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命灯开始的长生路》
第1章 少道善治鬼
第1章 少道善治鬼
南国山水奇峻,一十八府道风土各有不同,在西南临近原始群山之处,为天南府,此处有一座孟云山。
青山叠翠映苍云,薄雾濛濛坠寒露。
这偏远青山中犹有一座千人大寨,也无甚太多的权宦相扰,依着这青山南湾的数千亩熟地倒也勉强足衣足食。
此刻正是五更天,夜色还未褪去。
寨内唯一的一座两进大院,却并不与寨民居住,而常用来招待府都督邮、天南观上道!
此时正见那院内有纸烛明亮,烛光冷白,笼罩着这间陈设颇为讲究的房间。
青衣少道匍于案头上酣睡,似是未能抵挡住功课困乏的倦意,唯在案头上仍见有四张随意堆叠着的白纸,可诉说着这道人困乏之意的来由。
若是有入道之士在此,开了法眼,便能清楚地看到有青滢灵力在那厚重的白纸上不断流动,知晓那是修行人常需的十目灵纸。
五更时分,本是万物复苏之时,这筑于大山中的寨子里却连虫鸣蛙鼓之声都未有分毫,实在奇怪。
“咿咿呀……”
就在这诡异到渗人的静谧月色之下,突有江南小调婉婉轻吟而起,伴随着宫秋寒月的倒影在这院中荡漾,却又寻不得其出处。
唯有月下光影朦胧,透过纱窗之隔,见那酣睡道人的身后,凸显一抹瑰红妙影,苍白柔软的十指顺着那秀道青丝抚摸而上,似是贪眷、似是沉沦。
那曼妙姿态隐隐绰绰,环过那张太师椅,轻拢道人双肩,摄人心魄的容颜自青衣道影身侧缓缓露出,轻轻靠了在道人肩头,颇有一丝虐恋之感。
然,若是视线再多驻足片刻,随着纸烛光影移动,窥得那女子全貌,但凡是任何一个活人,在见到那半是圣颜、半是枯骨的面庞时,当即就要为那半生半死的厉鬼凶貌吓个肝胆俱裂……
“啊啊啊!!!”
刺破夜色的长啸之声当即响彻孟山寨,将那四野喧闹的虫鸣蛙鼓声瞬间掩下。
笃笃笃!
“上师,小上师。”寨中宅院外缓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却是两名孟山猎户快步赶至大宅前,呼唤起了那天南观来的上师。
只在这道猝扰的瞬间,原本的烟笼冷烛、院中眷孽之象即刻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那轻匐在案头的道人蓦然睁开双眼,入鬓的修眉蹙起,微凉的手指搭在额头上,道又是恶梦一场。
诸念归于识海,这少年道人也不耽搁,青袍袖角一甩,当即将那挂在案角的盘蛇柳鞭卷入袖中,四张灵纸印折变幻,【刺啦】一声,却是蓦然折作了一顶白纸灯笼,这道人将那冷白纸烛往那灯笼中一掷,提起纸灯推门往外而去。
未片刻,一青衣道人就轻轻拉开院门,入目便是两员衣衫上沾满了晨露与汗渍、通体散发着浓重气味的壮硕猎户。
道人也不嫌弃,提起纸灯与二人并行,快步当先,并示意二人跟上,一面询问着寨中布置:
“山中小鬼而已,倒也无需太过害怕。我让你们在寨中八角布置的老剪、杀猪刀、十年柳木桩…都悉数埋好了?”
两名猎户听得那府观的仙长提问,心中一屏,当即拱手,嗡声道:“回上师,寨中都按您说的布置了,俺亲眼看着的,保证不会有任何差池!”
那就没问题了。
“嗯,平素野坟野庙勿拜,山中野鬼无三元节来香火,难成气候。也可于溪流水岸旁寻些老柳,三六交织编作幡条,挂在寨子四方,随风摆动之时,有辟邪之效,能祛野鬼阴灵……”
“还有,不要叫我上师,那是观中紫府筑基的正道人才能有此殊号。我姓黎,叫我黎道徒便可!”
青衣道人名唤黎卿,南国鹊尾道桂府人士,因少年慕艾,妄论作古才人、一语成谶,惹了鬼女定信,子夜传书,万般无奈下才寻得天南府的门路,得拜这天南道观,入道避了劫。且在三月前刚刚练炁功成,此刻正领了天南观的道徒之职。
天南府居天都南国的西南部,与群山瘴岭而居,常有凶物成精、阴灵作祟,天南观坐落府都,掌不可思议之秘力,位比都府衙,受一府百姓供养,亦当为万民杜绝这些志怪之事。
对于这孟山寨最近发生的野鬼滋扰之案,在观中素有祛鬼之能名的黎卿自然是被委以重任。
黎卿袖中捏起那三百载火柳祭炼编织的法鞭,又有延命灵烛在手,寻常野鬼,他观之,不过鸡犬尔!
俗语有云:杨柳枝著户,百鬼不入家。
柳木属阴,阴物鞭笞阴灵,正可谓是对症下药。何况黎卿手中的火柳鞭更是阴木含火煞,一鞭抽下,寻常野鬼当场就要元气大伤,可是颇为狠厉。
与两名在寨外伏居了两日的猎户问答奏对后,黎卿未再多耽搁,真炁一提,当即便甩开两个猎户,快步朝着那长啸之处奔袭而去。
两员猎户只在一个愣神间,便看到那青影闪烁,两个纵身跳出了数丈,踏着房梁几下就不见了踪迹,怎能不惊为天人!
“这……这……”那络腮胡猎户当即瞳孔大震,如同见了鬼一般,呐呐不能言。
“切,说你老赵是连孟山都没出过的乡巴佬还真没错,知道那身青衣吗?这是天南上观中录了名籍的正式门人,真炁有成,一步三丈,降牛伏虎,纵是咱们县尉大人见了都得下马行礼呢!”
另一名猎人似是见多识广,望那道徒纵身而去,与同伴卖弄着见识,好在二人也不敢耽搁差事,脚步不停,朝着寨门方向大步赶去……
此山寨北岸,背靠一扇天然的数丈断崖,那是寨中唯一没有筑墙的方向,却没人能料到,那厉鬼便是从这里现身觅食,欲勾寨中童儿出去作血食,诸猎户与乡勇弯弓搭箭,却是望着那薄雾之中手松筋软。
崖间阴风阵阵,吹拂起阵阵森寒薄雾,却在那朦胧之中,出现了令诸乡勇猎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见那渗人的白雾之里,一头头面色惨白、灰死皮肉外翻的阴灵野鬼们踮起脚跟,就那样飘飘然悬在半空中,将那麻木而骇人的视线一一投在这诸多乡勇身上。
几名乡勇以粗绳革环扣着搜山烈犬,余者或搭箭点火、或掣起铁枪长矛,纵心头恐惧,却也是不敢后退。
“该死啊!我的箭,他射不中啊。”
“这……这怎会有这么多鬼祟?不是说只是山中野鬼偶然闯进山寨中滋扰吗?”
可那暮霭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苍白鬼影在其中晃动,阴风刮来的寒气足以让任何一个壮年绝望,连平素搜山的烈犬都夹着尾巴匍匐在地上,铁箭和枪矛亦是道道扎空。
鬼祟啊,最是能害人!
眼见那寨中道人还未出现,好不容易鼓起胆气的乡勇们都几要带上了哭腔:
“这可如何是好嘛?”
这可是少时童谣里要灭村的鬼祟大灾啊!
然,阴风骤起,那暮霭中隐隐幢幢的鬼影随着那朦雾的移动也是飘然进入了寨子,道道鬼影在那跳动火把的注视下也更是醒目。
那死鬼们不是缺心就是少肺,常是五体不全,身上的伤口更是狰狞,血肉外翻,死灰色,稍一细看就有腐臭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噼啪啪……
那阴风一吹,寨前乡勇立时头晕目眩,脑袋一片浑沌,哪知浑然间便是一道青芒闪烁,只闻得似哀鸣数声,有青衣身影自屋檐一角跃下,柳鞭似是袖里青龙出鞘,【啪嗒】两声便将那雾中厉鬼笞作阴气散乱。
“呀!!”
这道人一现身,两鞭抽死几只死鬼,那雾中群獠瞬间便炸了缸,方才连那齐腰高的猎犬都吓至惊惧匍匐的鬼雾此刻却是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哀啼惊扰,四散而动,纵寨外阴风席卷倒灌,那道道阴灵都似是要逆风奔逃而去。
然就在这一瞬神的功夫,黎卿卷在腕上的柳鞭又是挥起,真炁提动间也没有多余的废话,那长鞭似是盘蛇七探,横来纵往,不过数个呼吸就将那群鬼打的四散俱灭。
这般如天降神人的一幕,着实惊呆了寨中诸乡勇。
“这就是咱们都府的上师吗?挥手就把那老鬼就……就灰……灰飞草灭了?”
“神仙啊!”
“俺也觉得上师犇!”
“……”
寨中乡勇哪懂什么吉言,绞尽了脑汁也才憋出几句好话来恭维黎卿。
可黎卿此刻却是倍感奇怪,虽说他身上背着那位鬼女的契书,寻常小鬼不敢近身……可这般多的死鬼,连五体七窍都皆已具化出了,应该都算得上厉鬼一流了吧?怎么可能会这般弱,几鞭子就全打发干净了?
他又不是那些修行多年练气上品的师兄,真还没得这般法力!
莫非,有诈?
黎卿脑中霎时间转过无数阴谋,莫非寨中老族长修炼豢鬼邪法?山中鬼灵聚众复仇?同门暗下黑手……
“几位,为了动黎某倒是煞费苦心了。可这般卷起山下凡人设局,违了观规,可得要全族点天灯啊!”
驱鬼之术、弱鸡一般的驱鬼之术、还有那呼啸之间隐含灵力的阴风,绝对是院里那几个对头没错了。
黎卿一手执鞭,一手稍高提起纸灯,朝着那孟山腰崖向下俯视,背着烛光再配着那张清俊间又带着些许阴郁的容颜,却似是妖道临世。
而他判断的倒也不算太错,肇事之主却也是正正隐藏在下方,只闻得一声震山虎啸,立时便有恶风掀来,一只壮若房梁的巨爪悍然撕来,黎卿匆忙退步之间却是闻得【刺啦】一声,袖间衣角撕裂,连带着北寨山石都一同切下。
一声震响,当即让这整座寨中五禽六畜悉数瘫痪,屎尿横流,难怪那几只能搜山驱魈的烈犬会这般惧怕,黎卿不由得暗骂一声!
淦,这喵的是群山深处哪一山的山君啊?
(本章完)
第2章 凶险遇山君
第2章 凶险遇山君
十数乡勇还在呆震,唯有几名老猎户立刻就举起猎弓拉满,瞄准山君口眼鼻诸窍,将那猎箭迅速投射了出去。
黎卿右手断袖一甩,长鞭卷起数丈外的一道房梁,整个人就如飞燕一般跃然而起,倏忽间与那山君大凶拉开了距离。
“快跑!”
“寨里妇孺都在宗祠吧?快去,带他们往南寨门跑……不,先找地窖好生躲起来。”
真炁涌动之间,黎卿长鞭卷起几名还在愣神的乡勇,一气便是丢到数丈之外,一个闪身躲过那山君扑咬,掌心游龙八卦横举,单手又将几个老猎户推上了那数层联排的房顶。
他黎卿自未练出真炁时就以擅锄鬼祟而闻名,然而,他也只善驱鬼啊!
若是真要他一个刚刚练气下品的小道徒干翻这尊丈余大小、堪比战车的山君,包是要暴毙的。
这一瞬间黎卿脑海中便细数了手中能用的底牌,无非是自炼的延命纸灯一盏,未曾入流;百年火柳鞭,也未入流,游龙八卦掌法一部……没了。
“观里估测任务栏的闻风堂是些什么坑货?这也叫轻锄山中野鬼一二?”
阵前无语凝噎,黎卿电光火石之间将那诸乡勇或遣散、或推上那三层高的联排木屋顶上,暂且保住了这些个山民,自身却是被那虎山君两个飞扑骇得不轻。
此山君已经能收伥放伥、兼以鼓动阴风,恐怕早就成精许久,也不知是从哪个山头流蹿来的。
这般的大怪一般可都是得上品练气的资深道徒才能降服的,像黎卿这般刚刚练出真炁的准道徒遇上,真真就是个九死一生。
房顶的几名老猎户见那上师形势艰险,立即又是拉动猎弓,虽说老猎户们箭法娴熟,但毕竟只是轻软的猎弓,非是军中的九曲铁胎弓,那猎箭还真是难以对那山君造成威胁,反倒惹得那山君烦躁不已,一个扑身险些冲上那房顶给这几个老猎人开了瓢。
好在黎卿见机的快,真炁覆盖长鞭,掣力一卷,将那山君后足绞住,借地利将那凶虎生生地拽了下来,那双虎爪更是在那城寨木楼间撕开了肉眼可见的狰狞大裂。
他好歹历经三年炼精化气,有真炁修为打底,还真是有着寻常的“一虎之力”,若无他牵制着那山君,不待天亮,这千人大寨都得为那山君吃个干净!
成了精的大怪,不论是在南国还是北地、西羌,都是各府道第一要祛除的凶物。
将那山君拽下的一瞬,黎卿随手就将那纸灯高抛,挂在一侧房梁上,掣掌起势,游龙八卦真炁出袖,击打在那凶虎腰椎却似是拍在了金石之上般,反倒震的黎卿步履连退,难以维系攻势。
“都顺着那房梁顶,离开这里!”
借着巧劲将那柳鞭一解,不让那山君借此反制,道人口中沉声大喝,令那几名老猎户迅速撤离。
一手卷动长鞭,来去荡在那寨周庭树与屋檐之间,黎卿另一只手手也丝毫没有停留,掐法决引动那纸灯冷焰,将那白焰化作七连矢,一一射向那山君。
这一下却是出其不意,将那山君颅周毛发点亮,这冷焰爆裂,隐藏在其中的磷火之种迎风便长,眨眼间就似是白磷燃烧般,由冷芒化作绿焰,倏忽间燃起蛐蛐白烟,遮云避月,覆盖了整个虎头,惊得那山君在地上四相翻滚、昂昂嘶吼。
黎卿暗是知晓自家奈何不了那般凶物了,双眸微眯,眼见那白烟熏目,绿焰爆燃,抽动那柳鞭一甩,卷起虎爪一只,将那山君一脚踹下北寨崖壁。
至少还是得护住这寨中老弱的,孟山寨这般的大动静,待到寨中燃起狼烟,兴许其他地方的天南道徒能及时赶来……
然,场中瞬息变幻,那山君爆裂嘶吼,似是钢鞭般的虎尾横自一扫,竟然卷起黎卿右腿,【哗啦】一声,连带着黎卿一齐坠下那数丈高的石壁。
轰隆隆……
那山君至十余米高的石壁上摔下,低吼一声,也不顾头上未熄的幽焰余火,再度朝着黎卿扑来,山君虎皮已是非凡,那炽焰只是燃去一团鬃毛,竟是再难以深入伤及其血肉。
这一下,黎卿可是正正摔了个眼冒金星,柳鞭只是驱鬼的伪法器、纸灯尚且还在石壁之上,只来得及强提起真炁,捱上那巨物一撞,瞬间就似是炮弹一般砸飞数丈。
黎卿的养命功夫,也唯有这一手游龙八卦了,可又怎会是这堪比练气上品的山君一合之敌?这一撞,立时便是喉间一甜,血丝不由自主的从嘴角溢了出来。
“咳咳!最近真倒霉。”
“咳咳咳咳!”
“崔家姐姐,可,可否助我?”
这少年道人脸色煞白,半坐在林地上,却突然面色庄重的侧过脑袋,不知对着何处诺诺的请求道。
便是这一央求,似是五更时梦境中的江南小调再起,这林间温度都低上了一大截。
咔嚓嚓……
像是云遮的月华闪过,那尚在飞扑中的山君突然就像是拧麻一般,被拧作一条螺旋状的“大虫”,轰的一声,悍然跌落在地上。
转瞬之间,阴风掠过,原本噬人的凶物已再无生息。
唯这少年道人坐在原地,煞白的小脸沾上那连串的虎血,呼吸急促间,瞳孔中的视线在那丛“麻”和空无一物的边野不断游曳。
最终,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万般衷肠只化作一声长叹。
“又欠了一道救命之恩,本待我修炼有成解了那婚书冥券,如今,唉,越欠越多还怎么解……”
然黎卿也不是扭捏之人,练气上品的山君,阳血强盛,为修行之宝;虎皮未伤,价值不菲;虎肉氤氲,食之练精;虎骨虽裂,当也有大用。
当即自袖中取来酒馕,放了阳血,唤得寨中乡勇,连夜剐了这头大山君……
至一旬之后。
天南府右,临渊山前。
正是天南观三年一度的升道大会,这天南府诸县、州的良家子弟、乡野慧才皆各经过三轮筛测,取得与道有缘之人,补录观中道童,作修行徒役,将入临渊山。
此刻,这山前的大河之上,便是一尊练气上品的蓝衣道徒立于楼船之首,向这三四十名未来的师弟师妹讲述着天南上观的宏伟过往。
“我上观镇天南府两百四十八载,观主真人亦辟群山、威西疆两百余年……”
“也是你们运道好,我上观可是与南国他府的宗院有别,承袭的是最古老的练气道脉之一,而且,甲子前金平府有一书生与涂山狐姬定情,正所谓狐姬爱才子,那书生被请入涂山做姑爷,闻名江南诸道,你们从小也听过吧?”
“观中可也有一位师弟,传闻少年意气,妄言轻诺,姿颜倾动鬼母心,曾被下婚书冥券,嘿嘿,此般奇人前几年也入得咱们观中呢……”
船首这尊练气上品的“师兄”,蓝袍法衣,腰佩葫芦,悬挂青金法剑,乃是在院中拜了师承的入室弟子,是有望突破紫府的核心门人。
此刻他正向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大唱我天南上观之古老与离奇,属于是从小就培养起诸道的归属心。
毕竟,这类志怪情节,总是能让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们心生向往。
可那少年少女正是天马行空的年纪,紧接着就是一个个难题反向抛来:什么是鬼母?鬼母好看吗?那师兄生得有多好看才能让鬼母倾心?后来怎么样了,那师兄也去冥府当新郎了吗?
这连番的追问却叫这道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暗道不该多提这一嘴:
我哪知道那鬼母好不好看,那是诸院主都消不去的孽缘冥契,真是的,我要是看见了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这道徒正暗自无语间,船边上却又一名俏丽少女横指着他,不满道:“四叔,你又在骗人,说什么这渊河下尽是水鬼,非金楠宝船不可渡,喏,怎得那人撑得一扇小竹筏就过去了?”
“你这小妮子,这可不能儿戏啊!这渊河的恐怖……”
蓝袍师兄连忙挡在这家里宠坏了的姑奶奶身前,亦是对着诸多道童徒役再三警告道。
“我再说一次,入观之后,任何人都不准私下这渊河,除非练气上品有成,真炁可化作护身罡气,否则!”
正欲好生将这渊河来历讲出,吓一吓这小家伙们,这蓝衣道徒余光一瞥,正巧望见有一名青衣身影独立于半丈竹筏之首,踏波而动,而他口中那正呼之欲出的恐怖故事,却是如那未消化的馒头块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淦!
“是他!”
这蓝衣道徒立时便开法眼,只见那黎卿道徒踏筏而动,周身的冷白阴气比之天地灵气还要浓郁上数倍,连那渊河下的道道水鬼之影都似是在躲着上面的瘟神一般。
要是黎卿的话,那他也无话可说了,堪比练气上品的厉鬼在那家伙面前都跟个鹌鹑似儿的。
这家伙这几年可是没少利用这个神通接祛鬼祸任务,只可惜,冥书阴契实削阳寿,那家伙掇取的一大票资粮道功也都砸在了半部延命长明法上……
一饮一啄,岂非天定?寻常人却是羡慕不得!
“可那师兄,生得好好看啊。”宝船上的小女娃仍是不服,想要再找个理由。
我呸!
这蓝袍道徒见得自家侄女一副这般的猪头模样,立刻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告诉你们这些小妮子,观里女冠第一铁律,不许接近黎卿,不许接近黎卿!”
“那家伙就是被鬼母下了婚契的妖孽,谁敢打他的主意,看谁不倒上半年的霉?”
“尤其是你,蓝青芋,要是让我发现你敢招惹那家伙,我打断你的腿。”
这蓝袍道徒首次露出这般凶相,实在将这一批道童徒役震了住,但同时,那青衣少年独驾竹筏横跨渊河的潇洒身影也深深刻印在了他们少时记忆之中!
“蓝洋,我要告祖奶奶,你欺负我。”
那少女哇的一声便在这宝船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惹得整座引渡宝船鸡飞狗跳,此番喧闹一幕亦是构筑了这一年天南观升道大会的落幕之景……
(本章完)
第3章 观中兑灵法
第3章 观中兑灵法
“哟,黎师弟回来了!”
“来,快把我那上好的青茶拿上来。”
黎卿才刚刚回山,一踏入外务堂,那负责接待的道徒便嘿笑着迎了上来。
一旬的时间发酵,黎钟还在路上,那山君伏诛的消息早就已经私下传了回外务堂,外务堂中几位中上品道徒哪个没起心思?可都是在等这位剐了山君的好师弟回山呢!
能炼群伥的虎山君呐,若能置换主持了那畜生的任务,经手那阳质虎血、虎骨、虎皮……啧啧啧。
“黎师弟,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那锄野鬼的下品任务实属是那闻风堂渎职,这次定得叫他们好生吃个挂落。”
“至于这边,师兄我早已经给你重新评定,调到了高达上品的难度,对应的奖励和道功一个不少。”
“那山君一身是宝,还拜请师弟手上让渡些许山君灵血予师兄,咱师兄弟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绝对是物超所值。”
那外务堂-马道徒面色蜡黄,身形干瘦,却是实打实的资深中品道徒,一身真炁浑厚的离上品都不远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经手黎卿的委托任务,处置道功、道铢的分配与置换了。
倒也确实够份!
可这山君虽说浑身是宝,最有用的还得是那张虎皮和阳质灵血,可这俩,黎卿还真是不想随意抵给外务堂了。
那水火难侵的虎皮怕是都能托人炼制法器了,阳质灵血,光凭阳质二字更是足见其珍贵。
此刻,黎卿右手轻捧起茶杯轻抿不语,面对着这临渊山中唯一有点交情的马道徒,却也是不好做。
“好师弟啊,你就信师兄一回。”
“那阳质精血虽说大益精气,但师兄知道的,你阴……阴性偏重,修行也与这阳质的山君血不太相合。”
“你若再将那阳质精血让予师兄,你瞻望了数次那南斗延命长明灵灯法,师兄自己将半生的道功尽数划给师弟出,助师弟换来那灵灯道法,如何?”
见黎卿没有动静,马道徒此刻却是有些着急了。
他虽还是顶着三十来岁模样,却已经年近五十了,纵然在这外务堂经手诸多委托,攒下了些身家,可想要突破那周天一线,亦是难有把握。
可今日却是盼来了曙光,若有那阳质的山君血辅佐,伴诸多老药壮精调气,或能在那精气衰减前,成功填满周天三百六十刻真炁,周天一炁流转,证就一个练气上品。
届时,再炼出护身罡气,择些道法,领蓝衣,成内院入室弟子,再非等闲……
这辗转了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这般大药,只要黎卿愿意,他是真的心肝都要掏出来给黎卿看了!
今日外务堂的其他几名中上品道徒不在,堂内杂役也为他威逼利诱堵住了口,黎卿归来交接任务的消息还未传出去。
马道徒此刻真如热锅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黎卿亦是思忖,此番山君之死却也是纯粹的运道加持,一是那崔家小姐恰在他梦中现身过,而后便是撞上山君,这才以借助缠身的冥梦直接祭了虎山君。
可他自己也未必次次都有这般运道,修行至今,他手上还未有件可堪大用的法器,这山君之险可未必不会再现?
次次都这样喏喏求助?那他只怕不用几次就要死在那冥婚阴契的反噬上!
这一险更是提醒了黎卿,这是边陲天南府,不是他那江南安定的桂府,何况,他已经迈上道途,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生死之间,由不得自己了……
“卿暂且还用不上那后半部延命灵灯法!”
“倒是记得,外务堂年前曾有一位专修纸灵秘录的上品道徒坐化,那一身纸灵秘器,有段时间挂了在柜台上拍卖是吗?”
黎卿眸光微微闪烁,他入天南观前,是南国桂府的纸坊世家次子,修行之后,这造灵纸也算是他的拿手技艺。
他曾偶然瞻仰过那一套完整的纸灵秘器,当时便叹为观止,那是一位上品道徒祭炼了一百余载的成品法器,若用以护身,实是上佳。
只是,那般成套的纸道法器,就怕全副身家加上那山君全尸都未必够啊。
纸灵秘器?
马道徒笑颜一僵,脑海中快速的搜索起来关于那纸灵秘器的信息,纸道?谁修的纸道?这般偏门的法器,一时间内,他却是是没有半分的头绪。
就在马道徒急昏了头时,好在另一侧的徒役女侍见机,立时将一册外务出纳的秘录翻开递了过来。
“有了,有了,黎师弟。”马道徒接过那本出纳记录,翻到那纸灵秘藏一页,然而,那欣喜的面容还未持续多久却是又蓦然敛去。
原记载那韩道徒的纸灵秘藏里,原本有白丧幡一顶、青焰纸灯六盏、纸人四具、白纸轿一尊……可这陆陆续续的出纳记录上,不知晓哪几个道徒上下其手,平日间将那些个偏门的纸道法器一一做“添头”给置换了出去。
那几个道徒是猪精转世吗?再偏门的法器,它也是成套的啊!
一件件拆开来卖?天啊,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儿吗?
然而这纸道再在天南属实是冷僻,观内修纸道的道徒不说完全没有吧,但翻遍了天南四院也确实是找不出来两个,在这外务堂一年多了也没人搭理过这道秘藏。
“可……那一套纸灵秘器,许是被人一道道单独买走了?如今只剩下一顶纸轿和一尊纸人了。”
原本整套的纸灵密藏当有大大小小的法器一十三件,涵盖诸多妙用,现在却是只剩下一顶纸轿、连抬轿的纸人都凑不成双了。
这可如何是好?
马道徒脑海中瞬间转过诸多念头,这外号鬼郎君的黎卿异于常人,真动强的话,他也未必咒得过那家伙,更不敢沾上那恐怖的邪祟,但山君灵血啊,那已经是州府凡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药了!
眼见那黎卿道徒兴趣渐失,就要将任务薪酬卷入袖中离开,马道徒脑海中灵光突然一现,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
“等等,师弟,好师弟!”
“那纸灵秘器虽说不全,但当年那位上品道徒留下的遗蜕却是另有些说法。”
“你可知这纸灵秘术并非我天南道法?此术乃是来自岭南府,岭南-纸扎秘法。”
“虽然那纸灵秘器不全了,可那穿云踏雾的重器-灵纸轿仍在,这诸纸器中最珍贵的便是此物了。”
马道徒神色蓦然变幻,时而激昂,时而凝重,一咬牙,却是再透露了道秘密。
“师弟若是转让山君精血于我,只需三盅,师兄拼了个窃挪院中财物之名,将那韩道徒遗蜕中仅此一道的《纸灵秘录》夹在纸器中,以道铢符钱同售于你,如何?”
“那可是记录了整套纸灵秘器的祭炼法门,那坐化的韩师兄就是靠着这秘录炼出了整套法器的!”
马道徒深知,他若不迅速下手,待那其他几位中上品道徒得了黎卿消息,怕是区区中品练气的他,就再难竞争的过其他人了了。
不如监守自盗,踩钢丝搏上一搏!
黎卿闻得其暴言,眉头不自主的一挑,有些不敢置信。
法器虽珍,这外务堂却多有“火耗”,道途艰难,上头的道人上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术与法却是不同,观中的法术那是只能通过传经阁道功获得的绝对禁区,唯法与术,是天南观唯一垄断的路径。
“师兄你莫不是疯了,观中道法秘术可是怎允私授?那可是要点天灯的!”
黎卿胸口兴绪一压,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他可不想顶风作死,将那诸物甚往袖中一卷,告退一声,连那老山青茶都未在再品就要起身。
马道徒此刻亦是燥的满脸通红,似是醉酒了般,当头挡在黎卿身前,一手按住其袖口。
“嘘,此事另有隐情。”
“师弟,请随我借一步说话……”
那中品道徒,真炁凝实,堪称九牛二虎之力,却是给黎卿拉了个趔趄,与几名道童徒役使了个眼色,将外务堂外暂且封住,领着黎卿便入了个隔间。
及至半个时辰后。
黎卿心中怔怔的等待了良久之后,几乎都要不耐烦了,那马道徒才匆匆从三楼下来,掂着一枚灰白色的芥子囊,入阁相见。
也就这纸灵秘术应当类属于那坐化的老道徒私人遗蜕,而那韩道徒的后人又再未踏上道途,这套纸道秘录才既未充传经阁,又未多作处置,只是放在了外务堂库藏中。
马道徒与上方的道人随意请了个入库的名头,将那外务堂库藏中的纸灵秘术与殿下的纸灵秘器囫囵装作一起打发了去,若是事后查起来,只说是粗心不慎,贱卖了便可。
即使严查起来,也波及不了那黎卿这买主。
届时他马某怕是已成上品道徒,观中道徒上品亦不过四十余人,声名足以威震州县,只要他咬死了是不慎所为,还能罚死马某不成?
便如此,黎卿此番机缘,以山君灵血兑来了一道《纸灵秘录》以及一件完整的纸道重器-纸轿!
这也是他入道四年以来,入手是第一尊法器。
“但师弟啊……此事你知我知,却是莫要与外人道也,若是顺遂,或许院中查都不会去查。”
“师兄我若能借机练气上品,授绛蓝法衣,绝对忘不了师弟大恩!”
马道徒费干了口舌,终是得偿所愿,此刻也是豪气顿生,当即便向黎卿许下一诺,再令那几名尚未练气的道童徒役领着黎卿从后门偷偷离开。
只是,相别片刻之后,马道徒眸间却是闪过一道深深的惊讶,将那缩在袖间的左手伸出。
按理说他已经是资深的练气中品,真炁覆盖全身,几乎是百病不侵,可仅仅是在那途中与黎卿拉扯了个来回,这左掌之上便泛起了寒霜,有着浓郁玄阴之气沾染于上……
“可惜了,这位黎师弟!”
世人皆知人鬼殊途,冥婚阴契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消受?这黎师弟虽孤高独行,人还是不错的,也不知晓能不能熬过去。
只轻叹了一声,这马道徒满面喜意油然而发,收起了那三盅阳质灵血,转身就朝着堂后而去。
正在此时。
哒哒哒……
两名道徒推开外务堂的大门快步找上来,其中的青衣道徒约莫练气中品,那蓝衣道徒却已然是上品练气的道行了。
“马元,你小子好不老实,给道爷的人都截了。”
“那黎卿人呢?”
两名同在外务堂中曙事的道徒面色难看,沉声质询起来。这马道徒居然将他们手下的道童全给截下,吃了独食,真真是不当人子。
“哈哈哈,两位师兄不用再耗费功夫了,黎师弟那阳血大药尽数归于马某了。”
马道徒意气风发,畅笑数声,拂袖便走,只待他练气上品,到时候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可就另说了……
(本章完)
第4章 天南上观
第4章 天南上观
时值秋露,临渊山中晨暮微凉。
黎卿亦是踏着暮色,携裹诸物回得了自家的小院。
天南上观有阴神祖师一尊,四院紫府道人共一十一人,余者上中下三品道徒将近四百人,加上诸多道童徒役、杂役,观中人数便往千数去了。
凡能练气功成,入籍道徒者,各有一幢一进的小院,正侧室合计有五间,于他等修行者而言也算是足够宽敞了。
黎卿这一幢院落正巧卡在临渊山西南角的边缘处,加之他历来孤僻独行,少与诸道交集,门庭之前向来冷清。
这孟云山一行来回约莫了有两旬时日,还错过了两节道课,不过此行的收获却是超过了他四年入道的总和。
将那延命纸烛从灯笼中拆下,供于正堂之上,黎卿便开始清算起了此刻的收获。
练气上品孟云山之委托,得道功一百二十八、道铢一百二十八,已经是比之寻常的上品任务还溢出了两三成了,那马道徒做事倒是不差。
黎卿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再将那枚芥子囊从袍中取出。
天可怜见,如今入观四年了,这还是他第一个芥子囊,虽然只是观中最普通不过,唯四尺方圆的芥子袋。
而最令黎卿心绪难平的是那一卷《纸灵秘录》,完整的纸道秘术!
一取出那刻印在柔软鬼皮上的秘录,黎卿立即便是从头到脚细细观摩了数遍。
纸灵秘术源于岭南扎纸,兼纳旁门巫法、西南外道,而自成一脉。
这纸灵秘录中唯记载着纸轿、白咒幡、纸人秘要、纸灯秘要……四类法器的祭炼要旨以及驱使的法术。
“全套秘箓应当是练气上品的秘法,也是,品质再往上一点,那马道徒可就没有那个胆子了。”
黎卿摇头打断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奢望。他如今那道延命灯法都还未学全,却能提前入手一道完整的纸道秘录,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望?
唯一可叹的是那尊纸桥最少也须得祭炼两道纸人才可初步催动,而他手上却只有一尊纸人。
他急需护身道法,故看上了这成品的纸道秘器,然细细观望了这纸道秘录之后,却发现那白纸轿似乎在目前不太能派的上用场啊!
“怕是接下来的功夫,便要先试着祭炼那尊纸人了。”黎卿思绪转动,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山君的虎皮,水火不侵,且先留着今后再用,余者零碎,也就那最后一盅阳质灵血了。
他并不打算将那最后一盅灵血换作道铢,练气以来,那阴契与冥梦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他须得留些灵物以续延命纸烛。
否则便如那日在孟云山上一般,正待布下柳金阵势打鬼之时,却入了鬼梦,险些酿成了大错……
将袖袍中包裹等一一卸下,该入库的入库,常用之物,譬如柳鞭、灵纸、灵血皆入那芥子囊中。
此时他却是无暇静心练气、瞻摩纸人秘要,在先前的与山君“厮杀”途中,他那延命烛内的磷火之种已然耗尽,须得先往院外住宅区的野狐市场补充些许。
炎道灵火世间难得且不说,天雷子又不兴于天南,炎符雷箓还是稍显贵了。
那磷火乃是山野石材中自然生成的一点火精,也算不得灵物,但对于他等能稍稍控火的练气小修而言,磷火爆燃,威力堪比符箓,也是黎卿目前的杀手锏。
关键,它便宜啊!
虽磷火之种保存不易,但黎卿那纸烛之下便能匿磷火之种三份,每至回山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其中磷火补充圆满,如此,方才能让他有着足够的安全感。
将院中诸事打理,紧闭门窗后,黎卿便将那符牌扫过院墙,将那禁制开启,出得小院……
天南观尽占临渊山,单是这诸道徒的宅府区便似是一方山中城镇般,依山腰而建,连绵起伏不断。
阡陌交错间,也常有道道青衣身影,或三两结伴,或独行一人,匆匆来去,少有交集。
“黎道兄!”
刚刚踏入这宅府南区,那旁的摊位上就有呼唤声响起,只见一个同样约莫十七八岁的黑衣徒役立时起身向黎卿招着手。
其身前是一块灰色的粗布摊开,上面摆放着各类瓶瓶罐罐,不少根须上尚有湿泥的山参一一平铺在前。
山参益精可助诸道养身,这些学徒役的道童在无课业之际也常游走临渊山侧的州县,或收购、或挖掘这些药材。
那诸多瓶瓶罐罐中,有黄精、有芜菁子……而在那些完全密封的陶罐之中藏匿着的就是磷火之种了。
黎卿平素往来,都会在他这摊位上买上三道磷火之种,一道炎符都得十余道铢,而三道磷火种才不过耗费两枚道铢。
“这次也是要三道吗?”黑衣徒役含笑询问道。
“嗯……这些,芜菁子也都要了。”黎卿手指目标明确的点着,将所要的物甚一一圈记。
他等这一届徒役中,炼出真炁来的不过寥寥几人,能独行下山做任务的唯有黎卿一人,刚刚入道之时的道童生涯属实艰难,黎卿也算是同届道友的主要道铢来源了。
因黎卿修行有异,性属阴,不甚需那黄精山参阳药,反以芜菁子、茯苓、菖蒲等等甘淡药材练气,一看这几味老药,便知是为他准备的。
道徒任务,下品委托道功道铢不过个位数,中品委托也不过一二十,也唯有这专擅祛鬼锄灵的鬼郎-黎卿,有这般的手笔。
场中三色芜菁子包圆,加之三枚磷火之种也不过十余道铢,于那些个还处在徒役阶段的道童而言,却是难得了。
“这药籽繁重,道兄可要我等替你送至院落中?”
黑衣徒役连忙接过黎卿递来的十余枚道铢,也没有数,而是再询问了一番,却是颇为仔细周到。
倒是黎卿没有应答,大袖一甩,真炁稍稍鼓动,便将那一麻袋的药籽和三罐磷火尽数收入芥子囊中。
待得他人都已经转身离开了才幽幽留下一道拒绝。
“不用了!”
这番挪移于芥子的手段可是让这摊位上的诸徒役心中同时一惊,芥子囊!
这黎卿现在的手段却是愈发离奇了。
也只能轻叹一声,一境之距,如隔天地。
真炁,唯有炼出真炁才算是推开了修行的大门,才能催动诸法器与道法。
天南上观,徒役上千,入道十二载为限,不成先天一炁,便只能下山,修行一途,这缘法二字着实太过虚幻……
(本章完)
第5章 西南练气道
第5章 西南练气道
“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修行命要第一,便是气,入道第一理,炼精化气,,成那一口先天一炁,真炁离体,开山裂石,有虎熊之力,此时即为练气境!”
“这一炁灵滢入窍,周天过半,缠绕道身,可为练气中品,此刻尽掣真炁已可衍水火风雷,诸般道法可竟择修行。”
“当你等一炁凝真,周天圆满,即若液态,此时真炁浑厚,升华凝罡,若护体罡罩,此时便是军中劲弓,邪祟精怪都难以破罡,当为练气上品。”
“上品之后,一炁圆满,聚无可聚,那便是将有紫府筑基之相了……”
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日,由观内四院的红衣真传为诸多练出气感的下品道徒们讲道授课,直至他等晋入练气中品前,皆可前来听课,算是天南内院对这些新晋道徒的扶持。
然这课业每旬不过一门,每门也就两个时辰,无甚太多干货,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给诸多修行出岔的道徒们指导行气,属实是食之则无味,弃之又可惜。
诸道听着这已经重复了四五个课业,照本宣科式的诵读,早已经是不耐得很,然上首的红衣真传可是每届不过一二人的院中首席,威势可是逼近紫府,这些小虾米们又怎敢多言?
等到那红袍师兄好不容易才将《元气论》讲完,正轮到为诸道徒排忧解难的步骤,黎卿当即寻了个好机会,从蒲团上迅速起身,拱手提问道:
“敢问师兄,我等初炼气,道行浅薄,若想要短时间内精进真炁,尽早祭炼法器,该当如何?”
精进真炁?首座上的红袍真传眉头一挑,将那慑人的眸光投射下来。
只见那其身提问的青衣道徒身上真炁似是一汪汨汨泉眼,那泉眼虽小,但一炁活跃又不失纯粹,倒也不像是乱来的。
那红衣真传凛然止住唇边将吐的训斥之心,又见场中不少人都对这个问题颇有共鸣,也只好轻轻摇头。
“本也不该说这么些个的法子,叫你等丢了几分用功刻苦,行惯了捷径。”
“然初入道途,好修术,好法器,好飞空遁地,好弄焰火兴风,吾当年亦是如此。”
那真传上道嘴角含笑,却是提点起了这些师弟师妹们。
“日出之前,东天有朝霞来,吐纳周天又三寸,可炼紫气一缕,炼足四十九缕便止,可使周天一炁活跃十有七分。”
“每圆月之夜,道是月流帝浆洒,只在那月上中天之时,行纳月华一汪,若觉百会穴生出寒意即刻止气,可增进一炁数刻。”
“二法须得同炼,且不可多修,你等真炁薄弱,待朝霞紫气纳满七七之数,便熄此法不可再练。”
“这原是一道阴阳古气录上的精简法门,吾曾偶得之,今日倒是便宜了你们这些小家伙……”
天南观虽是南国边陲,但修的也是正统的练气一脉,不似南岭、南司那些巫鬼蛊魔道统,观中风气向来都不错,便是这真传讲法,时不时却是也真能传下来些好东西。
这一课,众道便是薅来了一道颇为实用的法门,若修满四十九日,真炁增进亦是可观。
练气为修行第一境,炁达周天三百六十,以窍为刻,即为圆满,可称练气上品;炁达周天之半一百八十刻,也已经足以覆盖周身,离体数丈,衍化术法,谓之练气中品。
黎卿虽练得真炁不过四月余,但食虎肉,熬虎骨,壮精养气,如今也有了四十六刻的真炁,算是有了些盼头。
将此法门一字不漏的记下,场中众道亦是齐齐起身,对着那红衣真传行上一礼。
真传弟子,向来是真炁周天圆满、随时能紫府筑基的人物,如此存在,费精力执教诸道徒,既是反哺山门,也是为了他等今后执掌内院而铺路……
将那两个时辰的课业熬过,黎卿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在此与诸道友述谊的打算。
然,世事总是不随人愿,再是清净不染的性子,也总难免粘上些许的渣滓。
此刻,便是有三四名道徒强自挡在黎卿面前,为首锦衣道徒双臂抱胸,一脸揶揄道:
“黎师弟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好运捞到了只虎山君?”
“哥哥也没话说,讨要几份虎骨熬髓汤不为过吧?”
此人乃是天南都府中的林家出身,那天南的地头蛇-林家,历来都有不少子弟入天南观修行,虽未出过紫府道人,也未出过红衣真传,但好歹有两名练气上品的蓝袍弟子,不论在何处也都能赚上几分面子。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外务堂的马道徒宣布了阳质虎血在他手上,也没人再打黎卿的主意,林如虎亦只是想要些虎骨配几副壮血丹剂。
“而且,我又不白拿,我也可以出道铢的。”林如虎暗暗想到,自家又不是强取豪夺,明价购买,这说多少就是多少,这黎卿总该不至于记平日的仇吧?
“没有!”
黎卿看都懒得看那几人一眼,柳鞭一点随意推开身前挡路人的肩膀就朝外走,没有半分的停留。
观中不允争斗,便是寻常的道童徒役,道徒们也不敢随意对他们动手,违者执法堂伺候。
这个层次的道徒,也没有什么分配影响的权利,顶多是你我兄弟几人合力孤立为难他,仅此而已。
可黎卿……他这家伙无差别的孤立霸凌所有人!
况且,真若是要动手,这几个靠养鬼坛的菜鸟在黎卿面前就更没法看了,也亏得他们肉包子打狗似的敢上门找事。
“丫的,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需要那灵虎骨。黎卿!”
“你又用不上。”
林如虎面色一拉,嗓门又大上了几分。
能放伥的山君骨在天南府也是百年难见,起码在他们这个层次是百年难见,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次,他怎么能不入手上一份?
然而,林如虎的话还没说完,那道清冷的背影早就步履不停,消失在了转角处。
淦,该死啊!
“林哥,这小子太嚣张了。”
“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两旁的使唤道徒满面的同仇敌忾,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转角,似是被无视后而恼羞成怒,恶狠狠的提议道。
“当然要啊!你们谁愿意帮道爷去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林如虎此话一出,那几名惯来赶着吃酒喝肉、呼啸山野的浑道徒们立时没了音讯。
淦!怂包。
林如虎没好气的横了这几个混账一眼,心中更是对他们鄙夷不已。
他倒是也是真想让那鬼郎-黎卿吃上道大亏,好好长长记性,可他也是真不敢沾上那家伙身后的鬼东西啊。
当初那黎卿得桂府六乡三镇神婆老镖师护来临渊山拜道,传闻自桂府到天南一路阴风绵延,哀嚎不止,黄皮子掌灯拦路,山野老尸出笼,渊河水鬼翻身…具体经历了什么无人可知,只知那诸神婆镖师能活着回到桂府的,不足三人。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得赖观中几位院正给他施了长明灯法,才似是完全驱了鬼祟,让他拜入天南观,凡知道点底细的,哪里敢往死里逼那诡异的家伙……
“而这几个酒肉废物,光是一张嘴能说,真赶上事儿了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现在你们是吃道爷的喝道爷的,哼,迟早得……”
林家大大小小也是个迈入了道途的家族,容族中子嗣养着这些个拥垒也绝不是为了讲表面排场,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般白吃白喝,总有一天也是要拿命还的。
林如虎懒得和这几个囊虫蠢货计较,此刻却是得想个办法,将那黎卿手上的虎骨弄来,配上丹液,早些练气中品才是正事……
那宵小道徒欲要如何,黎卿不知,也不在意。
此刻的他,早已挑起一盏泛起冷白光泽的纸灯笼漫步在了临渊山间,深秋萦露,寒意袭人,那冷玉烛光照亮了身周数丈,也将山中那一缕寒滢渲染的更加深沉。
石阶小道似是青鳞缀缀,三三两两的青衣道徒正供完课业下山,也不知是否巧合,一个个都离着这白日点灯的鬼郎君远远的!
所幸一路无事,回返府宅小筑之后,黎卿又是依着往日修行,芜菁子调露,辅以行气,伴游龙八卦掌法炼精造气。
天南观的练气法门传于南国古修,与其他府道的炼神、丹鼎法不同,其以古老的一元气论为基,先天一炁号“太一”。气者,变化而生,太一生两仪,两仪化阴阳,阴阳对立为动之始,五行生克明侮则为变化不尽。
气的宗旨,便重在动、旨在变!
太一行气法,亦是重周天行气,以天地为大周天,人体为内周天,行气,行的便是一个天人合一。
黎卿盘膝在台,周天一炁流动不休,以气感贴合山中氤氲灵气,脉动炁亦动,那炁起于丹田,经由脉窍,萦绕周天,一动之间,变化乃生,正在这独特的一炁运转律动之中,引天地之气而共鸣,此谓行气。
古老而纯粹的练气法门,故这萌生气感、练出真炁的第一步便难倒了绝大多数人。
此番得了那真传首座的日华月浆纳气法门,只待纳足四十九缕朝霞紫气、数道月华琼光,黎卿的周天一炁或能升至六十刻以上。六十刻的真炁,已经足够他驱动五次蚀火术了。
黎卿归得山中,立即便是以芜菁利气,交感天地,坐忘日月,闭门三月,连那旬一的课业都未再去参加……
九旬时日,晨伏寅卯,夜至亥终,行气刻苦无虞。取灵木丹草,又制灵纸,悉读纸人秘要,正欲重炼一道纸人,而以驱动那到手不久的白纸轿。
这三月不明,辟谷练气,每日只食三色芜菁子七两,却是将那日月练气法门造就,纳入周感,成功的将那周天一炁炼至六十三刻,在那练气下品的路上走过了三分之一。
练气初成,则继以修法。
然早就惯熟灵纸编织的黎卿此刻却是对这纸人法犯起了头疼,劾驱纸人源于岭南纸扎,入巫法,兼剪纸成人秘术,这纸人法的核心却是点灵。
他等观内道徒,单修一炁,却少习观想,对这与炼神一脉相干的赋灵、点灵之术,却是叫黎卿愁煞了头。
“难怪这纸灵密录无人问津,巫鬼炼神之术,与我观的练气道统,果真不太搭啊……”
(本章完)
第6章 冥契以梦袭
第6章 冥契以梦袭
临渊山中冬未尽,月笼小筑点寒芒。
山中西南,那一进的小院内得月华投下,将院中枯枣映作张牙舞爪的扭曲树影。
万籁俱寂之下,唯有戚戚小调绕树轻吟,不见其人,却唯闻幽音。
那凄凄哀怨,时而轻吟,时而低语,忽而转作流水悠悠,又像是尖锐之物摩擦着窗台嘶鸣,鬼调忽远忽近,不一时,却是从那泛着冷白烛光的房间中响起!
黎卿正是倚在罗汉塌侧沉息入眠,侧倚盘屈,似神仙卧。若是细细观量那案台纸烛,可见有道道金汞色的延生符种在那灯芯之中游离闪烁。
而此刻却是不知有何诡异的力量在扭曲着此间,那纸烛光影蓦地跳动起来,烛火灯芯燃烧的速度兀然间加快了一大截,随着那幽幽鬼调隐隐袭近,那冷白烛光霎时间就黯淡了下来。
更骇人的是,那少道榻侧,明暗交替之间,突现一阴郁鬼影卧在榻上,深沉到令人不安的黑暗筑作它的裙摆,尸体般冰冷的手足裸露,苍白妖异到渗人的侧脸之外又是半张枯骨狰狞鬼脸袭来,半生半死,鬼母死相,尽诉诸着那厉鬼的凶意。
那惨白的双臂伸来,还未碰到黎卿,青衫上就要凝起寒霜,鬼孽眷恋,可是要将他溺死后拉入阴坟,死后双眠双栖的!
忽然,黎卿似是有所察觉,睫毛颤动,眼看就要睁开,那骇人的阴阳鬼面却是突然扭到了人类所不能及的角度,贴脸扑了上来……
“噼啪!!”
半截延命纸烛爆燃而起,那光焰瞬间将整座房间照的亮同白昼,藏匿于灵烛下的磷火之种亦是为之点燃,【哗啦啦】似烟爆炸般,四溅的磷火眨眼就将大半个房间点燃,那炙人的热风都令黎卿的皮肤感到疼痛了,这才将他从鬼梦中拉回现世。
但…那可不是梦!
黎卿从着火的榻上猝然坐起,呼呼喘着粗气,抬袖将身上凝结的冰霜随意拍落,单指便掐控火诀,策动暴乱的磷火尽收回纸烛之中,暂且也来不及顾这房间内的满目疮痍,只是兜手护住那半支纸烛,快步推开房门,往正殿而去。
那里,还有着诸多祭炼好的延生灵纸!为那半支延命灵烛续上,再不惜以珍贵的阳质山君血混入灯油,敛入纸灯之中,黎卿这才长吐一口浊气,后怕的瘫坐在那张南朝玫瑰椅上!
该死,冥契的影响越来越频繁了。昔年院正曾言,只有我自己修成紫府,为自己立下长明灯仪,或才能完全不受那冥婚阴契影响。
可那院正他根本就不知晓,他们从来没有驱走过那崔家小娘,她从始至终就萦绕在黎卿身侧,从来就徘徊在这临渊山中!
“紫府筑基,真的就能完全解决那恐怖的东西了吗?”
刚从那渗人的鬼梦中惊醒,若无延命灵灯,黎卿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结局?真就溺亡于冥梦,化作鬼母猖君,直至百年之后成为一地怪谈?
此刻连向来冷清的黎卿都不由得对未来的道途感到了丧气,年年月月与那磨人的冥梦追逃,他怎能不郁郁孤立,形单影只?
这冥梦一起,黎卿便再也无法入睡,独坐于烛案之侧,心绪翻滚,便将那约莫九尺高的纸人取出,一遍又一遍,机械式的以真炁反覆洗练着那枚灵印……
“院正也曾说过,这鬼母冥契也好,涂山妖契也罢,对受术者也并不是完全的主杀。”
“便如当日吊死鬼临面、山君凶险之时……那崔家姐姐也未必是要索我命来的!”
“或许,紫府之后会有更好的变化呢?”
黎卿又如何有心思修炼,脑海中道道杂念闪过,倒是在天亮之际,也堪堪将那心绪抚平了下来,只是,此刻的他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纸灵秘录中也有一套纸灯祭炼之术,或可尽快配合那延命灵烛升炼作延命法灯,可惜纸灵一道,那入门的“点灵”之术缺了些灵血,阴属的灵血!
心中一念欲起,黎卿立刻便卷起案几张灵纸和纸灯,连侧室房间内的还散发着的余烟都来不及收拾,趁着此刻刚刚天亮便朝着外务堂的方向赶去,得去寻一寻有没有相关。
或许诸中品道徒、上品道徒手上会有阴属灵血,但那内部圈子也不是他一个刚刚练气半年的下品道徒能接触到的。
他入道时间太短了,道行太低了,在这天南府也没有家世助益,“鬼郎黎卿”之名也仅仅是稍稍惹人瞩目,仅此而已了。
人呐,万事只能靠自己!
青衣提灯,一路顺着林间青阶向上而去,此时未至初春,却与当日闭关时的深秋之景也差别无两,唯有不少的老树,叶子已经落尽,加上这提着盏冷滢灯笼的青衣道人,倒也有了几分山野渗人之意。
黎卿一把推开外务堂的门扉,那晨风裹着山间的寒意扑面而来,将几个围在碳炉旁取暖的道童徒役惊了个正着。
那诸道童徒役未生真炁,烤火取暖,尚能理解。黎卿也不过多打扰,反手拉上阁门,快步走到那高悬满了符牌的任务大厅,自顾自地寻找起了想要的东西。
然那般道童徒役又怎敢慢待道徒大人?只见其中一名颇有些面熟的少女裹着一件锦袍就一边发抖一边快步跟了上来。
“黎,黎师兄,您是想找鬼祟任务吗?”
鬼郎-黎卿尤擅祛捕鬼祟,在这临渊诸州县也算是有了些名气,便是外务堂中的诸徒役,也是多有耳闻。
然黎卿并未多理会她,只留下一句“不是!”,又抬眸寻起了那些尚未处理的任务符牌。
少女扑了个空,反倒是惹得那几名窝在外务堂后阁烤火的道童徒役齐齐捂嘴偷笑。
那“鬼郎君”简直是生人勿进,说不得不小心惹怒了他就要中鬼打墙咯。真是的,何苦去搭理那般怪人呢?吃力不讨好!
然那少女也不丧气,犹豫了半响,又轻声憋出来一句:
“马师兄现在也不在外务堂了,年前马师兄成功突破练气上品,入了内院,正式拜了师傅,领蓝衣入室弟子衔……”
她可是知晓当日马道徒在这位黎师兄手上收了一道大好处,也似是留了些祸患,不过那马道徒精明的很,入了内院,又找了个靠山,日后外务堂有人秋后算账也不好隔着两个院去拿他……
少女也算是在那马道徒身侧耳濡目染了近一年,知晓她等值守徒役想要出头,要么用功刻苦,在值守之余练出气感,天人合一,一炁功成;要么,守着这外务堂的规矩,一进一出之间,合情合理的昧下一星半点的“火耗”,多靠些资粮,不是太愚钝的情况下,倒也能砸出各精满气自生来。
似是这黎师兄这种,能拿下中品乃至上品任务的“强人”,自然也该是她们的拉拢对象。
但凡黎卿能在任务中漏点好东西出来,足够他们这般的道童徒役受用了,连那马道徒不也是因此良机改命了吗?
“哦?”
少女的一言,却是瞬间勾住了黎卿的心思,那马道徒居然突破练气上品,入内院执蓝衣了,是山君灵血的作用吗?那家伙在这般年纪还能改命,果然不简单啊?
这一则消息,引动了黎卿的心绪,也让他再无了一一寻找的耐心。
“我要寻一些阴属精怪的任务,行尸、水鬼、山魈或…也行。”
黎卿轻咳一声,转头俯视着那少女。
而后者亦是充分发挥了这值守道童本领,似是过目不忘般,当场就将西风县的鼠患、北离的山魈扰民、廿水的骇人大蟒、西莽的乱葬山等等任务一一述诸。
这次的任务黎卿可是细细斟酌了起来,鼠患,既然以患来称那肯定不是小规模,虽然只是中品任务,但他真炁不过六十四刻,也就能引动五次蚀火术,短时间内肯定解决不了;
山魈扰民,找到其踪迹就有奖励,得去漫山寻找那老魈的踪迹,可他目前也不善感应追查、身法遁术啊;
廿水的大蟒,怕是水蚺吧?水战更非黎卿所长……
看来看去,就只有那两百载前灭城的西莽旧县,那城外的乱葬岗了吗?这西莽乱葬山他倒是时有耳闻,乃是天南州府发的任务,不论有没有锄去行尸,只要随府军执行了锄尸任务,每旬都能有三枚道铢,倒是个混日子的好地方。
但天南府间可是流传着,十恶不赦填石窟的刑罚,那西莽的乱葬山可不是什么小邪祟了,那是尸山阴府级的存在!
“不对,还有一个中品任务,昨天晚上从兰风州发来的委托,似是此城的兽场里的有条恶犬成精,咬死了不少人,州城里的游方术士也追不到那凶犬。”
中品任务,那凶犬据说与人腰齐高,不弱虎豹,颇为凶戾,这黎师兄祛鬼手段无人不叹,可要想除这种精怪的话……
“黎师兄,要不然那鼠…”
“我就要这个了!”黎卿心头微微一思量,不待那道童多言,便打定了主意。
他此时真炁初成,以蚀火术配合着磷火,又有了一尊纸人驱使,当是把握不小。为了以防万一,黎卿还是决定下山之前去准备两道火符。
而且,黑狗血,本身就是制作纸人点灵的阴墨最普遍的材料之一,成精的黑狗血,真是正犯瞌睡就来了枕头,
于是将那兰风州城的黑狗精任务揭下,黎卿只在山门前的符殿带了两张火符和一柄长剑,以防万一。
清晨而起,揭任务,购符兵,待得黎卿下山之时已经是旭日尽出朝霞隐,此刻久久不见金楠渡船,黎卿亦是懒得等待,寻得河岸一角,将他那惯用的竹筏推下渊河,又是故技重施,以真炁鼓着竹筏渡河而去。
此举又是让远处天南观的守山弟子看的嘴角微抽。
这渊河上接十万里外的西绝古国,旧时战乱,那古国数千万人口一朝尽灭,染得整条渊河化作血河,南国在下游光是捞起来的尸体便不下数十万,亦是此乱,自此让南国排名第三的南渊河水鬼横生,两岸无人再来此取水,甚至不少临岸的州县都另选新址迁走。
寻常的弟子不会、不敢、也没有能力只身横渡这渊河,敢于横渡渊河的不是各院真传就是紫府道人们,寻常弟子,也就那诸邪避退的鬼郎君惯有这个胆子了。
(本章完)
第7章 山下有同门
第7章 山下有同门
天南府下辖九县,又在诸县外划分了一座郡府与三方直隶州。
兰风州便是位于其中东南处的州城。
这座州城比之寻常县域要繁荣上许多,酒色财气俱是丰盈。
“要问这风州酒色财气第一流,酒不用说,自是城中天下第一楼,甘醇美酒,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喝不到!”
“色是神仙也羡,酒足转场青红苑;财为万民疏,自有赵氏钱庄,这气,就是我风州的斗兽场了。”
“府都中的大人物,都没少在咱风州的八角斗兽场游玩上一场!”
“可惜啊?你们听说过那斗兽场出妖了吗……”
还未进得兰风州,城郊来往干道之侧的茶棚摊位上就有着“万事通”指点江山,与来往客人论道城中时讯,赚上一两铜板。
这热闹的叫卖却是令黎卿少时江南桂府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也点了一壶茶,坐上了片刻。
“那斗兽场,从斗蛐蛐、斗鸡、斗犬,斗牛,乃至龙虎斗都曾有,前些年,通判曾从南地土司部弄来一头三丈的大肚鼍龙,与郡府的异种黑虎举办了一场龙虎斗,那可是声传诸府,群贵下注,闹出了好大的声势。”
“前些时日那斗狗场里出了条老黑狗,百日斗杀百兽,连虎狼都命丧犬口,传闻是要成妖了,然而更恐怖的是,几日之前,那老狗逞凶,生生屠个兽场卫队之后跑了出来,那叫一个场面血腥!”
“来往的贵人,老爷,诸位乡亲,这段时间要是没有要事莫在这兰风州野逗留……”
那茶棚的诸闲人大多也是道听途说,却也是将那狗妖之事囫囵讲得出个前因后果。
不过,更让黎卿诧异的是,这天南府下的州城里,酒色财气居然如此之盛,狼虎斗,“人虎斗”“狮虎斗”都有,甚至那斗兽场本就是州通判名下的产业?
因这斗兽场闹出了诸多人命,这可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了。
这州通判当是能调动数千军队的吧?兼以州县里总该是奉养了些许民间术士的,就这都还得求助天南观,可见局势糜烂到了何等的程度。
黎卿不由得暗衬,那狗妖如此凶厉,不会要白跑一趟吧?
又在州城各处探听了多则消息,总体都是大差不差,既如此他也不再浪费时间,直奔那城西的斗兽场而去。
那兰风斗兽场通体效仿的西北古国建筑风格,环笼中庭,占地极广,皆是通体的高拱石筑,行至那斗兽场前,便觉有莽荒大气扑面而来,古朴苍凉,令人眼前一亮。
然此刻的兽场四周全方戒严,州中的营军都被调了过来维持,黎卿刚刚靠近这座宏伟的建筑,立刻便有数名甲士拦了上来,好在远处高阶上的锦衣男子一瞥见这来人的青衣道袍,立时认了出来,喝止住那诸多甲士,笑脸迎上,连声赔罪,一面解释一面引着黎卿往那城中的吕氏府邸而去。
原是兰风州判姓吕,乃西南临近的清平府调任而来,在这天南府的兰风州也有十数年了。
州通判掌的是一地兵马署事,但在这道法显圣的时代,各府宗派与府都位等,仅受南国四道监督,直接向南国朝堂负责。
头顶上有州都府都,又有仙山中高来高往的上师压着,这掌地方兵马的府、州、县通判也就没了那么高的地位,只能求一求富贵,闲来便立了些产业,比如这座吕家的斗兽场……
这位吕府的旁系子弟倒是尤善察言观色,将这上观道徒想知道的东西无意间都透露了个清楚,但不该透露的也是只字不提,从他的口中,这生出了事端的吕通判反倒像是受尽委屈苦楚了。
“我家大小姐倒也是同在观中求道,其名吕青漱,不知上道可识得?”
这吕家的子弟倒也是有见识的,一路上不卑不亢的引着黎卿朝那吕府去,还似试探性的套着口风……
此刻的吕府,府中下人皆为那归来的大小姐驱走,那州通判-吕璨正焦灼的来回踱着步。
而就在那前殿上,一名青衣道袍的珑冠女子正坐在主位,悠悠品着清茶。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日狗妖食人出逃,我手下营兵寻不得那狗妖踪迹,唯恐那狗妖伤了州中百姓,心急之下才向那天南上观发了求助……”
通判吕璨一脸的仓惶,来来去去转着圈。
他当日昏了头,却忘了那天南观在南国枢要中可是与府都位等的府宗,若是他这州通判养妖成患的罪责被那天南观掐死追责,轻则要丢乌纱帽,重则可是要满门腰斩的啊!
“得了,得了,转的我头都晕了。”
“要我说,爹你也就别做这通判了,回家当个富家翁也挺好的。”
那青衣女子一脸的无语,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能当上个十来年的通判属实是奇葩了。
她得知家中出了事,昼夜兼程从临渊山上赶回,却也没想到这活爹这般缺心眼。
然,事已至此,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乖女,你可得帮帮爹,咱一家子的生死都系在此处了啊!”那通判面色愁苦,勉强拉出了个笑容看向自家女儿。
他这长女在那天南上观历来也有几分人情面子,兴许能糊弄的过去?
“都挂上外务堂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兴许都有人接任务了。”
“这般都是小事,只是,趁那狗妖还未在州城里酿出事端来,抓紧宰了它才是正事。”
吕青漱指尖挑起四枚赤琉长针,一面比划着,一面蹙眉道。
将那狗妖尽早解决才是上上之策,现在为那天南观的态度茶不思饭不想像什么话。
何况,在她看来,天南观谁闲的慌揪着凡世中一名小小的通判不放?还为此要得罪一名马上就要昇得练气中品的内院弟子?
吕璨此举纯属是自己吓自己……
然而这通判还是心中惶惶,脑中灵光一闪,上前两步,又道:
“青漱,你表哥不是在那土司诸部修行,已是中品的兽师了吗?”
“他历来…爱慕你,你…你替爹去找他帮帮忙怎么样?你一发话,他定会星夜兼程赶来帮忙的。”
那吕清漱的表兄,十来年前也得了机缘入道修行,拜在了土司巫脉门下,前几年那只三丈多的鼍龙就是他送到的兰风斗兽场,可谓是显极一时。
那家伙就是久居巫地,沾染上了那南地的习气,为人有些不那么正派,其他的倒是也还行!
然而这一话,却是将那吕青漱气的七窍生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一个修山野巫术的破落户,他那能叫练气中品?你还想让我去给他拿把柄?”
“我,吕青漱,才是吕府上下三十二口未来的唯一依靠,你光想着个什么歪门邪道,不如把那破斗兽场卖了多换点道铢,保我一两年早证个练气中品。”
“吕璨,这话你也能说出口?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她堂堂的天南门徒,同届冠首,但凡对那破落户卖弄一分颜色,那都是对她的羞辱!极致的羞辱!
这一刻,她差点忍不住要将活爹丢进莲塘里清醒清醒!
这边还在激动的训爹,那面的府门已经被悄然推开。
吕府下人中清一色的女婢尤为碍眼,早为那吕青漱冷眼轰走,那吕家儿郎见一路无人,引着黎卿缓步迈入吕府,却哪料到刚靠近正殿院就见识了这堂前训爹的一幕……
那身形高挑的女子一脚踢翻太师椅,踩在上面,掌心还掂起四枚飞针,俏脸上满含煞气。
红袍的中年通判,呆立在原地,双手揣似鹌鹑,一脸无辜的挨训。
这般的颠倒之举。让吕家的旁系子弟都听的一脸懵懂,嘴巴张合,楞楞地说不出话来,更别说炼出了真炁,早已耳聪目明的黎卿了。
“咳咳咳咳!!”
那州通判被女子一通训斥,又正巧被入门的黎卿二人惊到,一时间面色通红,手足无依,险些没呛倒在原地。
“哦~老爷,大小姐,天南观内的上道揭了任务来了。”
惊得吕通判连连咳嗽,那吕府子弟连忙醒悟,将身侧道徒介绍,算是囫囵略过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
再得那吕璨挥手,这引路的吕家子弟亦是连忙拱手退到殿外,将这方空间让给三人。
那斗兽场狗妖出逃,说白了就是他吕府的事,求人办事,总该是要有求人的态度的。
兰风通判-吕璨当即便招呼着上道入座,刚想要唤下人上茶,却发现那些个美婢早就被自家的好大儿赶到了后院,索性,便亲自起身为黎卿上茶……
“道兄是哪一届的?看着似乎有些面生。”
吕青漱勉强压下那口恶气,右手一挥,收起飞针,却是对着这颇为优柔俊美道徒有了些疑问。
此人姿态不凡,怎么我竟对他从未有过印象?他真是观内的道徒?
“黎卿。算是……四年前那届吧!”
黎卿犹豫一瞬,照实回答。天南观每隔三年取士,每届取个约莫三十到五十人不等。
最新的一届入道尚不及半年,三年从入道养精到练气下品有些快了,九年练气下品就有些慢了,吕青漱正是六年前入得天南观,现今周天一炁百五十余刻,算是天资中上了,见黎卿面生,非本届的同道,故有此一问。
鬼郎-黎卿?
吕青漱一听黎卿报名,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名号,此刻再看向那气质清郁的男子,暗道果然没有叫错的外号。
那祛鬼如灵的名头可是在他们这几批道徒耳中响彻了数载,今日,算是见到活人了。
可没想到鬼郎-黎卿居然只是练气下品?
倒也是,入道三四年,身份再如何奇异也不至于连修行都不符常理吧?
“黎师弟,哦,我知道了,倒也常听过师弟拘鬼祛灵的传闻呢!”
“在下吕青漱!吕通判亦是吾父。且要先谢过师弟下山相助了。”
这女冠倒是一个飒爽的性子,先拱了拱手,道谢一声,直接进入了主题,述说起了吕家委托的由来。
那黑狗原是州中一户破落户中家犬,那家中老人双双去世,唯一条老狗与落魄秀才相依为命,直至最终无米下锅,那秀才也不舍得害了老狗,无奈将其卖了出去,换了几口粮食。
也不知为何,那老狗在州府辗转了多处,却是越长越发茁壮,不过一年半载,那将死黑皮老狗便生得豹子一般,毛发油亮,身强齿利,城中人常言此狗要成精了。
那通判吕璨的斗兽场中本就喜欢收罗些奇怪的异种,将那黑狗也捕进了斗兽场。
而后便是在那一场场的斗兽中,老狗百日斗百兽,也许是沾了凶血,那黑狗愈发不可制,连兽场中的狮虎都渐渐斗不过它。可哪料到那黑狗在成了这斗兽场的王牌之后,却是突然间咬死了十余名护卫,逃了出去……
“嗯,那它能躲到哪里去?那秀才家找过了吗?”黎卿一瞟那卷宗,老狗通灵,总该绕不过那黑狗的原主人罢。
“找过了,那秀才去年冬就病死了,老宅周围生满了杂草,许久未有出入的痕迹了。”
吕璨苦涩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那狗妖若真是在州里犯出了大案,那他这通判可就真是当到头了……
(本章完)
第8章 游方散人
第8章 游方散人
那狗妖异闻闹得沸沸扬扬,州通判下了死令,州军甲士披坚执锐,日夜逡巡四方州城,绝不容许有任何野狗出入,可那黑狗精却是再不见了踪影,而州通判,也没长时间封锁州城的权利……
虎豹般的黑狗精,按理来说,在人来人往的州城里是难以隐藏的。
“黎师弟不妨随我去寻一寻这城中的术士问话?”
还未久坐,那同样身披临渊青袍的女冠拍了拍手掌起身,却向黎卿提议道。
术士,多是半道出家的散修、或是未受南国公开承认的小支修行道脉,混迹于诸州府中。
亦是修行鄙视链中的较下一层!
“哦?术士。”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想起来当年家中重酬请来的六乡神婆行巫,一路从桂府将他送至天南观入道。
当年也仰仗那些个老术士,方才有了他的今日,黎卿对那诸术士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那吕家女冠在前,黎卿默然跟上,一路无言,却是直往那州城腹心而去。
吕青漱步履轻灵,行走姿态颇为优雅,足间点地,罗袜不染,步伐中却似是有灵光萦绕,一步咫尺,横跨数丈,想来也是修行了些遁法!
这般真炁几乎肉眼可见、离练气中品都已经不远的道徒,已经开始精修诸法了。
黎卿见状心头更是一沉,这通判吕家自有一名不俗的道徒,不知为何却还要发布一份中品的委托?究竟是那可博虎的黑狗成精真就如此凶悍,还是另有隐情?
正缄默思索间,那女冠蓦然停下脚步,后方的黎卿亦是悄无声息之间止住身形,只是袖中炎符卷指以待,呼吸间更似是涌上一层阴霾般。
便在二位道徒默然对视间,这冷清的街角似是掀起了道不定微风。
“吕家并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地方豪强,这兰风州南临土司,民风好斗,酒色财气俱盛,吕家本小族,入乡随俗,也仅仅是随大流糊个口罢了!”
“吕老头不过一凡人尔,怕是晓不得修行界的弯弯道道。那黑狗成精,充其量也不过是凶比虎豹,畜生就是畜生,哪有什么能隐遁在州城中一旬都不露痕迹的道理?”
“师弟与我好歹是同出一门,还望师弟助我,莫教那民间野脉的术士阴损得利。”
“届时,师姐定有厚报!”
吕青漱出身官宦人家,亦是自临渊山中道童徒役开始一步步爬上来的,这般天南道徒或许稚嫩,但对这异闻诡案乃是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比之那吕通判,她却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漏洞!
“你是说……这城中术士动的手脚?”
黎卿袖中双指捏符,瞳孔微缩,立刻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那散修术士不比府观道徒,无甚跟脚,所习的常常是些养鬼坛、造畜法、快刀术等等的左道手段。
那成了精的老狗、化了鬼的阴灵于他们而言可算是趁手的“好宝贝”了。
“自是如此!”
那青衣女冠峨首微抬,郑重其事的点头道:
“这州城里有两批术士,一批是修行快刀术的法脉,约有十一二人,供于知州门下,单拎一柄鬼头大刀,手起刀落,凌厉至极,那刀光快到中刀者身首分离了还能自若言谈,浑然不觉其脖子上的变化。”
“还有一批就是各处乡里的游方散人、土司部来的老巫,因缘际会修得法术的野狐禅了……”
“也定是这些人施了手段,销声匿迹?怕不是谁早就将那黑狗精藏了起来!”
游方术士供职在那州县中,虽是入了官家籍,可常常闹出祸患来的也是这些良率不齐的术士们,尤其是那些奉神巫鬼的术士,更是常有命案在身。
吕青漱虽也常在临渊山中修行,但家中门第居通判高位,总归也是能看到这兰风州晦暗的一面!
那批快刀术士,供于知州门下行走,最强者已经是一名堪比练气上品的老刀客了,可算是一道传承有序的民间法脉,若是看上了头老狗,直接讨要也不为过,自是不必多此一举。
然剩下的神婆、散人、巫觋、祝师里面,可就是鱼龙混杂了,她本欲自己挨个去排查,但此时观中有道徒领了委托,那正好又多了个帮手。
将那其中的隐情一一诉诸,吕青漱再目炯炯的望向这尤擅祛拿鬼物的鬼郎-黎卿,却是急需他的点头相助。
“我要那只成精了的黑狗!”
黎卿对那女子的话不置可否,沉吟许久,也只留下了这一个要求。
不过,只需他这一句便足矣,只此一句,两位同是出身天南上观的道徒便没有矛盾了。
吕青漱只要那狗妖伏法,让这悬在吕家头顶的利刃平稳落地,而黎卿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黑狗灵血!
二人在此僻静小巷短暂的达成了共识,再缓缓地朝着那方士府而去……
方士府,此为诸多术士供职的有别南国军政制度的院系,因术士之名常为诸道人轻慢,便名曰方士府。
那诸般术士入得方士府,每月有道铢、灵米、山参老药不等,但需得时时点卯,岁末评功,也算是对这些不定时炸弹的一些限制!
毕竟四方流窜的游方术士最难提防,身怀利器,掌离奇法术,自然是气焰乖张,常出命案。
像这般的方士,一旦采取了手段,凡俗人等非死即伤,若是些钱粮纳入了各府州县的方士府,稍有了些顾虑,那诸府州县的离奇大案亦会少上许多。
这方士府中,共录有二十七名术士,那行快刀法脉的一十二人入了知州的州军,只在方士府挂了个衔;
又有九人分别是兰风四围乡里的巫觋、庙祝;唯有那最后六名术士算是常署州中诸事。
也就是此刻正值守于方士府的六人了!
有吕家门下早就知会了方士府,天南上观的道徒要拜会方士府,询问那狗妖潜藏一案的具体,自然,这些州中术士早早就等待在侧,连那诸乡里的巫祝都须得星夜兼程的赶回。
天南上观,有紫府道人十数名,那观内祖师更是练出了阴神,一念遨游百里天地,乃是驻世临渊数百载的人物。
上观来人,这些州中方士不得不认真对待。
双联府门大开,诸多童子、女婢列坐一排,将那排场舞的真似是何等的中土大派一般。
六名方士联袂出门,抬眸便见得远方有一男一女两名青衣道人近来,那女冠面容姣好,身似峨嵋明珠般高挑出众,风行在前;后方的青衣秀道却是白日掌灯,提着一盏烛光诡异的冷白灯笼,亦步亦趋的跟在后方。
前者光辉耀眼而夺目,后者却是冰冷的令生人生惧,极为反差。
然诸方士本就多是左道旁门,奇形怪状,说不得自身比那青衣秀道还要怪,见得二位上观的道徒前来,也无异样眼光,纷纷稽首。
谁知那吕青漱却是孤高至极,淡淡的点了点头,与那诸术士擦身而过,径直入得方士府,后方的黎卿亦是不言不语,与那诸方士身前路过之时,其中两名擅养小鬼与通灵之术的方士却是没来由的感到心悸。
“日前,州城斗兽场中那条通灵的老狗,是哪位领了差事监管的?”
吕青漱一入方士府,霎时间便居高临下,威凌着面前的六位术士,即使她离练气中品都还差上两线,可连那几名堪比练气中品的术士还真就在她那暴烈的真炁前都有些惴惴。
黎卿则是立于一侧,轻提着纸灯笼,无声地打量着这州府中的诸术士。
这六名术士中,有两名壮汉,身上煞气绝强,不知是染了命案还是修行所致;
布衣老妇,身上似是刻印了诸多的通灵印记,与黎卿将炼的劾唤灵印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阴翳的消瘦道人,腰间鬼坛不离身。唯有其中年纪最轻的两位,或是练气中品?黎卿也看不透。
“吕家小姐!那只黑狗是贫道领的职。”
“但那老狗平素并不发疯,那日逞凶之时,贫道正好接了一道重任,有南地的拍子,使造畜之法拐了十数名的女子要往南地土司部去。那老狗即是此时发疯,贫道也是分身乏术!”
那两员练气中品中,一面容清隽的玄衣道人站出,那姿态宛如正气凛然的儒生文士般。却是以手抚须,浑然不惧。
便是再来一遍,于他而言,那拍子手中那十余条人命也比污浊兽场中的老狗更加重要!
何况,他本就对那乌烟瘴气的斗兽场看不过眼。
“你……”
那代为监管黑狗精的文士,脾气端是强硬的很,吕通判先前本欲调查,可卡在了此人手中,此刻吕青漱亦是被其呛的神色转冷。
“既然那通灵黑狗平素并无癫狂之样,发狂先前它是否有异样?近日可有人接触过?是否受了刺激?”
“这般堪比虎豹的狗妖隐迹州城之里,一旦哪天发疯,恐怕便要酿成整个州都难以承受的大案!”
黎卿掌提纸灯,亦是幽幽出言。
两位天南上观的道徒,一软一硬,给予几人的压力却是不亚于那州府铁令。
他等也知晓,真若是如那青衣道徒所言,闹出了事儿来,他们这个方士府也少不得要吃挂落,说不定就得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打发到那西莽乱葬山上填尸窟也未必没有可能……
“那常禁黑狗的护卫,无一例外,尽数身死,这或许并不是巧合!”
“而你,或许是唯一的接触者了。”
吕青漱周身气机陡然凌厉,这诛心之言亦是令那六名术士面色各异。
并非巧合,难道?
是州中哪位要动通判了?还是……
(本章完)
第9章 虫师与鬼郎(6000大章)
第9章 虫师与鬼郎(6000大章)
六名术士面色各异,万般思绪流转心头。
“老身最是讨厌那晦气畜生。”
那神婆老妇厌恶出言。黑狗吠、公鸡血能破通灵方术,似她等通灵一脉看见那东西只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俺兄弟两人,一条老狗也分不开啊!”这两名壮汉竟是兄弟,周身煞气冲霄,此刻也同时表态。
“老道要动手,肯定是当场将那老狗打死,血祭鬼坛了,嘿嘿……”
眼见同僚们一个个的撇清关系,养小鬼的老道自是不愿惹祸上身,纵再是不爽也未与那天南观的丫头、小鬼犟劲。
“我就不用说了,前些时日便在诸县巡查各乡,大家也都知道的!”那最后一名练气中品的术士更是双手一摊,无奈的望向众人。
通灵神婆厌鸡犬,孪生双煞同声同气,养鬼老道鄙夷不绝,两位练气中品明面上更是各有差事。
然那吕青漱却是一句都不听,傲然走上那殿中主座,足踏鹤銮椅,冷声嗤笑道:
“几位,这事儿闹大了,搭进去十多条人命,此刻城中人心惶惶,可不是你们说抽身就能抽身的。”
“十多位甲士,层层的精钢铁壁,是那一条灵智刚生的老狗精出得去的?真好笑。”
“非要挑到明面上来,那就知会兵备道,带上六千甲士封了州城,慢慢找。掘地三尺的找!”
吕璨这个州通判好歹也是掌一地军备的头号人物,真叫这些装神弄鬼的术士蒙在鼓里当这个冤大头?那就大家都别玩了。
州兵披坚执锐,青鳞甲,铁胎弓,领上细犬游隼,看谁能藏得住!
这吕家大小姐居高临下,连下通牒,以天南上观作背景,兼以通判手下的州兵,威慑力可着实是不低,场中六名术士霎时间就不言语了。
只是暗道这吕家虎女远甚其父,上来就要将上一军?
“那就随吕通判的便了,方士府上下定然也不会扯后腿!”
那文士打扮的中品术士垂下眸子,却似是能做这方士府的主,面色平静的丢下一言便往外走,其他几名术士犹豫稍许,亦是跟上他的步伐。
却叫这两员上观道徒一拳打在上,那吕青漱冷哼一声,带着黎卿亦是齐齐离得方士府……
却未料到这本就寻常的委托竟生如此多的周折,只叹那所谓修行也并非山中甲子尘世不扰,一道道的观中任务、府都委派亦是免不了诸多运筹。
及至从那方士府出来,吕青漱却是余愠未消,一路步履无声。
待得行至城西,与那方士府拉开了距离后,那一路缄言的提灯男子突然出声:
“那名身着碧彩锒铛的中品术士,是蛊师吗?他的袖口中时缠着一条赤足蜈蚣。”
“赤足蜈蚣?那兴许便是吧!”吕青漱不解其意,却也是细细估摸,颔首应是。
据说方士府中确实是有一位虫师,莫不是就是此人?
“虫术是南地盛行吧?那将州内另一名中品术士惊走的造畜左道……”
“似乎就是往南地土司部去的!”
“南地混迹过的术士,自然能知晓那下流野道行踪底细,我猜,二者似乎应该有些关系?”
黎卿并不是很想掺和进这种州县的山头博弈中去,知州都未曾露过面,方士府中的术士似乎也不把那吕通判太当回事……
他急需那黑狗灵血再点化一尊纸人,如此方能初步催动那道刚刚得手的白纸灵轿。
可真陪着他等在此见招拆招,搬弄权术?他才没有那个耐心!
方才见那养鬼的老道似是表情微妙的忌惮观望着那虫师术士,再兼之种种关联……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是说,那家伙?”
吕青漱身形蓦然僵在原地,转头望向这青年……是那尊虫师吗?
“看来,得好好和那家伙斗上一斗法了!”
这女冠思索片刻,似是有了确切定计,既然有了怀疑的具体人士,接下来就好办了。
然而,黎卿接下来的一言却是让她动作骤僵。
“不!我可没有时间和你们玩什么捉贼捉赃的游戏。”
“将动手就莫隔夜,欲杀人,自可安上一道莫须有的名头!真等他连夜处理了那东西,可轮不到师姐来找证据了?”
“要么,现在调兵,先拿了他,真也好,假也好……要么,这任务没着落,黎某也就直接放弃,早些回山了!”
黎卿却是驻在原地不动,右手轻轻抬起那泛着冷光的纸灯笼,将那幽深的目光投到那女冠身上。
不过一道院内委托,能得那黑狗灵血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他历除阴灵鬼物,虽把道功都在了那半部《南斗延生长明灯法》上,但也还有些道铢。
事有不谐,走一走那已晋上品道徒的马元门路,也未必不可。
何苦就被这吕家父女挟裹卷入漩涡?
尘世多烦扰,可真令人郁气横生。
闻得黎卿此言,那吕青漱亦是垂眸不语。
她纵使再是天南上观出身,真炁浑实,飞针凌厉,可真要以一人之力掀翻一州方士府?
或许在她一炁凝真百八十刻,真炁覆盖全身,昇作中品道徒,入得丹器院后可以一力压服这些人,但现在,她还真就只能扯着观中虎皮保下这个活爹。
可惜接下这道委托的不是观里的中品道徒,否则万事都简单多了啊!
“不行,真若擅自调动兵马动他,那知州态度不明,而且,破了规矩……”这女冠思量再三,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摇头。
州府之事,又是不同,真就擅动兵戈,却是难以收场。
“呵呵!”
“那就随你了……”
黎卿不由得轻笑出声,再也不想与这女冠多言,白日掌灯,隐隐幢幢,于此方幽深小巷中撞入昏暗之中,倏忽便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这女冠一人驻足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杀人只当莫须有?”
真的要这般极端,浑然不讲规矩了吗……
直至金乌西垂,日隐暮升。
那方士府中目前唯二的中品术士之一,那彩衣散人正独坐于榻上。
只见这房间中清一色是青檀陈设,那檀木安神,诸多虫兽若蜈蚣、蜘蛛、蝎子等等在那案台之上飞速攀爬,密密麻麻的虫影横来纵往,吓煞旁人。
这自南地蛊毒一脉分离出的豢虫师,在诸散修法脉中也是难得的法术。
与练气、丹鼎、炼神这些正统法门相比,虫师几乎可以算是没有门槛了,一旦练出毒虫,立刻便能形成不俗的战力。
淳于野便是靠着一窝腐尸蜂群起家,从乡野中的养蜂人一路干到现在这兰风州城值授术士的位置,在这州县凡俗中可称是显赫了!
可刚刚为这些“小宝贝儿”们喂食完,淳于野手上的动作便陡然一僵。
他是兰风唯一的虫师,蚁虫是他的爪牙,群蜂是他的耳目,横梁挂布,蛛网如镜,为他时刻明晰着府邸四方的一切风吹草动。
然而,就在数个呼吸前,他十多只子蜂就在同一瞬间猝然死亡,宅邸挂着的蛛网也陡然破碎,紧接着就有凌人的气机从院墙之外升起。
“通判-吕家!”
感受着那似是炽焰般暴烈的真炁,整座宅邸内外所有的虫兽齐齐耸动,口器磨擦,与那淳于野的声音融做一体,似是低哑的魔语,嘶哑传扬出百丈不止。
“上弦!”
见那宅中异动,立时便有一道昂扬的军令响起,那四方的州备兵马立刻齐齐踏出阴影,拉弓满弦,将整座宅邸围的水泄不通。
再闻得一声刺耳的鸣哨,凶天游隼翼展,盘旋在这昏暗的天际线上,又有铁锁链着天南狩犬,将这整条街坊彻底封死。
连串的【噗嗤噗嗤】声蓦然响起,道道霹雳火光跳动,却是诸多兵士燃起了火把,数名似熊罴般高大的铁甲校尉拥垒着一名青衣女冠从中缓缓现出身形。
“淳于野!南地土司出身,修豢虫法,一旬前,借那常游走兰风与南司之间的拍子引走同僚,趁机窃取了斗兽场中的黑狗精,对吗?”
吕青漱一字一句,历数着那莫须有的罪状。
同时之间,那青葱十指似是游龙飞,立时弹出数道赤色流光,在这暮色中飞速游离,【叮叮当当】间,便将那飞速攀爬的千足蜈蚣、悬挂屋檐梁栋的毛毒蜘蛛、振翅空中的腐尸蜂一一爆穿,须臾间,那阴损手段尽数被其绞碎。
赤琉飞针似是浮光掠影,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已然是凡俗想象中真正的仙家手段了!
场中甲士府兵见识到此景,无不异彩惊叹,暗赞仙师伟力。
“白天闹完,诸道友不与你计较,晚上就擅动兵备,刀指方士府,要将我们这些个老家伙都拷上一轮吗?”
“你吕家着实是胆气通天了啊。”
“黄毛丫头,谁给你的勇气?就你身上裹着的这层青衣吗?”
吱嘎一声,院门府邸豁然洞开,遍地的毒虫自那门扉中蜂拥而出,再配合着淳于野的切齿冷意,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这一动,那原本就弓矢满拉的甲士们瞬间就调转弓身,霎时间便是精铁箭雨落下。
那兵备甲士们可和你讲不得那般多的道理,世人皆知法术有不可思议之妙力,可到底要何等的法术才挡的下这千人箭雨呢?
最起码淳于野不敢与他等正面冲突,暗骂了一声疯女人,只得将那挂在身上的五彩兜带一扯,立时便有狰狞的铁背蜈蚣从地上现出形来。
丈许长的巨蜈一现形,卷起淳于野便是往地上一扑。像是施了遁地术般,一人一蜈瞬间隐入地底消失不见,让那锋戈箭雨顿时扑了个空。
“御兽袋?”
吕青漱眉心当即蹙起,这般游方术士居然有这般体型的铁背巨蜈,还有珍贵的御兽袋?
“淳于野,你果然不是常人,御兽袋!那消失不见的黑狗不会就在你这袋子里吧?”
这女冠拈指一掣,袖中便是数道丹符飘出,那朱砂炎符飘到空中,无火自燃,而后飞速的化作数尺方圆的火球喷吐爆裂。
三道炎符一炸,立时将那府邸前的毒虫清场,将那府门炸开,灼出了一条真空道路。
再回首,院墙之上,铁背巨蜈顶破青瓦,卷着那淳于野现出身形来,冷然盯着这蛮不讲理的女冠。
“哼哼,一条刚刚成精的老狗,你当本官也瞧得上?”
“吕青漱,你吕家倒是真就跟头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淳于野甲袍一甩,将那身前碍事的碎瓦撇开,巨蜈环绕,宛若龙盘,尸蜂四散嗡嗡,霎时间化作一丛黑云,虎视眈眈。
望着那被踏作飞灰的大门,他非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长长记性。
虫师,可从来都是这南地最致命的存在!
腐尸毒蜂嘶鸣振翅,密密麻麻的蜘蛛、蜈蚣遍地爬行,这淳于野一动手,虫潮骤起,各种虫兽节肢口器厮磨,发出类似亚麻袋在沙地上拖动的声音。
嘎嚓……
下一瞬,却又是红光突现,那吕家女冠飞针扣在掌心,也不搭理那诸多虫兽,叮当数声,那赤色流光瞬间就将铁背巨蜈的背甲崩穿,惊得那淳于野一个翻身从院墙上跳下。
这疯子?
“虫子,你虫子很多吗?你以为,它们保得住你的命吗?”
只闻得娇笑声响起,那天南女冠撵起一道管状法器,场中众人都还未完全看清那长管的模样,却见那女冠将那法器一拉!
霎时间,那尺长的圆管瞬间亮起红芒,密密麻麻的飞针却似是万树飞一般,携裹着爆裂的火气,轰然炸开。
那宛若暴雨梨般的火器飞针四散飞来,转瞬间便将那前方大面积范围内的虫潮尽数覆灭,便是那铁背巨蜈此刻都已经浑身是洞,那被火气烫出的浓重焦糊味迅速的弥漫开来……
该死,火树银么?
天南四院-丹器院的拿手招牌,淳于野怎会不认识,这一道火树银放在府都之中,至少能卖出黄金千两。
“你吕家倒是家大业大,哼!”
那千余甲士再加上这般的天南道徒,淳于野亦是不想闹到无可挽回,便退上一步。
“我这御兽袋,延展开来,内部大小不过数丈方圆,装下腐尸峰巢便再容不下……”
然而,他这台阶还未给下来,那府邸中却是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人引动了其中的机关?
淳于野面色瞬间阴了下来,方才的一脸苦涩转眼便化作怨毒之色,似是诡蛇一般冷冷地看着那女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好好,你倒是比你那个蠢爹要聪明。”
似是披着的伪善面皮被扯下,淳于野不再隐藏,御兽袋一挥,漫天虫潮轰然散出,无差别的袭向那诸多甲士。
此刻铁背巨蜈已然失去了战力,淳于野大袖一甩,收回那巨蜈虫兽,两个纵身便跳回了宅邸之中,连串的毒蜂黑云亦是蜂拥挡在身后。
兰风州看来是待不了了,他要拿上宅中的宝物与金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前方青衣人影此刻正陷在宅中的暗道的机关前,似是还未注意到后方来人,呆愣在原地。
却见有一尊虫铠覆盖的漆黑手臂自后方硬生生拍了下来,那狰狞大手的掌心,尽是蜂刺。
砰!!
前方青衣身影为他一掌拍退,再念及后方那位吕家的女冠,淳于野杀机稍敛,一个闪烁便跨到那青衣道人身后,单手肘住那道人的脖子,赤背毒蜈、人面毒蜘等等皆从他的袖中一一钻出,眨眼就攀爬到那道人身上。
“不想死的话,就让那疯婆娘带着府军退出去。”
“否则,小兄弟,道爷可不敢保证你的死活了!”
惊忙之余,淳于野从后方绞住那道徒喉咙,一边拖拽,一面往宅中暗室中闯。
那里面,是他图谋经营了许久,将要养炼成功的左道秘器-黑棺钉!
黑棺钉,又名黑狗钉,乃是自阴尸骸骨中取上一节脊骨,沉入那风烛残年的老犬体内,以黑狗血养炼,待得器成之日,尽得其阴秽污浊之意,能破诸法。
那黑狗之所以能成精,其中少不了淳于野一路的豢食!
那吕家?不过是借他们斗兽场待了段时间罢了,他们也配染指本道的东西?
御兽袋,黑狗钉,乃至他那铁背巨蜈,哪一件不是从南地土司、清平府六灵山的蛊徒、道徒手上斗杀而来。
天南观的道徒,真要是惹急了他,不过是再多染一桩命案罢了!
正不忿间。
附和之声悠悠响起。
“好的!”
这似是乖巧的应和之声刚刚传彻,那淳于野当即就骇的遍体生寒!
右臂掣起巨力,那缠绕在身前之人头顶的赤足毒蜈刚刚展开獠牙。
然,更加恐怖的一幕豁然占据了他的瞳孔,那哪里是什么青衣道徒?
红袄绿衬,绢瓣翕动,粉饰的惨白纸面上,双腮扮红,尸墨点睛,九尺高的身形,头颅耷拉着,直勾勾盯上了他。
这分明是一尊诡道的纸灵!
“不好……”
淳于野一个撤步,与那诡异纸人拉开距离,却道那天南上观的另一名道徒在哪?
就在他要关上那暗室的机关之时。
有青衣掌灯,幽幽冷光覆盖了这暗道中的微弱火烛,只见那白日曾在方士府中露面的年轻男子缓缓踏出。
横袖一掌,真炁鼓动,拍在将那暗室石门上,肉眼可见的龟裂当即四散蔓延,连那背面的精铁都被这一下拍的形变扭曲。
暗门再也无法闭合。
练气古修,入道三年必是先炼精养气,若是其中根骨较高的,迈入练气之前便能掌毙狮虎。
莫看他等古修正统的道徒反倒没多少法术手段似的,单单是这一道内炼命功,寻常的术士捱不过两掌就得毙命!
这一下,惊得那淳于野瞳孔宛若地震。
“那黑狗,自三年前便是我豢养在外,此事,赵老鬼亦是知晓。”
“道爷还没找那吕璨的麻烦,你等倒是联袂而来了!”
淳于野终于不再隐瞒,冷笑之间,将那方士府中的鬼道也拉下漩涡。
正待是要掌得先机,说服那提灯道徒之时。
【噌噌】数声,只见白光一闪,那九尺高的仕女蓦然一动,似是没有丝毫重量一般,手起刀落,那素手若白刃,豁然将那欲偷袭的赤蜈、毒蜘尽数斩断。
那宛若利刃般的纸人双袖,更是险险从淳于野肋下划过,差点给他一刀两断。
纸人行法,轻若鸿毛,似鬼人般敏捷,却又力大无穷,乃是劾唤一脉的冷僻异法。
就是历数整个天都南国,与这纸灵妙术交手过的人都不多。
“好个野道,果然是你干的!”
那淳于野话音才落,纸人形动,四道赤旒飞针又是破空而来,与那盘旋在淳于身侧的毒蜂碰撞上,毒血飞溅,泼洒四方。
吕青漱领着两员校尉追绞而来,正听到此言,更是大怒。
事已至此,黎卿却是大致的梳理清楚了事件原委。
怕不是那名为淳于野的虫师早就开始豢育那老狗,及至那黑狗入了通判的斗兽场,百战斗杀百兽,于是那淳于野不讲规矩,开始摘桃子,将斗兽场中十余名护卫阴杀,制造出狗妖出逃的表面?
然而,兽场暴乱,十余名护卫身死,在兰风斗兽圈子中可搏杀虎豹的狗精出逃,那不知实情的通判可担不起这个责啊!
那狗妖失控,但凡伤到了任何一个百姓,他这通判便要被府都下罪,养妖为患,千夫所指了!
“这种小事,怎会闹到这般的地步?”
淳于野不理解,在他的角度,也不过是将自己的豢兽送进那兽场洗礼了一番而已。
他拿回自己的豢兽而已,这有错吗?
“在你眼中,只是取回了自己的东西,可对那不知情的通判而言,这是足以让他身家尽丧的大案!”
“交出那只黑狗精吧。”
黎卿提起纸灯,那旦纸人像是没有重量般,莲步轻移,整个身体无风飘动起来,转瞬间就护在了他的身前。
可。
若是寻常的物甚,得罪了那通判吕家就得罪了,交出亦是无妨。
历经多年筛选祭养炼,那黑棺钉都已经要功成,一枚将要成的秽道法器,拱手让人?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眼波闪烁之间,淳于野一掀袖袍,群蜂毕散,似是黑云压顶,嗡然扑面而来。
那腐尸毒蜂乃是他起家时的虫种,二十年的功夫蕴育,那蜂群代代相继,如今那腐蜂个个似拳头般庞大,尾刺都有寸长,远非寻常的毒蜂可比。
亦是同时,整座宅邸在那嗡然之声的催动下似是活过来了般,梁角岩缝之中,密密麻麻的虫兽汇于此间,乌泱泱的一地皆是。
那般虫师的地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吕青漱久修御物之术,飞针一甩,即刻便是直取那淳于野,似是这般蛊师,本体脆弱,何须与其辗转斗法?直接斩首便是最好的手段!
密室中须臾卷起乱战。
虫潮推进下,那掌灯驻于一侧的青衣道徒目光幽暗,思绪转动不休。
再下一刻,只见那环伺在侧的黎卿左手掐诀,整座暗室霎时间白烟滚滚,【滋】的一声,绿焰磷火似是浓稠的液体泼染飞溅,当即覆盖了这整座狭小的空间。
蚀火术!
磷火诡烈,迎风爆燃,只在这狭小的密室中一扑,那方才还是密布的骇人虫群瞬间就被溶作焦油。
那磷火凡所附着之处俱被沾染点燃,绿焰毒烟席卷着灼人的热息暴起,连那淳于野与吕青漱都被吓得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各施手段,险险躲开那暴虐的焰舌,将那密室中的土层崩裂,挡在身前,二人连声急叱道:
“你疯了?”
“在这里放磷火!你就不怕连带着自己一同熔作焦骨吗?”
这幽绿色的磷火虽说仅是凡火,但极为阴毒,那磷种一燃,风吹不散,水浇不灭。
凡沾上一星半点,肌肤血肉转瞬即溶,非得烧至骨髓毙化、火种灭绝才能熄止,即使是他们这般的道徒术士,也对此充满了畏惧!
抬手就是纸人诡术,磷火覆燃,这哪里像是天南上观的道徒?简直就跟旁门邪道似儿的。
他太极端了!
(本章完)
第10章 秽道法器
第10章 秽道法器
淳于野,练气中品,虽不修炁,但丹田灵力亦是贯通周天过半,兼以毒蜂虫群,实是危险人物。
那吕青漱亦是将入中品,周天一炁浑厚,又擅飞针御物,非是常人。
而他黎卿,周天一炁不过六十余刻,稍加劾召纸人、催动几次蚀火小术真炁便要见底,哪里能与他等如此鏖战?
那原先的两名府军校尉,这不一个照面就为那腐尸毒蜂蛰倒在地了。
二人只以为他有何诡异手段,但黎卿知晓自己的缺憾如何,又怎会以短击长?
