇让朱云深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并未在此耗费太多不必要的时间。“这次不会又是因为想要活命说出的违心话吧?” “不是,绝对不是!”安澄圆乎乎的脑袋摇出了残影。“我对你的爱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接着,他非常郑重其事地、情深意切地、一字一句地说:“大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朱云深并没有很快地回答,他移着目光和安澄对视上。 在那短暂的几秒中,他们相互交流了磅礴的感情,世界似乎都在为之震动。 “安澄,我也喜欢你。”终于,朱云深这样说,并且是很笃定地说。 此声音如浑圆的碎石落下,砸在大兴安岭绵延的山脉里、滑过甘肃山林的树木泥坡道、坠入青海湖翠绿荡漾的湖水下、滚进四川盆地的郁郁葱葱的竹林间、游荡于云南边陲的小镇上、沐浴了高楼大厦的不夜灯火雨,最后抛回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接着,它敲在了那棵挂满了荔枝的树上,那只守在树下笨拙的、还不懂得飞行的珠颈斑鸠终于得偿所想。 因此,此时的安澄尝到那时荔枝的味道。 ——是浓郁的清甜。 朱云深纵容地让安澄呆愣了好一会儿,等安澄似乎是有些反应后,才问:“要不要贴着我?” 安澄彻底回过神,心脏重而急地跳动着。 “你都被绑成木乃伊鸟了,我贴过去也不暖烘烘的呀。”说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身体却还是诚实地靠了上去,脑袋紧紧地贴着朱云深裹着纱布与绷带的胸膛。“大人,你快点好起来吧,这几天的雨这么多,不去住的话,我们的巢穴会长杂草的。” “好。”朱云深句句有回应。“我还没有试过那个巢穴,以后和你一起。” 说到这里,安澄的兴致变多了些,“那个巢穴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舒服,堪称雏鸟的摇篮、成鸟的港湾、老鸟的梦乡!雌鸟看了喊绝、雄鸟睡了说妙,任何鸟试过都会兴奋地呱呱叫! “毕竟在筑巢的时候,我可是深刻地践行着我安大师的的筑巢哲学啊!” 朱云深满脸笑意地看着他,“筑巢哲学?” “没错。”安澄用力地点头,眼神中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和从容。“筑巢其实也是一门哲学,里面的门道非常深,懂的鸟自然会懂。 “不过这个世界上不懂的还是大多数,所以如果有机会,我要写一本书。” “叫什么?”朱云深问。 “emm……让我想想。”安澄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抬起粉色的爪子费力地挠了挠脑袋,“就叫《珠颈斑鸠筑巢指南》好了,朴实无华一点。” “是个好名字。”朱云深十分捧场,又问:“那你打算写些什么?” 安澄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向朱云深,不过还是耐心且欢欣地解释道:“就是我筑巢的一些方法技巧啊!我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有后世子孙,但是我的筑巢技术这么厉害,万一失传了多可惜?” 毕竟鸟变成人的事情实属罕见,而建筑设计师成为一只筑巢废的珠颈斑鸠更是闻所未闻。 “哦,对了!我打算在扉页上写下这样的一行文字。”安澄突然想到了什么。 朱云深的笑意更深,突然心软到无法一支,便凑过去轻轻地啄了啄安澄的脑袋,“写什么?” “谨以此书,献给旷久永恒的世界,献给生生不息的自然,献给热忱善良的生命,以及献给我如戏剧般降临又如英雄般伟岸的伴侣。”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