磷火诡燃,将那暗室唯一的入口堵塞,绿焰升腾,教这整座密室的温度都灼的人皮肤生痛。
那淳于野的虫术更是因此受制,饶再是毒虫异种,也天生畏惧那簇簇火焰,他这老牌虫师也是难以驱使群峰行这飞蛾扑火之举。
面对二人的怨言冷叱,黎卿不语。
只【啪嗒】一声,赤柳长鞭卷起真炁,似是袖里青龙探海,恶风擦面,险险掠过那虫师衣角,砸在脚下。
那鞭卷真炁,将地板砸得龟裂,碧色磷火豁然就被震的迸飞四溅,又是惊得那二人身形骤退,心头暗骂不已。
仕女纸人,红绿相间的绫罗彩躯提起白纸灯笼,横在黎卿身前,那飞迸射的磷火还未与那纸灯接触,浑然便作绿焰蒸腾,卷入灯烛之里。
流云水袖稍稍摆动,似是钢刃般的的锋芒毕露,将那无头苍蝇般乱蹿的毒蜂飞蜈一刀两段。
“我在等掐诀折纸,而你呢?你在等什么?”
黎卿斜睥冷笑,双掌一拍,张张灵纸正从袖中飘摇而出,不过瞬息之间,堆叠折扣,自相编织,立时化作三盏空白的纸灯笼飘摇而起。
只待那纸人提着的焰命灵烛上磷光微闪,两枚磷火之种瞬间激活,倏忽间引燃那三盏纸灯。
豁然便是浓烟翻滚,绿焰升腾,那三盏纸灯,灵力精粹,沾染上磷火后豁然便化身作幽绿色的大日火球,似是鬼火噬人一般,追逐着那淳于野去……
又是剧烈的一声爆响。
那自杀式袭击的“鬼灯笼”炸开,转瞬间群蜂虫云尸骨无存,整间暗室尽被四溅的余焰覆盖,那淳于野更是在这爆炸之间,躲无可躲,整只右臂沾满了磷火。
“啊!!”
那手臂刚刚燃起碧焰,血肉瞬息溶解,只剩下被灼的黑黄的臂骨上余焰蔓延,残忍至极。
连那离的更远吕青漱亦是衣角沾上了那磷火,若非动作够快,提前将那青袍撕下,以真炁覆盖挡在身前三尺,恐怕亦要步了那虫师后尘。
那两名被蛰倒昏阙在地的校尉更是眨眼间被碧焰吞噬殆尽,化作焦尸,惨不忍睹。
及至此刻,黎卿三道磷火之种此刻已经消耗殆尽,周天一炁此刻已经不足小半。
他袖中掌扣炎符,幽幽隐退在那纸人身后,冷笑一道:
“虫师?本体果然脆弱!”
灵纸折灯,磷火碧染,再以真炁驱策那纸灯自杀式的袭击,这是黎卿自创的小把戏,甚至连法术都算不上。
然而,在这狭窄、却已然遍布磷火余焰的密室之中,这看似普通的小把戏却足以阴杀任何一名没有炼出护体罡气的道徒。
没有人能在这狭小的空间躲过那“鬼灯笼”的袭击。
此刻一招“鬼火灯笼”坠下,整座密室的温度骤升,连稍加呼吸,那热风都要灼伤喉咙。
但几人丝毫不在意这般小事,反更将注意力聚焦在对手身上!
那淳于野忍痛扭断那条焦臂,剧烈的疼痛险些就令他昏阙过去,面对着那青年道徒的挑衅亦是再无了反驳之意。
强忍着那剧痛与无力,从那吕青漱的身侧一个跟斗翻过,便要冲进了内室之中。
那吕青漱此刻亦是不满,飞针一甩,赫然洞穿那虫师双腿,将其钉跪在地,转头便是冷冷凝望黎卿。
“你刚刚是想连我一齐杀了吗?黎…卿!”
他倒是有灵烛纸灯能御火,但自家可是差点就陨在那磷火碧焰之中了。
好一个鬼郎-黎卿,真就是这般阴损嘛!
“观中入门的弄焰把戏足以把控那的凡火,诸多磷焰都已经避开了师姐方才所立的位置才是。”
“师姐若是站立原地不动,所有的焰舌都应该避开了那个方向擦身而过的。”
“只怕是,师姐从来就不信任我。”
黎卿未及直视那吕青漱,自芥子囊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青衣道袍,丢了过去。
再横手一指那片未染碧焰的“净土”,果真,原本吕青漱所站立的范围,正是那磷火迸射的死角。
只是每一次,她都躲了开来……
“你这家伙!”
吕青漱被这一言怼的差点缓不过气来,然那黎卿之言属实如此,那磷火确切是躲开了她。
只是,当时火势何等的暴虐,她怎么敢赌这区区同门的秉性?
至少,他在施法前,也该言语一番的!
冷哼一声,却也是消了几分火气,挥掌一摄,瞬息间接过那黎卿的道袍披上,将那高挺的白皙身形遮住。
恰此刻那虫师正闷哼出声,跪倒在地,也未待他驱豢虫群、祭兽囊,那少道迅速的两步追上,游龙八卦真炁摆袖,一掌将其脖子拍断。
见黎卿如此决绝狠辣,那还欲变着法找茬的女冠直接便是闭口不言了,只心头暗叹好一个狠心的冷血少道!
便是她自己,也未想到非要那么干脆的将这虫师置于死地。
“其实,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何笃定就是这淳于野下的手?”
“仅仅是因为他是南地出身?”
吕青漱避开那地上的余火,御物手诀一掐,转瞬便将那贯穿虫师双足的飞针摄来,隔着那诡异的纸人问向黎卿。
真是让他一言猜中了,这敏锐的灵感,不愧为人呼名“鬼郎”啊!
“笃定?你们这般的人家,也会需要笃定吗?”
黎卿眉头一挑,轻笑一声。
他就不信这通判-吕家是因为足够相信他的判断而选择动手。
在这般的官场上,只怕不管那淳于野是与不是背后之人,这罪魁祸首的名头都免不了了吧?
“呵,师弟果然是个妙人儿!”
吕青漱听到黎卿这直白之言,终于忍不住摇头嗮笑了起来,也不反驳。
拈抬指,飞针微弹,却是第一时间将那淳于野腰间的御兽袋与芥子囊直接挑起。
就这一枚御兽袋,怕不是在临渊山中至少得1500道铢不止。
天南观无甚豢兽之法,这能容活物的御兽袋,更是有价无市!
黎卿见到这女冠一拾起两枚袋子后,那嘴角的弧度便翘的压不下去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她捞到好东西了?心中正暗腹诽。
“呜呜……”
突然,却敏锐的在这暗室的内廊中闻得了一道闷哼之声。
还有人?
黎卿眼神瞬息转冷,纸人提灯,脚尖点地,却似是阴灵鬼物般,飘然入得那深处的暗室之中。
只是刚刚踏进那方内室,入目便让黎卿心头微怔。
这石室约莫房间大小,穹顶四方挂着一盏盏鲸油炼制的宝烛莲台,将此方空间照的形同白昼。
刚刚的磷焰爆炸,也只波及外面那暗室,这内室中却是无甚影响。
“那是?”
纸人上前,水袖一甩,道道帘幕瞬间便被斩断,只见那三九之数的黑纱帘幕一一掉落,其中,正摆着一方奇奇怪怪的“阵法”。
入目便是一头气息萎靡的壮兽,正为道道漆黑的铁锁贯穿骨肉,无力的匍匐在那黑棺之上。
那似是闷哼般有气无力的呜咽声便是出自那只黑狗精。
“这是,某种仪轨?”
纸人与黎卿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黑棺仪轨,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反而却没有机关了!
“果然!”
那仪轨前方一座约莫三尺高的玉台上,却是一张黑色的皮纸铺开,其上似是鬼画符一般,篆刻着千余铭文。
似是那淳于野也常常这张翻看奇怪的皮纸,整张黑皮纸都已经开始褪色。
黎卿一目十行,飞速的将那左道秘录浏览过一遍,再望向那黑链、阴棺、狗血、黑布帷幕……
当即瞳孔大震。
且闻得身后脚步声将近,真炁一动,瞬间将那左道秘录收进了芥子囊中!
“有什么发现?”
吕青漱一步一摇,自那外室缓缓走进,好奇的打量着这内室的布置。
东海鲸油炼的上品宝烛,燃有清香,一烛便能照明三月有余;南山玉石雕刻的镂空莲灯,还有那玄铁的锁链,阴沉木作的黑棺……
这淳于野一个散人,竟如此奢侈?
再望向那头似是在举行何等祭祀仪轨的黑狗精,吕青漱或许知晓那家伙的身家怎么来得了。
“这家伙什么主意都敢打?死得不冤!”
虽然不知晓那是一道什么仪轨,但想来也不过是道旁门左道的秘术吧!
黎卿则是心绪难以平复,背对着那位吕师姐,将视线投到那只气若游丝的黑狗身上。
“可恶,这狗妖本源败坏,血气竟如此衰竭?”
“淳于野这个蠢货,真是暴殄天物!”
紧接着,便见这青衣道徒忙凑上前,真炁鼓动,似是泄愤一般,悍然拍碎了那乱糟糟的陈设仪轨。
再取出器皿,掐动法决,竟是引血咒?
吕青漱暗道这位师弟当是看中了这黑狗灵血,所以才接上了这狗妖的委托?
也是,黑狗血本就是许多辟邪以及旁门左道法术常用的材料之一,何况成了精的黑狗?
见到那黑狗似是早就被抽干了精气,还有那少道颇为愤恨的叱怨之言。
吕青漱只觉自家是不是太黑了,那中品虫师的身家全在自己手上,芥子囊、御兽袋尽在鼓掌之中。
这可怜的师弟,只想要那黑狗精,这下连狗毛都拾不得囫囵了!
我是不是不该在这碍眼?
于是趁着那青年取血之时,吕青漱似是脚底抹油般,直接开溜。只留下一句“师弟且忙,吾且去料理首尾!”便是再也不见。
她可得好生筛一筛那淳于野芥子囊、御兽袋中有甚么好东西……
不料,她这一退,那背对着她的黎卿亦是松下了一口气来。
黑棺钉。
只看这黑狗一身精气将被采拮的摸样,莫不是这枚秽道法器已经将要成了!
一件最是寻常的成品法器,至少都得要1000道铢以上,品质稍好一点的,溢价更高。
黎卿揣着一丝期待,先行给那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老狗一个痛快。
只取了它一管最精粹的心头血,便开始在那尸躯之上搜寻了起来。
“胸腹之中吗?”
旁侧的纸人流云水袖一甩,那纸袖径直撕裂尸躯,从中取出一枚三寸黑钉。
这黑钉似是错脊盘节,诸多不知名的骨纹天生,但又似是比精铁还要坚硬,只看上一眼却要产生头晕脑胀之感。
秽道法器-黑棺钉!
然而,还未待黎卿惊喜,更大的意外接踵而至。
转瞬之间,那仕女纸灵的眼睛突兀的转动起来,那似是灵珠子般的瞳孔不收控制,四处乱瞟。
捧在其怀中的延命纸灯啵的一声,坠在地上。
未待黎卿动容,那染上了狗血的纸人瞬间失控暴动。
粉白的脸上突兀的裂开一道弧度,层层的红绿褶皱似是蜕皮一般擞擞落下,愈发惨白的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似是蝌蚪阴文游曳不休,上下钻动,骇人之至!
这……
黎卿立刻掐起法决,勾动那纸灵核心中的灵印,可那一缕念头导入纸灵,却像是石沉大海般,再无了丝毫的回应。
该死。
他忽然想起,纸人旨要开篇就曾言,纸灵秘术忌沾邪秽,忌惹魍魉。
这黑狗血,不该沾的!
此番,这纸人蜕形,似是要将那整只黑狗精的精血都要抽空一般,两支流云水袖尽血染,作暗红之色,像是两把染血的长鞭四处挥舞。
这是要噬主了?
那纸灵的变化还在萌生,便是黎卿此刻都感到了丝丝的心悸。
“这纸人,有些不大对劲,寻常的纸人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变化?”
然,再是疑惑,这里也不是适宜他探究的地方。
黎卿袖中真炁一鼓,柳鞭长探,似是灵蛇出洞般,悍然绞住那仕女纸灵的脖子,真炁一动,瞬间便将那纸人从黑棺前甩了出来。
也不顾那纸灵到底有何异变,一步上前,游龙八卦真炁出袖,一掌拍在她颅顶天灵,悍然将那暴动的鬼画符纹震散。
再是手决一掐,散了其灵气,封折作一张薄薄的纸皮,随后丢进了芥子囊中。
小玩意儿,还能让你噬主了……
再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
那吕通判领着兵马甲士仍在与那诸术士扯皮。
砰……
只闻一声抛物之声,那干瘪到几乎只剩下一块狗皮和骨架的枯瘦尸躯被丢在淳于府前。
显然,这就是那头“狗妖”!
众人对此再也无了争辩的言语。
纷纷抬眸,望向那青衣道徒,似是想从中知晓更多详细的内容!
而黎卿却是随意瞥了众人一眼,提起那枚烛光诡异的纸灯笼便要往外走去。
“上道留步,不知可否告知一番那淳于……”
有未曾见过面的术士出言,想要留下这位道徒细细询问。此番方士府被捉贼捉赃,平白扣下一个屎盆子,可叫他等如何是好啊?
淳于野啊,你这混蛋可是害死我们了!
“观中接到的任务只有斩杀这狗妖,卿也只斩杀了这头狗妖,仅此而已。”
他可不想卷入这州城的权位博弈中去,那,属实无趣。
再不理会众人的挽留,黎卿轻轻提起那盏延命纸灯,一步一晃,眨眼消失在了那夜色之中。
兰风州城中的一切变动都不会与他有太多关系,他也仅仅是下山做了一道中品道徒的任务而已!
顶着夜色,他要赶在那兰风城宵禁之前出得州城,仰望此刻月宫的经纬,还来得及。
经过城门,那值守的兵士似是想要善意提醒,但见到黎卿的道袍与那泛着诡异烛光的纸灯笼时,终究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将那提醒之言生生憋了回去,一脸局促的望着那幽幽身影……
然,黎卿还未远离兰风州。
便有一道凛冽的身形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师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形单影只的离开吗?”
吕青漱自前方的黑暗中缓缓露出身形,仍旧是身披着那件并不合身的青衣道袍,轻笑着打趣道。
“不然呢?”黎卿侧目瞥了那女冠一眼,反问一言,头也不回的就往西南而去。
那吕青漱见状,嘴角一撅,直觉这道人无趣,便也不再与他调笑。
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约莫两个巴掌大,充满着氤氲灵气的金色灵芝,横手一推,便朝着那冷淡的背影抛了出去。
“那淳于野的芥子囊中,好东西可是不少,还有两张清平府六灵山的弟子命牌!”
“看你白跑一趟,真炁都要见底了,哼哼,也免得说师姐我欺负人。”
“金灵芝是西荒巴国的珍稀灵物,南国与巴国想来交好,这可是只有去户部才弄得到的好东西哦……”
女冠双手抱胸,却是傲然俯视着黎卿,一副怜悯师弟的模样。
“五百年的金灵芝,日磨薄片,煎水辅修,能大助你增益周天一炁。”
“记得,观里的委托回诰帮我写好一点!”
一面傲语,一面叮咛,那女道的背影亦是缓缓消逝在了黑暗中……
徒留黎卿驻足在原地,掌心捏着这枚以金箔包裹的巴国金灵芝。
“知道了!”
也不顾那吕青漱有没有听到,黎卿颔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
(本章完)
第11章 练法 还是练法(六千章)
第11章 练法 还是练法(六千章)
自兰风州城归来,黎卿便在外务堂交了委托,而后常驻临渊外院。
日服芜菁子露行搬运周天一炁,再取那五百年份的金灵芝煎水服用,伴观中根本的太一感应行气法,临摹道一,感应天地。
短短一月的时间,黎卿的周天一炁便迅速增长至了九十余刻。
“那枚灵芝恐怕极为稀有,其珍贵程度或许都不下于一尊法器了!”
否则,也无这般的效力,短短月余之间竟让他体内的真炁增加了将近一半。
周天一炁九十八刻,完全可以在劾召纸灵之时驱使法器,再连续施展七八道法术。
这般真炁,已经足以支撑一场完整的斗法了!
真炁有成,黎卿在那纸灵秘要上却是屡屡碰壁,迟迟未敢动手。
愈发精研那纸人秘术,他便越发感到这道旁门禁术的邪性。
那纸灵一道中,核心便为劾召豢灵,其中入门的点灵之术更是炼神法与古巫术的融合,晦涩难懂。
真要无中生有,凭空点化出一缕灵性何其难哉?
恐怕非阴神老祖都触碰不到那真正的“神”!
于是便有着诸多剑走偏锋的点灵之术,比如抽人生魂、炼万兽妖灵,拘来鬼魂……
譬如那枚沾了黑狗灵血差点失控的仕女纸灵,便是真正炼出了“灵”的纸人,且原主-韩道徒一练就是四尊。
纸人易得,可纸灵绝不是那么容易练出来的!
黎卿曾经特意在外务堂打探过,那纸灵秘录的前主人,已坐化的练气上品-韩道徒,壮年时曾在天南府都外值一甲子。
恰好是那段时间,他转修了这纸灵秘录,更巧的是他又曾这段时间,于在山外收了四个记名弟子,且都因意外陨落。
直至心灰意冷之后才归山门,坐镇外务堂……
这让黎卿不由得暗自怀疑,这四道纸人该不会是那老家伙抽了四个弟子的生魂,祭炼而成的吧?
可惜其他三尊纸人早就不知道被谁兑走了,他自己如今在纸灵一道也还未入门,连个参考都没有!
为此也无法追溯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眼下真炁的修行稍缓了下来,那秽道-黑棺钉也寻了一道御物法门祭炼修习。
虽不敢说能似那吕青漱般将飞针使的如幻影流光,但也是指哪打哪!
此时,只需再祭炼一道纸人,最初级的纸人便好。
他便同时拥有了纸人行轿法、秽道黑钉术两道底牌,无需阴狠算计,亦能正面搏杀中品练气。
将那秽道-黑棺钉收起,黎卿稍稍平复兴绪,却是将那一叠厚厚的十目灵纸拍在案几上,再取出以黑狗灵血勾兑的阴墨来。
一边观望琢磨对比着那仕女纸灵,黎卿心头渐渐浮现出,那将要祭炼的纸人形制与大小。
菀菀身姿高九尺,仕女面貌,流云水袖,素面腮红……
裁纸为人,需合九宫暗理,他没有真正点灵的手段,却是可以取巧,先点通灵劾纹,再刻下子母印。
届时,以那仕女纸灵为母,这新的纸人为子,子母劾豢,反倒还省却些心神、更易驾驭。
依着所思,黎卿驻足宅堂,两日两夜未曾闭眼,却是在第两百九十六张‘十目灵纸’用完之时,仿照着那纸灵一比一的复刻出了新的纸人。
纸人身形易制,不过循规裁剪拼接而已,可若是真要让其劾召制导,更需得以阴墨勾勒符文,此才是重中之重!
目视着这横在案几前的纸人仕女,其中灵纸所铸的身躯内,灵力氤氲,颇为不俗。
黎卿一手拈起墨笔,蘸起阴墨,依着纸人秘要中记录的道道诡篆,笔尖不断游走,这在他的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数个时辰中,无一差池。
那阴墨似是鬼画符般,又像是纸人的脉络,每一道辗转成就纸人之“窍”,每一笔勾勒都是纸人之“经”。
完全祭炼之后,黎卿轻轻划破指尖,将两滴精血分别滴在那纸灵与纸人的眉心,将子母印又是勀印下来,再才横甩大袖,将那片片灵纸洒落。
那满堂盈纸四散飞舞之间,道道灵纸受折纸术驱动,皆是不由自主的朝着两尊纸人身上吸附而去,便如折褶叠贴,须臾间在这纸人身上再披上了一件外衣,将那本体遮掩在中,化作一尊真正的“人”。
这才算是功成!
如此,念头临身,便能同时驾驭两尊纸人……
纸人既成,黎卿便是身形一转,落在院中。
周天一炁卷起两道念头,那两尊纸人迎风便长,须臾化作九尺仕女,念随心动,流云水袖四相挥动,扭似绫罗妙舞,柔柳盈盈,荡如刀砍斧劈,刚猛无铸。
在黎卿的真炁加持之下,纸人足尖点地,一步可达数丈,似是鬼魅行踪,那成品的纸灵更是能短暂的飘在半空,驻足盏茶的功夫不落。
纸人秘要,且算是入门了!
只是,即便有子母同心印的窍门,两道念头一强一弱的驾驭那纸人,都尤为的费神。
“若是同时驾驭两道纸人,甚至更近一步的驱使那纸人行轿法时,我便难有精力去施展其他法术了。”
黎卿不由得又将眉头蹙起!若是在斗法中,这可就是一道致命的缺陷了。
那纸灵秘术对神念的要求,似乎并不低,这般的门槛这在初级法术中却是尤为出奇。
或许,得入外院的传经阁想想办法了?
先前那山君任务、狗妖任务,共得道功148,再加上他之前的盈余,存那纳的道功总数约莫有200上下。
兑换法术显然是不够,倒是也能兑换一道淬炼神念的小法门了。
这小法门用的好,亦有不乏之威能。
便如他的这蚀火术,原本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法门,折纸术更只是凡俗间的小把戏。
蚀火术只能弄焰,无甚杀伤力,但搭配上本就阴毒的自然磷火,威力早已不弱于大部分法术;
折纸法门亦是能在瞬息之间折叠灵纸,作纸灯笼、纸衣、纸马等等,实用性亦是不差……
久修数月以来。
那冥梦在先前彻底爆发了一次后又是沉寂了下去,黎卿倒也是生了外出走动的心思,将那数月前大火燃屋的状况往外院报备了一下,约定了几名杂役来修整宅邸的时间。
黎卿便提上纸灯,沿着青石长阶,继续往外院的传功阁去。
临渊山高无计,分为内外两院,外院在临渊山腰,为道童徒役至中品道徒这一入道之士的修行之所。
外院乃是响应南国帝令而建,算是给府州中的向道之士开一条大道。而内院才是真正的天南观,择师,授法,辨经,承负……
峰顶内院共有四座,外院道徒每修行到练气中品,璞玉之姿,于三十岁之前晋升的练气中品可授玉籍,自行择取一座内院拜师修行。
否则,便要久滞外院,直至修行到练气上品才有领蓝衣衔、入山巅的资格了……
外院的传功阁只有普通法术、不入流的法门以及小戏法,即使是攒足了道功,也仅能兑得这些小术。
但内院的传功殿中,有完整的练气古经,有五行道法,有古修秘术,乃至两门镇宗的神通!
他也不求能在外院传功阁内寻到什么不世出的妙法,这一个小小外院能有什么东西啊?
只希望能兑得一道捶锻神念的法门就足够了!
踏着春日的林间小阶,从那繁树影间入得诸殿阁群……
黎卿行至这座高约四层的六面高塔前,仰头望去,似是苍岩堆砌的塔身,六方窗台以琉璃叠嵌,只在这唯一的入口之上挂着名为“传功阁”的三个鎏金大字。
一步踏入这经阁,却并无寻常高塔中的阴暗之相,塔尖之上似是开了天井般,从穹顶投射下堂皇天光,使得这经塔中没有半分阴霾,只教人心念正大!
四层塔身中间截留了大片的天井地带,直通塔巅,自最下方便能将四层传功阁一览无余,再由一道螺旋状的木梯纵穿。似是也没有什么保密措施,只在入口处置了一座窗台,留了两人值宿。
着苍褐色麻衣的垂暮老叟似是躺在那藤椅上打盹,老叟一侧有蓝衣道徒正襟危坐!
然,黎卿却是丝毫不敢起轻视之心。
且不说那蓝衣道徒,光是在这临渊山中,有资格脱下红、蓝、青三色制式道袍的人物,那绝对是能媲美四院红衣真传的存在。
那蓝衣道徒接过黎卿的命牌,只是稍稍瞥了眼。
“癸未,黎卿,道功216,唔……你要兑什么?”
练气下品,这段时间也属实是难熬。
一门下品任务不过寥寥数个道功,纵使劳苦侥幸完成了一道中品任务,也就入手一二十道功而已,寻常青衣道徒攒得两百多道功已然是不容易了。
可这经阁中寻常一道法术都得五六百道功打底!
“我想寻一道捶锻神念的法门……”
黎卿与这位蓝衣的师兄对视一眼,霎时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捶打神念的法门?
哦哦哦,也是,练气下品,真炁有成,大部分道徒都会开始修行御物。
观中流传最广的控火、飞针、宝珠之类的手段所耗费的真炁较少,只是颇为耗费心神,故而像这般寄希望锤锻神念的道徒也是并不少见。
“神念法门啊,第二层,丁字号书架上都是。”
“那玉简下标有各自所需道功的价格,你自己好好找,看中了就取下来,来此处解封!”
“还有,这传法玉简都是不二价,有多少道功就取多少道功的玉简,道功不够就回去自己攒,可别来给我讨价还价……”
这蓝衣道徒似是被浑人纠缠过一般,一脸的后怕,事先就要给黎卿打好预防针。
黎卿接过自家的弟子命牌,颔首应是,便直接从那消失的光幕入口迈进了那经阁之中。
沿壁的七重木架高耸,其上并无纸质的书册,民间法脉、游方散人喜用各类灵骨、妖皮记录法术;
但这般足以横跨一府的近官方宗门,最是重视传承。
书架上唯有一枚枚玉简,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指,诸多灵文秘术尽录入其中!
尽管外院中不过都是些寻常法术,或是不入流的法门,亦是如此。
沿着那木阶盘旋而上,黎卿的目光从那一道道木架间穿过,直取这经阁第二层,丁字区。
丁字号木架上的玉简并不多,稀稀落落的。
一走进此处,入目便是最上面几重书架,凡俗间名贵的秀美青玉制的玉简挂置在上,一旁的纸牌中,有着这道道法术的大致介绍。
“玉蟾观想术,先纳玉简中的法术种子,观想月桂卧蟾图,取一缕朔月之气,可灵粹神念……”
“吞蛇灵术,泥丸宫中仿双蛇相吞之相,神念交织流转,化吞尾双蛇,无往无退,可锻念头坚韧……”
“同根相戕法!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观红豆图中法意,存神手足相戕、黯然销魂之感……可扩泥丸识海,位列古之炼神法术!”
一道道法术从黎卿的眼底掠过,可一门最便宜的法术都须得数百道功,那煮豆燃豆萁的同根生死之法,更是须得足足3100道功。
吓人!
迅速扫过这几重的法术玉简,黎卿敛下目光,也不再浪费时间,视线触及下方几重书架,在那普通的白玉简之中,录的便是诸般不入流的法门了。
所谓法门,便是以凡俗之道通法术之能。
如今的标准“法术”玉简,可令学习者直接继承玉简中前人感悟凝聚成的种子,便是照猫画虎,亦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法术。
因此,凡是法术玉简,包学包会,价格亦是极贵。
而不入流的法门,之所以不入流,便是没有真正将这一道的规律法理归纳明晰,具有不确定性与难以复刻性。
譬如有梨园戏子,照影可成灵,诸多戏子难出第二位木偶师!
有屠夫杀猪为生,举刀可斩鬼,可有几多斩鬼人?
有人读书明智,书虫自生,可这般的文士,寥寥江南,能有几人?
可大部分的人即使得到了他等的传授,亦是难以修到那记载的不可思议之力。
这种种法门,需要自身大毅力、下苦工,然实际收获却未必能到达预期……
下方木架上,道道法门悬挂。
“牵丝操演法门,念头聚焦似提线木偶,一锻念头敏锐,二锻十指灵巧…”
这是操演木傀入道的法门。
“冥思苦相法门,流传于凡俗贵族中的冥想之术,能聚念头,收心神…”
冥想法门。
“一心二用籍要,南国有奇人,善一心二用,左右互搏,各行其是,灵慧多生,晚年回首,编述成录…”
一心二用,左右互搏,这是民间隐学的手段。
“唉,这些个法门,都没什么可……”
“咦?”
正惆怅之间,黎卿忽在那一方角落,瞥见了一根发黄生裂的肋骨,这般异物混在诸多玉简之中,着实是有些显眼。
那肋骨上并非是修行所用的灵文,也不是这天都南国的官文,旁边也没任何的介绍,就像是一道陪衬品一般。
然黎卿却是紫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这是天都北国-大周的文字?”
或者说是这天都大地八百年前的唯一古文字。
黎卿拜入观中前,好歹也是南国桂府的纸商大户,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从小也是常有先生入府相授。
若非招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他这华宣黎家的嫡次子,当是也要走一走仕途的!
南国官文、北国官文他却是自小就有涉猎。
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断骨上如蚊丝般细撰的小人文: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芍药红妆,乃为杀人利刃,百媚黛颜,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观美人如白骨,吾当无欲,观白骨如美人,吾当无惧……
“哦?这是,白骨观?”
黎卿走进那木架角落,将那截断骨拾起,却是有了些兴趣。
这般法门他倒是也曾听说过,与那八百载前天都大地的一道大教有关。
观红颜腐烂,观白骨嘈嘈,观血肉不净,观白骨生肌……
尽观红粉骷髅,证不二法门。
这残黄肋骨即使不全,但还是有着大部分关于白骨观的修行要点,且颇为奇异。
“这……应该不仅仅是法门吧?至少是法术、甚至道法级别的东西吧?”
黎卿眉首紧蹙,却是不解其意,即使是有些残缺的白骨观之法,也应该不止这77道功吧?
天南府居于南国的西南一隅,或许大部分人都不会修习天都北国的官文,但官宦人家出身的道徒也不是没有吧?
心中怀疑再三,但他终究还是受不了这般宛如捡大漏的诱惑,不动声色的拾起那根残骨就往楼下去……
“嗯?这根骨文?”
那蓝衣道徒正襟危坐在案台后,见到黎卿堪魔许久,只拿了一根破破烂烂的骨头下来时,便是怀疑至极。
“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个时期每一点道功都来之不易,莫要看这看上去似是而非的骨文便宜,若是兑了没作用,你这77道功可再也回不来了!”
这位蓝衣道徒也是从练气下品一路爬上来的,即使是现在,77道功对他来说也需得上大半月的功夫。若是平白浪费了,连他这般拜入了传法一脉的练气中品也得感到肉疼。
他尤为怀疑这位青衣师弟是想省些道功。
可越是这般时候,越不能这样省的啊!
那蓝衣道徒尚在劝阻黎卿再三斟酌,那旁边的老叟却是打完了盹,那与苍老面容不符的灵滢双眸瞬时睁开,眸中不经意的精光瞥过,直令黎卿遍体生寒。
“白骨观?”
“哼,诸多的正经法术不修,这种犹如鬼遮眼般、自欺欺人的外道有什么好学的?”
与仙道而言,那释教的白骨观还真的可谓是“外道”了。
不断的对灵慧进行暗示,进行扭曲,不断的向内压迫的法,完全就是与天道相悖!
他当初本就想要将这异类法门销毁,当年便是那师侄不忍,丢进了那阁中一角尘封,却不知是哪个混球打扫经阁的又给翻出来了?
误人子弟啊,误人子弟。
“这外道之法,弊端太深,你这般道行还把握不住,放回去吧!”
见那青衣小子似是还不太服气的样子,老叟双目浑然扫过,便要看看那小子到底在犟什么?
“去去去,再换一个,这东西就不该让你们这些浑小子碰。”
然黎卿此刻亦是无语。
你不让学你放到那木架上做甚么?平白勾人心弦。
这白骨观其实在凡俗间就有只言片语的流传,虽然具体的法门不存于凡俗,但那释教的根本如何,黎卿还是知晓的。
此教乃是心学魁首,向内而取,重的是降执与破妄,确实在许多性命道修眼中,算是“外道”了。
这一根其貌不扬的骨文,或许连大部分的法术都比不上它,当是这外院传功阁中最为珍贵的法!
“老上修,我听闻过这法门的由来,我只想练习那观想法,并非是无知无畏。”
“小道修劾召豢灵之术,只是想要借此壮一壮神念与胆魄……”
黎卿也不好与那老修互怼,只得提起耐性与其好言解释。
哦?这小子知道些过往的内里?
“你识得北国的字?”
“少小曾习过。”
“你可知那古教秉性?”
“似乎是……明心见性。”
“我道呢?”
“我道以元气为本,变化为基,德道修身,一元气动,若要小道归纳,唯天人合一也!”
淦!
老道差点给被青衣小子气的跳脚。
坏了,这小子,他真懂啊?
便是他们练气道统,唯通一元气论,与其他道脉不同,这小子还真归纳的,很到位!
几轮问答下来,这老道暗感不对,这山南僻远的天南府还有人会这些个学问?
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理由阻止这小道徒了。
这却是惹得那蓝衣道徒暗自偷笑,但也同时惊诧:这外院经阁中居然真的有大漏可捡?那道爷可得近水楼台,好好转一转了。
“既然你有这个见识,甚好,甚好!”
“白骨观之法,你择修那红颜白骨观想之术便可,其他的……”
老道食指头一勾,将那根历经古老岁月的肋骨瞬间就摄到了掌心,无形无相的法力一震,却是豁然将那将近一半的残骨直接镇作飞灰。
最终,只剩下一道小骨片上大约六千字的红粉骷髅观想法!
“我淦,师伯做的这般绝?”
连那蓝衣道徒的心思都被勾动起来了,究竟是何等的妙法?多么亵渎的外道,能让老家伙不顾面子,生生将其抹灭?
此刻黎卿的瞳孔更是不断的收缩,颤动不止。
法力。紫府道人才能炼出的法力!
这外院传功阁中其貌不扬的老叟竟然是一尊紫府道人?
“你叫什么?”
“哦,原来是前几年入道的那位鬼相公啊。”
老道接过那命牌,直接扣掉黎卿77道功之后,轻捋着苍髯,打趣道。
“不错,不错!江南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比这西南的浑小子们聪敏多了,见识也大多了!”
“拿去吧,好好修行。”
老道将那弟子命牌与半截“骨片”再送回黎卿手中,微微颔首。
唯有一旁的蓝衣道徒似是感觉自己被阴阳了,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黎卿怔怔的接过牌后,整个人都似是做梦一般,实在是没有料到这传功阁一行会有这样的一波三折,这般的梦幻。
及至回到宅院中,仍旧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求票,求各种票票
(本章完)
第12章 心念遇人劫
第12章 心念遇人劫
“大人,已经按您的想法重新修葺一遍了。”
“这是您要的……”
观中数名杂役将那夜大火烧掉的侧室,整理修缮,将其中诸多陈设再度复原,看上去都几乎与新建的一般无二。
临渊山上的杂役与每届的入道道童徒役不同,他等多半是天南府都的吏民差役,领府都职入临渊山听用。
并非天南观中的人,也没有资格称呼诸道徒为师兄。
不过这差事做的当真不错,至少黎卿很是满意,在那回执一栏爽快的用上私印后,便放了那几名杂役离开。
自从那传功阁回来之后,黎卿早晚练气,每日定修御物之术,将那秽道-黑棺钉御使的如指臂使,纸人劾召、纸灯秘要亦未落下进度……
唯有那白骨观,或许说白骨观中的红粉骷髅观想法,并未在泥丸宫内、识海之中构建出真正的观想图。
此法脱胎于释教白骨观,也不知是否那传功阁的老道人删减过多?亦或者这法观本就不那么容易入门,黎卿修行之时总觉得如隔着一层膜般。
直到今日,侧室的房间终于修葺好了。
黎卿将那堆积在正殿中的诸如笔砚、香炉-延命灵烛等等一一搬回房间。
却在那正是春眠夏乏的午间,倚靠在那罗汉侧榻,读着一元气经,蓦然睡着了去。
似神仙卧下,黎卿的意识懵懵懂懂入了梦中,那时时日日养成的观想,下意识的就要在泥丸宫那片深邃之中显现出一尊红粉骷髅。
亦是此时。
许久未曾出现的大恐怖,隐隐幢幢,似是正从未知之地追溯了上来,黎卿下意识的游觅着这泥丸宫,那道阴眷亦是顺着他的念头而上。
当……
像是天外敲响晨钟,云间擂动神鼓,一道若有若无的道音闪过,那原本漆黑一片的泥丸宫中,却似是开天辟地了一般。
无量的黑暗之地,上下左右,四方而开,蓦然空出了一道数丈方圆的昏暗地带,在那幽篁之里,不可思议的身影显化其中。
榻上黎卿的眉头蓦然紧锁。
那泥丸宫中,有红衣扑华,一名极具异类美感的“女子”平静的躺在黑暗之中,孤零零地,仿若下一刻就要被那无穷的黑暗所吞噬。
苍白的手足与尸体相若,见不到半分的余温,红衣失真,却是独有着那半生半死的“红粉骷髅”面貌,麻木而空洞的双眸与黎卿的神念豁然对视。
这是二者的第一次相视,唯一的一次互相对视!
只是一眼,渗人的森寒之感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上心头,那是一双比紫府道人还要恐怖上许多眸子。
可不知为何,在真正的与那鬼母平视、观望之后,黎卿突然也就不那么的恐惧了。
那没有任何阻碍的对视之下,黎卿首次看清楚了“她”的全貌。
她生前,该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子。死后,自也该是白骨美人!
“嗯?”
意识朦胧之间,黎卿却是渐渐感到了有些不对:
我明明修得白骨观,生人似白骨,白骨若生人,当求一个无欲亦无惧。怎地,竟突然反生出这般执于惊艳的心思?
但,还未待他来得及细究,这惊鸿一瞥的观想就已经将他诸多念头消耗殆尽,无边的黑暗瞬间蒙上心头……
最终,黎卿的意识被迫退离了泥丸宫,他那在机缘巧合中点亮了的“白骨美人观想图”再度隐下。
黎卿霎时睁开眸子。
困乏与疲惫蒙上心头,那是念头消耗过度,然,他泥丸宫中已开一方三丈之地,此处在释教又称作灵台方寸之地。
乃是一个修士“神”与“灵”的具象之所。
冥梦入侵了白骨观,却是生出了极其微妙的联动。
那观想图中的红粉骷髅,却是浑然化作了那位“崔家小姐”。
两位冥婚约契的主人在虚妄之地,桀然相观……
或许便是这般外来的刺激,他的心念蓦然戳破了那层窗户纸,白骨观瞬间入门。
观想图成,泥丸宫中,将有黑暗无边,观身四面,周匝四方,皆有白骨,举目四望,无量无边诸多白骨骷髅,沉沦黑暗,横竖纷乱,或大或小,或是完整,或是残骸……
这白骨观的观想修行之法可并非凡俗中浅谈辄止的两句。
泥丸宫中,多生端倪,尸腐恶臭,白骨漫山,形骸泛滥。
当那无边无际的白骨筑山,尸骸砌海,再以心念将其一一降服,如此可成谛果。红颜白骨破,菩萨不成佛!
原白骨观,虽是释教五禅之一,若无禅师指导,便是不可修的禁忌之术!
白骨观并非是人人都能修行。
未知的心象,若是无法破妄,那便有腐尸形骸白骨生障,泥丸宫中的大恐怖将会自虚妄中入侵现世。
化作大灾!
“不过。”
“这冥婚鬼象,珠玉在前,白骨观的禁忌?倒也算不了什么了。”
黎卿摇头轻笑,却也未将其放在心上。
什么执念、什么心魔,在这真正噬魂夺命的厉鬼冥梦面前,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揭了榻侧的兽耳香炉,点上一枚安神香,却是又将那卷纸灵秘录拾起,开始细细的琢磨其了其中的纸灯法器祭炼之法。
他从未忘记,修纸灵一道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早日炼制出那“南斗延命长明灯法”所需的七盏灵灯。
只有以七盏长明灯纕祈布势,他的命格才能再不受诸邪觊觎,才能摆托那冥梦缠身的厄运!
在宅邸中闭门修行,早晚行气,白日演法,如此数日,怡然值得……
这一日。
却是有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这外院的宅邸各自分配在一个个道徒名下,以天干地支分划,各自修行,不得妄生争端。
黎卿这一座宅邸便是“癸未”号。
这般一进的宅邸,虽无阵法结界,却也是自带着一套足用的禁制,纵是寻常的道徒争执,亦是破不开这禁制。
可还真就偏偏有人在这癸未宅邸外滋扰生事,叫起了门来。
“黎卿,黎卿!你在吗?”
“快给道爷回句话!”
那先前在旬一的道徒课业上堵过一次黎卿而未果的林如虎,居然又领着几名马仔围在这宅邸外叫唤。
一闻得这声音,正在院中铺晾着灵木纸浆的黎卿顿时便有无名邪火自生。
‘没完没了是吗?真是找死!’
黎卿将那大袖一甩,剩余小半桶灵木原浆被真炁一卷,悍然化作数道水龙激荡,往那几块纱板上迸射飞溅。
那灵纸原浆尚在自行铺滤之时,而他本人却是沉着脸色,将那院门豁然拉开。
如今的黎卿,真炁精进的速度极为骇人,便是再往上历数一届,都算得上前列了。
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前番早已起了厌恶,如今更是没有耐心着几人挑衅!
这宅前院门只拉开一半,几名道徒就望见了这那双冷煞的眸子。
这几人当即便骇得连退数步。
“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最近可没得罪过你啊!”
林如虎一脸茫然,感闻到黎卿似是能生出杀机来的寒意,摸不着半分头脑。
又是立刻回首问向几人。
“你们找他的茬了?”
“虎哥,没有啊!他道行比我们高,您不在,我们哪里敢找他的麻烦?”
几名道徒连连摇头,他等周天一炁才不过十余刻,既未修法术也无法器入手,只有练气成功时奖励挑选的一道法门,私下哪里敢得罪那鬼郎-黎卿?
几人更是心中腹诽:“分明是你平日里,隔三差五就找麻烦,人家见了你能不恼火么?”
要不是这林老大,他们都不会与那位有任何交集。
那可是连练气上品的虎山君都能阴死的狠人呐!
这样吗?
林如虎细细斟酌,似是仍未感觉到自家究竟如何的不招人待见,见那黎卿袖中似是藏着什么东西,刚想说话。
忽然间,便是一道青芒闪烁,似是苍龙探海般的,那长鞭一甩,呼喇喇的一击正笞中两人。
那林如虎与站在最前面一名道徒身上立时道袍绽裂,现出一道朱紫的淤青,似是被烙铁伤了似的,火辣辣的生疼。
“呃!黎卿,你发什么疯?”
长鞭之上,真炁磅礴,抬鞭重笞两人不止,那长鞭却更似是灵蛇盘脊,豁然将二人脖子、手臂齐齐卷住,再得黎卿发力,将那相隔数丈的二人横自甩飞。
【砰砰】一声巨响,那两名青衣少道却是重重的砸在了那青砖碧瓦的院墙之上。
只见那宅邸上的禁制微微荡起波澜,这院墙倒是无事,只是那两名道徒俱是五脏六腑摔了个生疼!
“林如虎,我看你是真不知死活了?”
“平素懒得搭理你,今日你还敢找上门来?那我倒想真看看打断了你的手脚,你那内院的兄长,究竟能翻得起多大风浪?”
俯视着下方的道人,黎卿手上的长鞭缓缓绞动,却似是化作了一条真正的灵蛇一般,将那林如虎的脑袋强行吊起来,对视道。
这般冷然狠郁,心气决绝,才是鬼郎-黎卿的常态。
同届之中大体尚在炼精以求生炁,且不知黎卿是何。但若是上两届偶然与黎卿做过任务的其他道徒,绝对不敢招惹此人。
林如虎却也是自认为此行乃是奉旨好心寻这诡道人,欲将院中的敕令告知于他。怎料此人见面就是骤下辣手,言语更是极尽侮辱自家与兄长,他又如何能不暴怒?
“你真是个疯癫,黎卿。”
“你是不是天天祛鬼把脑袋祛坏了……”
他常有家族供养,如今周天一炁增长迅速,早已将近五十刻,真若是不顾面皮动手,还怕了这毫无跟脚的乡间野道不成?
周身真炁鼓荡,正欲一边怒骂,一边强行挣脱那长鞭的束缚之时。
黎卿早已没了耐心。
一脚踹在旁侧那准道徒胸口,磅礴的真炁环绕,这绝重的一脚当场就将那道徒似死狗般的踹飞数丈,只见其当即呕血,在地上翻滚数周,便无了意识。
再抬手一掌轰向那林如虎,后者也无甚反抗之力,一掌印下,不过勉强躲开了胸口,只闻【咔嚓】一声,霎时就折了他的臂骨,且废了他半条胳膊。
这两鞭抽下,一拳一掌,宅邸前的四名道徒当即便是瘫了两个,剩下两位更是连山中的下品任务都还未曾做过的,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当即便是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眼前着鬼郎-黎卿那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二人更是胆寒,颤颤巍巍的驻足在地,连脚步都难以迈开。
“黎……黎师兄,您或许是误会了。”
“咱们各届的授业道师昨日得祖师谕,传旨诸院,上观将起势,涤荡天南府……”
“林师兄是领了道师的令,传首诸道的!”
那位被黎卿吓到双足都似是木桩般钉在原地上青衣道徒,此刻却是声若铜锣,似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要为他等洗刷这天大冤屈。
骤闻得这般的理由,黎卿亦是心头一怔。
圜首望向那林如虎,只见后者面色煞白,捂着右臂斜靠在这宅邸台阶上。
是这样吗?
“倒也是,谅你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胆子!”
这林如虎在本届的道童徒役中横行惯了,可应当也没这个胆子在修成了真炁的道徒宅邸前找事!
黎卿面无表情的嗤笑一言,就似是定下了此事的终章。
也不在理会几人,下一刻便转身拉开宅邸的大门,欲回返院中。
这般侮辱,却是让那林如虎目眦欲裂忍着剧痛,冷哼着质问了起来:
“黎卿,你以为,就这样就完了吗?”
他林如虎,天南府林氏嫡子,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他,从小到大还未受过如此的苦楚。
同届的道徒之中,唯有黎卿,唯有黎卿,从未给过他好颜色!
剧烈的疼痛将林如虎的不满无限放大,不可失尊严与暴怒的双重加持之下,道道恨意凭生。
‘我是天南林家子,我兄长、叔祖俱是练气上品的顶级人物,怎能,怎能被这般一个野道踩在头顶?’!
不过是折了半只胳膊而已,他仍有着战力,林如虎强自撑起身形,欲起身与那黎卿对峙。
然后,这般或是连真正的生死一线都没有经历过的骨朵儿,臂骨微折便半天动弹不了的家伙。
与那兰风州中唯求生路,断臂求生的淳于野相比……
又如何能让黎卿高看上一眼?
林如虎强自要撑起身形,然,下一瞬,一双锦皮云靴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居高临下的俯视,目空一切的眸光,强烈的剧痛与羞辱,更是令他几近昏阙。
“所以呢?”
“你是在提醒我,一定要斩草除根对吗?”
“你不会以为一个林家,在山中就真算得了什么了吧?呵……”
黎卿面无表情的垂下目光,然而,那林如虎在那充满压迫感的眸子之中见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暗、漫山的白骨!
那犹如死亡逼近喉咙一般的窒息之感,再令他不敢再多说任何一句狠话。
那疯子,真的生了杀念……
最终,黎卿还是没有对这蠢货般的家伙下死手,任由那两名道徒将二人抬了回去。
当然,就在此事发生后的当天晚上,执法堂便有三名道徒上门,两位青衣,一名蓝衣,将黎卿领入了执法堂中。
依稀观规条文,数轮问询,黎卿却是当即被罚笞以法鞭十三,再关入了执法堂中面壁思过……
(本章完)
第13章 禁闭与变化(二合一)
第13章 禁闭与变化(二合一)
“西莽的乱葬山,老尸妖鬼成了气候,首当荡灭!”
“前朝覆灭,尸骨沉江,那渊河之下,水鬼无计,几乎成了凡俗禁区,可若要只凭我观将其彻底涤清,劳心劳力,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西南群山,亦是需要有人值守开辟。”
“府州各处,邪祟亦是不少!”
“……”
临渊山顶,五院一十八紫府,四院九大真传同聚正殿,各自述说了其难处。
观主倒是雄心壮志,请来祖师?站台,还要涤荡天南府,这一府三州二十七县,地广人稀,邪祟频生,即使再来个天南观都未必能短时间梳理个干净!
有真传弟子与紫袍院正表示不理解。
天南观近些年虽然发展稍盛,可西南瘴地,灵脉不兴,也无太出挑的人道教化一直是南国诸府中排名倒数的宗脉。
西莽乱葬山、西南十万妖峰、南地毒蛊巫部,可都不是能轻启动战端的啊。
真要动手,只要一个疏漏,没能约束的住,这座天南府可是真会暴乱的!
“西莽那座尸窟,府都的都衙府军与世家会动手,再加上我等去一个院,足以彻底清算,此处必须荡灭个干干净净。”
“渊河连绵至今,鬼祸蔓延,让天南、清平、岭南诸府平白丢了数万里荒地,庞大的水脉化作禁区,生人绝迹……”
“北国频开战端,征伐天都大地,江南江北八府处境艰难,我等岂能久苟于这一隅之地?”
“我等箪食一府,千百万人供养,民脂民膏,何人未尝?自当该为民出力!”
上首的紫袍老者面色平静,也不与其他人争辩,只是言语之间,决然的将其意志贯彻到底。
观中紫府道人十八尊,准紫府的练气真传九人,怎就不能涤荡天南了?
何况,祖师寿数将尽了啊……
祖师坐镇天南两百四十余载,命星黯淡,已经到了九甲子的大限,他这一去,谁还能震的住这天南?
府都那位老刺史寿数也不满甲子了,亦欲同天南观配合,且将天南府的重重隐患、将这根带刺的荆棘,为后人捋干净咯……
渊河鬼祸来历悠久,范围仅限于水脉之中,暂且不言。
届时阴神老祖坐化,西莽尸窟暴乱,南地巫蛊生祸,群山精怪沸腾,观中首尾难顾,还有何人能制?
唯有在祖师坐化前,将那四方禁地涤荡!不,只需要成功的解决其中之二,天南府……也就能安稳的渡过未来的那段低谷了。
临渊观主暗叹一声,却也无法与各位师弟,师侄,乃至徒孙们明言。
见识稍微大点,时势嗅觉稍微敏锐点的道人,或许早就已经感受到风声了。
当然,总也有愚人无法理解,但见观主如此决断,纵是有所异议,那也拗不过了。
反正你是观主,你说了算……
可伐山破庙,涤净天南,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四方内院下得峰顶,丹器院的黄芽丹、辨气丹;万法院的五行法术;律令院的箓道言律;敕伐院的道兵豢灵法门……皆要各取一部分充入外院。
那隶属于四院下属的临渊外院,也将进一步,五院并行,快速的充盈天南道观实力。
外院道童徒役亦要扩招,从三年一届变作每年一届。
颁布下四道永久的征伐任务,伐尸窟,平群山,涤渊河,镇巫蛊。
每一道征伐任务,其中所得的道功皆是寻常委托的双倍,此谕当即就在外院引起了轰动。
又在州府之中颁下道籍令,游方散修,历经三考,可拜入天南外院,为记名弟子,授青衣,与外院弟子等同,可入外院诸阁殿,修习正法!
这一道道变化,不断的刺激着天南府向道之士的神经,所有人都知道,这天南,要生大变了……
然此时的黎卿,才刚刚结束那为时半个月的禁闭。
“黎卿!”
“先前之举你可知错了?”
执法堂的青衣弟子,将这面向无底寒崖的石室打开。
一名腰悬葫芦、配剑饰的蓝衣男子走进这崖间石室,其名蓝洋,外院执法堂副堂主之一。此刻他竟是亲执一卷纸录,来到此处问话。
天南观承袭练气古脉-太一观,即使受了天都南国的时势影响,横分内外院,从道脉的师徒相承,化作了宗派的届届相传,但终究还是偏重教化。
这执法堂的戒律,并非是为了单纯维护惩戒制度而存在,其更多的是用于教诲。便如这禁闭室内,唯有石案石桌石床各一张,满墙铭刻着《九思赋》。
事前三思,处事三虑,事后三问。
凡所犯律的弟子,须得一边面观洞外无底深渊,一边摘抄着那《九思赋》,达心静反思之意。
“林如虎,右臂裂折,心神俱伤;梁坤,四根肋骨皆断,当即重创……”
“这可都是你的同届道友,你怎可如此阴狠?”
执法堂中,各着青蓝法衣的数名道徒皆环伺在外,便有几人望着那石室中的青衣男子,怨怼出言。
观内弟子,难免会有些龌龊,似是他这般,尚在山门中便下如此狠手,视戒律与同门之谊如无物的人,隶属诸院也决计不多。
“……”
黎卿面无表情的从众人身上扫视一眼,将那一卷厚厚的、摘抄了三百余份的《九思赋》交到那位青葫挂剑的蓝衣道徒手中,便向室外去。
“尚未入道之时,卿便在江南学过《南国修行道场律》。”
“道场府邸也,私为一人一道之圣地,一不递拜帖,二无授印,口出不逊,肆意骚扰,自可视作侵入道场看待。”
“倘若当日,我是在谨修观想要法呢?若是当日,我正行禁忌的通幽之术呢?”
“便是看在同门情谊上,若非他只是个蠢人,否则,打死了也只需赔偿些道铢,不是么?”
面露轻蔑不止,黎卿却是辨都懒得与他们辨,临渊各个宅邸的百丈范围之内向来都是避免其他人靠近,尤其是在行法修术的道场,需要绝对的安全。
天南观将各自的宅邸分开来,尊《南国修行道场律》,每隔千百丈才有零零星星的宅邸,那封闭式的一进宅院,设禁制,便是为了各自的修行隐私。
那林如虎好歹是望族出身,可别说连投拜贴这种基本的礼仪都不会!
说白了还是横行惯了,看不起其他道童徒役么?
“哦?你倒是巧舌如簧,反倒是你成受害者了。”
“那林家也是个大族,观里便有数名入室的蓝袍弟子,你当真就不怕?”
蓝衣道徒将黎卿抄纂的三百份《九思赋》收起,见他与其他几人怼起来了,亦是忍不住打趣一番。
林家那傻小子入了观还秉持着横行霸道那一套,确实合该吃上这道亏。
道理虽然是这样。
可观里终究也不是真正的仙家净土,蝇营狗苟、人情往来,也是常态,若真卡死了律令如何,做绝了事儿,事后也难免生怨……
这一问,便是问到了这起事端的要点上!
黎卿提起那盏纸灯,将要离开的身形亦是为之一顿。
“依稀观规戒律,我行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奈何桥,有何惧怕?”
“若是不按规矩来,呵……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可跑不了,也……当该是他们彻夜难眠吧?”
冷笑一声,青衣掌灯,顶着夜暮便是缓缓出得执法堂去。
此言,含大恐怖,有大不韪,直教场中众人霎时间都神色都覆上了一层阴霾。
这鬼郎-黎卿,狂妄,极端的狂妄!
当着诸多执法道徒都敢如此威胁,这若是在其他旁门宗派,这种人连活着走出执法堂的机会都不会有。
也就是天南古观,风气足够的宽容。
他太疯狂了!
“林禽师弟,那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师兄无能,怕是想说话也说不了啊。”
蓝洋从禁闭室内缓缓走出,望着那离开的背影,亦是只得双手一摊,以示无奈。
刚刚叱责黎卿的几名道徒中,立时便有一名青衣道徒站了出来,强行将那难看的面色压下,对着蓝洋拱了拱手,躬身谢道:
“不敢,已经劳烦蓝师兄了。”
若是仔细打量这青衣道徒,便能发现此人与那林如虎有三分相像,其乃是天南林家的旁系子,却是比黎卿、林如虎早上一届入道。
此番他受族中唯二的练气上品-林蛟所托,辗转了些关系,入得外院执法堂来见那黎卿。
可这黎卿哪里像是一个正统练炁士?
‘林家的道徒我惹不起,天南府都林家凡俗三百六十七口,他们的人数可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此言此举,简直就和那南地的邪修无异!
可这一言却是狠狠地捏住了这林禽七寸,让他心中一咯噔,因为他是真有父母弟妹、叔伯亲眷生活在那林家族地。
你让他怎么再去给那鬼郎君找麻烦?
心头暗骂一声,这林禽再向那执法堂的蓝衣都事一礼,拜托道:
“那黎卿做事向来无畏,还请蓝洋师兄将其斗狠之言呈上院首,须得……好生规训一二。”
此刻他已经不再执着于那林如虎受了何等委屈了,他只怕那林蛟、林如虎二兄弟把这事态闹到收不住的地步。
再度谢过这位出身紫府高门的蓝师兄,林禽急匆匆地告退出去。
这一下,却是让这执法堂中的几名道徒看乐了。
“师兄,那林蛟似乎还在堂外堵着呢?”有一名练气中品的蓝衣道徒近前来,轻声提醒道。
那林蛟入道十余年,拜入内院-敕伐院,年前迈入练气上品,手下豢养了三十六方山魈道兵,也算是个人物。
却不知师兄到底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
“哦?”
蓝洋还未料到这般小事都能把那林蛟惹出来,看来那林家门户虽是破落,还算是弟友兄恭?
“看着他点,他若在我执法堂前动手,面上可不好看!”
这事件依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林如虎自持家门看不起同届的诸多道童徒役么?横行惯了的蠢人,撞到那黎卿手上,自然是受了落不得好。
真是不怕聪明之士生歹心,就怕蠢人办蠢事……
“可,那黎卿的忏悔录该怎么写?”
便是刚刚那番言论,那能叫忏悔?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真该如何“润色”,呈到外院院首面前,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这师兄发话了。
“怎么写?当然是……不写。”
“这般人物,观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在我执法堂上赚面子?”
底线不能贱卖,卖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小小的林家,他出不起那个价钱,那执法堂何必为他等做行走?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
“你若是门开多了,让后面的师弟们怎么做?小子,好好想想吧。”
蓝洋轻叱一声,却是给了这师弟一计白眼,让他好生摸索一下,何为分寸。
言语间,蓝洋更是对那区区林家不屑一顾,转身就将那林禽的拜托'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黎卿出得执法堂。
掌着纸灯笼,踏上那幽暗的青石小道。
下一刻。
便在那丛丛树影交织之处,突有数道庞大的黑影挡在山石拐角之前,树影幽幽,只隐隐得见那身影似是熊罴一般高大。
历数而去,一、二、三……却是足足有四尊。
黎卿那抬起的右脚刚刚落下,立时便从那四道黑影身上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杀机,寒意!
只提修将纸灯笼往上抬高数寸,似是想要借助那冷白烛光看清对面四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
血光一闪。
那四道并列挡在山间小道前的黑影中,便有一道身形,悍然的一分为二,似是有浆液泼洒,而后便是一前一后的摔落在地上,血腥味迅速地弥漫了开来。
“嘻嘻!”
诡异的笑声自幽暗中响起,两道红绫在夜色中惊鸿一现,抬眸望去,竟有一位素白霓裳的曼妙仕女半飘在空中。
然,唯有那水袖上的鲜血滴落,似是诉说者它的恐怖与离奇。
此獠,非人也!
这纸人刚现,抬袖便撕碎了一尊怪物。
那剩下的几尊巨怪也并非是无智之物,着那腥血一激,赫然就疯吼了起来,三道黑影卷起滚滚阴风,似是虎熊飞扑一般,悍然扑向那道仕女纸灵。
“哦?原来是老魈……么?”
黎卿起来提起纸灯,借着那余光望之其身形,心中顿时了然。
这山魈又号山鬼、山精。人面反踵,黑瘦如猴,面目狰狞可憎,颈下绿绒丛生,常存于群山,胁边远村寨邪祭,又好淫人妻女。
恶名昭著!
可山魈,又是西南之地,许多道人术士常豢使的“道兵”。
只似这般壮若熊罴的山魈,绝计不是自然生成,只能是某位的道兵、豢灵了。
那三头山魈扑向纸灵,獠牙绽露,凶相冲天,纵身一跃数丈,但仍是齐齐扑了个空。
纸灵仕女双袖一卷,倏忽间便飘摇而起,升至空中,那三只顽精蠢兽更是触之不及,坠回到地上,龇牙咧嘴。
然这三尊山精正是邪怒升起,正欲狠狠地撕碎那仕女之时,却是受了什么影响一般,面色挣扎,齐齐转过头来,残忍的目光又投向那道路尽头的提灯少道。
可还未等到这老魈嘶吼。
砰砰砰……
紧接着便是连着三道颅骨爆裂之音,那三只老魈一一倒在青石小道之中,狰狞的脑袋上赫然已经各开了一个大洞!
那大怪头颅似是被什么重物击穿了一样,红白之物飞溅一地,场面尤为血腥。
“这?”
后方灯火通明的执法堂顶,在那至高的峰顶塔楼之上,数道身影正齐肩俯视着下方。
再望去,唯见那从始至终双脚都还未动过的掌灯少道,此刻正抬指挑起一根纹繁复的三寸黑钉,真炁冲刷之间,面无表情地甩去那上面沾染的血沫。
两招,尽屠四尊山魈道兵!
这般杀伐,好生的决绝。
“这黎卿有些了不得啊,抬手便是上品的纸道豢灵,奇怪的飞钉法器……”
“他不过一名下品道徒,哪来的这个家底?”
两尊这般成色的法器,怕是内院蓝衣衔的中品道徒也凑不齐吧!
“谁知道呢?”
“不过,你得知道他叫鬼郎-黎卿”
“外务堂下中品道徒的记录以他为榜首。一次上品山君任务、一次上品吊死鬼鬼祸、十八次中品任务、三十七道下品委托……这般的任务完成数,便是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他。”
蓝洋摇头轻笑,将那外务堂中的情报了如指掌,却是惊得几人再无了言语。
是啊,那可是鬼郎-黎卿,是连厉鬼见了都绕道走的鬼郎君啊!
这家伙,可没少赚鬼祸委托的任务。
几人惊叹数息,再向那远处的幽暗中望去。
只见那四头老魈瞬毙之后,背后之人再未有任何的动作,唯有那灯笼冷光缓缓临近,黎卿指尖掐决,引血咒一起,那四头山魈的心头精血尽为所取。
却是半点也不浪费。
紧接着便是火光一跳,那四五团山魈残躯上豁然升起了碧焰磷火,眨眼间便形消骨融,不过十数息就只剩下一团燃着赤焰的焦泥。
那少道提着纸灯笼,驻足原地,那仕女缓缓落在其身侧,却是一尊与真人近似的纸人。
似是等待了许久,直到那数团篝火都要彻地燃尽,黯淡了下去。
幕后之人试探之后却再也不敢动手。
“呵……不继续么。”
“那就下次再见了……林师兄!”
黎卿唇齿微腆,闪过一丝蔑视,衣袖横招而过。便见一尊白纸阴轿似是从虚妄的山林间突兀现出,往黎卿所立之处撞来。
只闻铃铛荡响,漫天方孔圆纸死散飘摇,那白纸阴轿丈余大小,四角惨梁,纸幡垂旒,铜铃挂摇,轿中似是常点了一枚苍白的纸灯,诡异至极。
纸轿阴风现,丧纸飞絮舞,又伴随着纸灵的嘻嘻妙语。
下一瞬,那纸轿与那掌灯青衣一撞,只见阴风盘旋,白纸漫天,似是落叶瓢泼,挥洒之后,那提灯的道人与那白纸桥再也消失不见。
连那练气上品、造就了护体罡气的蓝洋开法眼,逡巡四方山石丛林,都再察觉不到丝毫的痕迹。
“好诡异的手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好生玄奇。”
不过,林蛟,终归还是不敢过分吗?
算他还有些分寸!
(本章完)
第14章 干戈将起
第14章 干戈将起
自执法堂中肆意归来,黎卿丝毫不受那所谓林家的威胁与影响。
黎卿很喜欢一句狂诗:
袖里青蛇胆气粗,遨游四海犯天都!
修得神通妙法,便如四海豪侠怀揣三尺青锋,手中有剑,再不必受种种约束。
归来后,一夜酣睡。
第二日,黎卿依旧早晚行气,日夜练法,修持白骨观。
午间,黎卿燃神香,起命烛,盘膝于榻上,再起念头,泥丸宫中,却是又有了变化。
那灵识方寸之地,无尽的黑暗之中,幽垠之里,惟净土一片,约有丈六方圆。
此处有红粉骷髅,半生半死,恐怖与曼妙并存,光是存在,便似是对生灵的亵渎。
那白骨美人虽仍顶着那簪缨世家、前朝高门的“崔家小姐”相似的面貌,但再无了上一次那般瞟上一眼,就脊背生寒般的大恐怖。
此刻,这只是单纯的一副白骨美人观想图而已!
“看来,那一日的异变,果真只是偶然。”
黎卿诸多念头上沉泥丸宫中,循白骨观想法,观白骨美人,除诸欲,观美人白骨,降诸惧。
一道道念头投入那白骨美人观想图中,辗转轮回,似是要将其牢牢的刻印在灵魄之中,那半似白骨半为美人的心相,每一次勾勒,无不是对心神的刺激。
天都大地,没有哪个教派未受诸子百家影响,便如这白骨观,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乏其身,内取修心,亦是与古修有些共同之处,不断地挖掘人体最深处力量。
这般苦修,诸般念头很快便消耗殆尽。
虚妄生相,为白骨。
一念殆尽,横生一截白骨,便如黎卿此时,泥丸宫中可具象三十六缕念头,待得念头燃烬,这泥丸宫中,落下白骨三十六截。
以白骨观,褪其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观白骨,皮肉披裳,不过十万八千相。
黎卿此刻要做的,便是观想那白骨美人,一念生得一截骨,直至生出无量无边诸白骨,届时,泥丸宫中,无边广沃,念随心动,尸山骨海,具象无垠大恐怖。
直至无量无边白骨生烟,黎卿再破此执此妄,观得无量白骨不过美人,则念头转圜之间,生死如意,得证圆满。
然而,事实上的修行并不单单似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至少,黎卿此刻念头耗尽,疲乏倦生,只得卧榻小憩,以求养神。
炼神观想与练气、丹鼎不同。上清内外景,存思诸神炁,诵念黄庭三两卷,存思诸神得道仙。
这识念缥缈,禁忌颇多,观想过及,则念头疲苦,须再蕴养多日方得精足气盛,念头充盈。
似黎卿这白骨观,极端修持,恐虐过度,神念尽损,须得每蕴神三日,才能进行一次观想。
否则,有伤神灵……
观想完毕,侧倚罗幕中,倒似神仙卧,罗汉榻上,睡功吐纳,闻宁香盏,小憩三刻,方祛诸般疲态。
正朦胧酣睡,清明无梦间。
宅邸中的禁制却是蓦然荡漾而起。
却是忽有一前一后两封印信,同时投入这“癸未”字宅邸中。
印信传书,且投入院中禁制。
这才是观府道场中正经的传讯方式!
似是那林如虎当日,不守规矩,擅闯修行“道场”叫门,宅邸道场的主人自是难免暴怒。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家修行之时,有旁人窥视在侧!
黎卿轻倚榻前,灵烛华曜,炉盏生烟,却是瞬间就睁开了眸子。
只坐起身来,抚袖一招,那两道令信便自宅邸禁制那虚空涟漪之中飞掣而来,落在手心。
这两道分别是一封颇为名贵的香纸信件,鼓鼓当当的;还有一道,乃是山中的传讯玉符。
且将那香信拆开,入目则是一卷堆叠了数层的信纸,一见到那熟悉的笔迹,黎卿神色蓦然动容,刚将其拿起,几张俗世通用的银票就从中跌落了下来。
却是四张面值千两的南国银票……
弟卿如晤:
吾弟少时乖巧,性温良,恭顺知礼,忍让为怀,耽于静思。束发未冠便遘逢大变,不得已而远徙异乡,形单影只,伶仃孤苦,如何不怜?高堂明镜,白发已生,悬望西南,茶饭不思,唯念游子思归……
兄幸得州府兵从事微职,今托鸿雁,致书于弟。自当年拜别,鱼雁断绝,书信难通,未知吾弟至今安好否?
随信奉上纹银四千两,聊以资用,万望珍重道体,勤修不辍,仙途顺遂。如见此信,速作归音,以慰亲心!
~~~~~
这却是江南四府之一-自那桂府传来的的家书,似是南国朝堂中千石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动用的传书。
“看来……兄长他终于得偿所愿,入仕府州了!”黎卿暗叹一声。
江南风气与这西南一隅不同,少修方外之术,有翰林书院、红豆学宫,大行文气,修君子六艺。
擅丹青者,挥笔泼墨,可令五山招摇,四渎倾覆;诗书传世,文章天成,才气灵动,一书能定四海。
善古礼者,吉、凶、军、宾、嘉,节感天地,一言出而律令山河,节制虚空;
好术数者,经纬盘算,天发杀机,地动星移;善射能御者,才高德韶者,位列朝堂,指点江山……
黎卿亦是曾在六艺之中尤擅五御、六书。
当年束发,曾应府州诸士子邀,秉烛夜游那前朝冠族、崔府故里。
却不料正巧得到那藏于梁角的手书《感哀赋》,黎卿感慨那文中才德之最,叹那千载冠族,竟无子嗣传世,不能引以为挚交,惜哉哀哉!
然,半夜之后,诸士子归寻,竟不见其人?
黎府上下行走便沿秦淮河畔觅,直至夜间子时,才在那破败残垣的崔府门匾之下寻得那倚扇抱膝酣眠的少年。
更为骇人的是,此时的少年怀正捧着婚书铜契一张,上述的婚契主角就是那黎卿与那早在二百载前病故的崔家嫡女……
当夜便是百鬼抬轿,阴聘游街,三十三坊鬼影幢幢,戚戚诡语彻夜不休,森寒的阴霾弥漫四野,若冥府洞开,畅游人间,大半座桂府都皆为之惊惶,聚六方紫府,仍旧束手无策。
幸得都府中那位半出阴神的尹老别驾出手,镇退诸邪,黎府再重筹诸乡术士巫觋,持丹书-尹家的帖子,将黎卿送入天南,求取那古观中的道法《南斗六司长明灯》,方得以禳灾解厄,延生至此。
至今已四年矣!
四载孤零,冥诅缠身,半生半死,挣扎数度,当日的温良少年早已化作了一方祛鬼延生的少道郎君……
此刻骤得家书一封,隔三府,跨万里,往事旧忆瞬间便袭上心头,百般愁念似是潮水般不自觉的涌出。
可真要提笔,却又无话可说了。
正在这僵持之间,旁边的那道传讯玉符却是又再度闪烁起了灵光。
“癸未,黎卿。外院昭令,传唤各届道子,以申时为限,悉归入道堂!”
却是临渊外院下了敕令,要将诸多道徒道童召回。
申时?
推开窗户,黎卿再看了看天色,离申时只差一个时辰了。
院中急令,这般急吗?
将那封家书收起,黎卿望着那四张银票,一时间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黎氏传家也不过数代,在那江南府都也仅仅是一介良族,四千两的银票对这一家来说,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可惜的是,一入方外道途,便是两个世界,追求再也不同,他并用不上这金银之物!
襟危坐于这案几一侧,黎卿斟酌再三,微微一叹,却是取来一张灵纸,挥墨写下一道回讯。
也未有太多的解释,只传回一句“一切安好,勿念!”,将道袍一角撕下,与那四张银票归置,折纸戏法一动,却是重新封入了那新的信封内。
黎卿轻叹一气,吐出几许愁容,将那封信收入袖中,推开院门便往外走去……
及至申时。
临渊外院。
这上下五届的外院道徒、童子役各自集聚在当初上山时的入道堂中。
黎卿这一届原有四十七人,除去两位…刚刚被他打进医舍的浑人,余者,皆在此处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执正老道正在那高台上,言辞激奋的为众道打着气。
“如今我临渊外院籍柄将升,传功阁中充入道法数卷,法术诸多,丹、器、符、灵皆有。”
“此正是汝等磨刀霍霍,借此鱼龙飞跃之时……”
天南观欲涤荡四方,分别给各院赐下斩鬼符、除妖剑、火坊车等等法器。
又开放有六合辨气丹,助那真炁未成的童子役们快速练出先天一炁;
有黄芽丹,可助道徒们先天一炁生机萌芽,大大增益用功。
诸般法器、符箓、豢灵,皆由内院提供,只需观中诸道,用功刻苦,涤荡妖邪……
然,骤然闻得观中竟如此大动干戈,黎卿心中却是又有了些猜测。
临渊五院尽出,连那原本唯有进入了内院,成了观中入室弟子才能接触到的诸多法与术都放开了来,连民间散修都可入外院记名。
看来,这要动的干戈,非同小可啊!
“莫不是与北方的变动有关?”
黎卿入道之前,便在江南常常听闻北国雄伟,征伐荡灭诸多妖山凶土,敕封山水神祇,乃是五代以来第一帝朝,似是有再统天都大地的雄风!
为此南国与西蜀巴国不得不联姻抱团……
按此类推,还真有几分可能。
正在黎卿猜测之时,那老执正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你等修行四载,汇聚一堂,此刻当受观中劾令,领斩鬼符,自这渊河沿岸,一路彻清那水域中的道道鬼祟。”
“以此兑得道功,早日迈上真正的道途!”
这一愣神间,那老执正却是将火烧到了他等头上。
遥望着各方蒲团上,那大部分连真炁都未炼出的童子役,堂下的诸多道徒却是无语至极。
“老执正,咱们这届道子,绝大多数连真炁都未练就,还涤荡渊河?”
“观里莫不是怕那水下的水鬼少了,要再添上四十来只?”
观中童子又非是那渊河边长大的民间“捞尸人”,无真炁,无法术,不通水法灵咒,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便是黎卿,真正的开始下山做各般委托时,也是修成了蚀火术、祭炼了打鬼鞭之后,才有完全的把握……
“呸呸呸!你们这些浑小子乱说什么。”
老执正一听此言,当即便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的连连叱骂起来。
“观中赐下了斩鬼符、拘魂锁,寻常小鬼能有甚怕的?”
“何况渊河虽险,但上游西蜀的巴国,环渊河而生,每年上元节皆朝贡太阳神鸟而驱鬼邪;天南、清平、岭南诸府亦是会定时清理这渊河中的大鬼,你等坐上宝船,沿岸拘鬼,涤荡渊河,有何不敢?”
斩鬼符、拘魂索,这可都是了不得的法器。
前者以血煞、日煞辗转浇炼,只需微弱的真炁催动,那斩鬼罡气足以撕裂寻常恶鬼;
拘魂索更是传说岭南御鬼钟氏的手段,粘之即锁,恶鬼难逃,观中了大代价才请来。
不经风雨,何以成材?
这些个小家伙,整日靠观里供养,生生熬到养到炼气境,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这不,前些时日那林家小子就和黎小子斗起来了?
当年天南观立派西南,可是天天打出来的,可不是养猪养出来的!
思及再三,老执正面色一板,却是当即下了令:
“黎卿,这一届当属你道行最高,都已经在这周天一炁路上走过三分之一了,此行需得由你这个师兄来担当!”
这黎小子,周天一炁都快有百二十刻了,再加上他那鬼见愁的身份,自是担当得起当届大师兄的身份,该由他来好好带头了。
但后者却是蓦然睁开眸子,环顾众道后无语至极,蓦然从蒲团上站起,转身就走。
只是在众人惊惑之间,只脚驻足在门廊前,回首时偏过脑袋,露出那冷若寒霜般的面庞。
“你,要我陪他们玩过家家游戏吗?”
“我没有理由保护他们,也没有理由受他们敬服……”
修行以来,黎卿生死之间已历数次,然而,他的本命法器-延命灵灯仍未炼出,哪里有时间陪他们玩这般的抓鬼游戏?
待攒足了所需的灵材,黎卿便要行西莽县,那一座庞大的尸窟中,有鬼狐、有荫尸、尸鬼……有他所需的一切。
届时随行天南府军,借玄阴寿,在那里将延命灵灯炼制而出!
他可没有兴趣在这院里玩那一套无聊的把戏……直到被冥契吞噬,溺亡入府,化作一只真正的鬼郎君?
(本章完)
第15章 “西南”风情
第15章 “西南”风情
临渊山中萧瑟之风渐起,山腰小道上四下往来的道徒、童子役愈发多了。
内院中的蓝衣道徒亦是频频上山下山。
黎卿刚刚收到那外务堂的回讯,此刻正赶往其中。
原本他欲入那西莽乱葬尸山,然而敕伐院的两位院正早已经带着队伍深入了西莽。
他这外院小道徒,没能跟上敕伐院的便车,也只能自行去天南府都领印了!
只是,在离山之前,黎卿还得将那后续所需的灵材、丹符等等备好……
一进入那外务堂,喧嚣顿时入耳,诸多身影往返不休,大部分都是在这外务堂中兑置着所需的丹药。
黎卿缓步迈入其中,也未多等,那当日跟在马道徒身后的道童役少女便迎了上来,此刻的她赫然已经换上了道徒青衣,想来也是入了练气境。
这位少女…道徒亦姓马,却不知与那马元是否同为本家?
“黎师兄来的正巧,五方入道堂的委托与采购刚刚置清……”
“师兄所需的东西亦已经备好了!”
青衣少女在前方引路,很快便将黎卿带入了其中的一间夹阁之中。
此番,这位黎师兄预定的灵材却是颇为珍贵,不能有丝毫错漏。
堪称上品的日曜朱砂、东海烂银,总价值将近三千道铢,这般身家都几乎要比得上外院一届入道堂数十人的总和了。
这三千道铢当然不好凑齐,黎卿连那整张山君皮并不少平素积攒的材料才堪堪抵清。
又清空了弟子命牌里面的百余道功,兑了三枚黄芽丹!
那马姓的少女,将两份灵材与黎卿这边的道铢一一清点,微微点头,玉简入账之后,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黎师兄若是真要去那西莽的话,其实也可以在外务堂多接上一道任务。”
“观中月前又下了四道半永久的任务,其中便包括了西莽乱葬山!”
“此任务以斩获论,尸窟老尸取一对尸牙为计一斩,尸犬、鬼狐,以皮毛论一斩,提交斩获时亦能以双倍的道功计算。”
这是先前观中下的四道大任务之一,只是现在内外五方道院都已经以一院、一堂为单位,接替去处理渊河与西南群山开辟任务了,这西莽尸窟的任务倒是还没几人关注过。
毕竟,全凭以斩获论的任务,常常令人空跑一趟,向来也不受诸多道徒所喜!
黎卿倒是无所谓,谢过这少女,索性就把这任务接下。
他入西莽,本就是要取妖鬼之寿,祭炼一尊本命纸灯,以修行延命长明灯法,尸妖之属,自然也是他的目标,山中领上一道斩获收集任务,再入天南府都,在那刺史府再领上一道军令……
倒是能拿双份的奖励。
只是,西莽尸窟历来危险,几乎每年观中都有道徒陨落在那西莽乱葬尸山中。
那前朝的西莽县,数十万军民尽丧,葬与城外,五代战乱后,天都各地,新朝重开,再回首,丈量土地,沉渊鬼河、乱葬尸山皆已生得大邪祟,纵举兵马亦难以制,也只得令各府修行之士自行处理了。
黎卿告别了那位新晋的“马道徒”,将那用以祭炼灵灯的两斗日曜朱砂、一锭东海烂银收入袖中,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这位值守外务堂的小“马道徒”也是与黎卿打过几次交道的,知晓这位师兄素来都爱行险,亦有着这般实力,也不似其他人般惊疑劝阻,只是目视着那道身影离开……
南国,乃是横跨天都大陆,万道共尊的古朝崩塌之后,域外天魔降世,掀起大乱,诸方霸主逐鹿群雄,又经五代厮杀,最终笑到了最后的几方霸主之一。
天都大地,西极峻岭,匿有桃园,为天府之土。
传闻大日之君-九头太阳神鸟巡天甲子,终落于西蜀。西有汤谷,谷生炎桑,上有九首金乌。天降神鸟,乃为祥瑞,于是,西蜀建起巴国,以九头日乌为社稷神。
东南丰饶,少历战事,灵泊泽蔓,耕来作往,民富恭顺,文气莲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烟雨南国因此而来,坐拥江南、江北、西南、岭南、东海五域,历经八百载乱世,终得安稳,天都南国,由此而生。
天都之北,横跨一洲,千山雄浑,万里风光。自五代乱世以来,北国亿万兆子民日受煎熬,上有诸方霸主征伐,下兼妖魔夺食,鬼祟举祸,以至于那北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然而,在那绝境之中,在这片苍凉的大地上“养蛊”八百载……以人道饿殍血肉添肥,以妇孺老幼骸骨为温床,当那硕果终成,当那名为“周”的帝朝出世!
大周屠魔令出,横扫六合,荡灭八荒,十国覆灭,冥府湮亡,妖山绝迹,令北海妖邪闻风丧胆。
吃人的老妖,剥皮拆骨,灭形骸;作祟的厉鬼,抽魂炼魄,点天灯。
唯有良善者,或敕封山神,或归位河伯,护佑一方……天都北国,又名大周帝朝。
天都大地,立三国,重塑秩序,可那遍地的妖邪鬼祸绝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北国雄迈,仍需以倾国之力抗北海妖魔,大战历来不绝;
西有巴国,群山老妖环伺,只赖大日庇护,邪祟显踪;
南国诸子百家盛,方外求长生,然西南荒蛊乱,岭南有阴土,东海乱群蛟,南地祖先巫鬼邪祭,极端难治……
黎卿下得临渊山,撑筏过渊河,即使是未开法眼,但以他对阴气鬼气的敏感程度,也能大致的感知到在那深水下时不时掠过的邪祟气息。
外院资历稍高一点的道徒不是拜入了内院,成了入室弟子、授蓝衣,就是入了各个堂中,不过五届入道堂的童子役与下品道徒,想要处理这渊河,谈何容易?
至少黎卿觉得,这大概只是一个给外院道童、道徒送些道功的扶持任务。
真要说靠着空壳一般的外院,有所斩获?
难……
沿渊河顺流而下,黎卿还曾见过一次外院的宝船,浮于那大河之上,其上的诸多道徒各执法器,似是在拘拿水鬼。
二者却是并无交集,黎卿只是稍加眺望了一眼,这竹筏便顺流而下,迅速消失在了那河口之处。
只是那艘大船上,却是有几道青衣道影,颇为意外的打量着下方竹筏,各相惊问道:
“师姐,吕师姐,下方好像有渔夫?”
“这鬼河上怎么会有人?几十年前,朝中就下令,将方圆三十里的乡寨都搬开了,你看眼了吧?”
“师兄别吓我,莫不是遭鬼祟了?”
“你自己看嘛,还是咱们观里的青衣呢!“
船上的几名道徒一开始还不信,各相绊起了嘴来。
直到将那宝船侧翼临水的甲板上,以拘魂锁吊起了三四只肿胀水鬼的高挑女子快步赶来之时,众人齐齐登上船首,还真是见到了那艘渐渐远去的竹筏。
“咦?那是!”
已昇入练气中品,着蓝衣法袍的入室弟子-吕青漱却是看清了那前不久刚有过交集的身影。
此时的吕青漱却是并未拜入内院,刚好此番因征伐天南府,观中要将四院扩为五院,外院籍权晋升,要与诸内院平级。
她没有再去内院,拜内院那些个练气上品的真传,而是见机拜入了外院院首紫府道人的门下,也算是外院的人上人了。
此刻与那黎卿再度见面,却是脸上没得一点好气,对着那道身影翻了个白眼,回头道:
“这不就是鬼郎-黎卿呗!”
“这家伙邪性得很,堪称诸邪都要避退……”
她仅仅是上次在兰风州与那黎卿有了一次交集,愣是生生倒霉了俩月,又是破财又是招灾的,招了小鬼儿似的,屡屡受挫,差点让她怀疑人生。
这家伙太邪性了!
“不用管那家伙。”
作为当届的唯一一名蓝衣弟子,吕青漱自然是这整艘宝船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将诸多道徒驱散,却是又各自担起了任务,驱斩鬼符、提拘魂锁在这片河域中网罗起了水鬼……
黎卿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味的顺流而下,往着那天南府正南方而去。
自这渊河以来,水域罗布,本应当是大片的膏腴之地,然而此处,尽是些无人了的破败村寨。
南唐立国之后,清查人口,丈量土地,自然也是想过要彻底解决这横跨三府的沉渊鬼河,然而治理成本实在是太高太高了,方外宗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请动得,还不如把人迁走,省点资费呢。
迁土移户,这就是南国处理渊河、阴土鬼祸的手段!
然而,这也就招致了这西南一隅的水脉无人区,可谓是真正妖邪遍地。
长蚺盘笋,毒虫挂枝,遍地毒瘴,黄皮有灵,狐狼人立,掘野坟,破荒宅,头戴颅饰,拎着生锈的菜刀、锄头,行走在那早已荒芜的村寨中,举止类人,邪异至极。
一路上,袖中打鬼鞭盈盈而动,卷起真炁,凡所遇到,那行为怪异的妖灵俱为黎卿所打灭。
他可不怕什么怪异诡异的,谁见了谁绕道走,还真不好说呢?
一路横穿那南地的无人禁区,时不时能在那荒芜之里听到狼嚎猿啼,黑夜里森冷兽瞳迎着那冷白灯光而来,却也只敢在打量了一番之后,赫然退走。
这些东西已经生了些基本的灵智!
顶着夜色,青衣提灯,行走在那幽夜之下,无视那黑暗中一双双发亮的竖瞳,直至进入了诸多天南村寨的范围,这种情况才险险消失。
这就是真正的南土,地广人稀,邪祟遍地的大荒。
顺渊河而下,横穿那无人区,只需一日一夜便就能直达天南府都,黎卿这才选择了这条平素无人会走的近路。
天南观正处于天南府的西南一角,那是群山的入口,而天南府的府都,则是筑在整片府州的最南端。两方最庞大的力量,护住了这一府三州二十七县,挡下了来自那南方边隅之处大部分的危险。
此刻刚刚天明,黎卿一个纵身翻过那道隔绝无人荒野、约莫两丈高的篱墙,才进入此方村寨,那驰道上便有一支近百人的黑甲骑士踏着滚滚烟尘北去,一望无际的平坦黑土之上,已然有农户在田间劳作了!
那宛若巨兽般的青牛,高近丈,双角盘曲而朝天,已然不逊于当日黎卿见识过得山君了,这是南国的驭兽之一,青牛!
南国承袭古朝,大行国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五御,又称五驭。分别为去鸾舞、逐水曲、行君威、舞交衢、逐禽左右。
谓行车时鸾兽之声时时相应;驭兽战车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而有礼仪过天子贵族之表位;过狭道绝地而驱驰自如;行猎时追逐禽兽左右开弓而有射获。
一为驭兽心意可相同,二为驭术驰骋,上下自如,三为驭道威严华美,四为遇险境能脱困,五为狩猎刀兵技击之术。
这五礼、六乐、五射、五驭乃是南国立国之本!
更有方外之士-驭兽仙门奉上驭兽之法,融于国士六艺之四-五驭之术中。
于是,有南国水师大将,可驭蛟龙,覆海翻天,有望族子弟,驾大鹏,同风而起,实现了真正的朝游北海暮苍梧。
各府更是拥有各式各样的驭兽,江南骑士驭鳞马,西南甲士御虎熊,江北劲士乘雄鹰,江淮水师引鲛豚,谓之国子驭术。
天南府引来驭兽“青牛”,代替寻常官牛,这小丘般大的青牛,只食寻常草料便可充食,然兼备撼山之力。租凭于各乡方寨,一牛之力便可开扩田地百亩,以数州县之地,足养一府军民!
入道之前,黎卿也曾修过国子六艺,其中更以五驭五书为长,有驭相之能,一眼观之,便能看得出那几头青牛针毛光亮,神色温顺,苍虬孔武,乃是兽中上等。
黎卿远远观望一眼,见那乡间军民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也不愿打扰,无声的就离开了这一方民屯区。
高墙之内是这般被一代代南人征服了的膏腴之地;高篱之外却是光沃的荒芜禁地,诸方丛林,妖邪崇生,虫兽遍地,阴窥环伺,生人勿进,时时刻刻有着不知名的危险欲要闯入那膏腴之处,婪餐一顿!
这般不可言喻的割裂感,着实令人心惊。
黎卿也未多作驻留,沿着那驰道一路北去。
在那午时之前,入得府都,寻了一方客栈梳洗小憩,至申时,堪堪赶到了那刺史府前,录籍掌令。
“咦?你竟然是天南上观的道徒?你们观中的道兵不是已经在月前深入了西莽尸窟吗?”
那掌务的功曹在登记着黎卿身份之时却是不免疑惑了起来,上观的道徒,还有落单的吗?
还未等黎卿回达,那功曹豁然看见他一身的青衣,恍然醒悟,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只是外院的弟子啊,难怪了,这般道行,确实无法深入那吃人的尸窟。
多半是来寻些外围委托的!
功曹也不为难这上观的道徒,将那黎卿的道籍飞快处理,只留下一道根底后,连带着一道官令重新递了回来。
“假祭酒衔,位等军侯。”
“可以了,上道出门,沿着那条正街直行,去兵备都督府等吧!”
“诸部的府兵皆在都督府,尊道可以细细挑选一下,择哪一营靠谱的府兵同入西莽战场,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不是?”
飞快的将那入西莽的官令举完,黎卿却是要往那都督府去随军出征了……
(本章完)
第16章 “龙节牙兵”
第16章 “龙节牙兵”
兵备都督府。
黎卿手中捧着一卷官令,面色惊奇的坐在一道长阶之上,眺望着四方,当然,此处并不止他一人。
这几道长阶上老弱病残约莫有数十人,皆是各地术士!
“该死的,府都这些官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却独独摧着道爷去填尸窟?这口气道爷能吞?早晚得给他们下道绝户咒!”
“妈了巴子,谁说不是呢,绝对是有小人要害老夫,州里名册我都看过,里面根本就没有老夫。”
“淦……”
喧闹噪杂之声不绝于耳,这天南府各地的游方术士、神婆巫觋,被强征了不少过来。
各方术士来是来了,可府州中的刺史、知州的祖上也没少遭罪,日日夜夜被这些乡间术士嘴上嚯嚯,更有甚者,那是真的会使下三滥手段报复的。
这却是叫都督府的宿卫和侍人吃尽了苦头。
倒是黎卿这么一个披着天南上观青衣法袍的道徒,竟也独坐在此,暗地里当然没少被人关注。
正巧,此刻都督府外就来了五六个甲士,皆是二三十出头得模样,高大孔武,披着制式红黑配色的盔甲,一路走进都督府中,望之便似是精锐。
各营府军但凡出征,常常要请上些术士、道修以做军中祭酒。
谁叫这西南不堪教化,国子六艺中修御、箭二艺的还算不少,但能修礼、乐、书、数的寥寥无几。
他等甲士若说打那等山精大怪,阴尸老蟒,那是一等一好手,钢银枪,铁套弓,破甲箭,碎骨矛,寻常精怪见到这般一支兵马都得绕道走。
可对于那般不讲道理的邪祟、大鬼,他等不通礼、乐、书、数之术,除了找些祭酒帮忙,还真是束手无策了!
旁侧的甲士眼色儿好,一眼就望见了那混杂在一群乌烟瘴气、老弱病儒中的上观制式青袍。
这甲士赶紧上前肘了领头一下,轻声呼唤道:
“军侯,军侯,你看那,是上观的道徒啊!”
天南上观镇压一府,名声素来极好,这支府兵似乎亦是对这上观的名号先入为主?当头一见到那领青衣道袍,立时便多看了一眼。
领头的甲士一见,当即挺直身板不苟颜色,龙行虎步的近得那青衣道徒身前,将那顶虎形兜鍪摘下,微表敬意,拱手道:
“上观中的道兄?”
“在下龙节牙兵军侯,白杨术,道兄在此,是否要寻队伍同入西莽。”
见得这名军侯近前问起,黎卿亦是不卑不亢,暗道:龙节牙兵?天南府竟然也有牙兵吗?
牙兵者,戍卫亲兵也!
军中主将大帐,常竖牙旗,这贴身的宿卫便是牙兵,亦是一方大将培养的精锐禁卒。
以龙节为号,莫非果是不凡?
见黎卿微微点头,那军侯更是轻笑了起来,邀请道:
“道兄擅何法,不若入我龙节兵部,同伐那西莽乱葬山,可好?”
“好!”黎卿亦未多想,点头答应。
“卿……最擅祛鬼。”
练气下品、中品的鬼物,于他而言并不难处理,再强些的大鬼,一感受到他身上那“冥约”的气息更是如虎狼碰面,狭路相逢,转身就走!
黎卿善祛鬼,亦可驱大鬼。
咦?驱鬼?
一听这位道徒竟然最擅祛鬼,这几名甲士面色更加柔和了。
“好好好,擅祛鬼好啊!”
“小乙,你去府里帮这位道兄与我龙节部的契书办了,那些个家伙就喜欢走程序浪费时间。道兄,与我且先去龙节驻地休憩如何……”
此刻,那位军侯更是趁热打铁,让那甲士领了黎卿的道籍入府立契,其他几位甲士则是快步上前,将那旁侧好几位欲要靠近的老巫觋粗暴推开,为二人开路。
见得这龙节牙兵这般霸道,黎卿眉间微蹙,也只道是这军中之人向来如此,他只顺道入那西莽尸窟,也懒得多作计较。
与几位甲士同乘一车,一路出得府都,及夜月将起之时,堪堪在城外的行营前停下了脚步。
然而,一入这龙节牙兵部,黎卿的表情却是更加疑惑了。
“龙牙节部,就……这里了吗?”
环顾着这约莫十来方营帐,以及滚木架起来的大营,数架驴车停靠在一边,每隔数丈燃起了一盏灯火。
虽望之干净齐整,但黎卿总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纰漏?
这行营也太小了吧?恐怕最多也就能容200人,也就一曲的兵马……哦哦哦,这应该是这位军曲侯的行营吧!
直至。
那龙节牙部的别部司马出帐来迎,且先朝着黎卿拱手,一路引入了中军大帐之内。
“在下白毒,龙节县尉,应府都征辟,县中良家子弟自成一部,整备成军,乃号龙节牙兵。”
“道兄,请!”
所以这龙节牙兵,就是龙节县的一支小县兵?
耐心的听那别部司马-白毒介绍完,黎卿一脸的懵逼,圜首就望向身侧那不苟言笑的军侯,后者再无了那那副龙胆虎威的模样,笑嘻嘻的朝这位上道赔礼,解释着此中原由……
淦!该不会那几名巫覡早就知道这“龙节牙兵”底细,是上来提醒的,这才被这群兵油子推搡挡开吧?
真是群混蛋啊!
涉世未深的黎卿,这首次出山就被群老兵油子忽悠了进来。
他要取鬼狐、幽狼、阴鬼等等灵物,举行那颇为邪性的借寿灯仪,这势必要驻留在那尸窟一段时间,还不能只在外围。
若是小部兵马,可都未必能深入其中啊!
这位别部司马见得这位上观道徒面色不愉,心中暗骂手下混账,然言语之间亦是诚挚至极,未有丝毫隐瞒。
“道兄欲入西莽若是自有打算,真不妨与我等同行。”
“莫看我等小部兵马,但比之那庞大的府军却是少了许多束缚,不必日日点卯,事无巨细的向那西莽正军报备……”
“道兄若是留在此处,军中斩获可与一成与道兄。”
“届时,将那规定的目标做完,亦可助道兄寻些灵物灵材……”
天南上观的道徒,比之那州府中的术士、老巫自然是强上许多,白貔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晓不少关于上观的事情。
这般人物,避除邪祟的手段绝对不少,若能留住,他等功还的希望也将会大上许多。
这位军司马仍是想要留住这位上观道徒,为此,还开出了整支牙兵部一成的军中战功斩获以分。
须知这天南府,填尸窟,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打趣,那是真正要拿人命去填的!
一侧的军侯并几位甲士亦是连连告罪,好言相劝之间又向黎卿再三保证,这才让黎卿面色稍加好看些。
如今天南府的府兵早已入了西莽尸窟,后续应召来的兵马皆是各州县的募兵,各家差距不会太大,都是小支兵马而已。
然,这募兵却也有募兵的好,只需自领一张军状,或攻灭一方指定的目标便可,可不受种种束缚,在那乱葬山内自行打草谷寻些阴材酬作军资……
大帐中众人尚在与黎卿告罪许诺间,那名唤小乙的甲士已经快步捧着两份军令归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老一少,似是术士之流?
“尊尉、军侯!”
那少年甲士上前,单膝着地,将两份都督府的军令奉上。
这两份军令,一份为上观道徒假军祭酒令,一份为乡里巫觋假参监令,已经受都督府印,却是效力已生,木已成舟矣!
是夜,这龙节牙部又立了两方大帐,专供两位军中祭酒,那军侯更是连连致歉,奉上诸多酒食,丝毫不敢慢待。
事已如此,黎卿也只得无言的卷起军令,独入了那方祭酒大帐中,他还以为这龙节牙兵是哪位校尉将军的部署呢……
至第二日晨时,天蒙蒙亮,帐外早已有两员甲士值宿在外,烧好了热水,备好了诸物,却是颇为周到。
黎卿微微致谢,尚在帐中打点日常,这方行营中却已经是操练了起来,远处那声若群钟般的口令,晨练筋骨,再行兵击,演练射术,一套练完已是巳时。
此刻,黎卿刚刚行气周天,帐外就有叩门声响了起来。
“上观的尊道此刻可有闲暇?”
一位麻衣老叟自不远处缓缓近来,尚在祭酒大帐的数丈开外,便开口询问起了帐前的宿卫。
名唤小乙的宿卫还未敢出言,帐中的青衣道影便立在帐前,掣指一抬,使得大帐门户两分,各自高挂了起来。
“老修行,请进!”
黎卿目视着那精神矍铄的老叟,抬袖便将其迎入了帐中。
二人是例行公事般的相认言谈了一番,原那老叟姓赵,承了先人的厌胜之法,乃是游走诸乡“术士”,会草药,辟邪,风水,卜卦,镇魂诸术。二人将在西莽之地共事,此番来亦是认认门。
那老道临走之前,却是突兀地拜送上了两套兜袍。
“上道许是初出山门……但,根脚身份实不好轻露。”
“那尸山之处,有天南府兵,有募兵,有巫蛊老修,有上观道徒,也藏匿有诸多走投无路的凶人。”
“那般强人总是喜欢作无本买卖……”
他亲眼见到这上观道徒被这兵油子忽悠来,恐怕也是涉世未深!
稍稍提点一番,那游方老道自袖中拿出两件干净利落的兜袍,亦算是一种示好了。
乱葬尸窟之中,法无禁止之处,常常听闻有凶人在此处无本起家,亦闻有上道在其中恩怨相争,场面难看,总该提前有所避讳的。
宗派子弟历来身家不菲,更是容易被人盯上。
黎卿虽少入这般鱼龙混杂的险地,无甚经验,但以他的聪慧亦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抬起头将要道谢时,那老叟已然离开了这方大帐。
他便也就领下了这份人情。
黎卿施展了些许法门,见这兜袍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不对,甚至都似是刚做的一般,当即便是换了上去,将那有着天南上观印记的法衣敛了起来。
出得大帐,却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儿,黎卿开口问道:
“小乙,你可知那赵老道,是哪一乡的术士?”
那被安排来值守祭酒大帐的宿卫闻言,当即挺得笔直,将昨日与赵老道立契前得知的情报告诉了这位“上观祭酒”。
“赵老是扶竹县的三乡术士,能驱邪除灵,算卦堪舆,行作法事,倒是颇有名声……”
言至赵老道的身份,那小乙似乎知道的更多,犹豫了半响,再叹道:
“祭酒,赵老家中血脉断绝,唯一孙儿只能随身在侧,本来似他这般乡寨术士是不用应召的,但……似是那县中的大术士不愿来,与其调换了名录……”
“唉,也是没有办法!”
(本章完)
第17章 西莽挡路?
第17章 西莽挡路?
只在天南府都停留了两日,将这龙牙节兵所需的军需补给备好,黎卿等人才堪堪上路。
校场外,有都督府的都尉领着一队甲士,交付完了诸多军需,立于道路之侧,目送着这支将要出征的兵马。
那都府都尉,乘驭青甲鼍龙,三尺高,数丈长,似是一头莽荒巨兽般,往道路旁一趴,路过的驴车、马匹都不自觉的腿软下来。
此鼍龙声威,足以在练气中品的精怪中称雄!
赤甲都尉驭使鼍龙,赶赴至这上观道徒的车马之前,却是报上天南蓝氏的门庭名号,又以此名奉上了诸多物甚,无非是些美酒肉干,途中解乏,以示敬意。
这一动,乘巨鳄而从诸龙节兵士之侧掠过,却是惊煞了这支兵马,直到那都尉的身影都离开不见了,整支队伍中仍尽是惊叹之言。
“那就是碧水鼍龙吧?真大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若是真要与这般的国子之士相斗,我怕连长戈都握不稳呐。”
“怕是寻常的老尸妖鬼也经不住都尉这头鼍鳄的一道冲阵吧?那简直是触之即碎。”
“……”
国子六艺,五驭之术已经是他们这般人不敢想象的奢侈之物,更别说这在驭术中都排的上前列的驭鼍龙了!
也就龙节牙兵的这位司马在驭术上稍稍有点造诣,座下驭得一匹鳞马。
南国本无太大的马场,然东海之滨水网泽布,在那水泊沼泽之中诞生了一类异兽,鳞身似马,善溺能潜,为南国子水师俘获培育,最终得上品驭兽-鳞马。
此马身形倒是寻常,然水陆双生,陆行有千里之力,蹚河有搏水之功,四足反趾,细鳞密布,于江河之中战力不俗。
龙节司马-白毒驭鳞马在侧,掌拿缰绳压制了许久,才安抚住座下的黑鳞马,就连他也是同诸牙兵们一般,目光艳羡的望着那头鼍龙的背影……
但此变于黎卿而言,不过插曲而已。
他已然是对那西莽县的尸窟有了几分迫不及待!
在这六乘驮马拉着的车辕中,黎卿与那赵老道爷孙二人面向而座,这车马中空间倒是颇为宽阔,沿驰道而行亦不算颠簸。
一路上,整支兵马埋锅造饭,或食干粮,或灌水胆,黎卿只在车辕之内,辟五谷,服芜菁子度日……
及至第二日下午,道路开始崎岖,那原本绿意盎然的西南大荒渐渐变得遍地枯黑,阴霾四起,连绵的山岭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却是西莽县要到了。
这西莽乱葬尸窟,阴冷冥腐之意已经入侵现世,且似是要愈发的向外蔓延,且此方禁土离天南府都只有两日的路程不到。
一旦暴乱,那天南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黎祭酒、赵参监,西莽要到了!”
车马外有呼唤声响起,军司马-白毒乘鳞马上前,手上捧着一卷羊皮图卷,那正是整座西莽的地图。
“如今府兵主力正驻于那西莽古县,我等自西南方而去,顺着那道西莽支脉的山涧往北行,诸部合力,通出一条前往西莽古县的小道便可……”
“还请二位目舆望气,为我等护航!”
这般的各部募兵,只需在西莽清理外围,并没有要求太过强烈的主线,周巡边野,挡住那四散的行尸便可。
及至索巡地图,却是在那西莽山外的一处平坦谷地,合计寻得了可立行营的驻地。
然,夜色刚启,这支长长的队伍都还未进入西莽。
变故突生!
“怎么回事?”
那司马、军侯及至两位佰长尚且同聚在这乘祭酒的车马前,前方蓦然响起了惊呼声片片。
最前方的哨骑来报,有古木崩裂,倒在了前方,横阻住了众人的前路,队伍中的辎重车马再也无法通过此处。
几人当即环视车队,同时提起缰绳,就要往前方去查探险情。
黎卿眉首微蹙,却是暗感奇怪,主动出口道:
“我与你等同去。”
话音刚落,那披着一身布衣兜袍的上观道徒便与旁侧的甲士寻了匹战马,脚尖一点,轻松的跨到那鞍背之上,缰绳一捻,座下的战马便似是突然转了个性子一般,顺从至极。
那龙节诸军面色更是惊异,大呼:祭酒风采。而后便是五骑同出,直赴车队最前方而去……
而待黎卿几人赶至那车队的最前方之时,果真见到一株约莫有三十来丈的巨木纵断,生生拦在这方大道之前。
这巨木百米高不止,最粗处的树干怕不是须得两人合抱,枝繁叶茂,树冠广大,将整条大道都给横生堵住。
偏偏此方道路正是西莽山外的狭道,想来,以这二百甲士之力,要彻底移开这座巨树,也得上数个时辰将其肢解才能供车队通过!
众人正在愁苦之时,黎卿却是单手提起缰绳,驾坐骑跃马古木,跳上了那数丈高的石壁一侧。
那目视之处却是果真合了他的猜想,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那石壁上有着一座极为巨大的树桩,桩口极为的粗糙,地上尽是新木碎屑,似是被某种啮齿动物给生生啃碎的一般。
“白毒,你过来!”
闻得一声指名道姓的呼唤,那龙节司马先是恍惚了一下,谁敢直呼本将的名字?而后立时抬起头来,顺着那道声音,两个纵身便登上了那侧石壁。
是,那位祭酒?
顺着那马背上祭酒的挥鞭一指,这位龙节司马见状只思虑了片刻,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黎祭酒,这莫不是有人故意做的?”
新开的裂口,不合常理的阻路之行,看上去一切都是有所预谋的一般。
“或许,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呢?”黎卿冷眸环顾整方山隘,面无表情道。
他曾在天南的无人禁区中见识过那等初生灵智、已经开始学着凡世村寨间使用工具、兵器的精怪。
可乱葬窟里的尸鬼也不至于通灵吧?
与那刚刚寻上来的军侯再对视一眼,黎卿打量着下方那阻在山隘前的的巨木,又望了望那愈发浓重的夜色。
“非要进那方山谷中扎营吗?或者今夜在此处且先休憩?”
然,那白毒还未来得及回答,山隘上便有巨石松动,庞大的青石豁然从一二十丈高的石壁上翻滚下来,其势绝重,惊得几人毛骨生寒。
“躲开!”有惊呼声起。
那巨石翻滚而下,浑然便是砸向道路上的辎重车马,纵这般甲士日日打熬筋骨,巨力萌生,但也没有谁能挡的下这般要命的巨物啊?
砰……
却见那位祭酒单手提起缰绳稳住座下的战马,另一只大袖微抬,立时便有幽光一闪,整座巨石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伴随着巨响,轰然炸作无数的碎石四向散落。
瞬间,危机立解。
黎卿轻轻揉了揉座下战马的脑袋,安抚下它的情绪,却使那匹骏马嘶啼,好似在告状一般。
这就是五驭之术第一术,鸾和鸣,驭于诸兽心意通。
眼睁睁望着黎祭酒将那道幽光收回袖中,却是一枚三寸长的“棺材钉”!
那军侯和司马瞳孔大震,喉咙间更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天南上观的道徒吗?”
原先这龙节牙兵只知军中都喜邀天南上观的门人助拳,这下他们终于知晓原因了。
这仙道的法术,太过恐怖了!
一击而山石裂,与那大部分的山野术士,实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黎祭酒,您看,这行营着实不能扎在这山隘之下,危险性实在是太高了。”
“或者,我们退后十里,且先扎营在外,明日再动?”
白毒二人此刻哪里还敢存半分糊弄的胆子,却是征求起了这位祭酒的意见来了。
“是吗?”
黎卿双眸不住地索视着那青石坠落之处,不置可否。
随即便是掣动缰绳,数丈高的石壁,跃马直下,依然是毫发无损。
“我入西莽,有大计要成。”
“谁敢阻路,本道便要拿它祭旗,点天灯!!”
整支龙节车队上下两百人只闻一道带有威胁意味的朗笑声,下一瞬,队伍前方却是轰然炸响,蓝绿相间的磷火之光豁然扬起,照亮了整片天际。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伴随着嬉笑呓语,一尊九尺高的舞袖仕女飘摇在空,那僵硬到失真的纸人面孔,划过诸军视线,直令人胆寒腿软。
然而那双瑰红染血的水袖挥舞之间,数击摔下,磷火四溅,却是生生将那株老木撕裂作了数截,且一一崩飞到了大道旁侧。
磷火之术将那老木枝叶点燃,纸灵显威,横碎巨木,这连番带打的手段自是狠狠的震慑了这支龙节牙军,也,震慑住了那山隘上的鬼东西。
“过!”
随着那司马白毒的一声令下,整支兵马继续度过这座关隘,黎卿驭马,在前开道,军侯巡视,指挥调度,那军司马-白毒亲自殿后,一路再未有滚木、落石之类的“意外”发生。
便是那原本挂着愁容为此行算卦,因刚落了一道凶卦而满面晦气的赵老道,在黎卿那充满着威胁与决然的厉喝震荡之下,却是卦象起伏,由凶转吉了……
“果然,有胆子独入尸窟的上观尊道,皆有不凡呐!”
赵老道暗叹一声,见得此番变故,冥冥之中,倒是对此行又多了一份底气。
然,这安稳之相却并未持续太久,待得整支兵马车队借着那燎燎火光再行了十里左右,刚刚越过了那西莽支脉的山隘口时,却是又生起了变故。
诡异的嘿笑声响起,那似是坟墓上插着的的白丧灵幡在岭间各处隐隐幢幢,晃动个不停。
仔细望去,竟是一只只及腰高的黄皮子,人立而起,或头戴白布,或举丧幡,阻在道前,要将众人吓退。
诸甲士虽是天南州县中的豪武壮士,可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何况,黄皮子借命的传言由来已久,何人不惧?又有谁想触这个霉头?
“完蛋了,怎得刚刚出师就遇上了这晦气东西?”
“黄仙挡道,黄仙挡道,这是大凶之兆啊!”
“……”
这队伍中顿时嘘声一片,人心惶惶。当然,亦是有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兵油子目露着凶光,想要给这群畜生来上一轮箭雨。
然而,这各番举动却是被那队伍最前方的骑士身影抬手阻住。
刚刚那番一指碎山石、燃火破古木的手段实在折服众人,面对着这位祭酒的动作,无人不服!
两道戚戚惨惨白影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飘然离了去,只在那火把隐隐照射不到的昏暗之中,道道丧幡横断,白布肢解,那尖啼声来得快,去的更快,不过盏茶功夫,便陷入了难言静谧之中。
片刻后。
唯有两道身上泼染满了血迹的纸人幽幽归来,驻足停留在那前方的祭酒座下……
“原是来了一窝黄皮子撒野,在拱卫地盘。”
“黄仙?”
黎卿调转马头,面向众人,两头拟人般恐怖的泼血纸人都似是裂开了弧状笑容般。
“南国故地,六天故气横生,祖先鬼神,箪享地方香火,男的称将军,女的号夫人,诸道都难以制,你们拜也就拜了!”
“呵,一窝黄皮子……在南国,它们可还上不了桌。”
“去,剐了它等皮来,谁要是还敢挡道,定拿它来点天灯!”
(本章完)
第18章 将祭灯仪
第18章 将祭灯仪
龙节牙兵驻入那尸山外围,自东南一隅而起。
以二三十座车马辎重为环,伐圆木,燃大荒,祛毒虫,扎下行营,只分出了两班甲士接替值宿,诸军便结束了那奔波的一天。
待到第二日晨起,那深夜值宿的甲士们早早提溜着几只耷拉着的黄皮子,四相吹嘘了起来。
“嘿,爷儿早就听说过这黄皮子最是记仇,挡路挡出来了个满门点天灯,就怕有漏网之鱼……”
“这不,昨儿个这几个鬼东西想溜进来啃咬驴马,被爷儿匿埋的捕兽夹给生生卡死了!”
这两名衣着简普的甲士乃是历代猎户出身,陷阱、猎术皆是上佳,这几头约莫有半人高黄皮子,便是他等的战绩。
这几头黄皮子倒是还好,北辕处当夜更是游荡过来了两头白毛行尸,幸得军侯巡夜发现的早,两矛将其钉穿在地,尽数斩首毙了。
这龙节牙兵也是第一次入西莽,却是真正见识到了这西莽尸窟的危险。
仅仅是落户在山外的谷中扎营,就先后遇到了黄皮子占山,行尸游荡来,真真不愧是个尸窟之名!
然,昨夜更令这一部甲兵军汉辗转难眠的是,那曾亲眼得见的神仙之术。那位黎祭酒吹烛燃古木,一指碎山石,以两张纸皮尽屠黄皮子窝。
那等话本里面的志怪之事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这种梦境与现实的交织般的冲击怎能不令人亢奋至极?
他们更是亲眼得见那弑妖如杀鸡子的恐怖纸人,在祭酒手上如同玩物一般,卸了气,折作纸扎,将那泼染的妖血一一擦拭……
哪个少年不爱法,哪个男儿不慕仙?
一夜之后,他等再观祭酒,如观神仙!
而黎卿,此刻正于大帐中观白骨美人、洗日曜朱砂,将那阳质灵血与日曜朱砂细细研磨,调和作朱紫灵墨。
待得那一盅白玉器皿中的灵墨终于调成,那在祭酒大帐中正襟危坐了许久的老道、甲士才敢稍稍喘气。
“龙节牙军?留了本道在此任祭酒,该尽的责任本道自然不会推脱。”
“然,本道入这西莽乱葬山本是有大计要举!”
“白司马、白军侯,且说说龙节兵此行军令下的任务是什么吧?”
灵墨初成,朱泽上品,倒是让黎卿的心情好上了些许,抬起眸来,便与几位筋骨齐鸣的军中猛士商议入山之事。
然,龙节牙兵这般庙小却非得容他这尊大佛,那该以如何的态度来供这尊大佛,可就要另说了。
这行营才刚刚落下,整支兵马怕不是就要为这位青年道徒一言而决了。
天南观的官身背景,加之那离奇、恐怖的法术,便是白毒、白杨术,以及那赵老道几人亦是只能拱手相应,万事以这位祭酒的态度为主。
“祭酒大人,咱们部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军令,就是将这西莽支脉的乱葬野坟推了,将那片老林平了,做到哪一步都行……”
那军侯笑嘿嘿的拱手上前,对着这位黎祭酒解释道。
“祭酒若是有大计,咱营中上下皆愿效犬马之劳!”
以黎卿昨夜显露的法术手段,这般兵马怎能不服?当即表起了态来。
便是那位老叟,此刻亦是起身一揖,为上首的天南道徒参谋了起来。
“我等小支兵马,不过扫荡外围,巡视一番便可。”
“尊道不妨直接下令,若是须得挖掘阴地、收集何等灵材,这百八十甲士自当能为尊道省上诸多时间。”
才第二日,便反客为主,龙节牙部诸甲士皆以这位天南道徒马首是鞍了。
司马-白毒面色变幻了数次,心头愁苦不已,但也只得随流表态。
这位祭酒此时声望高绝,众甲纳头便拜,倒也无妨,但观那黎祭酒的手法,恐非善茬啊!
只怕这龙节儿郎皆为那黎祭酒用做撺取资粮的工具,白白将性命葬送在这石窟之中!
可此时的他亦是再无办法,先前贪念蒙心,以为能拐了一位上观道徒来听用,谁知道却是请来了一头盘山虎、过河蛟。此时再来忧心还有何用?
“可!”
“龙节部的任务与本道要做的事,并不冲突,二者自可同时进行。”
“我欲拘阴灵、纳鬼狐、捕山精……取诸多阴灵诡物举行一道法仪,赵参监如何看?”
将那灵墨收起,黎卿坐在那案几一侧,身形前倾,却将目光在帐中几人身上游荡,最终停留在了那赵老道身上。
延命长明灯仪已然熟读于心,血墨已具,灵纸充足,只需以那东海烂银为骨,灵纸敷面,朱墨点纹,灯分六面,再取诸般精怪阴灵,祀南斗借命仪轨,生生抽出六六之数的寿光落入灯芯之中……
届时,灵灯提袖,六方景象,走马观,灯中命火维稳,自是百邪俱慑。
以这般邪异的仪轨祭炼出来的,才堪称是延命灵灯!
然而,要同时凑齐六六之术生出了灵智的精怪,还得那先天命格不能太差,似是那黄皮子就不够格了。
似这般的祭炼门槛在诸多入门法器中已是算是极为繁复的了,当知那虫师祭炼的黑狗钉也不过才了一头黑狗精呢。
第19章 伐山摧坟
第19章 伐山摧坟
这阴郁蒙蒙的西莽山脉,自东南方向却是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半边天都被染作通红,似是遭了大火?
然,攻山之法,天南也不是没有试过。
“果然……”
诸多覆面全甲的府兵,掌心铁链各掣着熊罴猛虎,远眺着那片还未完全弥漫开来、便被那浊煞尸气扑灭的火势,暗道一声可惜。
也就是那外围还能燃起这般波及千百亩的大火来了,在这西莽乱葬尸山正中,尸灵环伺,却是更难举起火攻。
西南猛士御虎熊,那比之浮屠铁塔还要刚猛的全甲猛士,横举大槊,一击便钉穿那刚刚从那松软黑土中爬出来偷袭的苍白绵尸。臂膀举力,筋骨齐鸣,似是有虎豹雷音齐鸣,手臂一动,悍然将那游尸震作数截。
这般府兵,光外面那一身厚重的全甲便比寻常甲士高了将近一半,以粗重的铁链制约住座下凶虎,却是忍不住叹惜了起来。
“可惜了,该有一营西南猛士从外围引火进攻,合围进来的。”
“那般老尸极为可恶,一口尸气就覆了大火,寻常甲士压根又阻止不了它们!”
这名府兵猛士哀叹之间,一拳怼在旁侧的古木上。
仅仅是这羞怒一举,开山猛力之下,却是悍然将那双臂都合抱不住的古树生生崩断,那高达十数丈的古树倒下,亦是只为其长槊轻轻一挡,便砸在了另一侧。
强大,勇猛,就是南国的“士”。
自甲士,猛士,子士,到国士。其中最强的国士级公卿、大将,已经足以与任何一名阴神真人交锋。
“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等正面征剿都人手不够,何况外围?”
“刺史大人都不敢奢望能彻底磨灭这座尸窟,天知道这魔窟一朝朝一代代吞下了多少人?只希望天南观的道兄助臂,能将那几头尸将宰掉就万幸咯……”
旁侧的府兵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远处的火光愈发黯淡下来,翻身骑上他那头黑甲熊罴,路过之际,伸手拍了拍这兄弟的肩甲,再挺着一杆狼牙大棒朝着前方古墓的坍塌之处冲了上去!
似这般猛士,整个天南府也不过千余人,单凭他等可真的还压不下这片乱葬石窟。
也只能望着那要渐渐熄灭的余火空叹了……
而此时的尸窟外围。
龙节牙兵紧跟在火势之后逡巡山岭,将那被大火逼出来的精怪剥皮斩首、老尸取牙断骨,以作战功点卯。
这道大火蔓延不过日夜,才刚刚波及那西莽正脉,便诡异地熄止了下来。
山林焦枯,再待夜间一阵阴雨落下,地底的老尸渐渐开始游荡了起来。
灰白枯瘦、行动迟缓的行尸,尸身似铁、跳跃如飞的毛尸,山石难阻、来去自如的游尸……
诸多甲士掣铁弓劲弩,逐杀尸鬼,然,似是这片冰雨开启了新的变化,山林中的老尸似是肉眼可见般的越来越多了。
前线的两队甲士弓矢将尽,又见行尸愈发多了,将那鸣稍往一吹,便缓缓退了出去,与其它方向的兵马汇合。
唯有黎卿,掌掣赤青相间的打鬼鞭卷起一颗硕大的妖狼脑袋,望着那天际线处已经几乎要完全熄灭的火线,面色沉重。
纵是在远隔半座山脉,他亦能感受的到那沉郁的浑浊尸气。
“难怪这西莽乱葬山中草木旺盛,阴沉无边,原来是水火不通啊!”
怕是这尸窟中已经诞生通灵老尸,能与诸道人、将士斗法了……
叮当当!
连串的铁箭鸣空之声掠过,山岭上诸多骑士弓马合一,飞来驰往,将那在焦土余烬之中游荡而出的行尸、精怪一一贯穿。
龙节甲士们各掣枪弩,在那火势之后一路追剿,斩获亦是颇多。
“可惜我等座下皆是凡马,这山石刚刚被大火烤至灼人,此番又开始下雨,它们也是难以承受这般变化啊!”
有甲士叹惜道,龙节牙兵只是新立的一部甲士,营中军资只足衣甲军械,何况,南国历来就不产战马,能分润到的寻常战马本来就不多。
他等宁愿自家淋会儿雨,也不愿让这仅有的三十余骑精壮战马白白损失了!
这面甲士还在叹惜,身后却是有数道惊呼声响起。
岭前大火刚过,地面灼人,那天上的阴雨沉沉,似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四向的鸣哨升起,诸军将要汇合,乱糟糟的,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前后。
恰是此时,只见一头被那大火熏得都看不清面目的大怪从岭间焦木上悍然跃下。
一时间,众甲惊呼,弩箭齐发,却是【叮叮当当】打在它那层焦炭一般的表皮上,火星四射,进而一一弹飞。
竟似是刀枪不入一般?
这大怪两个跳跃,浑然冲进诸多龙节牙兵中,人立而起将有丈高的身形,双臂摇动好似巨柱挥舞,骇人至极。
几名甲士举矛就刺,却是被那巨怪后发先至的两拳擂下,巨力轰飞,三名甲士当即胸脊碎裂,衣甲狰狞,身形扭曲的躺在焦土之上,却是当场就断了生气。
“退开来!”
“那是山精。该死,这般大小的山精,莫不是吃尸体为生的大怪?”
那龙节司马-白毒正从远处怒吼而起,叱喝间,声音越来越近,只待他末音吐落,鳞马飞掣,却已经近到了那山精身前。横枪纵马,一记突刺,丈二长枪正是捅在那山精大怪胸口,生生将那丈高的大怪撞翻了个跟斗,滚了出去。
“那是,石肤术?”
旁侧的军侯姗姗来迟,眼尖瞥见那军司马-白毒掣势一枪都破不开的苍黄角质,惊呼出口。
“来人,上铁锁!”
“且先绊住……”
正欲号令诸甲,以铁锁交绊,取破甲钝器来力毙那只山精之时。
却见一道幽光从众人脑后闪过,与那丈高的邋遢巨怪正面一撞,随即便从它的右胸贯穿而过,只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嘶吼声豁然响起,那只大怪顿时就痛的赖在这焦土之上打滚,鲜血淌了一地,众甲士那刚刚悬起来的心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好在此番,有祭酒在!
那青年布衣兜袍,提着那头近胸高的黑狼脑袋一路拖动,自那仍染着余火的山林后缓缓走来,横指望那仍在地上挣扎着的山精。
“食尸而成怪,生得了石肤术的山精,怕不是有三百年的寿数了?真是了不得的生命力啊!”
“铁链锁了,锤断臂足,拖回兽笼中去吧。”
黎卿指尖一挑收回黑钉,将那头阴骨狼往那司马-白毒身前一丢,却是喝令众人去收缚了那只山精。
黑棺钉在它石肤上破了个大洞,断数根肋骨,伤了肺叶,虽不致命,但足以令它在短时间内昏阙过去了。
六六之数的灯仪祭品,凭此却是又能凑齐一道主祭!
在那军侯出动、诸甲士掣锁抡锤的时候,黎卿却是拈起那根黑棺钉,近得那头巨狼,在他那毛发上轻轻擦拭着其中沾染的血迹。
这头葬骨独狼自然是还活着,趴伏在地,泛白的双瞳不住地颤动,却是丝毫不敢妄动。
“你那头鳞马,实是不擅陆战,冲阵之力与凡马无异?”
“不若将这白眼狼驭了去!”
黎卿抬起右脚在这狼脑袋上又是轻轻踏了两下。
葬骨狼,常存于阴绝之地,独居,独食,与寻常的豺狼不同,狼骨巨坚,身躯尤壮,四肢关节常有骨刺外翻,双眸发白,极擅追亡逐北,能与尸鬼争食。
“只是这东西,涎齿皆有毒,须得尤加防备!”
为那道人追逐了半个山头,差点扒皮,此刻又被他踏着头颅,这独狼自然忿怒,可它此刻却是真正没有了力气反抗,只得夹起尾巴,耷拉着脑袋,认命。
白毒尚且坐在鳞马之上,不露声色的将那杆鬼头枪换了只手臂,将那被震麻了的右手松了松……他还以为那头巨狼也是黎祭酒准备的祭品之一呢?
听到那上观的道徒要将那头狼兽送给自己,他自然是胸怀激荡,但……他不会驭豺狼。
“啊?我?”
“黎祭酒!可,我不会驭豺狼……”
他只学过最浅显的五驭之术,驭个鳞马、青牛倒是问题不大,但驭虎熊、驭豺狼,那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学到的。
黎卿闻言,眉头不由得一挑,环顾身周的数名甲士,却是面色不变,沉声开口道:
“我需要山精鬼怪,需要很多!”
“我教你们五驭之术,驭豺狼,追亡逐北,横行尸窟。你等为此效命,帮我拘来三十六头精怪,此为等价交换,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太好了啊!
他等应召来此,本就是“填尸窟”。
这才刚刚两天,已经有四名甲士身陨了,这本就是他们天南甲士的归宿。
那白毒还未出言,两侧的甲士便尤先上前一步,单膝着地,拱手仰道:
“敢不效死!”
这些浑人今日居然这么有眼色?这更是令那司马-白毒一脸的不可思议:要造反了?
作为一军司马的他,也不至于下跪,只是翻身下马,面色庄重,上前一步与那黎祭酒拳掌相碰,以示为同袍同令。
“愿为道兄效力!”
须知这以白毒为首的几名甲士,已然有堪比练气下品道徒的实力,其力贯透筋骨,便是寻常的行尸精怪,无需黎卿出手他等也能处置。
以利诱之,等价交换,既不落因果,亦能事半功倍。
三十六头精怪,可真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几人在那山精的无力的嘶吼声中,目视着那头装死的巨狼,达成了共识。
“诸儿郎们,且先将祭酒所需的那几头精怪拘入笼中,送至山下,避一避这阴雨吧!”
至于那岭上四方缓缓游荡出来的行尸。
黎卿提起那盏泛着冷白烛光的纸灯,两道惨白中染着血色的纸人已然环伺在侧,却是一人垫在后方,往山下而去……
(本章完)
第20章 三十六寿借命仪轨
第20章 三十六寿借命仪轨
幽幽峻岭似笔黛,渲渲墨染现青峨。
这乱葬山岭似是泼墨造化,远远望去,如墨玉横摆一般。
唯一有些瑕疵的是,在那东南支脉之处,却似是被火烧了眉毛,现出了一道数百亩大小的焦痕。
其中始作俑者,便是岭上这位身着麻衣兜袍的青年了。
此刻,这兜袍青年正百无聊赖地肘起下巴,盘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上,其指尖挑着一盏纸灯,那幽幽冷光映照着这片昏黄的林子,极为渗人。
林中却是两只……滑稽与恐怖并存的-纸人在悠悠摇动,这两只纸人身上横七竖八的打满了白纸补丁,连脸上的眉眼粉黛也似是开始斑驳的脱落,作为观赏品都眼看就是要破损报废了一半,唯独那两道水袖,鲜红似血,却是无有半分的损伤。
然,刚刚从那正岭下的老坟中爬出来的高大毛尸,眼看便被这两只纸人一左一右,赤绫卷起,生生撕成了两半……
这却是在为这两尊看似“身经百战”的纸人正名了!
山岭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墨色怨林,直通西莽乱葬山,岭南则是满片的焦灼斑驳。
有狼骑飞掠在这松散的焦土之上,其上坐着一尊甲士,横举一杆鬼头枪,那晃晃悠悠的行尸被其枪头一撞,当即便被凿作四分五裂。
而这骑士却似是对那零零散散的行尸没有丝毫兴趣,四向寻找了一番,脱离了那大部兵马,一路便冲上正岭,却是朝着这提灯青年的方向追逐而来。
“黎祭酒,最后两头游尸,拿下了!”
呼唤声远远传来,转头望去,那葬骨阴狼背上不是别人,正是龙节牙兵的空头司马-白毒。一位从堂堂的别部司马沦为了“捕妖先锋”的奇男子。
此刻的白毒,一身鳞甲都已尽是破洞,肩甲缺了一边,那苍劲的手掌也因高强度这些时日的骑刺磨出血茧,倒似是近乎乞活军的模样般了。
但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良好的时候。
白毒目光炯炯的望向那歪脖子树上的青年,一道名为“崇拜”的情绪,正从他的心底悄然滋养而出。
“哦?”
那歪脖子树上的兜袍青年手肘一抬,原本还在那挂的好好的诡异灯笼瞬间就消失不见,同时,那两只“身经百战”的纸人亦是直愣愣地飘了上来。
黎卿微眯着眼睛对着那座老坟打量再三,斟酌再三,轻叹一声道:
“那就待炼制出了延命灯之后,再来一探!”
此处龙行连脊,水行归涧,或是一处妙穴,反正定是曾葬下过一座大坟。
历经五代数百载乱世,天魔滋扰,化作六百里乱葬窟后,这座老坟下恐怕也发生了极为恐怖的变化。
他在这正岭上的老坟前,蹲守了两日,单这两日间从那老坟中爬出来的怨尸、毛尸就不下十头了,定是一方大墓。
若是那面六头游尸的数量还没集齐,说不得,他便要下墓去探上一探了!
不过,那墓下一切都是未知,还是待他法器练成,更有把握。
便与那司马-白毒两相对视,自杳杳冥冥之中,那歪脖树下立时便薄雾渺渺,遮蔽了大片的视线,连树周上都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青霜。
朦朦胧胧间,有白纸节轿从未知之处荡漾而出,灵幡垂旒,绣钱串幕,辇上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叮叮】数声,似是从骨髓间开始荡响,直教人身魂俱震。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白司马。”
兜袍青年登上那诡异的纸轿,以手拨开那串串铜钱与纸线编织的轿帘,偏过头来,轻唤提醒了一声。
这一声,却是将那白毒从那惊慑出神的状态中瞬间唤回。
“哦,好……祭酒且去,白某与诸甲儿郎随后就到!”
白毒横自掣起那根以道道精铁编织的缰锁,压制住座下那因恐惧而磨牙的阴狼,与那位上观祭酒拱手告别。
这头巨狼当初可没少被那位祭酒熬磨,才让它今日这般顺服,此刻看到那一座差点将它碾作肉饼的纸轿,差点儿就应激了。
两道纸人一左一右,猩红水袖卷起那阴轿一角,转瞬间便是阴风鼓荡,卷起落叶萧萧,那纸轿高悬,似是鬼君出行,照地而无影,隐隐悠悠地,往那山石边上一滑,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那丈四狼骑,驻足在旁,目送着那纸轿出行之景。
叮当……
下一刻,却是又一道震响,只见那白毒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枪,便将那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白毛行尸钉穿在地上,鬼面枪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正贯穿那行尸的血盆大口。
只是提起缰绳,悠悠驱策这凶狼上前,再近得那贯地长枪之时,大臂横过,拾起那枪杆一震,瞬间便将那头毛尸的脑袋扭碎。
驭豺狼之术加持,以这般凶狼为坐骑,行骑刺战法,龙节司马-白毒已然能发挥出将近猛士的战力了。
目视着身下那被精钢牙套锁住的狼兽,这位白司马愁叹一声。
“走吧,祭酒在前方等我们呢!”
座下凶狼似是也能听懂他的话般,呜呜一声,回应了一句,立时便自那正岭上跳下,踏着凸起的山石,两下转向,眨眼就攀上了下方一颗古木,四足爪刃抓着那粗壮的树干一路滑下,那高达二三十丈的险崖,转瞬即过……
四月连来,整支龙节牙兵频频伐山,每得朔日,为那上观祭酒授五驭之术,余时搜山,尽拘山精魔怪、行尸阴兽,恣意横征,畅快至极。
西南岭下数百亩的的焦土之中,老坟俱裂,一头头阴尸精怪且为诸甲斩首、分尸,再重新埋入那片焦土之下。总之,就是绝不让它等再成祸患!
山下的行营再次扩建,诸多甲士燃起篝火,环伺着其中又拘来的两头独狼,那位军侯与一位佰长正在向众人展示如何驾驭豺狼猛兽。
“征服那豺狼虎豹,且先磨平它的棱角,打熬它的气性,兼以血气统御,譬如水禽之戏,从它最害怕的地方震慑,从它最擅长之处镇服,至于驭者,可已矣……”
司马-白毒双手抱胸,与他那头状若青牛般的凶狼靠在行营一角,观望着场中斗兽的行为。
这两头青灰独狼,长不过丈许,高四尺余,显然比他座下这头要娇小上不少。
但毕竟那是自家甲士们费劲心力捕来的,虽远不及祭酒拘来的这头,但也算是入了品,比起那鳞马来说,还是要强上许多,已经足堪一用了!
此刻那军侯与佰长,披上了全甲,每将那狼兽擂翻,围观的甲士便轰然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而在这校场之侧,则是一圈圈的圆木巨笼,将一头头的阴蟒、游尸、山精、野狐……禁于其中,这哪里还似是一个甲士行营,倒与那斗兽场都一般无二了。
然,纵使这野精巨兽惹得营中臭气熏天,诸多甲士也无丝毫的怨言,只是对那上观来的祭酒愈发崇拜。
有纸人杀孽,领诸甲寻山,真正的将这半座妖岭掘地三尺,磨作了荒土,尽缚尸兽三十六头。
这般战功,说出去都足够他等吃一辈子了!
军司马-白毒看着场中驭兽进度,心底却是疑惑不已。
当日上观祭酒曾言所需的三十六兽已然是凑齐了,可黎祭酒自归来后,却是没有多看那三十六头精怪一眼,反倒又一人独入了大帐之中,久久无声。
那面祭坛也唯有赵老道一人领着几员甲士在那鼓捣着,神神叨叨的喊着什么天象地势如何,调整着方位大小,一会儿左面高了,一会儿右方偏了,总之是使唤的诸多甲士烦躁不已。
真是奇怪!
白日里,黎祭酒下山的时候可是风风火火,心急不已,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啊?
行营中嘈杂滋扰,诸甲齐斗狼兽。
而黎卿此刻却是一人独居于祭酒大帐中,盘膝在那数页木板搭建的精简床榻之上,将那最后一枚黄芽丹服下,行气周天。
内院中独有的黄芽丹,取五行之气,春旺其肝,夏旺其心,秋旺其肺,冬旺其肾,土旺四季,五气聚似黄芽,哺一炁生机。
这是仙门中独特的丹法,服饵食气以成大道。
一丹入腹,而真炁自生,便是这三枚黄芽丹,兼以四月之行气,却叫黎卿的周天一炁已经将近一百六十刻了。
也不知是此丹果真神效,还是因这片阴地尸窟之故?
入了这西莽阴地之后,黎卿敏锐的察觉到,他那平素中比之常人已经活跃许多的真炁,流转的更加如意。
入道时,教谕曾言,正常修行运转周天三百六十窍须得半个时辰,但在这尸窟外围,黎卿只感觉自家的真炁运转速度,似是……翻了个倍!
“是玄阴气之故吗?”
黎卿的真炁自入道以来便一直是偏玄阴属,这令他有诸多法门都不好修持,却未料到那般制约在此阴地竟还有了转机?
四月以来,每月十刻的真炁增长,放在山上都已经是属于内院天才的那一档了!
此番将要炼制法器-延命灯,他亦不再节省,将那最后一枚黄芽丹炼化入腹,却是希望能多一分真炁,也多一分把握,只盼能平稳功成吧……
行营之中喧闹多时。
及至夜深子时。
整座行营之中仍旧处处篝火通明,百六十甲士整戈以待,步履同出,长矛杵地,杀伐之机顿时便让那一座座兽笼中的精怪不安了起来。
莫非,要动手了?
果真,那诸龙节甲士五人一伍,十人一队,将那一道道兽笼往行营正北的土坛之侧强自拖去,那笼子游尸精怪仍要挣扎,但已尽是被卸了爪牙,哪里还能反抗得了?
此刻的土坛之上,黎卿立于那巨大的法坛正中,将一盏由灵滢白纸与烂银灯骨糊裱起来的纸灯笼置于法坛正中。
这法坛共分三十六角,每一角点起了一盆炭火,虽是以土石垒砌,但这祭坛极为的细致,暗合六天,没有丝毫偏差。
眼见着那诸多甲士围拢排列,将一头头精怪拖拽到三十六角处就位。
那赵老道紧张到声音都有些颤抖。
“祭酒,准,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了!”
大大小小足足三十六头精怪,这已经是他生平所见的最宏大的仪轨,没有之一!便是州中祭天大典,也从未有过如此规模。
莫说是他,便是场中任何一名甲士,乃至第一次进行借寿仪轨的黎卿都心头紧张不已。
按步骤来,总该不会出错吧?
黎卿脑海中再次回顾了这道仪轨的步骤,右指一抬,笔蘸灵墨,先点天府、再勾天梁、形绘天机、梳理天同、墨显天相、直至最后勾勒出七杀之貌,似是在那六面纸灯上点出了一道斗状星图,共计大大小小五十二颗星点。
环顾法坛四方,黎卿突地声调高亢,吟唱起来那不知名的古腔调法。右手再抬,便有一把长刀径直落在掌心,口中吟诵,时而高亢,状若天官赐福:时而低语,貌似鬼官判寿,那似是古巫法与谶纬之言融合的吟诵,令人心头发毛,更叫那四方牢笼中的大怪暴躁不安。
“祭酒,我来替……”
那龙节司马-白毒见那位祭酒要亲自提刀动手,当即出列,刚欲出言代劳接过长刀。
却被黎卿直接无视,这般重要的仪轨,他绝不会容许他人来插手!
自正东方向那头盘曲阴蟒开始,只见那黎卿口中吟诵着未知的鬼调,手中动作却是不停。
真炁环绕臂膀,抬掌悍然拍碎那坚固的牢笼,从碎木中强行拖拽出那一头头尸怪,挥刀便是直接斩断那大怪的头颅,而每斩下一颗头颅时,那嘈窃的吟诵之中便隐隐掺杂了其中精怪之名。
还未待诸甲士惊叹这祭酒居然也有如此命功。
却见那一颗颗怪物头颅以及腥血瓢泼入那炭盆之中,那般燃炭而生的凡火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显化出殷红之色,且愈发高涨了起来!
三十六道血焰高升,黎卿才缓缓迈入那方法坛,纵四方阴风暴起,作戚戚咽语嘶吼之状,萦绕在众人耳旁,那坛中的纸灯却是依旧维稳,只待黎卿上前……
(本章完)
第21章 百鬼环伺
第21章 百鬼环伺
招魂、延寿、借命之仪,祭为延命灯!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承于那原始苍茫的鬼神之法,此术本该是以诸贵族颅牲为祭的……
如今,三十六头精怪尸鬼,倒也并未亏待了它!
天都南国,历来便是鬼神之祸最严重的地带,这般禁忌的仪轨一出,尸窟四周当即风云变幻而起。
寻常人所未知的黑暗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阴影鬼祸都开始朝着那灯火通明的行营四周游弋了上来。
“有祭品?血食?”
“还是……哪家的禳祈之术?”
被冥冥之中那道萌生冲动惊醒的老妇人惊疑出言,突然抻长了脖子,朝着南方百里外的那片尸窟望去,她那鼻尖不住地耸动着,似是要分辨出那到底是好香火,还是不能沾的晦气东西……
这是南祟县的“孟家三祖奶奶”,南祟孟氏本为当地大族,扎根天南六百余载,人丁不绝,香火不息,历经诸多岁月,这般宗族祖灵,自然也是证了阴灵道行的鬼神存在。
或祖灵、或阴鬼,初时只能托梦,愚人只晓得其有神异,纳头便拜,燃香供奉,长此以往,久箪香火、享供养,及至凝形,再显化身,那便是一方鬼神了。
此时的男鬼敢称将军,女鬼自号夫人!
府州县内,道一声天子在上,卖那官老爷几分薄面;乡间四野,凡所进来,哪家不得拜一拜?
似这般的地方鬼灵,最孱弱者可比练气上品,刀枪不加,水火难伤,横行一处无虞;那些古老者,连紫府道人都得道上一声老太君、老祖灵了……
这孟氏三祖奶奶此刻正从南祟孟家的祖祠阴庭中探出头来,观望再三,暗道胡来!
“莫不是哪家的后辈这般不懂分寸,在那尸窟中禳祈祭祀?”
“这纯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要不,老身且去纳了这道箪食?也省得入了那无智尸鬼之口?
石窟之中以老尸居多,可鬼祟,也不是没有的!
似是寻得了一道理由,这位孟氏的祖灵畅然间无意识的咧开一道渗人笑意,身形一动,当即便朝着那尸窟之南飘然而去。
唯有县中几队刚刚从尸窟中退出来修养的府兵,几名修数与礼的“士”蹙眉远眺着那方孟氏祖祠。
“该死,那老鬼又出去觅食了?”
若有外患,这般地方鬼神倒是可堪一用,勉强能庇护地方,可若是没有外患,这些鬼神就是最大的祸患!
鬼道不祥,纵使是那等修出了阴灵身躯的鬼神,依旧是举手投足间就能为凡俗招来祸患。
更为不稳定的因素则是,他等—有鬼癖,生前死后的执念与癖好常在亡毙化作鬼神后无限放大,有色鬼癖、梦中好杀人癖、虐尸癖……
譬如这位孟氏三祖奶奶,便是尤好偷食,犯了贪食癖。若是有人在其犯鬼癖时有个三魂不稳、心神不定,一个不慎便要成了她腹中血食。
就这还算是南国诸多故鬼中危害较小的了!
诸多南国之“士”看之不惯,可又动不了这般一个个的庞大宗族。毕竟,那是事关阴阳两世,足以撼动南国根基的东西……
而此刻的西莽东南脉下。
龙节行营中。
篝火幽幽,跳动不止,诸多甲士眺望着法坛,那三十六道赤火开始缓缓的燃起奇异的白烟,似是要朝着法坛最中央飘去。
黎卿单膝着地,半伏着身子,却是在为这盏纸灯笼种下禁制,那是长明不熄之禁、延生避死之禁,是这道法术之中,最精粹的根基!
行营之外,鬼风忽起,卷起尘沙飘扬,似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夹杂在了其中,令人心头不住地生出惶恐之意。
好在,法坛之侧原本就四相鼓荡的阴风,此刻却是反倒成了一道小小的庇护,似是内外两道风卷相撞,吱嘎间便响起了刺耳的尖鸣声。然而这般大风也将这方行营内的一道道火盆掀翻扑灭。
顿时间,这整座行营便陷入了昏暗之中,唯有那法坛四周三十六道赤火仍在缓缓燃动,撑起了最后一方乐土。
法坛侧原本还镇定自若的甲士们此刻当即就按耐不住了,他们已经感受到那环伺在外的道道阴鬼存在了!
黎卿仍旧不语,蹲伏在地,以那最后的日曜朱墨混入那枚火种之中,将要催生出其中的法禁,令其长明不灭,如此,方可承托那三十六缕寿火……
今日变化,他自然也是曾考虑过,可他本身便不过区区一个道徒,哪里这么容易能寻得到隐蔽安稳的灵地祭炼法器?
便是寻得到安全的灵地,那三十六头精怪,他可也没那般大的能量运送到数百里外去……
“哼,鬼祟么,倒是来了不少?”
冷哼一声,那兜帽蓦然就落了下来,将黎卿的整张面庞蒙在了阴影之中。
只见两道纸人陡然显现,流云水袖卷起打鬼柳鞭四方荡,下一瞬,便听到那行营外突有道道哀嚎之声响起。
若说别的,黎卿不敢担保,但要说祛鬼,他还真就没怕过!
及至风势越来越小,两尊纸人隐隐晃晃的行走在那法坛四周,寻得一道道阴影鬼祟,擂鞭霹雳,立刻便是火辣辣的鞭笞声回响在这座昏暗的行营之中。
“乖孙儿,莫怕莫怕!”
“那叫柳木打鬼-节节低,是一种好法子。”
“爷爷再教你一个法子好不好……”
那赵老道将自家孙女护在袖子下,正从另一个袖口中掏着什么。
诸多甲士此刻正荒乱地聚作一堆,弩箭乱射,恰恰从那老道头顶擦过,惊起他好一道怒叱:
“你这蠢泼军汉,蒙眼乱射什么?”
怒骂之间,老道却也是手中不停,且将一道断裂的剃刀横在眼前,令孙儿好生看着。
只见他紧闭上右眼,左眼中的灵力与那镇物剃刀重合,比划着那剃刀的方位,正正对准了那正要摸过来的鬼影喉咙,正是先宣咒法,口中含气,再对着那只阴鬼一吹。
下一瞬,那刚刚凝出七窍五体的鬼影顿时就自喉咙之处一分为二,无声的坠落在地,化作一捧阴气四散。
“记住咯,这叫无头剃刀!”
老道附耳将这其中的咒法的诀窍告诉小女孩,但仍旧没有把那恐怖的镇物剃刀交给她。
下一刻,老道又自袖中掏出一道黑布囊,这布囊颇为厚重,也不知是何材质,以两道草绳在袋口缝上了一道松紧,倒似是与寻常袋子没有什么区别。
赵老道右手将那布囊一扬,那袋子蓦地就变作麻袋一般大小,飞摄到远处一只小鬼头上,一个囫囵就将它套了进去。
“这个啊,叫做囊中锁物!”
这赵老道平素一副老学究的摸样,手里的家伙什却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刁钻,谈笑间两只阴鬼就被他拿下,这两个物甚可都是有一点法器的意思了啊。
赵老道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干阴损之事,手上要人命的东西也是不少!
然世事无常,独子老伴连连早故,他一直觉得是这下九流的左道邪法让他老赵家绝了后,本欲将这番臭手艺带进坟里。
这在乡间苟活,好好看着这九代单传的孙女儿长大自己也就该死了,不料却被人动了手脚送进来填了尸窟!
“看来,这手艺绝不了咯,没点要命的本事在身,还真叫人一辈子吃到死……”
赵老道笑看着身下一脸好奇捧起那黑囊打量的孙儿,心头上却是又多攒了一分杀机!
此刻,那白毒早也解开了那套在阴狼嘴上的钢套,一掌拍在那葬骨阴狼屁股上。
“去,都说你能力博尸鬼,看看你平日是怎么搏杀尸鬼的?”
随着白毒将那凶狼一放,嗷嗷的撕咬声起,这方行营乱做一团……
法坛之上,黎卿手上的灵灯终于功成,那灯笼内里,那枚长明火种之中,缕缕银白相间的符文在那火焰深处氤氲变化,整枚火种似是都与那灯油溶作一气,将将化作了火浆!
恰在此时。
黑暗中环伺的大鬼们亦是按捺不住了,那三十六道血食、还有那以精怪血魂燃起的寿火,对它们而言太过诱惑了。
即使此处有那纸孽,有那凶狼,有冲霄的血气,还有那压抑的玄阴气息。
它们忍不住了啊!
淤黑鬼爪延伸了七八丈长,它的本体隐藏在夜幕中辨不清尊荣,但那宛若死婴一般青紫色的手臂仍旧令人看上一眼就毛骨悚然。
鬼手还未靠近,黎卿便是指尖一弹,黑光投射,那秽道黑钉直接洞穿了那自黑暗中伸出的鬼爪,反死而生、搏杀百兽的黑狗精蕴养而成的秽道黑钉,对鬼灵而言,也是颇具杀伤力的东西。
一声刺耳的婴啼刺破夜色,那只手臂瞬间就收了回去。
但这声恐怖的鬼婴啼叫似是开启了下一阶段的变化,一道道朦胧的身影各自围了上来,无头鬼、溺死鬼、吊死鬼、濑鬼、尸鬼……这般鬼祟都欲与那将成的延命灵灯抢上一枚“寿火”!
“祭酒……”
“这……”
这般多的大鬼一一现身,有的都能在那篝火中显露出身形了,那般练气中品乃至上品的老鬼,光是那一身的鬼气,便足以令众人吓破胆子了。
龙节诸甲士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没有当场炸营便已经是这些时日来增了些见识,又加之祭酒和军司马都在的缘故了!
便是那赵老道,亦是心头凉了半截!刚刚下定了决心回去定要报复,现在就开始拟遗言了吗?
世事弄人啊!
“这却无妨!”
只闻一道清冷的无妨,黎卿豁然起身,将那盏纸灯提起,两道纸人却是在同时间反向护到了众甲士身前,似是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一般?
再轻叹一气,只见那幽幽火光中央的兜帽青年轻轻动作,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张似是婚书般的铜书名契。
“唉……”
“崔家姐姐,您怕是许久未曾箪食了罢?这一次,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礼物……”
(本章完)
第22章 真正的厉鬼
第22章 真正的厉鬼
“啊?”
众人正惊惶于这百鬼争食间,骤然得闻黎卿似是在与何人诉衷?心头极为不解。
然而,还未等诸道疑惑,突然便觉天地翻覆了一般。
一座阴纸轿不知从何处幽然显现,朝着众甲士便是一撞,下一刻,只见那场中白纸纷飞,道道灵纸散落一地,裂作飞烟纸灰袅袅消散。
再定睛瞧去,场中那百余甲士已经再见不到踪迹……
黎卿二指掐诀,祭出往生挪移之术,这才将那诸多甲士送至二里开外,便是这一动,却教他体内的真炁瞬间便被抽空了七成不止。
往生大挪移术,本为纸轿携死者入鬼门关中往生,乃是可承往生者穿透阴阳阻隔的术,这也是这尊纸阴轿的最大之能。
“看来我还是不够狠心呐,邪不邪、道不道的……”
黎卿却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嘲一笑。
山中诸道徒都说那鬼郎-黎卿不似个清修道人,他也道自己与鬼谋皮,当算是半个“邪道”了。
然他到底是自小熟读圣贤书、五经六艺的州郡士子。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开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这书读多了,倒是连自己都骗进去了,他这般半人半鬼的妖道,倒也甘愿为了这区区百来条人命,在这种时期浪费大半的真炁?
摇头晒笑一声,黎卿手上却是不停,借寿仪轨已成,再由他手诀一掐,那三十六道借来的“寿火”立时囫囵化作三十六缕白烟,若隐若无的,正巧赶在那诸多大鬼袭来之前,尽数摄入那盏延命灯中。
刹那间,那盏六面灵灯之中,迸发出超越了视距的灵光,仿若这行营四方的每一个角度,不论是注视着,亦或背对着,那抹明亮的烛光都能在你的眸中显现。
此为命光,又名胎光!
乃是南斗延命灯法的第一道法禁。
见延命灯提在那道人手中,原本秀色可餐的寿火此刻陡然化作了一盏无用的纸灯,诸多鬼物如何不怒?
脖颈之上无头,环臂抱着头颅的无头鬼;双目外迸,长舌吊出,脖子上系着一根老旧草绳的吊死鬼;
眼眶无目,双耳如洞,浑身湿漉,浑浊的恶水从七窍中汨汨流出,那是刚刚从山涧中爬出来的溺死鬼;
浑身青紫,长臂长足的婴鬼;乌青巨口,獠牙尽露的饿死鬼……
诸多大恐怖在这纸灯前不自觉的露出了本相,呜咽、鸣啼与那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正当这诸多大鬼齐齐扑来,想要将那打断了它等血食的兜袍青年撕成碎肉之时。
不合常理的异变产生了!
那一瞬间,整座行营中的温度蓦然降下了一大截,只见那大帐与横梁上迅速的结起了霜,那法坛上的青年突然身躯僵硬的直立在原地,屏气凝神,似是动都不敢再动一般。
仰头望去,只见那青年兜帽下吐出的白气都似是冬日般,肉眼可见。
此时的诸多大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那男子会到我等头上去了?”
还未待这些鬼物释清疑惑,更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兜袍青年的身后,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贴着他的后心缓缓出现,从右到左,红衣坠玉,云锦揽腰,皓腕凝霜……
直至,那另外半张恶鬼般的骷髅面庞自那青年身后缓缓出现!
“啊!!”
地上那被扭作了麻辫的鬼婴放声怨啼起来,刺耳的哀啼之声响彻数十里,诸多鬼物,亦是同时间反应过来,嘶吼、挣扎、哀嚎、翻滚……
撕心裂肺的鬼嚎之声此起彼伏,急促而绝望,连那西莽山中的诸多老坟都不自觉的被这般百鬼嘈杂所惊醒,有棺中老尸翻身登上峰顶、有墓下鬼虬绕柱嘶鸣。
黎卿半是恐惧半是沉沦,僵立在那法坛之上,目视着这座行营之中正在进行的无差别……虐杀之相。
那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啊!
吊死鬼的胸腹无踪,手足俱灭,唯有那根百转千折的、沾染着不知名粘液的血肠串在一根竖起的圆木上,将那只剩下上半截身躯的“吊死鬼”挂了起来;
鬼婴早已不见了踪迹,唯有那一地拖满的暗红色血渍,以及那两根被拉扯至数丈长的淤青鬼爪……
无头鬼至今只剩半颗头颅;
浑身乌青的大肚饿鬼,尚余下半个身子,那獠牙大嘴中还有半根乌青鬼手尚在咀嚼,未能吞下,也不知是何等的恐怖能让那饿死鬼自啃自食了起来;
诸如更多的阴灵鬼物,却是再寻不到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黎卿从始至终目视着那五八门的屠戮现场。
连紫府级的鬼神都没有,在这鬼母面前,就似是对待着一头头仓鼠般,肆意的玩弄、凌虐!
直至鬼母将这整座行营都化作了无边的血土,似是再无了能挑动她兴趣的存在。
那狰狞与美艳并存的大恐怖,指尖捏起了一枚拇指般大小的冥珠,一步一摇,正朝着黎卿缓缓走来。
她一靠近,就似是幽泉临世一般,周遭的空中都要凝出霜来。
那恐怖的存在迎着黎卿的目光一路近到身前,似是冰块一般的鬼指拈起那枚魂珠强行就塞进了黎卿口中。
那鬼母无灵,只似是那诸多凶鬼一般,只有着那不祥的厉鬼本能。
黎卿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似乎,玩的很开心?
这枚魂珠……是她的回赠吗?
黎卿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但他仍旧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他怕,他怕一个不慎,这只鬼母便要将他拉入阴府之下。
沉默或许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红衣鬼母在黎卿的身旁徘徊、游荡,或许是再无了能引起她兴趣的存在,也或许是这位鬼郎的冷漠让她感到了乏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始有了新的动作,只见这只红衣鬼母四向寻找了很久很久,终于,她寻到了一个方位。
她要离开了!
寻得那道方位后,鬼母隐隐幽幽的再朝着黎卿靠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然而,在这一步步间,整片天地间却似是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愈朝着黎卿走来,整片天地就愈发失去了色彩。
就……就像是化作了一卷老旧的丹青妙笔一般,灰白,破旧,天地失色,万物失辉。
直到她与黎卿将要触碰到的下一瞬,蓦然消失在现世,重新回到了那片未知的阴府之中……
“呼!”
直至此刻,黎卿才长吐一口浊气,直到此时,他才敢真正意义上的喘息。
鬼母的气机太恐怖了,即使她没有任何刻意的针对,黎卿仍旧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但,总归又活下来了不是么?
黎卿这才抛开所有束缚,不顾任何形象的倚靠在这座土坛一角,嗤然一笑。
他惊喜的打量着这盏延命灯,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祭炼的,只属于于自己的法器。
这是他踏上长生大道的第一道阶梯!
然而,他又极端的失望。这盏纸灯似乎远远不足以让他升起抵抗那鬼母的底气。
他连忙环顾着自身,内视腹中。
然而他这一番内视,却是再也寻不到那刚刚被那鬼母强行赠予、吞入腹中的冥珠了。
“那颗灰白色的冥珠呢?”
那似乎是鬼母玩腻了那百鬼,将它等的残留揉作的……小玩意!
一遍又一遍的内视,最终却是再未找到那枚珠子的存在。
这么快就消化了,还是?
正惊惶之间,黎卿突然心头一怔,待得他再调动起周天一炁,那原本就是消耗殆尽的真炁却已经豁然回满。
更为惊人的是,他的真炁刻度突然暴涨到了两百二十刻?且他的真炁似乎愈发的阴冷,似乎与阴气相性有些相通了!
“这怎么可能?”
黎卿内视上下丹田,周天一炁突增了六十刻,泥丸宫中,那灵台方寸之地,昏暗的白骨观想图中。
连绵的骷髅已然聚作了一道白骨莲座,那与红衣鬼母有着八分相似的白骨美人此刻正斜倚在那白骨莲座之中,似是又有了些许变化。
他能调动的念头剧增,思绪一动,竟已能同时调动百缕念头。
“是延命灯的缘故吗?命灯、借寿,本就是能助益修行的禁忌……”
“还是那枚冥珠的缘故?或者,二者皆有呢?”
这场仪轨产生的变化也太大了,大到他有些不敢置信,大到他在那一瞬间居然有了另类的念头!
在那一瞬间,他居然想凌虐百鬼万灵,以供那鬼母取乐,反哺修行?
修行的捷径,转瞬之间的邪念,又有几人能克制的住?
“只可惜,我心眼小,容不得头顶上日日夜夜悬着一把断头刀啊!”
好在他清醒的意识到,他是绝对不可以依赖那鬼母的,否则,他的结局只会沉沦冥府,万劫不复!
黎卿少有灵慧,听着各类志怪话本中的故事长大。
唯有修行,唯有仙道,那才是独属于他自己一人的力量,不为任何人左右的力量……
这恐怖的血狱之相,更是吓煞了虚空某处的某尊鬼神,她亲眼瞧见一头恐怖的厉鬼在那营地下生生凌虐百鬼。
“该死的,尸窟里面,怎么可能孕养出这么恐怖的东西来?那几头尸将也容得下?它们自己不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孟家祖坟离此处不到百里,怎么办……”
那孟氏三祖奶奶荡漾在虚空之中,真真是被那方血狱场景吓煞了,急得团团转……
而此刻,数里外的龙节甲士们。
那阴纸轿带着众人横破虚妄往生,破空到那两里外便当即落在地上,化作两张纸皮、一尊约两尺大小的小纸轿,与主人相隔的太远,那纸器上的种种灵异早已经消失不见。
闻得那百鬼凄厉的哀嚎,以及那一道几乎令他等升起自裁之念的恐怖魂压,他等哪里还能不明白,黎祭酒背后的深重底蕴?
“不愧是宗门弟子啊!”
赵老道只以为是天南观的哪位老祖出手了,长叹一声,见那三尊纸器坠落在地,刚准备将其拾起,待得事毕之后送回去给那上观祭酒。
叮……
一杆鬼头枪瞬间便钉在那纸轿之前。
白毒眺望着那远处三双撒着脚丫子狂奔而来的碧绿狼瞳,突然道:
“让他们来吧!”
后面的甲士中立时就有两位眼色好的,上前两步,将那纸人和纸轿抱了起来。
修行人之间,法器这种东西,一碰,便说不清了。
何况,白毒更怕那赵老道起了贪念,卷起那三件法器就消失不见,到那时,黎祭酒追问起来,他们如何作答?
索性便由他等不通修行的浑人接手,对大家都好。
赵老道也是恍然醒悟,心头并不恼怒,只是指着那三头凶狼打趣道:
“这老狼真是机灵,怕是再晚几步,可就未必还能出来了!”
诸甲士此番到是附和点头,视线穿过那三头凶狼,齐齐眺望向那远处的行营……
(本章完)
第23章 诸士献法
第23章 诸士献法
待得那方行营中动静渐渐敛去,天边却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龙节诸甲这才敢慢慢地靠近行营……
“这……”
当头的一位佰长借着晨曦望去,喉节却不由自主的吞咽起来,强自遏下胸口的那一份惊恐。
这是怎样的一幕啊?
鬼血泼染了整方行营,不知名的诡异图案遍布,那面尸鬼折节,叠作肉,这里是鬼颅高挂,血肠绕颈,甚至那滩血沫似是还在动弹。
群策的战马、驼驴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死相。
一夕之间,此方行营化作人间炼狱!
正在群情震慑之下,唯有一位兜袍青年,掌提一盏幽幽灵灯,自那清晨的雾霭朦胧中,踏在血狱之里,缓缓走来。
“回来了?”
那沉浸在冷白烛光中的青年微微颔首,左指轻勾,那三道纸器倏忽间便化作三道流光,重归袖里。
这似是随意的询问,却着实让这批龙节甲士们,畏之不敢言,敬之若神明!
咔咔咔……
那诸多甲士,周身齐动,单膝跪地,拱手拜道:
“祭酒大人!”
“我等……”
然,那崇敬之言还未吐出,雾霭中的人影终于走到近前,挥手就止住了众人之言。
“无需多言!”
“这座行营已经废了,一把火烧了罢!”
“辎重车马已尽损殆,且先退出西莽,于附近的城隘中修整一旬,如何?”
黎卿环顾诸甲士,原本温和的询问听在此时的众人耳中,却似是绝对的不可违逆。
诸甲哪还敢有丝毫的犹豫?
只在行营外的杂物堆里,堪堪寻出了两驾尚且可堪一用的破烂驴车,挽在那几头早早就闻风出逃,侥幸存活下来的葬狼头上,勉强凑了两驾狼车。
再将那染尽了鬼血残骸的行营一把火燃尽……
一日后。
西莽北部的南祟县。
两头水牛般大的老狼费力拖拽着两辆木板车,那车上尽是道道狰狞的尸牙、兽皮,堆得跟小山儿似的,实教那几头青灰狼兽与木板车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驰道上来往的行人亦是惊讶,一路上面带警惕远远地观望着那群披甲行路的军汉。
“祭酒,这南崇与西莽相隔不过六七十里,乃是南方重镇,山城中常有一营府兵-虎熊猛士驻扎在兵备府中,各类辎重满仓满谷。”
“或许,我等可以将这两车缴获且拿去兑了军功?”
“只是……在那之后,我等还要再入尸窟吗?咱们的战马都毙了啊!”
白毒掌心拖拽着缰锁,制着那头丈四黑狼,将赵老道家的女娃娃驾在狼脖子上,落后半步,边走边朝黎卿询问着。
若说他等一部募兵,有了这两车堆积如山的斩获,自然也是足够交代了,可这其中的主张他却是已经没有资格做主了。
“当然!”
“这乱葬山的东南支脉,百鬼为我屠尽,也未见有太过难缠的老尸。不妨修养片刻,再入东南,将那整座支脉上岭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且凑足一道开山大功,你等也可荣归龙节,本道亦要回山了!”
黎卿侧过头来,打量了众甲士一眼。
且不说他当日窥探了许久的那座大墓,其下或许已经蕴养出了甲尸,一头甲尸转手到岭南赶尸、岭南御鬼法脉手中,至少就是五千道铢起步。
那百鬼一夜殆尽,百里邪祟尽数涤清,若是此时退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方来人?
闻得上道之言,遥望着地平线处的城郭,白毒与那赵老道心头亦是激动。
若能合力博来一道伐山灭岭的大功,那分润到他等手中的资粮,可比十年苦工!
昨夜那上观祭酒可是给他们表演了一道血祭百鬼……这般的底气,已经足以令他等生出不该有的野望来了。
于是众甲入城,三头水牛般的巨狼当即引起了好一阵轰动,这百余兵油子寻得县尉校场,直接便是霸道入驻。
军曲侯-白杨术领着几名甲士前往这座南方重镇独立的兵备府,兑交军功,两头狼精驮车,将那小山似儿的斩获倒在那兵备府前时,便是其中的虎熊猛士都不由得心惊。
暗道这是何方部将,如此勇猛?
那面龙节牙兵正在核对军功,这面的赵老道却是驻足营房前,神色狠了又狠,最终悄悄地钻进了那别部司马-白毒的营房中……
“什么?赵老道,你是想拖我等下水吗?”
正与几名龙节白氏的同族心腹在营房中烫着热汤滚肉、喝着甘醇烈酒的白毒,立时被那老道那逆天请求惊得跳起。
他承认这老道有些能力,有几道要人命的手段,可这般明目张胆鼓捣着他这堂堂的一地县尉、别部司马去行杀人越货的事,他是要疯啊?
“白司马!上观的祭酒大人可是没少亏待诸位。”
“搜山伐坟,凡有阴灵邪祟皆有祭酒大人为你等护航,又取那簪缨世族、江南学府中的豺狼五驭之术相授……”
“哼哼,这般大的因果你拿的安心吗?”
赵老道脸色顿时一沉,阴霾横生,决然不似寻常模样,这才是混迹了修行底层半辈子的累年老道!
这老道对着远处那黎祭酒的营房轻轻一拱手,紧接着便冷笑道:
“老道知晓黎祭酒在练灯法,吾那仇敌却是最擅一手石中火法术,此术堪比灵火,威力绝伦!”
“哼哼,如此法术,怎可明珠蒙尘?”
“白司马若是不愿亲自动手,那就借老道一队甲士吧!请掣强弓劲弩,夜深蒙面,强袭入那县中,乱箭射死了那人,石中火之术自能取来,献予祭酒……”
“嗯?白司马!”
赵老道却是盘算的好一手驱虎吞狼之术,他自家难以复仇,却是欲借这龙节甲兵之势,博那上观祭酒欢心。
如此心思,实在是老谋深算!
祭酒长祭酒短的,这话里头却是真真将那龙节司马-白毒压得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该死的老道!
“哼,你有几分把握?可千万别给我来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毒斟酌再三,两侧的甲士却是借着酒劲上头,纷纷要在那祭酒大人面前表现一番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强行摁住这几人,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放心,不过是一个民间术士罢了,传承不全,侥幸得了一道火法……”
“你给我十名甲士,十把劲弩,趁着如今州府征辟大势,老道为你等引路,佯装作州中来人,巡视县中术士府征辟情况。届时,他一露面,箭弩齐发,绝无生路!”
赵老道面色狠厉,在那房中跳动的烛光映照之下,真如老鬼般深邃。
难怪都说那游方术士,乡间巫觋没一个好人!
诸甲士光是听闻他那般毒计便是毛骨生寒,他出手就是将人往死里整吗?
“好,我让小乙和白褚随你去,带上军中最好的弩,最利的箭。”
“老道,你若能功成,我等定请你喝庆功酒;可你若是搞砸了,哼哼……”
白毒面色一肃,掷杯而号。
果然,当夜便有一队甲士伴随着那老道从县尉处借走了马匹,一路西行,出了县去……
接下来的数日之间,那十余人仍旧没有再露面。
而窗外的一切,黎卿并不知晓,也未去关注。
此刻的他正以真炁洗练温养着那盏延命灵灯,如今灵灯法禁初成,且需以真炁多加浇炼,这也是他打算在这南祟县休憩一旬的缘由。
当今,黎卿真炁已壮,法器有成,延命灯,黑棺钉,纸人纸轿,已然是攻防兼备,这般身家,都能直追那般老牌的蓝衣道徒了。
唯一差的,恐怕就是手上还没有强力的法术了!
“倒也无妨,此番若能彻底将那一座西南支脉夷为焦土,或许,当有数千道功,足够在院首处换来那上卷的《南斗延命法》,里面有配套法术的。”
这延命灵灯的分支有削人寿数的禳命咒、引火烧身的芒火道等等,三卷《南斗延命法》加起来,是一道完整的阴神道法。
便是第一卷延命长明灯法也足够用到紫府筑基了。
按理来说,只有蓝衣入室弟子才有兑换部分道法的资格。但他这个“鬼郎君”命都是当年几位紫府院首捞回来的,命都欠了几条了,还能在这种小事上卡他不成?
正思考着接下来的修行如何,那扇门扉却是突然被人敲响了。
黎卿心绪一收,抬起眸来,顿时都能感受到门外那一道道怦怦急惴的心跳声了。
“进来吧!”
袖摆一扬,那扇房门便自行打开。
赵老道、白毒、小乙、白褚、白扬术……这几名龙节兵中的核心人物倒都是到齐了,几人似是走起路来都有些不自然,一见到那正坐在案侧研磨灵墨的黎卿,【唰唰】数声,众人齐齐拜倒在地。
“嗯?”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疑惑了起来。
此时,最前方的赵老道说话了。
“老道有一仇敌,修得一手《石中火》之术,压服县中十数载,此番老道亦是为其所害,来此填了尸窟。”
“幸而得遇上观尊道,我等才有转机,便是趁着这几日里,老道领了龙节甲士,连弩阴杀了那术士……”
“此《石中火》术,自当献予祭酒!”
老道声容俱下,真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非诸甲士见过他那老谋深算的阴狠模样,还真上了他的当。
这赵老道忒不要脸了吧?
石中火?
黎卿却是来了点兴趣,起身接过赵老道那双手捧着的竹简,又是迎着众人起身。
“何必如此啊,诸君?”
“既那术士横行一县,偏偏又谋算到了赵参监,那如今死在赵参监手上也能怪他-技不如人……”
既入了这修行界,哪有什么对与错,不过是成败而已!
相言劝慰一番,黎卿却是当着众人将那非金非玉的竹简打开了来。
非金非玉,青玄如钢,历岁月不朽,这是一道以上品灵竹所制的精品竹简啊!似这般一卷竹简,在数百载前玉简还未出现的时代,可是颇为奢靡了。
须知,那黑棺钉之术,只以毛皮记载的:白骨观也不过是寻常的骨头所录……
那竹简长约六寸,色若青玄,由一十九片灵竹与金丝银线所制,其上共铭刻着三百五十九道灵文,诉诸了石中之火:
道分三才,天有三光,火亦有三昧,一为空中火,天火曜曜,虚空而生;二为木中火,阳雷降木,乃生无根火;三为隙驹逝,梦中身,燧生石中火……
三昧火中,石中火。
“竟是一门炎道的秘传?”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奇异的望向那赵老道。
“你这番却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啊!赵参监……”
(本章完)
第24章 “连撞大运”
第24章 “连撞大运”
一旬休憩,却是在那兵备府中上了两日,换得了万余都督府战功。
一万六千余的战功啊!
这些县里的三线甲士哪里见过这般多的战功?当即兑了十套浮屠铁甲,驽马战马合计领了将近六十匹,弩箭补充,平素里吃不起的辟谷军粮丸也敢采购了,淘汰下来的鳞甲也逐一换作步人甲了……
整个龙节牙兵仿若鸟枪换炮了一般。
唯有黎卿,将那祭酒本身所占的比例、以及那一成额外分配给他的斩获独独挑了出来。
这都督府中尽是些俗世的产物,至多把那天南都督府的战功一比二折作银两,可他要银两有什么用?
如此,他还不如且将自己那一份储于途中,回返临渊山,在那外物堂中换取双倍的道功!
六七十骑伴随着龙节甲士们再次动身,一路往东南而去……
却未料,那在龙节牙兵出发半日之后,兵备府中亦有一队猛士驾驭虎熊,后面再以数十位寻常甲兵作辅,缓缓地跟了过来。
“打听清楚他们的底细了吗?”
“一万多战功,五千多头斩获,伐山推坟数百亩?就凭这一支小小的兵马?”
一尊浮屠猛士揭开面甲,双足一跨便翻上那头熊罴背鞍,言语中却是颇为怀疑。
“大人,那是龙节县宗族白家的良家子,数月前那尸山外围支脉燃起了一道大火,连绵数百亩,兴许,便是那个方向!”
县中书佐拱手上前,尽力踮起脚尖伸直了双臂,堪堪够得上那熊罴垂下的脑袋,将一副精心做了批注的地图奉到那名猛士身前。
这却是让这位浮屠猛士眸中精光顿起,将那地图一把揣入怀中,掣起缰绳,驭熊罴而动。
“哦?或是可行?”
“外围未有陈年老尸,或真可火攻徐徐图进。”
“弟兄们,走了,去逛一圈,也捞些战功来耍耍。”
这般庞大的战功斩获,连诸多猛士都忍不住起了心思,非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又是半旬。
乱葬山。
东南岭上。
龙节牙军们轻装简行,连行营都未再立,只带上了许多桐油,一路冲上了那方山岭。
霎时间,整方山岭的另一侧又是四方火线连绵,硝烟滚荡而起,诸多兵甲跟在焦土之后缓缓拾取。
此番,黎卿却是与那龙节司马-白毒二人一左一右,避开着那方火势,飞速的穿行在那老林之中,二人却是真欲探一探,那能举尸气荡灭这无边大火的老尸,究竟是何等的程度。
叮当当……
数道金铁交击般之声同时响起,那是一头生出了黑毛的毛尸,鬼头枪与黑棺钉一左一右贯穿它的胸腹,却似是打在钢板上一般,只堪堪开出了两道一指长的狭隘贯穿伤口,足见这老尸的强悍。
“这里开始,就是乱葬尸山的主脉了!”
红绫水袖随后便到,卷起那毛尸的脑袋一扭,咔嚓一声将那颗尸头拧了下来,白毒随即一枪刺下,将那三寸长的尸牙取出,惊叹不已。
黎卿指尖弹出,引磷火,顿时又从此处燃起连绵的火簇。
从这里开始已经尽是毛尸与游尸了,这黑毛尸比白毛尸难缠了太多,若是寻常甲士,五六人都未必能拿得下一头黑毛尸……
“嘘!”
黎卿望着那似是甲壳般反扣在地上的黑山,眉头一挑,当即止住那白毒吐槽,使了个眼色,那纸人抬起阴轿飞掣在前,丈四黑狼紧跟在后,于这方老林中追亡逐北,直至,终于登上了那一方高绝的峰顶。
果然!
再翻过一座山头,二人终于见到了那连绵阴霾的的源头。
那山隘谷底之中,一尊似是裸尸般的苍白人影正佝偻匍匐在一道巨石上,口鼻中不断地吞吐着那乌青阴霾。然而,若是再调动真炁在眼周,定睛望去,定能看得到那是一头浑身银鳞覆盖的恐怖老尸。
那浑身的银鳞紧致相连,宛如甲胄,整具尸身,高逾近丈,四肢消瘦而长,佝偻摇动,正合着那老林中的乌青阴霾,以诡异的节奏律动着。
“那是……银甲尸?”黎卿瞳孔蓦地一震。
骤见那平素中宠辱不惊的上观祭酒都如此惊惶,白毒目力又望不到那深谷下的情形,却是条件反射的问了出来:
“祭酒,银甲尸是什么?”
他等军中称那乱葬山为尸祸,刚刚化生的怨尸,能缓缓游荡的行尸,再是跳跃如飞的毛尸,能日行百里,循山石草木攀爬遁走的游尸……
却从未听闻过什么银甲尸!
“甲尸一属的中品成就,尸身皮肉凝练如骨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凡练气尚未圆满,未能凝聚罡气……也就是说寻常的猛士,连它的鳞甲都难以破开!”
“这尸窟深处,都是些这种老尸吗?”
这般的老尸,腹中吐纳尸气如若云霾,黎卿抬头环顾,只见那乱葬山中,一簇簇的阴云环顾在那乌青老林上,似是常言道:葬坟之上,华盖聚顶。然可这般尸霾聚作的华盖,恐怕没有哪家的后人消受得起。
而且,整座乱葬山,究竟有多少座这般的大坟啊?
心中惊震之下,黎卿目光再度扫过那方山谷,可那山谷巨石上此刻哪里还有东西?
“嗯?不好!”
黎卿顿感脊背生寒,慌忙间右手胡乱抓住那硕大的狼头一跺脚,两道纸人便一左一右朝着二人扑来。
果然,【刺喇】一声,那纸人的半个身子瞬间就被撕碎,黎卿与那双泛着死意的浑浊尸目正正对视上一眼,凉气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
“往生轿!”
那高瘦如银节竹竿般的老尸再是一扑,却见旁边挂在树梢上的那座纸桥早已先于它一步撞了过来,待得这头老尸尺许长的尸指抓上来时,只有数十道白纸漫天瓢泼,为它撕作道道纸片,其中的存在却再也消失不见。
而以它仅有的灵智,也想不明白那两头浑身散发着红光的异类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原地盘旋了数圈,仍旧是一无所获,它也只得又回到了那座它最喜爱的黑石之上。
这一片,是它的领地……
就在数百丈外,那纸轿自幽明间一现,两人一狼顿时从一侧的绝壁显现出身影,滞于半空,四处无所倚,几人也生生从那绝壁中豁然坠下林海,虽被那繁茂的树枝稍稍承了一下,但还是狠狠的摔了一道透心凉。
“那是,什么怪物啊!”
好奇害死猫,不外如是。
黎卿蓦然抬起头来,再望向那临近乱葬尸山的方向,果然,那连绵的大火一临近那座座大坟上的尸霾,火势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直至缓缓地熄灭。
这乱葬山上,分明就是一道道大坟尸染,尸气化作乌青华盖聚顶,彰显着一头头老尸的领土所在,这与一座冥府尸国还有什么区别?
“祭酒,我们该怎么办?”
白毒此刻是真的慌了,那头怪物出现的一刹那,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若非那道纸人挡上一击,他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尸窟的深处,那处乱葬主脉,那已经是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级别了。
尸窟就是尸窟!
“不管了,且先将外围那座大墓撅了,不要越过那个山头,捞一把道功便走!”
黎卿后怕的打量着那尊被彻底毁掉的纸人,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老实收回了那想要拘一头甲尸的念头,大鬼是终究粘了个鬼字,他自然拿捏得了,换做那坟中老尸,那可就……
于是那丈二葬狼飞速的奔袭在密林之下,撒着脚丫朝着那方光秃秃的东南岭脉狂奔而去。
龙节牙兵环绕着那外围的高岭,推山倒坟,那两头青灰色的葬狼如今也被驾驭住,束上了鞍鞯锁套,两尊尚显青涩的狼骑亦是已经开始呼啸焦土了!
一退回这正岭之上,黎卿立即翻身下马,掌提着延命灵灯,身前的纸灵双袖卷起一截断木,直接就是【哐哐】开始了暴力开坟。
他要速推这方大墓,而后早日回山!
诸多甲士见状亦是缓缓围过来,却未那龙节司马抬手止住,示意众人噤声警惕。
这方外墓一被敲开,纸灵仕女便冲了进去,黎卿提着那盏灵灯,缓缓跟在其后。
三三两两的行尸,须臾间便为那纸灵绞碎,修行两百载的老道徒留下来的纸灵,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的展现出他的恐怖,绝对是能与上品法器比肩的东西。
那般上品老道徒的压箱底货色,当然足够的珍贵。
外务堂的下中品值守道徒们,将其这般纸灵密藏一一拆开、低价售出,真真是暴殄天物!
“这应当是一座乡豪的大墓吧?虽形制颇大,但颇为空旷啊。”
若非这西莽山尽为尸染,当时可作考证前朝墓葬风格遗迹的,其中不乏恢弘的古墓,或许在前朝,此处也曾繁荣过?白毒不由得突然升起了一道文人考究的风骨。
“嘶嘶!”
你说得对。
白毒正点评着这座大墓时,只闻头顶突然传来两道附和之声,面色陡然剧变。
前番那头银甲尸带给他的恐吓还未褪去,此番,他再也绷不住,转身夺路而逃,两个闪身就越过墓室,跳了出去……
“呼!”
黎卿长吐一气,滚滚飞尘当即四散吹开,他将手中盏延命灵灯微微抬起,冷色的烛光瞬间升起,那盘绕在石柱上的长蚺身形霎时间就被照出。
“嘶~!”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不过,却是后方的几名甲士发出的了。
那盘绕在墓中石柱上的是一头介乎于蚺与虬之间的生物,头顶着似是冠般的六瓣犄角,但与传说中的虬比起来,却又尽显蛇相。
墓中蚺?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与那条大蛇视线交错,对望起来。
大墓现蚺,则为活龙地,为大吉。墓中蚺,亦常在南国被称作墓主的化身、灵魂所托庇,这话虽为妄言,倒也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这类存在,比野外遇见的蚺蛟,攻击性确实要低上许多。
黎卿左手微抬,压低了声音道:
“轻轻地,不要打扰它,出去!”
这头鬼蚺已有虬相,道是这墓主的身份或许有几分贵气,然这鬼蚺究竟是怎么跟这些行尸、毛尸共生的?行尸应血而激,它们之间怎么可能共生呢?
纵黎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前番刚刚撞了大运,短时间内也绝不会再有多余的好奇心了!
待得几名甲士悉数离开,他的脚步亦是开始浮动。
“嘶嘶!”
那双镂鞠大小的竖瞳闪烁了一下,庞大的虬身开始在四周游动,鳞片摩擦,发出极为悦耳的脆响,它动作倒是颇为的轻缓、温柔,似是怕压坏了墓中的瓦瓦罐罐一般,这般举动,倒让黎卿一时间也没有了更多的动作。
那似是王冠般的虬首垂下,却是蓦然叼起了一道散发着微光的玉璧!那颗虬首轻轻晃动,玉璧便从它的口中落下。
好在下一刻,立时便有一只白皙的手掌稳稳当当的接住那枚玉璧,否则,就真的摔坏了。
似是这个动作极合它的心意,那头鬼虬脑袋伏至地面,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淦,它在示好撒娇?
黎卿眉头不由自主地挑起,一道令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的想法冒上心头……
尴尬之间,再将手上的这枚玉璧抬起。
“天子赐……永镇西南……豢龙氏……”
“嗯?豢龙氏的墓吗?还是那古之豢龙氏的玉璧被墓主人得到了?”
“你,不会就是那所谓豢龙氏留下的小崽子吧?也不对,前朝已经崩塌八百载了。”
黎卿举起那玉璧轻轻摇了摇,然那鬼虬似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呼噜呼噜,脑袋在那地上翻滚着蹭了起来,丝毫不搭理黎卿。
这般场面,只让黎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和这玩意能是沟通得来的?
“好的,谢谢你,但我要走了!”
见那鬼虬还在那原地翻滚,黎卿将玉璧收入袖中,双眸目视着它缓缓后退,直至完全退出墓室……
一出墓室,龙节诸甲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两人一马、连跑带追的就往山下溜。
两道问答之间横跨一山之距的银甲老尸,十丈来长的六冠鬼虬,难怪这座葬山支脉没有尸霾横空,原来里面盘踞了一头半虬。
淦!这个笑话太冷了。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众人一路已经闯下了山来,已然堪堪能看到当初留下的行营遗址了,那诸多马匹更是连跑带摔,白沫都要跑出来了。
黎卿纸人前番损失了一只,白纸轿自然也再动用不了,随着诸甲士一路攀山越岭。
然而,还未等众人有片刻的喘息,惊呼声再度惊起。
“祭酒、祭酒!”
“你看!”
只见那盘山之间,有赤练蜿蜒顺着那焦土一路滑了下来,墓室中烛光暗淡未能看清,那头鬼虬原是丹赤之色,行走之间,那虬躯不染尘土,却是有无形的风壁拖着它一路游弋而来。
御风!
那是上品精怪标志的妖术?
黎卿驻足在原地,面色极为难看,手中的黑棺钉攒起,延命灯下,磷火之种随时可以爆发。
上品的银甲尸他等绝无胜算,但鬼虬,倒还真说不定……
“嘶嘶。”
“嘶嘶。”
那丹虬游弋而来,却似是第一次见到阳光,显得有些……惊慌?
它一路追着黎卿,却是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及至停在黎卿身侧,将身子盘起,将整个脑袋蒙在身体下面,从缝隙中偷偷地打量着五颜六色的世界。
这还是头宅虬?
(本章完)
第25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25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墓中龙蛇,历来能认主、擅望气,兴许是祭酒您惊动了它,让它有了认主的念头。”
“听闻东海也有一位豢龙君,亦是有蛟龙认主,御蛟横行八万里,您不妨也将这头鬼虬带走嘛!”
赵老道也是有些见识的,看得出来这头墓中虬是受了黎卿得惊,缠上了他。
这般墓兽,积年累月不见天日,纯粹至极,凡它表现出亲近的人,那是真的喜欢。
何况,您又不是镇不住,百鬼都被分尸了,还怕这小小一头半虬?
话虽如此,赵老道几人倒也未敢这般畅意直言。
可那丹虬老是这样,他们刚刚偷跑一段,没一会儿它就横上来拦路了;没偷溜几里,它又挡在了前面。这连番的骚扰,半天却走了不到十里路!
这又是何必呢?
黎卿对他那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劝导,却是没得一点儿好气。
这般恐怖的蚺虬,你以为当真有几个人敢带在身边啊?
正僵持间,那龙节司马-白毒却是突然出声了。
“黎祭酒,天有五驭,人择驭,驭亦择人。”
“想来这头鬼虬也是有了些缘法,既有灵兽择主,何不效仿古之圣贤,留一道西莽驭龙的美谈呢?”
“江南的红豆学宫也有过不少驭龙蛇的先例吗?”
这一言,却是蓦地击中了黎卿的心坎。
沉吟片刻,他自袖中再轻轻掏出那枚玉璧,只见那枚玉璧通体似是羊脂,只在其上有着道道未知的铭文。
而那六冠丹虬见到那枚玉璧之后,显然胆子又是大了一分,探出那足以吞下一尊甲士的脑袋,信子吞吐,悄咪咪地舔了那玉璧一下后,又迅速的收回。
好吧,黎卿终于确定了,这丹虬确实是像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脑海中苦思冥想着,国子五驭中曾稍稍提及过的-驭龙蛇……
这面龙节诸甲士正历经着插曲,一路走走停停往北方的南祟县中撤离,只待交付了那最后两车的斩获,该回山的回山、该归乡的归乡。
那一队在旬日前跟随着他等往西莽东南来的虎熊猛士,却是遭了大灾!
当日那鬼母现身,惊震百里,叫西莽东部与南部数道支脉中最古老两座大墓的震摄生裂,盘棺鬼虬无胆气,老坟荫尸乱遁形……
黎卿等人遇见的是那头丹虬,而那队虎熊猛士撞上的,便是那头胡乱遁走的恐怖荫尸了。
那墓下荫尸乃是一位寿衣老者貌。老尸入葬,尸骨不朽,肤若惨白,似是水中浮尸,却原是黄泉煞来,表皮完好,貌若生人,头发指甲竟还继续生长,油光膏亮。
荫尸,历来都是诸多尸变之中最恐怖的一种。
它会吃人,真正意义上吃人,以此更进一步!
那老尸肤色惨白,细腻如霜,发丝垂地,指利如刃,然那一双眸子却是怎么都张不开,似是酣睡的古人。
这一整队虎熊猛士与那荫尸逐杀了三日之久,亲眼见到它遇土遁土,落水遁水,口吐尸气,便是他等虎熊精兽,都有两头成了它的腹中食!
耗费三日三夜,鏖战到众多猛士都心力憔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以一根根滚木将其架隔了起来,制住其尸遁之术,以长槊分尸,大刀枭首,再取木炭搭台,生生烧了十日十夜,才堪堪灭了那头老尸。
“妈了个巴子,谁说尸窟的外围轻松些的?”
“荫尸这种玩意都养出来了,见土则土遁,落水则水遁,隐匿而无踪,好险差点没给老子一爪子撕成两半,我呸!”
他等一队府兵,十名猛士驭虎熊,却是落得个三死二伤,辅兵精甲亦未能完好。
连战功的毛都没见到……真真是倒霉。
连日以来与荫尸竞杀,自西莽东南打到西莽之北,再回过头来,那面大火早已经被扑灭,这乱葬山中目之可及的,一处处尸霾华盖更令他等心惊。
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诸多虎熊之士,架着两名伤员便往那南崇县北归!
这虎熊开道,甲骑拥垒,加之数名术士跟随,行动如风,尘土飞扬,呼啸西南数十里。
直到,刚刚靠近那南祟县郊二十里左右时。
这支精悍的虎熊之士却是与一尊神异的道人见面了。
在那离繁荣的乡县还有些距离的路旁,只见有兜袍青年指挑一盏纸灯,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一株枯木之上,那是一株早已经掉光了叶的老桃木。
更为骇人的是,仍在那株老木之上,有通体丹赤之色的六冠大虬,正蜿蜒盘绕在那颗桃木的大半枝干之上!
那冰冷竖瞳都将有香炉般大小了,蛇信吞吐间,金黄色的瞳孔不住地打量着这支虎熊甲兵。
也亏得这株老木足够庞大,左右承得起那般重量。
“此处乃是南祟,不知尊道为何在此?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去?”
府兵之中,那位驭熊罴的首领揭下面甲,与树上青年道徒问询道。
南祟县乃是天南府都的第一道掩护,地方宗族有鬼神两脉,县中有常驻府兵一营,南中郎将-子士一尊。
这般边疆重镇,极少见到外地的修士。
似是这般神秘的清灵道修,又未曾穿着有明显天南风格的兜袍,大概率都该是天南观的人。
“哦?”
黎卿正在此处稍息,这头大虬可着实是带来了不小的苦恼,未有能制得住它的手段,他怎敢任这般鬼虬进入那县中去?
正在这郊野等待龙节牙兵们将斩获,以及那烧山灭岭的战果在南祟兵备府入案,而后再启程往天南府都彻地结算完军令报酬。
却未料到此刻,竟然与这般一队虎熊之“士”碰上面来了。
“自西莽中出,往临渊山去。”
青年轻轻摇头,只简短的对答两句。
然,只闻得这临渊山三字,那队猛士之首立即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再不动声色的瞥了那头似丹朱巨虬一眼,拱手一礼,后续更是连问都不问了,转身便直接离开。
镇压西南大地两百余载的天南观,仅凭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一切……
一月之后。
于天南府都、兵备都督府,将那为时半载的剿尸军令交付清,以伐灭一道支岭为单位,整支龙节牙兵部勉强算是得了个大功。
然都督府中也无有太多的灵材珍萃,唯有一物令黎卿有些动容,那是来自西蜀“巴国”的金芝大药!
一年前,他便是曾得了一尊这般的金芝,此物,大益练气。
于是尽掣战功,共兑得了四株蒲扇大的金芝。
随后,细择一地,重新再祭炼了两尊纸人!
此番的纸人,可再非是原先那般。
黎卿手上有阴血,大肚饿鬼、淤青婴鬼、冤死鬼……的鬼血。
还有两张自饿死鬼、吊死鬼颅上剥下来的面皮!
那驳杂的鬼血混合,呈现出惊人的黑红之色。
黎卿以那仍还不住耸动着的惨白鬼皮,将将把其当做人皮纸一般,以鬼血阴墨不断地浇练,以刺青手段刻下鬼画符般的图腾箓文,与诸多灵纸扎作一处,鬼皮覆面,阴血灌纹,再望去,竟是炼作了两只“无面人”。
两尊七尺余的白衣纸人,纸衣之内道道暗红色的刺青血线如同蛛网脉络一般,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间,似是还随着其中的灵力微微蠕动,大貌血脉,骇人至极。唯有那最上面一张通体惨白色的面皮,无面无目,无口无窍……
左边那头稍矮半寸的无面人更是有着一双与其七尺纸躯完全不符的淤青鬼手,耷拉而狭长,几乎要从纸袖中垂直至地面,道道血线刺在这双淤青鬼手上极为不协调。
这正是那头鬼婴仅存下的、完整的一双鬼爪!
素衣空面对黄昏,血线缠骨不缠魂!
画得千张皮囊相,难点美颜一滴痕。
这已经不再似是寻常纸器,这是更高级的纸猖,以真正的邪祟合祭,威能连黎卿自己都未知。
但至少,不会似是当日那道纸人般,只手便被人所撕碎,以至于那尊纸道重器-阴纸轿都再动用不了……
黎卿眺望着窗外的落日,深秋将近,寒意已袭,那归山的冲动愈发强烈。
这半载的变化,命灯初成、真炁暴涨、偶得道人献法、窥得尸窟真容、还有院中这头鬼虬……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半载的尸窟机缘,谈不上精彩,却也让他终于拥有了一份迈入这奇诡世界的底气与见识!
门扉突然被推开,正护着膝下孙女儿,靠在廊侧一侧警惕着那头盘曲鬼虬的赵老道,听到这番动静,身形浑然一惊,转头便望向那间侧室。
正值那房间内尚未秉烛,幽暗暗的一片,黎卿掩在幽暗之中,昏黄的日光只映照着他半个身子,身后又是高矮不同的三道无形阴影齐肩,唯有阴阳参半之感。
这一瞬间,竟然让那赵老道都恍惚了,彷佛那昏暗的房间中,才是四尊噬人的厉鬼!
“你家孙儿是要拜入临渊山罢?”
“那就莫要让她随你学那厌胜之法了,她生有灵秀,莫要伤了这份灵粹……”
“自此的每年六月,临渊外院都会广开山门,她,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从昏暗中缓缓走出,也未有半遮半掩的委婉,直接便是提问起了老道那孙儿的名字。
“赵……赵婉儿!”
赵老道心头一惊,然而却没有多余犹豫,立刻便是将自家孙女儿抱到了身前。
他献法,他留住上观道徒在自家宅邸中闭关,不就是为的这个承诺?
然而,当这老道二人再抬起头来,只见到两尊纸人早已经驾起那尊庞大的纸轿,铜钱串线垂幽帘,老铃隐隐荡,缓缓地便穿过了院墙,那头丹朱色的六冠鬼虬亦是只剩下一道赤红色的巨尾飞速的向外溜去。
“记得了!”
“但在临渊,我成不了她的靠山,她只能靠自己。”
对于黎卿的最后那句话,老道当然不敢奢望,那大概都已经是练气中上品的人物,靠山石又哪有那么容易找呢?
“爷爷,那条大蛇走了吗?这是一位鬼姐姐递给我的……”
膝下的那位女娃娃扯着老道的衣角,然,她那下半句话更是吓得老道面色惨白,下意识就将一道罗盘翻到掌心。
低下头来,老道便看到了乖孙小手上捏着的破旧毛皮纸,其上扭扭捏捏的刺刻着一排排大字……
旁门法器,秽道-黑棺钉!
赵老道这才松下一口气,又好笑又好气,但又不舍得打疼了那小女娃儿,装模作样拍了她一下。
“小妮儿,哪来的鬼姐姐,口不择言。”
“那是一道纸人而已。”
入过尸窟,骑过凶狼,见过大虬,躲过鬼祸,掐过纸人,有这般机缘的童儿,她怎不是长生路上的未来种子呢?
(本章完)
第26章 临渊归途
第26章 临渊归途
西南大地,内有府兵震慑,国子之“士”撑起了南国的脊梁,凡入府都州县、繁华重镇,无人不赞叹天都南国有古之大夏遗风。
但一出得四方乡土,那便是宗族的天下了,闹到了县衙里,那是天子的律,落回了乡里宗族,自然也有祖先的法。
乡间寨子,一座座祠堂,香火不绝,家家祭拜,自有他等的报应道理!
天子国士监察阳世,祖先鬼神便要赏罚你的阴寿,这就是天都南国。
可乡县之外的无人禁地之中,又有着多少邪祟尸鬼,虎视眈眈着那灯火通明的人世间呢?
“真是一个不太好的世道啊……”
眺望着山间溪涧中两具早已爬上了藤藻的人骨,那铜铢串联的帘幕中响起一道幽幽轻叹。
下一瞬。
只闻得【叮当】【叮当当】,清脆的铃铛声荡漾而起,一驾宛若阴世中行来的辇轿自那山崖险道间飘摇而过,卷起阴风盘旋,迅速地就隐入了那片山间暮霭。
而就在那不远处的溪涧旁,有一抹庞大的赤色自阴影中穿梭游弋,紧随着那铜铃声响,一路追随了上去。
云间雾绕,似是冥府洞开,鬼君乘辇巡日,钟山烛阴,形影相随。
让那乡间有人偶尔瞥见,顷刻便是如敬神明一般……
这足以令一方惊惧的存在,已经飞速的越过天南,深入那无人敢踏足的南土深处,却是要逆着那道沉渊鬼河而上,回返临渊仙山了。
纸轿舆辇,无面猖抬,那空有人形而无人相的纸猖,担起那顶纸阴轿,却身若无物般,步履飘摇间,一晃一晃,两步便踏出数丈的距离,逢山穿遁,遇水跨空,与原本相比,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后方的朱烛鬼虬一路驾风而追,凡所经之处,草木横压,为那妖风拂的左右两分,但仍旧有点追不上那顶舆轿。
“嘶嘶~”
不满的嘶鸣声终于再度响起,它乏了,真不想动了!
前方的纸桥中,两尊无面纸猖蓦然驻下脚步,那空白而诡异脸上,似是有视线投了过来。类人的纸祟诡异却是差点将这头大虬都吓了一跳……
“过来吧!”
纸桥停驻在渊河一畔,黎卿从中揭开那五帝古铜钱编织的帘幕,却是掌中拿出了那似是玉盘般的,豢龙璧。
若是黎卿所料不差,这头鬼虬在那大墓中便是靠着采含这座奇异的玉璧为生。
否则,那四方山岭尽是老尸,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它,若是它的觅食范围再大一点,那它自己都说不准成了那些大坟中的老尸血食……
这丹虬一见那玉璧,立即盘起小半的身子,将那似是冠般的六角虬首垂下,吐出信子不住地舔舐着这方玉璧!
自尸窟外出来已经月余了,这家伙只是每隔三五日舔舐这玉璧便足以度日,也不吃任何的食物。
这却是让黎卿不由得疑惑起了这玉璧到底是什么宝贝。
“不若书信一封给家里,让兄长替我去红豆学宫寻一寻那豢龙氏、豢龙璧的信息?”
西南与江南风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西南鬼神巫谶文化尤其兴盛,即使是自称一炁古道统的天南观,也没少受鬼神巫谶的影响,倒是那古修的法越来越少了!
那古朝礼乐经典,还得是江南保存的稍完好一些,他能接触到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红豆学宫了。
自尸窟一行以来,黎卿眉宇间的阴霾都似是散去了数缕,一切恐怕都是源于道行的增长,实力的大增。
这还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打算主动与家里交流!
正在一边喂食着那大虬,一边沉思着什么。
那江际线的一处沟壑之后,【哒哒哒哒】的数道蹚水脚步声传了过来,恰在此刻,有一只慌不择路的巨蟾,冲上了渊河之畔。
那蟾蜍通体似是碧玉,将将有磨盘大了,然而,它刚刚跳上岸来,便有一道大网撒下,三五个衣着色彩缤纷的少男少女嬉笑着扑了上来,将其摁倒在地:
“碧玉毒蟾诶,师哥的硫磺药真给它药晕了,咱们这次要发,要发!”
“嘻嘻!”
只可惜,这几人的朗笑声还未持续数息,瞬间就变成了干笑与沉默。
他等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头盘踞着如同小山般的大蚺,那两颗比小师妹脑袋还大的竖瞳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几人,而它的信子,却是还不住地在舔舐着什么。
“啊,我……”
几人中,那位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话都还未说完,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其他几名少年瞬间就僵立在了原地,不是他们胆敢血勇保护起同伴来了,而是完完全全吓得腿软了啊!
倒是黎卿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到了几人身上披着的那青彩旒带,似是与他当初曾遇见过的某位虫师有些相像。
南地土司一脉的,毒蛊学徒吗?
这般敢三五成群追逐着毒虫猛兽到渊河边上的,除了天南观就是西南土司的人了。
便是这一声轻咦,那下方的几位毒蛊少年这才看清了纸轿上的青年,以及那一身的天南青袍。
“见过上观道兄!”
“拜过……”
那毒蛊部的学徒们亦是人精儿般,一头便拜了下去。
老师教的,遇见个其他宗派,打不过,纳头便拜,绝对没错。
黎卿却是没有搭理几人。
只是见此处都有毒蛊一脉的学徒在活动,恐怕也谈不上什么僻静之地了,黎卿当即无了继续久留的心思。
这丹虬连月以来,堪称温顺,已经被他视作所有物了,但不入山中,却是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思绪一动,黎卿便收起了玉璧,也止住了那饶有兴趣、开始拿尾巴戳着下方蟾蜍的大虬。
我们该早些离开这里的!
然而他这一动,下方几名少年更是魂儿都吓出来了!
“该不会撞见了那人秘密,他要杀人灭口吧?”
“不怕,我手上有毒蜈、毒蜘、毒针……”
数来数去,这几名小小的毒蛊学徒哪有什么能威胁到那人的东西啊?
十数息来心神俱惊,待得几人再抬起头,那尊道乘辇,鬼祟抬轿,盘山烛龙跟随而后,早已经往西去了……
“呼!”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强忍住惶惶尿意,这才长吐一气。
眺望着那丝毫懒得搭理众人,渐渐远去的阴轿与鬼虬,众人久久都无法收回那半是艳羡半是后怕的目光。
“真好,师哥,我以后也想这样!”
“你想个屁,这碧玉蟾蜍有你抬的,等下你就不会想了,快,叫醒师妹,咱们回去。”
“那毒蟾的药效要过了,我给它再下一剂……”
渊河边上,又是一方刚刚踏足长生一途的少年入道之景。
然那少年着实不服气,一面与师兄弟们抬起那磨盘般的大蟾蜍,一面频频回头,还是想要再看一眼。
老师说过!道有先后,但人是没有高低的……
且看那西南一隅。
崇山峻岭,水湍瀑高,豺狼啸野,虎君坐山,麋鹿高跃,豕獾翻泥,深林有大蛇盘根,老藤上有囊虫啃素。
只可惜,渊河鬼患,让此处无了人道烟火,也缺了一丝鱼龙潜跃之气。
整座渊河就像是一道死水般,鱼虾绝迹,蛟蛇消匿,便是这丹虬一下水,不需多时,便有黑影从水底迅速地浮了上来。
黎卿亦是在此时终于见识到了这家伙的第二道妖术。
只见这大虬盘在河边,颅首对着那大江好一阵怒吼,那赤焰吞吐,焰舌探出十数丈来,但对那水下的鬼祟又怎起的到半分的作用?
黎卿驻足在侧,眼看着它喉咙都要吐干了,那大河上的水位也没有降低半分……
“走吧!跟这东西置什么气。”
见丹虬盯着那水面久久不语,黎卿亦是忍不住笑了,推搡着它继续赶路!
在一旁跟这大虬沟通了许久,才哄得它继续往临渊山去,只是,它一路上再也没有下水了。
那渊河中的水鬼颇为恐怖,在这般朱砂般的厚重鳞片上都留下了鬼爪手印。
环顾着身侧的六冠虬首,黎卿只不自觉的勾起轻笑。
轿辇在前,纸猖晃晃,丹虬乘风,紧随而动,横穿小半个天南府,终是来到了临渊山前!
跨渊河,经值守,横入外院,黎卿领着那大家伙直入宅邸区。
好在此时外院中并无多少道徒在,途中倒也曾与几方涤荡渊河水鬼的宝船擦身而过,恐怕他等亦是还未归来。
黎卿且先将这大家伙哄入宅邸,再将那禁制一开,它就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而后,黎卿才从纸轿中、芥子囊里满满当当的取出那诸多斩获,带着那道天南都督府中的大功凭证,直往外务堂去……
外务堂中,值守的道徒仍旧有他的熟人。
“黎师兄。”
马道徒见得这位师兄果真平安归来,身后还有个大麻袋,当即笑着将他引入一间内阁。
一寸尸牙,行尸。
两寸尸牙,毛尸。
三寸尸牙,游尸。
鬼狐、葬狼、山精、阴蟒……
黎卿将那一袋庞大的皮毛尸牙,兼之芥子囊中数丈方圆的斩获,一下泼洒开来,这堆叠满满的杂物,险些令两人都淹在了里面
“黎师兄,您这,不会是打劫了哪个府兵库藏吧?”
这位马姓少女见他这般斩获,满面的腹诽,更是幽幽打趣起来。
“不过,这般庞大的数量,得请楼上的师兄来!”
那狐狼蟒精的皮毛倒是稍稍还有些用,但那尸牙什么的,其实大部分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
只是南国朝堂承担一半,天南府都与天南观承担一半,算是单纯的对那尸祸的悬赏。
一寸尸牙,为5道功;两寸尸牙,10道功;三寸尸牙,60道功。
而现在正是道功双倍之时……
等到外务堂三楼那须发皆白的蓝袍道徒下楼清点时,却是看的好一阵牙疼,不是,这小崽子在尸窟里干了什么?
观里才刚刚颁布双倍道功,你就搁这薅羊毛呢?
“这尸牙不行,破损太严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狗牙呢,不要不要。”
“这毛皮焦糊一片,哪里分得清?最多算你下品毛皮,5道功。”
“还有这个……”
那蓝衣老叟,戴着一枚单眼的四方镜,看似仙风道骨的老学究,所作所为却着实令黎卿的面色都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了。
这老东西是凡俗奸商入道吗?哪有这般抠的?
不过,在那道功数额出来之时,黎卿的一肚不满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一寸尸牙,770对。”
“两寸尸牙,300对。”
“三寸尸牙,27对。”
“妖皮算你4600道功吧。”
“哦?还有一道都督府的大功?”
那蓝衣老道将右眼的四方琉璃镜片往下一拉,那双鸳鸯异色的眸子瞥向黎卿,瞬间便让他神魂一定,凉气直通天灵。
简直就像是……遇见了那银甲尸一般。
这是,极为恐怖的瞳术!修道种子天生的瞳术!
“抹个整数,一共算你24000的道功好了。那道都督府大功可以入四方内院的任意一院,寻一道法术,或者求一枚大丹,挑一件法器也可以。”
“这是对立大功者的奖赏!”老道再补上了一句。
“恭喜你,小鬼郎,你终于攒够道功了,院首一直在等你去他那里兑换《南斗延生经》呢。”
蓝衣老道不露痕迹的嘿笑一声,却是轻轻拍了拍黎卿的肩膀,看着外务堂的儿郎忙上忙下,拿着黎卿的弟子命牌划分着道功,以及与道功同等的道铢……
(本章完)
第27章 南斗延命
第27章 南斗延命
自外务堂归来,黎卿怀揣着巨额道功。
半年前他寻个观想法还得抠抠搜搜,200道功都慢慢积攒,这一下子,身兼诸多资粮,前路豁然开朗!
也怪不得那外务堂的老道徒看的眼睛都红了,回头就要找内院观主告状,要求今后要取消那双倍道功的任务……
黎卿出得外务堂,沿着那青石台阶的,便是要往那山腰尽头最高的琼台宫阁而去。
这是一座二十三层的云天宝阁,几乎能俯视整个外院,外务堂、闻风堂、执法堂、入道堂、工务堂、传法阁……所有的堂殿正好都收揽在这座云阁的视野范围内。
然而,若是未能练气圆满,想要登顶这座云阁都得费上一番手脚。
黎卿提起真炁,沿着那环形楼阶刚刚爬上云阁,便见到已经有紫袍道人负手而立,正站在那云阁顶层的观台之前,远眺着临渊上下。
“见过院首!”
见到这紫袍道人,黎卿心头便是一紧,当即快步上前,面道了个稽首。
这是天南外院的院首,紫府级别的道人。
天南观中五院,各有一名院首兼领数量不等的院正,虽同为紫府道人,这其中亦有差距。
院正必须是紫府筑基,院首则必然是由红衣真传弟子紫府筑基!
面前这位紫袍女冠,便是在内院四位院首尚壮时,从观内诸多真传弟子中鏖战至最后的唯一胜出者,才担得外院院首之位。
“入道堂有参,你拒绝了入道堂的行动;你在执法堂的悖逆之言前不久也有人递上来了;观内不允许私渡渊河,本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收到守山弟子的状告了……”
“黎卿!”
这紫袍院首一见到黎卿,转头便是袖手一指,将院中呈交上来的关于黎卿的道道罪状横推了过来。
黎卿望着那堆叠的诸多令状,也只是眸睑稍垂,一味的不语。
“不过,你近日来表现还不错!”
“真炁浑厚,灵光隐隐,进度挺快的。”
见黎卿只是默然,这紫袍院首倒也不再继续追压,大袖一甩转身便朝着大殿内走去,只是行走之间,倒是补上了一道认可。
黎卿再心中警然,快步跟上院首的步伐。
只见她素手一招,案首上那卷由诸多黄白玉片订制的古法玉简便飘至了她的手心。
《南斗延命经》上卷!
这是内院那几个老家伙亲自为这鬼郎-黎卿破格准备的阴神级道法!
持江南道丹书-尹氏拜帖入山修行的黎卿,自身又是带了那般特殊的命格,无形之中自然也是享受着些诸多优待。
只是这《南斗延命经》看似是古道统遗留下来的正经,实则却是更为古老的谶纬一脉,诸多法理,实在邪门,观中并无紫府道人在修行。
这玉简也并非是今法炼制的“法术种子”,而是以玉片代竹片,古法订修的玉片书简。
上百道薄如蝉翼的臻萃灵玉作片,将其中法意篆作灵文,道机隐隐,望之便不似凡物!
“两万道功!”
紫衣院首伸出两根玉指横在黎卿面前轻轻一晃,却是报出了个险些令他昏阙的数字。
多少?
黎卿面色陡然一变,不可思议地直视着这位院首。
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位院首是不是且先探清楚了他兜里有多少道功,再故意胡乱开价。
他先前明明都已经兑换了《南斗延命经》上卷的一小半了,也才了个三千多道功,按他的盘算,最多再五六千道功就能彻底拿下这上卷的延命经。
再是一门道法,不过是上卷而已,一万道功也顶天了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万法院的老头儿定的价,又不是我为难你。”
这紫袍女冠双手一摊,无奈道。
这一切可都与她无关呐,只是刚好这黎卿在外院,外院的传功阁又没资格存管阴神级别的“道法”,只能让她这个院首代为保管了。
而且《南斗延命经》本就是无人修行的偏门道法,万法院的老院首这几年为此还稍稍梳理了一遍延命经,在为这卷道法作批、注解。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
似是这万法院首这般的资深老紫府,耗费如此的精力批注详解,这般待遇,有何人能享?摆个两万多道功,一点也不为过!
黎卿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面色青白不定,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忍痛让院首将那刚刚到手的两万道功划去。从而将这《南斗延命经》上卷,纳入掌中。
接过弟子命牌,黎卿便迅速地将这卷约手肘高的经简收入袖中,也再未有多言,只微微稽了个首,转身便是直接告退。
干脆至极!
这却是叫这院首更不爽了,暗道黎卿这小子真是可恶,内院的老东西也是磨人得很,一个个都理直气壮的把她当做工具人了吗?
这紫袍女冠正双手抱胸,侧在殿首宝座上暗暗恼怒时,大殿后方立时响起了道道苍劲的笑声。
“哈哈哈,你啊,多大年纪了,你还是道徒的时候吗?和未来的师弟生这般气。”
只见一尊同样是身披云纹紫袍的老者现出身形,龙须飘髯,宝冠滢边,掌心朝上托着一道羊脂玉盘,那玉盘中央正摆着一卷玉简经箓,仰头畅笑一声,却是龙行虎步般大步行来。
同为紫府道人,这老者出现的刹那,整座大殿中的虚空都似是扭曲了一瞬,那是先天一炁磅礴到了一定的程度,与虚空中天之六气囫囵交织所产生的错觉!
但无疑,这完全能彰显出这老者的强大。
内院第一院,万法院院首-白尨!
天南观中诸修公认的,唯弱于天南观主的第二号人物。更为诸多道人尊称为大院首。
“老师,你还说呢?”
“您要真看重那鬼崽子,直接收入万法院去呗!”
“何故丢在我这外院,整日里让我做这个传信人呢?”
万法院的白院首竟是这位外院院首的老师么?且看这紫袍女冠的语气,关系还极为亲近。
只是这紫袍院首却似是并不太感冒那鬼郎-黎卿的样子……
老者听到弟子的这般牢骚,却是轻笑着捋起了颔下苍须,将那《南斗延命经》中卷置放到了这案首之上后,面色陡然一唬。
“你哪来那么多话!”
“让你看顾着点人家,你倒是还不乐意起来了?”
老者一把将这混账弟子从座位上推开,直接坐上那案几正侧,将那卷《南斗延命经》摊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支氤氲玉髓作的符笔,直接就开始接着那未完的注脚下起心思来了。
这却是惹得那紫袍女冠更不满了,心头更是腹诽不已:
你们这群老东西不就是怕那鬼郎-黎卿修行失控,毁了你们的内院吗?可老娘这外院的弟子就不是人了啊?
也亏得祖师应下那江南道-丹书尹氏的传书,接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那黎卿身上的鬼患,可还未解决呢!
“哼哼,老师,我看啊,你不如早早把那延命经传给那家伙,让他自己回江南道算了,祖师如今大限将至,那鬼母若是再失控,你们又镇不住!”
“再是不及,观里能落得个赠经的美名,就也足够了。”
这女冠可不糊涂,相反,她比大部分的紫府道人都清醒。
鬼郎-黎卿,背后那只自江南纠缠而来、一路横推二十三州县的恐怖厉鬼。
当年可是让掀起百鬼过境,让诸州县盘踞老庙宗祠的六天故鬼都为之一净的大患啊!
好不容易给她制下去了……指望着那小家伙修成南斗延命司,反过来驾驭那只厉鬼?
别做白日梦了啊,老登!
“你……”
“混账东西,我们怎得就镇不住了?内院四方院首加上观主,怎会就镇不住了?”
白尨大院首第一道注都还没写完,立刻被这忤逆子气的符笔都要颤断了,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这个混账弟子的冒犯。
“还有,白清烨。你这张嘴啊,能不能别整天跟个漏斗一样?”
“祖师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是你平素置气的时候能随便往外说的?”
大院首真要被气的三尸暴跳,要不是这混账又是半个曾曾孙、又是半个弟子,他真想一掌给她呼墙上去。
“我警告你啊,祸从口出,你平素里最好说话做事有点儿分寸……”
此刻大院首却是真正给这弟子惊得急眼了,连连警告道。
“哦”
后者自也是意识到自家说错话了,再不敢出声,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捱骂。
天南祖师名讳已经未知,诸多弟子尤记得他姓尹,江南丹书尹氏的尹。
尹老祖是天南上观唯一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观中上到紫府、下至道童,无人不是瞻仰着天南祖师的事迹入道。
若说尹老祖将要坐化的消息传出去,该发生何等的大乱?便是临渊仙山倾覆都未必不可能,怎可如此把不住口风?
那外院白院首这一个不妙,可是把火引到了自家头上,生生被教训了一顿惨的……
那云台宫阁发生的事情,黎卿浑然不知。
此刻的他,已然归来宅邸之中,大殿一角,那头丹虬盘踞在侧,安静的伏在旁侧,舔舐着那道豢龙璧。
黎卿将灵灯挂起,香炉点燃,开始整理起来了近日所得。
两万余道功,都还没捂热便被划走,属实是令他稍稍有些头疼,不过上卷《南斗延命》入怀,便又是不同了。
黎卿将袖中的的两道竹简平铺在案上,一道灵竹作简,为《石中火》,这是蕴养灵火的秘法,另一道是灵玉琢简,却是的《南斗延命经》上卷。
这完整的上卷延命经中,通篇便是以那长明命火为基,行避死延生之道,其中更辅佐有三道法术。
窃寿元、削性命,此为妖星禳命咒;
掣阳炎、聚日曜,离星法,此名赤曜南明道;
最后一道便是核心神通,每先天一炁圆满之后,法力初成,每一门正宗道统,皆与弟子先习一道护身神通。
仙道渺渺,万道之基,一曰气,二曰光。练气上品,或修出罡气,或修得神光,便是几乎完全蜕离了凡俗。
续一口莽莽元气可游走青云之上,掣一道太白神光能飞掠五湖四海。
直至此时,方可称神仙中人。
故而这《南斗延命经》有两道根本神通,一曰南斗离合光,二曰天府玄元气。
练气古道,不外乎是捉拿阴阳五行,理三才,辨六气,观宇宙万气之变化,自然修得是元气!
(本章完)
第28章 冬日里的修行
第28章 冬日里的修行
修行须得循序渐进,黎卿再是醉心练气,也得分个君臣辅佐、先后顺序。
“且先转修南斗延命,练起气来总该比外院的太一周天行气谱的效率要高上不少吧?”
至于南斗延命上卷的法术,妖星禳命咒,不过是些削寿夺命的禳祈诡咒,黎卿又无需与隔空人斗法,暂且先放到后面去;
天府玄元气,一气覆体似星壁,护身之时吞诸气而壮己身,能刀兵不入、诸法不侵,端的是上等护身神通,但也得练气上品真炁圆满后才能修行了。
黎卿此时只欲尽早练出那石中火来,再将那赤曜南明道修成。
一缕是真火,一道是杀伐火法,二者若是同修,定当事半功倍!
石中火,位列三昧之下。
何为石中火?石中火,梦中身,若白驹过隙,刹那之间燃尽光华。
这是一种宛若燧火转瞬、霎时燃尽的真火,《石中火》竹简的原主人,乃是于一方燧石矿中,取硝烟燧火之精,练就了一道石中火。
那口燧火一喷,几乎无物可挡,便是藤牌,铁盾亦在刹那间熔作铁水!
然黎卿看到那原主在竹简上的涂涂改改、自以为是的注解心得时,只觉得狗屁不通……
祭起真炁,横袖一点,便要将前主那误人子弟的糟乱注解抹去。
“修得什么东西啊?若是让后人拾得,分辨不清,岂不是平白毁了一道上法?”
原法明明是以天都界外、无量天河中的火道之精为空中火,虚空而生,不燃不烬,这才是空中火;
木中火,多以天雷降木,落地无根之火,唯独占了清灵二字,当是清灵之火;
那石中火,就该是浊煞为精、地脉为灵,又与地火截然不同,便似是那磷火一般。
“在准备祭炼之时当以丹砂试法,真火以丹砂转炼铅汞而聚,这才是正途。怎能似那般术士一样……真火乃是周天内火,如何能随意收纳火气入肺相合?”
那般实在乱来,扰了五脏之气的平衡,怕是那样修法的话,连修行都要止步在此了。
再翻看那赤曜南明道。
此法绝对是练气境中最为上等的法术之一!
南斗位离宫,日曜同名,主管阳官,这赤曜南明道主修的便是一道日曜之意,乃是少有的能借用到辰曜之力的法术。
一炁驱真火,搬运日曜,化作南明赤芒五十二,一缕曜芒便似是一粒暗红色的压缩炽点,貌若深夜中的日曜辰星……南斗五十二芒,乍一初成,便如南极夜天中五十二曜坠世,落至地表,足以摧毁一方山林!
“果然,若修火法,要么五脏主厥阳,得先修成一道火气,要么就得练成一道真火了。”
黎卿原先的蚀火术只能算是弄焰的把戏,稍稍借助一下磷火,有些许威力罢了。
若要修出一道真正的火法,却是须得从最基础的开始。
于是黎卿便久驻山门之中,观白骨、辨六气,观琢纸猖,常修火法。
整个冬日,黎卿都极少出院门,闷在宅邸区中。
除了依照惯例的,有同届的道童送来灵桑与青檀,让黎卿晒练制造灵纸。
每送一次,黎卿便与他等一百道铢,于这还未修出先天一炁的道童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他等亦是准备起来极为周到,从无次品。
一十七道工序,干洗晒练,在院中成形之后,那六冠丹虬便会应声而去,将那一道道灵纸衔来,归置入宅邸的左厢房中囤积而起。
这灵纸手艺,也算是黎卿能熬过这入道三年的根本了,他倒也曾经学过符箓之术。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图惹鬼神笑,有的人确实没有拓印符箓的天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也只能往那纸灵纸猖一道修行了!
剩下的时间,尽是用在了修行这真火之法上,但这火法修行,消耗的资粮却是一点儿也不低。
珠圆玉润、丹赤似火的日曜朱砂,1000道铢一斛;云烟磷,状若玉骨,遇水自燃,生云烟气,880道铢八两……
好在当日两万多道功兑来了道法,但那与道功一起颁下来道铢却是还留在了手上,足以供给黎卿这般不惜代价的速成修法。
直至,了不知道多少斛的日曜朱砂,吐纳了不知多少的水磷云烟,黎卿终于悟透了那石中火的真谛。
朱砂飞炼,走火纯熟,为金石形固,朱砂化汞,汞化铅,不摄其形,却独独以先天一炁摄拿其精,其为后天之炁,又是先天阳精。
这一点三阳之精吸纳入得腹中,乃号“真铅”,是天地之父母,阴阳之根基。
然上品臻萃-云烟磷者,也是那自然磷火的丹炼之精,以丹田“真铅”为温床,水磷云烟之气为纯粹之精,燃其袅袅地一道丹田真火。
这折磨了黎卿整个冬日的“石中火”终于炼成了!
黎卿动神内视,只见丹田内燃起一道真火,幽白中泛着蓝绿之色,乃是最为正统的石中火。
“这石中火竟是丹鼎术中三昧丹火之一?修行要点也着实太过晦涩了,阴阳精气,丹汞捉兑……”
指尖微动,立时便有一道幽幽石中火自指尖燃起,黎卿这才长松一气。
这真火,着实不好炼!
真火成,那赤曜南明道的修行亦是紧随在后,作为南斗延命中的第一道杀伐法术,这无疑是黎卿下得最多功夫的法术……
休教山中变化如何,哪届入道堂又有谁入了练气,又有谁夺了大功,黎卿充耳不闻,一心修行。
外务堂中兑来的黄芽丹一粒不剩,五尊蒲扇大的金芝也是早已服用殆尽。
身上两万余道铢更是急剧缩水,不过道铢不经用,倒也是正常,毕竟道铢的购买力一向都远远不如道观内部的道功,他昔日得来的那几盅阳质山君血,随便一盅阳质灵血放外面就至少得两三千道铢。
资粮本无用,唯有用在了修行上才能展现出它真正的价值!
直至第二年春。
这一年,黎卿未满二十,入道西南四年半。
周天一炁296刻,离练气上品只差最后的六十四刻!泥丸宫中,白骨莲座之下,无边的骷髅遍及三十三丈幽明方寸之地,他已经瞬息之间可凝念头两百缕,算是炼神有所小成了。
黎卿的资质其实应当算得上是极高的,但若无那冥婚,他或许也未必会走上这条仙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四月尔来,黎卿丹田聚真火,南明赤曜五十二芒成。
原本在尸窟一行大量费的灵纸亦是足额足数的重新补满。
只可惜,代价却是他那乱葬窟中搏命得来的资粮,挥霍殆尽……
再让他去一次西莽外围,他也未必还能再寻得一道那般容易攻略的支脉了。骤然光了积攒资粮后,固然会有些空虚,但望着道行的长进自然也就心有寄托了。
“呼!黄芽丹号称一炁黄芽,但当服用到第七颗的时候便似是有了耐药性?一丹服下,真炁只能增长少许!”
“唯有那南国朝堂中供给的金芝,却是若真正的天材地宝般,足堪足用。”
“或许,今后可以入那西蜀巴地游觅一番,听闻此地灵粹极多。”
黎卿结束这一个冬日的修行,推开窗台,长吐出一口浊气。
临渊山中寒意袭人,但这西南之地从未落过雪,黎卿还是怀念江南的雪景,水天连作一色,尽为银装素裹,极美,极美!
叮叮……
挂在帘幕上的铃铛陡然被碰响。
却是那头大虬盘踞在殿中又转了个身来,换了个角度趴伏在大殿中央的火炉边上,它喜欢这个暖暖的碳炉,黎卿便满足了它,添着碳火,日复一日的燃烧着这个炉子,只供给它使用。
自冬日以来,这家伙似是寻常龙蛇一般,每日酣睡的时间占了大多数。
至这初春之时,才稍稍打了起点精神。
黎卿这一个冬日的修行,在它眼中只怕也就是才刚刚打了个盹儿呢……
(本章完)
第29章 何人不知鬼郎君
第29章 何人不知鬼郎君
临渊山中。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
山间桃木萌发出了新芽,缤纷的桃满满地点缀在老枝之间,将山石小路也平铺了一层。
外院五届入道堂的道徒尽皆回归,在观中任务的双倍道功、诸多丹药法器权限的供给下,大批的道童徒役都入了炼气境,披上了那象征着道途之始的青衣道袍。
院中那年轻的面庞上,意气风发,着实是热闹。
只是寻常道徒哪个不是三年入道,修养气命功,识大道灵文,分五行阴阳,辨六合诸气……这才能一炁功行增益,光是命功就能让山外术士忌惮不已!
似这般揠苗助长,也不知于他等而言是好是坏……
山中四处各添青衣,芳华热闹,而黎卿也在此时收到了属于他的蓝衣法袍。
有两名蓝衣道徒递上拜帖,将那三套法袍与一个葫芦送到了宅邸前。
院门吱嘎一声,刚刚打开,两只比灯笼还大的金色竖瞳就好奇地凑了上来,险些教这门外的两位上品道徒将护体罡气都爆发了出来。
“烛,你先回去!”
清朗之声立刻便跟着响起,紧接着,一名提着盏纸灯笼的青年从那扇朱漆大门后走了出来。
硕大的六冠虬首听到声音后,轻轻眨巴了一下眸子,听话收起好奇心便转头往宅邸之中去,那似是朱砂般鲜艳的虬身转动,从院门处轻轻划过。
好漂亮的朱虬!
两位道徒不禁互相对视上一眼,而后同时在对方的眼睛里见到了一抹惊异。
不是说这府主是才刚刚是新晋的中品道徒吗,怎还有虬龙居府?
而且,观那青年身上磅礴的真炁……
“癸未字,你便是黎卿?”
“是!”
黎卿掌中轻提起那冷白纸灯,亦是同时打量着眼前二人。
一位无须中年,一位苍髯老道,俱是周身灵滢、一炁圆满的上品道徒,就是不知道他等可曾炼出护身罡气。
“这是你的法衣,这枚葫芦乃是沾染祖师壶天道种法意的灵藤所生,其中自有一片空间,可作随身储物。”
“乃是白院首所赠!”
中年道徒上前两步,将这四道物品推到黎卿手中,再着重强调了一番。
这黄皮葫芦乃是临渊仙顶上,尹祖刚成就阴神时种下的老藤所结,虽还算不得什么天材地宝,但也是极为不错的灵物了。
受尹祖师的壶天道种所浸染,这葫芦内部自成一片空间。
与纳戒、储物镯等不同,这葫芦里虚空维稳,等闲无法被那五鬼搬运、三仙归洞之类的左道邪术窃取入侵,在储物法器中也是位列上流。
那葫芦藤每三年才结一次,每一次结果也不过六七个葫芦不等,院中道徒想要得到一尊这般的葫芦可也不简单呢。
便是出发前白院首曾言,一定要叫那黎卿记住:拿人手短。
二人这才面带异样地提点着黎卿。
送完东西,报完院首的名号后,两位上品道徒转身便走……
“咦?师兄且等一等。”
黎卿疑惑着叫停住两位蓝衣道徒。
“蓝衣箓又称作观中的入室弟子,前提不应该是要先拜一位老师吗?”
怎得,送一套法衣就行了吗?
“唔,外院还未有其他院正与真传,师弟若想拜师,或许可以再等等!”
此时,这两位道徒脚步一顿,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二人都只是被万法院派来听从使唤的呢。
一般来说,天南观中,能开府授徒的只有红衣真传与紫府道人。可外院,也只有这么一位紫府院首,可谓一穷二白……
就是拜师,你也得找的到老师啊?
二人无奈摇头,送完东西便直接离开。
黎卿只目送了一小段距离,反身关上院门,将宅邸禁制开启,便往正堂回去。
这三套蓝衣道袍倒是没别的,未入法器一属,就是寻常的换洗衣物而已。
倒是那黄皮葫芦来的正好!
先前尸窟一行,黎卿那个由外务堂的马元送的芥子囊已经不够用了,这尊约莫三丈方圆的储物葫芦正是足堪一用。
一回得堂中,那朱虬便探出脑袋来好奇的打量着黎卿手中的葫芦,敏感如它,自然能感觉到其中那颇有些不凡的……法意。
练气境,趋于天人合一,以内周天映照外天地,辨四方宇宙六合诸气。
及至紫府筑基,周天圆满,此时的修行才是真正的接触到天地,天都寰宇自有规律,观万物而上下求索,终得内生一丝道蕴。
到了阴神出游,那才是神仙道人中梦寐以求的境界,他等终于能接触到那片世界真实的一角,上体天心,内存一口氤氲祖炁,逡行云海游天都,接触天地诸理,那缕道蕴方能孕育出一枚大道真种,道种中自有无穷法意。
或许阳神驻世,或许真仙长生,这枚大道真种便会化作一朵不死道妙的参天仙树吧?
再往上的层面,黎卿尚不知晓。
但他入道时便曾听闻,临渊仙顶上的尹祖师,孕育的是一枚壶天道种!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那是掌拿三山五岳、捭阖日月星光的无上妙法……
“烛,帮我把那卷符刀叼过来!”
黎卿将灵灯挂起,靠在窗沿一侧,且让这化名为“烛”的丹虬为他衔来那卷承各类刻刀箓笔的笔袋。
这枚葫芦似是才刚刚摘下,内里漆黑一面,但以神念望去,却是有一个三丈方圆的空间。
他且要将这葫芦的外表稍稍打磨一下,净涤葫身,缚上红绳,再刻下一道御物的禁制,囊取诸物之时,便会方便上许多。
便如此,黎卿倚窗挑葫芦,朱虬颔首低信眉,迎着那窗外的好春光,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这御物禁制不过是小禁法门,并不算太难,道童儿就能处理,只了大半个时辰,为那葫芦以檀油擦拭涤净,再缚上朱砂红线,一枚巴掌大小的储物葫芦便功成了。
再将原本芥子囊中的诸多灵纸法器,阴血珍材、经卷道铢等等置换到了葫芦中。
换上天南蓝袍,葫芦挂腰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再观黎卿,整个人都多了一丝道意风骨。
旁侧的朱虬亦已通悉五驭之术,鸾声和鸣,逐水一方,舞交衢止,过君表仪,已然算是驾驭无碍,只差最后一道“逐禽左右”了。
子失其鹿,天下共逐!
南国帝都之中便有一座子鹿园,其中从练气到紫府的异兽数不胜数,国子诸士,若寻得满意的驭物,当上表国子监,入子鹿园,寻一道合心意的猎物,驭兽逐禽,左右开阖,或拉弓矢,或凭技击,或掣以书礼乐法。
当效仿那赤帝斩白蛇,以猎这天地之精、异兽一属,取其灵血,劾召图腾,签订契约,一人一驭,同临生死险隔,尔后亲如一体,能终生相随……
他如今为方外之人,自然该自己考虑寻得何种猎物以证他们之间的五驭契约了。
“倒是得给这家伙寻一道足够有挑战的对手,它着实太过温驯了,少了一分野性!”
黎卿望着那抬起六冠首倚在胡床一角,轻轻舔舐着那豢龙璧的大虬,暗暗下定决心,得给它寻个好猎物。
江南也还未有信传回,真不知道这枚奇异的豢龙璧是何等瑰宝,能足这般虬兽舔舐。
一人一虬一左一右,正占据了这方正堂大眼瞪着小眼之时。
叮铃铃…
宅邸禁制中又有玉符传书的动静响起,似是谁投了拜帖进来。
“嗯?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院中难道最近又有什么变动了吗?”
朝晨的弟子法衣、随赐葫芦刚刚送来,此刻又有传书投入宅邸禁制,这动静着实有些频繁了啊。
黎卿靠在这窗台上,目光穿过院中那株芽鳞都还未开始松动的干枯枣枝,最终落在府邸的禁制处,唯指尖一点,立时便有一道流光玉符飞掣而来。
信手招来这道玉符,黎卿将其轻轻一捏,却见其中乃是一道拜帖。
“咦,这是谁的拜帖?这落款好眼生啊……”
揭了拜帖之后,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那扇朱漆院门再次打开。
此时,却见一位青衣女冠远远的立在一方,似是已经在这座宅邸之外等待许久了。
“黎师兄……”
这位女冠一见到那座宅邸道场禁制消失,身形一动便迎了上去,只是,在目光刚刚与黎卿接触的刹那,那双瞳孔便是猛然一缩。
下一瞬,这女冠便是稽首相贺:
“恭喜黎师兄功行增进,得授蓝衣箓!”
她可记得这位黎师兄是与自己同一年拜入天南的,只不过,她是走了宗族长者、那位马元叔祖的门路,自道童徒役时期就早早进了外务堂,但也才于年前借着一枚黄芽丹堪堪练气功成。
而这位黎师兄却已经是蓝衣弟子了,这般修行速度着实恐怖!
这是外务堂的那位-马道徒,原先那马元道徒的接任者。
黎卿见到此人时,暗道两人私下也并无往来啊?心中着实有些奇怪,颔首轻问道:
“马…师妹,有何事?”、
见这位师兄独独立于门后,并没有邀请自己入院的打算,女冠面色不变,亦是颇为直接的从袖中翻出一卷丹书来。
“黎师兄,马元叔祖有一份请托,想请师兄助臂一二。”
“叔祖如今身在西南群山,随行万法院、丹器院荡扫群山妖患,离不得身……”
“这卷是为黎师兄准备的丹书!”
马姓女冠将这卷一十二层的朱符丹书递给黎卿,与之同来的,还有一枚约莫食指大小的传音玉符。
黎卿疑惑地接过这两道物品,也未多想,然而刚捏开这枚传音玉符,立时便有一道颇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背景中似是还隐隐夹杂着爆炸声。
【久闻弟有祛鬼神通,兄便先告罪一声,须得汗颜托付师弟一番了!】
【吾本出身山阳县马氏宗族,近日来连收三道传书,闻得县中邪患频生,乡祠祭灵无以制,县中连日以来丧者不绝,竟已家家缟素,恐为鬼祟大患已生,愚兄无暇能往,然亲族殷眷,吾亦心如刀绞,还请师弟定要助我,待马某归来,定上府中拜谢……】
简短而急切的托付,似是那马元所处的境地亦不算太安稳。
西南群山妖患,那可是个僻远的地带,距天安府都得数百里外了!
“山阳县中的鬼患?”
黎卿接过这一册丹书,眸间思绪微微闪烁。
只见这一卷丹书,共为一十二张朱纸丹符叠制,这类丹书与消耗型的符箓有些区别,乃是可重复使用的法箓,其中划分出驱邪、阳火、罡风、金光……等等一十二道符咒,可自行以真炁择而驱策,效用诸多,堪比一件半件初成的法器了。
当然,这其中的威力当时与下中品道徒的使用的法门相差无几,想来也是欲予黎卿这一行添上些护身的手段吧。
这般丹书,威力倒是寻常,闲来把玩倒也不失为一道收藏。
然黎卿却未多看这丹书,只是疑惑了起来:
“山阳县的鬼祟?不应该一开始就挂在外务堂、甚至内院的外务殿了吗?”
“怎会拖成大患?”
那可是他们凡俗的宗族亲眷所在啊?竟也这般不上心思吗?
“挂上去一月了,内院的诸多师兄各有任务,外务堂去了一位中品道徒,然仍是未能止住。”
“只能劳烦黎师兄了!”
这马姓女冠苦笑着摇了摇头。
内院的道徒哪个没有自己的任务?马元叔祖也曾请了一位外务堂的中品道徒出手,然那位至今还未归来,倒是山阳的险信来了一封又一封!
无奈之下,也唯有请动这位鬼郎君帮忙了。
她自己是万万没有那个能力的……
万法院马元,山阳鬼患,倒也不妨动上一动,这位马师兄上次私下弄险得来的纸灵秘录也是真不错!
黎卿思忖片刻,也就接下了这道求助,将那丹书一收,纳入袖中,抬头便询问起了具体的内容。
“行,本道往那山阳一趟便是,可知肆虐山阳县的是什么鬼?”
“还,不知晓……”
女冠连连摇头,山阳县中一切还是未知,只知晓每日都有人似是血肉模糊般,惨死在各处,连当地供奉在祖祠中的祭灵老鬼都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30章 下山行觅路
第30章 下山行觅路
山阳县生得鬼患,无人能制。
于公于私而言,黎卿都会前往一趟,何况,那马元在托付之时还赠上了一卷丹书呢?
思绪流转间,黎卿正为下山做着准备。
右手一翻,黎卿首先便将那根陪伴了他将近三年的打鬼鞭拿了出来。
这是入山第一年时,黎卿背起了药篓,下临渊山,在天安府漫山遍野的掘山参,只为将其卖予上一届的师兄们,换取寥寥几枚道铢,挣些微薄的资粮。
亦是这一行,他偶然解决了一起井中鬼事件,当地的员外将那收藏了多年火柳以作赠予……
三百年的火柳对于寻常阴灵而言,已经是绝对的克星了,但若是想要祭作堪用的法器,仍就差了点儿意思。
与其不断的添置兽筋、皮革,费诸多功夫祭炼后,仍居于法器下品,还不如直接尘封舍去罢。
不过断舍离而已!
将那打鬼鞭尘封收入案格之中,黎卿便将脑袋一侧,望向了那只在这小小的宅邸中,闷了一整个冬日的大家伙。
然而“烛”却是丝毫不觉得这宅邸狭窄,它自小长在那陵墓中的,对于外面这充满清新空灵气息,且缤纷多彩的小院已经是足够欢喜了。
“走,我们下山去。”
黎卿指尖一勾,将那延命灵灯从案几上挑起,招呼着那在六冠凤角上挂着一朵纸嬉闹的大虬便往外去。
将院门扣上,禁制开启动,这一人一虬又开始了他们下一轮的游觅之行。
临渊山中正值春意烂漫,来往道徒可是不少,黎卿这高调的出行搭配自然没少迎来瞩目!
天南观的敕伐院虽也是主修劾召兵马妖灵,但似“烛”这般的大家伙也是极端的少见。
也不顾山门中如何轰动,黎卿与“烛”迅速下得临渊山门,往那渊河渡口中去。
然,冤家路窄。
这才刚刚离开山门,一人一虬却是与一座古老的战车相遇了!
只见那河畔一侧,八九头青面绿绒、双足反踵的山魈道兵正背负着缰索,承拽着那座青铜古战车,又有十来头狐精狼怪掣起枪矛,随卫在侧,一路卷起烟尘滚滚,往山门而来。
以青铜铸就的古战车,四周有狰狞异兽浮雕铸作撞角,上有宝伞华盖,流光闪耀,单单这柄华盖便是一尊不俗的法器了。
与黎卿那诡异的纸阴轿不同,这座古老的战车一看就知道定然是专注兵戈杀伐的重器!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面老魈拉车,精怪呼拥,林家兄弟同座其上,三四名青袍道徒摇旗环伺;这里鬼郎乘辇,纸轿阴沉,无面邪祟隐隐晃晃,朱颜虬骊探首而顾。
这照面一打,两方人马的表情皆为之一滞!
林蛟昔日为难,手下四头老魈却尽数被斩,黎卿当时泄愤,亦将林如虎打了个骨折臂裂。
一见面,当头就是八九头山魈拉车,这正是被黎卿斩杀过四头的山魈道兵,林蛟能如何诡辩?故人面见,黎卿又怎会俯首?
两驾轿辇战车隔百丈而相望,各自越过帘幕进行着无形的交锋。
“杀伐战车,道兵拥垒,看来这林蛟也不是寻常上品,或许早已经炼出先天罡气来了……”
“天南蓝衣箓,龙种亦归心?啧啧啧,鬼郎-黎卿,才入道几年啊?真是了不得……”
黎卿与那古战车上的高大青年隔空对视,然而黎卿瞧不见那华盖遮蔽下战车之主的尊容,林蛟亦是难以堪破那纸阴轿间的朦胧。
两方人马互相打量,却也不过僵持了一瞬。
下一刻,道兵拥垒,古战车上的敕伐道徒只管天经地义的回归山门,而虬龙相伴,纸道郎君亦是堂而皇之的行走于天南大地。
轿辇与战车擦身而过,彷佛他们的主人从未有过交集一般!
只见那鬼君乘辇,邪祟踏浪,生生踩着那广沃的渊河水面横穿而过,虬龙驾风,亦是在低空中一路游弋通行。
最终,那古战车上的几人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在山门前止住了战车的动作,回首眺望着那河面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虎,你也该长大了!”
林蛟驻足许久,无奈摇头。
这还未激化开来,就消弭于无形的恩怨,最终只化作一声幽幽长叹……
山门前那小小的插曲,并不妨事。
黎卿与烛顺着那渊河之畔一路往东行。
山阳县位于天南府的东南一角,与旁侧的清平府接壤。
按天南府的地图来看,黎卿须得顺游而下,横跨六县,再从那山阴县往东北方向行两百里,方能到达山阳。
这条路,黎卿与烛已经走过一遍了,再顺着那莽荒无人的渊河之畔东去,也算的上是轻车熟路……
延命灵灯轻轻挂在轿中一角,那不断晃动的铃铛与铜钱帘幕中,黎卿正捧着那卷延命经观读,先读其经意再阅其中详细的批注,每次观看,皆会有新的感悟所得。
烛如今也是越发的胆大了起来,驻纹蜂,盘枝凤蝶,它一路上总是能找到些好玩的东西,倒是也能稍稍慰藉这一路的困乏。
直至第三个寅晨,无面人抬纸阴轿,冷白灯光幽幽隐隐,丹虬游走于黑暗中,却是一路入得了山阴县。
此处有一座极为磅礴的天山,这山阴与山阳二县便是因此山而得名,山阴县位于这方大山的西南大地,山阳县即存于这山脉的东北。
黎卿历来不喜显圣于人前,只欲乘着这方夜色,借二县间的驰道早早翻过这座大山,却怎料此时那驰道处竟是有人诡异的跪伏在路边上?
幽幽冷光照耀,只见蒙蒙晨雾间有阴冥纸轿一晃一晃的行走在这条驰道上,那烛光之外,隐约之间,有恐怖的阴影游过,亦足以令任何一个生人毛骨悚然。
一位似是妇人装扮的女子却是怀抱襁褓,瑟瑟地跪伏在驰道边,她看到了那顶鬼轿了吗?兴许看到了,兴许也没看到。
纸轿轻晃间,黎卿却是听到了那方传来的微弱啜泣声: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路睡到大天光!”
“天皇皇,地皇皇……”
纸桥瞬间停驻在地,黎卿合上玉简,环顾起那四方草叶上凝结着的寒露,眉头不由得一蹙。
索性挑起纸灯,秉烛夜游,一步一步行至了那妇人身前。
待走近了,黎卿才看的清楚,那妇人身前正摆着一个陶碗,其中盛着半碗清水,又横放着一根筷子。
招魂吗?
黎卿看到那道被妇女怀在其中,从头到尾包裹地厚厚的襁褓,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孩子怎么了?”
这道柔声询问仿若击垮了妇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见她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红肿至极。
“求求您了,救救我的郎儿!”
她没有办法了,寅夜间在这大道上为她郎儿招魂。她不管那是路过的野鬼也好,孤魂也罢,只要能救她郎儿的命,她死也愿意了……
“嗯,我看看。”
黎卿愈发走近,刚想伸手去探一探那襁褓,却是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一是那妇人似是极不愿意黎卿直接接触她的孩子,她求黎卿帮忙,又怕黎卿是什么游魂鬼祟,想要夺走她的孩子。
二是黎卿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上玄阴气极重,若是婴童所触,怕是立时就要大病一场。
黎卿只好掣起真炁,环绕在眼眶周围,再看向那道襁褓。
还不迟,那襁褓中还尚有断断续续的生息。
“唉……贫道且先予你一道辟邪朱符。”
轻叹一声,黎卿从那卷刚刚得来的丹书中择取出那一页辟邪书,指尖一点,那折纸戏法便将其折做一枚三角状的护符递给了这妇人。
至此时,那哭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妇人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了这作道人打扮的冷峻青年。
将那护符接过,塞入襁褓之中后,妇人再度连连磕头,满含哭腔。
“谢谢……谢谢道长。”
天都大地,妖精鬼祟,邪气疫寒,特别是这些尚且脆弱的婴孩,童儿得病,药石难医,之后又怎有办法,乡间巫觋亦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招魂喊魂的机会了。
见那童儿气息依旧微弱,辟邪符也未有丝毫反应,黎卿便知这孩子并没有中邪。
“你家郎儿气息若隐若现,但并非中邪,喊魂儿或许……没用。”
“可曾看了郎中?”
妇人嘶哑着点头,郎中看过很多次了,说他家郎儿只是染了邪气,可不管怎得喝药,皆是无用,至昨日,连气息都快要断了。
听闻其中缘故,黎卿立即抽出一缕先天真炁隔空探入那童儿体内,这一切脉,擅辨六气的黎卿顷刻就发觉了这孩儿的症结所在。
这婴儿先天不足,诸气不衡,怕是冬日间的寒气入了骨,伤了根本。
可惜,他虽修元气论,可并不通医术啊……
“这样吧,贫道且为你这郎儿理顺了体内外气,予他一缕先天炁,吊住内周天。他这也并不是什么中邪,不过是先天不足罢了。”
“你且取了这盏延生长明灯去,在家中寻一黄纸,写上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压在灯下……”
“七日之内莫要让灯内的纸烛熄了。”
黎卿横袖一扫,取来灵纸折叠,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盏纸灯,他倒是舍得,摄来那孩儿一缕气息,阳质山君灵血作燃,再取灵纸点起了一道长明纸烛。
这连番手段下来,却立即叫那婴儿呼吸平稳了下来,似是面色都回转了不少。
南斗延命能不能治本不好说,但治个标、延个生还真是卓有奇效。
“莫要听那什么乡里巫觋的蠢法门了!夜半跪道而招魂,招来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一个不小心就是你们母子二人两命呜呼。”
“本道的手段未必能让他完好,七日之内你须得再请郎中为你孩儿用一遍药,届时,当是能治好了。”
黎卿提起延命灵灯,稍稍埋怨了这妇人一句,转身便往远处的纸轿上去。
“初春天凉,带着孩子早些回家,你自己亦要辟寒了……”
这妇人听的那温声埋怨,连连点头,本已陷入无边的绝望之时又骤得如此奇迹,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打转个不停,待她擦干泪水再抬头望去。
此刻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转亮了。
那点着盏幽幽冷光的纸轿已经一步一晃的,飘摇启程了,随行的大……龙悠悠跟上,那顶着风冠的龙首却是突然转了过来,一脸懵逼的望着这个人。
以烛目前的见识,它还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一眼方才令这急疯了的妇人醒悟过来,立时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她知晓这是遇到神仙了啊!
不久,远方的嘈杂诸声开始响起,却是她家的汉子见妻儿不见,求得周坊邻居一路寻了起来……
“你这蠢妇、呆妇,都说了那神婆的话不要信不要信!郎儿,你我已经尽力了,那是他的命。”
“但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远处的汉子披着一件单衣就匆匆追了出来,一见妇人,劈头盖脸的就埋怨了起来。
而此刻的妇人却是充耳不闻,将那纸灯和襁褓一齐环起,神神秘秘的对丈夫道:
“当家的,我遇见神仙了!”
然而,再往那驰道上望去,哪里还有什么阴冥纸轿,哪里有什么凤冠赤龙呢……
(本章完)
第31章 家家缟素
第31章 家家缟素
纸人抬轿,顶着晨露横跨天山,朱虬辗转,驭妖风腾行雾霭。
圜首眺望那山顶上的一抹霜白,便是黎卿也不得不惊叹于这座山脉的雄伟,斜贯盘踞于这西南大地的门户,便是寻常鸟兽都难以翻越……
这天山以东的山阳县若按地域分划,本应当是属于岭南清平府的。
纸祟无面,一步三丈,轿辇摇晃之间,可从那烛光帘缝之间偶然瞥见那郎君一手搭在纸窗栏,枕肘垂眉,把玩着那卷丹书。
朱虬滑过,鳞片上沾染了些许清露,倒是给它愈发衬托的鲜艳了!
外面渐平缓的地带便是山阳县了,黎卿二人一路行来,只见乡里之间,鸡犬不闻,似是糟了大荒一般。
才刚刚进入山阳,便在驰道不远的丘陵上见得白幡挂布,冥纸瓢洒,随着晨风都吹到驰道上来了。
“这是……”
黎卿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咦。
再见那纸猖抬辇,往路旁草丛中一撞,当即化作青烟消散,再不见了踪影。而下一瞬,这座纸轿辇却是突然横跨了数百丈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那座小山丘上。
那是民间下葬之时,惯为死者引路用的引魂幡,横七竖八的跌倒在路旁。
不远处便是一处新掘的坟墓,地上的泥土都尚还湿润,未曾填进去,而本该在那坟中的棺料却是生生丢在了道路一旁,竟是还未入墓?
仿佛那诸多抬棺人还未来得及忙完手头上的工夫,便生了大事,四散奔逃了一样。
丧葬之时,自古便有规矩:抬棺不落地,直走不回头。
这将棺料横丢在地上可是绝大的禁忌,不仅仅是亲属、便是主持葬礼的白事先生都要急眼。
该是如何紧急的事儿,连这最后一下的入墓都来不及了?
下得纸轿,黎卿右手单指一点,食指上霎时间便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石中火,再缓缓的往那处墓地走近。
棺材中有人,死气充盈,且已经过了头七,有腐朽之意开始弥漫,看来是这墓主本人了!
尚在疑惑间,突闻“烛”在不远处发出【嘶嘶】声。
黎卿转头望去,这一看却更叫他眉首愁结,有些心惊了。
“山阳县里的鬼祸闹得这般严重吗?”
烛的身躯游动在这山丘上,望着前边的老树嘶鸣而起,黎卿随着它的提醒缓缓靠近,正是见到了那斗诡肆虐的一幕。
山丘后老槐上,道道晨露沾染着红褐色的血丝滴下,已经将那片土壤染成黑红色了!
抬起头来,那槐木老枝之间,一具具的血尸悬挂而起,浑浊发黄的眼珠子耷拉在那空旷眼眶之中,已经将要坠下来了。
尸身中的鲜血恐怕早已流尽,无皮不见骨的血肉呈现出无法言喻的黄白暗褐之色,只有那耷拉着残缺头皮的枯白头发杂乱无章,随着山丘上刮过的阴风而律动,令人生呕……
他们的皮肉都已经被剥尽了,老树上的藤条就那么不可思议的穿过了这几道血尸的腹腔,就如同自然生长的一样,诡异至极!
“肆虐山阳县的这一头是剥皮鬼?”
疑惑之间,黎卿再将目光扫向那株悬尸诡槐。
木鬼为槐,本就是阴木,再沾邪染祟,极易生变,遑论这般老槐,更是留不得了。
闻得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味道,黎卿食指微挑,指尖那蓝绿色的幽火猛地拉长,随着那黎卿折指一甩,那石中火转瞬间便化作一道焰流长鞭。
【啪嗒】一声便抽在了那株老槐的树冠上,火鞭当场就将那张牙舞爪的槐木引燃,连带着那树上挂着的的剥皮血尸一起燃作了火海。
若按场中的情况来看,当是此方坟地下葬之时,遇到了一头剥皮鬼。
葬礼上的宾客当即四散,而树上的这些无皮血尸,显然便是其中的年岁较大的长者,怕是脚步不够,落在了后头?
此处离山阳县尚有些距离,难道,这山阳鬼患中不止一头厉鬼?还是它已经能无拘束的四野游觅了?
黎卿圜首再望向那道卷起三丈之高的焰舌,石中火最擅一个“燃”字,才未多时,那株老槐便只剩下了一道树干在燃着熊熊巨火,六七头焦尸也尽数坠落在了地面上,唯有三两余火还在跳动。
既已如此,黎卿也不再逗留,招呼着“烛”便往山下的乡中去。
然而,下得乡里,无声无息间亦是同样渗人。
只见那连绵的茅屋瓦房之间,家家缟素,各家门前各挂起了一道白绫,那一排排的房屋中更是鸡犬不闻,烟火不生,没有丝毫人气。
就像是那渊河之畔,无人禁区中的鬼村一般。
这鬼患,当不至于闹的这般大吧?
黎卿面色青白不定,只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灭绝一乡的鬼祸,在天南观只是随意挂在外院的外务堂,无人搭理?
各地州县的闻风堂道徒是干什么吃的?
便是光天化日之下纸猖抬辇、烛龙过境,在这乡中穿行十数里,也未见到丝毫的人影,着实渗人。
及至从这山下乡间离开,在靠近那河边的土地庙时,终于寻得了几缕人气……
却是有三五成群的乞儿围在那庙中争夺着半袋子黍米,却似是从哪一户家里破窗偷出来的。
“你这黑瞎子,滚开啊!十里八乡都去了那山阳公祠拜马家三爷爷救命,你有胆子,哪家有粮,你自己一家家去搬!”
“妈了个巴子的,饿死鬼转世啊?”
大大小小的乞儿聚在那袋黍米边上,身高体壮的的青壮乞子抢在最前,几下就将那装黍米的袋子都扯烂了。
然这似是地痞流氓般带来了黍米的乞丐却最奸猾,大方与众人共享,招呼着庙中乞丐将那黍米倒进瓮中蒸煮,顿时就在诸乞丐中有了些声望……
“下米,哥儿吃完了还有,晚点谁跟我去拆了那几家大户的狗棚,把那恶狗打了,再搬了他们家?”
那不知从何处偷米乞头儿看着众人抢食,却是眼轱辘一转,起了歪心思,想要趁此机会召些人手将乡里大户盗个遍。
“瘌痢头,你得了失心疯?”
“那赵家大门就开着呢,你赶紧去偷个东西试试?看他们回来不得打断你的手脚!”
这风凉话一出,诸多乞儿原本活络的心思瞬间又沉到了底,一言不发的开始扒起了瓮中的黍米来。
他们这些乞儿,连给阴祠里的祖灵老爷供奉都没资格,天不管、地不收,连什么劳什子的鬼祸都不怕了。
但一想到那些拥仆雇奴的凶蛮大户,顿时就缩起了脑袋。
闹鬼它不一定闹得到你头上,可偷了那些个大户的东西,他们是真会整死人的啊!
庙中大小乞儿联袂,这个叫着要破门窃户,那个琢磨着远走他乡,一时嘈杂……
黎卿杳无声息站在庙外,在那争执声中知晓了那乡间众人的去向,原是托庇这山阳的宗祠鬼神门下了。
也是,南朝建立之后,还未曾有过多少灭乡级的大患,哪能这么巧呢?
既已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黎卿收起那跃跃欲试的纸猖,转身就往山阳县去……
此时的县中,鬼患绵延,那马氏宗族中的马三太爷于夜间托梦、日中显化,如此显圣,倒也叫这人心惶惶的山阳县都多了一份底气。
马家宗祠教乡里诸家奉上米面钱粮,带上香油纸烛,自有马三太爷爷保佑。
便是你家无余财也没关系,马三太爷慈悲,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在宗祠里按上手印打个欠条也就行了!
这般光明正大的敛财,箪飨民生供奉,可这祖灵老鬼真能处理鬼患?
却是未可知也……
山阳县府已是急不可耐,那鬼祸不绝,已经肆虐近月了,若再拖下去,耽误了农时,怕不是今年秋又要借粮度日了?
至少,黎卿进入山阳县中时,只能感受到一片不合时节的冷清,路边上倒是多了许多新坟。但更多的死者则是草草的以凉席卷起,匆匆寻个坑一埋,顶上一块木板权当作碑了。
这其中,便是被雨水一冲之后,生生裸露在外的草席尸身也是不少……
走近山阳,黎卿收起诸般神异,只提着一盏冷白灯笼,朱虬颔首相随,城门处无人值守,明明是白日,但一路上却是静谧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了。
吱嘎一声,推开城门,黎卿与烛便是直接往城中去。
县中都已经不知多少日未有人清理了,城口大道上都铺上了泥沙杂物,甚至已经有草芽从砖缝间开始冒出头来。
若不是看到周围的粮铺的门帘擦得干净,以及那门口的重重脚印,他都以为这要是一座鬼城了。
“山阳的人去哪里了呢?”
驻足这空旷的大街之上,黎卿只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自山阴县路过,那方县域看得出来一片生机勃勃,可仅仅是间隔一道山脉,这边的山阳就如此的荒凉了吗?
手中捏着那马元给出的半张残符,黎卿脚步不停,一路再往东而去。
马氏,为山阳的第一大姓,宗祠中溯源最古老者,乃是供奉着一位前朝的县令,号为马三太爷。
这是一位几乎要凝成实体,可白日出行的老祖灵,不逊于天南观的上品道徒,已经可以唤作鬼神了。
县中由南朝县令现管,而一出得乡里,这位马三太爷便是诸乡都不敢违逆的阴祠大老爷。
究竟是县中鬼祸,还是劳师淫祀,恐怕还得是寻到这位当事人才说得清了!
日上中天,这掌灯道徒与朱彩虬龙横穿过半个县城,居然一个人都未见到。
直到这一人一虬向东走远了去……
县城北巷的某处角落中才有青衣道徒踹飞木门,提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自那间门窗俱是密封的房子中走了出来。
那似是皮球般的脑袋被他一把丢在地上,滚了两圈后,那颗脑袋的双目瞪的老大,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四向转动着,显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方诸术士、县吏等等才接连从黑屋中钻出,愁叹起来:
“昨天晚上城里并没有动静,那大祸兴许是游荡到其他乡里了。”
“尊道可知上观什么时候再有人来处理?这凶祸可是闹的太大了啊!”
一名披着青彩旒带的男子蹲伏在地,只见那遍地的虫刍从石缝、屋檐、木梁之间源源不断的钻出,迅速地爬回这位虫师的衣袖之中。
这是县中唯一的术士了,也是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那鬼祸的幸存者之一。
“每日伴着汝等躲躲藏藏,我怎会知晓有没有人来?”
那青衣道徒冷哼一声,面对着这愚蠢的提问,没来由的直感烦躁。
往地上那颗鬼头一瞥,见它那双混浊的眼珠子还在四处扫视,这道徒便是手决一掐。
下一刻,只见他口鼻之中却是有火气升起,携缕缕青烟,伴灼人热息,往那四处偷瞄的鬼头上一吹,眨眼间就掀起一道大火将其烧作焦炭。
“剥皮鬼祟,若是放任,必成大患,这为它剥下来的人皮,似是伥鬼一般,日夜巡游!”
“这种人皮鬼头,似是那鬼祟的眼睛般,为它窥视着各方。”
“龚县令,天南观离山阳太远了,传书清平府的六灵山吧,这头剥皮鬼怕是要起大祸了……”
(本章完)
第32章 山阳鬼患
第32章 山阳鬼患
自山阳县中东来,那割裂之感愈发强烈!
县周诸乡里,连人影都难见到一个,四处是白幡乱立,林间新坟草草掩埋,处处尽显凋零之相。
可这山阳以东,三里一牌,五里一庙,那灵牌门庙前,香火常旺,时常能见到乡人匆匆地来往,于那马氏庙前磕头祷告,有近丈高的青牛驮着一车车堆砌如山丘般大小的粮食往东面拖去。
有大量的棚户区,炊烟袅袅,车马横道,百业俱兴。
仿佛此处的人完全不惧怕那鬼祸一般!
只因为这里是山阳马氏的地界,山阳县马姓族人便有将近四成,这山阳马氏自然是占地甚广,甚至有两个独属于他们宗族的乡。
马氏宗祠上供一尊鬼神,又有族人分别在天南观、六灵山修道,真可谓是这方的土皇帝了。
这大片的肥沃平原,为马氏所有,享马家祖灵庇护。
诸方乡里,家家缟素,野外尽是新坟,守备绝迹。
可这山阳之东的东乡,却俨然还是一副乐土之貌,县内各乡的凡民都早已入马家宗祠参拜避祸,诸棚户区,每白日领粥,晚上便要向马三太爷祈祷,以求鬼祸暂休。
黎卿领着那在诸多乡民眼中的“真龙”行走在这山阳的东乡大地,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顶着那这乡中暗处的警惕目光,黎卿的视线游离在那一座座正满插着香火的祭坛之上,面色晦暗不明。
这是私立的淫祀,是不为朝堂所容忍的……
“马氏子其,忝为山阳马氏东乡宗长,在此见过上观尊道了!”
黎卿这般神异,携着蛟龙登场,自然是一早就惊动了祖祠中的那位鬼神,加上诸方乡民惊惶,闻有大龙现世,匆匆汇报而去。
山阳马家的人,自然也不会来的太迟,黎卿才到半途,不远处便已经有快马挥鞭、迎接而来了。
那轻骑队伍后跟着一座马车,香檀朱漆,华贵至极,似是迎接贵客而来……
而此时的马氏宗祠。
马家宗族的老巫觋们正执晚辈礼与那太师椅上的官袍老者焦急相商。
肃事神明,能见鬼神者,在女曰巫,在男曰觋。
然而前提是你得有神明、有鬼神让你去事奉!上头没人的巫觋,只能被叫神婆、叫师公……
此刻这几名马氏巫觋皆面露担忧之色。
“老祖宗,先有鬼祟剥皮,影响甚广,咱们族里可也有不少人遭难了。”
“此番上观又来了一名蓝衣弟子,驭龙蛇而来,老祖宗不妨收收心,先配合着那尊道将那只剥皮鬼除了?”
“乡里的祭坛也先拆了吧……”
这马三太爷供奉三百载止步于夜游之境,近些年却似是生了执念,这般鬼患之下竟然公开在诸乡显灵、迁来乡民、讨要供奉,还私设祭坛,令诸乡百姓日日磕头祈祷,想要以此早些突破夜游之境。
这鬼神一道,阴灵形显谓之夜游,起步便与上品道徒同等;
直至功行大进,累积功德,鬼神之体愈坚,可不惧大日精火、天外罡风,飘飘然于宆天千百丈,此时便是日游境了,可与紫府道人争锋;
若再进一步,积年累月,箪飨祭祀,清灵之鬼,冥道有成,生出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此时,男鬼可称将军,女鬼敢称夫人,开一方阴府,便能与阴神真人并肩了……
北阴大道,亦是坦途,可这般不择手段,既落了下乘,也逾越了规矩啊!
这马三太爷面色一青,却是冷哼道:
“混账崽子,什么叫收收心?”
“诸乡百姓皆拜伏于宗祠,本官是没护住这山阳十万丁口?还是作奸犯科,举兵造反了?一个黄毛崽子,一头还未化蛟的大蛇而已,用得着这般怕吗……”
“在我山阳这个地界,哼哼。”
“且待他拜了本官这山头,再言其他!”
这位马家太爷亡故化鬼之后,生得鬼癖,那便是官癖!
生前一辈子止步县令,死后官服在身,还非得再进一步,披着知州的官服,连日常行事都打起着官腔。
“他还能如何?禀报府都,将本官灭了吗?”
将马氏的几名巫觋叱喝上了一顿,这鬼太爷便是老神在在的坐上了那太师椅,右手捧起一尊茶壶轻把玩了起来。
但细看他那袖中小动作不断的左手,恐怕他的底气也没这么表现出的这么足!
天南上观的蓝衣道徒,还有一头半虬随身,这来人压在他心头确实有些惴惴。他这私设祭坛之事,往大了说,那可真是算的是淫邪野祀,得上斩鬼台走一遭了啊!
但真要说让他去打掉那头剥皮鬼,他也同样没有多少底气,那无智野鬼又凶又厉,该如何是好嘛?
见老太爷如此,场中巫觋各占一座,却是顿时就没了声音。
诸多老巫觋连发三封急信给那马元,山阳生了鬼祸是只是其一,还有就是想让这位终于熬到了练气上品的上观尊道回来,好好治一治这位老祖宗。
这老鬼倒是不怕死,马家同宗两族可还不想受他这个牵连呢!
不一时,场中又陷入了长久的等待,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直到,院中开始出现纷杂脚步声。
那马三太爷着一身官服,身躯微微后倾,立昂挺起头来,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了一副威严长者之貌。
然后,还未待他完全进入那一地宗祖的角色,门外的宗长便毫无眼色的呼唤了起来。
“祸事了,祸事了。”
“老祖宗,各位长者!那……那上观尊道巡视了一遍山阳东乡,见了各庙新竖的祭坛,转身就回山阳县了。”
“孙儿也是留他不住!”
马子其,这位马家东祠的宗长,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正躬身在族中的老家伙们面前,一脸苦涩。
这办事不力,恐怕少不了一场教训了。
果然。
叮当当……
只见那高座在太师椅上的马三太爷整个人都豁然间蒙上了一层阴霾,盛怒之下,那满面的阴鬼死相瞬间暴露了出来,果真是一头青面阴死鬼!
桌子上那平素最喜爱的珍藏茶杯,此刻为它随手一挥,悍然砸在这位马氏宗长的额头,下一瞬,那额角当即迸出一道长长的血线,汨汨的流下血来。
“废物东西!”
随着那茶杯【哐当】一声碎裂在地,这马氏宗长也顾不上那滚烫的茶水了,当即上前两步跪伏在地,拜求着老祖宽恕……
而诸多巫觋早已见怪不见怪,默然的坐在一侧在一侧,任由那马三太爷发泄情绪。
鬼神一道,即使与寻常厉鬼有异,生了灵神,走上了北阴大道,但鬼就是鬼,那是阴冥不祥之物,是胎灵有缺之属。
那生前执念会无限巩固,而原本就糟糕的七情六欲更是不断加强,无法克制……便如此刻!
“过家门而不入,是真不想拜我山阳马三爷这座山头吗,看来这小崽子果真是有点志气的嘛。”
“哼,那本官就看看区区他人,能在山阳成什么事!”
马三太爷那死鬼的浑浊的眼珠子,环顾府中一眼,冷哼一声便从马氏宗堂之中隐去不见,纵是族中几名最古老的巫觋也再寻不得它的踪迹……
而此刻,山阳县中。
那以县中术士,青衣道徒以及县令三位修行人为首的十余名县吏在这城区大道中寻觅了起来。
这披着青彩旒带的虫师显然不如兰风州的那一位;擅书礼之士的县令,遇上真正的鬼祟,他的书礼造诣也还远远不够。
倒是外务堂来的这位青衣中品道徒,修得一口五脏灶火气,手上功夫更是难得,这一番打探下来也就成了这一支县衙官吏中的轴心人物。
“前番本县也下了通示,能去的大部分也都去东乡了,那里有马三太爷看顾,又有巫觋示警……”
“其他实在没有办法的,兴许还聚在城西?”
山阳县令将一副临气贴拿出,想要探听县中此刻人气到底如何。
前日有雨,有密密麻麻的人皮猖踏水而来,一路闯进了山阳县城,那鬼猖恐怖,挥手一触就能将一个青壮年剥开血肉,蜕去人皮,生生痛死……
他等也是折腾了一日一夜,无奈之下,疏散了百姓,却是将那群猖引到了这北巷……
鏖战一夜,到此刻,整座县城却是如此的静谧,也不知道那原本还逗留在县中的百姓如何了!
他这小小县令遇上了这般的鬼患,也算是做到头了。
长叹一气,却也是没有办法,便是他这县令本事再不济,也得领人先送那遭劫的苦主入土为安了。
“那东乡的祖灵就是不肯动手吗?”
“尽收供奉而无所为,他是想养患自重还是如何?”
这青衣道徒面色难看,自芥子囊中取出一把漆面火折,转头就是阴阳起了当地的祖灵故鬼来。
这火折是一把炎道法器,高约五寸,拇指粗细,那道徒先前便是祭起火折,一把大火烧没了那人皮鬼猖,众人寻得了一间封闭秘仓,躲了起来。
行至城西,原本县令为那各乡白丁佃户准备的那座西坊,此刻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还没有发现遍地的血尸,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他这县令未来的罪臣录上也就能少点笔墨……
“剥皮鬼,首先它是属于尸鬼的一种,它是有本体的,所以紧闭门窗是可以躲开的!”
南国将鬼祟分为尸鬼、阴鬼两类,尸鬼者,常为尸首或随身执念物生变,有着实质上的本体;而阴鬼则大部都是无形无质的胎光灵神,托庇于阴气而显化!
“那人皮猖着实有些怪异,踏着雨水而来,寻常人肢体一被它触碰上便会产生剥皮的剧痛,此处的血肉皮肤霎时间便会一分为二,撕裂开来……”
“而人皮灯笼,似是飞头氏般,倒无甚奇异,兴许能为幕后的鬼祟照看动静?”
几人一边搜寻着城西的坊市,倒是参对起了那剥皮鬼的具体情报。
唉……说起来若是那东乡的祖灵-马三太爷不整那么一道诸乡托梦的话,兴许山阳县还能组织起来,发动一下各乡的巫觋神婆,早早寻上那幕后的剥皮鬼,不至于让它祸害至此。
但到了现在,山阳县城几乎都成了空壳,那东乡倒是关上门来各扫门前雪了,这还能让他们怎么办?
正发着牢骚。
突然,那西磨坊的大门【吱嘎】一响,众人纷纷警惕地转过头去。
这一眼望去,顿时,众人皆毛骨悚然。
只见三道原先根本就不存在的身影正悄悄的站在那坊门外,一位白衣仕女,两位稍矮一些的白衣人。恰此时,那三人齐齐转过身来。
居然,没有脸!
两个白衣人无面无目,那稍高的仕女更是妆容诡异,那分明是给死人化的妆。
那白衣人连脸都没有,但众人却是能感受到他们那森冷的视线,以及,那一双如同溺亡死婴一般肤色的淤青鬼手……
“有鬼啊!“诸多县吏大骇,纷纷惊惶惨叫起来。
还未待那道徒揭开火折法器,一尊硕大的六冠龙首便院墙外探进来。
嘶嘶~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再得一道清朗之声响起。
“原来,你们在这儿呢!”
(本章完)
第33章 你才是县令
第33章 你才是县令
“师兄……”
“据我所知,山阳鬼患从头到尾的变化就是这样了!”
那着外院青衣的中品道徒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称呼着黎卿为师兄,将那山阳的变故一一诉诸于他。
毕竟道无先后,达者为兄嘛!
何况这位蓝袍师兄携虬龙、纸猖入山阳,着实是令他那紧绷了许久的心神,终于得到了放松的机会。
嘿,道爷头上现在也是有人在了。
先前整个山阳县都就他一个中品道徒在领头奔走,那涉及到数百死者的鬼祸他担得起吗?
万万担不起啊!
这下终于能让他松上一口气了。
唯有那旁侧的县令与虫师身形局促了,毕竟,这山阳县可是被他们治理的有些难堪。
再加之那头六冠虬首就在头顶,他等如何能不局促?
“嗯,照你这么说,剥皮为猖,削首作灯,这是它目前出现过的两种诡术。”
“那日的阴雨,有人皮鬼猖踏雨而来,再就给它算一道祈雨。”
黎卿提起那冷白灯笼,与几人查看着前日刚刚交过手的残垣废墟。
遍地的烟熏火燎之貌,看来是这位同门的中品道徒所留。
五脏灶火气,于五脏庙内祭出一道根本火气,取五行相生之意,在五脏庙内蕴养,在外院的炎道法术中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那为火气所烧灭的人皮猖鬼,倒也还有些残留,黎卿从院落旁的梨树上折下一根梨枝,开始在焦土中翻找着还有没有尚未燃尽的人皮猖。
瞧!人皮若绸纸,细腻又柔软,其上的纹理褶皱已然不见,再为这烟火气一熏,看上去像极了一张陈年的黄纸。
只是那鬼皮上仍袅袅游离的阴气,以及那令人狐疑的质感,在诉说着此物的非同寻常。
人皮猖,剥皮鬼!
这能操控种种鬼猖,而本体却是阴匿在暗处的鬼祟,可真是难缠!
“附近诸县闻风堂的道徒呢?怎得未及时将这鬼祟情报送回山中?”
黎卿已经不止一次的被这闻风堂的情报坑过了,遥想那日山君凶猛,他的肋骨都还有点隐隐作痛。
这一问,却是叫这山阳县令与那虫师面色更异,沉吟片刻,那龚县令硬起头皮来回答道。
“尊道!那位上观的道徒原先正是值宿山阳县,便是由那位上道首次接触鬼患,而后再未见过了……”
“听闻……似是有人在那人皮猖中,见过那位上道的身影。”
闻风堂可也不是诸道想象的那样轻松啊,游走天南各地,伤亡率历来是内外院诸堂之首。
你道这山阳鬼祸的后续情报为何迟迟未呈上观中?
这位闻风道徒第一时间就身赔鬼患了,寻常州县的急报,怕是都得辗转大半个月呢!
“……”
身死为大,那就没了法子。
黎卿扫视了场中三人一眼,南地毒蛊部出来的虫师,为南国中证了书礼之“士”的山阳县令,外务堂青衣道徒。
两位下品,一位中品,俱是练气境!
但能在那剥皮鬼的试探中幸免,那鬼患的恐怖程度应该有限,只是殃及范围有些大了。
“来时见城南尚有隐隐人气,恐怕是不少百姓闭户其中,不敢出门。”
“诸乡生变,百姓惶惶离土,唯于东乡拜神叩鬼,长此以往,必生大变。”
“速速精选甲士,涤清鬼患行踪,让百姓返乡吧!”
自这片焦土残垣上站起身来,将那梨枝一丢,黎卿与那梨木旁盘着龙躯的朱虬对视上一眼,转身便给这位山阳县令一道通牒。
能在短短一个月间,将一座十余万人的大县治到这个地步,这山阳县令不得不说是一个“人才”了。
山阴县也不过就隔着一座天山脉,东面平原上的清平府也总该能借到几个术士吧?
堂堂的一地县令,就真只知道由县寻府、府寻道,滤过一层层的程序来等着天南观千里救火?
怎就这般的木讷呢?
“可……尊道,山阳的百姓暂且都入了马氏东乡,鬼祸不除,他等定然不愿意归乡?”
山阳县令神色愁苦,言语间亦是毫无办法。
这马县尉及麾下的山阳县兵齐齐护着诸乡百姓入了马氏的东乡宗祠,他如何能驱策的动?
可没有县兵,我等如何维持秩序、涤荡鬼猖?
鬼祸不灭,诸乡百姓又怎愿、怎敢回乡?
这环首衔尾问题摆在眼前,对他这偏远小县的县令来说,简直就是无解!
他没随着大众躲进东乡,还领着些许人马在山阳游走,维持着作为山阳县令的最后体面就已经是对南国尽忠了……
“你拟令,宣那县尉领来县兵,巡防山阳。”
“再征那山阳马氏的巫觋,寻觅鬼患行踪!”
“一路行来,本道只见各乡乞儿,无业流氓,落于各方土地庙中,或是流连乡间破门窃物,落草上山……”
“你别说你没读过南朝律,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黎卿倒是不知晓这山阳县令是真蠢还是假蠢了,山阳事变至此,他当负直接的责任。
诸乡鬼患生,他既组织不了甲兵巡防,也动员不了百姓,任由他等或入那宗祠乡堡,或流散四方。
便是解决了鬼患,来日那诸乡失窃的诸案翻出,流氓乞儿游离躲祸,或入山林结草作寇,这山阳县依旧要乱。
“可那马三太爷作势,乡间愚民只听它的话,我可号令不动那县尉和巫觋们……”
山阳县令索性也就直说了,这地方宗族势大,一起祸,便将他这个山阳县令晾在一旁,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这般不负责任的话,却是令黎卿心生愠怒了。
只见那冷郁青年眉首微挑,那山阳县令立时便觉有窒息之感袭来。
仿佛脖子上有三尺红绫将他吊了起来,只有神魂无依,落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里,身下尽是白骨满山,残骸铺地,渗人的凉气顿时便从足下涌泉一路冲进了天灵盖。
无边白骨大恐怖相瞬闪而过,仅仅是这一瞬间,这龚县令便被吓得栽倒在地,冷汗似水横流,从头到尾浇遍了全身。
“废物!”
“左一个马三,右一个马三。”
“马家人请不动,你是要等着我天南观的师兄弟为你鞍前马后吗?”
“还是说想让我师兄弟去巡山跑腿?”
那青衣道徒简直是气极反笑,他憋屈了多日,早就怒火中烧了,单手捞住那县令的衣领便是将其悬空拎起,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此番观里来了人,他非得教这蠢货知道这天南一地谁才是最大!
黎卿,指尖微掣,步履上前,却是见到这位“师弟”都要掣起真炁扇那县令的耳光了,当即制止了下来。
那青衣道徒给了黎卿一个面子,轻哼一声,将那龚县令一把推倒在地,也不再动他。
“山阳县,给府都与天南观同时传信,县中生了大患,一头剥皮鬼,剥皮驭猖,祭颅作灯,为上品鬼祟;另一头大鬼私设淫祀,控驭流民,恐早就与那剥皮鬼暗通款曲……各拟五份,同时向天南的三州一府和天南观上报,记得,让东乡马家的人去给你送信!”
“你才是县令。”
“马家巫觋县尉不愿出东乡?那便宣那马家祖灵来,值宿山阳城!”
“你们山阳当地的鬼神若是执意不肯动手,本道来。”
“只是若要本道动手,就得动用些不讲规矩手段咯!”
黎卿俯视着那地上的县令,右手微抬,后方的六冠朱虬便不知从何处衔了五张灵纸上来,只见朱虬衔纸,鬼血作墨,文字自生,不一时便有五道令书成型,观其格式,似是江南道-红豆学宫一脉……
只待那县令用印了。
他可没那个低三下四,东西奔波,圜首四方,还得与谁家低头求着来拯救百姓的心气!
在他看来,这山阳的鬼患完全就是那马家作的,使得这县中压根就组织不起驱邪的兵马,乡民四散,叫那鬼祟游荡起来,再寻不到踪迹。
该死的邪祟它就得死,它若不死,那就连着那马家老鬼一起扒了皮!
紫府以下的鬼祟,在这“鬼郎君”手里从来就翻不了大浪!
一个是剿,两个也是剿……
六冠丹虬颔首,那五封灵光滢滢的信纸四散而下,成文行云流水,一撇一捺之间尽显凌厉,充满着不可违逆之意。
这县令见得五道令信散下,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就坐在那地上,将那令信一把捞过,取出官印来,在那信纸之上一一用印。
他不蠢,他只是……不敢出这个头!
旁侧那术士见状不妙,领着两名县吏便是自请去送信、布令……
这两名上观道徒,一位比一位霸道。那蓝衣尊道,观其言行举止、笔墨字迹,以及那藐视之貌,怕不是也是大家出身,怎能容得了这山阳大鬼生事?
一句话不爽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向这县令出手。
这虫师暗自嘀咕:要是那龚县令再顶一句,恐怕当场就要喂了蛟龙,而这几位尊道怕是还敢再上报个,山阳县令遭了鬼祸。
这可是真正的过江龙啊!
我还是稍稍躲一躲,将问题丢给那马家的老鬼吧……
见得那术士携令东出,这山阳县令从地上自行站起,抬手拍净官袍上的尘土,厚望向两位上观道徒,沉声道:
“东乡祖灵-马三太爷,性钻营,有官癖,且极为记仇。龚某人是万万唤不动,也招惹不起的。”
“尊道若要真强拗这条地头蛇,恐怕就要提前做好这老鬼反扑的准备了!”
观那龚县令言行,前据而后恭,吃完这道罚酒倒是脑子清醒了?
这青衣道徒却是心头暗自不屑,冷笑一声:
“那不然呢,龚县令,马家宗巫居高堂,使唤不动。”
“我天南观的道徒反倒还低人一等了?”
这一番山阳之行可是叫他憋屈的不行,心底恐怕骂死那马元了,哪里还会给那山阳马氏面子。
黎卿满脸无谓之色,提起那盏冷白灯笼,坐视着那三头纸灵纸猖在一道道房屋之中穿墙遁壁,寻觅着那城西的百姓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马家老鬼触线了,他令诸多乡民祭烛燃香,磕头拜首,这在江南道,是要夷灭三族的死罪。”
“鬼道最盛的岭南道,也无人敢如此!”
历数着这马三的所为所为,黎卿回首扫视着那县令一眼。
“龚县令,是出自哪个书院的?”
这一言,可谓是诛心了,直教那中年县令满面羞赧。
南国士人入书院的第一步,便是开民智,领教化,破淫祀……每一个南国的“士”,都不该坐视如此的。
“你该知道,乡民祭鬼,无牺牲,非礼制,是要折阳寿的。”
“无所谓那马三反扑不反扑,本道也没时间和他斗法。”
“一地鬼神,当有守土之责。他若能将那剥皮鬼寻出来,合力平息了此事,毁了那祭坛,我等倒也不掐他的七寸咽喉,权当没看见罢了。”
“若不然……”
黎卿与那青衣道徒同对视上一眼,各自见到了双方眸底的那一缕寒意。
在南国十二宗观中,私开淫祀,皆为大罪!
“师兄之言甚合吾心。”
这青衣道徒拱手附和,目光炯炯地望着那头盘踞着整条街道的虬龙。
天南之地只有一个土皇帝……
那叫天南观!
(本章完)
第34章 鬼患终现
第34章 鬼患终现
山阳县。
不久前,县中下令,将那马三祖爷召入了县中值宿。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土皇帝般的老鬼会低这个头?但也稍稍退了一步,答应出手寻出那剥皮鬼来,解决它!
最起码,县中如今也不再那般凋零,六百余县兵差役分值数部,马氏宗族巫觋频出,算是维持住了一定的秩序,让附近几乡的乡民不至于惶恐无依。
可不是维持住了秩序么?那山阳马氏的老祖灵当天收到传召差点就暴怒到将那县令的脑袋扭下来了。
然,那上书诸州府的述条里:山阳县有两道鬼患同时爆发,剥皮鬼,剥皮作猖;不知名的老鬼,私设淫祀……
他再不出手,等那剥皮鬼再多造点杀孽,州府就要领着虎熊猛士,天南观就要出上品道徒了。
若只是那县令跋扈,他老祖掐死就掐死了,将那信函一烧,锁住这条线,待得府都知晓,只会称赞他马氏祖灵护民有功。
可天南观的两个道徒都在此处,他若是没得个表现,那几封要命的信那真就递上去了!
拦下那求救信,这马氏祖灵领着家族的几个老巫觋,便开始翻山越岭的寻找起了那鬼祟所在,不管怎么样,此刻捏着鼻子也得先将那鬼东西解决了。
“一定是那天南观的狼崽子!”
“不当人子,简直是不当人子,人的心思怎么能这般毒辣?”
老祖只是想让你上门认认山头,你反手就想要让老祖死?
马三太爷露出一副青皮死鬼的本相,化作阴神在山阳诸乡夜行游觅,麾下诸多巫觋亦是各领着乡勇一座座山头的寻觅,总之就是没得了个停的……
天南观的两位道徒此刻并肩驻足一座山丘上。
望着那林中高挂起的大小四具血尸,青衣道徒-余文有着心头说不出来的堵塞。
那挂在树梢上的,是一家四口,看死相约莫是一位老人、一对夫妻,加上一个幼儿。
兴许是与许多佃户般,家无余财,奉祀不起那高高在上的马氏祖爷,躲到了这山上避祸,可鬼祸游荡,真躲得过去?
总之,这一家四口死相极惨,林中的泥土被那褐血染至暗红,旁边的草木上尽是血迹,草木枝叶间印满了挣扎间印下了血印……
他等虽说是仙门方外之士,见多了妖祸鬼患,可这一幕的冲击力仍旧是让二人胸口一滞,良久说不出话来。
百姓何其无辜,怎遭此大厄?
“观血迹和那尸体的状况,该是在两天内发生的。”
“这剥皮鬼,真是该死!”
怒骂间,那青衣道徒自袖中翻出火折法器,只将那火折揭开,黑烟顿时袅袅升起,那道徒只朝着这火折子忿吐一气,霎时间,那火气席卷,由黑烟化作明火,眨眼便将这林中惨状瞬间染作了一片火海。
而身着蓝衣的青年,只瞥了那道林火一眼,也未有太多的惆怅,转身便继续面着南东而望。
在那十数里外,两具无面纸猖游走在乡野之间,无面无目的纸道邪祟,觅行诸山,那是他的耳目,亦是他的爪牙。
纸人是器,正统的纸道法器,是岭南纸扎术与道法-剪纸成人的造物。纸器皆是需要施术者以神念操控,它是术者的刀兵!
黎卿却是取了个巧,未似《纸灵秘录》的前主人一般费半生钻研那点灵之术,他直接选择了那禁忌的速成邪法。
但那两头无面纸人不同,它们姑且已经可以称之为猖了,猖的根源取于邪道的禁忌,那是豢养的邪祟,是被控制、被驾驭的鬼祟。
以纸人禁立下法度,收容那鬼祟的一部分,养炼之后,此物极好驱使,它遵循的术者的制约,又无意识遵循着那鬼面的本能游走四方。
那对纸猖游走各方,似是真正的鬼祟一般游走在诸乡之间……
突然间。
异变骤起。
一双惨白色的鬼手,似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等二人反应,一左一右便按上了两人的肩膀。
更令人胆寒的是,那双手掌,没有掌纹、没有脉络、没有指甲,似是刚刚从不见天日的深潭中捞出来泡发了的人皮一般,携着刺骨的寒意便要侵入二人体内!
这双鬼手的主人,它看上了前面这二张上好的人皮。
然,未待那头人皮猖动手,将那两张人皮彻底剥下,那双鬼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灼痛了般,惨叫一声,那双鬼手亦是迅速地收了回去。
“啊!”
只见这双细腻无骨的鬼手腕部,各出现了一道如死婴肤色般淤青发紫的鬼手印来,这手印上还不住地【滋滋】作响,冒出来缕缕青烟。
“嘻嘻嘻……”
此伴随着一阵似是阴谋得逞的诡笑声,那并肩而立的二人缓缓转过身来。
它们的正面居然没有脸!
那竟是两头无面纸猖,其中一头纸猖袖中的双手更是呈现出不似生人的紫青淤色,恐怕这就是那两道鬼掌印的作俑者了。
饿死鬼、吊死鬼的鬼面皮,婴儿鬼的淤紫鬼爪……
那可是与剥皮鬼、马三太爷同等,甚至更为凶厉的大鬼残躯!
即使黎卿的炼伥手段尚且粗糙,这区区的一道衍生人皮猖,又怎么可能抵得过那婴鬼诅咒?
不过数个呼吸,那淤青到极致发紫的鬼手印便开始扩散,直到那整张人皮都开始发霉、腐朽,最终化作一滩烂泥。
两头纸猖嘻嘻一笑,空白的面皮对视一眼,极为诡异。
然在一瞬,你这两头纸猖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强自接管了一般,身形一震后,没蓦然抬起头颅,望向山阳县之东。
那里,有不符合常理的黑云密布,云头极低,仿佛跳起来就能触碰到那朵阴云一般。
阴云之中,开始下起了连绵的阴雨。
忽有大风而起,道道灵纸随着大风飘来,凭空折作纸蓑、纸甲一一披在这两头纸猖身上,顶着连绵阴雨便毫不犹豫地往那乌云中去……
“是那夜的阴雨,又开始了。这个方向是——东乡!”
十余里外的青衣道徒-余文亦是同时紧蹙眉头,感受着天地间那不寻常的波动。
天有六气,谓之阴阳风雨晦明也,六气回旋以至四时变化。
然此刻山阳县上,阴雨风晦之气皆无变化,却突然生出了这般大范围的阴云阴雨,只怕真如这位黎师兄的猜测,那剥皮恶鬼身怀祈雨诡术!
山阳县中,一道恐怖的气机瞬间就划过天际,直接撕开那层阴云冲入了东乡而去。
看来,那马家老鬼被偷家了?
余文稍落于黎卿两步,同立于山丘一侧,眺望着东乡方向。
丹朱大蛟尚在山下的草丛中打着滚,追逐着蝶与蜻蜓,玩的不亦乐乎,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师兄想怎么做,试探性的问道:
“那剥皮鬼终于又现身了,东乡!倒看看那马家老鬼敢不敢养寇自重?”
“黎师兄,您说呢?”
那蓝衣青年单手提起那冷白灯笼,招呼了山丘下的丹虬一眼,缓缓朝着山下而去。
“同去看看吧……”
半座山阳都下起了瓢泼阴雨。
东乡与平原乡,正处于山阳以东的肥沃平原上,也是这道阴雨的核心地带。
山阳马氏的巫觋、乡勇此刻正披着蓑衣往宗祠赶去。
然,那马氏乡勇诸骑正跨着高头大马驰骋在大道上时,后方数人突然闷哼一声,连人带马坠翻在了那道路的水洼中。
“废物,白吃二三十年饭了?驭术都没学好,族里怎生了你们这么些个废物!”
为首的一个老者,正顶着一道黑纱斗篷,听到后方的声音,单手停住座下那疾驰的战马,转头便是怒叱出声。
诸多骑士等待了半天,见那几人迟迟没有跟上来,暗感不对。
再令两名乡勇往回再跑了十数丈,催促无果,又翻身下马察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吓得他们惊叫起来。
“族老,他……他们被扒皮了!”
此刻这六七名骑士人马俱翻,躺在水洼中,斗篷下的身子却尽是血肉淋漓,娟娟滴落的鲜血流落,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下就这般中了招?
是这鬼雨淋不得?还是有鬼祟藏在了暗地里?
为首的族老巫觋无声索视着四方,在某一瞬,灵感上头,猛然与雨中的某双浑浊眼珠交错了一瞬,这族老立感不妙,只觉得那昏暗的四野之中处处皆有恶意环伺,那鬼祟隐匿在暗处,欲将他们在此扒皮抽筋。
“人血开道马作舟,山阳阴鬼叩乡游。”
“三更不见六阳首,五更夜叉破坟头。”
“还请三太祖上身!”
这老者哪里还敢拖延,一口咬在食指上,血脉洒出,口中喃喃吟唱……
不过片刻,便是有磅礴的意志垂下,驰道竹林间,似是有湿发垂般,蒙上了一层鬼蜮,又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了【吱嘎】【吱嘎】声。
那洒出的鲜血落到道上后更是越来越多,最终,在那昏暗竹林突然生出一道大裂,现出了一条小道,四周昏黄阴暗,唯有其中染血的青石小道通向着未知之地。
“儿郎们,走!”
这老巫觋警惕着四周,决计不敢再多逗留,马鞭一甩,当头就冲入了那条小道中。
后面的骑士乡勇亦是不甘示弱,顶着那片离奇的昏暗小路,蜂拥闯入……
及至半响之后,道道身影才从那四处的水洼中缓缓升起,初时还是一片片如素纸般的人皮,不过多时,这些人皮猖便一一充气、鼓满了身形,七八个呼吸间,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可惜,山阳马氏,这是夜游级的故鬼宗族,自有从那邪祟中脱身的手段!
道道鬼影失去了目标,木然地收回视线,紧接着再一一瘪了下去,缓缓沉回了那道道水洼之中……
马氏宗祠之中,一位官袍老叟正抬头眺望着那阴云鬼雨,面色晦暗,咬牙切齿道:
“鬼东西,胃口越来越大了。”
“盯上我马家的祝了?”
便是方才,有两位刚刚从山阳县赶回来的巫觋族老,生生被剥皮剜目而死,连他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止。
好一头杂种畜牲!
正在暗恨间,宗祠中,又有一位老翁杵着手杖佝偻而来,三五后人搀扶,行至了这祖灵前。
“三太祖,出手吧?祭坛我已经令人拆了、毁了。”
“那大鬼可是祸了千人了啊!再等下去,它可真就要起势了。”
这是一名身上尚有灵力的老道翁,且一副周天诸窍、中央丹田皆曾为灵力贯通过的模样。
这正是清平府六灵山曾经的一位上品道徒!
他太过老迈,已经一百九十多岁了,达到了练气境的极限,再加上暗创复发,辞宗归乡,也只待寿终正寝,魂归这片土地。
可他的见识可还没丢,鬼患凭生,个中的内情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山阳守备松懈,酿出了这般大患,那鬼患愈演愈烈,马三这个腌臜蠢货,这不是明摆着伸出脖子要把这口锅顶起来吗?
“你这浑人,多嘴!躺宅里等死就是,老祖我没出手吗?六乡乡民不是老祖我在护着,早死光了!”
“你懂什么?”
这马三瞬间暴怒,青皮死鬼本相瞬间毕露,那青皮脸上,死灰之色遍布,似是欲择人而噬般,险些将那老翁的后人吓得肝胆欲裂。
“老祖我不搏一搏,哪里有机会日游?”
“族里除了靠老祖我还能靠谁?靠你们这些拜了仙门,一辈子为那仙门当牛做马,也不再多看族里一眼的方外之人吗?”
“当年老祖求着你在六灵山盗一截阴神骨出来啊!你左也不肯,右也不肯,不然,何至于今日……”
这老鬼也是怒,怒极攻心。他想日游啊,他做梦都想阴神日游!
可还未待他箪飨几日香火,那剥皮鬼就闹得越来越凶,那天南观的小子更是该死!
老祖我是没护住六乡乡民吗?
这祖灵如此蛮横,那老翁也忍无可忍,手中桃杖往地上一敲,半个大堂的地面都鬼裂了开来,指着马三的鼻子开骂。
“蠢鬼,你就跋扈吧!你就等死吧!”
“那剥皮鬼杀了多少人,山阳令乌纱帽要不保,你以为你算个屁?”
“还让老夫冒着点天灯的危险,盗六灵山的阴神骨给你,你老鬼好大的脸啊!”
“千百条人命,你以为你背的起吗?用你那颗猪脑好好想想,你拿什么背?你头上有人吗?你拜了在哪家阴府将军、冥府夫人门下吗?”
“蠢鬼,解决不了你就等死吧!”
这青皮死鬼与那老翁顿时就在宗祠中厮吵了起来,其中的劲爆内情,却真叫那马家诸多后人不敢听、不敢言。
山阳马氏没有正常人吗?有,且有很多!他们当然知道这老鬼这样要酿出大祸来,可谁拗得过这般鬼神?
马家老翁也老了,连中品道徒的实力都再发挥不了,手中的御兽也赠予山门内的弟子了。
除了那天南观那刚刚晋升上品道徒的平原乡马氏-马元,然他又是耽于西南群山中的翦妖任务……
那阴雨却来越近了,六乡乡民聚集东乡大地,马氏的巫祝们更是灵力覆表,那剥皮鬼真能错过这上好的收藏品?
(本章完)
第35章 剥皮为猖
第35章 剥皮为猖
阴雨连夜瓢泼。
得马三太爷梦中托告,各乡的乡民们乖乖地蹲守在棚户区中,屏气凝息,丝毫不敢冒头。
可近十万乡民,那马氏祖君三太爷真有那么大的法力就能护得住所有人?
显然没有。
嗒嗒嗒嗒……
只在东乡最南部的棚户区外,连串的踏水声响起,这里离马氏宗祠最远,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棚户区。
千百户乡民挤在一处,嘈杂不堪,那山阳马氏再是地方大族,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所谓的聚乡而保,稍有疏漏便是呼众而亡!
此刻,已经有诡异的身影在淋漓夜雨中窥视着此方了。
马氏的一位巫觋,还未来得及请祖先三太爷上身,便被那突然出现的身影按倒在地,紧接着,一张又一张的人皮扑拥而上,只待片刻,便见到有血水混着雨水开始流出。
南部那披着蓑衣、顶着阴雨巡视各部的马氏守卫,此刻已经化作一具具血尸,淋着阴雨,染红了一地。
若是让那鬼患肆虐起来,别说是一位夜游鬼神,便是日游境鬼神都不敢打上包票就一定能处理的干净!
守卫惨叫声很快便被雨声所覆盖,那数十道苍白的影子,踏着雨水入侵了棚户区。
便在此时。
那棚户区的阴影中猛然探出一双紫青鬼手,那双手诡异的拉长数丈,将那最前方的几头人皮猖撕成两半。
两道全身素白的身影缓缓出现,从那昏暗的一角走出,拦在那棚户前。
那面是纸猖形显,蓬下无面,甲下无骨,鬼手淤诅护乡众;这边有人皮猖鬼,拔皮肆虐,苍白蘸雨,群拥而上欲噬人。
在那夜雨的背景声中,两路邪猖狭道相逢,以杀止杀,以邪治邪。
东乡之内,群猖对垒之际,雨夜的外围,又是一道烟火气起。
道徒余文双颊鼓起,一炁横吹脏腑五气,滚滚黑烟诞出明火,大火瓢泼数十丈,将那视野所及内的人皮鬼祟瞬间烧灭。
临渊外院火法,五脏灶火神气,自是威力不凡!
还未入得那东乡,他等便已经能感知到那阴雨中开始碰撞的恐怖气息了。
黎卿东望了一眼,提起那盏灯笼,快步进得那片阴云中,一进入那濛濛阴雨,那天空中原本的淅沥阴雨,还未靠近他便诡异的消失了,这却是有些奇异。
“这不是雨,是阴气!”
“这阴云雨雾,是阴气所化作的鬼蜮。”
他身负冥府的玄阴气,对阴气最是敏感,稍稍一接触便分辨了出来。
招呼着后方的朱虬与余文跟上,黎卿快步朝着那片压抑的阴云中靠近……
东乡各处有人皮鬼猖肆虐,山阳的那几位天南道徒又迟迟不现身。
马三太爷愈发烦躁,又一位侍奉它的巫祝死了,这是今天的第三位了!
每一名巫觋都是堪比术士道徒的人物啊,这是山阳马氏的根,一日之间,连损三人,简直是让他肉疼。
但更让他苦恼的是,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那是一头有着鬼蜮的剥皮鬼。
这个畜生怕是盯上了整个东乡。
那马三太爷怎能如它所愿。
真就当他这个马家三祖是头死鬼了?
马三官帽一甩,下一瞬直接化身作一头十尺高的青面死鬼,官袍覆身,面如青靛,浑身带着浓重的死灰之色。
这青皮死鬼本相一开,衰败之气顿时荡漾身周,只见他阴气一荡,当即夜游隐遁,撕开夜色便往那片连绵的阴雨中闯了进去。
踏着阴雨而来的人皮鬼猖,还未近得那斗拱檐高、层层叠叠的绵延宅邸,突闻一道怒极的冷哼。
【呲喇】一声,苍白的人皮碎屑横飞开来,那十数头人皮猖只在一个照面就被这含怒的青皮老鬼撕成碎片!
那老鬼十指如钩,指缝间尚残留着人皮碎屑,虎目微仪,环顾着四向的鬼猖,真似是罗刹临世。
然那雨中鬼猖,却是丝毫不惧,见这马氏老鬼现身,却是愈聚愈多,一张张人皮自那阴雨鬼蜮下幽幽升起,浑浊麻木的视线齐齐挂在这青皮老鬼身上。
随着那阴霾临落,雨雾中更是有道道浑圆物体缓缓飘来,那是一颗颗人皮头颅,及他等视线瞥来,阴冷的恶意霎时间便袭上这位马家祖灵的心头。
“好个畜生!”
那剥皮鬼竟将他都视作猎物了?
“本官早就该将你这剥皮取首的畜生祭作鬼牲的。”
马三祖灵面色难看,十指拧作拳头,冷声道。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越来越低,那乌青阴霾已经弥漫到了这片庞大的宗宅建筑上,阴雨水雾潮湿的令人生恶,天光愈发暗淡,五丈之外的一切建筑都开始从视野中消失,仿佛整片天地都化作了无底的深渊。
道道人皮似是受这阴雨霾雾填充,猛然鼓荡起身形,一头、两头……成百上千头的人皮鬼猖聚集起来,天地之间尽是那苍白的身影!
其中有几张熟悉的人皮,似是外貌都已经与生人无异,鬼眸泛白,混杂在那连绵的鬼猖之间,已经将要化作真正的鬼了。
他太小看了那剥皮鬼了,剥皮为猖、采颅作灯,还有这阴雨频生的鬼蜮,三道天赋诡术……若放到岭南府,这般一头幡上大鬼都足以让那些鬼道人疯狂。
但现在,它转变了目标,盯上了这位马三太爷!
便如两虎碰面,狭路相争,两道大鬼于阴雨中相见,同类相残的诱惑,那是比任何血食都更具有吸引力的目标。
“畜生,去死吧!”
马三面呈死青之色,面朝着那踏水袭来的人皮鬼猖,胸膛纳息一鼓,随后便是大叱一声。
喝……
磅礴的灰死瘴气从口中吐出,这一气吐出,连绵不断,很快就蔓延身前一里的范围,将那遍布的阴雨湮灭。
层层叠叠的人皮一遇上那死灰之气,瞬间就倒在地上,化作一片晦暗之物,而后似是燃烧殆尽的纸灰一般,缓缓消散。
这是阴鬼-青皮死鬼的本命诡术,死瘴绝户气!
只需这一气含胸,再多的鬼猖,又能如何?
青皮死鬼官袍舞动,倏忽间拔地而起,夜游而行登至穹空,绝户气吐尽涤雨中群猖。
仅仅两个照面,那遍地的人皮鬼猖便皆为死灰雾瘴所破,化作漫天灰烬飘洒,连那原本的夜雨阴霾都已经缓缓褪去。
场中唯有那令人生畏的死瘴绝户气仍在翻腾!
三三两两的人皮避开那迷蒙死瘴,无力的仰望着夜空中的青皮死鬼。
那分别是天南观闻风堂道徒、马氏巫觋,三五名各乡神婆师公的人皮……
“难怪,这鬼东西数旬寻不得踪迹,倒是有眼光,偷偷将山阳的修行人尽数剥了皮么?”
“哼,但野鬼就是野鬼。”
那马氏三祖化生青皮死鬼相夜游在空,对着那四周飘飘荡荡、空有一块人皮的人面灯,冷冷一笑。
反手便是一拳擂出,那似是气球般飘空的人面灯便四散爆裂,纷纷坠地。
鬼神夜游,已可飞天入地,与上品道徒等同,仅仅这一点,高下立判!
那般鬼猖再是嘶吼猖狂,只能龇牙咧嘴的空望穹空。
马三青皮死相,再着府君官袍,着实像是一尊真正的鬼判从冥府而出,踏空夜游,抬手便是再袭向那几道将将要化鬼的人皮。
那面色惨白的青年鬼皮是天南观的闻风道徒,这是诸鬼皮中最恐怖的一张,涓涓的雨水从它的发隙间不断流下,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一摊水渍,六七头老叟貌的人皮顾左右而望,与之相比便是差了许多……
这一击,彻底毁了你们!
将那剥皮鬼的爪牙一一卸掉,它还能翻得起什么浪?
马三祖灵夜游高空,官袍飒飒生风,横手便是抓向诸多人皮……
而东乡宗祠外。
有十余丈长的朱砂大虬盘踞于东乡牌坊的廊柱,两位道袍青年并肩立于牌坊之上,一青一蓝,眺望着远处那正在进行的碰撞。
“那剥皮鬼怎得这般难缠,到这个时候了,还未出现?”
青衣道徒-余文此刻也是惊异不定,那鬼物费尽心思收集的皮囊,就这般被那老鬼毁了?
好个马三,你有这个能耐而不动,果然是养寇自重!
“谁说那剥皮鬼还未出现的?”
黎卿掌提延命纸灯,摇头笑道。
那头剥皮鬼从头到尾就一直躲在场中,那浓郁的阴气宛如实质,化作了那涓涓的阴雨。
而接下来,场中骤生的异变,预示着黎卿的一语成谶!
马三太爷獠牙口鼻之中,衰败的鬼瘴绝户气源源不断,往着那六七头想要袭击他的老皮身上一卷,当即将那人皮鬼猖泯灭。
但唯有在朝着那块青年人皮动手的时候,那家伙身上的涓涓雨流却是挡在了死灰瘴气之前,叫它再不起作用。
那张人皮深深的望了马三一眼,却是挑衅般的露出了一缕诡笑,旋即身形僵硬的往后退,竟是要往那水渍中沉下退走。
这叫马三心头却是一怔。这畜生的笑是什么意思?挑衅?还是调虎离山?族中如何了?
马三心绪杂乱,更是生恨,庞大的青皮死鬼躯就落在了那水渍前,似是铁钩般的大手一捞,当即就将那快要沉入水域中的上半张人皮攥住。
磅礴的巨力掣使,将那道惨白色人皮都似是拉扯的变形了,他竟是要生生将那人皮从水渍鬼蜮中强行扯出来。
“嘻嘻嘻!”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诡笑声响起,这马三太爷还未来得及抽身,只听【刺啦】一声,他那整个后背上的死青鬼皮都被悍然撕下,撕裂魂魄般的剧痛当即袭上心头。
突遭骤袭,马三太爷手上力气一软,松开右手,踉跄两步,再转头看去。
只见一张无目的鬼皮随风飘荡而起,在它那右手上,正捏着一块血淋淋的青皮。
“嘻嘻嘻!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本章完)
第36章 龙不与蛇居
第36章 龙不与蛇居
北天故鬼一脉的鬼神,却被那凶厉无智的野鬼算计,这马三要是放在岭南府,足以在那群鬼道士中闻名。
可这头剥皮鬼确实恐怖,有上岭南百鬼录的资格。
剥皮作猖、摘首挂灯,以及这一道阴雨鬼蜮,三道天生的诡术,这是足以酿成灭城级鬼患的大鬼!
马三面色发狠,状欲噬人。
但这又怎吓得住那头剥皮鬼?它尚未诞生灵智,但同为鬼类,一头夜游鬼神的吸引力远远要大过任何的生灵。
“嘻嘻嘻,你要死了!”
剥皮鬼嘴角裂开,那漆黑空洞的眼眶以及重复念叨着的诅咒令人不寒而栗。
伴随着那剥皮鬼的现身,那阴云范围肉眼可见的缩小,可其中的阴雨却是愈发的磅礴起来,剥皮鬼、惨白鬼皮,淋着鬼雨大势,身形却是愈发壮硕,似是将那鬼雨阴气都填充进去了一般。
马氏的巫觋乡勇想要靠近那阴云之地,为祖灵助臂,但刚被那鬼雨一淋,尚未跑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一张人皮从尸体上升起,它望了望脚下开始蔓延的腥血,下一瞬便麻木的踏上阴雨,朝着那鬼蜮中央而去。
那杵着桃杖的马氏老翁见状面露怨色,以杖锤地,暴怒起来。
“蠢鬼,蠢鬼,老夫就说了他要玩脱!”
“我马氏什么时候被这般鬼祟打进宗祠来过啊?”
“郎儿,你族兄请来的六灵山道徒到哪里了?”
老翁转头望向那身后台阶上坐着的一名青年,开口问道。
这是一名披着南地毒蛊部青彩旒衣的蛊师,只见这青年蛊师浑不在意的逗弄着手背上的人面蜈蚣蛊,却是摇了摇头:
“祖爷爷,我未麻烦族兄,咱们山阳终归是天南府……”
“就看那几位天南观的高徒何时动手了。”
六灵山道徒也不会想逾越规矩来天南观的地盘,即使去请,也未必能请到。
何必呢?
这青年倒是反向劝起来了老翁。
“您老在六灵山资历颇深,风光无限,有的是徒子徒孙供养,还回山阳做什么?这下撞煞了吧?”
“天南的蓝衣道徒驭上品龙蛇而来,怕是背景大的吓人,他和三爷合力肯定能解决了的,只怕是想让刹一刹马三爷的锐气罢了!”
那散出去的蛊虫中,早就发现了在那马氏宗祠门口观望着的数道凶煞气息。
东乡多处也有火法残迹,那天南观的道徒恐怕早就到了,只是想来个渔翁得利罢了。
反正那老鬼向来跋扈,再怎么刹它锐气也不影响他们这些迈上了道途的“方外之士”身上。
“哼!”
老翁恨铁不成钢的怼了这曾孙一眼,却也没法子反驳,他等还能在天南府驳了天南观的面子不成?
心中不满之下,转身就进了老宅中,眼不见为净……
而此刻的阴霾鬼蜮。
那滂沱的鬼雨尽是道道阴气诅咒所化,寻常人只是一触,顷刻便要被剥下人皮,恐怖至极。
非是中上品的道徒都无法靠近这一里的滂沱阴雨之蜮。
这一下子却是让马三太爷这尊当地鬼神在自己的地盘被孤立了。
阴云垂地,大雨瓢泼,整方鬼蜮中都只有寥寥丈许的可视范围。
惨白人皮、剥皮鬼一前一后借着阴雨的掩护同时袭向马三,两只苍白的手臂沾染着雨水,就在此时,两只似是金刚鬼爪般的青皮巨臂亦是迎上,四臂悍然交错,下一瞬又各自收了回去。
雨水中不知掺杂了何等的诅咒,马三只觉得自己那貌若神灵般的鬼躯中,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刺骨麻木的寒冷。
那鬼东西,它真的成势了!
天南观的两个小崽子还不出手吗?
马三心头暗沉,此刻他的鬼癖又开始发作,横手挡住那两头鬼物的进攻,脑海中不断地的有种种阴谋出现。
“他等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他本来就是朝着老祖来的?莫非,这头大鬼袭乡也是他的手笔?”
愈发交手,马三的心底就愈是惊颤,只觉得头整个世界都似是在算计自己。
可那两头凶鬼可是真的盯上了他那一身鬼皮,哪里容得了他胡思乱想?
一着不慎,马三便觉手上有剧痛传来,却是他刚刚与那剥皮鬼手碰撞的手背上,那一块皮肉居然分离膨胀了起来,似是要离体而去。
“好狠毒的剥皮咒!”
这道鬼蜮本官是处理不了了,那天南的崽子不出手,本官也得先溜了。
马三心头一动,与那一大一小的两尊人皮鬼拉开距离,身影一晃,立即便夜游而起,如阴神出窍般隐入夜空中往鬼蜮外飘去。
正是这一动作,让他幸免于下面那道恐怖的袭击!
马三刚刚离地而起,却发现夜空中有无量隐星闪烁,接着化作道道幽蓝色的流星划过。
下一瞬。
轰隆隆……
连绵的剧烈爆炸将场中三头大鬼同时淹没,这阴霾鬼蜮瞬间便被蓝绿色的鬼火撕裂。
几头鬼祟或为那一颗颗火曜灾星覆盖,或沾染上那肆虐的石中火,或是升腾而起被那连绵的爆炸给炸飞。
连来人都还未看清,下一道袭击又来了!
“嘶~”
丹赤色的蛟虬御风闯入这方鬼蜮,六冠虬首微张,那虬口中焰舌喷吐,大火绵延,与那四处迸射残存的簇簇石中火相合,将此地燃作一方火域。
【笃笃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有蓝衣青年提着一盏纸灯缓缓靠近,灯笼中冷光泛泛,似是索命丧灯,令人害怕。
而就在他的身侧,道道曜星凝聚,初时还若萤火虫一般,但随着其中日曜火炁的压缩,那荧光反而越来越黯淡,似是五十二颗将要死亡的星斗挂在身周。
马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圜首望去便是五十二颗黯淡的斗曜落下,又是接连的爆炸声起,两轮轰炸下来。整片大地都似是被犁了一遍般,方圆数百丈尽是碎石废墟,唯有一簇簇的石中火在四野残留。
“……”
便是那青衣道徒-余文都惊得差点拿不稳了法器,刚到喉咙中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蓝衣青年缓缓走近,每走一步,他的身上便有冥府玄阴之气弥漫开来,每一步踏下,地面便从脚印处结起了阵阵寒霜。
崔家鬼母赠予他的那道冥书铜契在袖中缓缓亮起,未知的气息从北幽天中投下,强行撕开了那层阴云。
更为恐怖的鬼蜮出现了!
似是不存于现世的幽天之地,茫茫一片的黑暗覆盖了半个东乡,戚戚江南小调不知从何处响起,场中人也好鬼也好,皆在黑暗中望见了那一座恐怖冥府。
幽幽红光与深邃交错,青檐绿瓦,斗转飞檐,一座庞大的宅邸群落驻足在那幽天之地,宅前挂着两盏红灯笼,门檐上书“冥府”,里面似是常有幽幽低语隔墙传出,紧接着,无限恶意从那冥府各处升起。
似是要将所有人都拉入其中溺亡!
轰隆隆……
闻得一声剧烈的爆响,再转过头来,哪里还有什么冥府?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
只是那位蓝衣青年身上的冥府玄阴气都似是都要凝作实质了,他脚下的影子在不断晃动的烛光下猛地拉长,那深邃的阴影中长发及腰,婉约惊艳,但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马三心头惶恐,刚要起身离开,这个时候才发觉,那森寒的玄阴气早已经侵入了它的体内。
他现在知晓面前的是什么人了。
天南观的……鬼郎君吗!
这青皮死鬼相都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
马三着一身官袍,半个背都是血肉模糊,面上表情完全一改那官老爷平日里的凌厉,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地上那惨白人皮已然被两轮辰星火曜所磨灭,此刻只剩下小半块,正幽幽燃着石中火。
那剥皮鬼眼眶空洞,躺在地上麻木的仰视着黎卿,却是从那眼眶子看不出来任何的表情。
黎卿一步一步的走近,左手一捞,却是掐住那剥皮鬼的脖子,单手将其提起。南斗延命灯中那苍白的命火化作丝线缠绕绵延,不一时便完全覆盖鬼躯,燃起苍白的大火,这命火,削的是命,烧的是寿。
南斗注生,亦可注死!
苍白命火霹雳跳动,只燃烧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得黎卿松开手掌,只有一片无暇的苍白鬼皮从指缝间落下。
延命灯中的火苗却是又壮大了一丝。
拾起这块鬼皮,黎卿颇为满意,完整的剥皮鬼皮,下一尊纸猖的方向也有了……
而那马三祖灵,刚刚看到那剥皮鬼化作一张上等鬼皮被人收入囊中,此刻再见到那主儿脚步不停地朝自己走来,心头怎不惊慌?
这老鬼眼珠子不断地转动,实在是想要挪一挪身子,然而该死的身子,他实在动不了啊!
【哒哒哒】的脚步声似是随时会落下的断头刀,叫那马三太爷惊惧无比,瞳孔中都要爆出血来了。
“天南的道友!”
“不妨手下留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马氏的老翁却是沉声请求道!
然那黎卿仍旧不为所动,真炁掣起,五指微屈,当头就要去拿那老鬼脑袋。
那老鬼磅礴的阴气却是正为黎卿所克,一缕冥府玄阴气的质便比得上他一身阴气了,横手掐在那老鬼的天灵盖上,【砰】的一声便按着它的脑袋往地上一砸,真炁暴动间,蛛网般的龟裂瞬间弥漫开来。
“我本是马元师兄以丹书作礼,请来山阳助阵的。”
“马元今日尚在西南群山剿妖,以命相伐,若是令他知晓,家中老鬼跋扈乡里,真不知该如何作想!”
(本章完)
第37章 鬼猖还是纸猖?
第37章 鬼猖还是纸猖?
“谢过道兄手下留情!”
“谢过道友诚训之情!”
那山阳马氏的蛊师与老翁连忙上前,拱手拜谢。
山阳马氏能在这三百年间从一个地方宗族,发迹到现在天南观、六灵山、毒蛊司皆有子弟入道修行,绝对离不开这马三太爷的庇佑。
宗族巫觋恭请祖灵鬼神降下加持,足够发挥出堪比道徒的实力,一代代的巫觋在这天山大地纂取了极为可观的资粮,才养的活了这般一个大宗族。
他等无法想象,若是马三太爷这位夜游鬼神死亡,山阳马氏该如何是好……
“手下留情?”
黎卿双眸微眯,不觉轻笑出声,左手一勾,两头纸猖便一左一右地将那马氏祖灵架了起来。
原本的青皮死鬼相、凶面威严躯,早就为黎卿一掌抡碎,此刻的马三太爷只如一个囚犯一般,被两头纸猖小鬼拦枷摁住。
他本该羞恼的,但他此刻怎敢有丝毫的羞恼?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门儿清。”
“山阳鬼患发生的经过已然修书递到了府都和天南观,你自己和接下来的执法道人解释吧!”
黎卿却是没有丝毫的好为人师。
再多的大道理它们也未必会听,但凡会听,也不至于将一道小小的剥皮鬼事件酿成这般大的祸患。
待天南执法殿中的裂魂鞭抽在它神魂上时,它自会懂何为对错,何为道理。
“这起事件的后续观中会向继续山阳令跟进的,你要是胆敢报复他的话,马三,你知道会怎样!”
再警告了这老鬼一句,黎卿挥了挥手指,两道纸猖抬手将那老鬼松开,任它栽倒在地。
再闻得冥冥之中,阵阵铃铛声起,夜幕下,却是有一辇纸阴轿遁夜色而来,两头纸猖身形一动便将那辇纸轿抬起,黎卿缓步登上那白纸轿,撩开帘幕,将纸灯往轿顶一挂,起轿便走。
从始至终,那老翁如何、那蛊师如何,他看都未看一眼。
那青袍道徒站在远处,也只横目瞥了那马氏诸修一眼,腿上甲马符一拍,立刻便追着那辇纸轿与丹朱蛟虬而去。
转瞬间,场中唯余下那几名巫觋老修,蜂拥着迎向自家的祖灵。
“老祖……”
“三祖……”
一名名巫祝乡勇快步上前,朝着那官袍老鬼搀扶而去。
今夜之事真是一波三折,先是鬼患袭乡,再有那天南道徒黄雀在后,却叫咱家老祖吃了个大亏,跌了个大面子。
“祖什么祖,滚蛋,都滚!”
“老祖我还没死呢!”
马三太爷从地上艰难起身,待缕缕冥府玄阴气随着那青年鬼轿而离去,总算是夺回了对自家鬼躯的支配权。
稍一动弹,当头便是连打带踹,将那几个哭丧般的孝子贤孙踢开。
再环顾四周,满目疮痍,遍地的残砖断壁,被那日曜火炁灼的焦黑,至此刻还有着簇簇的火苗仍未熄灭。
该死,果然是那家伙。
除此以外,天南府还有谁的背后能有如此的鬼道倚仗?
“你们这些个遭瘟的废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好好将此患的首尾收拾干净,多些银两安顿遭难的家庭。月来供养那诸乡乡民,让他们打的欠条,都免了懂吗?我马氏缺这一点钱粮?”
“给那上观的道徒知晓,还真以为老祖鱼肉乡里了!”
“遭瘟的,老祖我八成是给你们这孽种背了锅。”
马三太爷扶着脖子盯着这些个孝子贤孙,真是越看越气,骂骂咧咧地便朝着宗祠而去,临离开前万分警告宗族须得好生担待那诸多乡民。
这老鬼,他不傻!
这天南之地的法度终究与南国腹心不同,将这诸乡乡民的口碑抓牢了,追责起来也没那么严重……
山阳鬼患尚未蔓延便被迅速的扑灭。
不过一旬时间,各乡乡民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中。
而此刻的山阳县中。
城西坊中桃枝缤纷,已有三两枝出得院墙,只见一尊硕大的六冠虬首亦随着这那两支桃探出了青砖瓦墙,百无聊赖地眺望着坊外。若非这西坊如今早已不用,这院墙上的骇人窥视,定得吓死几个人。
自东乡回来后,黎卿一入房间就再未搭理过它,“烛”简直是无聊透顶,在这小院中辗转难耐……
昏暗的房间中,门窗幕帘尽皆放下,与那天外的大日阳光层层阻隔开来,整个房间中,唯有案几上挂着的那盏纸灯,隐隐散发着黯淡冷光。
黎卿盘膝在榻上,取狼毫、蘸阴血,真炁加持之下,那狼毫都化作了一根根长针。祭起扎纸之术,在那张苍白而阴冷的鬼皮上一针一针的刺入,将那剥皮鬼的规律压制住。
黯淡的昏光下,三道幽影驻足在那案几前,将那本就暗淡的烛光挡住。
“完整的苍白鬼皮,剥皮作猖,摘颅挂灯,阴霾鬼蜮……当能祭出一头品相极佳的大猖来!”
“合该为你所有。”
黎卿眺望着三道身影中最高挑的那一位,手指一勾,那尊仕女纸灵便悄然地飘了上来。
这是一尊上品老道徒祭炼出来的纸人,亦是那位老道徒生前的主力纸器之一。其中的纸人法禁竟已经祭炼到多达十余道之多,纸灵法禁的最深处更是蕴含着连黎卿看不懂的禁忌。
也唯有这般的纸灵,才不会浪费了那一张上等的鬼皮!
黎卿起身,将那张满扎着无数狼毫血针的鬼皮摊开、举起,缓缓地朝着那纸灵身躯覆去。
那鬼皮刚刚与之接触,立刻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剥皮鬼,那触而剥皮的法意是它的原始规律,一蒙到那纸灵的身上立时便有阴雾弥漫开来,那剥皮化猖的诡术直接开始了袭击,它要将这仕女身上满溢灵力的皮囊撕下。
只要成功的获取到一张血皮,剥皮鬼将会重新诞生!
然而,那纸灵亦是禁忌的存在,一位活了两百年的上品道徒,费尽心力,似是血祭了四名弟子才诞生了这么四尊纸灵。
更别说那张构作纸人的纸皮在不断地祭炼中投入了多少的精粹?那是连游尸都无法撕破的灵纸。
“你要死了!”
“嘻嘻!”
二者刚刚开相合,剥皮即死的诅咒与那纸灵怨语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那鬼皮上的狼毫血针,竟是有鲜血倒流而出。
剥皮鬼,它剥不了纸灵的皮。
那纸皮上满满的皆是祭炼完整的纸人法禁,以及那沉沦在其中的“灵”,其中的法禁太强了。
戚戚鬼语相争,很快,那被鬼皮完全覆盖的仕女纸灵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流云水袖中有手掌突然伸出,那五指已然与寻常人无异,苍白的指尖,血色的指甲,一眼望去,红白交错,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那纸灵的右手轻轻抬起,正对着黎卿,将那近乎完美的手掌展示出来。
“这是?”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其意,那纸灵上的血色,他记得好像是在那日,染了黑狗血、撞了煞之后才出现的?
那纸灵的鬼手抬起,竟是突然往自己的脸上狠狠一抓,【呲喇】一声,居然将那覆面的鬼皮都撕裂了开来。
“……”
失败了吗?
那两具以造猖之法练就的无面纸猖,品质不够,只有最基础的一道纸人法禁,若是被这剥皮鬼粘上,只怕须臾间便要化作碎纸纷飞。
可这仕女纸灵倒是品质赶得上那鬼皮了,可这次,是那张鬼皮不够看了啊!
虽然有些可惜那损坏的鬼皮,不过造猖之法向来如此,犹如囊中猜物一般,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黎卿轻叹一气,拍拍道袍,站起身来,就要为纸灵脱下那张鬼皮。
此刻,异变突生!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掌伸出,似是婉拒一般,那柔夷压下黎卿的手腕,不教他插手其中变化。
只见那纸灵身上的苍白之色已渐渐褪去,那尊纸人仕女身上开始出现层层白纸显现的痕迹,似是无数堆叠的纸张翻过,道道纸缝显化出来。
纸人法禁占了上风,它在同化那张鬼皮!
面上狰狞的伤口开始缓缓弥合,纸猖的五官从伤口中生长而出,缓缓生出实体。
绒生秀眉,眸若珍珠,琼鼻小口,原本纸旒结作的发髻脱落,化作万千黑丝,垂至腰间。
“居然真成了?”
黎卿心头惊讶,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法决掐动,采摄案上玉盅内的阴血作炁,顺着那密密麻麻的狼毫炁针,一一点入那纸猖体内,要为她点出三千虚窍来。
正遵循着那造猖秘法步骤之时,那纸灵又有了反常动作。
它突然退开一步,躲进了阴影中去,那道道刺在纸人上的蘸血狼毫,被它横手一挥,尽数崩灭。
而原本堆叠在案几一角的灵纸却是突被阴风刮起,张张白纸飘散,纷纷覆上了那纸灵身躯,融入其中,化作广袖流裳对襟……
“嗯,这才该是纸猖嘛!”
前朝有猖师剪出三千纸甲兵,雨夜肆虐城墙时,百兵穿身而不倒,屠城一夜,于日出后皆化作纸灰飘散,唯有一道纸兵得灵而化猖,斩首猖师,飘摇离去。
若非凶狂至极,何以称作猖?
这本就是原始蒙昧的时代血祭刍灵、禳祀邪物,用以与妖魔鬼祟抗争的大凶之物!
轻笑一声,黎卿掣指,合地煞七十二缕念头入驻,强行接管了那纸灵的身体,前后两任主人,成就一十三道纸人法禁。
由不得它反抗!
待得黎卿将那延命灵灯升起,房间中的灯光顿时大盛。
那仕女纸猖往灵灯下一站,与原本却是再也不同。
那件灵纸筑就的霓裳再非是水袖仕女貌,而是南国风格,且是天南士族中流行的广袖霓裳风制,纸灵的面容也化做了一尊玲珑女子之貌……
果然,这就是那位韩老道徒镇守天南府都时所收的弟子之一,那位排行第三的府都贵女。
看来那位韩道徒也并非是纸人秘术造诣绝高,不过也是血祭了弟子生魂才点出纸灵罢了。
这老道徒,当初可真够狠的啊!
(本章完)
第38章 故人相邀
第38章 故人相邀
山阳西坊。
有道道白纸瓢泼,自院墙中落下,突得化作三四道仕女纸人。
只是,这几道纸人却似是一张张人皮般,与当日的人皮猖也没有两样了。
再见到那屋檐下的一尊仕女抬袖,这三四道纸人又化作无数的白纸,重归于她的身上!
这是那纸灵吞鬼化猖之后,得到的两道原始规律之一。
或者说-诡术!
一为纸人猖,一为阴霾蜮。
这两道法门,加之化猖后的纸灵本身,已然是具备了一方猖主的资质,黎卿可以她为主猖,开上一路纸猖道。
只是,这涉及到道兵、猖兵,与豢灵道之间诸多旨要,这亦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我还有一道在莽山尸窟得到的大功,是否要消耗了它,去敕伐内院换一道养猖法术?”
南斗延生经中包含谶纬、练气,有杀伐法术,有妖星杀咒,有护身罡气,将来还会有更为离奇的手段,并无其他的短板。
养一道猖法护道倒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在院中全程观望的余文道徒亦是心惊感慨,上前贺道:
“恭喜黎师兄,又得一道妙术,大道可期!”
鬼郎-黎卿之名,在山中历来是并非是太好的名声,毕竟昔年的黎卿刚刚入道,着实是实力不济,也少能有人高看他一眼。
这段时间的接触,余文对这位鬼郎君可谓是心服口服。
身负奇诅,然资质绝佳,渡过了入道最初的低谷,有了独挡一面的实力,这位黎师兄,怕是今后的道途更是一日千里了。
“可惜在下所接的乃是外务堂的委托,此刻也当早日回归院中面述。”
“黎师兄且慢来,师弟可要先行一步了!”
“师兄回山之后,若是有何吩咐,可传信于外院序-丁四十一。”
余文朝着那檐下的蓝衣道徒微微拱手,却是先一步提出了告别。
如今山阳之患平定,他院中着实是还尚有诸务正待处置,等了这位黎师兄一旬时日已经是极限了。
黎卿有纸阴轿,纸人抬辇,须臾而行。那余文可是光凭几道甲马符,或乘马匹,或乘舟楫,索性早些上路。
与黎卿早早辞别,这青衣道徒乘上一匹快马,在那快马四蹄上各缚一道甲马符,骏马如风,携日行千里之势,数个呼吸就消失在了黎卿的视线里……
见得此人归山,黎卿转身便往那房间中去,将其中的物甚收起,将平日落下的毛发等痕迹以火炁尽数熔灭。
他还未修成紫府,毛发生褪等等皆是自然规律,但这毛发最易被人用作邪法暗算,何况他与这当地的老鬼可是刚刚在暗地里斗上了一场,自是容不得这般把柄落下。
一气处理了此中隐患,黎卿将那储物葫芦一合,反手扣上房门,望向那早已经跃雀起来的大虬,不由得笑道:
“怪了,这山阳如此无趣吗?竟让你都忍不住想离开了?”
这朱虬自小长于墓室,对外界任何环境都极为好奇,但很显然,这山阳县并不在其中!
正说仕女款款近前来,朱虬跃雀圜首探,黎卿正欲掐诀唤出纸桥启程。
穹空中突然炸出霹雳雷响,惊断了黎卿手决,不过三五个呼吸间,云垂招来,连绵不断,作黑云压城之势。
其中气机磅礴,似是泗水奔腾入海流,又像天河滚滚浩荡起,伴随着阵阵雷响,不知觉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
黎卿手中灯笼一提,南明日曜眼看着就要成型。
那云层中突有房屋大小的龙首探出,苍青鳞,紫金甲,龙角分枝桠,赤须随风摆,金睛夺耀现鎏彩,云似水来风作舟,却是一方水君出行貌!
天威浩荡,响彻百里,山阳诸民畏惧,甚至东乡宗祠中的老鬼都心生惊惶,不知这大龙何来。
那龙踞苍穹,探首垂视,却是当头把院中的黎卿当做了目标。
“小郎君否?”
“闻郎君近来清平府,五溪故人有约相邀,请君随行,入五溪龙州一聚,可好?”
那紫青大龙金睛垂视,却发出一道青年的张狂声,也未留与黎卿太多的思考空间,黑云垂幕,似水风齐动,将黎卿与那纸猖朱虬齐齐卷起,倏忽间便往一路东飘摇而去。
及至此时,黎卿心头仍一阵发懵,他入道前不过是一个江南道的寻常士子,家里也没什么高官大员,哪里与这岭南道-清平府的水君龙种有故?
惊诧间,倒是也未忘了掣指将那纸猖一解,化作一道纸皮卷起,收入袖中。
那大龙肆意,风卷残云般裹着黎卿与朱虬而动,穿云蔽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入了清平府-五溪龙州!
这五溪龙州本唤作五溪州,独独因此有蛟龙成道,受封水君,那水龙亦在此开枝散叶,使得这五溪诸水脉中,皆生龙种,因此被南国更名-五溪龙州。
这州中尽是青砖黄瓦,高阁大殿,繁华之势,丝毫不逊于江南之地,在这州中更是有一条平静而缓的水道贯穿左右,那大河中正有着诸多楼船停靠,别有一番风貌。
其中最大的一艘楼船,白玉作枢,槛砌珊瑚,高堂设宴,玉女捧牙,长蛟高鸣,虾蟹起舞,老鳖吹笙,鼍将击鼓。宫商角羽上彻云霄,觥筹交错言笑爽朗。
恰是此时,风水汇聚,云头骤低,那正首主座上的水君,正欲起势夸奖来人。
楼船甲板上骤生起一道爆响,紧接着,巨震也随之而来,若非龙君施法及时,整艘楼船上的宾客都要被那动静震飞了。
却是那龙子驾云无功,累的黎卿与朱虬从云头上坠下,朱虬也称得上一声巨物了,蓦地砸落,可险些没把这楼船倾覆了。
“你个混账东西,老夫让你去邀客,你这动静是去掳逃犯了吗?”
那水君两步上前,横手一掣,立即便将那大龙提溜了过来。
烟云腾转之下,却见是一位紫袍青年,面若冠玉,身形修长,似是王侯公子般,只在额首有两截苍角竖起,预示着其龙种的身份。
然而此刻那龙子却为水君攥着衣领提了起来,做势要揍,手舞足蹈个不停,连连求情起来:
“父君,我可是您亲子啊!”
“我保证下次驾云不会这般急切了,这总行吧。”
这龙子气性一看就是个跳脱性子,这般求情自是惹得场中笑倒一片。
黎卿仓促间立起身子,举目望去。
却见那水君约莫是个魁梧汉子,文武甲袍在身,一双金角格外显眼,而那更上一层的楼板上,诸女捧琵琶、宫娥抱琴瑟,大小坐着诸多人影,而那些气机,一个个磅礴的出奇……
“好,本君今日放你这浑球一马。”
“滚上去,陪客!”
那龙君一看就是个威盛性子,一脚踹在那龙子屁股上,赶着他去与诸多贵客坐席。
见那高大威严的水君走来,黎卿心中有些惴惴,但刚刚垂眸望向朱虬,却见这家伙早已经眯上双眼在那装死了。
朱虬确实是龙种,但它既不是水龙,也不是海龙,此刻这般多的龙种蛟精在楼船各处走动,它怎不被吓得昏阙过去?
“哈哈哈,小郎君,几年未见,你果真在天南入道了。”
“可还记得褚某?”
那龙君爽笑着近前,比之黎卿高出一大截来,但这龙君却是极为热切,拉着黎卿袖口往楼船上层而去。
圜首唤了那两侧的蛟将一声,令他们好好照顾那头大虬……
见黎卿迟疑不敢认,这水君佯怒般的啧上一声,再提醒了起来:
“几年前,小郎君自桂府持丹书尹氏的书令入天南,你家那鬼婆一路追逐而来,在清平之北的金平府相遇,老褚可不是为你阻了半日?”
当年那挡上一场,可是好险没给他龙角都折了。
谁能知晓那普普通通的桂一府,竟能生出那般恐怖的大鬼,携北天幽气而来,一路覆灭了不知多少宗祠。
这五溪龙君也是个豪迈性子,在金平府做客,仗义出手,行云布雨,雷霆霹雳阻了半日,最后却也还是无能为力,只能放了那厉鬼过境……
后续再询了那厉鬼由来,似是前朝覆灭的一道大族末裔。凤鸣崔氏,历经数轮古朝,传续六千余载的冠族。
凤鸣崔氏,岐山宗祠,禳祀的冥府连绵八百亩,天都大地,岐山故鬼享有其名!
龙君有些暗自的猜测,这位鬼郎君怕不是撞了大运!将来有资格入主那方冥府,即使那冥府破败大不如往昔,当上一幽天鬼神,永享阴寿当是轻轻松松啊。
要我是这小郎君,早早就投水自尽了,百十载后化作鬼君入诸冥府,那一番何等的王道气象?
这龙君大收大揽,握着黎卿的袖子就往楼船二层拖,黎卿就是再不记得,现在也得记得了啊!
“卿似是想起来了,那日穹空电闪雷鸣……”
“对极,对极!那便是本君兴了水雷法。”
这龙君见他当真想起,心情大畅,拽着黎卿就往二楼去。
只见那雅殿中,玉面狐女抚瑶琴,玲珑鬼妾奏晨箫,几品官宦华服坐,大小修士御莲台。
“这是知州、通判、五溪令……”
“那是青丘游玩至此的玉面小仙,旁边是岭南白骨道-白骨夫人阴府中的掌箫鬼女,那是州中方士府主-青木君……”
水君领着黎卿与他那诸方宾朋一一相见,各相颔首。
直至,最后的重头戏。
这雅殿的最上方,坐在其中的无一不是府州中的翘楚。
诸多道人见这五溪水君屈尊下驾,迎至外围,皆是面露疑色,此刻见二人进来,纷纷起身迎接。
“诸君,褚某言的贵客就是这位,江南道的鬼郎君,不知诸君可曾听闻?”
这水君极擅交际,从女婢手中接来两盏玉樽,将其中一盏推至黎卿手上,当即便卖起了个关子来。
清平府到底是岭南道三府之南,离江南尚且隔了一个金平府,加上那桂府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少有传闻,又哪里能知晓?
“你要说青丘那狐女倾心的小郎君,本座倒是知晓,鬼郎君?”
“嘿嘿嘿,小鬼姬!莫非你家白骨夫人真寻姘头了?还是那岭南钟家的玉颜夫人又改嫁了?”
客座上方,有老叟嘿嘿怪笑,却是连南国十二宗府之一的岭南白骨道,以及那豢鬼钟家齐齐调笑了个遍。
连那阴神级的鬼神都敢调笑,这老叟就算不是阴神也是紫府圆满,否则如何敢肆无忌惮?
“呸,知客叟,你这张臭嘴,最好别在路上给我家夫人逮到!”下方座中的鬼姬连啐了那老叟一口。
“否则,你那口牙就别想要了!”
倒是那位六灵山的真传弟子,举樽轻抿,目露异色,望着那身着蓝衣道袍的黎卿暗自纳闷了起来。
天南观向来只修一炁,这道徒离周天圆满都还差一些,罡气都未练出,居然号称“鬼郎君”。
是门第颇高,与大宗故鬼相交?还是天南府真的新出了什么鬼道大尊?
(本章完)
第39章 来日清平宴
第39章 来日清平宴
“褚君,你就别打哑谜了。”
“还不快与我等好好介绍这位小郎君。”
此乃琉州的杨七祖君,亦称杨七判,乃是被南国认可的,有资格以判官司职飨一州祭祀的祖灵。
这是在日游境已经快走到尽头的鬼神,鬼躯能饮美酒、尝珍馐,几乎与常人无异。若能更进一步便是开阴府,宣号上鬼将军了。
场中诸祖灵鬼神当以他的资历最深,也唯有他才在惊鸿之中瞥见了黎卿身上的那一缕冥府玄阴气。
此刻,这位貌若文士的杨七君起身离席,上前与五溪褚君对酒,笑谈之间又与黎卿交错一盏,似是照看后生,夸赞连连……
“正主在此……老褚我也不能乱说话!”
“诸君只需知晓小郎君合该是咱们岭南、天南诸府的上宾便可,现在诸君可得好好为小郎君祝上几杯……百十载后若遭了什么纷争,才好上拜幽天,请君相助啊,哈哈哈!”
五溪水君自也是懂分寸的,那鬼郎-黎卿的底细他当年早早就托了关系,这才寻得蛛丝马迹。既然那天南观与丹书尹氏极力隐藏着这位郎君的存在,他自然也是点到为止。
百十载后,这鬼郎君要么就走通了天南观的路子,降服了那崔氏鬼女,成了又一方阴神真人;要么就是身死溺亡,入主冥府宣号鬼君。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今日有了此宴,来年便能登门相交,至于宴中众人如何把握,那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褚君引着黎卿入席,却是环顾四向,两侧蛟姬掣鼓弦乐,五音迭奏如仙韶入耳。
“白骨道的小鬼姬,六灵山的靳真传,与咱这天南观的小郎君,倒是同属南国十二宗的道友。”
“何必东西上下各引一座?来人,于本君右侧再加两席!”
立时便有数道宫娥上前,盘托八宝珍馐,樽含琼浆酝醪,于那雅殿上厅再添二席。
那原本在楼船雅殿外围赏江景、抚晨箫的鬼女,只得轻笑着欠身而起,与诸宾相告,六灵山真传亦是从后排起身,拱手上前,近得那水君正座,且先谢过,左右与黎卿拜见,这才入得席中。
这般大动干戈,令黎卿心头愈发警惕,冥府玄阴之气不由自主的逸散开来,那凛冽之气太质极高,苍凉而古老,凝聚出的霜雾都已肉眼可视……
果真,这幽天冥府之气一出,厅中诸道、鬼神尽皆默然。
天都大界,悬于寰宇天河一侧,仙道未昌之时,祀北阴幽天,道为谶纬,六天鬼神尽掌天都生前身后事。
然凤朝倾塌,域外大魔降世,上有乱魔与天鬼争锋,下有天都五代暴乱,直至天子魔死、北阴幽天崩,六天鬼神与域外天魔俱灭,这才有诸道兴起……
六天故府-玄阴嫡脉么?那破败的幽天之中竟然还有冥府残存?
诸多老修心头尽皆一怔,纷纷将目光投到那水君身上。
这老龙胆子真够大啊!组宴都敢组到那幽篁北天的残破禁区去了?也好在它命大没死在那里哟!
然六天故府主宰天都的历史终究如昨日黄般,成了过时之物。
这殿中年轻一辈没几人识得,见黎卿出手,还以为这这是某处阴府出身的宗子,在展露手段以凛冽寒气镇酒呢。
见黎卿席案上的青提结霜、酒樽清冷,凛雾滟滟,皆为那寒气所袭,那鬼姬立即婉笑着举起杯来,与黎卿敬上一杯。
“妾来自岭南白骨道,且敬道兄一杯!”
这鬼女也不过是白骨夫人门下的寻常仕女,本是坐不得这上厅的,既龙君相邀,请她二人与这郎君对坐,她自然是满溢笑颜,大方举杯,圆这一请托。
那六灵山的真传弟子亦是爽朗一笑,剥了颗青提,妙赞这位天南观的小郎君。
“这炁绝变幻如此,举重若轻,寒意温金樽,果然是妙啊。道友,请!”
这般却是令黎卿懵了,也不知这几位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可不知道六天故鬼是哪六天,也不知晓何为岐山崔府。
只道那冥府玄阴气又失控了,此刻再观这满座的鬼神,黎卿心底凌冽,只道岭南鬼道人最痴迷鬼道。
若是这些老鬼看出来了自家底细,该不会想要拘了我,抽了冥契鬼书祭炼魂幡吧?
在这凶险的修仙界,黎卿突然觉得那崔家小娘该是和他一条船上的啊!
但面对着两位上品道徒的敬酒,黎卿谨坐而有仪,即便心里打鼓,面上也不漏怯,举起酒樽与二人遥点示意,仰头便是饮下。
“哈哈哈!”
“好。”
上首龙君见连这鬼郎君持江南士子仪,既不失风度,又如此爽快,心头大畅,身子朝着黎卿半倾,再笑问道:
“小郎君,这酒如何?”
“美酒甘醇,似是……金鳞府的醇酿?”黎卿挑起那金盏,面色奇异,只觉有些熟悉。
“哈哈哈,对极对极,要么怎说郎君昔年是也是江南士子入道呢?就是比这些老东西识货!”
挥手令那玉女捧壶,又给黎卿添满一樽醇酿,龙君开怀起身,与宴中诸修朗笑推杯换盏起来了。
未及多时,那州中知州、通判、方士府修提起酒盅,一一近得案前与黎卿这三位宗派门人相交。
那六灵山的真传以兄自居,与黎卿、鬼姬二人对谈,言称三府山门事……
黎卿便俯耳倾听,言至酣时,轻笑妙叹而起,极为捧场,但他懂个什么山门之事,他才刚刚入道多久啊?
“好,道友若再来清平府,定要来无涯山寻某……”
那六灵山真传名号-靳南参,练气圆满之辈,离紫府也不过一步之遥。
清平府六灵山乃是御兽宗门,总分六山支脉,有两尊阴神真人,比之天南观还要强上不少,那无涯山支脉以善豢银翎大鹏雕闻名。
将那无涯峰的联络玉牌赠予黎卿,又送上了一盒上品灵兽膳用的灵玉膏。
旁侧的鬼姬亦是笑意嫣嫣,与黎卿相约定要入岭南本府一聚,也赠上了一道令牌。
五溪龙君尤好宾宴,它亦有足够的实力与能力,将这各方宾朋化作他势力的版图,便是清平府的六灵山也只是与他平起平坐。
唯一的缺憾,他这满座宾朋,道行最高者,是那文士貌的日游鬼神,琉州杨七祖君;紫府散修-知客叟几人。
余者也不过是寻常紫府。
唯有这位鬼郎,或许能是他宾宴圈子中的另一位阴神,或者说冥府鬼君!
对这龙属的长生种来说,百十载,太短暂了,他自然等得起。
场中其他的鬼神、道人也是与褚龙君相交已久,自然知晓他的行事风范,如此清平盛宴,却迎此人居上座,定是非凡人物。
只是……
这些个鬼神也怕啊!
那些个地方故鬼,可没少听过六天鬼神的事迹,那是什么好人吗?
“这家伙看样子傲性颇高啊?也不知是哪一天的冥府?是南国故族吗?还是北国与巴……”
“此人该不会还和以前的北天故族一样残忍,专门取鬼神与贵族的颅骨祀六故天鬼吧?”
黎卿在提防这些个老鬼之时,他等同样在防备着黎卿,酒过三巡,都无几人敢上去搭话。
终于。
那龙君应付完了一尊尊道人、老鬼,提起酒樽摇摇晃晃的近得黎卿案前。
这却又吓得黎卿一跳,不由得从座位上弹起,举酒盏以迎,道了声褚君。
老龙一把掐住黎卿的手腕,只觉那上面阴冷的气息骤升,圜首望了黎卿一眼,也只得松开左手。
暗啐一口:真是头死鬼,老夫还会和你抢相公不成?
然面上却是毫无变化,与宴中诸君举樽打过一圈,沉声道:
“此宴尽兴,五年后你我在此再举一宴,届时可都要带上门人弟子啊!本君出点血,奉上两卷道法、一门神通作彩头,哈哈哈,唯能者得之!”
“就叫清平宴。”
一卷道法,足以受用到阴神境界,可以开一方法脉;神通,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这龙君下了如此血本,便是欲在这诸府之地,拉起这一道清平宴来。
如此的头彩,便是这些紫府境的道人都免不了为之动容,大赞龙君好风姿……
觥筹交错间,黎卿久立于那龙君身后,心头大惊,暗道这不应该是自己能入的宴啊?
至天边霞云汇聚,势若五彩鸾凤翻飞,又有无边法意蔓延,在天边显露出非凡异像。龙君眉头蓦然挑起,那杨七君与知客叟二人亦是心有所感,目光隐隐地探向五溪龙君,而宴中众人却是毫无感应,依旧其乐融融。
褚君也不急切,缓缓驻于黎卿身侧,妙语连赞道:
“小郎君与褚某有昔日缘法,日后若有难处,可书信一番至这五溪,本君还是能为你再挡一挡事儿的。”
“乾儿!”
龙君朝着后方一唤,那紫袍龙子立刻放下酒杯,与友朋告罪一声,快步上了前来。
“父君,我在。”
“老夫的常居的珊瑚殿上生有一截丹龙笋,乃是沐龙气所生,你持玉刀去截取下来转于郎君!”龙君挥手下令。
又对黎卿交心安抚道:
“郎君那大虬仍余蚺状,令其食化丹龙笋,自可成虬龙,当有赤龙根脚,往后当可为郎君爪牙助臂。”
“你我偶识,却犹如久识知音,极是投缘,还望郎君用功刻苦,勤修不辍,五载后,来此赴清平乐宴可好?”
这龙君可谓是在这交际一面做到了极致,折节交心,如此礼遇。
黎卿怎不感动,拱手拜谢道。
“褚君抬爱,卿敢不应约?”
“好好好,那老龙的五路水雷神通,便看郎君有没有本事拿到手中了……”
(本章完)
第40章 临渊归山
第40章 临渊归山
为那苍紫大龙驾云腾雾送归天南府,这一行来,那龙子终于再没当初的那般潦草了,轻上轻下,与黎卿一路言谈相交,倒也是个妙人儿。
那龙子今次直接将黎卿送入了西南兰风州,再才拱手拜别。
毕竟五溪龙君刚刚宴邀黎卿在清平府露面,自然要将他送回天南腹地才算安稳,否则,要是在边境生了事端,好事儿都成了坏事儿。
而那龙子一走,兰风州上,五彩霞云翻滚不休,却是有一道垂接天幕的阴影,似是传说中鲲鹏般的影子从穹天中掠过。
“黎卿,你怎么到这里了?”
那阴影自兰风州上经过之后,不过数个呼吸,又折返回来,紧接着便见一头五彩鸾鸟自高天中落下,坐落在那山石之上。
一道尤为耳熟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外院院首-白清烨!
黎卿右手横在眸前,欲将那鸾鸟羽下的狂风挡住,待得风停半响才睁开眼来。
那紫袍女冠自那十数丈高的鸾鸟背上一步一步,凌空而下,却是打量起了那下方矗立着的冷郁青年。
“你怎得与那清平府的褚龙有了往来?”
五溪褚龙可是个当地牛魔王似儿的人物,豪侠气,喜奢靡,宴朋宾,历来也有不少宗派道人与其相交,但豪侠气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宴中宾客换了一茬又一茬,你道是为何?
“偶然受邀尔!”
黎卿摇了摇头,也不愿与这院首抬杠,右手轻抚在那委屈靠过来的六冠虬首上,且按捺住“烛”的害怕之心。
这前有五溪龙蛟鬼神嘈杂笑语,两头蛟精看守,现在又有这一头遮天鸾鸟虎视眈眈,着实是吓坏了它。
外面的世界也太可怕了!
见得那青年迎着鸾风挺立,道袍飒飒飘舞,侧目垂手,威仪自生,这女冠暗道一声好姿颜,口中那习惯性的训诫埋怨之语也渐渐软了下来……
“莫要与那五溪龙宫走得太近了,那龙宫利益交错,心思不纯,又因果驳杂,常常有诸宗门人死在好勇斗狠之中。”
“是大院首听闻那龙君逾矩,让我来接你的!”白清烨再强调道。
如今黎卿入道维稳,道行见长,也是捱过了那苦熬磨炼的阶段,他需要对自己有个清醒地认识了。
“跟我回山吧!”
再见得这紫袍女冠身形,她却是已经近得了黎卿身前,右手一抓,也不顾那森寒刺骨的玄阴之气,拉起黎卿的衣袖往那鸾鸟上飘然而去。
下一瞬,那鸾鸟挥羽,双足狰狞,横自将那条丹虬连头带尾的抓了起来,双翅一振,直接往那临渊仙山飞去。
纵使山中许多紫府道人都不愿接受,但鬼郎-黎卿是桂府的丹书尹氏作保,送予天南观一道莫大人情。
与寻常散修、凡俗而言,那一纸冥婚是索命阎罗,是无解的诅咒;但对于这些出世的方外仙宗来说,黎卿不亚于仙身灵体的道种。
若非天南观是正统的一元始炁道统,放在白骨道、岭南钟家,他得被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
黎卿这一路的修行,虽没有人太过干涉,但也从未离开过那大院首与尹祖的视线。
可黎卿自己显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只道自己是稍稍有些奇异罢了!
这紫袍女冠伫立在鸾首,轻轻摊开手掌,只见掌心已经有一道青黑色的伤口,正是那冥府玄阴气所伤。
“那只厉鬼可还真是护犊子啊!”
怪不得院中没有女修与黎卿往来,看样子他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可怜的男人!
白清烨眸含异色,一副怜悯的模样看向身后那青年。
这目光却是让黎卿心头打鼓,不知这院首又是起了什么心思。
然这一行却是让他瞥见了与天南完全不同的修行界。
天南之地,尽归天南府都与天南观辖,外患难除,仍旧艰难;少年修学,他亦知晓江北战事,连绵不休。
而岭南、江南却是歌舞升平,大乐朋宾,今日龙君组宴去,明日祖灵贺寿来,金平府狐尊招婿,东川府龙女送珠。
这太割裂了,江北战事正生,西南祸患不绝,各地的水君鬼神、宗府真传若是都美酒珍馐夜宴不断。
怕是南国要有亡国之相啊……
此时,那紫袍女冠也说话了。
“今日结识俩道人,明日相交三老祖,名利也好,意气也罢,不过皆为外扰罢了!黎卿,以你那般的经历,你应该静得下心的……”
“回去好生修法吧!少食那灵物丹萃,那会让你的元炁不纯!”
“日服芜菁子尚可,楚有古修,食橐庐木果与芜菁籽,行气大益,仙道遂成。”
“你只需尽心鏖炼一炁,待你紫府筑基之后,自可利用那玄阴气,蕴育出你自己的玄阴一炁来!”
这位白院首尚是第一次指导黎卿修行,平素她只在黎卿揣着三两道功展望了《南斗延生》后就厌烦的将这小崽子赶走。
今日再被尹祖和大院首安排她去接回黎卿,却骤然发觉这一向阴郁难言的少年鬼郎,早已在不知何时蜕变作龙姿凤章、迎风不逊的青年道人了。
白清烨暗自揣测那所谓冥约婚契,是否也是按那姿颜高低挑选的?
“好!”
黎卿颔首,却是将这白院首的话放到了心里,顿时就打消了想要去天南府都再兑些金芝修行,一举充盈周天大窍的想法。
毕竟他等一元炁道,俯仰天地,观诸变化,若是元炁驳杂,后续的修行反倒事倍功半了……
二人坐鸾鸟而归山,数千里天南不过半日便至。
这天南大院首豢养的鸾鸟,连过山门的检查都直接无视,横冲入山中,将黎卿往那外院中一丢便重新升起。
眺望着下方的青年,这白清烨反倒对尹祖和大院首有了一丝怨怼。
既觉得黎卿是可塑栋梁,怎得又将他一人丢在外院苦熬三四载,美名其曰这是所有道人都该经历的一步,这要放在其他宗门,这不当场就真传起步了?
可若是真就浑不在意,尹祖也不会亲自出面,盯着那头五溪褚龙,大院首也不会连连叮嘱了。
对于观中这几个老祖,白清烨只能说,这些老家伙没有那天河仙宗的天机筹谋,却学了那仙宗的层层历心路,这不是平白给自家弟子找罪受么?
待得夜色下,那鸾鸟远走,黎卿才轻轻摇动那朱虬的脑袋,解开宅邸禁制,推开院门。
一入得宅邸,黎卿指尖幽蓝色的石中火一弹,将院中那四盏石灯点燃,烛便已经先于他一步,顶开那正堂的大门,【砰】的一声往里面就是一躺。
还是家里安稳呐!
黎卿将府邸中的灯烛点亮,再才跟在它的身后入得正堂,袖中的纸人、葫芦中的灵灯还未取出,便突然发觉宅邸禁制中多了一道传信。
引动禁制,黎卿解开那封来自江南的香纸,却是家中来了回信,他那兄长终于在红豆学宫得来了关于豢龙氏的只言片语:
豢龙氏,古有上朝,制仪轨,伏六天,将天与神灵降下一格,而独独以祖先宗庙与天神并列祭祀,这便是六天由来。
朝中有奇人,能驭蛟龙,帝召见,赐邑东海之滨,氏名豢龙。这豢龙壁便是那古族取龙涎与龙珠所化,为幼龙所配……
“原是如此,烛恐怕就是偶然诞生于那墓中,时时舔舐这豢龙壁而才有了龙相。”
这般说来,那豢龙壁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黎卿望了那在殿中拨弄着竹球打闹的朱虬一眼,心中微微盘算。
且让它服了那靳真传所赠的灵玉膏,再食丹龙笋,蜕化虬龙。
这龙蜕之时,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他正好也伴在山门中,闭关行气,争取一气冲破练气上品。
他的周天,早就被那冥府玄阴气侵袭过了一遍,若非当日观中诸紫府相救早就死了,不过也正是因祸得福,他再无需开窍,只要不断的行气,练气上品水到渠成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须得入内院一趟,先取一道炼猖法术,以完善他的纸人法。
于是,在殿中小憩半日,第二日晨时,黎卿便领着玉牌上了临渊仙山的上半部分。
临渊仙山高耸入云,待得黎卿顺着那青石道往上,龙潭接瀑,虎口临涧,白水挂千丈,山别样红。另一侧香、美果、青藤、翠柳,挂满了山头,正是春节好景色,纸人抬轿入云端。
他这下知道那林蛟当日为何驱策道兵拥垒着战车,那般跋扈的跨入山门了,实在是这临渊仙山太高了啊!
待得黎卿乘轿上得内院,一心只记得敕伐院在西,绕过春藤林往西行去,寻得了敕伐院,却是找不到敕伐院的传功殿了?
听闻敕伐院大部都进了西莽征伐尸窟,这院中也无甚人影。
黎卿只得绕回院前,准备向值守修士询问,却正是冤家路窄,又与那林蛟撞上了。
只见这两名蓝衣道徒一进一出,抬起眸来,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却道黎卿为何认得这林蛟?他与那林如虎不说一模一样,也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而那林蛟更是万万忘不了黎卿身上那般冷郁的气机。
“黎师弟不是拜了外院的白院首一脉吗?怎得空来敕伐院了?”
那林蛟比之林如虎却是稳重威严了许多,与这黎卿相见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颔首便是问候了起来。
再见到黎卿手上那捏着的都督府大功铁券,当即恍然了过来,他也曾得过一张铁券,且他那青铜古战车便是以大功铁券在丹器院兑得的。
“传功殿往南去便可,敕伐院的传功殿,外务殿皆在南院!”
与黎卿面见了个稽首,招呼指路之后,那林蛟便龙行虎步的往院外而出……
(本章完)
第41章 沉心修行
第41章 沉心修行
临渊山。
黎卿怀揣着一卷紫髓玉简,推开院门便朝着府邸中归来。
以一道大功铁券入敕伐院兑换法术,黎卿自然是选择了最好最贵的一道,《山鬼藏谣律》。
这是一枚价值两万八千道功的豢灵法术,起于古楚一地,原始自然-山鬼一脉……
南国饶有流传,曾于云霭初霁时,山鬼与云雨交感,诞下半人半雾的后嗣,朝作清泉暮化岩,沐辉月华,是谓山间精灵也。
这是敕伐院传功殿中最昂贵的劾豢法术之一,许多本院的道徒都兑不得,被黎卿兑换出来时,那传功阁主事的面上都肉眼可见的颤了一颤。
这小子哪来的,这么能薅?抬手就是最贵的是吧!
可这也没得办法,只能回收了都督府功券,为黎卿解了禁制,任他离去!
黎卿选择这山鬼律的原因,也并非是完全的看它价格贵。
山鬼藏律类属自然巫术道法,共有山鬼咒、劾豢录、通幽法、云雨变四卷,可将那猖灵鬼伥一体劾召,是一道极为玄妙的法术。
令黎卿最终下定决心的,是此律的前言!
那山鬼律将鬼神、灵精、邪祟、天魔归为万物之灵,独以山川草木、石怪生灵类比天地之精,天地之精劾召万物之灵,合乎自然之妙。
虽名号为自然巫法,其中却不落窠臼,相比于诸多坛法、猖术,此术才真正的与道相合!
黎卿先前所得的纸灵秘录与之相比,反倒是落了下乘。
入得堂中,黎卿轻移至那罗汉榻侧,却是将那玉简解开,贴上眉心。
玉简之中,那法术种子便似是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直入泥丸宫中。
上元宫者,泥丸也,又称识海,百神之会,道合太玄,形之上神处。
那山鬼藏谣律的法术种子一入泥丸宫中顿时便化作一方山河。此方幽篁,雾霭隐隐,昼日与晦夜两分,呈阴阳交界之感,山高险阻难见天色,山涧芝草芳华,岩上葛藤盘绕,石兰青桂,山隈朦胧。
忽的一道雷光闪烁,再望那天,似是天公含怒,霆云舒卷,化作神怒之面;
再望那山,风雨飘摇间,雾霭濛濛,那山鬼矗于山巅,看不清其尊荣,但闻歌谣哀颂,时而婉转,若海上鲛女诉哀愁,时而雄浑,欲与天公试比高!
轰隆隆……
霆云生怒,银光于山川一现,万雷霹雳无情。再望那山川险处,虎豹为爪,蛟蛇为牙,鹰鹏锐目,风雨怒音。
川流之精灵,似蝶龙游弋而属;崖间老岩,风划沟、雨成壑,化作千丈山岭神灵之貌!
妖魔老鬼听劾,草木精怪为召,山川草木之灵皆为之而动,这便是山鬼谣……
那蕴含着微薄道韵的法术种子,将那山鬼谣中字节音律一一刻印在黎卿的脑海中。
坐观虚幻外景,那山鬼响应天怒的一幕,缓缓落下了帷幕。然黎卿的泥丸宫中,在那一隅白骨之地外,幽暗无垠的识海中,又多了一方山鬼之相。
四卷山鬼律的感悟缓缓流转在黎卿心头,此时,他已经算是入了门,对这山鬼藏谣律有了最基本的掌握!
这便是当今这法术简禁的恐怖之处了,上道凝聚一枚法术种子以作传承,只需贴于眉心,便可令人初步掌握这道法术,省却了后来人多少的功夫啊?
仙道的发展从来没有止步过!
闭目冥思,再梳理着那山鬼律,黎卿知道该如何将那纸灵、纸猖一道走下去了。
且剥离那一分无益的残忍,保留一丝诡谲,再去一分蒙昧,存一丝离奇,减一分凶戾,保留上一丝猖狂!
待得黎卿将那法术玉简中的道韵吸纳,那枚紫髓玉【咔嚓】一声便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神异,似凡玉一般,一碰即碎。
黎卿恍然睁开眸子,暗赞这山鬼律果真厉害!
内院中的上法与外院的法术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啊,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拜入内院了……
摇了摇头,黎卿再望着那盘在殿中舔舐着玉璧的烛,自储物葫芦中再取出那灵玉膏与丹龙参来。
“烛,过来,这几日你先服了这灵玉膏,而后再食丹龙笋,当可尽蜕蚺相,化作虬龙了!”
“这段时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朝着“烛”轻轻招手,黎卿且将那一盒六灵山的灵玉膏翻出,只见其中墨玉色的胶状物散发着浓浓的清香,似是由诸多灵材熬炼,灵滢菁萃,且用的还是水炼之法。
这妖与精怪各有不同。
事出反常即为妖,妖之属,多为有老兽拜月,启灵智,开横骨,行为异常,或学习凡人城镇聚居而落,甚至化道体,性诡谲,习妖术,可成族。
妖者,恐怖程度甚至远在鬼祟之上,与魔并列。在个体身上呈现出原始蛮荒与规矩智慧矛盾共存的现象,每一个个体都极为的特殊,许久之前,还曾与人族争夺天都大地,为大敌!
如今却是各有地盘,南国有西南群山,北国有北海,巴国有千秋岭,为妖之族属……
精与怪,常为众生启灵智,但自有它等血脉相传的法则规律,保持着本相躯体,精怪也常作驭兽、豢灵,与人族相处倒是向来“和睦”。
精怪之流,真若生死搏杀,战斗力就弱上许多了!除非有驭主上大量的心思、资粮培育,否则还真是妖魔鬼怪中的战力地板……
烛,便是走得龙精一途,资质尤为不错,但还是须得黎卿多下些心思好好培养起来。
正为未来的修行定下方向,且让烛彻底蜕变作龙种,黎卿伴其左右看顾,亦是好生练气,如今周天一炁已经三百余刻,便看接下来的时间能否一鼓作气突破至练气上品。
此时才算是真正在仙道中迈出了第一步。
周天圆满,练气上品,万炁经由气海归入丹田,真炁磅礴,可直接以真炁踏空而遁,日行千里,真正的有了朝苍梧、暮北海之相,算是凡俗间的“神仙中人”了。
练气上品之后,道行再增,将周天丹田中的真炁再度提练,使之似琼浆灵液一般凝实。
此时,仙道可凝先天神光、先天罡气,此光、此气覆盖全身,刀枪不入,水火难侵,遨游天边不惧灾风,深入地心可捉拿地火,这才是真正的敢于四方称尊道!
这般人物,极为恐怖,寿两百载,神光一气加身,再非凡人。甚至时常听闻有这般的上品道徒逆伐日游鬼神,剑斩走蛟恶龙等等异事!
黎卿闭锁宅邸,其中禁制大盛,且与那朱虬同时开始了修行。
亦是此时,那外务堂中。
值守的中品道徒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只觉有森寒之意袭上心头,似有大恐怖来。这道徒当即就将袖中的法剑一祭,贯穿数十步,横自斩在那堂外青石之前,剑身入地九寸,紫华剑气纷飞,将来人挡下。
“搞什么?”
望着那驻足在紫华法剑前的身形,这道徒眉首紧蹙,却是没得个好气。
只见那外务堂门口,有一尊仕女美人无声地驻足在原地,但若是细细望去,便能发现这绝不是人!也不知这是哪个道徒,接任务都要用豢灵了,架子这般大?
那玲珑仕女,身姿摇曳,无声的驻足在外务堂前,却是胸前挂着一道弟子命牌,其名为-黎卿!
再过了数个呼吸,却有一名青衣女冠,风风火火的从堂中赶来。
“师兄,师兄,这是来寻我的!”
那马姓女冠匆匆而来,刚抬起眸,与那尊仕女纸猖的阴冷目光交错而过,这女冠立即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这尊玲珑貌美的纸灵胸口正挂着黎卿的弟子命牌,抬手便将一袋沉甸甸的锦囊递到了这外务堂的初级值守-马道徒手上。
“我,助你族解决了山阳鬼患,你需要去帮我做件事!”
那纸灵的声音婉转得过分了,似是寒冬腊月的幽诡小调般,一字一句,言语间却是以黎卿的名义自居。
下一瞬,伴随着那道冷硬的请托,又有一张薄薄的信笺无声飘到马道徒掌心。
青衣女冠紧盯着那纸灵的变化,待得其诉诸完了托付,拂袖接过这两件物品,点头应是。
这锦囊中,乃是千枚道铢。
那信蔑上,乃是那黎师兄托付之言。令她在六月份的山门招募中,助一位名叫“赵婉儿”的少女入观,那黎师兄自言,他已观过,此少女当是资质不差,托她上心一点……
只是,当她稍稍掠过信蔑一眼,再抬起眸来,那尊仕女猖灵早已杳无声息地化作云雨飘散,也不知是否离了去。
场中两位道徒顿时心惊,他们居然都感受不到那纸灵来去的痕迹,若非那纸灵自己显露出气息来,怕是他们一直都发现不了她。
“马师妹?那是……”
这位中品道徒掣指收回法剑,惊异的打量着马氏女冠,却是还不知晓她还与这么些个人物有往来。
那尊豢灵,气息可是有些恐怖啊!他拼尽全力都未必能降服的下来。
“那位黎师兄,与马元师兄有旧,你知道的……”
青衣女冠也不欲多言,将那信蔑与道铢收起,告退一声回了外务堂,只是却暗暗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只待六月份。
外院择取府州县中适龄儿童之时,这马姓女冠识得的人物亦是颇多,与执法堂那位蓝师兄打过招呼后,却是亲自随着下山去,接过了那名为赵婉儿的少女,索性送入山门之中。
那一千道铢她也不可能拿黎卿的,待那赵婉儿进了入道堂,便将那道铢锦囊转赠了少女……
(本章完)
第42章 虬龙出关
第42章 虬龙出关
又是一道霜寒落幕,冬去春来。
临渊山中,日日有变,这入道堂已经扩至了第七堂。
此时还有天南府中的游方散人、州中术士拜入外院以作记名弟子。
这外院比起原本,倒是喧闹了许多,青石小道间来往的青衣身影愈发多了。
然,数月前,西莽县传来了第一道消息,敕伐院与天南府都合力,以天南虎熊之士为锋,敕伐院七十二路道兵为刃,打进西莽主峰,斩首尸将两尊,灭焚血尸,破金甲尸,俘铜甲尸……
这一战,却是把那西莽尸窟中将近三分之一的大坟都给掘尽了,自是大震人心。
西南群山中,却是连遇挫折。那群山有妖结寨,占山为王,圈地划土,将百里山岭化作庄园,山中凡有老兽,无论成精还是启灵,便是统一拖入山寨中作小妖使唤,这般规格形成了一片极大的妖网!
万法院与丹器院两方内院合力暂且拿下了两座妖山,可愈发深入,两院的院正心头便愈发没底气了。
那西南群山,号有十万之多,古朝崩塌,诸多妖物精怪躲入山中,如今已经成了势,号称小方七十二,大方三十六,连绵诸山,各号将军、大王。
两院倾力也不过八九名紫府,如何能制得住那群山妖患?便是清理外围,都怕做的过火了,惹来了更强烈的反扑!
然临渊仙顶的观主却是携神山印亲自动身前往西南,非得要将那西南的妖山剿灭了。
诸院的道人更是有苦难言,四院之敕伐院,入了西莽除尸祸;律令院正在南土与毒蛊司交涉。
光凭万法院与丹器院,这不是要拿命去填吗?纵使万法院向来斗法最强,丹器院身家最厚,也是经不起这般的消耗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那般倒头的情绪自然也就蔓延了开来……
这一日。
临渊山腰之处突然不知为何突然聚起了云头,不过盏茶的工夫,斗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给院中正刚刚下得课业的道童役们浇了个透心凉。
“这天色怎变得如此之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啊!”
几名着玄袍的道童正在山间玩闹,为首的少女显摆着最近修行出来的法术,借草木而遁,化气为火,可那刚刚吐出来的小火苗却是被一道大雨浇灭。
这下便顺着成林的树荫急匆匆返回入道堂了,然,这几人顺着路旁的树荫朝院中跑,却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那宅邸区的边隅之处。
那零零星星分布,甚至还以草特意隔开的宅邸,正是入道称道徒之后才可分配到的待遇。
“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几人正怨怼着天色变化之时,兜头便见到前方的一座宅邸,那青光般的道场禁制正在开启,这般宅邸是私人道场,无道主允许,按《道场律》是不能靠近、打扰其人修行的。
其人正准备绕着这座宅邸离开,可谁知那云层之中却是突然降下了一道树干粗的雷电,【轰隆】一声,却是眨眼就将那座宅邸的禁制都给一下子打灭了。
“青芋!”
“你看,那里不会是有人给雷劈死了吧?”
一名道童役的少女拉起同伴,抬手指着那座朱漆大门的宅邸惊呼起来。
待得几名道童齐齐将目光眺去之际,却见那院墙之中突然有一双冰冷的竖瞳升起,紧接着,那似是王冠般六分开杈的长角,丹朱鳞,腾蛇颈,豺狼口,剑龙舌,竟是一头恐怖的大龙?
只见那赤龙圜首,突得就往外一蹿,数十丈的距离,不过一个呼吸便至,刚刚扑到这几个少女面前,那左右二人立刻便是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就吓晕了过去。
那赤龙还没靠近呢,三个小道童就晕了两个,一时之间,它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转过脑袋去,眼巴巴地望着那正站在大门处盯着它的青年。
“呼噜噜~”
这赤龙发出了不该由它发出的讨好声,竟然转头求助了起来。
这时,那唯一没有被吓晕过去的道童却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望着这头通体丹朱,似是火玉构筑般的大龙一眼。
龙首,鳞躯,凤尾,背生赤鬃,但无足。
这是虬龙?火龙一脉的虬龙?
有角无足曰虬龙,有足无角曰螭龙,逆鳞有角曰蛟龙,龙相皆具为真龙,真龙有翼曰应龙……
“唉呀,原来是有师兄养的呀,真吓死个人了!”
蓝青芋连连拍着胸口,那可不是要吓死个人,那大龙【歘】的一下就飞过来了,一张龙嘴张的都能塞下三个人大了,搁谁谁不怕啊?
再看那虬龙身形一转便躲在了那缓缓走近的青年身后,那双晶莹的龙目中还一脸的无辜,仿佛这一切都与它无关似得……
“是他!”
蓝青芋刚刚见到来人,心中突然一怔,一道不算久远的记忆与眼前之人重合了起来。
这是当年她入门之时,在渊河中曾见到的那位,独坐一竹筏横跨鬼渊之人。
是叫鬼郎-黎卿吗?
“几位,可还好?”
黎卿缓缓走近,指尖一弹,立时便有两道真炁拉成弧状弹飞出去,落在那两名道童扮的少女身上。
两位道童得这道真炁一贯,立时便是神识清明了起来,睁开眼睛后,猛然起身,只见那头大龙已经躲远了去,在一名蓝衣师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
“还……还好!”在那般凶物注视下,几人也只得糯糯回答。
“此处天雷有动,几位还是尽早离开吧!”
见得这几名道童转醒,黎卿横了烛一眼,与那几位好生劝告一番,转身便拽着那丹虬的凤尾,给它强自拽回了院中。
却未料到,蜕凡躯转虬龙也会有天雷击下吗?
黎卿回得院中,将那扇朱漆大门重新扣上,却是禁制已损,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云空之下。
好在那雷云只持续了一击便轰然消散,否则还真得费一番手脚。
直至黎卿将丹虬关回了院中,坐在那院中的石桌上,且斟上了一杯茶,那宅邸不远处的几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咱们刚刚是遇见什么了啊?
但见那宅邸中的大门重新关上,几名小道童也只得怀着惴惴之心回返了入道堂中……
烛的化虬之路,有灵玉髓、丹龙参,亦有豢龙璧,虽说这都不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天地奇珍,但对于这个时候的它来说,那已经完全够用了!
此刻身化火虬,已经完全具备了龙相,如今“烛”身长十二丈,身形修长,龙首凤尾,能驭风,腾云,操弄火法,若在凡俗中,已经具备了承做一方山神的资格。
便是它这个龙躯,原先还能在堂中盘踞而起,现在怕是那正堂中都要装不下了。
黎卿为自己斟上一盏清茶之后,指尖一点那茶壶,其中的茶水便似是一道涓涓细流腾空而起,径直落到了“烛”那张开的龙口中。
显然,尝过茶水滋味的烛,十分喜欢这个味道,那尾巴频频摇动,开心极了。
黎卿且伴着它玩乐,心中却是盘算了起来。
得换个大一点的宅邸做道场了,烛的修行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原来它就不肯离开黎卿,房间里都装不下,两人只能在大厅中一起修行。
大小如意之术?那大大小小也是一道神通啊,哪有那般容易学到。
御兽袋?哪来这么大的御兽袋,一两丈方圆的御兽袋,观中倒是有,但估计只能给它当个帽子戴了……
此刻的黎卿亦是刚刚将周天一炁搬动圆满,周天三百六十刻,尽为先天一炁充斥,至此周天循环,真炁的吐纳速度亦是大增,若是再斗法,已经不需要太算计着真炁余量还有多少了。
先前黎卿不管是斗黑狗精、屠尸窟,还是除剥皮鬼,皆是先掣起法术捏在掌心,且引而不发,一旦动手,便是直指核心,针对其弱点,务必毙而杀之!
入道六年未满,三年修命,三年练气,黎卿便走过了寻常道人十余年都未必能走完的路。
指尖微挑,一缕石中火骤然而生,那真火种子在丹田之中早已温养壮硕,只需一念而动,便可化作日曜辰星五十二,极致压缩的一炁石中火,威力更胜往昔。
闭关许久,那纸猖也以山鬼四律好生洗练了一番,将那正朝着旁门左道方向发展的纸灵猖法,重新归入了自然巫法正途。
清平府一行,显然没有太过影响到黎卿的心性,那纵宴享乐之极,邀四海朋宾,呼啸三山五岳,实非他所求。
修行
不过修行了白骨观想图,点亮了延命灵灯起来,那冥约的失控次数果真是少之又少了,或许待他成就紫府,那悬在头上的利刃终于可以挪开了?
黎卿仰头饮下那一盏清茶,望着被他一缕念头驱使,与“烛”玩闹着的两道无面纸人,颔首轻笑。
正欲出行一番,往那工务堂要求换一处宅邸道场,这宅院、府邸若是规模尚小,塔林乃至洞府也行啊!
突然,天空中有流光闪烁,见这宅邸没了禁制,径直从云头坠下,正朝着黎卿袭来。
只待他掣动法力,右手一摄,将那玉符拿到手中。
顿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开始响起:
“闭关结束了?”
“来本座的云天宝阁一趟!”
“院中有了些难题,与那妖山有些关系,你且带几名院中好手,去处理一番?”
(本章完)
第43章 小方有妖山
第43章 小方有妖山
“观主,你可得知晓,这一出手,西南大大小小的妖山可就全都暴动起来了。”
“若是那群山大小妖怪打进天南,你我可就是千古罪……”
这道劝诫声还未完,立时就被一道冲上云霄的气机给打断。
“白尨!”
“你不该带头唱反调的。”
那天南观主掌托神山宝印,面色冷酷之至。只见其掌中法力萦绕,那漫天四散的法意瞬间凝聚而起,与那坠落的神山大印相合,轰然化作一座苍凉而古老的太古神山坠下。
青黑色的神山虚影遮蔽苍穹,还未待那守山小妖抬起头来。
【轰隆隆】一击坠下,无尽的黑暗掩埋了这座妖峰竹寨,竟是将生生将那百丈妖峰碾作一片残墟,满山的大小妖兵尽作肉糜血沫,死无葬身之地矣……
“它们乖乖忍着,本宗便只覆灭千里妖山而已。”
“这是应该保持的距离!”
“若是忍不住,本宗亲眼看着那老妖们屠城灭寨也无妨,那样,这西南妖患亦是终于可以平定了!”
南国一十二宗,天南观为末,他等未必能覆灭西南妖山,可这西南大地若是生了大乱,惊动了南朝,施压诸府。他亲自去诸府道游走,请上三两其他宗派合力,彻底覆灭这西南群山,也是不难!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会有多少州县被彻底摧毁吗?”
白尨大院首猛然抬起头来,此刻,他彷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师侄般。
你是天南观主,作为天南的擎天白玉柱,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欲去瘤疮,须得割肉,这是必要的牺牲,是可以做出的取舍!”
天南观主秉持清净之念,如此暴论竟是面不改色,眼波下宛如静谧深潭,与白尨无声地对视上一眼!
见到观主如此的模样,大院首-白尨愈发焦躁不安了起来。
太上忘情道,坐忘长生法!
你这坐忘的极致,与疯魔有什么区别?
“混账东西,老夫要去寻祖师,你现在简直就是个混账!”
白尨大院首刚刚转身,还未走出两步,身形便猛然一滞,他那紫府道躯竟是被完全被束缚住了,周天一炁静若死水,完全无法调动。
四方虚空凝如实质,就仿佛溺于那万丈深潭之下,坠于无边沉沦之中。
这是法意,临渊而观,得此绝望之法意。
观主-陈槿已经半只脚踏上出阴神的路了!
“大院首,且助我将这七十二小方妖山覆灭了罢。”
“祖师,也会同意的!”
陈槿面无表情的远望着西南深处,他的道行又进了半步,这本该让诸紫府振奋,但此刻,白尨大院首感到无比的陌生与害怕。
观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下方两尊顶尖的紫府道人生执,无声的冷意映到了天边,在那万丈云海中,唯有一青袍老道盘膝在白鹤之上,垂目而观。
尹祖少年入道,二十四岁已入紫府,历东海斩真龙,贯岭南百鬼道,见巴国不死神鸟……
昔年意气风发,红颜知己,天骄道友拥垒左右!于是他等狂肆天都,八十万里大地肆意遨游,与北国神灵争锋不坠;横击北海怒涛,与妖魔血裔角力无端。
无人知晓那张扬肆意的道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北海归来,尹道人受创,命数为天魔诅削,九甲子便是他这一生的大限了。
可尹道人依旧足够的惊艳,只手掌乾坤,驻天南大地,帝拜见,诸士敬服。
直至两百四十载前,南国收天南之地,传首四道一十一府,民心激昂,尹道人便自请在这天南之地开了这天南观!
南国当今最为年轻的宗派,传承着最古老的仙道-练气法。
“陈槿啊,老夫也未到提不动刀的地步吧?”
尹祖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他只是命数只有九年了,但他并非是要老死了啊!
真到了那一天,只手入西南,摘了两三头古妖头颅筑观上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槿,倒算是进了坐忘长生的门槛了。
只是,此时的他依旧困在了所谓“忘情”的樊笼里。待到他什么时候做到了“清净”的地步,那阴神才是可成!
二人在下方横眉竖眼,似是做着什么事关社稷兴衰般的艰难斗争般。
尹祖抚着苍髯:我怎么不知道天南观的传续有这么危险呢?
白尨有勇而无谋,陈槿多思犹障目!
还需历练呐!
“既决定了就去做吧,那古妖们胆敢出笼?它们还没这个胆子!”
尹祖摇头晒笑,挥袖一抹,云海倾覆而动,整方天地都像是突然颠倒变幻了一般,从群山抬眸再朝天上望去,千里云层都似是被摘走了一般,湛蓝无际……
壶天一捧真中法,虚空无尽摘丹穹!
而此时的临渊山。
云天宝阁。
外院各堂的上中品道徒齐聚集在这二十三楼宝阁之前。
“南地有三方小妖山,位群山东隅之地,与毒蛊司接壤,蓝洋、黎卿……你们带上些人去拿了罢!”
“一座妖山,两万道功。”
紫袍女冠自阁中莲步轻移,缓缓走出,云袖微摆间,便将几卷竹简分别朝两位蓝衣弟子怀中一丢,却是下了死命令。
这两人且算是外院中真正能扛事儿的道徒,蓝洋乃是天南世族出身,早已修得剑罡,位列执法堂副堂主之位;鬼郎-黎卿更是特殊!
三座妖山,各有妖将坐山,呼啸南土,食人贩井,乃是大患,南土的毒蛊司历来受其所扰,忍辱难耐,但终究也未动手!
此刻天南观动,附应万法、丹鼎两院,这三座小方妖山的处置任务便是分到了外院手上,白院首将其交给二人,也未尝不是一种看重。
这妖山连绵,两山岭中,熊罴坐山称大王,山间虎豹列旗方,成就百里山头,小妖披挂,老精着铠,浑然有序;
三鬼坟下,诸多老狐野鬼汇聚,取山中老药兽骨,立下野摊,与寨乡通,贩浆走卒,便成了一方鬼市;
彘山坊,野鬃满洞,又不知在哪里学得了一手庖丁之术,于渊河南岸,做起了熟肉生意,十里坊市,肉林满挂,人妖往来,亦是凶怖……
诸多道徒正将目光齐齐投在两人身上之时,不知这两位该如何分个主次?
蓝洋师兄既任执法堂,又常常为入道堂的童子役迎接入道,已经算是与内院的诸红衣真传职权类似了,当为外院第一人。
而那冷郁道徒,他是我外院的吗?黎卿?
众道徒正疑惑间,却见那冷郁青年,稍稍打量了一眼,偏头便是朝着那腰悬法剑的蓝洋问上一声道:
“那彘山坊归我?”
“也可!师弟便与诸师弟去彘山坊,那其余两处蓝某尚能处置。”蓝洋右手抚剑,与黎卿直视道。
一方妖山两万道功,倒是与那尸窟外围的一方坟岭差不多,刚好以那山中大妖为猎物,与“烛”来上一场肆意的狩猎,取那大妖精血,为它刻上五驭图腾!
黎卿上前拱手,望了那院首一眼,将那竹简卷起,转身便往外而去。
这却是令场中诸多道徒惊异,眸光闪烁不定,不知此乃何人,竟如此独行?
“那便都且去吧……”
白清烨玉手抚额,头疼的摆了摆左手,让众人下去准备。
她算是没有办法了,这黎卿哪里像是入道堂出来的?简直就跟个游方道人似的。
别人接到这般任务,首先便是呼朋引伴,汇聚诸多道友,合力并进,独独黎卿形单影只,将那竹简一卷,转身便去了!
这般独来独往,如何能成事啊?
山中诸院应召,将观主的意志贯彻而下,各驱道徒往西南群山屯驻,这亦只是个开始……
(本章完)
第44章 彘山坊
第44章 彘山坊
天南府之南。
一道沉渊鬼河横出府外,这渊河之南,西南山高隘深,险峰连绵,老兽精怪,崖削环生,而东南则是一片舒缓岭地,土司诸部结寨而居,大部相隔着那山岭之间千百丈高的裂谷遥望。
但,也有例外。
在这西莽往东千里,渡渊河,南行再两百里,此处乃是西南妖山与土司部交界之处。
有诸多丘陵高矮起伏不断,似是颇有岭南那地貌的味道。
在这些丘陵中,似是重重天梯映云水,自下而上连绵千万阶梯,这却是那毒蛊司中赖以生存的土地!
攀山越岭之间,接来高山险涧之水,以为五谷温床,能活五十万司人。
在这司岭梯田外,那山脚下正有一座十里肉坊。
以圆木板寨结做的城坊,两三丈高的坊顶,一入其中,只觉冷风从四向刮来,吹得人心头发毛,这般高的坊市,莫不是根本就不是给人住的?
再闻得嘈嘈切切的叫骂与叱喝声起,却是有许多人在那坊市的窗台前围拢。
“妈了个巴子的,死瘟猪,昨儿在你这买的鹿肉,你给爷说得是灵鹿,灵鹿,今晨我师公吃出了一根手指来!”
“爷儿脑袋都差点掉了,遭瘟的杂种东……”
身披着青彩襟衣的蛊徒们各掣着巨蜈、毒蛇、毒箭,牵着磨盘大的的蟾蜍堵在了这十里肉坊前,讨要着说法。
那窗口中的的身影被一头大蚺给强行拽了出来,摔在了地面上!
却是一猪头人身,皮若黑石,长着一大丛红鬃的野彘妖。
这猪妖面相尤恶,两道发黄的獠牙突出,似是常年握刀,猪趾扭曲,勉强有了个手指样。
一个翻身起来,反身就是给了那头大蚺几脚,这猪妖力大无穷,两下就给那大蚺踹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血肉翻飞间,那大蚺痛的在地上疯狂扭动,眼看就活不成了……
“呸!俺朱三十七卖给你的就是鹿肉,昨天晚上你自己看了没错,俺才下刀的。”
“怕是你家谁烹食的手指掉下去才是。滚滚滚,莫要坏我朱仙肉坊在这十里八乡的厚道名声!”
“再瞎闹闹,爷爷剁了你脑袋,挂上煨房腌肉去。”
那黑皮猪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柄染着恶心油腻的杀猪刀,面上凶相毕露,当即便不认账了,推搡起了那几个蛊徒。
一方是山上好勇斗狠惯了的蛊徒,见这猪妖耍凶,还打死了大蚺,蛇虫蜈蚣纷龇牙咧嘴,就要那朱三十七偿命;
一边是被恶客上门,翻脸不认人的暴虐彘妖,眼看着在这肉坊前就要打出命祸来了。
“混账!都想找死吗?”
【啪】的一声,一道软骨长鞭豁然砸在几人身前,巨大的力量让这地板寸寸俱裂,狂暴的鞭风割的几人脸颊生疼,让他等皆是身形一震。
转头望去,却是一头近丈六高的赤红猪妖,那老彘浑身黑毛炸竖,有如钢针一般,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黑红甲胄,一手牵着两丈高的熊罴,一手捏着软骨长鞭,朝着肉坊中来。
“老三十七,你说,怎么回事?”
那老彘将鞭子一抖,声音苍老而雄浑,转头再度质问起了朱三十七。
“三爷爷,我……”朱三十七一见到那老彘,顿时腿都吓软了,手中杀猪刀【哐当】掉在地上,当即就是磕起了头来。
“实在是昨天晚上鹿肉不够了,我就加了点人肉进去足称,就一点点啊!”
不待那猪妖继续狡辩,便见那骨鞭一甩,往朱三十七身上抽去,一击便叫那猪妖腰屁股处皮开肉绽。
“混账东西,我朱仙肉坊靠的就是童叟无欺的名声,才在南土置办起这般大的家业来,老三十七,你是在砸我家的招牌啊!”
老彘怒得七窍生烟,拽着那熊罴坐骑的缰绳在那左右徘徊,真是气煞了。
这老妖每徘徊一步,几名蛊徒便感觉这本就裂了的地板都为此不住地震动,这头老彘妖真真是恐怖极了!
“哼,还愣着干什么?将昨日的肉钱退回去啊!切不可坏了我肉坊名声。”
赤色的彘妖显然是这朱仙肉坊的大人物,一句话就能将那朱三十七吓得伏地痛哭,转头亦是对几人作出了应对,倒是有几分人样。
“几位,你看这样可好?”
那猪三十七转身扑进窗木台中拾出了那鹿肉的买资,但其中尽是些凡俗银钱,只有寥寥两枚道铢。
诸多蛊徒面色变幻,刚要出口叱骂,为首之人却是抬手止住了后面师兄弟的话,不许他等再言,反倒转头奉承起了那老彘来。
“好,好!三掌事是敞亮人,我等代师公谢过三掌事了……”
这道铢,铜制法纹,为天南十二宗的修行之士所用,乃是硬通货,他等的道铢买鹿肉,这畜生找的竟是凡俗金银。
好个肉坊,好个猪妖!
那六七名蛊徒提起那油乎乎的黑色钱袋,面色一拉,转身便走,要不是这肉坊真弄得到山上的珍肉,能豢师公手上的蛊虫,他们还真想灭了他。
这瘟猪的肉坊就是天字第一号大黑店……
这群蛊徒心头骂骂咧咧,却是暗苦师公的道铢要不回来了,他等今晚该怎熬过去师公的责罚啊?
忽的,一道细腻婉转的声音从坊前响起!
“店家,小女子想给家里人捎些猪肉,你们这儿有吗?”
这磨人的声音儿响起,六七蛊徒眼睛都直起来了,那老彘却似是过了那好色的岁数了,听到那勾人的声音后也没什么反应,使了个眼色让那黑皮猪妖去开铺,自个儿牵着熊罴就进了肉坊之中……
“别啊!小娘子,我家就有猪肉,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几名色上心头的蛊徒当即就要去拦下女子,这瘟猪的肉坊可不是她等凡人能来的啊,怕是哪家可人的小娘没出过门,连人肉坊的名声都没听过吗?这可是要上大当啊!
一个个的吹着口哨,调戏起了那小娘儿来。
“滚去,滚去!”
“一群山蛮子,敢挡三十七爷爷的生意?”
那黑皮猪妖背上都还有着一道未干的血痕,却是提着一把杀猪刀冲了出来,将那两个泼皮蛊徒一左一右地踹开,迎到了这女子面前,挡下那群蛮子的贪恋目光。
“小娘娘哟,咱这儿什么肉都有,你就是要俺身上的肉都行呐!”
这黑皮猪妖流着哈喇子,伴在这女子左右,还真就将那肉铺上的价位一一介绍了起来。
“小女子要点二十斤精细肉,一一切作臊子,不要半点肥肉在上面。”那玲珑女子却似是对那猪妖没有丝毫害怕,婉婉而道。
“啊?好吧……”猪妖面色一拉,从没见过谁卖肉有这般磨人的要求,但见是位绝色小娘,也就闷声去了。
入了肉铺,寻得一块品相极高的山猪精肉,了两炷香的功夫,细细切碎。
刚刚抬起头来,还未出言,那女子又道:
“再要三十斤白肥肉,不要见半寸精肉在上面,也要一一切作肉糜!”
“小娘家里莫不是养了头山君老爷?这胃口,这挑剔?”
猪妖一口气差点没能咽下去,但见了那玲珑般的可人儿脸,还是乖乖去了。
你就刁钻吧,拿不出银钱,三十七爷今晚非得让你肉偿了,嘿嘿嘿……
黑皮猪妖又搬来一大块实实膘的肥肉,耐着性子也细细的切了起来,然而那颗猪头里面的龌龊想法,却是没有半分遮掩的显露在了脸上。
倒是那原本同样别有心思的蛊徒中,那为首的蛊徒面色却是越来越狐疑,目光在那玲珑女子身上不断地打量了起来。
这霓裳?是那般簪缨世族中的吧?怎么可能会只身来到这蛮荒之地?昨日刚下的雨,满地泥浆,为何她身不染尘,步履也不覆泥浆?这可不像是正常人啊……
那猪妖紧赶慢赶,将那三十斤白肥肉切作肉糜,以麻布包起,但还未经手,那小娘儿,又开始磨人了。
“再要四十斤软骨,细细地切作骨丁,不要粘半分肉沫在上面。”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磨人,猪妖哪里还忍得住,将那砧板一拍,直接翻脸。
远处的几位蛊徒看到动静立刻便指着那猪妖鼻子围了上来,一脸讨好的环绕在那女子身侧。
“妈了个巴子的,瘟三十七!让你切就切,银两又少不了你的,比比划划干什么?当心三掌事又抽你。”
黑皮猪妖本要发怒,但见那女子真的很认真的盯着自己,它相信这般可人儿或许是真的家里养了獒犬,好吃这一口。
他堂堂猪仙三十七大人,力能翻山,切一切软骨,出点汗而已,怎么了吗?
且寻来数筐相连的骨肉,还真就一一剔了起来,而后码在砧板上,大力剁了起来……
“小娘儿,你实话说,你还要什么?三十七爷爷可真就没了耐心了。”
这猪妖将那一捧软骨丁装进麻袋中,拖着那三大麻袋出了肉铺,将那鬣狗般眼睛里都发着光的蛊徒们推搡开来,与那小娘皮四目对视。
“还真有!”
那玲珑女子终不再腼腆,昂起头来,美颜无可方物的面容露出,那无暇的玉手朝着肉坊里面一指,面无表情道。
“刚刚进去的那头老彘,我家老爷想要它的猪头祭仪轨。”
“去吧!”
嗯?
黑皮猪妖顿时目眦欲裂,这是要砸场子来了?
终于,他要爆发了,横手就朝着那女子抓来,非要好好教训这小娘儿!
下一瞬,那肉铺中似是挤豆浆的【嘎吱】声爆响而起,紧接着便是连串的惊叫声大起,那才围在女子身侧的诸多蛊徒像是撞了鬼一般,一溜烟的就往坊外狂奔而去……
而在那巡视了肉坊各个铺面、仓库、煨房等一圈的老彘恰好听到了这连串的惊叫,身形一闪,似是战车撞过来般,径直冲出了肉坊。
一回到这南门铺前,抬眸望去,却是连他都不由得胆寒了一瞬。
只见那肉铺之间有两头无面鬼祟在嬉闹,那两头无面人诡异至极,一只鬼手淤青、一只鬼手苍白,各自搭在朱三十七的两肩上,竟然是扯着猪妖的身体相互角起了力来,无法言喻的鬼气将朱三十七全身覆盖,那青黑色的猪皮都开始衰败,似是生出了尸斑。
整头猪妖早已经被那两只鬼怪拉扯的变形了,那筋骨脏器尽化作肉泥,跌落了一地,而朱三十七的整张妖皮都被扯的三四丈宽了,却是仍旧还未断开!
【刺啦】一声,那猪妖终于被两头鬼怪撕开,但,随着那鬼手放开,跌落在地上的,竟只有两半猪皮了?
两头无面人再齐齐转过头来,盯着这头老彘!
“嘻嘻嘻!”
“你也要死了!”
(本章完)
第45章 人来屠彘坊(求追读)
第45章 人来屠彘坊(求追读)
“不知是哪方的鬼君老爷莅临彘山坊?”
“朱三在此有礼了!”
红鬃老彘停在坊前,望着那鬼祟嬉笑、虐杀猪妖的场面。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挣扎数息之后,终于还是低下头颅,像模像样朝着那玲珑鬼女唱喏相拜。
“还当真学了几分人样么?”
女子右手微抬,血红色的指甲与那白皙的玉手形成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芊芊玉手一伸,血色的匹练不知从何而起,自虚空中闪过,下一瞬,彘山坊的外廊便被四道巨大的爪痕撕裂,就连这头红鬃老彘亦是盔甲横开,被其中一道爪痕抓在了臂膀上,伤口处顿时便阴冷麻木,生疼了起来。
“为何要乱我彘山坊?”
“我朱仙肉坊遵纪守法,便是各地的肉种,也都是实打实银钱买来的,从未与任何山头结怨!”
“你为何要乱我坊铺?”
那老彘捂着肩膀再次起身,便是在一声声的历数质问中,只见其气机愈发的恐怖,身形骤然拔高起一截,已经快要与那木坊的天板齐平了。
那纸灵却依旧巧笑嫣然,唯有指尖的瑰色愈发鲜艳,似是要滴下血来一般。
“呵,吃人吃出来的遵纪守法吗?”
一道轻蔑的朗笑声自坊外响起。
红鬃老彘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此时的坊外已经笼上了一道阴云,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只见一名阴郁青年,提着盏苍白灯笼,自那阴雨下悠然踏入坊中,打趣笑道。
“那是坊中银钱在各地买来的肉食,早已钱货两清,天经地义。”
“这位老爷应当也知晓我南地的规矩吧?”
老彘眉间神色愈冷,右手在那伤口处用力一撕,却是生生将那臂膀连到胸口处的一大片皮肉都撕了下来,大半个肩膀血肉模糊,那猩血汨汨地的流了下来。
果真,地上那块赤色猪皮却是诡异的人立而起,似是在学人走路般,扭动了数下之后,再才彻底倒下。
再见那妖皮,早已化作了一张红色的皮纸,四四方方,约莫两尺方圆,其上蕴含的灵力居然比之那百目灵纸还要浓郁上许多!
旁侧的玲珑鬼女身姿摇曳,腰似盈盈可握,一步一晃,走到那张妖纸前,俯身将其捞起,无垠风光之上,立时便是笑魇萦面。
“哦?那这下倒好了。”
那道人左手一摊,却是望着那旁侧的女子手中无奈的柔笑起来,可那面目上决然不似个好道人!
“按你的说法。”
“我这头猖君也喜欢收藏些小玩意儿,本道满足着她这点鬼癖也算是理所应当咯?”
该死!
老彘护着那血肉模糊的左胸,连忙闪身退开,躲过了那贯裂房梁的黑光,双目狠狠的盯着那阴郁青年。
“好个妖道。”
此刻这老妖朱三哪里还看不出来,这面上笑意莹莹、出手就是要命的妖道是来挑场子了。
“孩儿们,动手!”
这雄浑的怒音重霄,响彻山坊。
紧接着,那仓库中,肉铺中,煨房中,一头头猪首人身的彘妖踹开木门,各掣刀兵拥了上来。
有专门负责分尸剔骨的壮硕猪妖,手中握着半人高的斩骨大刀,踹开门来;
有涤洗血肠的无毛猪妖,爪蹄掐着那生锈的铁剪,哼声跋扈;
有专门碎骨的白毛猪妖,拖着一把方块大锤,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星;
有煨烤香肉的黑足猪怪,身形庞大,狰狞獠牙大嘴里含着一杆烟斗,踏在这肉坊中,一动起来,连这青石地盘都要震上三震……
一头又一头的老彘从肉坊中走出,浓重的腥气、油味迅速地弥漫开来。
“三爷爷!”
“三姥爷~”
那般大怪,猪头人立,老皮厚创,道道鬃毛炸似钢针,大耳覆红绒,猪鼻开鬣缺,黄牙倒钩挂,各掣刀兵,蜂蛹而过。
眨眼间,二十多头猪妖大怪便将坊外四人围起,那丈高的妖躯蒙昧腥臭,处处透露着难言的恶意。
“这妖道不讲规矩,敢翻我山坊,去剁了他来!”
红鬃老彘,随手扯下甲中内贴,将那血肉狰狞的左胸囫囵裹起,也不顾那仍在往下映流着的血水,从坊间抄出一把豁口大刀便冲了上来。
正谓之妖窝驻坊市,老彘坐中堂,那群群恶怪掣起刀兵,牙尖齿利,煞面满盈,就将要剐了面前的小道人,取了内脏下锅,去头剔骨,做一道好白肉。
闻得这腥风扑面,黎卿面色渐冷,腰间葫芦口一开,阴风立现,瓢泼的白纸铺天盖般地吹起,再随着一声诗号吟诵:
“剪断阴阳纸作舟,血洒炉台把命囚。”
“撕张人皮化甲胄,折角黄纸铸离勾。”
“屠来满家叠京观,再向山鬼掣封侯。”
黎卿的朗喝与那玲珑猖主的轻笑声重叠一处,紧接着,那漫天的白纸似是隔空生变,一一叠作九尺仕人,衣衫苍白,似是泥墨点睛,腮红诡动。
剥皮当作纸,造纸可成猖。
那纸猖翻出手中红皮妖纸,惨淡的阴霾泼在这血纸上,以作表文,无形的牵动着那道道纸人气机,于其墨瞳中缓缓蠕动起了阴文符咒,。
下一瞬,只见那纸人墨瞳张开,当即就活了过来,似是无骨人皮般,直挺挺的飘了上去。
猪头恶怪獠牙垂涎,以足刨地,低吼间便是掣起碎骨刀锤舞动,当头冲来。
与那道道纸人一撞,径直便是破开了那滚木作的坊墙,齐齐坠了出去!
赤鬃的老彘,托起豁口大刀,黑足的大怪,抡起碎骨巨锤,正朝着黎卿与猖主撞来。
【当啷】一声脆响,那阴郁青年两指间挑起的幽光被这红鬃彘妖-朱三一刀拍开,这时,它终于看清楚了那幽光的真容,原是一颗黑狗钉啊?
“死妖道,这百般鬼祟便给了你找死的底气吗?”
“你以为我彘山坊是什么地方?”
老彘朱三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三丈高的妖躯直接连带着四五根梁柱齐齐撞断,一刀剁向那道人。
另外的黑足猪怪亦是人立起来两丈八,扑身欲碾碎这玲珑纸猖。
“妖道?哼!”
任由那老彘双目通红,黎卿一个转身便是化作无数的纸片飘落,轻易的让那老妖撞了个空,一头撞倒了坊市的大门后,那瓢泼的纸片再度重聚,蓝衣青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地。
“你这野猪,学人端的是学了点皮毛。”
“在天南这块地界,你连这青蓝红紫四色道袍你都认不出来,合该当死啊!”
黎卿冷哼一声,似是对这声妖道有了些不满。
将那延命灵灯一抛,食指之上幽蓝色的石中火骤燃,再随着黎卿指尖一挑,立时便是十来丈长的火鞭甩动,【噼里啪啦】在那老妖背心上笞了四鞭。
焦糊之味刚刚弥漫,那老彘背后的赤鬃便尽数被真火点燃,真火诡谲,落在那血肉上,竟是愈发爆燃而起,疼的那老彘血气冲脑,往地上一滚,当即就化作了房间大的红皮山猪,连带着那坊市铺顶都被其怒目拱翻,疯狂朝着黎卿撞来。
“老野猪,该撒泼了对吗?”
黎卿腰间葫芦口顿开,只见其中道道灵纸飘飞,聚在黎卿身侧便是折纸叠砌,瞬间化作四五道纸枪!
这道人也不施法,磅礴的周天一炁运转起来,横手接过那几根丈八纸矛,真炁离体覆盖下,只叫它不逊精钢、坚不可摧。
再是举起那纸枪掣力抛下,一根、两根、三根……
那惨白色的长矛当即入肉,携裹着磅礴的真炁,将那正双目发红、势要刨了这整座山坊的的山猪钉穿在地。
【噗噗噗】的入肉之声响起,那根根纸矛且先贯穿它的肺叶,再打碎它的脊骨,刺穿它的喉咙,最后一支正中其心脏放血!
直叫那老妖连嚎叫声都生生噎在了被贯穿的气管中。
黎卿单手提起那最后一根纸矛,圜首观望,见那黑足猪怪亦是为玲珑纸猖单手摁倒在地,生生开始了以诡术剥皮,倒也放下心来,将那纸矛随手一抛,便贯穿了一头正将纸人顶起来的凶悍猪妖……
旁门诸法好护道,尤不及仙途性命在掌中!
游走在那一头头猪妖与纸人的厮杀战场间,但凡有红了眼的猪头撞上,黎卿只是五指之中真炁鼓荡,一拳便将那不长眼的猪妖脑袋打碎开来。
满坊猪彘的嘶吼与纸人的诡笑交织,黎卿顺着那早已破碎的木墙缺口迈进坊中,行了十来丈远。
只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坊市内部,土砖堆砌做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沟壑,在那壑中,篝火不绝,而在在碳火之上,密密麻麻的大肉为铁钩一一穿过,吊挂在那广阔的煨房中。
有撑开的全羊;有驾起来的灵鹿;有被铁板合起来、掐头去尾的大蚺;甚至还有囫囵的猪妖……
当然,亦有一具具去了脑袋、耷拉着挂着的“两脚羊”!
剖开胸腹,去了内脏,首尾不留,在这彘山坊中以碳火煨烤,肉质金黄,晶莹的油滴半落未落,成了十里肉林的怪谈。
然黎卿驻足在这昏黄的肉林间,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感到恶寒。
还未待他动作,却是又有一头猪妖持刀顶着一张纸皮撞破了坊墙进来,那纸人捅不死,斩不破,轻飘飘的怎么撞都像是撞在了上般,无从着力。
但一坠入这碳火之中,那纸人便像是遇上了天敌禁忌,诸般的奇异于那碳火上一燃,尽化作了纸灰散尽。
那猪妖见纸人一散,提起刀来就是哼哼唧唧的,转头再望见道人,凶相毕露,然,还未待它冲上前来,又是一道火光缠绕,转瞬间就将其化作一道蓝绿色的火人烧灭……
(本章完)
第46章 老彘满窝
第46章 老彘满窝
肉坊中似这般的煨房,连绵十里,也不知有多少个。
老妖学人相,暴食虐众生,光是闻之便太过亵渎。
黎卿伴着纸猖兵马刚刚将这诸多猪妖老彘斩首,群妖颅首叠在坊前作供果,道人轻吟谶言伴妙语,戚戚诡咽做景,立时便有血焰高燃,抽了二十余缕寿光命火归于灵灯中,只叫那灵灯命火又壮了两分。
南斗延命灯,禳灾解厄、削命减寿,且将那若南斗烛星的命火燃到足够的旺盛。妖星禳祷,注死延生,钉头七箭,自可得修持……
这二十多具颅首为那血焰一卷,只见其中血肉骤消,化作颅骨豁然跌落,七八余纸人残破不堪,尚且还能站立,玲珑纸猖目光幽幽,无声地注视着那道夺寿消命的谶法。
此时,异变突生!
彘山坊十里连绵,这南面正门闹到如此大的动静,各方处的彘妖老怪哪里没动了?
不一时,整座老彘巢都翻了天,那小山般的老猪妖完全诠释了何为“野猪冲撞”,只闻【轰隆隆】的爆炸声,那小山般大小的白毛山彘便一路排山倒海的冲了上来。
然而,它等还是晚了一步。
感受着那已经渐渐敛下的血气,数道怒吼同时爆发:
“三弟!我的好弟弟啊。”
“老三啊……”
猪妖叫丧般的干嚎声似晴空霹雳,转瞬之间,待得听到那怒嚎,那老妖便已经带着翻山之力撞了上来。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躲也不躲,眸前掣指,纸灵劾召而动。
“敕!”
紧接着,那黎卿与纸猖身侧突有白烟骤起,只见那纸道重器-纸阴轿自杳杳冥冥之中突现,两道无面猖,将那纸轿往肩上一扛,兜头便是朝着那白毛山彘撞去。
轰隆隆……
两尊巨物一撞,那山猪当即便往旁边肉坊中栽了下去,滚了两圈,落入炭火之中,小半个妖坊亦是被撞至坍塌。
那纸阴轿可是效仿岭南钟氏,鬼道至宝-往生轿的法器,这般重器,看似轻飘飘的,但其中法禁位格颇高。
与那白毛老彘一撞,那抬轿的无面猖倒是只剩下两道鬼面,和一双紫青鬼手了,可这纸轿上却是没有半分的波澜,灵滢的法禁亮起,毫发无损!
紧接着,一道犹如杀猪般的惊叫声响起,却是“烛”再也忍不住了。
那庞大的虬龙驾驭风火,朝着那白毛老彘身上一坐,差点就将那老彘坐得双眼一翻。
十余丈的虬龙身,萦绕着震慑百兽的威压,“烛”那六冠龙角似是充斥起了焰流,再往那老彘头脸一撞,顿时就将它那两颗獠牙打碎,撞翻十数丈。
扑头盖脸又是一道连绵百丈的焰舌吞吐而出,将那白毛老彘,以及数头卯着脑袋冲上来的彘妖一气点燃,数个呼吸间就爆做了焦炭。
尸窟盘墓虬,自然是非同寻常,这般彘妖猪怪,怎是它一合之敌?
便是那白毛老彘还欲反抗,亦是被那龙尾一拍,狠狠地摁在了那废墟上,生生被龙火熔灭!
黎卿见状,身侧那几乎要点亮的南明星曜火法亦是缓缓地散了去。
与“烛”对视上一眼,黎卿心头一动,瓢泼灵纸散天,化作道道纸人为那纸猖拥垒,掣下来一道指令:
“将这十里妖坊翻了,莫要留一个喘气儿的。”
“这山坊收刮多年,家底绝对不少,见到这样的道铢,全部收集过来。”
将一枚标准样式的道铢抛到那纸猖手中后,黎卿又再补上一句。
“游荡范围,仅限于这十里肉坊……”
可不能忘了为这纸猖定下限制,否则,它等若是游荡到四方土司的山上,可不知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兵者,凶也,自当慎用,猖兵更是如此。
环顾了那废墟一眼,其中且残留的嚎叫动静,黎卿自可将其交予这一支纸猖兵马来处理。
而他,一个纵身跳上“烛”的头顶,立于那最高的两支龙角之间,肆意朗笑起来。
“烛,你我来上一场狩猎,将那头逃脱的老彘猎来如何?”
身下的丹虬闻言亦是欢快,高昂一声,立时从这肉坊上空御风横过,追逐着那头刚冲到坊市前、听到龙吟之后又转身往山上逃的黄毛老彘而去。
那头便是称呼彘朱三为三弟的大妖之一,看体型,白毛的老二已经被“烛”熔灭了,那多半就是彘朱家的老大了!
虬龙驾风,蟠蜒在空,前方的老彘在泥浆里一滚,顿时化作了山猪本相,黄毛垂腹,獠牙似刃,那壮硕的妖躯在往林中一蹿,推山移石,顿时便在林中犁出了一道半丈深的沟壑来。
龙,虬龙!
这老彘实打实的被吓到了,这般龙种在妖山深处,也能号称一方虬将军了,它屠老大如今已年老力衰,更不会是龙种的对手,遑论那虬龙背后还有一位驭主呢?
可又为之奈何?
屠老大半生的家底都在这肉坊上了,初时,它不过是头猪精,在一个屠户家中见惯了杀猪宰牛,在它他逃脱之后,那诞生灵智时的记忆便深深地印刻在了它的心底。
它掳来一个个屠夫,在将他们拿手的庖丁之术学到手后,将他们一个个吃掉。
最终它成了妖山中有名的屠老大,山内的灵肉,山外的人肉,藉由他这肉坊转卖,十里肉坊的家业,天下间有几个屠户能干得到这般大?
【呼呼!】两道焰舌插着它的鬃毛掠过,这却是让屠老大更加惶恐。
它开始后悔了,或许一直待在妖山中,就不会有今日了罢?
那虬龙身上,驭主联袂,掣纸折弓,却是眨眼掏出来了把五尺长的弓箭,以真炁作弦,卷纸作箭,那纸筒上真炁狂暴,刚刚擦过一颗青石,那座巨石便炸裂开来。
君子六艺,三为射,四为御!
那青年驾虬龙、掣狂弓,横山跨箭,穿林越溪,左右开弓,尽显肆意狂傲。
伴随着龙吟阵阵,朗笑声起,这黄毛老彘怎不知那是什么人了?
南国之士!
这是一场公平的狩猎,猎物夺路而逃,“士”驭车马兽而狩,它若能逃脱,那是它的天命,它若逃不脱,那便舍了血魂,成为那士与驭兽缔结图腾契约的祭品……
道道箭矢若长虹贯来,先是中了这老彘的后足,再擦断它的獠牙,迫使它走投无路,竟是朝着那土司山民的山寨中冲去。
前有小山般的老彘在梯田中逆流而上,后有士子御龙,离矢索命,却是叫那盘山大寨上的司人连连惊呼。
“昂!”
再见一道青白色的箭矢终于贯穿了那巨兽,叫其一个跟斗翻倒在地,正有龙吟阵阵,朗笑声起,那赤龙落下,一尾巴便将那黄毛老彘摁倒在地。
后者的身躯上已然破开了一个水桶粗的大洞,血水似是溪流一般坠落个不停。
短暂的狩猎游戏已然结束。
烛太强了,黎卿的根脚亦不可言,他们或许该择一头紫府妖物的,以纸器法术追猎千里,方得尽兴。
未来,倒有的是机会!
黎卿双手五指化爪,真炁鼓动,一击贯穿那老妖天灵,沾染上其中魂血。
“昔年人道,原始苍茫,众生蒙蒙,猎者为羿,豢灵为驭,相依为契……”
且唤一道宣号。
黎卿二指染魂血,屈指微弹,将那魂血弹飞天地,此为一敬天地也!
左手二指横过,魂血划过面颊两侧,留下一道简约的图腾,再掣右手二指往“烛”的眉心一画,以那猎物的魂血沾染,结作图腾之契,这是远古先民在原始自然中驯服兽的方法,古老而卓有成效!
再得晴空生雷,天公见证,这五驭之契便由此缔结,而那头老彘的尸身亦是魂血干涸,迅速地凉了下去。
“哈哈哈哈!”
“司部的诸君,这老彘血食且算黎某赠予诸位的见面礼了……”
张扬意气声起,也不管那土司之人是否听得懂南国官言,那赤龙早已盘踞在空,一个纵身离了去……
(本章完)
第47章 来人与归去者
第47章 来人与归去者
“太岳山形道铢一万七千枚,天南渊流道铢九千三百四十一枚,江南官制道铢七千枚……”
“小小一个彘山坊,倒是榨了不知多少的符钱啊!”
各宗派的钱、南国的官钱合计得有将近五万枚,却不知是这一窝老彘给妖山里送了多少人肉脯,又往南地售了多少灵肉。
这无计道铢,尽是血染啊!
黎卿清点着那各类的道铢,却是一一以芥子囊分开来后,才置入那壶天葫芦中。
这南国的道铢钱,不同的道铢购买力亦是有别。
譬如太岳仙宗的太岳山形道铢,通体以灵粹-九华青金铸造,掌心大小,铭刻山纹,便是在巴国、北周、海外都是极为有名,因其本身就是难得的灵金,最是珍贵;
江南官制道铢便是多以秘银铸,银中泛红,个头稍大,秘银本身亦是不错的矿金,可用来炼制诸多法器;
天南观的渊流道铢亦是秘银所铸,与官制道铢差别不大,主要在天南府使用;
岭南乃至民间还有一类鬼钱,是香火符钱,埋在宗祠、阴府前以香火或者阴气洗练而制,其中可做诸多旁门道法、左道之术的“镇物”,亦有流通……
这一次,黎卿可谓是破得妖山恶坊,肥了自家一身,几袋满芥子囊的道铢,回到山门中都足以堪用好久了!
圜首再望向那玲珑纸猖,只见其手中已然捧起了一叠灵纸,那是以妖皮所制,颜色多为深色,只有寥寥两张皮纸微白。
“这妖纸尚须祭炼洗涤,你,还把握不住!”
黎卿近得她身前,一把就将那诸多灵纸从她手上夺过。
剥皮作纸,这是在道观中都没有记载过的异术,乃是纸灵与那剥皮鬼的意外碰撞所得。
黎卿须得将这十六张皮纸好生琢磨通透来,仅仅这皮纸的灵力材质就已经堪比百目灵纸了,若可广泛应用于纸道,能改变未来的整个纸道体系。
黎卿目前只能制作十目灵纸。
那百目灵纸便已经是灵纸中的上品,可用来刻箓丹书、符册了;
达到了千目级别的灵纸更是紫府道人乃至阴神老祖以作劾召表文的珍纸。
或许,这会成为一道前景未知的新路?
将这道铢、妖纸收起,再清点起了那猪妖的尸身,十里肉坊大火连绵坊外的妖物尸首一一排列。
算上那原先祭了延命灯仪的二十多头老彘,这一役,绝了大大小小五十来头的猪妖,算一气是处理了个干净。
黎卿打开留影玉符,将那十里肉坊、地上的无头尸身、团团焦炭的影像录入其中,又再三检查了这肉坊上下,确定再无隐患之后,这才开始动身离去。
可惜两头无面猖被那白毛彘老二给撞废了,须得重新祭炼,纸阴轿当前又是再催动不了了。
好在“烛”已经与黎卿结契,如今二人的关系相近,黎卿盘坐在它头顶,是谓乘龙高升,驾起风来,云击千里,自那山岭上空一路便往天南掠去……
这彘山坊一家老怪,黎卿了半日就灭了个干干净净。驱策纸猖、劾召兵马登家来,驭以虬龙、兴以水火灭门去!
待得那丹虬过渊河而北归之时,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上,外院的道徒们才堪堪赶至南土。
两山岭上,熊罴坐山称大王,三鬼坟中,老狐野鬼置营场!
诸多道徒可没得那么个一头虬龙听唤,也没有黎卿那一手纸猖手段,若要伐山破庙,无非也就是呼朋引伴,调动兵马……
青冥之上有剑光纵掠而过,撕开云垂,落下一道狭长的紫气,似是云华掣剑,破开了这方天穹而来。
剑吟声起,只见一道紫薇剑气自云空扫落,盘旋着打着转,转眼就落于那山丘之上。
其中有青蓝道影十余尊,领着甲士两营,兵马千百,却是令行禁止,车马百乘,居然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嘈声。
“真不巧了,适才你是说与黎师弟有故?”
“白都尉!”
蓝洋收回剑气,双眸眺望着远处那横跨渊河的赤龙,意味深长。
“上观黎卿尊道,两年前曾于西莽护佑我等攻伐坟岭。”
“倒是,蓝公子也识得?”
闻得那蓝家公子的戏言,几名驾驭着壮硕豺狼的浮屠猛士纷纷侧目,狐疑地对视上一眼。
为首的都尉摘下兜帽,驾驭着一头黑毛葬狼缓缓走上前来,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天南府近两年刚刚兴起的一支牙兵甲士,号作“龙节牙兵”不知他等从何处得来了五驭豺狼之术,供养了十一二狼骑,在府州中风头无两。
此番府都别驾请来一张调令,借调了一支虎熊猛士,以及这支龙节狼骑。
怎料到这都尉-白毒却是无意间谈起了其与观中尊道有旧。
蓝洋刚刚笑谈到黎卿,那诸多狼骑便一一挺直肩膀,手中的骑枪都握的更紧了,似是提防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与黎祭酒有怨般,倒是让蓝洋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自然是识得!”
“临渊外院中有几人不识鬼郎-黎卿之名?”
“蓝某只是感慨诸君不赶巧。喏,黎师弟数息之前正驭龙跨江,往天南府去,想来是这南土的要事已经处理完了。”
“否则,诸君倒是还能叙上一面!”
蓝洋抚手轻笑,往那远处的江面上一指,却是感叹了起来。
然真炁炼目、一眼扫过三十里的道行,场中仅仅是他蓝洋才能做到,其他人如何能看得到那远处的动静?只是望着那模糊朦胧的江面不知所以然……
且稍歇息了半个时辰,待得这十余道徒、千百甲兵近得南土,入目便是那仍旧冒着大火的废墟,十里篝火连绵,黑烟滚滚,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焦糊味。
几个余火未熄的铺子下,那凡俗金银铜子早就被大火将融作了一团,亦有胆大的司人下了山来,在那废墟上翻动起来,撺夺了翻身改命的机缘!
【哒哒哒】马蹄阵阵,似是天崩地裂般,连绵的甲乘席卷黄沙,止步在这废墟之前,那司人立时被这般兵势吓到惶恐奔逃。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同时聚焦在了那废墟上,似是京观般叠砌的二十多枚狰狞颅骨,望之便不是凡兽所留。
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暗红色的凝固腥血留了一地,道道焦尸码放整齐,其中恰好有二十多具便是无头焦尸与那颅骨相对应!
“这……”
龙节牙兵的狼骑猛士从甲鞍上翻身下来,将那丈六骑枪随手一抛,贯通地面数尺,揭开浮屠面甲,缓缓走近坊前。
果然!
是黎祭酒的作风啊。
离奇、诡诞,带着几分谶天仪轨的原始自然,尤其是那战后还非要将一道道尸首斩获码放至整整齐齐的执着。
绝对是他没错了!
诸狼骑的记忆霎时间被拉回到当初西莽尸窟外一一择取战利品的时候。
可惜了,居然擦身而过。
那位祭酒对龙节牙兵可谓是恩重,若非那五驭-豺狼之术,若非那一道大功,他等区区一县牙兵,永远都别想步入“士”的范畴,遑论如今,龙节牙兵中狼骑之“士”已经有十二尊了……
“黎师弟,果真是妙法惊人!”
蓝洋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他似乎从那遍地的尸骸中预见了当时的战斗,猖鬼无道,杀机朝天。
黎卿,你果然手段非凡,一方妖坊,大小彘妖成巢,可不是不简单,居然这般迅速地就给平定了。
天南诸多道徒,见到如此惨烈的废墟,哪个不心惊?
鬼郎-黎卿!
外院那位似是调侃鬼谣儿般的名号,竟然真有其人,这般手段……便是历数诸多上品道徒中,也未听过有几个做事这般“决绝”的。
只见那执法堂的蓝洋首徒,以手搭剑,徘徊数步,下一刻,这道人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当即转身,环顾众人道:
“诸君!既此彘山坊已灭,却是拖不得时间了。”
“须得在另外两座妖山作出反应之前,将他等围山覆灭!”
蓝洋自袖中掏出那竹简,粗略扫视,当即便将视线投在了那两支风格迥异的甲士身上。
“蓝都尉,你麾下诸猛士驭虎熊而壮,有战车百乘,请各御百乘战车,屯于两山岭后、群山之前的关隘,不得教那诸多老妖败走入群山!你能否做到?”
那都尉乃是蓝氏本家,驭数丈鼍龙,麾下有虎熊之士三什,皆披浮屠铁甲,又有鳞马战车百乘,横驻山后,足以抵挡万兽冲击!
“愿为公子拒之!”
蓝都尉翻身下得那鼍龙,单膝于地,拱手接道。
三什熊虎,战车为令,他甚至敢作先锋推上两方妖山中,倾吞诸怪,又有何惧?
“白毒都尉,龙节牙兵侵略如火,狼骑之士,追亡逐北,还请为我封了那三鬼坟外荒原,不得令任何狐鬼逃脱,可行否?”
蓝洋的视线投来,压力却是放到了那白毒都尉身上。
“应当没有问题!”
白毒与这蓝衣道徒颔首答应,但也未立下任何的军令,他龙节牙兵并非蓝氏部属,也只是听调行事而已。这两年来他等与西莽厮杀缠炼,在天南府自然也有了一定的地位,自不至于似那蓝氏家奴般……
两支甲兵听调,十余名上中品道徒,他们拿下这两座妖山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律令院与毒蛊部正在洽谈,或许得拉下他们下水?
既然来了南土,他的目光可也不能仅限于这两座妖山,不做出些成绩来,院中红衣真传之位,如何而来?
天南观阴神道法-太白气经,唯有真传可习,这可是他必得之物!
摇了摇头,蓝洋顺着这道废墟,望向更后方的群山,
“诸位,想要虎豹熊精,豺狼大怪,蓝某不管!”
“但须得记住,两山覆灭,凡是妖者,行为异常,口吐人言,皆杀……”
(本章完)
第48章 《硕鼠》鼎书
第48章 《硕鼠》鼎书
黎卿乘龙而掣,搏击长空,赤龙蟠桓,驾风翱游,横跨渊河,翻群山,穿毒瘴,自那无人禁区投射万里,直入天南腹心。
这里是柳黄州,天南三州一府的腹心之所!
黎卿须得在那州中寻些丹书祝咒、丹鼎云箓来印证一番那道剥皮作纸的异术。
既可得人皮纸、妖皮纸,那九华灵石、璇玑玉皮可否练出玉书来?青瑶灵根,可否剥灵木纤皮作出简纸?此纸可承道韵否……
有术混成,自然是要发掘其最根本的规律,将其阖握于掌中,一道道的神通便是如此而来!
在这柳黄州中,有着直接连通江南左隅-西陵府的驰道,江南的诸多丹书宝卷流落天南时历经的第一个栈点便是此地。
“烛,你且在这州野休憩一下,莫惊扰了路人,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轻拍着烛的龙角,在得到了一声昂扬的龙吟回应之后,黎卿这才落到驰道中,往柳黄州去……
柳黄州比之其他天南州县却是繁荣上许多,城池四方坐落在广沃的平原上,城门高而险,兵甲整齐,街上还挂着连绵的彩旗与灯笼。
黎卿身形一动,立刻便化作瓢泼的纸片落下,这是纸灵秘录中的一道秘法,能短暂的隐遁入那漫天的纸片之中,能够躲过绝大部分的刀兵砍劈与钝击。
此刻黎卿却是借助这一纸化秘法,直接化作连篇的纸片遁至那城中的高阁之前。
“贵人,请!”
那阁楼前一道轻风吹来白纸,转身间便化作了一尊道人,而两侧的侍从却似是见怪不怪般,没有丝毫的诧异,此处来往的道人多了去了,便是紫府也不少见。
这两名女侍一见到黎卿入阁,立时拉开屏风,作势相邀。
若是再细看二人便会发觉,这女侍亦有不乏的灵力傍身,若是放在州县中,已经能称作术士了,可在这翰林宝阁中,他等也仅仅是一位女侍而已。
翰林宝阁,乃是金麟府-翰林书院的一道产业,这翰林书院主修国子六艺,乃是入世之道,门人入仕朝堂,自然也生出了诸多产业遍及各府。
黎卿历年可没少来此处光顾!
熟稔的从屏风一侧入得宝阁,那阁楼中却似是另一番天地,自外面看,不过一座寻常的三重楼阁,须得迈入其中,方得知其内里乾坤。
阁中广沃,似宝塔层层环映,有诸多士人、修者往来,四周楼壁上挂着各类大家的丹青妙迹、文风墨宝,黎卿踏上那白玉环梯,直接进得符书铺中。
“此处可有虎符玺印?”
“前朝的兵符为佳,需得是中郎将、校尉品佚以上,大家玺印也可。”
丹书紫箓一般来说有两个脉络,一为丹符道,符为修行百艺之始,曾为先贤仰观天文,俯视地理,将那天地至理汇于一笔一符。一为箓图,将天神与鬼神形象与符文结为一体,万变而化。
衍生至今,有帝王符命之书,以之御制天下,号为诏;有鬼箓授著,阴府有其名;有图箓、图谶预示吉凶……
而那铺中老学究,见到黎卿打扮,再闻得其所求,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嘿嘿,小子,你这才什么道行啊?就想学人家修表文、开坛法了?”
“看你一身阴气凝而不散,聚而不沉,莫不是想修劾召阴兵?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做这一行的,这般的年轻道人看多了,要么寻镇物,欲修表文;要么就是开始染指那些古老的巫鬼禁忌了……
黎卿眉头一挑,还未说话,那老叟便立刻掏出了一尊镇纸。
“黄海大家,三百年的镇纸,曾以一书诗号定天倾,止了山洪,卸了水气,若修表文,此物不过三万道铢,那四书道蕴可供你日日把玩了!”
其上书蕴凝而不散,望之便感其铮铮脊骨之意覆面而来,非是凡品。
“我要劾召兵马的虎符或是鼎器,用以拓印符图。”
黎卿当即就止住那老学究滔滔不绝的介绍,点明了要拓印符图之物,且是虎符、重鼎等等杀伐一属。
老学究见这后生没有丝毫的符书向道之心,暗愠之际,却也没忘了自家本行。
“前朝虎符哪里会有?这可是官文明令禁止的,今朝的更是没有哪个蠢蛋会转卖!”
“不过倒是有一尊三足古鼎,其上正刻有钟鼎诗,蕴含逆伐之意。”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
那老叟口中诵吟不止,右手往袖中一伸,却是不知如何,骤然拿出了一座比他那整个身子还要大上许多的三足铜鼎。
这大鼎高约二尺,左右一尺有余,三足而立,铜绿乃生,却是有着道道的钟鼎文通体铭刻,似是天生。
然而令黎卿最惊诧的不是这大鼎如何的珍贵,而是那老叟,居然使出了一手隔空取物,这可是一项上等的妙法啊!
“哦?《诗》中的《硕鼠》吗?”
黎卿眉头微挑,但很快便将视线低了下来,落到这座鼎器之上。
“然也,国之硕鼠,不修其政,贪而畏人,重敛残于民,故而合该丧其众……”
“黎小子,你连续三年冬末都会入我宝阁,逡巡一日,而后又怔怔而归,老夫记得你。”
“怎得如今有了些身家了?若要修丹书,这座三足鼎正与你合用!”
这般品相完整,历经弥久岁月的古器,本就是最好的镇物,何况,这一尊鼎可是有些来历。
硕鼠硕鼠,偷食吾谷……这是遥远的古史中,居高天的氏族暴而无恩,暴剥子民,掀起了一道倾国大祸,此自是引起万民暴怒,屠戮氏族如杀硕鼠,尽取那氏族头颅,每一尊王侯的头颅便以这般的铜鼎所盛,铭诗《魏风-硕鼠》,怨其暴戾,将其血脉生魂永呪于此三足鼎中!
如此说来的话,此物倒是有些诡诞玄奇了。
历时万载的诅咒与愤怒,便承载在了这般一尊小鼎里面吗?黎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此物。
“只要四万九千道铢!”
老学究的话音刚落,便见那蓝衣青年刚刚要触及铜鼎的右手猛地收回,下一刻,竟是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这丹书一定要学吗?
“哎哎哎,小子,别走啊。”
老叟噌的一下就从店铺中蹿出,拦在黎卿面前。
“老夫开价,你可以还价嘛!”
这每售出得丹书镇器,他可都是有的经手的啊,人心不古,走丹书一道的本来就少了,这么一个顾客,多多少少也能有口饭吃嘛。
“还不起!你这价格我怎还得起。”黎卿摇了摇头,这太过的昂贵了。
“你试着还价啊,万一成了呢?大道三千供你取,可无恒心何以成大道?”老叟将黎卿一把拉回,语重心长道。
这般一说也是这么个道理,黎卿修行纸道,纸猖、纸灯、丹书,当是莫要偏废一端为好。
“那,五千……道铢?”黎卿试探着报出一个价格。
“成交!”
老叟横掌一推,立即便与黎卿右掌相拍,眨眼间,那售契立刻就从柜台中掏出来了……
呜呜呜,老夫太亏本了,含泪只赚了两千道铢。
既然古典志怪修仙,总不能老是打的血肉横飞嘛。
我给主角安排的是丹书符图为手段
你们可以理解为神文、神像浮雕拓印的一种。
(本章完)
第49章 生相随死相依(二合一)
第49章 生相随死相依(二合一)
自那宝阁中出,黎卿掂着手上这尊三足鼎,着实是有些发怔。
这钟鼎云箓,与图谶经纬并肩,他历来曾闻此道,却未料到,就这般轻易地到手了?
“似是还被那老学究忽悠了?”
黎卿回顾着那老叟的举止,更是奇异。
然丹书谶图一道,本就难学难精,何况这还仅仅只是一道可供参考的镇器而非古宝,有个三五千道铢也就顶天了!
将那三足铜鼎收入储物葫芦中,黎卿身形一转,化作瓢泼白纸随风纷飞,眨眼便出了那宝阁坊市,正往城外而去。
突然!
一道恐怖的的气机驾临泥丸宫中。
只见黎卿泥丸宫中,那坐倚白骨莲台上的白骨美人蓦然睁开眸子,无垠昏暗之中,遍地的白骨骷髅纷纷【咔嚓】【咔嚓】活了过来。
这浮黎白骨之地,似是被更加恐怖的意志在灌输、在接掌,它们正在自神宫内景入侵现世。
鬼母又失控了!
这一次她居然直接入侵黎卿的泥丸宫,将那白骨美人观衍生的内景-浮黎白骨地都具象化了出来。
柳黄州的南离坊小巷瞬间被一片黑暗笼罩,这片深邃的黑暗更是欲要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
那无垠的黑暗之中,内景浮黎之地,白骨嘈杂受鬼母的驱策,竟是要化作三千白骨骷髅,入侵现世……
好在,下一刻,这还未完全显化的的内景之像又瞬间消失无踪。
只叫这街坊中的百姓暗道奇怪,刚刚是一朵乌云闪过?
“刚刚,是我看了眼吗?”
“窗外怎么突然黑了一瞬?还是有什么东西飘过?”
“……”
那异像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瞬间便彻底消失,都只让坊中众人暗觉是自己眼。
待得那坊间小巷中的人们继续忙起了自家的事儿,井边打水的打水,斋中研墨的研墨,都未将其放在心上之时。
黎卿才自那坊侧的一株老槐后露出身形来。
只是,此刻的黎卿,右手撑着树干,面色煞白。
那鬼母,她竟是强行入侵了黎卿的内景,要接掌掣使那浮黎白骨、万千大恐怖入侵现实。
炼神一道,存神观想,守精固气,与泥丸宫中生出不可思议之像,为内景地。
黎卿以白骨观心相观想而生,泥丸宫中,遍地骷髅,白骨美人,高居骨莲……这浮黎白骨像如今已经颇有成效,灵识念头愈发茁壮。
可哪里料到鬼母居然险些将他内景地显化,借此入侵到现实中!
若非黎卿紧闭天灵,封了泥丸宫,那白骨诸像为鬼母所驭,诸多白骨骷髅一旦现世,整座坊市都少不得要受牵连。
“你到底要干什么?”
黎卿声音怒沉无比,似是恨意冲霄。
她时时如跗骨之蚀般,阴魂不散,总是能在黎卿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他带来烦扰。
然那泥丸宫中,那白骨美人却是面无表情,坐在了白骨莲座上不言不语。那厉鬼无灵无妄,半生半死,不分是非,亦不知晓黎卿在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那为鬼母意志所降临的白骨美人似是也稍稍共情到了黎卿的不满和忿怒,停下了她的动作。
垂首数息,白骨美人才从莲座上走下,缓缓上前,将那如无暇白玉般的手指抬起,与黎卿的一缕念头相接触。
“我,想要那个!”
“想要……”
这是那鬼母第一次与黎卿进行交涉,那念头中幽精与爽灵交汇,鬼母那单纯而强烈的占有欲望传递到了黎卿的意识中。
她,只是想要那里的一只厉鬼。
很想要!
“仅是如此?”
黎卿缄默了许久,那覆上心头阴霾缓缓平复,厉鬼缠身,随时随刻可能发生的失控,那真不是常人能抵御的。
但这一次,似乎,只是因为那崔家小娘感知到了什么?
“好!你想要,我自去帮你拿。”
“在这里稍待,可好?”
黎卿分出两缕念头,与那泥丸内景宫中、浮黎白骨地上的白骨美人相交言。
白骨美人再没有回应,但也乖乖的回到了那白骨莲座上,昏黄遍地中的嘈杂白骨亦是蓦然散去了那股恐怖的气息,【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
泥丸宫中平息了!
这却是让黎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可是真的拿那崔家小娘没有一点办法,也好在如今道行稍长,观想法有成。
至少,黎卿如今的神宫念头,已经能与鬼母初步交流了!
那内景中的浮黎白骨之地重新归于静谧,黎卿这才缓缓松开那封闭的识念,解放出泥丸宫。
既如此,黎卿便满足鬼母的欲望,且往城西一观,那只引起了她欲望的厉鬼,到底为何?
说做便做,黎卿掣指掐诀,转眼化作道道白纸纷飞,随着清风掠过,这诸多白纸翻越坊市,落到那一座连绵的府邸群落前。
越是靠近这座宅府,那泥丸宫内景地中的白骨美人情绪愈发不稳,数次欲要直接入侵现世,袭击那座宅子。
黎卿分出念头缕缕,制止住那白骨美人的动作,同时,隐蔽气机进入了这座宅邸之中。
这是一座四进两跨的府宅,迎春未过,还挂着盏盏红灯,想来是当地的某座大族正府。
白纸翻飞穿过那层层院子,此刻正值响午,似春困惹人扰,诸多仆人家丁都四散在东西前院房中,这张张白纸随风,唯有一名小厮瞥见,也只道是哪儿的大风刮来的罢了,并未在意。
黎卿横穿过诸道院落时,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紧接着,身形一顿,停在了那西跨院的一座天井园前。
原本他还暗道,此处府邸仆婢萦绕,似是家宅旺盛,怎得家中会生了鬼祸?
一入这园,黎卿立即便发现了不对。
只见那院中有口废弃的古井,或许最初是为了照料园中栏珍木而建,现不知为何,用一座大半丈高的奇石给封住了!
“这井中……”
黎卿只是路过,便发现那井中有异气生,见四下无人,显化出身形来,右手掐指,将一缕真炁弹出,寻了一道缝隙,打入了那口废井之中。
不过多时,随着指尖一炁的反馈,立时便叫黎卿眉头皱起。
那口废井下,竟是有五六具白骨堆叠,且似乎间隔死亡的时间已然不短。
“井下尸骨,死气横生,当是出了命案,但这尸骨也并未生出鬼祟来啊?”
似这般大户人家,仆童女婢欠了卖身契,遇上不讲规矩的主家,常常都会出些这般的命案。
可并不像是与鬼祟有关的样子啊!
泥丸宫中,浮黎白骨地,那鬼母的入侵控制了的白骨美人面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鬼母如此反应,那这宅中定然是有鬼祸!”
或是有鬼祟害死了这些人?亦或者是这家府邸的主人本身就养鬼?
黎卿心头思忖,却是对此地多了些狐疑,倒也再未冒进了。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下一瞬,那白纸飘动,飞散出了府邸,正值响午间,宅中仆婢正在小憩。
道道白纸飘散出了街角,显化出黎卿的身影。
黎卿眸间思索一二,却是将那纸灯一提,指咒掐诀,以一道纸鹤承起念头三十六缕,化作一道入梦之术,飘进了那座宅邸之中。
他要入梦宅中仆童,看看这座大宅究竟是个如何的情况。
那宅子的西跨外院,诸多仆从领了牌子在四处值守,而修值的小厮们或在休憩,或是依着这春困时日打起了盹儿来。
有青衣小厮,匍匐在桌子上,朦朦胧胧间,似是见到了一尊纸鹤飘来。
而后便是意识朦胧,思绪回到了四年前的入府之时……
柳黄州王氏,这是当地的大宗族,从别驾、通判、从事、县尉,这王氏历有族人在天南各地任职,开枝散叶,好不繁荣。这一座王氏府邸便是其中的一脉。
只是这府中的老爷稍擅经商,未曾入仕,在这柳黄州置办了一座大宅子。
小厮便是卖与了这王老爷,跻身入了宅邸,做了一道使唤小厮…
要说这王府,王老爷素爱美人儿,府中婢女尤多,皆是容颜上等。
自打这小厮进来,倒也历来安稳,府中一切顺遂,近些年儿发生的大事,也不过是有几名美貌至极的女婢失踪,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其中一位便是他暗暗关顾的人儿。
最初传闻那女婢是被拍子拿走了,又传是那婢人大胆私逃了去,后来陆续又发生了几起,便有人说是王老爷性癖异常,惹得那老爷生了好大的气,将府中嚼舌头的狠狠整治了一顿!
而后又有人传闻是夫人不容,可夫人更是州中少有的美人,怎会容不得几名婢女呢……
纸鹤穿梭梦境与现实的阻隔,冷眼旁观着那小厮的梦中经历。
可那小厮实属是个脑袋空空的玩意儿,除了吃、睡、听从府中吩咐,剩下的记忆就是妄想府中女婢了。
了小半个时辰,黎卿也只见到了那宅邸中的方位与各院的传言底细,其他的一概不知……
“咦?五名消失的女婢,我记得那井中白骨似乎也都是女骨?”
那就对得上了!
莫非真是那王老爷以貌美女子豢鬼?亦或是那夫人寻了什么了不得的邪法?
喜爱女婢的老爷,貌美如的夫人,无故失踪而尸骨现于废井的女婢,大概率都是这几个结果……
艳鬼?画皮鬼?还是宅中怨鬼?
黎卿心头一动,片纷飞,紧接着便是遁入了那东跨院之中,那内院之东,便是王家老爷、夫人平素所居之所。
再闻得院中小厮自谈今日那王老爷赶赴了宴会,那引起鬼母心绪变化的,也只能是那位夫人了!
黎卿好生束缚住周天一气,使得周身气机融圆归一,与外天地彻底隔绝,自然也就没有气息外溢了。
他在那青衣小厮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位夫人的住处!
瓢泼纸片刚刚穿过半座宅邸,落在那院外,也未见有仆婢在外听候。
恰一阵邪风刮来,孤零零的白纸随风飞入那窗口,落在了房间中那盏还未燃起的香炉上。
只见有一位满戴簪璎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银镜贴妆,那女子梳仙髻,勾娥眉,正取丹青子在额首理着钿。
这女子也不顾那不知何处刮来的邪风,只是随意睥睨了那张灵滢质美的灵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下一刻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哪来的小道兄,怎以灵纸作信,擅送妾之厢房……”
“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打死奴啊?”
这女子娇娆,一手扶着画笔,眉间只似秋波婉转,侧身对着窗外便是白上了一眼,那柔弱的责怪语气,抚胸受惊般的动作,却是将那媚于言表的风姿尽显无疑。
怪不得那青衣小厮念念不忘。
“遭了!”黎卿突然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
他也不知多久未曾触碰过凡纸了,历来所用皆是灵纸,都已经成了习惯,便如一叶障目。
可这般的灵纸,稍有眼力之人,哪个认不出来。
随风飘舞的白纸,竟然是一张灵力通透的灵纸?而它还恰好随着一道有头无尾的邪风,正正好落在了窗口上?
在这州县的凡俗间,灵纸可不是什么常见之物!
下一瞬,便见那齐腰高的君窗台外,有一人露出身形来。
那青年着一身青素兜袍,身姿笔挺,面柔俊晏,三分郁郁之气萦绕,更有一丝不同,当即便令这位夫人眼前一亮。
“咦,这是哪家的好郎君儿,真真是生得了一身好姿颜。”
这夫人将手上眉笔放下,宛转轻笑间,俯身将那香炉上落着的白纸夹起,步履颦笑,缓缓送到了窗台旁,却是调戏了那郎君来。
黎卿见得那女子,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她的身上,六气不加,天人无感。
何况,泥丸宫中的白骨美人像更是直接从白骨莲台上起身,按耐不住的要动手了。
这就是那只厉鬼!
而当那位夫人调笑着黎卿,以指尖轻轻勾动划过那郎君手背之时,两人立刻就像是触电了般,面色豁然大变。
“你果然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各退一步相隔着窗台相望,黎卿的双瞳瞬间一缩,那位夫人魅惑轻佻的神色当即转冷。
不待其他动作,当即便是一道幽光闪过,黑棺钉抬手掣出,掠过那女子的发丝,当即在另一面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来。
黎卿目的明确,只待确定了这鬼物的身份,抬手便是连串的杀招。
那女子美目寒煞,转瞬之间周身鬼气肆意飞舞,亦是要趁着府中仆婢到来之前,弑杀了这位青年道人。
“好你个白骨道人,竟还敢追到这里来了。”
“本夫人……”
这女鬼显然不是厉鬼,灵智聪盈,居然还在这府中潜享多年,莫不是岭南的鬼神之流?
看样子,还和岭南白骨道有些恩怨!
然而,这女子连狠话都未来得及放出,下一瞬,无边森寒的冥府玄阴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整座小院。
森寒气息自黎卿始,不过瞬间便蔓延开来,院中枣枝凝露,青瓦结霜,那女子更是动作一滞,似是整道身躯都被冰封住了一般,森冷,麻木,无力之感瞬间袭上心头。
美妇人眼波柔转,当即可怜巴巴地委屈服软了起来。
“好郎君,可否给奴一个机会?”
“方才,奴家只是气极攻了心,怎敢对郎君出言不逊的!”
“您予奴一条生路,怎么样都行……”
然而,这女鬼的话还未说完,黎卿那泥丸内景-浮黎白骨地中,有玉手探出,跨越现实与幽天的界限,一掌抓在了那女鬼的身上。
不过片刻,万物无声终归于静谧。
那自称王家夫人的鬼女,瞬间便化作了阴气消散。
黎卿内景中伸出的那双玉手,似是获取到了什么极为喜爱的物甚。
像是一张画皮?
便是黎卿都能感受的到那单纯逸散出来的喜意。
正谓是:
鬼母闻声称心意,郎君折纸探行踪。
然而,这鬼母失控,展露气息之时。
却是有一道深深的恶意,早就盯上了二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柳黄城外却是有一尊黑衣道人,透过重重街道,感受到了城西王氏府邸中的那道厉鬼气息。
“好鬼物,好幽冥,本道顺着山阳县残留的那缕玄阴之气而来,追溯了许多时间,终于找到你了!”
“这般鬼物,合该为贫道所有。”
这鬼道人立于云头,身侧黑幡摇曳,不过瞬间,一道无边幽黑的法域便笼罩了整座柳黄州。
数十里阴云中死怨之气凝聚,化作云边鬼脸,面目可憎,那一张张的鬼脸、鬼手,在那阴云中奋力的挣扎、无声的嘶吼。
好个鬼道人,于天南之地,竟是偶得一缕玄阴气,寻觅良久,他欲要强夺鬼母。
抬手祭得万魂幡出,竟是不顾南国律令,居然敢在州城中动手了?
此刻,黎卿正无奈的立于那院中,掐诀掣指,欲收回那浮黎白骨之相,将那白骨美人哄回内景,再让鬼母意志回归幽天。
哪里知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下一瞬,天穹变幻,有灭魂神光从天而降,那一缕缕由无数怨魂惨死生出来的魂丝,似是冥河瀑布倒挂,一气往这王家府邸刷下。
那鬼道人觊觎已久,正于此刻,痛下杀手!
黎卿正处于那宅邸后院,浑然不觉的致命杀机落下。
轰隆隆……
鬼府顶端的杀招落下,顷刻间便将这座宅邸镇至崩塌,好在那鬼母意志加持的浮黎内景挡下了大部分的灭魂丝,但黎卿仍旧是瞬间被那恐怖的袭击,抛飞十数丈开来。
意识朦胧间,只觉身后无边剧痛袭来,似是浑身骨头都已尽裂了开来,当即昏阙了过去……
万魂天倾之势,坠落柳黄城西,如此跋扈,不加掩饰的袭击,那柳黄州中的紫府别驾,气机冲天,与云空上那道人对峙起来;
翰林宝阁中,诗号宣朗,书气化作结界,将那整座宝阁护住。
柳黄州中诸多紫府、子士,乃至练气上品的术士齐齐将目光投上云头,尚不知是哪个鬼道浑人,竟如此不讲规矩,闯入州中行凶。
他致南国律于何地?致州中诸道于何地?
嗡……
亦是同时,只闻得戚戚鬼语,百鬼嘶鸣,那阴云笼罩的法域之中,一道更恐怖的气机升起,强行将那阴云冲散。
有幽天鬼蜮生,玄阴白骨落,一头头鬼祟过道,柳黄西城顿时哀鸿遍野,万民嘶竭。
街中百姓,见得黑云压城,心头惶恐,四出躲避,但还未寻得遮蔽之处,另一方的厉鬼鬼蜮已然大开,磅礴的鬼母法像降临柳黄州中。
黎卿昏阙,其身上的鬼母完全失控了!
这鬼母现世,城西数座坊市尽为幽幽鬼蜮覆盖,那鬼蜮范围内的一切生灵,【咔嚓嚓】尽数扭作血肉麻,骨肉飞溅,怎叫一个惨状难忍?
又有道道草绳,垂落幽天,将那一具具尸体、怨灵吊起,在云层下化作倒立鬼林。
“吾儿!”
“夫人!”
“呜呜呜,不要啊……”
知州还未反应过来,祭起礼乐,那通判尚未掣动庇佑万民,冥府已开!
自城西而始,那幽天降临,沉沦鬼蜮,有鬼母出行,丈高三十三,半生半死,玉颜白骨伴生,那双掌中正捧着一道人形。
她很委屈,更是伤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郎君突然就这样了,但她识得那道袭击是从何而来的。
鬼母一现世,更是引动了柳黄州城中本就存在的鬼祸,有丈高的无头鬼,掣动丧幡,从一座棺材铺中缓缓走出。
有阴气聚形的勾魂鬼,驱掣锁链,开始在州城中游荡了起来
整座州府上有万魂法域笼罩,下面更是突然爆发出了这般鬼祸,城西诸坊立时化作一方丧土,宛若人间炼狱!
而那城外云空上的鬼道人,目中厉色愈强,却是愈发兴奋了起来,那厉鬼本体还未现身,法像便有丈三十三?
“嘿嘿嘿,好凶鬼,好厉鬼,本座抓得便是这种大鬼!”
然,这老道还未笑出声来。
下一刻,便见他那右臂【咔嚓】一声,瞬间扭曲折裂,那臂骨豁然断作十数截,血肉扭作麻般撕裂,鲜血顿时汨汨留了个不休。
那名为“扭曲”的诅咒,早已经锁定了他这位肇事者。
“怎么可能?相隔这么远,这是什么鬼咒?”
这鬼道人咬牙忍着裂骨剧痛,却也未料到这只大鬼,竟这般凶?
好好好,你越是强,今后对本座的助臂便越大。
鬼道人单手掐诀,再是摇动了万魂幡,掣动无边阴云,覆盖柳黄州城中,不叫那鬼物逃脱。
这恶道,丝毫不顾这州城繁荣,任由那失控的鬼祸扩散开来?
岭南鬼道,常逾矩!
然而,在那无声无息间,他的脖子却也是早就套上了一根老旧发黑的草绳,这又是一道未知的诅咒。
可他依旧恍若未闻,仿佛鬼遮眼了一般……
今天停电了,只有这一章了
(本章完)
第50章 这里是幽天
第50章 这里是幽天
权衡重者,以为母!
六千年冥府大宗,岐山崔氏,兴伐而亡,独有最后一支血裔远走南国,亦是于两百载前断绝。
崔家末血,死生之后永坠鬼道,未入北阴上流,也不过厉鬼一属而已。
即便如此,有着那幽天冥府的因果缔结,纵这只厉鬼仍不过紫府、日游一境,以“曲”之意,几可对博阴神……
冥府权重,故称之为鬼母!
这位岭南白骨道的鬼道人,追逐那夜游境的画皮鬼而来,却是在山阴、山阳偶然摄到了那玄阴气息。
极致纯粹的玄阴冥气,那必是极品的大鬼,或可助他突破阴神!一路寻溯,终于在柳黄州堵住了那头厉鬼。
然而,如今的场面却让他感觉到有了些脱离掌控了。
幽天垂下暮光,那似是冥宗余恨未尽,鬼母降世之时,三十三丈高的厉鬼法相巡游人间,百鬼虚影拥垒,波及柳黄城西南诸多坊市,将近小半座州城都被席卷。
那是一片幽暗的世界,被那幽暗鬼蜮所波及的宅邸、楼阁、一切存在,瞬间披上了一层幽黑的浆衣。
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鬼道,大不详也!
云空之中,似是阴兵鬼马,在那怨云之上驰骋,旌旗蔽空,金戈交击,怨魂嘶吼之声,荡漾百里。勾魂鬼拖拽着铁链,飞速朝着城外追逐而去……
鬼母法像丈高三十三,双掌轻捧着那郎君在里,见其龙骨遭创,面若金纸,口鼻之间有鲜血不住的溢出。
郎君现在,可不好看了!这幅皮囊,可还要吗?
她似是在垂问黎卿,可这一次很久很久了,都再未有念头反馈而来,鬼母呆立于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许久之后,鬼母似是想起了什么,往那云空中一望。
那没有丝毫表情的面目,半是白骨狰狞,半是玉颜仙肌,左目似是星辰莹烁,右面则是空洞的眼眶。
这一眼望去,矛盾交织,生死流转,直叫那云空中的鬼道人毛骨悚然。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那头厉鬼是如何袭击他的,那空洞的鬼瞳注视,一切都开始扭曲,若是他再晚上一瞬,与那厉鬼目光正对,他整个人都将要被扭作一摊肉泥!
那是名为“混乱扭曲”的法意。
鬼道人单手将那万魂幡一提,百里阴云瞬间膨胀,将那鬼蜮中衍生的鬼祟虚影裹住,再是鬼道法力一震,尽数泯灭。
再望向那自柳黄城中追逐而来的幽天鬼蜮,它却是正在缓缓的沉入幽冥之中,那庞大的鬼母法像似是在缓缓融化,化作幽天流浆没入地底。
鬼母自下而上,沦入冥府,直至合捧在胸前的双手、以及其中的身影缓缓沉没,那恐怖的扭曲鬼蜮亦是同时消失。
柳黄城中,府都蓝氏的紫府别驾,翰林宝阁的阁主,虎踞一方的知州皆是心生暴怒。
仅仅是那一瞬间的暴乱,万余生民伴随着那头厉鬼的出现而殒命,那头大鬼倒是退走了,但那上方岭南白骨道的气息可做不了假。
岭南道、岭南府的白骨道人,感在天南府的州中引动鬼祸?
“呵,常闻岭南鬼道人都是疯狗,今日老夫算是见识到了。”
翰林宝阁中那位阁主环顾了阁中上下一眼,并无太大损失,心头倒是稍缓,可那眸中目光亦是冷了下来。
白骨鬼道人真识不得那位小道徒一身的先天一炁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天南观又如何?
本座只是见有大鬼横世,掣万魂宝幡降服厉鬼而已,本座还觉得你天南观的道徒是死在那厉鬼手上的呢?
鬼道人呲牙咧嘴,忍住右臂的疼痛,见那厉鬼瞬息远走,愤怒至极。
“该死的东西,居然让它跑了?”
本便是为那玄阴鬼物而来,岂料到此獠竟如此凶悍?
破了他灭魂神光,挡下那百里怨云,竟还倚仗鬼蜮,不见了其踪影,若真让它溜了,此行可是平白惹了一身骚,岂不是吃了大亏?
感受下方州城中迅速升起的紫府气息,这鬼道人心知这些个废物是要上来找茬了,眼咕噜一转,当即便是准备走为上策。
左手化掌刀,在右肩上一砍,那染上了鬼母诅咒的右臂瞬间就落下云头,化作阴气扭曲泯灭。
而这道人更是随手朝着那阴云中一摄,立时便是五鬼搬运,自那阴云中招来一丛魂精,只往那右肩上一按,【咔嚓】一声,立时便有新的手臂接了上去。
这是在紫府筑基的道路上已经走到了极致的道人,随时可能蕴生出法意,成就阴神尊位。
连南国十二宗都难以完全约束他等。
再不济,卷了身家往北海一投,似他这般人儿,即使是在那妖魔之地,哼……依旧是群魔座上宾,妖女、魔女享用无尽!
鬼道人囫囵抹了那眼窝深陷的老脸一把,魂幡摇动,将那百里阴云一收,驾起灭魂神光便要往西南远遁。
可就在他身形动作的下一瞬,那早就挂在他脖子上的青黑老旧草绳立即收缩而起,只差一瞬!
“只差一瞬,本座便要身首分离了,真是好胆,真是恶鬼。”
鬼道人面色阴翳,灭魂神光覆上整张手掌,拽住那道吊死鬼绳便是一扯,悍然将其崩断。
也不顾下方几尊紫府来人,这道人冷哼一声,磅礴的法力似天倾临世,强行要将这根草绳炼化。
异变突起。
那道草绳无所依地化作玄阴幽光溶化,直至,恐怖的混乱扭曲之意顺着这道人的袭击攀爬了上来。
咔嚓咔嚓……
待得柳黄州中两名紫府合力升上云头,连身形都还未站稳,立时就吓得抽身暴退,离奇的法意瞬间侵袭,竟是将那整座云头都扭作一道骇人的漩涡了。
“敕!”
云空漩涡中闷声敕令响起,只见那鬼道人却是不知施展了何种替身遁法,召来五鬼替命,一个闪身自那漩涡中脱身了出。
那鬼物,甚是凶厉啊!
那厉鬼的鬼蜮,鬼绳,目光,诅咒……每一举一动都携带着强烈的扭曲之感,似是将要生灵的脑袋扭断,骨肉分离。
鬼道人眉首郁结,前有那至今还未现过真身的大鬼,后有两位柳黄州紫府寻事,着实烦躁,不妨三十六计,且走为上策?
计上心头,万魂鬼幡一卷,立时便有黑光冲天,向着西南远遁而去。
只待脱了身去,未被捉在当场,自然这里发生的什么事儿也便是查无对证了。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然,下一瞬,便见那幽天之中突有鬼手伸出,那双白玉鬼手视之完美无暇,令人不自觉地便想牵上去把玩一番,可那鬼手拂过之处却是连虚空都在因此扭曲。
鬼手横破幽天与阳世的阻隔,一击拍在那道人后背,紧接着,肆虐扭曲之意迸发,恐怖的力量似乎连带着数丈云层都强行扭曲变形。
这是那头厉鬼的本相!
“啊!本……”未待那鬼道人有念头流转,更恐怖的法意暴动,将其中三魂彻底湮灭。
数息之后,一切都飞速地归于平静,正远遁的灭魂神光被那幽天漩涡所吞噬,唯有一颗眼窝深陷的头颅,阴翳非常,双目却瞪的老大,保持着临死前那不可思议之的样子,自云头坠下来,正跌落在柳黄西郊外的墟野中……
柳黄州中,诸道面色难看,望着那远遁的幽光极为不甘,然那鬼祸爆发所带来的无头鬼、勾魂鬼仍旧在州中肆虐。
他等诸道更是无人愿当这个出头鸟!
几人面色阴晴不定了许久,最终亦是选择落回城中,磨灭那诸多衍生鬼祟。
那西南妖山之中,当即便有气息冲霄,不过十数个呼吸后,柳黄州上的穹天百里,瞬间坍塌,一头老鹤自无垠的青天之顶落下。
绝妙不可言的窥视之感瞬息之间巡视百里,那数十万生民只觉顶头三尺,有天威扫过。
阴神出行,一念百里,那鹤发老者眨眼就落在了柳黄州的西南,俯视着地上的残首,面无表情的赞了起来。
“真是出息了啊,岭南白骨道……”
然,冥冥之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待得黎卿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中。
刚刚睁开眸子,黎卿便发现这是一处极为陌生的房间,此刻,他正躺在这座金丝凤绸拔步床上。
这床榻通体以金丝绸木作的围栏与屏床包裹,雕龙画凤,镂作兰芝甘草,前后尚有走廊,奢靡起居,妙不可言。
只恐怖的是,这般似是王侯都难以享有的凤瑶拔步床上,满挂着晦气的丧白布绫,便是黎卿胸口盖着的,也是一道丧布……
“啊?我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啊!
黎卿满脸的不可置信,强自撑起身子来,只觉得龙骨脊柱之上传来阵阵刺痛,还未待他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旁侧的景象更是令他眼皮一跳!
只见一名瑰红色的女子身影,正坐在那凤章藻台前,似是正愁苦的对照着一面铜镜。
那是,崔家小姐么……
黎卿的心头顿时一怔,果然,这里是阴间冥府,随即又是泄气不已,我这死的也太草率了吧?
右手撑在芝叶栏上,直起了身来,黎卿缓缓地离开那座拔步床,既事已至此,那也只能接受这个身份了呗。
见那崔小娘似是正与那面镜子较劲,黎卿不由的奇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辞树!
人世间没有太多女子能坦然面对容颜衰老,落辞树,可连死后作了鬼也依然是如此吗?
暗道自己现在也算是一只男鬼了,黎卿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缓缓近得那崔家小娘之侧。
突然!
那鬼母转过头来,满头青丝挂垂腰间,着实有些吓人。
然在刚刚见到那鬼母尊容之时,黎卿胸口猛地一滞,这一瞬,他似乎重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她不是白骨玉颜……
是,那只画皮鬼?
一道明悟恍然出现在黎卿心头!
难怪了,难怪当日的鬼母如此激动,直接掣浮黎白骨要入侵现世,那柳黄城中的厉鬼,竟是画皮鬼吗?
黎卿细细打量着那崔家小娘的面容,柳叶眉梢似墨画,丹唇着露,面似清霜,有着铅华天生之丽。
然,青丝凌乱似是久未梳理,若是细观,更会发现,鬼母本似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貌,颇有些精致小巧,但那右半张脸的妆容便会稍稍多了一分凌厉,与其整体有些割裂开来。
那是半张画皮!
且,她是厉鬼,三魂缺其二,七魄早无存,这样的鬼物,不似北阴上流的鬼神,是诞生不出灵智的。
纵然似是秉持着生前女子爱美的执念,她亦无从下手。
那空洞的眼神望向黎卿,也未有丝毫的话语,但黎卿似是能感受到,她似乎是在求助吗?
“可是要卿帮你吗?”
黎卿动作间稍稍忍着龙骨脊柱中传来的隐隐刺痛,面上唯露痛楚之色,很快就融入了那鬼郎君的身份中,拾起那藻台上的木梳,将那崔家小娘轻轻按在那椅子上,为她梳理起了头发来。
然,黎卿怎懂得太多女子的装扮,也只能强自随了一道简单的少女云髻。
这藻台上并无太多的饰品,还有许多都已经似是生了锈,早就不堪用了,寻了许久,才终于有一支木制的青簪尚可一用。
见那鬼母真就一直乖乖坐着任他施为,黎卿又翻了翻那藻台,寻得一盒铅华,再为这崔家小娘齐眉、点铅……
待得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后,那崔家小娘妆容乃成。
果然,这就是一尊十六七岁的少女面貌,黛颜小巧,朱唇盈露,唯有那眼神有些空洞呆懵,倒是与崔府传闻的差不多。
崔氏历是大族,败落之后有后裔在江南定居,那江南的崔府依然是走上了岐山崔氏的老路,父陷子死,巢倾卵覆,满门称烈,十六七岁的女子,只落得空零零一片,得了父兄丧书的当日,便遣散了仆人,放了大火,一纸白绫吊死黄梁……
黎卿感叹一声,倒也似是卸了三分怨气,多了两分共情!
鬼母依旧坐在那铜镜前,眼神空洞的望着那壁上的铜镜,或许触景生情?或许也并没什么感觉,总之她未再搭理黎卿,直接将他晾在了一边。
好吧。
黎卿便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开始探索起了这房间。
只见这东厢房中尘埃不染,似是依旧保持着数百载前的原样,龙首香炉,灵楠书案,满墙的二十八仕女香屏图,一应的奢美。
从踏出那房门,便入目可见四沿环绕的连廊,这似是一处陌生的府邸?院子并不算太大……
还未待黎卿有更多动作,【噗噗噗】数道赤芒落下,将整座院子照的通红,那大火落在院中黄瓦之上,猛然炸开,却是将黎卿吓了一跳。
摇起头来再看,那本就一片幽色的天上,居然尽是碎裂的豁口世界,彷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打裂了一般。
天空时有火雨、冰锥落下,俨然一副灾焉遍地的场景,也不知此处的人或鬼是怎么出门的?
还未走出两步,黎卿立刻被那地上的一道血尸惊到了,那是一道被扭曲作了肉糜的无头尸体,以黑袍裹着,躺在院中,一道七尺黑幡掉落在侧,甚至连血液都是新鲜的。
“咦?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是被鬼……崔家姐姐杀死的吗?”
这里绝对是阴间,传闻前朝倾覆之后,供养万方鬼神的北阴幽天在战乱中破碎,那就与这碎裂的天穹对应上了!
可这具尸体到底是谁?黎卿不知晓在他昏阙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51章 幽天一冥府,鬼君秉烛来
第51章 幽天一冥府,鬼君秉烛来
“咦?那居然是一尊万魂幡?”
作为道人的素养,再是疑惑,黎卿还是条件反射般的指尖探出法力,将那万魂幡与芥子囊挑了过来。
这是最顶尖层次的法器,法禁足足有千道!
一禁法器就须得两三千道铢,那法器的价值更是随着法禁的增加而水涨船高,似是这般魂幡,当是可作阴神道人随身兵器使用,价值近千万。
还有这芥子囊,竟是九炼金丝制,内里空间。
“居然将近百丈?”
真是了不得,便是黎卿在观中都从未听过内里空间这般大的芥子囊。
正处于这莫大的惊喜之中,忽然,一道欲噬人的恶意袭上心头来。
笃、笃、笃!
那迟缓而僵硬的脚步声自右侧的走廊处响起,此时黎卿才发现,这不是一座单独的小院,这是一座极为庞大的府邸群落,上上下下尚且能瞥见那层次分明的各自建筑,坍塌破败的院子一座连着一座,连绵无际。
有古木横断,砸碎屋脊,有天火降临,将零落的院子化作焦炭。有的院子破碎坍塌,但有的更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一口咬掉了般,巨大狰狞的牙印尚且留在那残垣断壁上……
黎卿与崔家小姐所处的仅仅是一座极为极为微渺的院子,不过四道连廊,上盖遮雨娉亭,唯左右各一间厢房,前方是一座大门,后面是一进连通其他小院的院门。
可后方这座院门早已经破败坍塌,两扇朱漆大门缺了一扇,另一扇也已经无法稳固,斜斜的吊在了门楣上。
那充满了恶意的脚步声便是从那后方院门处缓缓靠近!
黎卿举目望去,却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只闻得那迟缓的脚步声似是索命的丧钟般,一步一顿,每次脚步声停下,那地板上便平白的生出一道黑色的鬼脚印来,每次脚步声响起,那滔天的恶意便会更强上一份。
黑色的鬼脚印每向前一步,便会有一道索命的脚步声随后响起,循环不绝。
那是只看不见的厉鬼,它是被院中这具尸体引来的?
“该死,我都已经成鬼了,它总不该是冲着我来的吧?”
黎卿将那芥子囊收入储物葫芦,抬起那万魂幡便往后退,他一动,那只看不见的鬼祟便也转动脚步朝着他来。
不对?储物葫芦也来了?
黎卿暗感诧异,抬起右手,食指一挑,幽蓝色的石中火瞬间燃起,焰舌拉至数寸高。
他居然还有先天一炁尚存,周天诸气也运转有序,气之变也,命存也。
所以,我居然没死?
可惜,此时他却是来不及为自己尚且活着而庆幸了,因为面前那只看不见的厉鬼很可能会随意就把他的那缕小庆幸掐灭!
便在下一瞬,那只鬼脚印似是触犯了红线般,唯有一道恐怖的混乱扭曲之意暴降,悍然将那无形厉鬼拧作阴气四散。
片刻后,只闻得一道惨叫响起,地上的脚印便开始消散,原本的滔天恶意也消逝无踪。
黎卿不由得身形挺直,自那敞开的大门处偷偷瞟了那东厢房中的女子一眼……
见到那崔家小娘似是仍旧坐在那镜子前对照着,他心头底气再生,见到那鬼物消失之处还留有一道熟悉的物甚,黎卿心头一动,三两步就近了前去,将那颗玲珑剔透、带着些灰色的珠子拾起。
这是-冥珠?
昔日他在西莽尸窟外围,便是引得群鬼环伺,鬼母现身,尽戮百鬼,而赠了他一枚冥珠,当时便增进了真炁五十余刻!
这一枚似是更加的玲珑剔透,莫非是品质更佳?
连串的惊喜,顶级的万魂幡,奢贵无比的芥子囊,还有这冥珠,黎卿大感自己开始转运了!
将那冥珠往袖中一收,黎卿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兜袍都几乎完全染作血袍了,哪能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何等的险死还生?
两步来到那后进的院门前,黎卿甚至不敢直接站在院门处观看,只是贴着那堵凃白了的墙壁,透过那缝隙偷偷打量着后方。
原来这院门后又是一座差不多的院子,然仔细一看,却见那院子四方都是院门,似乎是可以同时通向前后左右,只在四方连廊斗拱,皆备有奇异果树,弄玉兰芝草,中央则是一片铺着奇石的天井园。
甚至,还有一座池塘坐落在假山之下,其中有手臂粗的黑影游弋!
简直就是一座经典的破败古宅。
四扇大门皆是紧闭完好,唯有那最北面的墙壁处,坍塌了一座近人高的缺口,以黎卿的目力尚能从那片缺口瞥见那直至山下的层叠屋脊,青砖黄瓦,连绵无际,似是道道龙鳞一般。
“好庞大的的建筑群啊!那……都是这座府邸的一部分吗?“
及至此刻,黎卿才意识到这冥府的不一般。
便是在北阴幽天,似这般的连绵宗府,也非是寻常宗族有资格敕造的吧?
黎卿还在沉思,那后院的缺口之处,立时便有一道丧麻孝衣路过。
没错,那就是一道正孝子的九尺孝衣,头顶麻冠,身套麻布,布系麻绳,麻绳上吊着一根哭丧棒。
可那孝衣之里却没有任何东西,极为诡异!
黎卿立刻收首,躲到了那墙后,孝衣邪祟缓缓转过头来,它似是发现了什么,然而那园缺口处仍有将近两尺高的断壁,它无足,无法越过那截断壁,盯着那残破的大门望了许久,最终才缓缓地离去。
又是紫府、或者说日游境的鬼祟。
这已经是第二只了。
黎卿靠在墙上,长吐一口浊气,他只觉得这座冥府不是一般的恐怖,盏茶之间,便有两头紫府级鬼祟在周围徘徊了。
“这就是阴世吗?”
而来到了这冥府之后,他才发现,崔家小娘完全不是那诸多紫府道人以为的一方冥府之主。
这座冥府太过庞大了,远比任何人知晓的要庞大,坍塌之后,其中游走的邪祟也太多了,崔家小姐也只是这其中一座小院的主人,仅此而已……
前朝的六天鬼神录,也只有寥寥几句:岐山崔氏,六天冠族之一,幽天冥府连绵八百亩,位列华墟之首。
不行!
须得将那扇朱漆大门重新补上,否则,可免不了出门就遇上大祸啊。
黎卿可不想人在家中就飞来横祸。
环顾着场中能用之物,黎卿似是想起了那储物葫芦之中,尚且还有不少的烂银,乃是上次在工务堂所得。
不如且做上一道烂银大门,先将那后院子锁住再说?待他成就紫府,再来缓缓探查四周如何?
想到此处,黎卿便将储物葫芦一掣,将那数锭烂银倒出,正欲以真火将其融化浇筑。
但,这里是阴间啊!
那烂银一入此处,便缓缓的发白,似是泡发,又像是锈化了一样。
“幽世的本源规律是不一样的吗?”
那烂银刚刚现世,飞快就化作了一滩烂泥……
举目四望,也无了太多办法,黎卿顺着那连廊往西,来到这座西厢房前,两相对比了那门扉大小,却是心头有了定计,将那一卷纸皮往外一抛,瞬间劾召出那纸灵猖主来。
于是,这冥府中便是这般:
那鬼母在东厢房对镜照影,黎卿却是在那西厢房【乒乒乓乓】的鼓捣了起来,以念头驾驭纸灵,似是生了四只手般,几下就将那西厢房前的厚重朱门拆下,而后搬到了那与园交替的院门之处,掣钉榫卯,给那扇大门给稳稳地接了上去……
这一下,这整座小院便算是再无隐患,前方的大门似是数寸的阴沉乌木,打上了六九镇钉,厚如铁壁,自不必担心,后方院门如今亦是稳固。
黎卿这才收心,似是逡巡自家领地一般,将那左右厢房,环院亭廊,以及院中几株古木的位置皆记在了心头。
路过之时,尚且嫌那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碍眼,挑起石中火便往那尸身上一丢,大火瞬间燃烧了起来!
既然知晓自己还没死,黎卿亦觉得人鬼殊途了,自觉的一人入了那西厢房中。
西厢房中布置与东面差不多,同样的物甚,同样的一尘不染,只是那座拔木床上却没了丧布白绫。
“或许,在那幽天鬼神之道尚为主流之时,崔氏血脉死后,皆能受到指引,入驻这连绵无尽的冥府?”
“或许那丧布白绫,就是入葬时烧来的?”
可惜六天鬼神的时代早就结束了,这冥府如今也就这一处小院尚存,遍地是紫府级鬼祟的幽天,黎卿也不敢离开这座小院出去验证他的猜想。
往那拔步床上盘腿而坐,黎卿率先便是内视周天,他那龙脊骨椎处时时有隐隐刺痛传来,莫非是留有暗伤?
这不内视还好,黎卿这一内视可是给他惊了个不知所以然,只见他整条龙骨脊椎都替换做了一狰狞的鬼脊,那玄阴鬼脊上连神宫,下至丹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阴气本源。
“怎得……我的脊骨都换作一根鬼骨了?”
料想到那昏迷前的的伤势,居然是连龙骨都彻底碎裂了吗。
人有三宫,上方神宫号泥丸宫,亦称上丹田,中央胸腹之处,为气海宫,亦称中丹田,直至脐下三寸,为本源宫、命宫,此为下丹田,亦是正丹田。
人体有大龙,其为脊,这处龙脊便是与下丹田同源同脉。二者损一,便是先天有缺,性命受阻。
虽不知当时鬼母是如何为他换得鬼骨,此刻再观身上这被血糊满了的袍子,只怕她当时的手段也不会太温柔吧?
虽是自我打趣一笑,黎卿心头也确确实实是有着十分感激的,他才刚刚入道,那离弃志怪的仙道大门正向他敞开,他无法想象自己道途中断、沉沦鬼道后,那该是有多么遗憾啊!
此刻,黎卿行气,却发现因那鬼骨之故,他丹田中汇聚的先天一炁已经极为磅礴了,但同样带来了苦恼,那先天一炁却是早早化作了玄阴一炁,原本青元色的真炁如今已经化作月白之色,有无端的冷意萦绕。
原本仅仅是刚刚贯通周天的真炁总量,如今丹田中那玄阴一炁亦是在不住地生成,竟然反哺周天,要渐渐化作液态了,到那时真炁化液,他就能凝练玄阴罡气,可肆意御空而行,凡俗刀兵水火亦难加身。
在这西厢房中修炼许久,待到了夜间,黎卿只觉得这宅中太过晦暗,掣灵纸,祭炼灵烛,须臾间,便是一禁的法器纸灯炼出。
黎卿以脚步丈量这四方连廊的距离,将那四盏纸灯笼挂在那廊庭之下,倒是为这座冥府添了一分人气。
这一瞬间,残破而广沃的幽天之中,却是预示着某处阴府又有了一位新的主人入驻,自那破碎的苍穹眺望而下,那为鬼神与天魔大战打穿,化作一片片凋零陆土的阴世间,零零星星也是有着十来盏明灯的。
幽天阴世之外,那残破的虚天与天河之底遥望,孤零零的,倒是平添了几分苍凉……
这下黎卿是真成了鬼郎君了,一座冥府要靠他重建了
(本章完)
第52章 法有成就,来去自如
第52章 法有成就,来去自如
黎卿苦困于这方冥府无奈,虽然在这阴土中,他行气效率都快捷了许多。
但真是不自由!
这小院拢共也就这么大,黎卿每日修行打坐,上半盏茶功夫就能在院中转上一圈,剩下的时间便是琢磨那座三足铜鼎了。
《魏风-硕鼠》这本就是学宫士子的入门经典之一,黎卿少年便尤擅四书,如今更是不在话下。
那刻入了骨髓中的诗经,黎卿早就倒背如流了,但此刻,他所要的并非是那流于一文一字中情绪,他要的是拓印下这钟鼎文背后的一段古史。
掐诀掣法,以念头观。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愿我得所……
黎卿仿若看到了那田间诸多农家的无声怨闷,他等面上尽是沟壑苦相,挽起裤腿在田间日日忙活。
“硕鼠,硕鼠,请不要吃我的黍子了,我多年奉养你,你却还要夺去我唯一的储粮,真不顾我的死活吗?”
那是一位的老农,他屈膝在一道壮硕的身影前,他不敢抬起头来与那氏族中的大人对视。
可这是他攒了不知多长时间,想要留给孙儿娶媳妇的存粮啊!怎能如此就被夺走了?
可那些人太狠心了!他发誓要带着一家五口离开这里,离开这不给芸芸众生一丁点希望的土地……
“硕鼠,硕鼠,请不要吃我的麦子了,那是我全家今年的食物啊!供养你等多年,你却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吗?”
这次是一位粗布中年,他扑在那甲士的右腿前,想要护住今年家里最后的存粮,那是他等用以过冬的命根子啊!
没有了这点粮食,他等一家三口如何能捱过这个冬天?
该死的,我发誓,一定要带着妻儿离开这片土地,这片烂到了根子里的土地……
“硕鼠啊!硕鼠。请不要吃我的禾苗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啊!”
这一次只有最后一名少年了,他的老翁不敢直视那高高在上的大人,他的父亲不敢反抗那尊贵的士人。
可现在只有他一人了!
一家五口把活着的希望供给了他,也只留下了他。
这位高不过五尺的少年猛然昂起了头颅,他直视着那尊贵的士,手中的草叉更是紧握。
“你非要断我的活路!”
可他绝不会再退了,他们已经退到了尽头。
这名少年奋尽了一切的力气刺出了草叉,紧接着,便是血光一闪,困意骤生。
这颗稚嫩的头颅【哐当】一声坠在了田间,身躯倒下,将他父祖在饿死前留下那种子生发出的禾苗压翻……
意识愈发朦胧了,我的反抗可真无力啊!
就在那双眼睛将要闭上之时,那乡野间,一个又一个的半大少年冲出,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瘦似骨排,他们恨意滔天!
“恭也是死,顺也是死,我不活了!”
“杀杀杀。”
“杀尽满街高门,杀尽国之硕鼠!”
声嘶力竭的的喊杀声冲天而起,一道道头颅与身躯坠在田野之间,将那清滢的活水与禾苗晕染一片。
祖翁怜心,父母甘霖,终究成了这少年意气的温床,才蕴养出了那般无所畏惧的杀心。
好杀道!
黎卿神念愈发探入这鼎中,如同身临其境,他走过那血染的禾田,越过那遍地的尸骸,随着那反抗的脚印而动。
直至,不知多久后,那四方田乡中的少年们化作了雄壮的甲士,打上高天而去。
那群甲士一脚踹开宫殿,发现有一尊尊衣着奢美的大人物正匍匐在那食鼎间大快朵颐。
抬头看去,哪里有什么贵族?不过是一头头顶着老鼠脑袋,门牙板结,目如绿豆的贪婪硕鼠罢了。
硕鼠,硕鼠,吾必杀汝!
这三足铜鼎,烹煮的便是那氏族头颅,这硕鼠鼎文,名为硕鼠,却只为杀汝!
黎卿心头明悟,那诸多异像如梦幻泡影般消散,而化作九十六枚灵文飘摇在空,此时他才算是得了这钟鼎真意。
只见黎卿将赤红色的灵纸取下,平摊在那三鼎之间,那调配好的灵墨往那尊足鼎上一泼墨,掣指掐诀,引动咒法,上有三牲,下有三元,舞动盘旋。
那无端的灵墨往铜鼎上游动,似是化作道道游龙般,掠过每一处缝隙,直至最后,那灵墨【啪嗒】一声倾下。
原本通体朱红的灵纸之上,显化出了一尊黑色的三足铜鼎,那鼎中央乃是一尊氏王颅首,他双目瞪圆,暴戾无加,似是死不瞑目。
但那三足铜鼎之下,有三双更怨、更凶、更恶的鬼手将那铜鼎肆意的托举而起。
苍老的鬼手满含怨气,壮硕的鬼手暴强凶肆,纤细的鬼手中更是杀机恶意都将要溢出。
朱赤的血色为背景,深邃的灵墨为图,将那《魏风-硕鼠》九十六字铭刻在上,三鬼托鼎,鼎烹无边杀意。
三元鼎烹图,成!
“好谶图,好符图,五口之家,亡于一戾,三鬼阖手,鼎烹硕鼠,好一道杀机,好一个循环。”
黎卿抚掌大笑,只见那三足铜鼎之上道蕴入图,这大鼎径直锈透,化作层层铜绿脱落,瞬息间便是又化作一摊尘埃。
可这朱纸玄墨,符图正成,既验证了那剥皮成纸异术,亦是令他掌握了那无端的手段。
黎卿收来那卷丹书符图,好生卷起,裁掣四变,使之化作一卷完美的丹书,纳入袖中收起!
说文解字,指符述图,以有人道传续,观一言经典,亦令黎卿胸口恶气相生。
秉持这口恶气,黎卿再取那诸多灵纸,祭以造猖之术,继续补制四道无面纸猖。
那纸人无面无目,无血无肉,无骨无相,唯有一口恶气,一封纸皮。
四道纸猖刚刚得成,便为黎卿掣使,顺着那四方连廊而出,爬上那四方的屋脊,要将那青砖黄瓦缺失漏水之处,该补的补,该挪的挪。
借助那纸猖的视野,立于那黄瓦屋脊之上,圜首四望,囫囵见得此景,黎卿怎不惊讶?
他所处的地方正是一座雄浑的大山,整座大山都是这座宅邸的一部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且就在他那后方的园往东出门,正有一座主院,有三栋阁楼,一亭水榭,连廊盘桓,占地广沃,尤其是那阁楼之上,似是有稀世珍宝,金光盈盈……
“咦?”
“这座东西厢房实在太过狭隘了,待得我紫府……待我炼出罡气之后,且将那后方园过道占锁加固,再往东侧的主院探上一探。”
“那阁楼上莫不是有重宝?”
厉鬼固然有大恐怖,可它也许会是一颗冥珠,也许会是一头合用的大猖!
谁知道呢?
正借助那四道纸猖修补房顶,远眺着四方,思维发散之时。
突然,有一道纸猖似是受到了什么袭击,一头从围墙栽下,落到院中。
黎卿心头一惊,抬手掐诀,立即将那另外三只无面纸猖化作纸皮收入袖口。
很快,黎卿便听到了【叮叮当】的铃铛摇动之声,伴随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这方小院。
黎卿似是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当即便是浑身一震,屏气凝神,附耳贴在墙壁上,那声音由远到近,他似是听到了墙的另外一侧,那脚步停在院门前的声音。
那道恐怖的存在驻足了许久,直至,东厢房中的鬼……崔家小娘出行,缓步的行到了黎卿身侧,亦是面无表情的盯上了那道朱漆大门。
叮铃铃……
那铃铛声摇晃的更加急促了,可这是谁的地盘?鬼母亦是不甘示弱,相隔着那道朱漆大门便将玉手高抬,无端扭曲的法意萦绕在手上,一掌拍了出去!
两方同时袭击这座朱漆大门,然而,她们的袭击打在这扇大门上,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空气无声的凝滞……
这本就是冥府为了给各鬼神居住分割设立的大门,连阴神级厉鬼都未必能突破。
两头厉鬼相隔着朱漆大门,都拿对方没有办法,沉默了十数个呼吸,那铃铛声便荡漾着缓缓离去。
而鬼母亦是无意识的瞥了黎卿一眼,又转身缓缓地回到了东厢房去了。
黎卿确实是惯惹祸的,这是他惹来的第三头厉鬼了,看样子那只铃铛厉鬼还极为恐怖,竟是敢与鬼母呲牙!
望着那似是遵循着冥府某种规则的鬼母,黎卿无奈极了,亦是无聊的靠在那墙壁上,举头望向那残破的天空。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幽天也太恐怖了,在自己的地盘都还能被找上门来!”
这一语果然成谶,黎卿当即便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到了柳黄州的西郊……
咦,这是!
直至此刻,黎卿才发觉那一纸冥契已经落到了他的泥丸宫中,化作了一道鬼箓金书,那一枚枚鬼箓上,灵光不断。
同时,他这冥约的的主人之一,也算得上是幽天冥府的“继承人”了。
自然可以随意出入那幽天冥府。
“啊!烛。”
“我把烛忘了啊!”
望着那郊野中那草长莺飞之相,黎卿才突然想起那被他撂在了柳黄南郊的“烛”。
这家伙不会给人降妖除魔了吧?
黎卿掐咒联系着那五驭图腾,却见其中似是还有回应,立刻便是袖中四道纸皮一抛,劾召纸轿而来
四鬼抬轿,铜铃隐隐,古老的五帝钱与白蜡绳串作轿帘,行走之间,唯见那纸人踮脚,如踏无物般,一步踏出数丈之远,三五步间却是直接化作鬼轿,往丛林间一撞,再不见了身影。
不过多时,却是已出现在了城南,驭印中,烛的气息已然雀跃了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挺乖的嘛!”
只希望待会儿不要有苦主找上门,说是“烛”吃了人,那就真是完蛋了。
黎卿心中还在不由自主的发散着思维。
那驰道中正在巡视四方的兵马横目一瞥,瞳孔当即一震,只见有一幢鬼轿隐隐晃晃的掠过林间,有清冷道人斜倚在那纸轿的栏处,左肘挂出窗来,以手托腮,正在出神。
然他等还未喝令,那四鬼抬轿,一个转身就已经不见……
待得黎卿的鬼轿落到南郊驰道,却见赤龙盘曲,窝在一块大石头下,垂眸缩尾,看上去怂极了。
黎卿正欲调笑它,却突然望见那座青石之上盘坐着的道影,整副身躯都在轿中瞬间挺直。
“祖……外院黎卿拜见尹祖”
(本章完)
第53章 第一波清洗
第53章 第一波清洗
在见到那位老真人时,黎卿那正百无聊赖倚靠在纸轿中的动作猛然一滞,颇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被逮了个正着般。
黎卿将那轿帘揭开,下得纸轿,当即便是对着那尹祖一礼,不太好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他并不觉得“烛”会有什么惊动祖师的动作,他就是再肆虐柳黄州的郊野,小小一头幼虬能有多大的破坏力?最多也是惊动练气上品的红衣真传!
是……鬼母吗?
黎卿心底儿如明镜一般,鬼母一旦失控,周遭所有生灵皆会受到袭击,当日他昏阙之后,无人制止,怕不是坊市中那成千上百的居民都会受到波及?
究竟酿成了何等的后果,才能惊动尹祖现身!
“卿,拜见祖师!”
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黎卿心头只似腊月寒冬一般。
若是我此时勾动冥书上的幽天鬼箓,是我隐入幽天的速度更快,还是尹祖的阴神法念更胜一筹?
黎卿心中不由得有了如此念头。
不过,还未待黎卿搏命一试,尹祖开口了!
“四十六日了,你是在那座冥府待了四十六日?”
“五年前,四方院首为你子夜禳祈,老夫亲自为你立了一盏七星灯,即便沉沦冥府,那幽天鬼气也侵不得你……”
尹祖历数着天南诸道为黎卿所做的后手,那是连黎卿自己都还不知道的底牌,那盏七星灯至今还在临渊仙顶,在那祖师内殿与诸紫府的魂灯一同供奉着,日日受尹祖阴神之机滋润。
“你居然伤的如此之重?”
可话还未说完,尹祖的面色勃然大变,下一瞬,他便突然出现在了黎卿身前,以指头抚腕,当即掐住黎卿左手,打量起了那道共生在黎卿身躯中的狰狞鬼脊。
好个白骨鬼道!
他等稍稍将心神在了那西南的妖山上,一个转眼的功夫,那白骨道鬼道人便敢横跨两府逞凶了?
指尖探着黎卿的脉搏,鬼脉更甚,狭长而敏,元炁有变……黎卿,居然连脊骨大龙都陨断了,在冥府中换了头鬼脊才恢复过来吗?
难怪这么长的时间才回归!
尹祖心头愠色愈浓,这黎卿可是他的本家子侄担了大风险,一力抗下那肆虐江南桂府的崔府鬼祸,为天南观特意送来的“璞玉”。
在他的规划中,这是未来的真人苗子,是将入驻临渊仙顶的最热门候选之一……
“可还无恙?”
老真人也不责怪黎卿,摸了一手脉搏之后,心头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清铄一笑,拍了拍他的左肩,当即便是轻声询问起了黎卿感受。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却是令黎卿极为不自然。
似擎天白玉柱般的祖师突然垂下注视,他只感到压力骤生。
迟疑着再度拱手,道:“一切安好!”
这面祖师垂切,门徒循矩,一副融洽的样子,可那不远处驻足驰道旁的柳黄州官员中就有人不舒服了。
“郎君倒是安好了,柳黄州万八千余丁口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那青石一侧有红袍大吏拱手轻笑,言语中却是万分怨怼。
“尹老真人!当年江南道桂府生鬼患,乃是尹别驾出手作保,将那厉鬼鬼蜮封住,引来西南……”
“当年那一路上生出的祸患也无人说了,尹别驾位矜高重,他担当得起!可柳黄州这般的大祸,赵某担不起。”
“还得需尹老真人为此事做个首尾罢?”
那城西之地,向来是城中显贵所居,鬼母临世,顷刻便将那诸多坊市扭曲作人间鬼蜮,其中更有其妻妾诸子……
他这知州忍不了,州中大大小小的吏员与贵族也接受不了!
这知州身后便是通判、别驾与州中上下官员,他等却是未敢做这个出头鸟,既不想担责任自然也不想去得罪天南观,只是默然立于一旁。
尹祖不语,黎卿垂手在旁,闻得此言眉头更是一颤。
万八千余丁口遭劫?
这……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鬼母有些失控,但怎会如此的触目惊心?
一时之间,黎卿心乱如麻,喉咙微鼓,却是再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知晓观中会对他如何,是要他担负责任吗?还是……
“可以!天南观会与白骨道为此事做个收尾的。”
“但,柳黄知州、通判、别驾且先缚了去,送进府都大狱罢。”
尹祖缓缓点头,雄浑之声当即接下来了这个首尾。然,只见他右手一抬,却是法意波动,将那几位紫府、子士的灵力一同封禁了去。
“桂府一州亦是生得鬼母之祸,六方紫府、子士携手压制,当年不过三十余人殒命。”
“柳黄州尚且是天南第一州,紫府、子士加起来也有三四人,你等可曾有过应对?那白骨道人,你等可曾出手制止?”
“世人皆道江南士子好浮华,秦淮美酒夜光来。可人家至少出了事能顶上去,你们呢?”
“押入府都,让魏刺史来好好评分到底如何定罪!”
这诸多紫府、子士,位高权重,肉食一方,此行全程连个出手制止的都没有。鬼母的幽天鬼蜮无人压制,那知州的诗书礼乐学来做什么的?
白骨道人兵临州城,诸紫府连爬云斗法都不敢?
似是兰风州,连紫府道人都没有,唯有兰风知州一人是子士,加上一位修快刀异术的老术士,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紫府级别的鬼祸妖患,遇到诸事尚且机变无虞!
这堂堂的天南第一州,却是承平太久了吗?
尹祖寒目一瞥,诸多大小官吏瞬间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言,唯有那术士府中,三两名术士出得前来,稽首拜道:
“老真人,可知州、通判、别驾皆下得大狱,柳黄州中诸务该由谁人护持?”
这是三名练气上品的民间散修,一名蛊师,两名道人,皆是练出了护体神光的强人。
果然。
“知州下狱,那就让同知从事代补,通判、别驾没了,你们三人且先顶替,南面的兰风州会调令吏员来辅佐你等的……”
那老真人拂袖一甩,下一瞬,便见那天地之间,整条驰道都像是被猛地拉宽了一般,天地之间顷刻翻覆,似是壶天日月颠倒了乾坤,连众人惊呼声都被那波动的虚空波纹给吞噬了。
只待数息过后,那虚空异像敛了下来,老真人也好,鬼郎君也罢,纸轿、虬龙,再也不见了身影,而这驰道两边,连草蝼蚁都未伤得半分。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便是天南观的镇观神通之一,壶天日月!
柳黄州知州斗胆问罪,哪知正是撞上了刀口,州中三大正官同时下狱,也亏得那翰林宝阁的阁主没来……
“诸位大人,请吧!”
那同知从事与几名术士对视一眼,胸口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这州中正官,历来都是由府都刺史部推任,今日三大正官免职,还是由天南观的老真人亲自点兵。
那天南刺史府绝不会拂了尹真人的面子,只需他等走通一下关系,说不得这代知州、代通判、代别驾的代字也就能去掉了。
这三道州中主官,皆能入品佚,乃是天降的大机缘啊!
这几人面上却是依旧规矩,俯身弯腰,拱手相请,引得三位大人动身往府都去。脸上皆是没有半分的不恭敬,但他等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州中近两万丁口殒命的大祸,天南观自然是要担责,甚至江南道那为黎卿作担保的丹书尹氏也要吃挂落。
白骨道的阴神老祖,以及供奉着的白骨夫人收到消息后一脸疑惑,将那个中缘由解开后,面色勃然大变,骂骂咧咧的往天南而来。
“这狗东西,狗杂种!”
“白骨夫人,老夫三百年前就说了,若要领了南国诏,招收门人立观,首先便是要让这群狼崽子交上一缕生魂来,你左一个不肯右一个不肯,说什么这是魔宗行径。”
“现在呢?”
自岭南府浩荡滚滚而来的阴云之中,那身披苍白骨甲的络腮壮汉满目凶光,言辞极端的暴戾,却是将同在阴云上的那白骨夫人都怼的无话可说。
唯有那两尊紫府背后的白骨道人们闻言面色惨白,修行之人,谁愿意抽出一缕生魂为人所控,生死不得自己啊?
何况这尊魂老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就喜欢打骂门人,怕是哪天一个不顺心,随手就被他掐灭生魂了……
这白骨山门中的道人此刻皆是恨不得扒了那鬼道人的皮,拆了那鬼道人的骨。
“哼,随你!”
旁侧那白骨夫人面上亦是怒色难消,也就不再争辩,随他去了。
恶人还需恶令磨,岭南鬼道,再不肃清规矩,再多出几件这种事儿,那般因果,她们这两位老祖拿命去还啊?
且不言那尚在路上的白骨道。
这般大祸,柳黄州的上层主官才是要第一个被清洗干净的!
翰林宝阁那位专修书礼的子士早就看穿了结果,所以才与他等切割远离。
“倒是有些可惜蓝别驾,好像才从府都来州中半年吧?”
“倒了血霉的,天南蓝氏在府都风光无限,一染上这般大祸,立马就生死不由人咯!”
见得那三名主官为束了法力,套上枷锁,当即就被人请入车马,往府都送去。
翰林宝阁的阁主站在那城墙边上长望车马,长叹不已!
你说说你们,当日但凡少计较点算计,当了这个出头鸟又能如何呢?
你们才是一州主官啊!
(本章完)
第54章 白骨道将来(求票票,求追
第54章 白骨道将来(求票票,求追读)
随着尹祖归来临渊山中,黎卿也未再回外院了。
尹祖令数名童儿将黎卿带入了一座临渊仙顶的洞府中!
那柳黄州外的事件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天南观该如何为这万余人担责,白骨道又会持怎样的态度?
这一切皆是未知!
黎卿不语,只是盘在洞府中呆坐。
一切都是鬼母的错吗?或许是。可若没有她,黎卿早就死在柳黄州了!
直至如今,黎卿指尖玄阴一炁舞动,却也是在稍许的愧疚与挣扎中摇摆。
“可我也仅仅是想要活着就好了啊……”
生死不由人,等待着审判的滋味,真的好受吗?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想要拥有力量!
将这洞府禁制开启,黎卿压下那一份忧色,轻笑着轻轻摸了摸“烛”的脑袋,将那豢龙壁塞到了它的颔下。
“乖一点,在这等我好吗?”
眼见着“烛”那双竖瞳仍旧在疑惑的望着他,黎卿却是念头与那冥书鬼箓交织,瞬间便从洞府中消失,重回了幽天!
黎卿再出现的地方确实是那座府邸的门前了。
这时,他才大致的看到了这座府邸的尊容。
幽天冥府,连绵无际,从阴山到下方的广沃大地,直到那陆地的尽口,那似是被恐怖的力量一刀斩断的虚无裂谷之前,皆是这座府邸的一部分。
黎卿所处的这座门,门前两座狻猊石像,约莫齐肩高,垂檐两侧则是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这灯笼,居然是法器,很恐怖的法器,法禁多到无法历数了,而且似乎都是驱邪法禁。”
冥府前挂着的驱邪灯笼吗?
入驻幽天才不过数个呼吸,黎卿突然就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转过头去,在那青石街道的白色坊灯之下,一尊瘦长的鬼影驻足在此,那双摄人的眸子紧紧盯着黎卿,足下欲动但又似是极为忌惮那两盏大红灯笼,不敢触及那道血色灯光。
突然,这瘦长鬼影开始动作了,他抬起那垂至膝盖的干瘦右手,朝着黎卿招了招,下一瞬,黎卿便觉自家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双脚不听使唤,竟然开始自行的动作了起来,往那白色的坊灯下迈去。
“怎么会?”
黎卿双目瞪圆,全身真炁掣动,便是连那根鬼脊都疯狂的逸散起了阴气来,但仍旧徒劳!
正在黎卿一步一步,将要迈出第六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道隐隐的呼唤响起。
“卿……”
这似是极为寻常的声音,却将黎卿的魂儿都勾回来了一般,他立即身形暴退,猝然间,却是差点没有站稳,连连趔榷了好几步。
是鬼母的声音!
至此刻,黎卿才发现,他差一点就要离开那红灯笼的血光笼罩范围了,若非那道呼唤声,他恐怕……
心有余悸的再退了数步,那大门后的推门声又开始响起,黎卿迅速的路过两头狻猊石像,上了台阶。
此刻,一道明悟涌上心头,这一座是他的冥府,他和崔氏曲儿共同的冥府!
右手抚上那座大门,那上面的吞环虎兽门饰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双眸睁开,似是判断出了黎卿的身份,只闻得括机响起的【咔嚓】声,那大门豁然推开。
黎卿后怕而迅速的推门而进,在快要闭上那座大门之时,黎卿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再向那远处的冷白坊灯下望去,那只瘦长的鬼影却似是因袭击未果,已然转身离开了……
冥府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黎卿这才放下心来,圜首望去,那后方的院门依旧稳固的关闭着,鬼母-崔曲儿就站在他的身侧,眼神中依旧是呆滞空洞的望着黎卿。
这座冥府限制住了鬼母!
也就是说,那些游荡着的厉鬼,或许都曾经是这座冥府中的居住者?因为冥府坍塌,香火断绝,才四处游荡,沦为野鬼?
不过,此时黎卿也实在没得心思探索此处,强自压下那份好奇心来,转身便朝着西厢房而去,寻得那房间中的一座美人榻便盘坐了上去,开始运转起了真炁,立刻修行了起来。
此刻他的那周天一炁已经将近液态,将那一枚玲珑剔透的冥珠服下,黎卿再度运转真炁炼化。
那代替天生脊椎的鬼脊尚且还有些不合之处,真炁冷凌,依旧有隐隐的刺痛,但无妨,黎卿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真炁运转之间,黎卿又将那卷《南斗延命》的上卷在身前平摊开来。
他要强行凝练出“天府玄元气”,天府为南斗之始,天府玄元气便是取始元一气之名。
先天本无形,一气衍万变。
到了练气上品,当修行之士在道途上有了第一道小成就,真炁足够磅礴之后,便是要对那无形的先天之炁赋予形与质。
道之基,唯气与光也。
所以这凝练的形与质亦是常称为元气、罡气……或者神光、宝光。
黎卿这道天府玄元气便是位列其中,这玄元气一成,便可突破无形与有形之间的间隔,一气掣使,可与法器碰撞,刀兵不加身,水火难侵害。
而这《南斗延命经》的天府玄元气更是沿袭此道法的延生之妙,那一气显化若天河环绕,连绵不绝,甚至能在斗法中吸收大量的真炁、灵力等等反哺自身,愈战愈勇!
练得了此气,才算是一尊合格的练气上品。
将那尊玉简轻挪,且先将其中的标注与禁忌翻看一遍,黎卿再才遵循着经意动手修持。
虽说他的真炁还未完全化作液态,但他本身便稍稍有些特殊,周天为玄阴之气贯通,本就比寻常道人的“器量”大上许多,稍稍提前一点点修行也自无不可。
便在黎卿沉心修行之时,那鬼母在这小小的院中游荡了起来,似是在寻找着黎卿一般,来到西厢房,见到黎卿盘坐在那美人榻侧,鬼母亦是缓缓坐到了那旁边的藻台前,正对着黎卿而坐!
便是如此,这二者一人沉心修行,主元气之变,化无形为有形,正在突破修士的第一道门槛;另一位则是静静地坐在一侧,耐心十足的观望着。
这冥府景象却是还真有了一丝岁月静好之意……
幽天之中无昼夜,黎卿醉心修行,也不知道具体过去多少时日了!
直到他将那玄元之气的门槛踏破,真正凝练出了第一道天府玄元气时,才发现鬼母的存在。
然而他却是没有时间浪费了,便也未搭理那鬼母,而是继续主元气变化,要彻底练出一身玄阴元气来!
就像是诸多修士晋升紫府时便要凝练出法力一般,练气古道统在练气上品之时便能练出这一口元气。
直到阴神阳神,乃至天仙上品,他等仍旧还是主修这一口万变之元气。
这也是诸多古道统修士往往能在同阶修士中更胜一筹的缘故!
气与光,道之基也!与道更近,更加纯粹,当然也更加难以驾驭。
黎卿在幽天冥府中顶着巨大的压力修行,只欲在那白骨道到来之前多一分底气。
而临渊山中,那白尨大院首将那西南妖山的形势稳住,一归来便是想去见一见黎卿。
白尨,他是力主培养那鬼郎-黎卿的,一尊紫府的厉鬼,若能被黎卿驾驭,那将来的黎卿便是如岭南白骨道的白骨夫人一般,高居阴府,辅佐道统,能传续千百载。
何况,那《南斗衍生经》都是他一力作注,黎卿在事实上算是他半个门徒,这般关系是非常亲近的。
然而他还未去寻那黎卿,便被尹祖拦住。
老真人眺望着那山后的洞府,摇了摇头道:
“那童儿此刻十分不安,他怕观中会放弃他!”
“你知晓的,他的性子一向都有些压抑,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白尨显然不这么想,对着尹祖拱手反驳。
“祖师啊,观中怎么可能会放弃他呢?”
“这不是更要和他说清楚,让他安心嘛!”
否则,依黎卿的性子,若是他不再信任临渊,恐怕真会离山出走了。
尹祖却是仍旧摇头。
“府都蓝氏的那位真传,诸多子弟上来求情了,那位蓝道人只是新任的柳黄别驾,是调令去镇压东部那些宗族鬼神的……”
府都蓝氏一向都是天南观的拥趸,蓝氏族人弟子在观中修行的,多达二十余人!
“那没了办法,那柳黄三大员轻拿轻放了,这里就交代不了了。”
白尨道人摇了摇头。
府都蓝氏,在院中有二十余尊道徒,有红衣真传一尊,上品道徒三四人,蓝别驾本身就是一尊紫府道人。
可蓝氏别驾与鬼郎-黎卿,非要做个取舍的话,白尨道人并不想站在那蓝别驾一方。
“唉……”
“那便待白骨道来了再说吧!”
尹祖终究不想做得太过难看,遥望那山后的洞府,摇了摇头。
剑者,凶也,两刃开锋,伤人又伤己。
欲要掌握那非同寻常的力量,自然也该承担着这其中的一切后果。
其中的因果会一点点揭露的,不请大家多一点耐心
(本章完)
第55章 白骨与鬼道
第55章 白骨与鬼道
“黎师兄,大院首有请!”
临渊仙顶的洞府外,六七名蓝衣道徒聚拢,两名红衣真传领衔。
等待了许久,那洞府前的禁制才【啵】的一下熄灭,只见一位身着麻布兜袍的青年缓缓走出。
就在后方那头犹如丹朱般鲜艳的虬龙想要跟上来时,那青年抬手,又将禁制开启,将那尊庞大的丹虬关在了里面。
“昂!”
龙吟之声在临渊仙顶响起,丹虬早已经与黎卿签订了五驭之契,二者心意相通,它怎会感受不到黎卿那挣扎的内心?
它想出来陪着黎卿!
“乖,我很快就回来。”
黎卿脚步一顿,侧身朝着“烛”摇了摇手,紧跟着那诸道天南道徒,往临渊仙顶而去。
诸道徒亦是心惊,怎料到这位师兄居然还豢养了一头纯血的龙种?
但诸多道徒一想到这位师兄的身份,也就不奇怪了。
鬼郎-黎卿!
这是有着厉鬼缠身,稍一旦失控就会在轻易间造成鬼祸大灾的鬼郎君!
而今日,天南刺史府,临渊四院,白骨道皆汇聚一堂,为的便是此事。
这诸多道徒引着黎卿回到前山,就这般无声的朝着祖师堂中去!
快要接近那正殿之时,有一尊紫袍道人矗立在那路旁,索视着诸道。
直至黎卿随着诸道徒走近这紫袍女冠的身侧时,她说话了:
“黎卿!你还记得你修的《南斗延生经》是谁为你批的注吧?”
“老头会站在你身边的!”
只见白清烨双手抱胸,拦在祖师堂外,直愣愣的将那白尨大院首的话大声转述了出来。
可此处到底离那正殿都没几步路了,这般护短的警告,落到的还不是殿中那府都大小官吏与那白骨道人们的耳中?
黎卿抬起眸来,却是颇为惊讶的与那女冠对视了一眼,他印象中,这位院首一直以来可是颇为厌恶他的啊!
亦未多言,黎卿只是平静的与那女冠视线交错了一瞬,随着诸道直接步上台阶,入了大殿。
临渊仙顶之上,晨钟敲响。
“禀祖师,黎师弟来了。”
一名红衣真传缓步上前,朝着最上方主座上的道人稽首相拜。
尹祖环视殿中诸君,抬手微指,黎卿也就随着众人的步伐入得了殿前。
说实话,黎卿很讨厌这种落于俗套的形式。
若是那柳州城中都是修士,那死了也就死了,黎卿不会有半分的负罪感。
可那终究是凡人,黎卿只觉得还是有了那么一丝惭愧的。
人总是要正视自己的内心!
即便受些指责,倒也无所谓了。
就在迈入那正殿的一瞬,黎卿甚至也想过他就是当场引动那冥书鬼箓,求助鬼母出手,这仙顶上下又有几人挡得住他?又真有几人能判决他?
善念与恶念交织!
可鬼母暴乱又能如何,白骨道人未必能死尽,府都刺史未必退让,临渊山可能才是那个损失最大的……
顶着诸多杂念,黎卿一步迈入了正殿中。
抬眸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尹祖,他高坐在那主座之上,见得黎卿望来,温和一笑。
在那右面的最高座上,是一位官袍老叟,黎卿识得此人,天南府魏刺史,他的身后则是大大小小的红袍官吏七八位。
左面是一群陌生的道人,黎卿对那阴晦之气并不陌生。
恐怕,这就是岭南的白骨道人了!
黎卿双眸微眯,不落声色地瞥那最高处的络腮壮汉和美貌女子一眼,下一瞬,他的眸光立刻掩下。
那是,很恐怖的存在!
“这小郎君,果然是棵好苗子啊。”
“尹道友不如将这小郎君赠予妾身作弟子了,妾身定然拼了毕生所学,助他控御百鬼,再不教这般祸事儿发生!”
上首的白骨夫人一见那青年,着实是喜爱,竟是厚着面皮向尹祖讨要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重了那黎卿,还是单纯的调笑呢?
尹祖摇头笑而不语,那大院首白尨则是脸色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你想得倒挺美!
见天南观中无人接话,那白骨道的尊魂老祖也无甚耐心,右手一挥,原本立于他身前听令的白骨道道主立时也下了场中,与黎卿并肩而立,静待着魏刺史的审判。
那柳黄州大祸的两位参与者算是都在场中了。
白骨道的鬼道人已死,但来了个白骨道的道主顶位,也算是有诚意了吧?
“在下赵元衣,忝为白骨道主!”
白骨道主-赵元衣率先朝着殿中诸方拱了拱手,且将事情原委开始透露。
鬼道人原是白骨道的二长老,因追溯一名岭南鬼神而横跨二府,直抵天南府。
那岭南鬼神原为一画皮女,曾取了白骨道数名女修的人皮,上了通缉榜,后躲到了柳黄州,化名为王府夫人。
“私以为是那天南观-黎卿横插一脚,抢了鬼道人的猎物。再因身上怀揣的厉鬼显露,让那鬼道人起了贪欲,二者生死搏杀,以至于有如此之祸?”
那赵元衣拱手相拜,却是将罪责推类于二者搏杀。
白尨大院首可是个暴脾气,见这混账如此明目张胆的胡扯,拾起案上的茶杯便是用力一击砸向那赵元衣的脑袋,【砰】地一声,打在他那护体神光之上,再碎裂在地……
“好你的野道人。”
“信口雌黄!”
“那鬼道人先掣万魂幡,以怨魂法域围困柳黄州,不顾法度,其罪一。”
“相隔数十里,一击神光袭在黎卿身上,使其重创,身周厉鬼失控,其罪二。”
“与鬼母厮杀,酿成鬼祸,其罪三。”
“你白骨道的二长老三罪同立,与黎卿有何干系?”
从始至终,柳黄州的诸紫府应当是第一时间见证那鬼道人出手的,又怎能容他在这信口雌黄?
白骨道主偷偷瞥了那闭目养神的尊魂老祖一眼后,亦是无奈,只得暗叹一气,狠下心来,继续强辩。
“可那鬼道人终归是死了,死在了鬼母的手上,不是么?”
“显然在这斗法之中,这位黎小友身后的厉鬼,更胜一筹!”
“你也说了鬼道人开启法域围城,但他未曾对百姓动手吧?或许就是因为他斗法落了下风,才未能制得住那厉鬼,酿成如此大祸……”
真不愧是白骨道主啊!
能当上一道道主的人物,光这口头上的工夫,还真差点就让他把那鬼道人都给说活了。
此时,那场中一言未发的青年却是轻笑着发言。
“倒也不必争了,刺史大人按南国律来便可。”
黎卿懒得与那白骨道多做争执,南国律他还不懂么,抬眸望向那位老刺史,却是只待那老刺史直接判处。
余者,皆是无所谓。
今后他若是修行有成,加倍奉还的报复回白骨道便是了;
他若是中途陨落夭折了,那这个亏也命中注定合该他吃下!
“哦?你倒是看得开。”
那魏刺史见这青年如此豁然,倒是眼前一亮。
真是个好苗子,好心性,若是留在红豆学宫精修诗书礼乐,恐怕将来也是一方国士。
可惜了,可惜了!
既惜这般少年不能为南国所用,又惜这样的好苗子染上了如此鬼祟……
“也是,诸位倒是枉修了这么多年道,在南国这三分地上犯了事,该担的责,你就躲不了。”
那魏刺史饶有深意的打量了三位阴神一眼,轻笑道。
下一刻,这位官服老叟眸光瞬间就变得无比的锐利,掌心官印一拍,无形的压力瞬间镇在众修心头。
“白骨道二长老,跨府逾矩,先围城,再行凶,以致柳黄州丁口万八千余人皆陨。”
“修行之士,皆有铁律,凡俗行凶,当斩,屠城者当杀,夷灭三族,所属宗门,一丁一口计赔万铢……”
“鬼道人已死,那白骨道当如何,不必本官多言了吧?”
南国人丁历来都不算太旺,虽说时常也有游方修士做出些天怒人怨的惨案来,但那都是暗地里干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白骨道的鬼道人还是第一个敢这般做的!
这却是让白骨观的两位阴神祖师面色难看了起来。
“老大人,南国律是这样写,可实际上也没得这般算的啊,昔年六灵山的金翅大鹏脱困,日日食人,百日才重新拘回,也未曾这般算啊!”
那原本一脸凶相的尊魂老祖直接被这个数字惊呆了,连忙拉下脸来告饶。
将近两亿道铢,怕是得将他们白骨道府库搬空,满门的法器都全抵了,才堪堪能够的上这个数字啊。
在那之后,他堂堂白骨道还拿什么活?那岭南钟氏还不把他们赶到海上去,靠叉鱼过活了?
“魏大人,您看这样可好?妾身听闻那柳黄州西城,诸多百姓扭曲惨死,直至入葬之时,仍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我白骨阴府可拘来两亩阴土,在那柳黄州西开一座阴祠,再遣四名夜游鬼神,听从州府传唤,日夜禳祈……”
“这样可好?”
这白骨夫人显然更有魄力!
她那阴府至今也不过五亩不到,如今直接分割一半入那柳黄州做阴祠,相当于将她两百载苦修毁于一旦。
两亩的阴祠,驱策四名夜游鬼神禳祈,若是那鬼神足够老实,禳祈到位,阴祠亦有足够的香火。
理论上,只需一个甲子,这万余死者皆能在那阴祠中重聚阴灵。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
可不管怎么说,这座阴祠可是大功绩,于活人看得见,于死人也是实打实的能享阴寿了。
“可!”
“一座阴府加一亿道铢,那道铢老夫会上报南都国子,这座阴府白骨道须得好生处理。”
魏刺史微微颔首,应允了这道交易。
白骨夫人乃是鬼神,寿命远超修士,两亩阴土而已,她有足够多的时间重扩,谈不上伤筋动骨。
不过她也并非平白的吃亏做好事,她要借此机会执掌白骨道的那座古宝-往生轿!
尊魂老祖此刻也是没得选择了,自己从哪里再凑八千万道铢?亦或者将那尊古宝的掌控权让出来?
大概率他也只能如此让步了,毕竟往生轿并不适合他用……
白骨道中的博弈不为外人所知,此刻,魏刺史却又是将目光投向了黎卿。
“你在南国律上确实并无过错,若是按前朝的凤朝鬼神律,甚至白骨道还需得让他们的道主当场给你再抵一命!”
这般话语,当即便惊得那白骨道主-赵元衣眉头一跳。
不是,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魏刺史轻捋着苍苒,话锋又是一转。
“但南国终究不是那以六天鬼神为尊的凤朝,在这里人命远比鬼神地位要重要。”
“黎卿,你也是红豆学宫出身,寒窗七载,你自己懂得何为礼,何为义,何为德,何为士!”
“去西莽吧!伴着天都百姓的儿郎子弟们,将那时刻威胁着天都大地的尸窟处理了……”
随着那宣判的结束!
黎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得那座大殿的,只是待他离远了那座大殿,再回过头来一看。
面前是两条分岔路,一条通往临渊仙顶,那是堂而皇之的仙道,是正宗的古道统;
另一条通向山下水鬼遍布的渊河,那是形单影只,诡谲无依的鬼道。
黎卿没有多想,转身就朝着第三条道去,那是他暂时的洞府,“烛”还在等着他呢!
(本章完)
第56章 形单影只一道途
第56章 形单影只一道途
尹祖与大院首在临渊仙顶与黎卿再度相见,又是一番机锋对答,各自离去!
望着那往主殿台阶下缓缓离开的背影,那殿白清烨瞳孔一缩,她的记忆中,那位阴郁少年可是除了临渊道袍从未着其他衣袍的。
然而自那柳黄州归来,数月以来,他从未再着过那身蓝衣法袍!
他潜意识中在抗拒、疏离这座临渊山。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师,我觉得你该开始筹备拜师典礼了!”
“你该早些收黎卿入门的。”
快步走进正殿,白清烨望了那还未察觉到异样的老师一眼,催促道。
白尨大院首轻叹了一气,他也还没做好准备啊,黎卿身后那只鬼母可不简单,他都未必能顶的住。
或许天南观主-陈槿才是最适合黎卿的老师?
“唔……等一等吧,待平推了西南妖山之后就准备!”
大院首在这上面属实有些不太自信,含糊其辞道。
“那该给他升任红衣真传之位了吧?”
“唯红衣真传才能修行阴神级道法,他已然在《南斗延生》之上有所小成了!”
白清烨再追问一句。
“这个可以,不过,观主与诸紫府尚在西南,且处理了妖山之后一起吧。”
大院首颔首应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但还未久待,立时便又动身往了西南而去,只有彻底解决那诸方妖山的外围,天南府才可享百年安稳。
那方妖山确实是正事儿,可白清烨的心头着实有些不太安稳……
黎卿自临渊仙顶下来,在这座临时暂住的洞府中收拾好了行囊,便往山腰下的外院去。
此间算是事了,只待府都绸缪,彻底总攻那西莽尸窟,他便要去那府君中“充役”,这并非是律法上的规定,也只是他为了求心安而已。
刚刚到达外院的山门时,那紫袍女冠立时拦在山门,挥手将黎卿招到了身前来,却是在黎卿的疑惑之中,突然将一卷厚重的古朴玉简推到了他的怀中!
“大院首已经批注完了《南斗延生》的中卷了,便且先予你。”
“你先不要打开来看,其中有些经义与上卷有异,你得紫府筑基之后再来观摩。”
“去吧,记得这一卷,十万道功,你还欠我十万道功。”
白清烨将这道法的中卷推到黎卿手上,皆是按照红衣真传的规格,可为他先授经再偿还道铢。
咦?这一次居然出奇的居然可以先欠账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白院首居然发这么大的善心。
黎卿此时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下于当日在冥府中摸到了那柄万魂幡!
收起那卷《南斗延生》中卷,朝着那白院首拱手拜谢,分别之后,黎卿快步赶回宅邸区,原先他向院中提议的要稍大一些的洞府塔林,如今还未审批下来,也只能回到了原本的宅邸中。
“烛”倒是不嫌弃,往院中一盘,开心的数起了那树上尚且青涩的枣子。
上次“烛”化虬龙之时,这宅邸遭了一道天雷,一直未曾报备,直至今日,宅邸的禁制仍旧没有修好,院中已经被各种落叶铺盖了满满的一层。
黎卿刚刚将院中石桌上的碎叶拂开,还未坐下来,却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起身往宅邸的大门处去,将那存放玉符书信的箱子打开来。
这宅邸禁制失效,若是传信玉简,也需得自己亲自去翻看了。
果真,那信箱打开来,其中正存放着有两道玉符,入观数年,他也算是有了些书信往来。
将那两枚传讯玉符拿起,往那院中石桌处去,黎卿才刚刚坐下,“烛”的那颗大脑袋凑近,往他的身上不住地蹭着,撒起了娇来。
黎卿还能不知道它想干什么?将那枚豢龙壁从储物葫芦中取出,供它去舔了。
轻笑着将那两枚传讯玉符打开:
师兄!
马元师兄,陨落了。
西南妖山战斗激烈,七十二小方妖山,三十六大方妖山,大小妖怪不知凡几,马元师兄于一座大方妖山的围山大战中遇上了紫府妖物出行……
这第一道传讯玉符便让黎卿的笑意顿止,方才他还在打趣入观五年有了些书信往来,这一下外务堂那位马氏女冠便带来了马元陨落的消息。
黎卿尚且记得那日马元在妖山中掣传音玉简而来,请黎卿祝臂山阳,许诺事后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可这一约便是再无归期!
这马元啊,死皮赖脸从黎卿手上换走了三盅阳质山君血得以周天真炁圆满,位列练气上品,可却也是因此被征召入了西南……
就此陨落了啊!
黎卿沉吟片刻,又打开了第二道玉简,第二道玉简中的内容倒是与第一道没有太多的差别,只是这玉简却是以法禁封印了一枚储物袋在其中。
这是内院的手法!
其中大致的介绍了下,那马元死后的的遗产归属,道功、道铢和法器三成收归院中,大部分则由外务堂的马道徒继承,那是马元的族侄孙女。
之所以向黎卿公布清单,是因为那马元生前曾在西南妖山时,曾以黎卿的名义向一名道徒购买了两枚纸灯笼。
那便是外务堂-韩道徒的一十三道纸道秘器中的两尊!
昔年连哄带骗诓了黎卿三盅灵血,未只帮他寻得半尊残缺的纸轿,前不久又托付这位师弟帮他处理了族中鬼祸。
马元都承诺了事后亲自登门道谢,便留意了下那剩余纸器消息,看看能否回收一两件,来日登门也不至于空手而去。
这在西南群山,却是还真发现了线索……
可惜黎卿的道行亦是突飞猛进,将那纸灵秘录与山鬼律融合,已经形成新的纸猖法了,如今的他,也不甚需求那纸道秘器了。
但,自芥子囊中取出那两盏白纸灯笼,黎卿还是微感恍惚!
入道天南近六载,唯一积攒的人脉也随着这封书信烟消云散。
正谓之:
长生难寻觅,大道常独行!
轻叹一声,黎卿收起玉符,取来狼毫笔,蘸上灵墨,在那两盏灯笼上各提一诗注,落款马元!
这两盏纸灯也分别挂了在纸轿门梁的两侧照明,至此时,黎卿也没了在山门中久待的想法。
轻抚着“烛”的鳞片,黎卿突然问向它:
“烛,想不想回你的老家再看一看?”
这大家伙哪有什么想与不想的,自然是黎卿去哪,它就跟着去哪里呗。
索性便应了那魏刺史所言,且去那西莽尸窟闯上一闯,待到那尸窟平定,天南安康,也就罢了!
于是这一人一虬只在院中歇息了半个时辰,径直下了临渊山,横跨渊河,往西莽尸窟而去……
直至第二日,那白清烨再来寻黎卿时,暗道昨日犯了蠢事。
“这小贼该不会是卷了我那《南斗延命》的中卷故意溜了的吧?”
白清烨表示深深地怀疑,姑奶奶我怎么看了他那一眼萧瑟的背影就发善心了呢!
这面紫袍女冠正暗自恼火之时,黎卿却已是四头无面纸猖抬轿,轿前挂着两盏纸灯,铜铃荡响,五帝古钱串作帘幕……
这纸轿步履轻晃在前,有赤龙亦是蜿蜒游动在后,一路悠然。
黎卿坐在那纸轿中,掌心捧着一尊金丝芥子囊!
这恐怕就是那白骨道-鬼道人的芥子囊,黎卿历数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净是些魂瓶、怨丝,鬼道阴材,没几件正经灵材。
也就那二十来万的道铢让黎卿稍稍满意了点!
“或许看看这般阴材带入幽天冥府中能否派上用场?”
纸人抬轿,一路往东南行。
此处山高水险,两岸老猿哀啼,虎豹伏山而视,毒蛇盘枝,精怪露谷,全然不似生人之地。
这条路,黎卿已然走过了多次,从未见过有人在此,便是天南观的修士都未曾见过几次。
但这一次,却是又出了意外!
只见这四猖抬轿,一步一晃,横山跨涧之时,黎卿直感头顶气息一沉,右手上的石中火还未燃起,猛然抬头,便见一道身影从天穹而降,携带着磅礴的清气,轻轻落在了那纸轿杆上。
那是一位女子,幽蓝色的头发,容貌惊艳,赤色与白色的衣绫交织垂落,这一瞬,与穹天照下的日晕重叠,似是化作了一双神羽般,散发着一股神性的光辉,令人望之,亦生不起丝毫的杂念;
这女子落在纸轿前杆之上,透过那五帝钱编织的帘幕,与黎卿四目相对。
裸足踩在那纸轿横栏上,那女子身姿窈窕,就那般一步一步近得轿辇,柔夷挑开帘幕后,却是直接将一道竖瞳状的金箓递入了纸轿之中。
“在下荧惑,来自天宫,十一曜天宫。”
十一曜天宫?
黎卿犹豫瞬息,自那只素手中接过了那枚金瞳宝箓,顷刻间,似是电流拂过指尖,一道明悟感顿时袭上头来。
天宫者,十一曜居也。
太阳东羲、太阴玄阙。
木德岁星、火德荧惑、金德太白、水德辰星、土德镇星。
神首罗睺、神尾计都。
天一紫炁,太一月孛。
这是一个横跨天都四域的组织,取十一曜作代号,“天一”作首领,“荧惑”为行走,凌驾于诸世之外,自言为开世之人!
“十一曜?”
黎卿眉头微挑,抬眸望向那立于轿辇前俯视着自己的女子,他属实不太理解这“荧惑”的用意。
“这世界很是广沃,芸芸众生兴于天都大地,但总有那么些人,与众生背离!”
“与鬼道建邻的你,是无法与寻常凡人共处的。”
那女子指尖轻挑,轻轻一弹那纸轿上的铜铃。
“但似你这样的,十一曜中有很多位,这计都的代号便留予你罢!”
叮……
悦耳的铃铛声眨眼间就弥漫开来,有如当日尹祖的壶天日月,将此刻的时间都定格了般。
黎卿心神一震,那是-阴神的手段!
“收下这份礼物吧,且待你紫府筑基后,吾带你去见其他的‘同类’。”
“这并不是强迫,而是,天命的指引……”
那女子素手高抬,一把伞当即落于她的掌心,其中蕴含法意无边,似是要带着整个世界都收羽化飞升一般,随着那纸伞缓缓地升起,“荧惑”的身形亦是如同惊鸿仙子一般,飘然远去。
这有头无尾的谶言,就好似是平白为黎卿打上了道标记般,着实令他无语。
“十一曜,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从未听闻过这个组织,每一名成员都是有着阴神之资的异类吗?还是……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黎卿的疑惑,单手勾着伞柄,低下那令人惊艳的面庞,此刻彷佛若天使垂目,怜悯众生。
“吾等所行,即合天命,吾等所来,为救世而来!”
留下来一道悠然回响,但很快,那女子的身影就在青空中消失不见。
“烛”早就学精了,感受到那非同寻常的气息,早就躲得远远的,直至现在才蜿蜒着追上来,那眸中夹杂着些许羞赧,讨好的望向黎卿。
眨呀眨的眼睛,似是在告诉主人,这可不能怪它!
“救世?”
“她真是有病吧……”
黎卿掂了掂那枚竖瞳金箓,只觉得无语,然而犹豫再三,最终也仅仅是融化了一道灵玉,将那枚金箓封于其中,未曾丢弃。
纸人抬轿,丹虬游弋,黎卿也未太过也忧心,继续上路。
他最近经历的大变故有些多了,多一个天宫,少一个十一曜,也无所谓了!
然而,在那青空之上,那名为“荧惑”的女子裸足行走在云中,红白两色的织萦绕,只如谪仙临世。
亦是此时,一道等人高的影子落下云头,【咔嚓咔嚓】间,支离破碎,每一块不定的碎片却又暗合着奇异机括的联系,堆砌作一尊类人的傀儡。
“荧惑,你怎么又在勾人了?”
那傀儡上机关括动,不多时便显化出了人型的五官,五指扭动间,一条纤细的手臂拨开白雾,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是一位少年形象。
这少年没大没小,却是当头嘲笑起了那代号为“荧惑”的顶头上司来。
“他是未来的‘计都’,序位也当在你之上的。”
名为“荧惑”的女子并未计较那傀儡少年的不敬,素手一抹,便将那云层拨开,将眸光投到下方渊河畔的一侧。
“可他修为也太低了,真等到他成就阴神……退一步,紫府道基圆满,我恐怕都要等到寿终正寝咯!”
“他还未必能修到那个地步呢?”
这傀儡少年嗤笑一声,却是对那鬼郎毫无兴趣,或者说,他们天都北国出身之人,从来也看不上那六天鬼道!
“我已经把计都金箓交给他了,辰星。”
荧惑的眸子贯穿了那轿中青年的全身,她看见了那纠缠在黎卿身上的红衣身影。
死生契阔,与子成约!
冥婚约契之人,起步便是大多数修士的上限了,他本就不该困守南国一隅,与庸人并列。
天宫十一曜,计都,黎卿!
他会归位的……
(本章完)
第57章 闲入尸窟来修法
第57章 闲入尸窟来修法
西莽乱葬尸山遗毒天南久矣,这天南开府两百余载,如今也算是兵精粮足,再加上天南观的支持,有了解决这尸窟的底气!
天南府都兵发二十余万,尽掣府兵甲士攻山,临渊山上的敕伐院更是连续征伐两载不休,这才在那坟山之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恰子夜之时,唯见有两盏灯笼在那山林间影影幢幢,仔细一看,原来一顶纸轿自那西莽山脉横穿而过。
【叮当当】的铃铛声随着那灯笼冷光荡漾,让这本就令人胆寒的阴山再蒙上了一层神秘。
有冷郁青年倚在那纸轿之中,四头无面猖鬼,脚不沾地,抬着那轿辇,一步一晃,似是从那高岭之上凭空飘过一般。
夜色之中,飒飒寒风伴随着鳞甲摩擦声隐约响起,若是借助那纸轿上两盏纸灯的余光一瞥,便会发现那竟是一头隐匿在夜色下横山跨涧的丹朱大龙……
黎卿坐在那纸轿之中,手捧一卷《三元鼎烹图》,一边静玩丹书,感受着其中道韵,一边在泥丸宫中观想那昏妄遍地的白骨嘈杂。
近日来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有白骨道人骤然袭杀,令他险些身死,与鬼母一同沉沦,入了幽天冥府,几番才险死还生,重归了天都。
而后又是幽天,临渊,白骨道,还有那不知底细的十一曜天宫!
修行界中的一尊尊庞然大物同时向黎卿揭开了面纱。
“观中厚待我,不过是盼我驾驭鬼母,承续道脉。”
“白骨道人起杀机,乃是对鬼母起了贪念!”
“十一曜天宫,也是如此……”
回想了近日来发生的变故,黎卿眸光愈发转冷,思绪闪烁不休。
他怎会看不清这其中的东西?
这天下间,靠谁都靠不了,唯有自家练得一身道行,才能将那逾矩的大手一一斩断!
“白骨道,可是还须得为我抵一条命的。”
黎卿并未在临渊仙顶之上不知好歹发难,他知晓即使当场发难了,尹祖也压不服那两名同境的阴神,给不出任何答案。
也就没必要在那临渊仙顶上自取其辱了。
且按下这道因果,日后再临岭南,加之于诸倍罢了!
君子之仇,十世犹可报焉,此时却是不急。
遭鬼母六载纠缠,黎卿有着近乎执着的蛰伏与耐性……
轿中郎君右手拦在窗外,四道无面纸猖顿时驻下脚步,后方的丹虬驭风追上,围绕着这座纸桥盘旋,却是不知到何处了?
此处便是那尸窟西南那座狭岭,越过这十里狭隘,前方便是那尸窟外围的坟山支脉了。
“烛,考考你,可还记得前方的路吗?”
将那白日间不知哪座山沿摘下的青涩野果抛出,“烛”一看黎卿动作,身形跃起,当即将那青果衔住,水灵灵的眸子只疑惑了一瞬,立时就歪头打量起了这方山岭。
下一刻,“烛”的眼神一亮,终是想起来了,那凤尾一甩,腾风便起,顶着夜色盘旋入了那方尸窟。
后方纸轿上亦是轻笑响起,只闻得串串铃铛声荡漾,却是跟在那虬龙身后缓缓入得了这险地……
昔年大火烧岭,数百亩坟山化作焦土,至如今,变化依然不大。
黎卿收了纸轿,提起那盏冷白灯笼,一路顺着这座坟山往上。
只见那一座座原本被他伐破掏空的老坟,如今已经尽被碎石与泥沙填满,坟山中几乎再无任何一座老坟、空坟,再不会成为蕴养行尸的温床。
诸多府兵甲士伐山在前摧坟,后续的术士与匠人便运来泥沙巨石,将那风水阴地彻底填平么?
倒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手段!
与“烛”顺着那山岭上行,刚刚到达那正岭上,黎卿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烛,看来你的老家也没了!”
只见那座正岭大墓同样是被严丝合缝的砖石砌满,黎卿欲探出一缕气进去,却发现整座墓室内部都已经被石沙填满,再无空隙。
天南都督府干的果真彻底,这整座坟山支脉算是彻底的祛了尸祸!
烛怔怔的望着那座大墓,无法理解。
不是,我家呢?我家怎么没了?
见“烛”呆愣在原地,还欲在那封住的大墓上再掘出一个入口,黎卿摇头轻笑,止住它的动作。
自这正岭往西北面望去,只见那方匍匐于西南大地上的坟山依旧黝黑,夜色之下,那连绵的尸气仍旧化作一顶顶尸云华盖,阴森至极。
黎卿再给“烛”找了个任务!
“走,去会一会那山涧下那头银甲尸!”
玄阴一炁的流转下,黎卿的眸子似是都化作了幽月之色,望向那对面岭下的山涧,当年那头撕裂他那纸人的银甲尸,定然还在。
那山涧下,尸霾华盖依旧旺盛,可黎卿如今亦是今非昔比。
且去拿它试一试刀!
身形一动,便有大风流转,黎卿化作瓢泼的白纸纷飞,似乎一道纸龙随风,那丹赤大虬见状眼前一亮,驭起妖风追逐而去。
似是游龙戏纸,这子夜的尸窟中,竟有欢快的龙吟声响起,这不仅惊动了那各方老坟中的游尸,亦是让山下各方营地中刚刚卸甲虎熊猛士们纳闷了起来……
“这是哪来的龙吟?蓝家的鼍龙士吗?”
“倒听说是蓝家猛士驭鼍龙,全都入了尸窟服役,要为他家那位紫府大人减免死罪,戴罪立功。”
“可没必要这么急吧?这黑灯瞎火的,他们能做什么?”
天南府兵的东部行营中,诸多虎熊猛士聚作一团烤火,却是齐齐诧异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急什么啊!
“谁知道呢?你家要是有紫府上君收监大狱,你比他们还急呢!”
“哈哈哈哈……”
行营中诸多猛士围着烤火笑作一团,更多的府兵甲士则是已经入了营帐中休憩。
而此刻的尸窟东南外围。
游龙戏纸,诸多行尸有感,举目望来,下一瞬,那山涧中便有一道乌青尸霾扑面而来,欲将那头虬龙拉下林中。
烛又怎堪受袭?龙躯辗转,片刻后便是一道覆盖数十丈范围的赤焰喷吐而下,那尸霾与赤焰接触,立时便是【滋滋】作响,缓缓的被溶化开来。
下方那一口尸霾犹如无穷无尽,可化作了虬龙的“烛”也早就不是什么凡兽了,赤焰不绝,竟然与那尸霾强行角力了起来,在这深夜的尸窟中燃起了一朵红云。
但很快!
伴随着“砰”的一声,只见那山涧下正挺起身子吞吐尸霾的银甲尸,瞬间便被一脚踹在后脑勺上,顿时身形就似炮弹一般,猛的倒飞出十数丈来。
练气上品,一元气道的底蕴才真正的显露出来。
往昔速度快到连黎卿肉眼都分辨不出的银甲尸,在此刻的他面前,倒也只是寻常了!
“吼……”
四侧尸吼声响起,数头毛尸跳跃如飞,感受到那落在山岭下的道人血气,顿时飞扑了上来。
还未待它等触及黎卿,却见黎卿掌中丹底墨纹的符图一抖,那《鼎烹图》中元气激荡,深邃的墨色彷佛从画卷符图中脱离了开来,瞬间化作三只恐怖的鬼手,将一尊古老的青铜鼎祭起。
再下一瞬,有未知的伟力显化,还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三头毛尸却已然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三颗尸首早已叠砌了在一尊铜鼎之中,古老的怨恨之语不知从何而起……
“硕鼠,硕鼠,我必烹杀汝!”
便是黎卿,都未看清楚这道谶图的袭击是如何生效的,三头毛尸便被摘首了,也只能暗赞一声谶法妙哉。
一击奏效,《鼎烹图》上灵光黯淡了稍许,这般符图仍旧属丹书一类,谶法诡异,隐含天机,但万变不离其宗。
闻得前方恶风袭来,黎卿一手横推在前,丝丝缕缕的天府玄元气似是缠丝交织般,瞬间就在他身侧编织作了一道气罩。
叮叮叮……
那银甲老尸的巨力横击在这玄元气罩上,却犹如碰撞上了一层铁壁般,看似轻盈流转的元气,竟如此随意的挡下了那甲尸的袭击。
甚至,那上方传来的反震之力更令尸爪生疼。
黎卿将那符图往后方一抛,随意挂在后方那头无面纸猖身上,这符图道蕴还不够支持练气上品的战斗。
只见那猖鬼背负符图,一双淤青发紫的鬼手跃跃欲试,却是被黎卿一念阻下了它的动作。
这一次,黎卿要亲手斩却诸尸!
玄阴一炁化作天府玄元气,环绕周身,时而轻盈,时而罡烈,时而有形,时而无质,环于黎卿身侧护体,便是刀兵无加,水火难害。
休叫那丈高银甲尸如何吞吐尸霾,再难加身。
黎卿掐指一掣,身周立时便是星星点点凝聚一处,磅礴的真炁与石中火收缩至一点,犹如晦暗辰星,在这夜色中飘摇隐隐。
不待那高瘦的银甲尸再度袭来,五十二道幽蓝曜星轰然飞射而出,连串的爆炸声响彻尸山,每一道爆炸都能将方圆数丈之地彻底摧毁。
幽蓝色的余火四处飞溅,留下一簇簇鬼火余烬。
而黎卿脚步未停,追溯着那头银甲尸去,眼见一头头行尸围了上来,不过长吸一气,唇齿微张,那丹田中磅礴的真火吐露。
惟见一道幽火自黎卿口中吐出,那火气迎风便涨,愈发离空,其势愈大,不过片刻间,便化作了覆盖一二里地的燎原大火,将这整座山涧都同时点燃。
这是《石中火》,三昧之下,石中真火。
黎卿以磅礴的真炁驱掣,其中没有任何法术的影子,唯有庞大的真炁催动,大火扑面,肆虐尸山而已。
咔嚓……
群尸遇上大火,为之阻隔在外,但腥风却再度扑面而来,银甲身形再度从那碎石中跳出,却叫黎卿眉头一挑。
银甲尸,果然不负以甲尸为名,那干瘦而紧致的银甲身上,为黎卿的南明日曜这般轰炸,竟也只是银甲血肉焦糊,还有再战之力?
然而,下一刻,只闻【砰】的一声,那还未扑上来银甲尸却是如炮弹般再次倒飞而出!
黎卿掣掌化拳,天府玄元气犹如实质覆盖,石中火缠绕而上,这一击,力能开山。
接近液态的玄阴一炁以作根基,转卡练作无形的玄元罡气,那练气古道统的命功造诣有了真正的质变。
这才是初步拥有了遨游天都尸山、鬼国,探索青丘狐岭、轩辕坟地的实力!
只见四方幽幽鬼火跳动不休。
那青年,一席麻衣兜袍,却是一步一步,带着强烈压迫之感的靠近那银甲老尸,右手微抬,三指挑来黑棺钉一颗,那两寸黑钉的锋芒却是正正对准了老尸眉首……
(本章完)
第58章 赊寿借命且造猖
第58章 赊寿借命且造猖
一记幽光掷出,那银甲尸未及抵抗,拳头大小的血洞顿时出现在它头颅上,那老尸挣扎了两下,便再也无法动弹。
黎卿却是环顾着四方的火海,提起那盏延命纸灯,口中有借寿鬼谣呢喃。
“魂丝缠斗窃天罡,秉烛照影夜仓惶。”
“偷得胎光合三寸,赊来尔寿续命长!”
那延命灯中烛光隐隐,却是分别从那甲尸、毛尸,火海中灼烧的焦尸之中,抽出来缕缕微光,那光芒细若游丝,唯有临死之人最易看见,这便是寿光!
诸多游尸阴寿被截,那缕缕寿光离得尸骸,往南斗延命纸灯之上交织萦绕,数息之后,再缓缓融入那灯烛中。
噗……
数十头行尸加上一尊银甲尸的寿光融入,似是添了小半盅灯油一般,引得那灯笼中的延命烛火剧烈跳动了起来,那冷白灯光又是壮大了一截。
五头纸猖无声的驻足在黎卿身后,冷然而立,丹朱大虬避开余火,游弋在四方,瞩目着青年。
随着那一道道寿光的添入,那盏延命纸灯中法禁愈生,无法言喻的气机愈发浓郁了。
山涧之上,那银甲尸日夜吞吐生成的尸霾华盖已然散去,下方古木中,鬼火仍旧在跳动不休,似是不将这山中林木燃尽,誓不罢休。
而道道阴风尸霾则是开始从西、北、南三片鼓起,霾雾随风,犹如一堵高墙袭来,势要将这林涧鬼火熄灭。
黎卿目光幽然,观望着那与林间大火开始碰撞的尸霾。
这其中至少有三四头练气上品的老尸在吞吐尸气,才能叫那尸霾如幕,滚滚袭来。
再观这西莽乱葬山的正岭,一朵朵乌青色的尸霾云团,似是把把华盖大伞张开,叫这座尸山中阴冷之色越发严重了。
此刻不过寅时,天色尚昏。
黎卿也只是心血来潮取了那银甲尸来印证自家手段。
显然,黎卿对自己的表现算是满意。
此刻,也再未理会那远处大坟上开始吞吐起了尸霾的山中老尸。
黎卿暂且倒也懒得与它等交手,待得白日间定下了方向后,一座一座来!
且掣纸猖,将那地上群尸斩首,取了尸牙,这一人一龙加之五猖便开始往后方撤退…
这西莽尸窟中,行尸无数。刚好,他能在这段时间肆意摄取群尸寿光,将延命灯的法禁一一完善。
他手上的玲珑纸猖,法禁不过十九道;延命灵灯刚刚诞生第六、第七道法禁,四头无面纸猖更是才两道法禁,底蕴着实尚浅!
那纸轿虽强,法禁七十二道,可毕竟不是斗法所用。
或许,试试祭炼那一柄偶然得来的万魂幡?
且退回了西南外围。
落到了那正岭老坟之上。
黎卿右手一掣,密密麻麻的灵纸似是蝴蝶般离散,将挟裹着的那具银甲尸松开,丢到了地面上。
“银甲尸,一身天赋皆在这覆皮银甲之上,且看看那‘剥皮为纸’能否夺了这身银甲?”
黎卿心头暗思,抬指微掣,身后的阴影中,那道玲珑猖主的身影立时一怔,缓缓上得前来。
只见那窈窕的玲珑猖女只抬起右手,飞散的纸片便一一贴上了那头银甲尸,将其严丝合缝的包裹了起来。
道道阴气流转之间,灵纸包裹之中的银甲尸却是正开始着未知的变化……
而此刻的西莽县。
那尸山四方关隘行营,众军早已休憩,唯这主帅大营中的诸多郎将、祭酒仍旧难眠。
尸窟东南面【轰隆隆】的响彻了小半个晚上,唯见火光冲天许久,也不知是哪一部的兵马竟有如此战力!
西南都督府的郎将抬眸远眺,三五祭酒环绕在侧,只见这西莽正面已然化作一片斑驳的焦土,原本的大坟早已被一一拔除,这是临渊敕伐院与天南府兵合力征伐了两年所得的战果。
但他等为此付出的代价可一点儿都不小,天南府都有两名子士将领重创退走,敕伐院一位紫府院正陨落,便是那专修道兵、豢灵的天南敕伐院,若非是诸多内院道徒纷纷开始转向祭炼游尸道兵,那麾下道兵精怪的缺口都难以补上!
这尸窟中的老尸太多了,已然成了气候,数百年的放养,已然诞生出了这般凶地。
再要一力将其覆灭,何其之难啊!
也是好在天南观的尹祖与府都刺史在早前就将那尸王、尸将镇杀,使得这尸窟无主,否则的话,就是尸潮滚滚,袭向天南了。
不久前魏刺史刚刚向江南-红豆学宫的同窗传书,请动了金平府的青丘山来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那青丘的妖道与狐女传闻可是妙极!
府都蓝氏传闻亦是遭了变故,三百余鼍龙猛士在刺史府刚刚领了军令状来,往后的西莽恐怕也得热闹起来了!
诸多郎将、祭酒如今正在做的就是要重新规划行营,且让那府都蓝氏的鼍龙猛士顶上一路,他等便能腾出一部府兵来,驭虎熊而动,从外围开始剪除那一座座的老坟,当是比正面攻山要迅速上许多……
很快,夜色便渐渐敛去,清晨的朦雾开始升起。
黎卿一人坐断尸岭,延命灵灯随意的挂一棵歪脖子树上,眺望着那清晨的尸窟。
雾霭朦胧中,整座山岭上连虫鸣蛙鼓之声都没有,静谧极端之时,只是偶有道道尸吼在诉说着此方尸山的恐怖!
咔嚓!
只闻得那诸多灵纸包裹着的银甲尸上突然发出了一道碎裂声,下一瞬,那在正岭前矗立了整夜的玲珑猖主抬起眸来,看向黎卿。
剥皮作纸,成了!
得了黎卿授意,这主猖上前,将银甲尸身上的包裹着的灵纸一撕,诸多灵纸顿时散落一地,此刻的灵纸,其上灵韵早已散尽,只如一张张风化的老纸般,跌在地上便开始朽裂。
而在那道道灵纸之中,却是有一张三尺方圆的精粹银纸被那玲珑猖主拾起。
这张灵纸通体为银色,分为两面,一面似是皮革甲胄般,其上竟是有鳞纹自生,另一面则是寻常纸质。
这不凡的结果当即令黎卿起了兴趣,自猖主手上接过这张灵纸,打量了起来。
这张……姑且可以称之为甲纸罢!
便是黎卿掣动有形的玄元罡气都未能将其撕裂,与那以往灵力流转、灵韵自生的灵纸、妖纸不同。
这张甲纸就是纯粹的坚固、柔韧,似是纸甲般,几乎都算得上是另类的灵材了!
“果真,剥皮作纸,造纸为猖,这玲珑纸猖有化作一方猖主的资格。”
然而,愈是这般,黎卿便更要控制着那玲珑猖主。
道兵也好,豢灵也罢,同样一营猖兵,野外自然形成的兵马定是不及诸方道人悉心培养来的道兵来的全面。
那可是以资粮与时间供养出来的!
便如此刻,玲珑猖主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黎卿右手,她想要将这上品灵纸炼作她的第一头猖兵。
可这一张灵纸,大小不过三尺方圆,她能造出个什么小玩意儿来?这不是浪费么……
要造甲猖,定然还须得要多收集其他的灵物,既然要炼,便要祭炼出一张完整的纸道甲猖。
“这尸窟中,甲尸也定然不止一头,多寻几张甲纸,才好得造出一尊上品甲猖来!”
黎卿对此物下了决断,右手一翻,当即就将那甲纸收入了储物葫芦中。
再圜首,眺望那西莽山中,诸多尸气凝结化作乌青华盖,层峦起伏,每一顶尸霾华盖下,定然是有一方大墓,有一头练气上品甚至以上的老尸在吞吐尸气。
昨夜那尸山诸脉下的山涧刚刚被黎卿囫囵打破,今已天色大亮,合该再走上一遭。
黎卿右手将那灯笼招来,五道纸人一气收入袖中,招呼着烛便要去探一探那诞生出银甲尸来的阴地,究竟是如何模样。
(本章完)
第59章 蔓火挑坟,形单影立
第59章 蔓火挑坟,形单影立
白日刚至,尸窟外围的府兵便开始交接了,天南蓝氏的鼍龙之士终于开始加入了这场征伐!
鼍龙,又称土龙、猪婆龙,官名为鳄。
这宗族蓝氏占了天南北部的一方泽泊,其中历有鼍龙栖息,以五驭之术,将那鼍龙驾驭豢养,传承至今,那蓝家的鼍龙士已将将三百余人,乃是一方实打实的豪强世家。
原本值守在尸窟北面的虎熊府兵开始拔营退走,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尊尊驻足在老鼍背部的猛士!
因这鼍龙并非走兽,鼍龙之士所用驭法与寻常骑士有些不同。
他等乃是在鼍龙背部置一方战台,非御骑更似驭战车,又多以长叉、投矛为器,亦不披浮屠铁甲,而是多取藤甲、鳞甲等轻甲以为军备。
望着那缓缓拔营退走的虎熊之士,这支鼍龙猛士的心绪可不算太高。
“老祖与柳黄知州、通判同时收监下狱,就在今日五更天时,那知州、通判已在府都腰斩以平民愤!”
“咱家老祖刚刚就任,又是主镇地方鬼神,这才有了些奔走的空隙。”
“诸叔伯兄弟们,蓝壬只愿与诸位助府军伐山摧坟,抛头颅洒热血,尽于一役,方能功过相抵,为老祖计。”
“蓝骐骥族叔,于天南观-律令院任红衣真传,自会暗中出手;蓝洋族弟,不日也将领些观中道徒前来助臂。”
“还请诸位定要与我协力并进,共渡难关啊!”
为首的一尊猛士,身披鳞甲,一柄丈四分水叉捏在掌心似是没有重量一般,随意舞动。但他却是目露真诚,殷切的期盼着诸士能够上下一心。
“自然愿意!”
“我等皆愿为老祖计。”
“壬统领就莫谈此等话语了,且发令吧……”
虽然众多蓝家的“士”人心中多有不忿,有些恼怒那白骨道与“鬼郎君”,但也为家族计,此时倒是颇为同心。
诸多鼍龙驭士里里外外,将整座河谷上下都占满了,齐声呼应之下,再兼座下鼍龙的动作,响声震天,威武非常。
便是那以铁链领着猛虎、熊罴,正拖着大大小小辎重退走的虎熊猛士们,心头都是一凛!
好个天南蓝氏,三百鼍龙猛士的声势,恐怕都能够比拟五百虎熊猛士了。
若非那蓝别驾沾上了柳黄州的大祸,累及监囚,这般强盛的兵马,都未有人知晓。
这面正在交接防务,而其他各处亦是调动繁忙。
那刚刚从南地归来的“龙节牙兵”,也就是那支自行豢养驾驭了十余头豺狼的“狼骑”,亦是被魏刺史征辟入了尸窟。
都督府许诺为他等再拘捕狼兽二十头,且提供大量的灵肉及六灵山的强筋壮骨丹,令狼骑奔走尸窟外围,辅佐府兵。
这般精心筹谋,外围粮草调动,看来那老刺史也是颇为急切了……
而尸窟中。
尸山之内,尸吼、虎啸、熊鼾、以及各式道兵豢灵的鸣啼交织不断,嘈杂非常。
显然,在这愈发高压的搜山摧坟之中,那原本各占一座座大坟,少有侵犯的老尸,也因这动静游荡了起来。
时常有老尸与老尸因领地争端厮杀而起,但更多的则是被敕伐院那搜山的道兵们惊动,数头上品老尸齐齐袭击,叫那敕伐院中的道徒们压力越来越大。
最开始那段时间还好,一个个老坟的领地相隔甚远,陆陆续续的平推过去,倒也不算难。
可这征伐时间越长,动静越大,将那老尸的领地都打乱了,甚至有的一丛尸霾华盖之下,聚集了两三头上品老尸。
这就让他等压力倍增了啊……
尸山东南山涧下。
一尊兜袍青年正提着盏怪异的灯笼,驱策五道纸猖肆意处理着游荡的行尸。
这诸多纸猖之中,最出挑的竟不是那底蕴深厚的玲珑猖主。
反而是那纸袖中垂下及膝的淤青鬼手,背负着一卷鼎烹符图的无面猖!
这只纸猖不知为何,与那《硕鼠》鼎书生成的鼎烹图相性极好,那符图的气机与那双鬼手隐隐相连。
便见这无面纸猖撞入群尸之中,两只紫青鬼手一抓,轻易卸下了寻常行尸的脑袋,而若是遇上中品的毛尸、游尸,其背后的《三元鼎烹浮图》中元气流转,霎时间便将那游尸斩首祭鼎!
也不知那淤青鬼手的原主是否与那《硕鼠》鼎书中的背景相似,乃是因上层横征暴敛以致于未活下来的死婴,怨念难消,故有了些响应。
索性黎卿便且让它背负着那符图,坐观那符图的变化衍生……
四方纸猖开道,兵马先行,白纸纷飞而来。
道道纸人着素衣,点墨颜,身形晃动间,似是毫无重量一般,在那老林夹缝中无孔不入。
可一钻入那座座乱葬坟下,这纸人便鼓起了气,原本扁平似纸的身躯霎时膨胀起来,力劲尤强,竟是将那坟下的行尸、僵尸生生拖拽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着尸吼与碰撞声交击,五方纸猖、三十余纸人一路伐山摧坟。
玲珑猖主逡巡多时,更是周身阴气圜首,有阴云鬼蜮凝聚而出,与那涧上云空,汇做阴雨绵绵,诸多纸人在阴雨笼罩之下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原本轻盈的纸人只是困索行尸,但一沾染上阴雨,这纸人之上阴气萦绕,竟是与下品鬼祟无异了,甚至能生生勒断那行尸的脑袋……
黎卿行走在那山涧中,绕过嘈乱打滚的纸兵与伏尸,直往寒溪上的那尊巨石而去!
当日相隔盘山二岭初见,那尊银甲尸便是匍匐于这寒溪巨石上沐浴月华,吐纳尸气。
可辗转了这整座山涧,也未寻到有什么大坟大墓,唯有这一尊巨石稍显奇异了!
这涧下寒溪,冰冷刺骨,涓涓东流,虽不幽深,倒也称的上湍急。
黎卿抬步,足下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似是踩在了无形的阶梯上般,凌空踏斗,一步一步,横跨那道溪流,来到了那尊巨石之上。
只见这座巨石,数丈方圆,似是一方巨大的磨盘坐落在此,其上竟生有鳞纹道道,在日光下又有清冷濛雾生,仿佛覆上了一层月晖般,着实有些奇异。
而这寒溪中尸气不生,亦非阴地,那银甲尸也非是水下阴尸所成啊!
“或许,这方月阴石有些讲究?”黎卿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是未知,黎卿也不愿多浪费时间,大袖一甩便将这数丈方圆的月阴巨石收入了芥子囊中。
此时,那白骨道-鬼道人百丈方圆的臻品金丝芥子囊终于是派上用场了,否则,这般大的巨石,黎卿可是没得地方收纳!
再见得远方“烛”御风盘桓,焰舌吞吐,那波及数十丈的炎息与那西莽山下飘来的乌青华盖开始【滋滋】碰撞。
黎卿当即步履踏空,将那纸灯提起,口中谶决呢喃,那南斗延命纸灯上法禁顿生,似是星云悠悠萦绕。
紧接着,不知名的威压凛冽,无形的大手掠过一道道尸身,剥去冥寿,再摄来缕缕命光。
那寿光似是被抽丝剥茧一般,一缕缕的萦绕在这延命灯笼旁,细若游丝。然而便是这毫不起眼的丝丝缕缕,只往那延命灯中融去,不待多时,便又是一道法禁生成。
待得这山涧中群尸覆灭,黎卿大袖一甩,正在动作的五面纸猖霎时间便僵立在原地,且泄了诸气,身躯一瘪便化作纸人随风往那袖中飘去。
诸多灵纸所衍生的纸兵们亦是瞬间掉在地上,化作道道惨白的丧纸散落!
前方有老尸吹来尸霾越界,虬龙含怒,赤焰喷吐。
黎卿自然不会让“烛”孤军在后……
便见那尸山老林之下,似是有道什么影子飞速掠过,不多时,便闻得一道铜铃声起。
下一刻,一尊纸阴轿似是突破了往生与现世之隔,自那朦胧雾霭中悍然撞出。
只闻得【咔嚓】一声,四鬼抬辇,纸轿来袭,那数丈大小的纸轿却是以一股无可阻挡之势,正正撞上了那隔着丛林吞吐着尸气的黑毛老尸。
铜铃荡响,纸灯飘摇,那老尸身形骤然一退,立时便被抛飞数十丈来,径直砸进了那山石之中。
紧接着,连串的黯淡火曜立时追上,以那老尸为中心【轰隆隆】覆盖了前方里许范围,幽蓝色的大火霎时间便爆燃了开来。
不待这一方尸霾华盖内的老尸暴动,那玲珑猖主跃入林中,身形一掠,便是横掣十丈来长的血色爪痕闪过,将袭来的数头行尸撕裂。
四鬼抬辇,纸轿重创,若是寻常的鬼祟、妖精,这一击不是鬼躯溃散,便是三魂不稳!
唯有这老尸无魂,倒是未有大碍。
可未待这头老尸起身,黎卿的南明日曜火法便是驱动五十二枚压缩极尽的火曜轰下。
毛尸根脚总归是不如甲尸,如此火法轰击,那尺许长的黑毛当即遭石中火俱焚,不过片刻便染作了一头火尸。
又有一道幽光袭来,那黑棺钉直接便将那沾染着幽蓝鬼火的老尸头颅打穿。
上品之间,亦有差距。
游尸擅走,下土能隐,入水能遁;毛尸行走生风,跳跃如飞;甲尸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这毛尸且是最寻常的一种行尸,倒也并不难处理。
将这上品老尸解决,黎卿圜首再将目光投向数里外的另一座大坟,那里还有另一只在吞吐阴晦尸气的老尸。
这般老尸生得上品已然不惧日光,但仍旧不喜山火,大火一燃,那诸多老尸便调动尸霾开始阻挡。
只是今日,黎卿就非得在这尸山中放上一把大火,非要将这层层的尸云华盖掀了去!
横手招来那丹朱虬龙,另一侧玲珑猖主撑开那五十来丈方圆的鬼蜮,真是阴风、妖风鼓荡,吹得前方火势更旺。
黎卿掐诀掣法,一道《石中火》再覆盖方圆数里范围,得那两道大风相助,无物不燃的幽蓝真火,强行朝着那尸窟覆地肆虐而去……
(本章完)
第60章 山外有妖道来
第60章 山外有妖道来
尸窟中兵马调动,约莫一旬之后,才有三四什府兵领着诸多甲士来到了尸窟东南外围。
整座支脉正岭乃是两年前所涤清,山中所有大坟皆以巨石与桃木桩填满,彻底坏了这阴地风水,此处自然也成了他等最安稳的据点。
只是这诸多府兵刚刚登上那山岭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好一番“满目疮痍”。
只见那相隔一座山涧溪谷的西莽正山之上,着实不知被什么东西犁了一遍般,自那山涧往主脉山脊蔓延而上,碎石、裂土、焦木,甚至还有一座座被彻底炸开的老坟,连某些游尸的不腐棺木都横七竖八的肆虐了一地……
“这?”
为首的几名猛士震惊的揭开面甲,转头对视,愣在了原地。
中军的命令是让他等从尸窟外围,将那一座座大坟拔除,也无需太大的动静,一座座来,缓步剪除便可。
毕竟,上观敕伐院的两位紫府院正已经把那数头尸将堵在了尸窟最深处的大墓中,外围应当不会有太多变数。
“可这东南往上,怕不是那一二十座大坟都被掘了?”
诸多虎熊之士正暗感诧异之时,三名随队的祭酒亦是开始以牛眼泪、柳叶水等等开启法眼,瞩目望去。
却见那尸窟东南着实是一大片地带都被轰作了焦土,其中火法的痕迹极为浓重,大片的乱葬坟山被炸裂,余火焦灼覆盖,正正是清理出了二三十里的通道。
看上去,当是紫府修士出手,才能造成这般狼藉的场面啊。
“不,那处并未完全涤净!”
一名生着双鹰目的的中年术士抬手止住众人,蹙眉道:
“那片焦土之上,仍旧有行尸游荡,而且,其上仍旧还有着数层的尸霾华盖。”
或许是一名落单的紫府,祭起数道火法攻山,但功败垂成,最终还是退走吗?
这尸窟中确实是如此,密密麻麻的乱葬尸坟堆砌在这山中,生了大祸,掣法的动静越大,只怕那血气就会更引来诸多老尸围攻。
反而,一片片大坟领土缓步推进,莫要太大动静,倒不至于引起尸潮大乱。
“关司马,向中军大营传讯吧,东南开了道口子,或可再派来一屯猛士,将这口子再扩大些……”
这支府兵眺望许久,打量着那大片的焦灼地带。
只见从那下方山涧直至山腰,无端的林木山石几乎都被犁了一遍,粗略估计得有二十来座老坟遭到火法轰炸,诸多行尸的残躯半掩在焦土中。
有恐怖的血尸无了栖息地,来去游荡在那焦土上,黑血流了一地,且还不止一头的样子!
而导致这般惨状的始作俑者。
此刻已经自尸窟东南奔逃到了北面……
黎卿面色沉重的坐在一株老榕树干上,烛则是以那树冠为巢,蹲伏在了上面休憩。
前些时日那场攻山太过惊险,黎卿鼓动大风,将石中火蔓延而上,却在逼出了诸多老尸、且先斩了三头上品游尸之后,那火势果然失控了,朝着尸窟中心肆虐而去。
可就是此时,那山上临近的六七座大坟齐动。
诸多老尸一时间尽数盯上了黎卿,这面黎卿、烛加之玲珑猖主且算是三道练气上品的战力,倒还勉强能战。
南明日曜法杀伐绝强,趁此法,又悍杀了三四头老尸时,东南面的尸窟险些暴动。
那日曜火法动静太大了,不一时,山中几乎就起了小规模的尸潮,惊得黎卿将那七八具上品老尸的尸身卷起,驾起虬龙在空,而后尽掣周天玄阴一炁,连续一十四道日曜南明火法坠下,彻底将下方的尸潮覆盖。
然,匆匆在那尸潮上方剥离了百缕寿光后,竟有几乎要生出双翼的恐怖游尸来袭,跃上百丈高空,生生将黎卿与烛追赶到了这尸窟北面……
轻叹一声,那延命灵灯便出现在了黎卿手上。
即便当时只是匆匆摄来百缕寿光,其中的数量与质量亦是难得,让这延命灯再生出六道法禁,原本白荧点点的纸灯上,未知的纹开始蔓延生长,南斗延命灯如今已经十四道法禁,其中烛火都渐渐化作莲状。
“还差一些,须得命火凝似一朵三十六瓣南斗寿莲,方可施展妖星禳命……”
黎卿抬起灯笼,往地上一落,倒愈发定下了心来。
至少在这尸窟中,将那延命灯炼出三十六道法禁来,他便能将《南斗延命》的上卷练完!
正思忖间,玲珑猖主已经上前去,在地上那平铺的七具纸尸上剥离着纸皮。
这七头老尸中有六头游尸,一头铜甲尸,那尊玲珑猖主自他等身上采割下道道灵纸,将那七张灵纸堆叠捧在手心,却是望向了黎卿来。
石窟中老坟密集,似是南明日曜火法这般的大规模法术真不好擅动,或许该先祭炼一部纸猖兵马要紧?
那玲珑猖主缓缓近来,刚刚将那七张纸皮交到了黎卿手上。
山林中,又生得了异样。
有铃铛声在林中隐隐回荡,与纸轿上的摄魂铜铃不同,这铃铛声连绵不断,似是什么人摇动着法铃一般。
不过数个呼吸,黎卿与那猖主同时转过头去,望向那生出了动静之处。
只见那道路中,白幡晃动,竟然是一头头人立而起的黄皮子摇动着旌旗开路,那黄皮子约莫半人高,唯有那滴溜着转的眼睛颇为渗人,在这开路的黄皮子后方,两头白蛇托起一座舆辇缓缓跟了上来。
舆辇上以青素丝绸披下一道华盖,有一对男女正并肩倚坐在那舆辇之中。
那青年面容俊美,其中隐显有三分妖异,一身素白的学子袍,肩环黑色鹤氅,黑白之间,尽显阴阳之理,旁侧的女子更是生了一双金色的狐耳……
“不是妖,是,妖道?”黎卿心头一怔,却是想起了什么。
青丘山有狐,并不为妖,而是每代与南国士子结缘。
那青丘狐脉有秘法,寻得紫府、子士资质的南国士子入赘,可使子嗣生得道体,又具妖血,修妖法,入仙道,这般青丘道人,常称为妖道!
青丘妖道是南国承认的一道大脉,非是妖,而是仙道。
只是,青丘的妖道怎会来到西南之地?
“郎君,再往前可是那尸窟的腹地了,其中凶险尤甚,我等是否环视过后就早日回营?”
当头一位生出了白须的黄皮子戴着毡帽,掌着法铃,朝着轿中拱手一礼,却是不敢再往前。
黄皮子精最擅感知,它清楚地能感受到这尸窟中的恐怖,一层层的尸霾华盖,其下还不知道覆盖着多少的老坟,那般恐怖,真的能将他们埋葬在此。
轿中那对男女不答,却是齐齐将目光移到了那株老榕树下。
只见那榕树下一尊忧郁道人单手捧着一侧书籍挺立,其身侧似是美艳的猖鬼护道,身后的榕树上更是垂下一尊巨大的赤冠龙首望来。
而那道人身前,更是齐头排列着道道尸身,望之,就不似正经道人儿……
舆辇中的鹤氅青年却是爽朗一声,揭开帘幕,下得舆辇,拱手便与黎卿相唤了起来。
“在下青丘-颜华,金平府青丘。”
“听闻西莽尸窟中曾有飞尸、不化骨的传闻,不知这位道友可曾见过?”
这妖异青年拱手含笑,却是向黎卿探寻了起来了西南异闻。
“没听过!”
黎卿将那灵纸卷起,往芥子囊中一收,转身便走。
此刻的他,不想与任何生人靠近。
因为冥府中的鬼母传来了癔动,她又想处理那头纯血狐妖了……
(本章完)
第61章 冥府有动
第61章 冥府有动
“这人怎么回事儿?”
“你斗胆……”
那黄皮子精显然是随着青丘山的狐奶奶们受多了敬仰膜拜,也或许是妖道郎君来头的确不小,见那兜袍道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法铃摇动便要叱喝起来。
然,那黄皮子精话还未说完,一双阴冷的竖瞳便将视线投了下来。
那庞大的虬龙身躯自老榕树上蜿蜒而下,此时它的尊容才完全展露开来。
舔舐着豢龙壁而生,在临渊外院中一蜕便是纯血虬龙,与那等三五蜕都化不得龙种的蛟蛇一属不同。
论血统,“烛”与那青丘的纯血狐妖相比都不落下风!
它虽然还听不懂人言,但好赖的语气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小东西,它在凶我们吗?”
“烛”转过脑袋去,疑惑地瞥了那小东西一眼。
这一眼,眸中清澈而呆懵,但落在那黄皮子精眼中,分明就是要吃妖了啊,给那黄皮子吓得下半句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黎卿却是懒得和他等争个长短,领着那道纸猖便匆匆朝着西莽外围离去。
鬼母怎么会又癔动了?
望着那道迅速离开的背影,这白袍鹤氅的妖异青年也是疑惑,与那舆辇中的狐女对视上一眼,再缓缓走近地上那几头尸体。
“哦?这全都是尸窟中的行尸,而且都是练气上品的游尸。”
“尸体上有火法的痕迹,极为狂暴的火法。”
“这头,这头……还有那头,其中五头都是脑袋被锐器打穿,这般大的窟窿,其上覆盖的灵力真是堪称磅礴了!”
“这游尸的怎么血肉模糊的……”
妖异青年抬手摄来一根树枝,用那树枝轻轻撩动着地上的尸体,历数着他看到的情况。
这西南尸窟中随便碰到一个道人都这般凶悍的吗?连斩七头上品游尸啊!
西南的道人都是这个级别的吗?
这一下直接叫这妖道心头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是炁,练气道的炁。”
舆辇上的狐女轻轻跃下,浅金色的狐尾约莫有半丈长,但却极为柔顺,一步一晃,别有异样的美感。
这狐女碧色的瞳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缕残留的真火之炁。
哦哦哦,那就对了,如果是那座天南道观中的人就说得通了!
青年微微颔首,倒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要是随随便便蹦出来个散修,龙种追随,鬼姬听唤,战力卓强,还这般爱答不理的样子。
那他心头可是真会有一点儿挫败的!
“黄总管,你有点多嘴了。”
狐女那碧色的竖瞳同样在那执掌法铃的黄皮子身上扫过,那老黄皮子精顿时眉首锁节,大叫奶奶,连连讨饶。
这位姑奶奶可是真正的青丘血裔,方才老黄皮子要真是给她惹恼了另一方宗派的弟子。
她怕是一道妖瞳就得泯灭了这老黄皮子的三魂。
“未知底细之前,说话最好有点儿分寸。”
“下不为例啊!”
指着那黄皮子精好好敲打了一番,这狐女和妖道便开始琢磨起了接下来的动作。
他等接了青丘三祖奶奶的命令,来这西南的尸窟中为天南刺史府助臂,但也不能平白来相助,总是也得捞点好处回去罢?
这几日在那前方远远看了一眼天南敕伐院的攻山摧坟,铺天盖地的道兵、尸兵、豢灵,堪称推枯拉朽,在那正山之上与尸潮碰撞。
其中的紫府修士更是想强拘一头能飞天遁地的尸将级飞尸来做道兵!
这妖道-颜华亦是有了同样的想法,也得捞一头飞尸回青丘山。
“既然有人听闻过山中曾出现过其他的飞尸,那总归是有机会的。”
“且回北面行营吧,让那蓝氏的鼍龙士们帮你留意一下便可。”
狐女望了这妖道一眼,不让他再继续胡闹下去。
她二人虽都有些不错的手段,但这种独闯尸窟的事情还是太过危险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能动其他手段解决的,何苦自身去冒险?
何况,她也不认为颜华真能在豢灵一术上有太高的成就,也就是心血来潮罢了!
这一行声势浩大,黄皮子开路,白蛇托辇,世家尊道出行般,浩浩荡荡,但她等终究还是止相住了妄念,打道回府。
这尸窟中决然不是这么好闯的,黎卿便是刚刚在不久前受到群尸围攻,被那生出了飞翼的游尸追了小半座尸窟。这还仅仅是因为战斗余波惊扰引来的尸潮。
若是他等继续这般秉持盛大排场地往尸窟腹心中闯,又无虬龙这般可驭风高速飞行的豢兽,还真说不准得要栽在里面……
黎卿转身出了西莽,却是寻了一方山谷,便让“烛”和“玲珑”原地看守,自身勾连着冥书鬼箓却是直接踏入了幽天之中。
入得那冥府,推开那扇门,黎卿便见鬼母已经驻足在了院子中,双目平视地望向他。
便在刚刚,若是黎卿未掣念头阻止住她,柳黄州中的一幕又要上演。
黎卿可再背不起来自青丘山的仇恨了!
“唉,你就不能让少给我找点麻烦吗?”
指尖一弹,四缕石中火便将院中四方连廊中的纸灯点燃,黎卿准备上些时间好好和鬼母沟通一下。
二人站在院子中,大眼瞪小眼,黎卿以缕缕神念交织,劝导鬼母不要出去,而鬼母传来的反馈却是断断续续,沟通困难……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鬼母仍旧心心念念着想要那金丝狐狸,黎卿头疼极了,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始从芥子囊中寻东西出来。
且将那金丝芥子囊掏出往外一倒,首先便是那座丈高的月阴石掉落了出来,而后,那芥子囊中魂丝、怨瓶紧跟着坠在了院子前。
现实中许多物品在幽天无法存续,唯有灵物能够不腐。
显然那座月阴石,并不算是一件灵物,或者说不算一座完整的灵物。
且见那月阴石一落到院中便【卡嚓卡嚓】的作响,诸多菱晶开始一一散落,但又不似是凡俗阴铁一般朽坏,就是单纯的开始脱离解体,化作道道手掌大小的菱晶玉砖……
见这月阴石如此不堪,完全不像是他以为的灵矿,黎卿微微有些失望,但他此刻的心思却是在另一道物品上。
古经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传闻岭南白骨道便是擅以鬼祟消亡后所留的阴冥宝料炼制魂丝,这魂丝对阴灵乃至鬼神来说是为大补,极有增益。
黎卿抬手将诸多魂瓶收起,且留下一尊约莫两寸高的白玉瓶,将其盖子揭开,送到鬼母面前。
“看看这个如何?”
那白玉瓶中,幽青色的丝丝袅袅,似是缕缕沉香倒挂,非光非雾、非气非霾,神异非常。
缕缕魂丝荡漾,仿若幽天外飘散而来的香火一般,一近得鬼母面前便化作青烟道道,萦绕左右,缓缓地融入那玄阴气中。
这岭南白骨道的青魂丝,果然对她有用!
就连鬼母身上的气息都清明了不少。
瓶中魂丝袅袅,似是源源不绝的往外逸散着青烟,竟是让这幽天的冥府小院上都染上了一份颜色,再不似寻常的灰暗模样。
“这怨瓶魂丝到底是什么?”
见鬼母一身戾晦的气机都收敛了起来,这就完全超出黎卿的预料了啊。
岭南鬼道大昌,或许,今后该当去岭南看看?
那鬼道人留下了诸多魂丝,有将近六十多瓶,足够用很久了!
好在鬼母心思也早就被那玉瓶吸引了去,不再想着要出得现世拿了那狐女,黎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院中的喀嚓声愈发密集。
却是那座尸窟涧溪中的月阴巨石,那白玉晶体般的碎片一一裂开剥离,直到院中央都铺满了一层青砖大小的菱形白晶。
唯有那月阴石的正中央,却是有一盏白玉琼华,两尺高的玉茎,上有三片玉叶,繁复的道纹自那叶尖上蔓延而上,直至那朵莲华中央。
“哦?居然是一朵玉髓?”
这可真给黎卿带来了一道惊喜,玉髓生,乃是不可多得的灵臻。
黎卿若是待延命灯法禁完备,长明纸灯难掩命烛辉光之后,或许便能以那玉质琼华祭炼一盏南斗延命灯!
再掣禳祈、咒法,削寿、窃命当是更有助益。
“难怪这一座巨石被那银甲尸所侵占,原是有玉脉灵臻,那丝丝玉气反哺老尸,这才化作银甲尸么?”
暗叹一声,将那玉髓琼小心的收入储物葫芦中,黎卿再才望向一侧。
鬼母已然将那尊魂瓶置于了东厢房中的藻台之上,那魂瓶似是顶替了香炉般的存在,青烟袅袅,晕染着四方。
而院中则是遍地的月阴玉棱,此物且还算不上灵材,但又非是凡物,堆积在院中着实也无甚用了。
黎卿此刻倒也还没心思处理这些杂物。
右手一翻,一柄半丈高的万魂幡就出现在了手中!
那魂幡主人身死已久,这法器上的魂印也早就消散无踪了。
黎卿握起魂幡,元炁流转,灌输其中,只道那魂幡法禁完备,上千道法禁连绵不绝,似是固有一套独属于这件法器的经络。
催动这魂幡耗费的元炁自然是比寻常法器多上不少,但那如指臂使、万千法禁循环有序的感觉,直令黎卿惊异!
魂幡一摇,那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便交织至一处,这是以无数鬼祟、阴气编制做的万魂丝,聚可化作遮天阴云,散似万矢瓢泼,诸般形态变幻不休。
“这就是紫府道人们的法器吗?”
黎卿即使还不甚懂得这道法器的战法操纵如何,光是那如指臂使的手感,便令他再也不想强行以真炁掣使那黑棺钉了。
百十缕万魂丝编织聚拢,化作一道悠长的黑箭贯下,瞬间便将那地上的七道月阴菱石齐齐贯穿击碎,却又不伤地面丝毫,那黑线在将七道棱玉打碎之后,将将触碰到青石地板之时,又是猛然掉头,直冲天际……
“好一道顶级法幡,我甚至还未特意练习过如何掣万魂丝造物,如何掌御,当真就是信手拈来!”
黎卿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天赋无二,只能是这顶级魂幡本身的原因。
这鬼道人祭炼了数百载的顶级法器,已经真正的趋向于完美,再往上已经是另一个千万载传世的级别了。
而他等练气境手上的虽也称法器,但刚刚才能贯通灵力,甚至有的法器其中法禁互相冲突器主都不知晓。
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黎卿持着这面魂幡爱不释手,以玄阴一炁好生浇炼,再取诸多念头,在那法禁中刻下了唯一印记,便要将其当作自己的拿手法器了!
此刻身怀利刃,胆气愈足,黎卿望着地上的一块块月阴石,却是突然想起后方那一格四通园还未处理,其中有人高的断墙,是否物尽其用,以这月阴石将那断墙重新堵上呢?
若是可行的话,他这冥府却是又能扩上一院了。
心念一动,只见黎卿袖中四道纸片飘洒,不过片刻,纸人充盈,化作四道无面纸猖显化出身形来。
黎卿便驱策着四道纸猖,揽起诸多棱玉,往后院探去。
天府玄元气顿时萦绕在黎卿周身,化作一方幽兰色护罩,宛如太月环身,此番他一手握持万魂幡,一手按在那朱漆大门的机括上,将那门扉拉开。
四道无面纸猖怀着数堆玉棱踏入了那座园。
果真,这一次,那座四通的园中,再无异动了。
或许一座院子中,只有一头厉鬼。
在没有其他厉鬼游荡来的情况下……
将那几堆棱玉丢在地面上,黎卿且让纸猖试了试另外三面的院门是否依旧稳固,万分确定之后,才掣起魂幡迈入了那冥府园之中。
只见那园左右四方约莫各七八丈上下,其中有亭台水榭,有池塘假山,有幽天独属的阴植,但仍旧是一眼就望得到边。
对于那连绵八百亩的庞大的府邸来说,黎卿所处的这座小院应当是属于偏府,这园与前方的廊房的规模,已然算得上是颇为小巧了!
且大步下得阶梯,踏上那石子路,院中无鸟兽,亦无虫鸣,唯有那占了右侧小半范围的池塘中却是突有黑影跃雀。
黎卿刚刚听到那动静,立时便是魂幡一摇,数百道万魂丝纠结作一处,化作三尺长的大手横自将那黑影捞起,捏在掌心中。
竟是一尾黑鳞?只见这尾黑鳞通体呈作水晶般的透明状,稍稍抬起甚至能看得到它那宛若星辰般的鱼肠、鱼肚,诸多内脏。
“幽天中居然还有活物?”
这一发问可没有人能够回答,黎卿却暗道也是,遍地大鬼,园中已有冥植,有一尾黑鳞也是正常了。
魂幡垂下数缕黑丝,再探到那池塘底,其中水深不过尺许,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四面砖砌的池塘罢了,除了那十余尾黑鱼,并无稀奇之处。
将那尾黑鳞往下一丢,水面激荡,那黑鳞刚刚逃脱魔爪,一个甩尾便躲进了石礁下不见!
眼神逡巡四方,再次确认了这座四通园无甚异常,黎卿来到了四尊纸猖围着的断墙前。
好消息是这断墙的范围并不算大,那地面上本就堆砌着一簇图腾繁复的青砖,且这坍塌的入口下还有着一桶似是木胶般的黏浆,似是这幽天还未崩塌之前,其中的主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修补。
而坏消息是,那些东西都在墙的另外一边!
“怕是那青砖上的百鬼图腾才是能阻拦四方鬼祟游走的关键,这堆玉棱恐怕真没什么用啊!”
这冥府中四四方方、一院一院的分开,青砖黄瓦将那来自幽天外围的危险一一阻隔了开来。
可……外面是有厉鬼游荡的啊!
黎卿从那截断墙外望向外面,那是一道横向的连廊,连廊左右是两扇斗拱垂门,小簇的墨竹点缀在整道连廊的栏中,观其布构那连廊之后方才是真正的正殿?
踮起脚尖再细细观望那空荡荡的连廊,见无鬼祟与恶意游荡,黎卿只犹豫了一瞬,立时计上心头,将四道纸猖齐齐丢到了墙外去。
“你,你,将那青砖和粘浆提进来,将这堵墙补上,动作小点!”
“你们两个,在外面把风……”
一路无事,鼓捣了半个时辰,终是将这堵墙重新封上,因上无黄瓦,于是又以那月阴棱玉,筑了两尺的玉瓦,且算是将这做四通的园,纳入了领地……
而他泥丸宫中的冥书鬼箓中,那遍识不出的鬼箓中,又多了两个字,其中有一个似是园的“园”字?
(本章完)
第62章 上架感言
第62章 上架感言
补一个上架感言吧!
首先,还是非常感谢大家能喜欢。
最近我评论的特别多,我也说一下。
这本书的思路是我看了很久小说就想把一些喜欢的东西加进来,本来这本和上本是一起过的,然后我先写的上本。
就是这是仿照的很古早很古早那种剧情,大落大起。(我本身是个老读者,玄幻仙侠,红楼历史全转了一圈,然后回头自己写,文艺复兴,这本就是古早流那前期主角轴的一批的,老剧情,但太久没类似的了,我就自己来了)
这本后面的情节都不是你们以为的纯民俗志怪,
就是归类为土著谶纬修仙。
这就是古早土著流!!!!!!
不喜欢古典那种轴的较劲的,可以只看看前面的志怪,当短篇看就行了。
真的,别老是骂,还点着我骂,老影响我思绪了!
我这里世界是五代一统+商周鬼神,主角是走上了偏离人道之路的未来的鬼君,从书生到鬼君,可以理解为小黄巢(没有人生来就是坏种,主角他也不是天生坏种,他甚至是诗书传家的士子出身,他走上鬼道也是因为出现在了不合适的时间,别无办法……)。
鬼母-崔家小姐,她没有灵智,也不会诞生灵智……
(本章完)
第63章 惊闻游尸道兵
第63章 惊闻游尸道兵
黎卿立时注意到了那冥书上的鬼箓变化。
前朝之时,六天鬼神之说兴盛,凡大德死后,便由大凤帝朝颁地下主者诰。
在那宝诰之上,会清晰的表明亡者将去往哪一座阴土,此方阴土是哪位鬼神所领袖,坐标为何,地下主者在阴土的宅邸方圆多少丈,有几座房子、庄园,纸人仆僮几何……
这冥书似乎也大差不差?
鬼神一道的修行黎卿尚不清楚,也不知对鬼母是否会有何影响。
绕着这园四周那微型的亭台水榭巡视一番,黎卿祭起玉符将那一株株从未见过、听过的草冥植录入影像符中。
日后当搜集一番有关情报,听闻南国那些开了阴府的鬼神,阴土中盛产些了不得的灵材,若是他这冥府中亦是如此的话。
这座园可就价值不菲了啊!
然,还未待黎卿多想,那片碎裂的幽天又再度出现了变化。
只见那四处生裂的黑天之中,道道天隙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下,【轰隆隆】的响震万里。
待得落下来之后,黎卿这才发现,那竟是一道道尺许长的冰锥,【乒乒乓乓】地砸在冥府各处,溅起冰碴四射。
黎卿更是亲眼得见,那池塘假山处刚有一朵紫色仙葩被那冰锥斩下,刚刚坠落池塘里就被一尾黑鳞吞下。
那鳞鱼吞下仙葩不过数个呼吸,便从原来的小半尺蜕变作了两尺长,须臾间生出了龙须、凤尾、豚鳍,好不奇妙。
“哦?果真是阴属臻萃吗?”
黎卿瞥了一眼池塘中那凤尾黑鳞,暗感诧异,如此的简单粗暴的就完成了一蜕吗!
也不知是那黑鱼品种本身就是如此,还是那仙葩真就那么强效。
可幽天中道道冰锥砸下,那威势看着属实是不小,也难怪这四通园中的仙葩灵植大部分都只在四方亭台水榭的下方所存。
其他地方或许原先也有,只是被那幽天中时不时刮落的天火、冰锥、风刀等等给坏了?
黎卿踏在那亭榭的乌木地板上,往前院去,也丝毫不担心那幽天中的灾害会不会将这园中的灵材摧毁了。
毕竟,他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幽天中的灾害。
何况这幽天中早已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这般的大灾。
既然那园中还有诸多冥植臻萃存留,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一次就彻底消失,且让它顺其自然便罢了……
沿着那亭廊入得沿阶,再度回到前院。
黎卿犹豫了一瞬,仍旧将前院与园中阻隔的那扇朱漆大门锁了回去。
在他没有完全摸清楚这方冥府的实际情况前,当以稳妥为主!
回到前院,只见鬼母仍在东厢房中品鉴着那枚魂瓶,黎卿径直入了西厢房,且将先前造了四盏纸灯笼后还剩许多的灵纸整理,封入了抽屉中。
现在,他还没有时间。
待将来得了闲暇,再多祭炼几尊纸灯纸人布置在冥府中,届时,这些灵纸派的上用场。
随手招来万魂幡,纳入了储物葫芦中,黎卿这才收了首尾,念头勾动泥丸宫中冥书,再度回到现世之中……
可再待黎卿回到现世之时,西莽已经到了夜间。
烛与玲珑猖主在西莽之东的石岭上盘桓,丹朱大虬盘踞在山顶,却不知何时把玩赤焰点燃了小半座山岭。
那纸猖眸间似是对那大火有些抗拒,远远立于一颗青石之上,与岭上的大火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而在那岭下一里范围外,却是早有一支府兵驻足了许久,远远眺望着那头虬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都尉,为何盘桓许久啊?”
“你我兄弟齐上,便那是烛龙又怎样,焉是你我一合之敌?”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这怎个是办法啊?”
诸多浮屠甲士却是都已经戴上了面甲,披坚执锐,矛槊锋芒,正要从前方穿过,往东南支援而去。
他等已经在这干耗了数个时辰了,着实没了耐心。
“你懂个屁!”
为首一名疤脸统将转身一掌把后方猛士举起的铁弓拍落,没好气的喝骂道。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啊?”
“一头赤龙,一尊豢灵,那豢灵身上披着的广袖霓裳衣分明就是我天南士族风格……”
且他等亲眼见到那头盘山大龙一口赤焰,将游荡来的行尸烧成焦炭,这赤龙根本就不是西莽山中,食腐尸为生的野精大怪。
大概率是上观道人们走散了的豢灵和道兵?
虽不知道上观敕伐院的道兵豢灵为什么会出现在尸窟外围,但,他还是遣了哨骑回去报告,问询诸道有没有走失的豢兽……
“刘都尉,遣哨骑送了封信件那就足够了,从这高岭下方绕过就是了呗,何苦在这浪费时间?”
“总不该要八抬大桥把那两头豢灵抬回前山罢!”
后方一尊矗立在鼍龙背部、扶着战台护栏的轻甲男子发话了。
都督府大营中发布调令,令三什虎熊之士、三什鼍龙之士,合计六十人入驻尸山东南,与原本已经进入东南外围的三什猛士汇合。
诸猛士与祭酒合计百人,需得在尸窟东南面撕开一道口子来。
待得前山的敕伐院道军攻入后山,西面、东南面与正军合军于此,彻底将西莽山分割成数块……
可这蓝家的鼍龙士们着实看不上那位刘都尉,不就上观道徒的两头豢灵么,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的为他守着么?
“这鸟人真能溜须拍马啊!”
“平白累的爷爷们在这给他受罪。”
蓝家有不少族人在天南观修行,加上本身老祖就是紫府道人,连上观道徒见了那蓝别驾都得行礼,对那临渊上观早就没了滤镜。
见得那刘都尉如此表现,真真是不屑至极。
“或者刘都尉一人在这里等吧,我与兄弟们先入……”
这名蓝家的“士”话还未说完,立时便被一道更加高亢的叫声打断。
“都尉,那岭上有人出来了!”
前锋之中,一名猛士将兜鍪夹在肋下,却是指着那山岭上大声惊呼了起来。
果然,随着这猛士的一指,那大火烧成光秃秃的山岭上,一位兜袍青年突然出现在上面,似是也随着那一指,向下望了过来。
不过数个呼吸,便见那赤龙一个盘旋腾空而起,驮着那青年径直朝着诸府兵落了下来。
待得那烛龙近得前来,众猛士立刻感受到了那扑面的热息与火气,这大龙,好生恐怖!
“诸君,这是……”
黎卿立于虬龙那六冠龙角之上,俯视着下方整军以待的浮屠甲士,蹙眉问道。
不知这支府兵到底是什么意思,与“烛”和玲珑猖主如此近距离的对峙,若非他离开前给那纸猖收了指令,只怕她就得大开杀戒了。
“尊道误会,我等见此方有驭兽、豢灵游荡,当是以为哪位道徒的道兵走失了,故在此看顾一二……”
“只是,却不知尊道在何处修行?”
那刘都尉见黎卿似乎并不是那敕伐院中的面孔,也非是天南观的法衣道袍。面色微惊,躬身拱手,且还是要问清楚了这道人的身份。
这般能驾驭龙种的道人,若是散修,还不知是好是坏啊!
“天南外院。”
“贫道是从山中直接下来的,并未再入都督府授令……”
黎卿垂眸望了这身兜袍一眼,自那日法衣蓝袍破损,他便一直披着那赵老道送来的兜袍了。
想了想,又稍稍解释了一句。
哦?这刘都尉微微露出惊异之色,原来,也是临渊的上观道徒啊。其他院的道徒么?
“原是如此!倒是我等多心了。”
“不知尊道欲何往?我等授令将在东南再开一方东南行营,尊道于此尸山之时,若有需要,或可于那东南行营换许资用。”
刘都尉望着那后方一指,却是目光炯炯,极为热情的告知了那将立下的东南行营。
而那里,恰好也是当初黎卿与“龙节牙兵”扎营之处。
“唔……”
“贫道亦只是剿灭尸坟罢了,并无固定何往!”见那府兵都尉过于盛情,黎卿还是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那疤脸都尉却是打蛇顺杆上,竟想要邀请这位驭龙尊道同行!
“那尊道不妨与我等同驻西南?”
“东南行营将立,届时汇聚府兵猛士上百,另有龙节狼骑为哨,追亡逐北,六百甲士为辅,当与诸方协力攻上尸窟,尽于一役!”
“此方行营着实也还缺道兄这般定鼎的战力,届时道兄亦可直接以斩获论,在行营中现兑金灵芝、强筋壮骨驭兽丹……”
“还有诸多益处,道兄不妨借一步说话?”
这刘都尉哪里是什么拍马溜须,他要负责在这尸窟东南立下一方行营,当即就对那赤龙的主人起了盘算。
早就打算待那敕伐院的道徒来寻豢灵后,大价钱请来东南行营助阵!
北部行营,西部行营,西莽古县中军,不是纠结了数百猛士,就是有子士、紫府坐镇。
他手下这满打满算百来号猛士,还各执一令,全然不似能成事的模样。
刘都尉既然领了这份军令,却是也想争一争大功,四方行营配合那上观敕伐院,便似五把尖刀同时刺进那尸山。
若是此役真就大胜,他这东南营帅便能一步登天,挟四方营帅之名,能入得南国郎将序列。
若是四面张网、利刃诛心之策不成,这尸窟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总归是时间问题!
就在昨日,敕伐院紫府院正-定山道人成功的拘了尸窟王墓中的一头飞尸做尸将,麾下执掌七十二头游尸,游尸道兵成了大势。
一举跃入了紫府上基,将成为天南观第四号人物。
这也意味着天南敕伐院将要兴起一门新的顶级法术《游尸道兵法》。
届时,残缺的西莽尸窟甚至还会保留下一部分来,成为敕伐院的一座后园!
只要他能将东南行营架子撑起,成功完成合围,最起码一个中军校尉的名头是跑不了的……
哦?龙节狼骑,金灵芝!
黎卿眸间异色闪烁,看来白毒几个在西莽这道战场混的还不错嘛?龙节狼骑,追亡逐北。
还有那金灵芝,居然被下放到一座行营中现兑了?
不得不说,这刘校尉是真的知晓用什么才能吸引到修行道人。
蜀地贡品,金灵芝,增进灵力,大益行气!
既如此,黎卿便也动了心思,想要存些金灵芝以待今后用。
何况,他纸猖兵马未成,若想多戮老尸剥皮削寿,还真得借一借那府兵的力。
南国猛士亦是能与中品术士齐平的战力,一旦成军,连他都得远远退避!
(本章完)
第64章 伐山摧坟心气足
第64章 伐山摧坟心气足
东南行营立下,数月以来,虎熊之士、鼍龙之士、加之狼骑之士百余人,自东南一隅强攻尸山,收效甚美。
西南尸山甚至已经被凿出一道直通主峰的路径,八百载尸山在短短三年时间内,还真就被天南府撼动了根基…………
“祭酒大人!”
这日,黎卿正从一头上品铜甲老尸身上揭下甲纸,那龙节牙兵的都尉-白毒却是驭使葬狼,跟了进这座大墓中。
“这已经是第二十一头了吧?您这法术可真是够奇怪的,好东西不要,光顾着给这老尸扒皮了!”
白毒捋着座下黑狼的毛发,也不由的有些无语。
上次在南地与黎祭酒擦身而过,再不久便听闻了柳南州大变,他这才知晓鬼郎-黎卿是何人!
更是万万没有料到,居然会在这尸窟东南行营,他等起家的地方再次相见。
见黎卿心绪不甚高涨,白毒也稍稍能理解他,毕竟那柳黄州中变故还是对他有着不小影响的!
只是黎祭酒这法术也太偏门了点吧?
听闻天南观的紫府上人善拘游尸以做道兵,炼出了一支能飞天遁地的游尸道兵,是以诸多修士纷纷效仿。
他等狼骑煞费苦心,特意为这黎祭酒活捉来游尸,黎卿反手就生生把它们扒了皮来……
这怎么不是一种莫大的浪费呢?
“游尸对我并无作用!”
黎卿将这入得尸窟以来,剥得的第四张甲纸卷入芥子囊中,再将那盏延命灯提起,摇头道。
在这尸窟的征伐之中,西南行营庞大的府兵队伍伐山摧坟,虎豹猛士披浮屠全甲,足以力抗上品老尸;
鼍龙猛士居战车之上,掣以戈、钩、叉,最擅使投矛;
龙节狼骑拿手的追亡逐北,奔袭骑刺,亦是建功不小。
数月的伐山摧坟,黎卿的这盏灵灯却已经是合满了三十六道法禁,这三十六法禁联袂一体,倒是颇有了那万魂宝幡的一丝丝意味。
在这数月历来,伐山摧坟的战斗中,严格意义上来说,黎卿发挥的作用并不算大,这数量庞大的天南猛士有充足的能力与经验,足以覆灭一座座老坟。
只有一次动静太大惹来了大规模的尸潮游荡,为黎卿与“烛”合祭一道瓢泼方圆三五里的真火法,将那尸潮彻底掩埋在那火海之下。
剩下那些足以抗衡大火的老尸,自然也有着一什什的浮屠猛士去处理!
这一战,东南行营祭酒,那位被称作烛龙上人的神秘道人,狠狠地惊艳了诸军……
然黎卿亦是时常听闻敕伐院中那位定山道人的传说。
这位院正原本在敕伐院中算是最平平无奇的一个紫府道人,前两年的攻山战斗中,敕伐院院首受伤退走,另一名院正因麾下豢灵殆尽而陨落。
唯有这位定山道人,从入尸窟开始便悉心研究那诸多老尸的习性和天赋,一点点的将那诸多行尸对比豢炼,到最后,居然将尽拘游尸炼制作了一营游尸道兵。
院中道徒亦是纷纷效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山中行尸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足以堪用。
未过多久,定山道人更是将那诸多尸将中最强的一头飞尸给成功奴役!
便是黎卿都不得不暗赞一声惊艳。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将来助天南府将这尸窟摧毁,天南府都也怨不了他了吧?
但很显然,这天下间的能人异士太多了!
世界足够大,也没有谁非等着谁来拯救,能顾好自己便已经足够了。
将那延命灯往芥子囊中一收,黎卿只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只在路过那中央墓室之时,见到有一张颇为眼熟的黄裱纸,黎卿右手一招,摄来那羊皮纸,便朝着这方大墓外走去。
那龙节都尉-白毒调动缰绳,亦是驾驭着葬狼追了出来。
黎卿行走在那满目疮痍的焦土之上,将那黄纸摊开,借着日光,辨析着黄裱纸上早已模糊的文字。
“天南西莽……地下主者……有阴土良田四亩,房屋三间……烧来纸人仆僮两尊……”
断断续续的文字已经难以看清全文,但仍旧看得出是一张地下主者诰。
看来在前朝时,这西莽县还是颇有人气的,观这墓室也不是什么富贵门第,死后仍旧能入幽天,有薄田四亩,房屋三间,倒也是不错了。
可惜,并没什么用!
随手将那黄裱纸一丢,黎卿拍了拍手掌,便往山外而去。
如今上品尸皮纸已足有四十余张,南斗延命灯的法禁已然初窥门径,却是合该祭炼纸猖兵马、修行妖星禳命咒的时期了。
这尸窟之中沉心数月,黎卿倒也看开了来,天都浩渺,惟身修行,独求一道长生久视而已。
那诸般因果,即便沾了,那又如何?
眺望尸山下方,诸多兵甲陆陆续续已经收敛着战场,那虎熊之士着浮屠铁甲,壮若虎熊,丈六斩马长刀、破甲步槊在手,将那一头头老尸尽数腰斩碾碎,取了尸牙以作战利品。
东南行营已算是立下,前有曾纵火烧山,那任务也算完成了大半,这一面尸山七十余尸霾华盖已去近半,令残余大墓中的老尸都愈发躁动了起来。
且在这收拾战场的过程中,自北面突有号角声传来!
轰隆隆……
似是北面的兵马穿插过来了?
黎卿与白毒并肩望向了四周的乌青华盖,确定那诸多老坟并未异动。
却见自那尸山层林上空有阴霾汇聚,飞速的往南面撞来,而黎卿等人便横在了那道尸霾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
只见那滚滚尸霾之中,乃有一头通体惨白的游尸,这头老尸背部已然生出了尺许大小的蝠翼,似是想要化作飞尸一般。且将那头老尸背部与双足之间,竟是生生贯透了有数道纹繁复的青钢投矛在其上。
这就是之前那头袭击黎卿与“烛”的老尸!
显然,那北山的兵马是在追逐它么?
黎卿心头一动,指尖微抬,便要助力一般,为北面的府兵拦下这头老尸,只见其身侧道道幽黯之色升起,五十二枚拇指大小的石中火曜愈发凝滞,惊得旁侧的狼骑连连退后,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果然,下一瞬,那五十二南明日曜轰然飞射而出,【轰隆隆】连绵的幽蓝色真火在那尸霾上炸裂开来,当即便见那头游尸坠到了焦土之上。
这火法太恐怖了,似是传闻中的天雷子一般,日曜出如雷震,威力崩裂无穷极!
至少白毒所见识过的山中老尸,还没有能扛得过黎祭酒这日曜法三轮轰炸的……
“去看看?”
转过头来,与后方的狼骑瞥上一眼,黎卿眉头微挑道。
“看来西莽合围之势已定,黎某须收集的尸皮纸也足够了。”
“此番回应,贫道便要先归山了!”
这西莽征伐自有筹谋,也还用不上他黎卿搏命,再驻留此处着实无甚意义。
不妨回山安置一番“烛”,将那《南斗延命上卷》的最后一道法咒修完,接下来还需得把那南斗延命灯真正的祭炼作一套完整的灯器,再造上一营纸猖兵马……
诸宗道徒中便是须得法术、器具、兵马齐备,才能堪称一山真传!
两人缓步行走在这焦土之上,有烛龙缓缓游弋而来,白毒骤闻这道消息先是微微一惊,再望向那兜袍道人,只见其面上哪里还有半分郁郁之气?
“那就要恭喜祭酒了!”白毒翻身下得狼兽,拽起缰绳与黎卿并肩,拱手贺道。
黎祭酒在此方却是收归了不少资粮,每战必禳祈灯仪,想来收获也是不少!
此番回山,再出来时怕不是已然能担任一方真传了?
白毒可是打心眼里为这位祭酒大人高兴,毕竟,这可是他所能接触的地位最高的道人了,而且怕是未来的成就绝不限于练气一境!
二人且步行至那受创严重的游尸前。
就在此时,成片的古木折断,山石倾倒声【轰隆隆】四起,却见当头便有数尊三五丈长的青甲老鼍横冲直撞了出来!
那北面行营乃是鼍龙士,为天南蓝家与青丘的妖道合力。
却未料到,他等刚刚寻得一头半步飞尸,追逐至这尸山东南,便有人先动手,将那老尸打落了下来。
此刻再见一道狼骑,一名道人与一头烛龙围在那游尸左右,竟敢染指他等的猎物,这般甲士哪里还忍得住?纷纷拉弓掣矛,锁定了前方二人。
而这四方正整理着战场的狼骑与浮屠猛士见状,立时也是握持起了枪槊,险些就要火并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一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那鼍龙诸士的后方,有白蛇驮辇,芭蕉遁空,诸多天南道徒驾驭一扇两丈大小的芭蕉叶来,似是一叶扁舟般,七八名各披青蓝法衣的道徒落在地面,呵斥着这群兵油子。
为首有高挑的蓝袍女冠右手一抬,朝着那芭蕉叶一摄,却见那叶芭蕉愈来愈小,最终化作二指大小,落于她的掌心之中。
然还未待这批蓝家的道徒问清楚缘由,为首的女冠却是眉头高挑,惊呼出声来:
“是你?鬼郎-黎卿!”
这黎卿之名半年来可是天天挂念在那蓝氏兵马的口中,累及他蓝家老祖差点腰斩,也是令他等入尸窟搏命的罪魁祸首之一,想来他等口中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什么,那就是黎卿?”
“就是那半人半鬼的家伙?”
“便是此人累了老祖,不如我等……”
那女冠一言点破黎卿身份,后续的鼍龙猛士一个个却是都嘈杂激昂了起来,那般猛士血气强盛,其中可没几句好话啊。
这些甲士历来接受的宗族教导,他们根本就不理解黎卿背后的恐怖,在闻得那害死万余人的罪魁祸首之一时,竟然第一时间想着的是为老祖出气?
为首女冠暗骂自己多嘴,上品道徒的真炁一鼓,腰间魂道法钟震动,却是要生生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蠢人嘴巴堵住!
可,只待那几名道徒回头叱喝之时,却是有连续数道冷箭射了出去,【叮当】劈在黎卿身前的玄元气上。
这却是令那舆辇中的两名青丘妖道都暗自咋舌了。
这蓝氏和那道人有什么仇么?鬼郎-黎卿?
似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那许多鼍龙甲士还不知为何的情况下,几名蓝家道徒定定的望向那道人,后知后觉的稽首,唤了声:“黎师兄。”
以那黎卿的道行绝不会听不清楚这鼍龙甲士们的不敬之语,若是他真因此生怨……
诸道徒想都不敢想,若论这位鬼郎的名头,天南柳黄州一万八千冤魂,袭击不成反身死的白骨道二长老,这可都是前车之鉴啊!
却见那道人面无表情的瞥了这支兵马一眼,将那延命灵灯抬起,其上命光已似是五十二瓣琼莲,那细若游丝的寿光缓缓游动,自地上箭矢中摄来气机一缕,往延命灯中一卷,咒法功成。
不过数息,那鼍龙猛士之中连番的身形砸落在地,众人再度望去,那几名鼍龙猛士却已经头发干枯,皱纹横生,亦是垂垂老矣。只在那一瞬间,似是寿鬼添了命,将他等寿数一笔勾销了般。
唯有黎卿手上那盏灵灯愈发明亮了起来。
黎卿能容忍有人怨恨,有人诽谤,但若是非要动手的话,那便只能拿他等试法了!
“你蓝家的家风须得改改了,否则,迟早要栽在这方面。”
垂眸瞥了那诸多兵马一眼,黎卿转身便朝着山下而去,烛龙蜿蜒跟上,都尉白毒策缰绳而动,亦是不敢插手这两方庞然大物之间的斗争……
唯见那黎卿退走,这蓝家的道徒们方才长松一气,恨恨的盯着那几个蠢人。
但凡那鬼郎-黎卿多一分睚眦必报,这般恐怖的人物,真会给他蓝氏带来灭顶之灾!
“看来事后,须得让蓝洋族弟上门拜访,蓝洋长袖善舞,或能转危为喜……”
这蓝家众人正沉吟之时,白蛇舆辇中的妖道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地上那生翼的游尸之前,刚要去拿那头游尸。
突然。
一道冰冷的手掌伸来,强行控住了他的手腕,那瞬间就要侵入他体内的森冷鬼咒立刻被察觉了出来,不似生人的鬼语更令他等心头生寒。
“嘻嘻嘻,老爷的猎物。”
“拿了……就死!”
却见穹空中有阴云鬼蜮展开,淅淅沥沥的阴雨落下,有仕女猖君身姿摇曳而来,扭开了那妖道的手掌,却是单手将那游尸往肩上一扛,缓缓的便沉入了那鬼蜮的水洼之中。
鬼郎-黎卿,此人的手段可是真的邪门……
(本章完)
第65章 图穷而匕现
第65章 图穷而匕现
“这里是金灵芝六株,星辰锭六座。”
“这枚御兽囊不过五丈六的空间,对尊道麾下的烛龙来说依旧还是是小了,或许您该去六灵山一趟,那豢兽门人最擅做驭兽笼,其中更含有大小如意法禁……”
此番黎卿攒备了诸多战功,当即就尽数在那东南大营中兑换了个干净!
蜀地贡品金灵芝且不说,那取星辰精粹炼作的合百两星辰锭换取了六锭,这星辰精粹可是天南没有的物甚,且大多是从北国流出,极为少见,黎卿心头一动便拿了下来。
余下战功便换了枚御兽囊,但看“烛”一脸嫌弃的模样,料想那御兽囊的空间也确实是狭隘了一点!
但这也着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他若是时常隐遁幽天,或是出入城府,烛这般的身形着实不太方便。
或许真该听这位文士祭酒一言,且去清平府-六灵山逛一逛?
似是看出了黎卿的犹豫,这名清隽的文士祭酒抚须笑道:
“尊道何须那般犹豫,清平府与我天南交界,来回加上交易入坊的时间也不到两旬。”
“只是那六灵山的山门不为人所知,尊道可过南崇县往北百里,在那北面渡口常有官家的大龙舟,过五溪,经六灵山的白蛇山,再去东海……”
“尊道既然要离西莽,不妨直去一趟,我瞧您这龙尊决然是不甚喜欢这座御兽囊的模样!”
许是这文士祭酒的话说动了黎卿,“烛”又挺着脑袋蹭着那门框,可怜兮兮的,极不愿入那黑兜之中,黎卿原本归山修行的计划亦在此刻被打断。
前不久在南土“彘妖坊”和鬼道人的芥子囊中,属实是将兜里的道铢肥了一波,个几万道铢,为“烛”寻一座中上品的御兽囊也是应该的。
于是黎卿拱手拜别,直接乘龙远遁,直奔南崇县北而去。
倒是东南行营中的几位都尉多有些不舍,这般实力强劲又独喜静思的道人,除了爱修一点谶纬祀法外,干点扒皮献祭的事儿外,从不多指手画脚,这般人怎能让他们不喜爱?
刘都尉与龙节都尉-白毒并肩立于大帐门幡前,望着那远遁的烛龙背影,感慨万分。
“听说烛龙上人便是那传闻中的鬼郎-黎卿?”刘都尉试探着问道,今日在尸山上发生的事情他也收到了消息。
“怎地,刘都尉也听说过柳黄州之事?”白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是油的很。
“哈哈哈哈,略有耳闻,毕竟是咱天南府近些年闹得最大的鬼祸嘛!”
这话才刚刚说完,刘都尉又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这白毒可是和那“烛龙上人”关系匪浅啊,伐山摧坟之时,向来跟在那道人身后同进同出……
刘都尉可不想得罪那鬼郎,又补上了一句:
“本将在当年平南土之时,刺史下令:屠山三日不封刀,嘿嘿,十万人马也屠过……”
言下之意似是说,他刘都尉可不会拿着这般事儿紧抓着不放!
西莽尸窟不过是南国各府的一个小缩影,乃是仙道与南国士道对那乱世妖邪遗留的一一覆灭。
黎卿在尸窟这段时间倒是浅浅的明悟了真我。
他不是什么大儒,他只不过是一个厉鬼缠身,有些天资的道人而已。
外道袭杀,他也会死,厉鬼失控,他也无能为力,西莽尸祸,有的是能人可以处理,更轮不到他来补偿什么……
所谓修行,不过是收束自我罢了,也他不过一常人尔!
一念通达,也不再心怀郁郁,纠结无用。
此刻,乘烛龙,凌青空,飘摇百里,上击云空,俯瞰南土,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自在。
“烛,且去清平府一趟,为你备一尊上品的御兽囊,要带大小如意法禁的,随你挑选可好?”
黎卿盘坐在那巨大的龙首之上,与烛相问道。
“昂!!”
烛闻得此言自然是开心,只要别让他缩到那个黑袋子里就行,那里面翻个身都困难啊。
似是御兽囊,最少需得是空间与驭兽的体型相比为十存一,那才能稍稍有些喘息的余地,否则,和坐断头牢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人一龙盘桓在天,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跨过了西莽北部的整座南崇县,果真,在那北面有一条水道。
休看这条水道有些湍急,也不甚广阔的样子,在南国打通了一路的险碍之后,沿着这条水道可一路直下东海。
那水道旁哪里有那文士祭酒说的什么常有南国大龙舟驻居啊?
黎卿与烛在这河边犹豫了好半响,似是那位文士祭酒说,这河道过五溪,可直达六灵山之一的白蛇山,要不要咱顺着河道自己去?
纸阴轿遁形的速度甚至比这寻常舟楫可快多了,就是不知晓,那五溪有五条河道,会不会走岔了。
正与烛待在一侧琢磨之时,突然,那水面下突然冒出了一道龙首,紧接着便是一截截精钢打造的龙躯显化,这竟然真是一道“龙舟”?
“喂!岸上的小子,要乘舟吗?”
只见那龙舟大嘴张开,有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骄横少年从中跳出,无礼的呼喝着黎卿。
眼见这少年年岁稚嫩,黎卿都不由得有些狐疑,犹豫问道:
“贫道要去清平府白蛇山,你……识路?”
“你真能驾这般庞大的傀儡龙舟嘛?”
这一连两道质疑着实是令那少年船主燥了起来,须臾间,紫府的气机便释放了出来。
“不就是个破驭兽宗么,有什么不识得路的?三千道铢!”
三千?
黎卿眉头一挑,只觉此人在诓他,怎么可能这般贵的?
话少年船主见那道人一脸的不乐,连三千道铢都不想掏,差点儿就急眼了。
“你那什么眼神?小爷亲自送你,紫府傀道大修士为你保驾护航,一路的水鬼、尸邪、老蛟,哪个敢拦路的?这三千道铢还未必能够小爷修缮龙舟损耗的呢……”
细想一下,他说的也确实在理,紫府道人驾驭龙舟,又送到白蛇山的话。
思衬再三,就冲着这尊紫府傀儡大龙舟,黎卿倒也暗自退了一步,愿意掏下这三千道铢。
与那少年紫府谈妥,正要登船之时,黎卿却又被那紫府少年拦住了。
“驭兽收进御兽囊去,不然出事可不怪小爷!”
这态度如此恶劣,反倒令黎卿再不怀疑,官家的修士是这样的……
只是,却未知他这才是真的上了贼船,且在黎卿迈入那龙舟口中之时,外面的那少年露出狡黠一笑。
“好嘞,东海,驭兽仙宗!”
“嘿嘿,这可不怪小爷蒙你,是你自己报的驭兽宗。”
“这么远,都要出南国范围了,到了之后一定要加倍,至少得三万道铢才让这小子下船!”
眼见这少年紫府嬉笑之间,法力一掣,整座千机傀儡大龙舟彻底闭合,往水底一沉,须臾便不见了踪迹,似是化作流水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朝东海而去。
这龙舟速度极快,傀儡表面似是满刻着翻江法禁,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出了天南府,看样子还要毫不停留的往东而去。
而黎卿入得了一方完全没有光线的船舱中,却见那墙壁上隐隐是有灯盏的,指尖真火一点,弹落到灯盏之中,将整座船舱点亮,却是一间极为简约的舱室。
黎卿也不作他想,毕竟这是那府都祭酒介绍的,他也就坐到那木凳上静静等待了起来……
亦是黎卿离开天南府的刹那!
天南观。
临渊仙顶上的值宿道人只觉得今日的临渊仙顶之上却是有了诸多异动,掌掣着结界令牌快步上前查看。
也不是山中的异兽,观中童儿无事应当也不会随意偷上仙顶玩闹。
“兴许只是错觉而已!”
再次检查了一番,见确实无碍之后,转头便又朝下面洞府而去。
突然。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还未等这值宿道人惊呼,那身影法力一动,瞬间就将这道人震昏在地,好在那人似是也对天南观有些忌惮,手中稍稍忍耐住,并没有下死手。
“这尹真人年轻时是个杀星,可不能搞出人命来。”
“不过,这事儿还真刺激,荧惑怎得这么喜欢拉各个宗门的得意真传进组织啊。”
“啧啧啧,我都不敢相信,寿元将近的老真人,晚年寻得的承负好苗子之一被拐走,该是如何的暴怒,波及四方?”
“真刺激啊!”
这名面色蜡黄的男子将值守道人打昏在地,却是既紧张又兴奋,右手甚至在拾起那道结界令牌时有了些许颤抖。
天可怜见,他这十一曜的“岁星”,活了半辈子也都是个老实道人,哪里干过这种事儿?
却是手诀一掐,掣动结界令牌就入了临渊仙顶……
只不到二十息的时间里。
那远在西南妖山外与几头古妖对峙的尹真人,立时有了感应,面色骤然生变,右手往穹空中一捞,百里范围内转瞬间便斗转星移、日月颠倒。
险些将那几头古妖都吓倒。
不过,见那道人终究还是退了一步,这几头古妖也算是默认给个了台阶,就以千里为界,留一条缓冲地带也就罢了!
尹祖操弄壶天之术,阴神一念,瞬息百里,待得回归临渊仙顶之时,只见那临渊仙顶的禁制都已经尽数被毁坏了。
有阴神入了临渊山?
“是哪位老寿星想不开了?”
尹祖面色平静,身形一转便入得了大殿,只见殿内的禁制亦是被破坏殆尽。
而殿中诸紫府道人、各院真传的命灯皆未曾被破坏,殿中几道顶级的礼器也没有动过。
唯有后殿东侧一角,那盏七星灯,被打翻、熄灭了。
那是昔年为鬼郎-黎卿点亮的七星灯,且算是半道魂灯,半道禳星祈运灯!
这位老真人目露冷芒,终于再控制不住怒火。
阴神一怒而异像生,纯粹的法意显化百里,在这临渊穹空之上,壶天日月、星辰宝光皆汇聚一处。
昼夜同存,阴阳同立,这矛盾到说不出来的异像令整座仙山齐齐惊震。
山中的道人与道徒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无措在山门之中。
至此时。
天南观主-陈槿缓缓踏进大殿,他亦是出了一半的阴神,只比尹祖慢上些许,堪堪跟在后脚,一路追回了山门中。
再观临渊仙顶种的种种变故,却是心平气和地历数了起来。
“这么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了。”
“从山阳县,五溪龙君,柳黄州,白骨道……再到今日自然巫法一脉的手段,无声无息间破除了诸多禁制,打翻了七星灯!”
“师祖,黎卿已经不在天南府了对吗?想来有人策反走了他?亦或是判走……”
后面的话陈槿未再说下去,毕竟那是持丹书尹氏拜帖入山的,他也不好在尹祖面前多做置喙。
但只怕是早就有人盯上了鬼母,也盯上了他天南观。
“好,好,好个有所预谋!”
尹祖气极反笑,似是顺着那道气机往三千里外的南土望了过去。
同立在云头上的一男一女,女子裸足踏云撑起一柄羽化宝伞,身侧的中年男子则是面色蜡黄,面貌全然不似南人,更像是蜀地巴国之人。
“荧惑,不过一个小鬼,得罪了那位掌毙命妖魔的尹杀神,值得吗?”蜡黄男子在惊险刺激了一瞬之后,再回头料想起来却是极为后怕。
他真是鬼迷心窍才陪“荧惑”和“辰星”干这种事!
“那鬼郎加不加入你我倒也无所谓,但这般亲手打破宿命的感觉。”
“难道不是很美妙吗?”
这女子面容惊艳,抬起右手拈一片云雾来,朦胧隐隐,话中玄机曼妙。
要不是“岁星”加入十一曜已久,还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你那叫打破宿命?你那叫坏人传承,损人而不利己,真是有什么大病一样!’岁星心头暗骂道。
“好了,撤吧,辰星已经快到东海道了……”那女子撑起羽化宝伞,阴神一动,瞬息远遁而去。
“在这南国玩腻了罢,首领还有正事儿让我们要做呢!”
后方的岁星亦是面色惊异不定,同样迅速地化作阴神远走。
只在数息之后,却见这百里云海尽被封锁,似是仙人捧兜一般,生生将这百里苍穹捏在了掌心!
只可惜,尹祖依旧慢了一步……
(本章完)
第66章 恶念傀君生杀意
第66章 恶念傀君生杀意
临渊仙顶暴动,整座宗门最腹心的地带遭人入侵,着实是让整座宗门都失了颜面。
昔年斩龙、杀鬼、掌毙妖魔的尹真人自是怒意横发,亲临五溪而去,那龙君果真是在四方州府混迹惯了的,察言观色练到了家。
虽还不知晓那尹真人是什么意思,但这老龙一见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当即便是远遁金平府躲了起来……
尹祖寻不得那头老泥鳅,只得亲上岭南白骨道,掌摄乾坤之力,抬手就将白骨道的山门打塌了一半。
白骨道尊魂老祖当然是勃然大怒,恶从心起,掣法便悍然与尹真人起手来,摇动尊魂宝幡,镇压百里法域。可万魂阴云还未近身,反手便被一掌扭转虚空的法意抡散。
交手不过五十回合,那柄尊魂幡便被尹祖一掌折断,抬手收走。尊魂老祖只是正面接上了那一记壶天神通,当即连连趔趄,被尹祖一掌打落,一个跟斗就从云头上砸落山门。
白骨夫人化出鬼神法相-白骨美人相,百丈白骨美人,论阴阳变化,诡异玄奇。
然尹祖是何人,掌中壶天拿日月,霍乱阴阳倒乾坤。
一掌镇下,便叫那白骨法相破碎,径直打破白骨山,以壶天之术强行兜走那三亩白骨阴府,叫那白骨夫人无了阴土,再度化作无依的游方鬼神!
一击交手,高下立见,白骨夫人俏生生的立于一旁,惊惧的再不敢说话。
这就是只手摘天的尹真人!
南国默认下,将整个天南都封给他的尹真人。
那尊魂老祖自坍塌的山门废墟中爬起,此刻虽双臂折断,但对他这般阴神来说不过小伤而已。
可那尹真人的手段,着实令人心头惶恐,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尹真人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却是苦涩出言,连话锋都软到了底子里。
“尹道兄,您……这是为何啊?”
“之前的事,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我白骨道也赔偿了上亿的道铢和善后啊!”
您有不满您大可以早说啊,大不了当时我等多退一步,大不了就真让白骨道主在那里给您的面子抵命呗……
如此的秋后算账,可就太骇人了啊。
然那尹祖却是满面寒霜,一步一步,踏在穹空中,俯视着下方两尊阴神,那恐怖的气机,令白骨夫人都险些想丢下这白骨道,远走他乡了!
“一个个的,如今都长能耐了啊……”
好在岭南白骨道中生此变故。
岭南豢鬼-钟氏的两名老祖出山,六灵山的锦麟真人踏云而来;
丹书尹氏,紫府巅峰尹别驾,岭南关刺史等等齐齐出场。
入目便见那天南观主-陈槿驻足在云头上,拱卫着尹真人。
“又是一尊半出的阴神!”
这是要打着灭门的架势吗?
岭南诸多道人真人赶忙齐聚到白骨山前,希望能劝阻住这位大真人,否则,他真敢为了泄愤就镇杀一尊阴神的。
“尹老,不可妄杀啊!”
“尹道兄,消消火气,且论一论原由如何?”
“叔祖,您这是……”
锦麟老祖坐一头五色麒麟踏着祥云而来,率先呼唤起了尹真人,而后的钟氏鬼判、尹家别驾纷纷爬云,籍希望先令尹祖停手。
毕竟,天南诸宗同气连枝,天南观的后人也是还要过下去的啊!
好一番质询呵斥之下,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也是这白骨道出了位缺德的二长老,引发了诸多变故……
便是临渊尹真人这一怒,累及岭南白骨道百年基业损毁殆尽,两尊阴神老祖无依四顾。
最终,这场闹剧自然也是被各方出手劝阻了下来!
白骨道根本无法自证,只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弥补天南观,那是足以令白骨道往后两三百载都无法抬头的霸道条约。
白骨阴府重立于临渊山中,却是将赐给那新崛起的顶尖紫府上道-定山道人。
这位以尸道为兵马,在西莽悍然崛起的紫府,值得一座阴府的投资。
连白骨夫人都无可奈何,立身之基彻底无存,一怒之下卷了白骨道的法宝-往生轿,携着麾下鬼侍投了隔壁的东川府。
五溪龙君亲奉上紫府级龙种六头,甘为上观驱使……
既做到了这个地步,天南观便也只能收手。
他天南观未必只有一枚种子。
天南观主陈槿,这是已经化作了参天大树的道种;定山道人,这是另一枚起势的道种,再下方,也还有两位……
一道宗脉,预备的承负道种有很多,失去一个,实则,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天南观失去的,只需加倍的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便也足够了!
倒是丹书-尹氏,那位尹别驾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好好一个有开府鬼神之资的少年郎送到了你天南观,如今无声无息就不见了踪影?
对那天南观来说,或许只是一枚未来可期的道种而已,拿得起也放得下。
尹别驾当年可是一眼相中了那鬼郎机缘的黎家,将丹书嫡女之一都下嫁了黎氏,一力提携起了那黎家大郎来。
如今,尹别驾亦是有些怨怼了起来
早知道老夫当年就自己将那少年郎收入门下了,叔祖时日无多,临渊,愈发没出息了……
此番变故仍旧在天南岭南几府发酵。
当然。
这波及南国几府的变化,黎卿本人并不知晓。
此刻黎卿踏在一方礁石上,望着荡漾浩渺的深海,面色森寒,与面前的那少年紫府对峙。
他掌掣着万魂幡,单手掐诀,隐隐已经勾连了冥书中的气机,呼唤着鬼母。
“哼!是你自己说的驭兽宗。”
“这不就是曾给南国赠驭兽仙法的海外驭兽仙宗,有什么问题么?”
那少年双手一摊,嗤笑道。
“少在那一脸的晦相,三万道铢一枚都不能少,少了一个子儿,小爷就把你丢进海里喂海妖……”
这傀儡少年终于图穷匕见,那狭促的笑颜之下恶意尽显。
南国的小鬼头,满身的阴晦之气,他从来就看不起,居然还敢对他呲牙?
便在这瞬间,少年傀师悍然爆发出了无可抑制的杀意。
将那家伙杀了,夺来这枚不错的魂幡,或许还能回本?
黎卿魂幡一摇,天府玄元之气化作护盾环绕,三百道万魂丝缠做三枚魂箭当空射出。
亦是同时,鬼母受邀,终于又在现世重现出了身形。
只见一道面容绝艳的红衣身影正出现在黎卿身后,空洞而森寒的目光投在了那少年紫府身上。
“崔家姐姐,请助我毙杀此獠,可否?”
黎卿杀机比之那恶道更甚,紧紧锁定着那少年傀师的气机。
今日非叫他毙命当场!
那傀师抬手一阻,指尖法力化作一道道牵丝傀儡线,随意的便将那三根魂箭撕开。
再望着黎卿身后的女鬼,冷笑一声道:
“原来是身后养了头大鬼啊?我道是什么让你这区区练气生出了这般勇气呢?”
“但仅仅是如此的话,你也就该死了!”
那傀师森寒的话音刚落,千机傀儡大龙舟立时从海面上升起,似是青龙探海一般,仰头便是一道龙炎吞吐,要将黎卿所立的整座道礁都要覆灭。
黎卿满面森寒,却是微微退后两步,靠到了鬼母身后,只见鬼母抬眸,深邃的幽天鬼蜮瞬间覆盖方圆十数里,那层层晦暗的气机显化,针对着那牵机傀师。
千机傀儡大龙舟,确实磅礴,然鬼母只是右手抬起,虚空一握,那二十丈长的大龙舟,瞬间便被扭作一摊破铜烂铁!
“混账,你这是什么法术?”
那傀师少年双眸瞪的老大,翻身跃起数十丈来躲过了鬼母的袭击,惊怒道。
好生磅礴的力量!
可那是他费了诸多资粮,才刚刚炼好的大龙舟啊。
他还没来得及借助这千机傀儡大龙舟在海外好生逛一逛呢,这混账东西……
这面傀师少年杀心愈起,那片鬼君含恨不罢休。
幽天鬼蜮悬挂虚天,黎卿与鬼母同立于那鬼蜮中央,立时便有鬼母法相显化出来,半生半死貌,玉颜伴仙肌。
那鬼相似是杀心菩萨拈起,左手虚托在胸,抬起黎卿与鬼母本体。
整尊法相下半部分似虚似实,便与幽天鬼蜮融作一体,似是能随意挪移到这鬼蜮的任何一处。连携法意扭曲边海,一道道诅咒逸散开来,吊死鬼、溺死鬼、断头鬼……
恐怖至极!
便见那傀师亦是大袖一甩,一道道傀儡满天游走,机扩飞鸢,卷起毒针瓢泼,似是牛毛细雨而落;
百节钢蜈,似是一道利齿钢锯般生生便朝着黎卿砸下;
空游水母,皆为银片所铸,密密麻麻地飘散在穹天之中,以里面的瘴气散播,毒焰吞吐……
这傀师,毒辣至极,更是一眼便看出来了黎卿与鬼母的关系,诸多暗括皆是绕过鬼母朝着黎卿爆射而来。
那般机扩针器,紫青荼毒,料想黎卿沾之便免不了要黄泉路上走一遭!
可鬼母又怎会让他受伤?
白骨玉颜、鬼母法相抬手一摄,那幽幽鬼蜮之中,休论飞鸢、钢蜈还是水母,再多的傀儡亦不过鬼蜮覆盖,尽数扭曲化作废铁陨落。
但鬼母杀机却是愈盛,她要做的不是和这些小玩意儿相搏,她要应郎君之邀,毙了那位傀师。
这还是鬼郎君第一次向她邀约杀人!
鬼蜮覆盖,诡异扭曲的法意流转在那深邃幽暗的每一处,那少年傀师终于面色开始凝重了起来。
“喝!”
傀师将那数十倍改良天雷子打出,但爆炸声却是从他身后的海底传出。
“好一个南国的鬼道?真是讨厌的东西!”
这少年跋扈之色渐渐消退,四向环顾着这幽暗深邃的四方,这十余里海面都像是坠入了现世的另一面了般,阴冷,黑暗,寂寥,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绝望气息。
这是鬼域!
在这鬼蜮中根本就难以弑杀鬼蜮的主人。
他的千机傀儡就像是遇上了鬼打墙般,所有的袭击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开来,四射坠入了海面下。
这数十道傀儡的损失已然令他极为肉疼。
少年右手缓缓搭在腰间,眺望着那与整片幽垠渐渐融为一体的鬼母法相,眸间间不住地闪烁着异色。
嘎吱……
那扭曲的诅咒袭击又落了下来!
好在他的身周早已撑起了湛蓝色的神光护盾,正于鬼母的扭曲鬼咒相持。
“你难道就真不想回天南了?”
“这里远离东海,没有小爷,等你回去,尹家老祖都要老死了。天南观这般古修山门,没有人制得住你身后的厉鬼,自然也就看不上你这半人半鬼、不受控制的异类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家那尹祖的阳寿可还只有五年,还是六年了?嘻嘻嘻。”
紫府少年双掌一摊,言辞毒辣,却是骤然嘲讽起了黎卿。
同时,他的背后蓦然生出六支傀儡骨臂出来,那手臂似是通体白骨构铸,寸寸骨节上精巧绝伦,修长而奇异,宛若一副艺术品般。
这六骨傀手出现的刹那,傀臂的掌心探出六道恐怖的锋芒,那般神光,似是要将这幽天鬼蜮都彻底撕碎一般。
“杀了你,贫道仍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黎卿面不改色,落后那鬼母一个身位,心头的杀机却是更甚。
却见这幽天鬼蜮更加凝实,深邃之中,渐渐有影影幢幢的幽影出现,黑暗之里,不时的有老旧的上吊草绳垂下。
整座幽天鬼蜮大开,似是将那真正的幽天都唤出来了一部分般!
鬼相无声无息的在这鬼蜮中变化位置,不过瞬息便近得了那傀师身前。
十二丈长的鬼手一抓,连带着那整片海面都扭曲了起来,似是凭空形变,化作了一道无可阻挡暗涡。
咔嚓嚓……
那傀师少年的六支傀臂上撑起的光幕都被挤压的不堪负重,这一掌,鬼蜮封锁,鬼相袭来,他避无可避。
【轰】的一声,那方才还似是精致少年般的毒辣傀师,瞬间便支离破碎了开来,只见无数的木质机括从那傀师扭曲崩裂的身体中四散开来。
这居然也是一尊傀儡?
鬼相凭空落在那礁石头上,黎卿二人驻足那丈三十三的鬼母法相前,望着那一下就跌落在礁石上的傀儡半躯。
只见那傀儡身躯已经断裂做三截,颅首坠落在地,身躯拦腰而断,却是再也无了声息。
待得鬼母法相消散,兜袍青年伴随着那红衣厉鬼落在了这礁石之上,幽天色的鬼蜮亦是缓缓消散。
黎卿眺望着那傀儡的尸体面色阴晴不定,正提防着那傀儡中还有没有机括暗器。
突然,一声森寒的冷笑声再起。
“死吧!”
只见那地面上的傀儡残躯中,无数的毒针、符器伴随着强烈的神光爆炸开来,这一瞬,整座道礁都被恐怖的爆炸所淹没……
待得良久之后,硝烟散尽,这海面上哪里还有半分岛礁的模样,只有翻腾的大浪在波动。
(本章完)
第67章 寻得离渊匙
第67章 寻得离渊匙
随着幽光闪烁,黎卿便再次出现在了幽天冥府之前。
那傀师自杀式的疯狂袭击,他只能暂避锋芒。
可刚刚进入幽天,黎卿便觉得与往日不同,这幽天的深邃之中似乎平白多了些压抑与恐怖。
连幽天中的气机都森冷了许多,这令他心头愈发惶惶!
环视四方再无异常,黎卿推开冥府大门,迈入其中,唯见鬼母已经盘桓在了院子之中,空洞的视线眺望而来。
黎卿右手一翻,挑起延命灯来,才感觉这烛光似乎驱散了些许阴森与与恐怖。
“幽天中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
他先前数次出入幽天,也从未有今日这般压抑,那种时时都有可能受到袭击的恐怖,莫不是幽天中生祸了?
然而在黎卿所看不到的地方,幽天那破碎的苍穹上,与现世临渊仙顶上那盏七星灯对应的命星,早已经熄灭……
七星灯灭,他在幽天自然是没有了庇佑,也就是如今他道行稍长,激活了冥书鬼契,南斗延命灯亦有小成。
否则,真要迷失在这无垠的幽天之中。
好在黎卿本就敏锐,一察觉到延命灯能驱离那幽天原始的恐怖,立时便计上心来。
“外面的那尊傀师,拼死自爆,且不知晓他到底有没有幸存下来。”
“我不妨就在冥府中,将南斗延命灯法升炼,将纸猖兵马完备,再来秋后算账?”
掌心玉髓琼华、星辰锭,再加上那九华灵金质地的太岳道铢拿出,黎卿却是不再想以纸灯承托命火。
他要祭炼出一盏南斗延命玉灯来!
至于那诸多人皮纸,且以一枚阴月玉棱压在案几一角。
南斗延命,禳祈昌福,消解灾厄,一缕星光宛如白驹过隙,走马观间,妖星降诅,炼度亡魂……
黎卿且将那枚五十二瓣琼华从玉茎上摘下,这纯如浑玉琼华可作为灯,须得融化星辰锭,以星辰精粹添置,再取九华灵金点缀,使得其浑如一体,再将那道命烛挪移过去。
这枚玉髓琼华太过完整,撑起了整盏命灯的形制,星辰似晶,与玉华交错,似是琼华合冰晶,再有九华鎏金于法灯之上晕染了一层九彩光芒。
唯将那纸灯中命烛剥离,其中似是莲状灯缓缓地坠入其中,紧接着,那缕缕法禁如真正的琼脉络一般,攀爬而上,将那整盏灵灯点亮。
冷白的烛光溢照,南斗延命,光华流彩,却是令整座冥府小院都生出了几分暖意!
将那尚且生着三片玉叶的琼华根茎以作提竿,九华灵金抽丝剥茧,化作一道灯链,勾连着二者。
于是黎卿提起这盏灯,细细填充着其中的符图纹路,
南斗延命灯的禁制刚成,黎卿便是掐诀引动那灯火变幻,种种不可言喻的气机在那离奇的灯之上变幻,似是随时要勾走人的魂魄一般!
且将那南斗延命灯挂在墙壁上,黎卿才真正开始了诸多法脉间秘传的造猖之术……
而此时的东海道。
满目含煞的少年当即一脚踹开那云阁的大门,气势汹汹的就要往海外而去。
这名少年生得极美,但若仔细望去那看似纯真无暇的面容上满满充斥着阴毒与险恶,就似是一枚长歪了的璞玉。
十一曜“辰星”,北国-大周帝朝的某学派曾经的天骄……
此刻,“辰星”的傀儡因鬼母尽陨,更诡异的是,他那双无暇的玉手,那双可一瞬操纵千机傀儡的巧手,竟被鬼母的诅咒顺着气机找了上来,扭曲作血肉模糊一片。
鬼道的诅咒向来都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怎得了?你爱玩,又玩不起了?”
却见那云阁中,除了“辰星”还有四道身影,为首的女子捧着一卷竹简在静静地观看着,这女子头也不抬的发话质问道。
那云阁之外却是突然被无尽的藤条血枝所覆盖,挡住了这辰星,令其再也出不去。
“岁星,你敢阻我?”
“我一定要宰那家伙身上的厉鬼!”
“今天,谁也拦不住我。”
辰星双目森冷,环视着场中众人,警告道。
那鬼郎如此不知好歹,他如何能忍?
“你亲身去的话,那就必将死在海上,即便你祭出了家传的阴神级傀儡也没用!”
岁星是一位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却似是对这辰星有着不小的容忍之心,语重心长道。
“傀道,乃是阳之固,是巧变一道,至少你在未证阴神之前还是如此。”
“鬼道,阴之极也,你随时有可能被那头厉鬼吞了魂魄,你防不住的。”
“别闹了,他克你!”
傀道终是小道,他千机操控的再万变,那自幽天中而来的厉鬼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
鬼道才是上一个时代的大道!
却见那辰星面露不虞,冷笑道:“但我可以先杀了计都。”
此言一出,阁中四人皆是嗤笑出声来。
“然后呢?他死后入主冥府,化身成更恐怖的鬼君索命而来,届时你要面对的可是两头厉鬼了!”
“有意义吗?”
是啊,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
“辰星”神色更冷,那血肉模糊的右手一抬,一道披头散发的尸傀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尸傀枯发白,头颅已断,只是用黑线重新缝合了上去,其上气机似是与“辰星”一脉相承,似是他的祖辈?
这竟是以一尊死后的阴神做成的傀儡!
他一定要杀了那家伙,大不了换一个计都呗。
这世间天骄多如过江之鲫,也不差一个鬼郎……
却见那云阁中,另一位存在再无哄着这少年的耐心,那身披仙宗道袍的男子蓦然起身,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千百道太华剑气霍然升起。
下一刻,原本还在胡闹的“辰星”瞬间便被万千剑气笼罩,三柄五尺长太白细剑分别贯穿了锁骨、胸膛、右腹,那三道太华剑气所化的金剑生生将辰星钉穿在地上,任由其顺着剑身鲜血汨汨的流下。
“愣头青,你实在扰人清净!”
“荧惑,你也太惯着他们了吧?下次再找这样家伙进来,我亲手就要斩了他的脑袋。”
“不听话的,留着有什么用?”
十一曜-太白烦躁的瞥了那门口的少年一眼,也不解开那三道太华剑气,直接化作万丈剑光,撕开那笼罩着整座云阁的巫藤囚笼,遁空而去。
太白不喜欢蠢人,但更讨厌这种讲不清道理的蠢人。
其他三人或是也不愿得罪“太白”,或是也想叫这辰星吃吃苦头,便任由他被那太华剑气伤及心脉,汨汨地放着血。
辰星根本无法反抗,十一曜里怪物有很多,他,只是其中最稚嫩的一个……
直到那鲜血瓢泼了一地,“荧惑”终究忍不住长叹一气,卸了那太华剑气,长叹道:
“要乖啊!上一个‘太阴’就是被‘罗睺’斩了的。”
“你们这样,十一曜什么时候才能凑齐啊……”
十一曜-天宫。
北海妖魔称罗睺,帝朝王尊唤阳明,太白剑斩五江伯,岁星曾掀巫蛊祸。
这是一个横跨四域的庞大组织,其中阴神真人都已有六尊。
但这组织内部可谈不上什么和谐,私下的厮杀都是常有,全靠那近乎阳神的“天一”强行整合镇压。
无法无天的诸曜,汇聚成了无法无天的十一曜天宫,行事猖狂间,却是打着重立天都的救世之命!
太岳仙宗的真传,天南之地的鬼郎,南国宗室的皇子,没有他等不敢策反的,这是一个汇聚齐了疯子的组织……
天都浩渺无穷极,唯有在那三个国度之内才各有法令。
出了那腹心的天都南北二国,人与鬼与妖,本质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弱肉强食罢了!
又待一旬时日。
只见一道似是纸扎的扁舟,随着大浪游荡在那外海之中。
黎卿把持住平衡,心头却是愈发凝滞了下来,此方海域空无一岛,纵使他在海上漂了两日两夜,还未见过有其他生灵。
倒是那渊穹之底庞大的黑影缓缓游弋而过,惊得黎卿收束住那周天一炁、无声的盘坐在那纸船之中。
惶惶之余,更是暗暗发誓,以后再让他见到傀师,见一个宰一个!
无依无靠的游荡了不知多少时日。
终于,黎卿在海面上见到了一艘堪称庞大的楼船。
那是一艘将近有百余丈长,高达六层的巨大艨舰,仅仅这楼船就有一座坊市大了。
也没办法顾及更多了,黎卿真炁一点,这驾在水中泡至颜色惨白的纸船便以一股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那座楼船战舰而去。
这一下,便叫那船上的修士们发毛了啊!
此处千万里无依,突然一架惨白色的鬼船朝着你飘来,这谁不怕啊?
这一艘巨舰乃是东海道往返外海的黑船,通俗来讲就是诸多豪侠汇聚,专做海内外资粮互兑生意的走私船!
一船数百练气修士与甲士,两名紫府道人,加上他等所带的芥子囊等等,返回时,甚至能有多达数百万道铢的资粮。
像是这般黑船,从不会接纳中途搭乘的任何人,毕竟财帛动人心……
可黎卿怎懂得这个,在海上快泡了三天了,他管你这么多?
纸船迅速地靠近那楼船,见那上面的居然连机括床弩都拉出来了,黎卿身形一跃,闪过几道弩箭,便直接顺着那摇晃的楼船壁跳上了甲板。
这般疯狂之举,直令甲板上的杓士们双面色由危变喜,再由喜变危。
数十道秘银弩箭连连射出,更是有火球,风刃等等不绝袭来!
黎卿神色变幻,只以那天府玄元气护在身前,腾挪转闪间,仍旧有两道弩箭打在他那元气盾上,将他打退了两步。
眼见那人一道幽蓝气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甲板集齐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两名紫府纲首与那诸多练气上品的豪侠同时围了上来。
倒是其中某位紫府强人看明白了黎卿的手段,南国诸宗脉善用的护体罡气么?
“停!”
那身披文武袖的紫府壮汉为诸多修士拥垒,缓缓地迎了上来,叫停了马上就要开始的接刃战。
“你是何人?为何要侵本宗的宝船?”
(本章完)
第68章 此将去驭兽仙宗
第68章 此将去驭兽仙宗
“你是说,你是被人从去六灵山的路蒙成了去驭兽仙宗?”
“又在去驭兽仙宗的路上把你丢海上了?”
那紫府豪侠似是满眼不可置信着复述起了黎卿的遭遇。
这一言,更是激得诸多四海豪侠捧腹大笑。
但看着黎卿那笃定的面色,他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真话。
还真别说,南国的大宗弟子里还真有不少这般被诓走钱财法器的。
可这就真是令他头疼极了啊。
你说丢下这家伙吧,他高低是个练出了罡气的人物,背后又不知道有什么宗门。
你说要是带上这个家伙吧,他又是个练得了罡气的人物,真要是背刺起来……
“唉!且说说,你是哪个宗门的?”那文武袍道人再度提问。
他这一问,可就让黎卿心头一滞。
脑海中,那傀师的毒舌话语当即闪过,天南观毕竟是练气古修宗门,尹祖坐化后,他们真容得下自己么?
黎卿练气至今,连老师都没拜成,大概也能看出来观中诸紫府并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尹祖一坐化,诸多道人看他的眼光,与他等道徒看待那地方鬼神的眼光或许是一样的……
眸间神色挣扎了许久,最终黎卿只是闷闷的来了一句:
“没,没宗门!”
这先前还说是回宗的路上被人拐走了,这下又不承认了。
就这种雏儿,不用说了,定然是江南那几个宗门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书生气!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这般海上豪侠最烦跟这种说句话还得前瞻后顾,怕什么有辱师门、有辱宗门的人打交道了。
“妈了个巴子,也就是老爷我心地儿好,要是其他紫府,你小子早就被一脚踹下海了。”
“这一路会途经那驭兽仙宗,也不过千余里了,到时候你自己去那里找回返东海道的大船。”
“且说说,你有什么能耐,能在这船上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这紫府修士才没几句话就原形毕露,即使已经紫府了,他也还是一介粗人。
不过,话糙理不糙。
毕竟要搭人家的船,总得做些什么?或者能什么能做的!
“贫道擅火法,能驱策纸猖兵马!”黎卿朝着那紫府道人微微拱手,接着便开口道。
那壮汉听闻,眉头一挑,顿时就来了兴趣。“咦,会用兵马吗?倒是个好苗子。”
这因所属区域的不同,善用法术自然也不一样。
譬如岭南山精野鬼乃至老坟居多,自然豢灵驭鬼,驱策兵马为多;
江南文风兴盛,百草荟萃,自然以符箓、丹法更甚;
东海阔野无垠,风水二气,汇而成潮,南来北往,诸务星繁,倒是没有特别严重的地域性法术倾向。
可这船上大大小小两百余人,还真没有谁会调动“兵马”的。
“来瞧瞧你们的兵马是如何调动的?”
“是呀,给咱也开开眼!”
“……”
这诸多豪侠喊着定要看一看,加上那紫府道人眼睛眨亮,黎卿也只好微微颔首。
左手一翻,掌心现出一张表纸来。这张表纸通体素白,灵力氤氲,似是已经经过特制,背景中隐隐有五道朦胧的身影集聚。
只见黎卿左手托起表纸,元炁汇作幽蓝色的水滴状,再是右手掐诀,一个弹指将那元炁打入灵纸之中。
霎时间,那章表文之上,似是有阴箓云纹流动,下一瞬,表文【砰】的一声消散,却是有阴霾顿起。
黄泉有路从不载生人返,白纸无魂却偏召旧魂归!
随着阴霾迸起,五头纸猖便生生出现在这甲板上。
第一尊兵马是为“甲猖”,九尺高的壮硕身形,周身层层鳞甲覆盖,却说臂铠狰狞,双拳对碰间,连空气都似乎扭曲了般,足见其凶性!
第二尊兵马是为“飞猖”,此猖身形高瘦,却是生得一双蝙状的残翼,见其行走之间不沾甲板分毫,似是平白飘动着一般,可知其极为敏捷。
另外三头倒是寻常兵马模样,只是细眼观之,便有层层霾气扑面而来。
五尊兵马齐聚,立时便有巍然气机升起,再随着黎卿念头驱策,那五猖逡巡甲板上下,不时便有阴气泄露出一丝来,令练气上品修士都微微动容。
这是以玲珑纸猖为猖主祭炼的五尊猖兵,那诸多尸皮纸,品质可是非凡。
甲猖主斗,飞猖主杀,三头行猖无物不可为,届时若要调动兵马只需附会那玲珑猖主的阴霾鬼蜮肆意入侵,这一路兵马何处不可去?
至少,在这紫府的船尊看来,只这一路兵马,便可挡三位练气上品!
“好好好,了不得,好妙法。”
那紫府船尊抚掌大笑,与另一位全程没发过话的紫府修士对视一眼,立时便应承了下来。
“很好,小书生,凭这一手,你在这甲板上可与诸多豪侠并列了。”
“巡视诸务皆不用你做,上层舱室予你一间,酒肉随取。只需要遇到浮尸、海邪的时候你也要搭把手啊!”
紫府船尊豪爽一笑,当即就给了黎卿最好的待遇。
海外素来都不讲规矩,但是在你有着足够实力的情况下,又是不同。
这驾庞大的楼船,船顶并非是寻常的帆,而是一道可以调动风水二气的法旗,甚至能真正意义上的横破大浪,短暂的悬空飞跃。
差就是差在这大船本身只是寻常的甲木楼船,他等紫府也供养不起真正的宝船天舟,否则法阵一开,黎卿就别想爬上来了!
就这般,黎卿也算是误打误撞的暂且寻了一个落脚之地。
随着一名老叟将黎卿带入了上层船舱中,见是一间约莫丈余见方的独居室,其中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那老叟约莫练气中品的气息,领着黎卿来到船舱后,便轻咳了两声,嘱咐道:
“老爷怕是郎君自南国来,不甚懂得海上的规矩。”
“这第一,海上并没有律法,唯一拥有的便是整座楼船上所有人共通遵守的规矩,各人担当自己的职责,莫要多管闲事,也莫要出了红线就行。”
“这第二,海上常有浮尸,妖邪,有时甚至能潜入船舱中,舱中四处皆贴有辟邪符,所以除了各自交接防务之时,莫要四处串门!”
“若是有人来寻,且辟邪符大亮,无需犹豫,直接动手便是。”
“当然,这都是对下方舱室来说的,似是郎君这般大宗子弟,只需在听到那铃铛声时,出得甲板听从两位船尊命令就行了……”
这诸多禁忌,即使黎卿用不上,但还是记在了心头,微微拱手,那老叟便直接告辞。
这是一艘黑船!
黎卿第一时间便有了明悟,方才他见那诸多船尊、豪侠腰间满挂的芥子囊,想必是兑了许多南国的器与纸帛,要往海外之地兑来诸多资粮的。
好在这是去程,身上还未有多少东西,那船尊不想多生事,也就愿意捎上黎卿一程。
若是归程,船上芥子囊中堆叠了成百上千万道铢的资粮,他等是万万不会搭理黎卿的!
自然,黎卿并没有忘了隐匿手段,调动兵马时将那玲珑猖主给隐了去,自家的法器亦是一个也未露出。
入了这楼船,黎卿日日皆待在那船舱中,且是浅层修行,拾起一卷《南斗延命上卷》的书简,堪磨那其中的妖星禳命咒法。
妖星禳命,避死延生,巫傀九死而替命,钉头一箭咒成书。
乃是沟通南斗延命灵灯,以命光映照经纬,效仿《河图》《洛书》之变,谶言对方兴衰存亡之势。
因这谶纬一道比之各类巫法咒术更加诡恶,常常歪曲假借圣人之命、鬼神之言来谶誓,即使谶咒失败,那因果也只会落到圣人与鬼神身上。
用民间通俗的语言来说便是:“断章取义,附会圣言,窃取天机。”
此术可是为诸道共恶之!
这期间,每日皆有人送来吃食,黎卿皆未动,自称辟谷。
实则每日以元炁炼来这海上虚空水汽,伴芜菁子以修行。
那两名紫府怎么不知晓黎卿的戒备心?这倒是人之常情,自然也未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旬!
黎卿尚且伏在木板上,配合着船身那摇摇晃晃的律动,正将那灵纸描作表文。
突然,这船舱中的铃铛猛地震动了起来。
叮铃铃……
一听到这道铃铛声,黎卿立即抬起头来,见那尺许方圆的舱外尚且波光粼粼,但他丝毫不敢怠慢,袖中将一道表纸卷起,天府玄元气环绕周身,右指微抬,一缕石中火缓缓升起!
推开那舱门缓缓出去,却见甲板上已经有诸多道人汇聚在此了。
那两名紫府见得那道人如此紧张的从舱中出来,不由得惊奇的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同时那一缕担忧荡然无存。
“这恐怕真的是哪家宗派出来的雏儿!”
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这出海当成了探索幽天了?倒也不必要那般紧张吧?
“小道人,过来!”
那紫府大汉将一道剑器横着扛在肩膀上,与诸多练气上品的四海豪侠齐齐靠在甲板沿上,却是腾出一只手来,朝着黎卿招了招手。
“诸君都以为你要在船舱中生娃儿了呢?”
“到了第一座岛礁了,同下去透透气?”
这打趣般的言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恰是此时,楼船早已停稳。
那云梯放下,大大小小的修士们正依次准备落到这座中间岛屿休憩一番,倒是有些等不及的浑人自恃手段了得,哪来还与他们排队下云梯,一个翻身便从这十余丈高的甲板上跳了下去……
黎卿闻言,倒是将指尖的真火轻轻弹灭,朝着众人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69章 海外诸岛有异闻
第69章 海外诸岛有异闻
随得那四海豪侠下得楼船,黎卿只是无声的跟在那两名紫府身后,听着他等插科打诨。
但前些时日那一手调动兵马之术显露出来,黎卿便是想藏也藏不住啊!
那两员紫府带头,后几名豪侠见状,对视上一眼,而后便是兵分两路,一路去守住岸口,一路顺着那大道上前去作前哨。
“黎小友可曾听过飞头氏?”
众人正朝着这座岛屿中央行走间,那紫府船尊突然朝着黎卿问道。
飞头氏?
黎卿不解其意,犹豫了半响,才试探着回答:“莫非是传闻中的落头蛮?”
那紫府船尊将那法剑往身后的豪侠怀中一丢,摇头嗤笑道:“欸?民间的落头蛮传说,不过是庸人生恐而误传罢了。”
“这飞头氏是此方群岛大族!”
“飞头氏,天生魂魄便落于上丹田-泥丸宫中,身死后,存颅便可活,便是其中寻常氏民也能寿百八十余。”
“壮年飞头氏更是能自脖子处,身首飞离,遁空百丈,采集那峭壁绝巅中的灵芝大药。”
“平素中若问诸海芝草,唯这飞头氏族存货最多!”
一说到这个,这紫府船尊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中骂骂咧咧,咒着哪个跟这飞头氏有了接触的蠢道人。
“妈了个巴子的,也不知道哪个遭瘟的家伙,给这飞头氏送去了观想法,叫那飞头氏这些年出了好些个大巫。”
“这飞头氏本就三魂七魄聚首泥丸宫,这再修观想法可不是如虎添翼?一念之间,生杀掠夺……如今做生意也愈发奸滑了起来。”
道是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如今的飞头氏也不似几十年前了,那部落中的芝草大药价格疯长。若是以前他们敢如此抬价,少不得就叫他们死几个人。
现在却是不好动手恐吓了,否则,火拼起来,大家都落不得好!
这两位紫府船尊领着上品修士七八人径直往山上去,谈笑间透露出的“飞头氏”近况却是令黎卿惊异不已,暗道这飞头氏的由来原是如此。
人有三魂,三魂投影肉身,乃有七魄生。
这魂魄落到了泥丸宫中,岂不是正合了黄庭内景炼神大道中的寻思诸神?只不过潜意识中观想的是自己的七魄神而已!
那就说得通了,魂强魄壮,飞头而不死……
顺着那石子路进入山中,却是有座座木寨联袂,其中甚至有诸多麻布衣裳晾晒在寨子中的竹竿上,与西南的乡寨差别倒也没有太大。
见到众人上山,蹲聚在道旁的人影立时【叽里呱啦】的念叨了起来。
黎卿仔细朝着这些人望去,却见他等倒是与寻常人并无两样,只是露居海外,皮肤稍稍黑了一点,脖子上多了一圈血线!
说到这圈血线,黎卿倒是想起来了一则异闻。
其名《陆判》。
前朝之时,江南之地有一尊鬼神,受供州府鬼判,生前陆姓,亦称“陆判”。
这陆判秉生前之意,酒量豪爽,谈吐不凡,他曾与一书生交好,见这书生其他都好,就是心窍堵塞,作文不畅,于是亲自为其挑选了一颗慧心,自此,他这好友文思大进,过眼不忘,诗酒赋兴,捻手就来,更令陆判欢喜。
后这书生与陆判饮酒作乐时,唯叹妻子面相丑恶,思及他那换心之事,酒至酣时,当即开口劳请陆判为他妻子脸上动动刀斧。这陆判确实是将书生视为挚交,笑言应诺了这个请求。
且四处阴府中探寻,终得一位横遭匪杀的簪缨世族貌美女。
直至数日之后,夜半叩门,却是以衣襟裹起一颗物甚,行至这书生家中,一刀寒芒斩了其妻首级,将一颗美人首往那脖子上一按……
此为陆判换头之异闻!
自然,令人不齿的是,那书生的妻子早已经死去,顶替了其身份的却是那死后复生的官宦世族貌美女子。
且那位女子换头之处,终生都留下一圈血线,常以美饰遮掩。
却是不知这“陆判换头”与那传闻的落头蛮、飞头氏有没有关联……
黎卿正在思虑之时。
这飞头氏的寨子中却是激动的喝响了起来,显然,这个部落与黑船修士们已经打了不少交道了,一路蜂拥着他等进入寨子。
几尊豪侠在前,似是早就通知了这个寨子,那寨中倒是极为干脆,也没什么讲究,如乡坊间的野市般。
一个个飞头氏的族人们将那家中早就储备好了的芝草大药拣了出来,以一块粗布垫上,一簇簇的平铺在地,便开始供众人挑选!
两三名通得这飞头氏语言的海上豪侠立即上前,与他等讨价还价,没过多久,那几位豪侠便被一大堆人围了起来,争了个面红耳赤。
突然。
黎卿心头一惊,猛地转过身去,却见六七名男女自山寨的一侧缓缓走了过来。
他也历来在修行那白骨美人观想图,在练气一境中念头且算是极为充盈了,当即就感受到了那几名大巫恐怖的神念!
几人见得这兜袍青年如此敏感,也只能半是疑惑半是示好般的点了点脑袋。
毕竟这些外人虽然给寨中芝草压价严重,可没有他们,寨子的生活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好,寨中也用不上铁器,穿不起细腻的绢衣……
这些个大巫中,尤以女子居多,年纪都不算大,一进入寨子就双手抱胸,立于一侧,上下打量着这些外来人。
而那四方的寨民却似是对她们尊敬到近乎畏惧,连眼神之间的交错都不敢有,谈妥了价格后就默默地跪回到自家的麻布一侧,规规矩矩的!
这些个大巫,恐怕在族中的地位极为崇高,甚至是进行着高压统治。
黎卿默默地垂手于黑船诸修身后,静待这场中的结果出来……
没过多久,其他的寨子中,亦是有大巫前来,只见他等身后,皆是小山般的麻袋满载各芝草、珊瑚,下方却并没有车马搬送,而是就那般生生地悬浮在半空中,随着这些个飞头大巫的移动,缓缓地飘来。
这般肆意御物的神念,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竟没有丝毫灵力与气的波动。
若真是将此神念用于袭杀,紫府之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抵挡。
直到临近黄昏之时,终于,最后一座寨子中的巫也在此处交易完了。
然而这一隐隐对峙的交易中,最令黎卿瞠目结舌的还不是飞头氏那接近内景炼神一脉的神念,而是这黑船修士。
方才那船尊还在说着,这飞头氏族近些年愈发爱讨价还价了。
反手便是从芥子囊中倾倒出数座小山来,其中有麻布、绢丝,诸多铁锅、利器……
却以这统共加起来,恐怕都不会超过六千铢的凡俗杂物,藉此换走了价值十数万甚至数十万道铢的芝草珊瑚!
“不是,这还能叫飞头氏抬价?”
便是黎卿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他们不愧黑船之名。
且在这方寨子中待到了傍晚,诸多豪侠们儿腰间皆挂着鼓鼓的芥子囊,正要离寨。
突然。
那寨中一名巫女横臂拦在黎卿等人身前,她打量了这个青年许久,只觉得他生得很好看!
踌躇至太阳都快下山了,这无头氏部的巫女终是鼓起了勇气,双手捧起一枚似是烂银所制的冠,要赠给黎卿。
只见那巫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着一身紫色绢衣,除了脖子上的一圈红线,倒与南国女子面貌无二,极似六郡邻家女,捧冠在前,眸间清澈,极为期待黎卿的回复。
这一下却是叫黎卿左右相盼,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黎小友这是被寨中的巫女看上了啊。”
“你若收下这银冠,便可留在这寨中,今后儿郎们来回,兴许还能来看望你俩呢!”
那船尊似是心情大畅,左右与黎卿调侃着大笑。
“否则,不要接过人家的礼物就行了。”
海外也好,南土也罢,教化不习,似是这巫女一般,何来什么诗书礼聘?看对了眼儿,直接便是当面互赠情物。
既无此心,那就莫要轻诺逾矩。
黎卿自是也知晓这个道理,微微摇头,当即退开数步了来。
很快,那退一步的选择便让巫女的动作骤然顿住,只见其眸中水雾朦胧,似是极为委屈,收起银冠,转身就朝着寨子里跑了……
那寨中诸多大巫和这黑船修士们皆因这小插曲齐声大笑了起来。
这般儿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忙活了一日,且告辞那飞头氏部族,诸修终于是揣着大大小小的芥子囊开始离寨归船。
那紫府船尊畅快肆意,大步跨在最前方,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来一尊酒葫芦,仰头便朝着嘴里灌上一大口醇酒。
“哈哈哈,看来这几年,他们无头氏部攒了不少存货嘛!”
他们这般黑船生意,许多岛屿部落乃是海外小国都是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路线,且从不公开。
若是同行,即使是不小心撞上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亦是半点情面都没得讲。
至于黎卿?这一看就是江南哪家宗派里的雏儿,怕是想要求他来干这个,他也不会想干这黑船买卖,无所谓了。
反倒是让这么一个能调动强大兵马的道人在船上,他们才不安心!
这紫府壮汉豪爽一笑,却是从腰间芥子囊中解开一个,随手丢到了黎卿怀中。
“咱这儿的规矩,见者有份,这一袋是你的。”
“却是莫看我等这资粮来的快,大海茫茫,说不得就有海妖、邪祟;若再遇上个黑吃黑的匪修?海外的强人亦是不少……”
“一年多的来回,真正到手的,也就勉强养活这一帮儿郎们!”
“唉!这修行难啊,想要成大事更是艰难。”
似是语重心长的感慨了一番,那紫府壮汉却又是【咕噜噜】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当然,一艘黑船如此巨大的来往进项,肯定不可能似他如此的卖惨所言,黎卿猜测这些个家伙,恐怕过得比南国十二宗派的院首们还要舒服。
黎卿也无甚艳羡,只是权当长了个见识……
(本章完)
第70章 天都四域,归墟名孽
第70章 天都四域,归墟名孽
飞头氏部族的一日进退,这第一笔资粮入了手,叫那两位船尊心情都畅快了许多,加之又退了潮,干脆便在这岸滩上燃起篝火,肆意地享聚了起来。
此时黎卿才知晓,那位持剑器的紫府壮汉名为裴九,那喜形不露于色的紫府道人号为管道人!
这二人乃是东海道-朝江府中颇有名声的两位庄主,庄园中养了不少的好手,专做这海上的活计……
“我天都大地,历来就是如此!”
“江南道狐女传书,鬼判归宴,浅聊斋讳,奇异非常;西南岭南,常有民俗志怪,牙子造畜,法脉行猖,兵马调动,百鬼襟声。”
“天都之北,幅员辽阔的帝朝敬天法祖,天规地矩甚至约束到乡里户中,敕以山神土地,灶王门将,家宅祖灵,那可谓是真正的帝朝盛况啊!”
“哼!北朝,那有什么好的?屯兵四十万在我江北,上击北海妖魔,下伐我江北一道,战事不休。”有人听不得北朝的好,出声便是冷哼。
“暴兴刀兵,我看他迟早要亡!”
“你什么意思……”
四方游侠道人与甲士们聚至一处,却是因言谈北朝起了争端。
有人慕强,一提到那兴百万之师,北击妖魔,南逐群寇,百家法统各覆地方妖鬼,皆是一脸的向往。
可有的人,他等是真的出身于江北道,或许他的叔伯兄弟就曾战死在那帝朝的赤旗下,听到赞颂北朝之言,当即目眦欲裂。
这一夜宴,席地而坐,座谈东西,却险些让这些个浑人大打出手了起来!
好在当即便有几名主事者起身,好生呵斥了几人一番,将这二人带离了这几丛篝火处。
“不用管这两个浑人!”
“只是要告诉你们这些个新来的,这海上亦是常有浮尸、大邪,海外有诸多的小国,有开府的老蛟,立国的海妖,诸多不知底细的怪孽……”
“反正,与南国不同,遇事不对先退走,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
似这般黑船上,耗损、退出的人手亦是常有,这一课可是每次出海都得上一轮。
毕竟,这海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南国之中还时常有鬼祟成祸呢,更别说这般的无法之地。
篝火之侧,四海豪侠、游方道人觥筹交错,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外围诸多甲士牵着鳞马、豚兽在岸边巡防游荡。
黎卿亦是席地而坐,掌中玩弄着那章纸笺表文,无声地盘坐在篝火一角。
自少年时起皆在天南府渡过,这一下来到这海外遍野,黎卿属实是有些不太习惯。
但他心头正思忖着的是那位傀师的身份!
此人既然知晓尹祖的寿元将近,又如此居高临下的这般戏弄自己?
他是何人?那般心气,是因为拥有比天南观更强大的背景么?
亦或者,是有人要对天南观动手了?
道道疑问充斥在黎卿心头,可他知晓的信息太少了,猜不出来个所以然!
却是正把玩着猖书,思虑接下来该如何去那驭兽仙宗搭乘回返南国的大舟之时,远处突有怒吼声起。
这篝火处的众人立刻暴起,诸多练气修士掣起法器便是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才至那楼船岸边,却见有道道诡异从海上冒头。
苍白的身躯,从水面上缓缓升起,似是水下荫尸,可却又截然不同。
沐阴脉浊气而生,为鬼为尸;
浴太阴月华而生,为精为邪!
而这四海无垠之处,似是诸多异物合那明晦涨落之变化,又与那传闻中的归墟有关,此般亵渎生灵的怪种,是为“孽”。
那行尸似是已泡水了千百载的苍白之貌,其双耳双目皆已然消失,唯留有四个螺旋状的孔洞在耳周眼周,手足之间,早已经无了掌纹指甲,骨肉一体,苍白难辨。
却见那甲士御马,踏水而奔,横槊一击,便将那浮尸水孽连胸带腹,一劈为二。
那爬上了岸滩的尸孽当即便左右分离,腹部露出,并无鲜血流出,竟是连内脏都没有了,肚子里唯有一颗巨大的肉囊不住地蠕动着。
这海上的尸孽与黎卿见过的阴尸却是全然不同!
人有三魂七魄,天地二魂消弭,命魂落入幽天,此命定为死,人死之时,七魄即消。
阴尸一道,乃是尸身死后得机缘而不腐,通灵,虽再无三魂,却重生一魄,其为尸魄!某种意义上“阴尸”且算是这一幅皮囊的第二世。
是以阴尸遭斩,也会死!
可这海外的浮尸水孽,被那鳞马甲士斩作两瓣,竟然还能再动,两半尸身拖着那腹腔中坠下来的肉囊,爬也要爬到这些生灵前,令人恶寒。
下一刻,那夜空中立即便有数道火符落下,将那尸孽点燃,却是诸多游方道人赶了上来!
篝火夜宴还未尽兴便被打断,四方的游侠修士迅速支援而去,涤清岸滩,而两名船尊叫来诸多豪侠,领着他等就匆匆往楼船上而去。
今日怎么在岸上都遇上如此多的浮尸啊?奇了怪了。
“完蛋玩意儿,人呢?人都哪里去了!”
“船上是谁在看的?”
那裴九-裴船尊跳上甲板,见那甲板上空无一人,紫府的气机顿时炸开来,似是道道凌冽的寒芒,刺得周遭修士发肤生疼。
及至六七个呼吸后,那留守船上的甲士与修士才匆匆出来。
“老爷,我等在看的,小五和……”
待那几名修士快步至两位船尊面前,转身指向船侧时,那原本一盏茶前都还在此处勾肩搭背,眺望着远处篝火的二人,却是不见了身影。
坏了,给裴老爷逮到偷懒了的?
外面尸孽都斗杀了一阵功夫了,这些浑人尚还不知晓,也不知道他等到底是在船猖里斗赌还是作甚!
裴九拽住那练气中品修士的衣领,单手便将其提起,虽是极怒,却也未对他有过分的打骂,随手又将他往后一推丢回了甲板上。
“你这混账,老子等下再收拾你。”
裴道人与那管道人却是赶忙来到了此人方才所指之处,下方是一片幽暗的波光,只是以他等紫府的目力,当即就看穿了近丈的水面,见到了其中正在飘动着的苍白浮尸……
显而易见,甲板上值守的家伙怕是中了招,甚至有没有脏东西爬进这楼船中都不知晓。
黎卿观这裴船尊,属下如此擅离职守他都未太过迁怒那修士,看来裴九的为人倒是与他长相不同,颇有雅量!
“水下看看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楼船中暂且留守的不过十人,其余八人现在都出来了,就那两位在甲板上巡守的家伙,不见了踪迹。
管道人笃定的给出一言。
下一瞬,只见管道人望左袖中一掏,将一尊巴掌大的水盂拿了出来。
这道人右手抬起水盂往海中一倾,口中却是念叨了起来:
“鲛珠沉浪总触底,裂玉尤有八百痕。”
“总不至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大福,给我下去看看!”
得这管道人呼唤,黎卿这才见到,那水盂居然是一道上等的御兽笼,而回应管道人的则是一道昂扬霸海的长吟。
紧接着,便见那随着盂中流水坠下的身躯,迎风见涨,不过大半呼吸,一头庞大的紫青龙鱼便落入海中,激起大浪,楼船微晃,同时也让诸多游侠道人们赶至船沿望去。
若是平日,诸多游侠儿定然要附和着管船尊,逗弄起那“大福”来,但此刻众人皆是面色深沉,有些担心的望着着下方的海面。
直至十来个呼吸后,海面蓦然鼓起一个大包。
下一瞬,那紫青龙鱼的脑袋钻出水面,鳞生龙相,头角峥嵘,四根龙须垂下却是将两道身影卷了起来!
果真就是船上消失了的两位,却是不知道怎得落到海中去了。
黎卿望着那紫青龙鱼,亦是惊奇。
这龙鱼乃是管道人的心头宝,一头紫府道基境的驭兽,当然,这也是黑船队敢奔赴外海的底气之一。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俩遭瘟的东西弄上来?”
“这浮尸而已,伤不了魂魄,盏茶功夫,怕是还能救回来,叫那几个老师公过来,上起尸引、招魂咒!”
裴船尊法力一掣,那剑器化虹落下海边,当即将那两个落水的倒霉鬼卷了上来,法力掣动,护住二人泥丸宫与下丹田。
却是又有几位传说中的招魂公来,给黎卿上演了一道争分夺秒的招魂引……
(本章完)
第71章 继承“遗产”的师妹
第71章 继承“遗产”的师妹
临渊山中。
自前番与白骨道生隙,山中惶惶,然好消息一个又一个的传来。
尸窟中四方横叉,撕裂尸窟的疆略已成,那尸山中紫府尸将尽剿,唯有一座座大坟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部分,威胁甚减。
那位三年紫府登顶的定山道人出得尸窟,回返山门。
白骨道那一座阴府被老祖摄来,便在今日归山之宴上,将要赠与他。
敕伐院随着定山道人归来,丹器院与万法院这几年历有损伤,也是重新回山,唯有敕令院的院首还在南地,与那毒蛊司的老毒物谈条件……
约莫二十六七青年模样的定山道人踏上临渊仙顶,迎着诸多艳羡与尊敬的目光,入得祖师大殿。
“定山,你真了不得啊!”
“定山师叔蛰伏甲子,三载而得游尸道兵法,直证紫府上基,太厉害了。”
“……”
定山道人一力压服尸将六头,斩四驭二,涤荡尸窟,当是四院第一大功!
而不过甲子的修行时间,便有紫府上基的道行,又将是一尊足以展望阴神的存在。
此刻的祖师堂中,尹祖便站在那诸多禳祈宝灯之前。
只见尹祖着八卦紫绶衣,头戴莲冠,足踏北斗步,左手横自托起一道玉盘,似是苍龙横履,领着诸多紫府,大步朝着定山道人而来。
“定山!”
“你入道以来,勤修不缀,精研道法,上合明晦,下辩阴阳,驱策兵马,参透假形之体,遗褪之存,自立《游尸道兵法》一部,此为文功!”
“独领敕伐院,长镇西莽,终尽其功于一役,此为武功。”
“甲子堪磨,成上品道基,此为天功!”
“这临渊三代当以定山为首,有开世之气象。”
尹祖亦是极为看重这徒曾孙,这一言几乎是定下了定山道人的序位,三代之首!
当初的二代之首乃是陈槿,如今的天南观主。
“老夫拘来一座阴府,此方阴府大小不过三亩,却是着实小气。”
“恰你主修敕伐兵马,老夫便以壶天之术将其炼作了一道神通种子,是为-掌中方圆,今日特赠予你,以期为你护道未来……”
天圆地方者,掌上自有乾坤。
这一道神通种子可是厚待无比,掌中方圆,便有一方阴府之地,进可专研壶天,掌遮日月,退也不失为一方玄魁尸府,御千百尸兵于掌心。
诸多道人皆是艳羡不已……
而下方诸院的道徒们,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番尸窟、西南两道大患同时镇压,战死的道徒乃至道人都不少。
有家族后裔或是门徒亲从的,便也继承了亡者的道功和芥子囊,要带着亡者的那一份期盼,于道途中更上一层。
而此时的外院。
入道堂中。
一位还未至金钗之年的少女正与诸多道童徒役们在那共居的院中修行命功-游龙八卦。
突然外面有人敲响了大门,点名将她唤了出去。
“赵婉儿。”
“是外院道徒-黎卿托人代保,越过了种种规矩接进天南观的?”
那几名蓝衣道徒拦在外面,蹙眉询问,面色阴沉,却是叫这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差点吓坏。
莫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就要逐出道观吗?
赵婉儿想起那位入观之后还未见过面的黎师兄,亦只得点了点头。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到底是黎卿道友开小门保举进来的,还是你自己通过宗门考核正当进来的!”
其中有身形壮硕的道徒走上前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循循善诱道。
“是,黎师兄对爷爷说,让我进观的……”
这女娃儿都要被吓哭了,一手抓着门框,瘪着嘴巴,眼泪噙在眼睛里不敢落下来。
该死的!这是蠢货吗?听不懂什么意思吗?
这几名蓝衣道徒仍旧不死心,还要继续引诱这少女露怯,【砰】地一声,却是那入道堂的老讲师黑着脸赶了过来。
“你们是哪个院的,还要脸吗?”
这白须老叟,从大院的另一角快步出来挡在了入道堂前。
这些混账东西。
观中道徒或许失踪、或是陨落后,他的芥子囊与道功便会由内院总务堂确定,继承给相关的后人。
自然那内院分派的总务殿中也有些狠人,通过各种方式,将某些人的继承的权给划出去。
而后通过其他手段将死者的芥子囊据为己有,观这几个蓝衣道徒,只怕就是如此了!
那几个总务殿的道徒面色顿时拉了下来,阴晴不定了许久,但最终,还是不敢太大胆。
恨恨地望了那老叟一眼,将一副白纸黑文的表功和两道都督府铁券同时丢出,砸在了那少女的身上。
“黎卿,化名烛龙上人,在西莽辅佐刘郎将,开辟东南行营有功,都督府赏大功铁券两张。”
“因其失踪,兴许死了,你既是他保举的人,替他领了吧。”
“速速签上你的名字,早些交接了!”
那蓝衣道徒没得一点儿的好气,粗暴的将一只墨笔按到了那赵婉儿手中,烦躁的催促她早些签字离开。
若是其他东西,他等若是看中了倒也有的是手段截留上几年、十几年。
可天南都督府的大功铁券,乃是刺史府中吏员亲自送过来的,那黎卿失踪了就只得他的后生或者同门师兄弟代领,且要待那吏员将回执亲手交还刺史部。
若是这小女娃子不晓得事儿,他们兴许还有机会能经手一二,可这娃儿轴得很,一口咬定那黎卿怎么样,她爷爷怎么样……
这让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上下其手?
该死的,那可是两道大功铁券啊!
每一道铁券,皆可以入内门四院任何一院,任选一门完整的顶级法术,或者上品的法器、灵丹。
这都能生生供养出来一位练气上品了。
这连上品道徒都经受不了的诱惑,居然给一个蠢得吓人的小女娃儿捡到了?
“走,真晦气!”
这三五名内院总务殿的道徒烦躁的很,接过那回执表文时,一肩膀撞开那入道堂的讲师,气冲冲的就离了此处。
那老讲师面色同样不愉的盯着那几人,只是在刚刚转头见到那少女怀中的两道铜书铁券时,心神俱震。
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这功券唯有立下府都大功才可授啊!
“娃儿呀,那是你……”
“这……”
一时间,这老讲师心头杂乱,倒不是他也起了贪念,他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道徒,承蒙观里养着他,还能起什么歪心思呢?
可这事儿真的太大了!
两道大功铁券,这位尚且还是道童、年不过十一二的娃儿,她根本就保不住,观中不讲规矩的家伙,可不少啊。
“唉!跟老夫来吧,且带你去见一见白院首……”老讲师长叹一气,也只能去找院首了。
临渊山中,自家的“遗泽”正要被那赵老道的孙女儿,他的“小师妹”继承。
这些事,黎卿全然不知!
他若是知晓,恐怕那几个总务殿的浑人就得掰着手指头掐剩下的日子了……
此刻的黎卿还在那楼船上旁观着那“招魂引”。
这是东海道民间法脉中的秘法,常常能将窒息、溺亡、冻死、小规模刀创、钝击……这些非暴死,且身死不超过两三个时辰的人唤回魂来。
这确是妙法儿!
黎卿见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老师公的作法,听着他等的咒决,甚至分析着他若是以南斗延命灯来施法,会不会效果更好。
这种避死延生,在生与死之间拉扯的法术,他太爱了。
甚至,黎卿起了心思,事后定得找个机会向他们讨来完整的“招魂引”。
果然,在那几个老师公将那“招魂引”舞完之后,那两个平躺在甲板上,被一堆白烛包围着的修士,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侧身一翻,将那呛人到生疼的海水皆呕吐了出来。
“饭桶,这俩就是纯粹的饭桶!”
裴船尊当头就指着那俩死里逃生的手下开骂,半点也不留情。
让他们守船,却把自己守到海底去喂鱼了,这高低是个人物。
这还真是亏得我裴老爷发善心,不然这俩真埋在沙子下,没救了!
当然船上大大小小的游侠道人也是知道裴船尊嘴硬心软,嘿然笑着,跟着他一起嘀骂了起来。
诸多儿郎们这些年跟着裴九来来回回这么多趟,不就是服他这一点儿么。
出事儿了,裴老爷和管老爷他真的会尽力捞你的!
“船尊,先不管这俩浑人,咱们可得好生将船里检查一下,就怕有什么邪门东西摸了进来。”
有主事拱手上前,肃然道。
要是真有鬼东西进了船舱,半途上把船底凿了,那他等可就完蛋了!
“嗯!去吧,多领上点人,辛苦点,多转几圈。”
“这事儿可不许马虎,谁要掉链子,休怪老爷我家法伺候。”
此刻,诸多修士与甲士都重新聚了上来。
裴九好生警告了一圈,却是分别由练气上品的游侠道人们带上好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得巡查上一遍。
而没有安派任务的,除了两位船尊也就黎卿了。
黎卿压根儿也不认得楼船内部的路,让他找还嫌碍事呢,何况,有些密舱也不适合他这个“外人”去,索性就留在甲板上了。
海上那紫青龙鱼尚在周围游弋,看不清的海底下,有苍白浮尸还未靠近,当即便被那龙鱼卷起的暗流搅碎!
在这广沃无垠的大海里,同境的龙鱼可是比那蛟龙还要恐怖的,这是真正有着霸海之能的巨兽,对那海流几乎有着绝对的掌控能力。
为了豢养这一头紫青龙鱼,便几乎掉了管道人一半的身家。
黎卿望着那时不时将脑袋露出海面的巨兽出神,突然想起来“烛”可是在那狭窄的御兽囊中待了许久了。
旁侧的裴九望着巡视海域的龙鱼,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转头望向黎卿,道:
“哈哈哈哈,我记得你就是想去六灵山买御兽笼,而后被人给诓到了这海外寻找驭兽宗?”
这小道人的经历太过传奇,裴九一想起就忍不住爆笑出声来。
似是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过分了,这裴船首强压下笑意,继续道。
“这驭兽一道,入门易,喂饱不死就行了,但要精深细致的培养,服饵食、修妖术,锻战法,那可是一门大学问。”
“你且看管道兄这头龙鱼,这可是个实打实的饕餮,还未完全成年呢,都不知道垫了多少道铢进去了。”
驭兽一道向来如此,管道人闻言亦是轻叹着摇头。
不过说到驭兽手段,他管道人在东海也算是排的上号,这涉及到了自家的区域,管道人亦是少有的打趣起了黎卿。
“黎小友是什么驭兽,不妨放出来看看?到底是有多宝贝,才能令你为了它上了个这般大的当?”
这俩紫府一口一个调侃,令黎卿都实在绷不住,只犹豫了一瞬,将那御兽囊从袖中解开,将“烛”放了出来。
却见一道通体丹朱色的炎属虬龙,焉儿巴拉的落在这甲板上。
十三丈的虬龙盘踞起来,一见到黎卿,可差点就急眼儿了,那六冠龙角不断地拱过来,蹭起了黎卿的手臂。
关了大半个月的小黑屋,“烛”委实是没了精神,一见到旁边两名紫府,再听闻到远处的霸海长吟,它身形当即一直,却又不知这里是何处?
“哦?原来是虬龙啊,可惜是炎道,是山里的龙种!”
管道人见到这条虬龙,叹息之余,倒也微微点头,认可了黎卿。
虽然只是虬龙,但品相着实不错,合该下大功夫好好豢养的。
“当年贫道手上看中了霸海血脉的龙鱼与另一尊翻江蛟龙,可惜蛟龙入海实难翻起大浪来,思来想去还是从霸海龙鱼开始……”
“你这虬龙养的太差了,御兽囊太小了吧?连赤鬃都磨伤了,而且太柔弱了,一看就是没沾过血气!”
在他这半个驭龙师看来,黎卿这个主人不太合格,但观其年龄也就释然了,毕竟,管道人自己在这个年龄都还在眼巴巴地替别家道人喂驭兽呢。
“且莫要将它关进那布囊里了,这小家伙体型还算娇小,上层甲板你可以带它进去,届时到了驭兽仙宗,贫道帮你挑一尊炎道的兽笼。”
这喜怒不形于色的管道人,一谈到驭龙一道便眉飞色舞,见到黎卿这外行中的外行,自然也就起了一份提点之心。
“哦,多谢船尊!”
黎卿当即拱手拜谢,烛亦是闻到了那海上的气息,那六冠龙首偷偷喵去,望了一眼那一口都能吃下自己的龙鱼,果真凶蛮。
东海豢龙君,黎卿亦是早有耳闻,驭兽中的豢龙一道在东海已经是另立了一方道业。
只是龙种以海龙为佳,江龙次之,此为鱼龙一道。
至于这大山里的龙。
烛龙非龙,乃是山神!
黄龙为中央天灵,炎龙常为地火之灵,土龙多为地脉化灵,木龙为青灵木气所孕……
蛇蜕龙一道,或似是“烛”这般衔珍璧而生,此类极少;
或是依靠行洪手段,以水气席卷千里,殆害四方,这般走蛟凶物就更不必说了,数十上百年才能出一次,那是出一次就得上地方州府县志的恶名。
这难以复刻的蛇蜕龙,若要豢养,可参考的依据就更少了!常常为豢龙师所避养。
(本章完)
第72章 第一座列国
第72章 第一座列国
东都外海。
一座庞大的楼船漂泊在幽暗的海面。
这里已至外海的边缘,水质幽深,海中的大浪似是道道碎裂起伏的玻璃镜面般,同一层海面,上下的落差甚至能高达数十丈,这“活着”的海域仿佛随时就要将那楼船淹没一般!
楼船最底部的封闭舱室内,黑暗湿闷,难言的味道隐隐逸散。
船上的修士们挑起几支火把,围着这最下方的底舱中,巡查着其中的异常!
“该死的,这些水孽浮尸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莫不是还会穿墙遁地不成?”
几名领头的修士恶寒之极。
为首的那位显然精通水法,一瞟到那倒挂在底仓顶部的苍白身躯,当即便是右手一招,灵力流转间,湛蓝色的水流席卷而去,倏忽间便化作一道近人高的球形水牢,生生将那浮尸溺在其中,四向无从着力。
紧接着便是一根丈六钢矛贯透水牢,强自将那尸孽的身躯刺穿。
旁侧的甲士与这几名道人冷然对视上一眼,挑起那犹自挂在长矛上挣扎的尸孽,便要将其丢出楼船去。
惜此处是自家楼船,才不让这些怪物弄脏了,否则,一道大火全给这些怪物烧了去!
众人掌起火把,望了眼挑起浮尸往甲板处离开的掣矛猛士,转身又往那更阴暗地底仓前进。
突然,前方却是又有两道恶风响起。
这几名亦是经历多了接刃战的海上豪侠,也不掐诀,自袖里腰间直接掀起轮刃、拔出剑器,附着一层浅青色的灵力便横自斩了上去!
谁知这几击,却是陡然扑了个空。
只见更深层的昏暗中,黑影晃动,那是两只淤青到如同死婴肤色般发紫的鬼手,一左一右,强自突破数丈的距离,悍然将那两头水孽浮尸的头颅掐住。
那原本苍白的浮尸被那鬼手掐住之后,居然反常地开始呈现出诡异的血斑和淤青,下一瞬,竟被猛然拖进了那幽深的昏暗之中。
这是一头更加恐怖的鬼祟!
【哒哒哒】僵硬的脚步声响起,直叫诸修心头肉都开始发麻,掌中的法器更是紧紧握起。
“这……什么时候进的这恐怖东西?”
“你,去上舱找老爷来!”
几名游侠修士互相对视一眼,开始缓缓地朝着后方退去,然而前方的鬼祟亦似是不死心地朝着他们走来。
终于,那身影停在了距离诸修三丈左右的位置。
通体素白的纸丧衣,衣摆近乎垂至地面,一双鬼手从纸袖中垂下,与苍白诡谲的身体完全不搭,乌青淤紫,色泽与死婴肤色一般无二,视之便令人生惧。
两头浮尸浑身淤青,却是如同小鸡崽儿般,被其轻易的捉拿在左右,更恐怖的是,当那头大鬼近前抬起头来时,它竟然没有脸!
眼见着真正的邪祟入了底舱,这艘船上的游侠道人们,面色陡寒,分后分兵,却也是恶从心起,祭起法器就要上去血拼一场。
笃笃笃……
好在,后方嘈杂的脚步声立刻响起,数道火光照亮了这昏暗的底舱。
那最前方的,是一名陌生的兜袍青年,只见其脚步不停的迎了上来,右指挑起,指尖上一缕幽蓝色鬼火缓缓跳动着。
还未众人动手说话,那青年便是指尖一弹,两缕石中火越过众人,沾染上了那水孽浮尸,焰舌爆升,眨眼就将那两头行尸覆盖,却又不波及那底舱丝毫。
“且慢动手!”
只见黎卿大袖一甩,那方才还几欲噬人的无面鬼祟却是突然泄了一口气般,蓦地化作一道纸人,缓缓地飘入了黎卿袖中。
紧接着,那裴九带着船上的好手们快速跟了上来。
望着那收起的纸猖,与黎卿微微颔首,再是勒令诸多游侠道人要将这底舱清查个干净!
“若是可以,黎小友且起一章表文,调动些兵马,助这一船儿郎们好生查上一圈罢?”
这逡巡的动作如此之慢,两日了,底舱还是如此情况,那裴九却是突然向黎卿提出了个要求。
原本这舱下多多少少就有些“不干净”的问题,若有一坛兵马领表逡巡,那可出入阴阳之间的猖兵,总该比这寻常修士点灯肉眼来寻要轻松上许多罢。
既这船尊发了话,黎卿自然也不会拒绝那裴道人。
右手翻转间,便将一章纸猖表文翻出,且以指代笔,将那表文上署下一坛令,立时,甲猖、飞猖、行猖五路纸猖便出现了在这昏暗的底仓之中。
“主事且持此表文,直至子时之前,这五路纸猖可任你驱使!”
随意将那猖书调令抛到了一名豪侠怀中,黎卿与其微微颔首,再环顾四周,且随他等将这楼船底部转了起来……
这艘黑船刚刚经过第一个无头氏部族,且还要经过列国海域,然后才是那海外仙宗,再然后携着诸多珊瑚宝玉、老药珍馐才回归东海。
见得黎卿手段非凡,豢赤龙、调兵马,裴九与那管道人此刻亦是纠结了,届时到底是留下此人一同回归东海,既能圆一番交情,又能多一道助力:
亦或是防备一番,让他自己去驭兽仙宗寻海船呢……
且在这两位道人的纠结下,海外列国的第一个国家到了!
这日风平浪静,黎卿与“烛”占了那楼船后方最顶层的带露台上舱,悠哉哉的倚坐在那平台外,展望着那平静的粼粼水波。
这里已经已经接近列国,不再是外海。
笃笃笃……
有人突然敲响了门。
黎卿尚在露台外浴日,“烛”却是懂事的将脑袋凑进了房间中,将那大门拉了开来。
那门外两名豪侠主事只见上层的门缝拉开,才听到黎卿令他们进来的声音,右脚刚刚迈入那舱室,入目便有一颗庞大的龙首垂下视线来盯着他们?
望着那冰冷的金色竖瞳,这两人心头立刻一颤,却是对这位中途上船的黎君又多了一丝恐惧!
“黎君……您的坛令!”
当前一位修士双手捧着那纸笺表文递到了这层舱室中,意欲归还。
这两日掣五路纸猖在船底涤娑邪祟,没有人比他俩更了解这一支猖兵的恐怖了,甲猖只手撕尸孽,飞猖吐口阴风现,行猖尚可穿墙遁地,甚至直接无视船板沉入海底,神出鬼没的。
五路纸猖已然是具备一座民间法脉法坛的雏形,若是这位黎君自开一道法脉,门人弟子拜请诸猖君,也足以横行地方州县了……
黎卿尚在那上舱另一侧的露台上浴日,只是轻应了一声,“烛”垂下龙首,从这修士手中衔起那张表文,一路朝着黎卿游弋而去。
而扰了这位黎君清净的二人,亦是知趣的掩上门扉缓缓退去。
这五道纸猖兵马在下面的动作,黎卿这里自然也是知晓的,那底舱中除了有几头浮尸外,还有数道阴灵,也不知是在海上沾染的还是如何,总之,都被那几头行猖给一一处理了。
“可惜,还差了些!”
黎卿接过那章猖书表文,指尖石中火一点,那表文爆燃而起,眨眼间就染作纸灰,随着海风散灭。
一纸表文,用过一次之后却是再无用处了。
如今这纸猖兵才有五尊,倘若是齐聚五支完整的纸兵符马,以山鬼律掣,云灵雾罩,猖主座中枢,足以围猎紫府修士!
然而上等的皮纸难得,造猖之道也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诸般底蕴终归还是须得用时间来沉淀。
眺望着下方甲板上开始动作的甲士道人们,却见远处的海岸线上,已经浮现出了岛屿的轮廓。
船顶那尊破浪法旗上,磅礴的灵力开始汇聚而起,海域中风水二气为之调动,前方的海面竟是突然左右排开,;露出了一道浅浅的海沟一般。
楼船往那海面的浅沟驶去,未多时,黎卿顿感这楼船一阵顿挫,入得那风水浅沟带后,整座楼船的速度都似是翻了几番,朝着那岛屿上疾驰而去……
“千岛列国,澎国到了!”
(本章完)
第73章 初现端倪
第73章 初现端倪
海外列国,澎国!
这是这诸岛列国中的侧方小国,疆域包括十三座大岛,有数百万丁口。
澎国十三岛却是由九座岩结狭长的石岛在外环绕,阻下了此方海域外大部的狂风巨浪,中央四座丰沃大岛反倒因此气候宜人,诞生出了这般一个小国。
黑船落于的这座岛屿,便是澎国最大的岛屿-元心岛……
诸道甲士下得船来,各自将那鳞马、豚鲛驭兽牵出,近得口岸,合起力来将这楼船开始往岸上拖拽!
与那日在短暂在飞头氏部落的岛屿的停靠不同,这里是这艘黑船最大采集地之一,他等须得在此处呆上数旬时日。
两位道人并肩驻足在船沿上,俯视着下方,只见诸多甲士亦然垫上诸多滚木,借此以巨力将这楼船强制地往岸上拖。
这支近百人的鳞甲猛士乃是裴九道人庄中养着的“牙兵”,或者说私军!
其中多为他裴家的本族人,由他供养,习四射,驾五驭,以作部曲,跟着他走上了这专注海外来往的路。
毕竟东海道与江南道可不比西南岭南,便是他裴氏这种出了紫府的县中大族,仍旧是难以插足州府的核心利益。
若真要强行去虎口夺食,怕是下场未知。
也就另辟蹊径,跑到这海上来争食了!
这些甲士筋骨强健,力能推山,百人相合,兼之驭兽左劲,轻易就拖拽着这座庞大的楼船,停靠上了岸滩。
“三儿且领人去接城外一座庄子落脚,我们要在这停上月余!”
“再留下一支兵马轮换,大福会在湾中……”
“黎小友,你的赤虬可否也待在船上,权当看下门?”
两名紫府船尊领着心腹,接过约莫有二十余座芥子囊,正嘱咐着船上的众人。
那管道人却是突然问向不远处的兜袍青年,想要以那霸海龙鱼在水,虬龙盘踞在船,双管齐下,以防这湾中不测。
“唔……倒也可行!”
黎卿眸光微微闪烁,犹豫了半息,最终还是应下了他的请求。
且看那似是岛礁般的紫青龙鱼在湾中翻滚,须臾间掀起大浪,四处鲸吞鱼虾。
船上虬龙那通体如赤晶般铸就的龙躯蜿蜒游动,警惕地打量着那海上的巨物。
什么?要我陪它守门?
“烛”那双竖瞳中满是不可置信,那海上龙种可太凶残了啊,看着就是个惯吃龙的!
然而,搭了人家的大船,总是该得干点活儿的,遭黎卿好生安抚,又放下一道纸猖隐匿于舱中陪伴它,烛也只好接受了这个指令,盘踞在楼船上,担当起了镇物的作用……
未多时,两位紫府道人领着四名练气上品的游侠儿遁空而去。
黎卿尚且驻居在船上,却是突然被几人找上了门。
“黎君,老爷吩咐我等陪黎君游玩一番,再入城中庄园休憩!”
三名游方修士随侍两位紫府已久,也不是第一次来这海外澎国了。
但涉及到这黑船独家的路线,即使是他们这等亲信也须得避讳开来,黎卿就更不必说了。
几位船尊自然要避开他等行动,可诸多豪侠都随他等离开,将黎卿留在这船上也不是事儿,便令手下的道人们带这位黎君入城去玩玩儿!
见得面前这三人非要请自己下船,黎卿目光微眯,扫视了三人一眼。
一位练气上品的豪侠主事,一位裴家的鳞甲猛士,另一位则是当日曾掣“招魂引”,展露了一番起死回生之术的老师公。
若仅仅是这般的队伍,对黎卿也属实造不成什么威胁,谅他等也不敢卸磨杀驴罢!
犹豫了一瞬,便也应诺了他等,往那城中而去。
刚刚下得那楼船,自那湾中而来,黎卿只觉这外海列国的风气有异。
比起南国来,这方列国的六气,阴阳有变,风雨晦明重塑了一道独特的规律,修一元炁道的黎卿对此太过敏感了,只是指尖一卷,挑起四气氤氲,体内元炁却是又捕捉到了不同的变化!
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人交感,合气为一。
一元炁道本就该是如此,日出登山望霞晨,日暮坐林观潮隐,昼仰阳升,夜俯地浊。
若望成道,朝游北海暮苍梧,明晰天都变化,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
绝非是闭门静观黄庭内景经一卷,大道便可成矣!
西南有西南的阴阳交替,江南有江南的风雨流转,这海外的变化更是以风雨明晦御阴阳,与那道经上、常理中截然不同。
黎卿倒不是那等腐修,以一捧道经奉作真理,争一个合理与否,此刻观这海外气变,只觉世界之大,浩瀚无边,连那道经都无法概全!
行走澎国坊市间,来往的行人着实不少,着绢衣,推轮毂,或有车马舟楫,面容亦与南国无异。
只是在刚刚靠近那城坊之时。
突然,那路旁的坊墙一侧出现了道道高帏木杆,便在那三五丈高的木杆顶部,取麻绳吊着一具具的干尸,或者是那已被鸦雀啄食干净的了白骨残骸……
粗略一数,都有四五十具这样的吊尸,恶心至极,而来往的行人只是稍稍离远了一些,却似是已经见惯了一般!
许是见到了黎卿采气,因这晦气东西蹙眉而不爽,那领头的豪侠却是爽朗笑了起来,开口解释道:
“这海外列国尚且未服教化,总归是如此。”
“列国人道律令崇尚原始自然,天人交感,触犯令律之后,淋百日雨、遭百日风,交予天地裁定,基本上就是活生生吊死,被风雨鸟兽蚕食……春社祭秧,以桑下野合为荣,寄希望于禳祈丰收。”
自南国来的豪侠自然看不上这海外列国的愚妄,避开此处,引着黎卿便往城中而去。
“但这列国的氏族却不会如此!”那位东海的老师公却显然是了解的更加深入,轻抚着白须,摇头道。
“这列国氏族有不少本就是我天都出来的,这些人仍旧保持着前朝的宗庙故鬼制。”
“列国的边野愚民,以那原始自然交感崇山鬼,拜海神,浴天日,叩首云中之君……虚无缥缈,愚昧至极。”
“然那鬼神之说却唯有宗庙氏族有资格朝拜!他等倒是秉持着极深的门第观,做不出来如此蠢事!”
得此异闻,黎卿亦是涨了见识。
诸列国居然上下的风气如此割裂么?那前朝的鬼神传承也多吗?
“这般说来?这列国的鬼神岂不是比岭南还要猖獗?”
“并没有!”
“列国有诸多宗道为主流,亦是自东海传来,自地方而起。”
“鬼神就是鬼神,只是那诸多氏族用以夺食的工具罢了。鬼道已经是旧时代的遗留,与人道相悖,迟早要被灭尽的!”
那老师公在谈及鬼道之时却是罕有的强硬,浑然不似一个练气中品。
黎卿面色不变,却也不接他的话茬,抬步便入了城中。
随着几人入得城坊,见得这城中亦是青砖沿路,楼阁林立,贩浆走卒点缀其中,倒也有些繁盛的气息……
四方的叫卖声,黎卿尚且听不懂,只是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且问了一声这三人到底要去哪里?
得到的回答却是他等也不知,只是裴九让他等陪侍在侧,让黎卿好好玩上一玩!
至于这澎国-元心岛中有什么好玩的?
黎卿只是路过一座专擅仕女铅华粉黛的妆坊中,见此处有金钗步摇、粉黛,犹记得那冥府东厢房中鬼母的诸多物甚都已经不堪用了。
但转念又一想,凡物入幽天,亦是朽坏殆尽,唯有灵物才可供幽天中使用……
便也无了什么游玩的思绪,四人径直就往那准备好了的庄园中去!
而黎卿一直惦记着的,却是那位老师公所擅的“招魂引”。
待入得那城郊的庄园,诸多甲士与游侠儿早已经入驻了此处,黎卿等人游览一轮回来,倒是算来得晚了!
却在这粗略观览了元心岛的第一座城池后,黑船上的修士大部都进入了这座城郊中的庄园,只留下来两头驭兽和一支人马轮换看守黑船……
裴九和管道人却是直接越过这座滨城,拜访入当地的大氏族中了。
只见那元心岛中,在那最肥沃的平原流域,最精华的地带,立起了一座颇具东海风格的巨大庄园。
两道紫府遁光裹着三四名豪侠直入这庄园,其中的守备和后方三庙中的鬼神却似是见怪不怪了一般,丝毫没有搭理这两道遁光的意思。
倒是那庄园正门与门齐开,老老少少诸多族人已经聚了在那大门前,采极为宽肃的待客之礼。
“老九啊!东叔我可终于等来你小子了……”
这便是外海列国-澎国的唯二大氏族之一!
澎国李氏,有紫府两尊,宗族嫡系上万,占据了这元心道近半港口与庄田,也是这一支黑船的历来的生意伙伴。
两位船尊也不多客套,且将一尊芥子囊翻开。
将一叠叠捆扎好的百目灵纸、东海烂银锭、青灵竹篾、香山血墨石等等南国灵材倒出;另外几尊银纹芥子囊中,则皆是那祭炼出了一道法禁的五尺剑器……
东海的灵材,多以纸、墨、矿、锦为主,剩下的则是成规模制式的法器。
这剑器只有一禁,且用的是大路货的手法祭炼,唯一的好处是外海列国的修士贵族亦能接着祭炼,这也是澎国李氏最喜爱的东西,由他等再转卖到列国,出手的价格还能再翻上一番!
“好,三郎且与几位豪侠清点一番数量。”
“但老九,此时你是裴船尊,我是李家族老,咱们也不谈什么弯弯绕绕。”
“列国海域这几年出了些大事,邪祟频生,海上有覆海恶蛟生事,诸列国中更是出了一位‘天尊’肆意游荡,吃人的天尊啊!”
“唉……如今这珍珠珊瑚价格涨了三成,水属大药亦是愈发难得,你可得做好个心理准备啊。”
这李家的老叟开场便是直接出言,将这列国的变化诉诸于裴九。
“老夫并没有信口雌黄,届时你继续往那诸仙宗所在的方丈之地去,也须得小心一二了!”似是怕裴九不信,那老者又补上了一句。
东海珍珠,九色珊瑚,海底温玉,水属大药,避水金犀兽的独角等等……除了那犀角,其他灵材价格皆因此产生了不小的变动,须得好好琢磨一下。
那李家庄园中几位紫府蹙眉商议着此行的变化之时,黎卿亦是私下留住了那位老师公……
曾见那招魂引之术,虽说此术有诸多的限制与前提,只是民间的偏门法术,但此术可是真正的涉及到,断气归复、魂归招来、避死延生的术。
若是让黎卿来评价,这种术在延命方面价值极高!
只是刚刚听闻了黎卿的要求,那老师公却是不甚乐意。
“此术着实不值一提,我等在东海道中也是不入流的人物,可此术乃是诸多道友吃饭的本事啊。”
“正所谓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
“黎君手下驱策的兵马壮甚,又有龙种侍身,何故对这种不入流的法术起兴趣呢?”
招魂引毕竟是他等存身吃饭的本事,平白授出,那不是砸自己的锅吗?
即使这黎君确实出身不凡,手上神通了得,老叟却不想平白干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这般回复,并不在黎卿的意料之外。
民间法脉甚至那巫法散人,对自家法术看的比诸宗派更甚,毕竟,那是他等赖以存活的本事。
想要,可以,拿另一道能给他等开路的法术来换!
以物易物,这是亘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可黎卿手上的法术着实也不多,《南斗延命》上中两卷且撇开,《山鬼律》的价值同样不是这一个层次的,《石中火》乃是黎卿所炼的真火,定然不能泄露出去,掉了自己弱点。
唯有《纸灵秘录四旨要》《黑狗钉》等等倒是可以……
“贫道自然是知晓规矩,不至于平白胁迫老翁!”
“杀人极易,掣起元炁,一记杀招顿时便叫其魂归阴阳。可若心生怜悯,活人一命,有此术在,岂非亦是慈悲?”
“黎某于老翁求授这招魂引,只是籍希望于多一门异术以备不时之需尔,定然不会影响诸公。”
“吾入道时曾得过一件颇为不错的秽道法器,以腥臭狗血炼,为阴金法器,最擅破阴气,已有四道法禁,与老翁换如何!”
黎卿右手一翻,将那两寸长的黑棺钉托在掌心,开口道。
此物得自那兰风州,以狗血练就,狗血腥,属阴金,有锋锐,能污灵力,又因金克木,故对鬼祟有奇效,这般法器对寻常散修来说可算是精品了。
如今黎卿接掌了万魂幡,再不需要这黑棺钉,却是欲与那老翁置换。
“贫道诚心,老翁可不要失了此机啊!吾想其他师公也该是不至于拒绝的吧?”
这黑棺钉虽说法禁寻常,但因其材质本身就是非凡,即可杀伐又能破邪,寻常散修谁人能够拒绝啊?
便是这老翁一见黑棺钉,脑门上都似是突然冲上了热血来。
不是,你宗门修士都这么肥的啊?异道法器换一道招魂术?
见黎卿如此给台阶,这老翁半推半就也就把底线抹了,毕竟,他保守底线了,其他家伙可说不准啊?
老翁心头一横,却是顶着一脸的疑惑与黎卿做了这道交易!
在他认为,这招魂引的法术其实是比这黑狗钉差了不少的。
于他等而言,这招魂引仅仅只能招个魂,在黎卿这里,那可就未必了……
(本章完)
第74章 第七十二张 闻得素衣道来
第74章 第七十二张 闻得素衣道来
《招魂引》者,不外乎气绝重续、命精重启、魂归招来。
毙死之人,犹如溺水而亡,利刃所创,形衰命散……诸多未涉及上神宫下精田根本的死亡,短时间内,亦有复生之机!
虽说其中涉及的东西却是算不上太过高深。
囫囵粗浅引动丹田命脉,使之精源搏动,心火复起,血躯重温,此乃是命功中一种偏门的刺激手段,并算不上高超。
气绝重续之术,更是暗合人体内周天,点化一元,周天气动则命生,人也就活了,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容易。
黎卿回顾着那老翁细细叮嘱相告的窍诀,只觉的奇异至极。
如此精妙的气道手段居然是不修元气的散修琢磨出来的。
而那魂招归来之术,更是集了阴瞳堪妄与招魂引路两个法门!
招魂之术便是倒算是寻常,只不过是趁着亡者刚死,三魂未散,七魄未消,重新唤回。
但这阴瞳对黎卿来说就作用不小了,开阴瞳,可俯仰观视黑天深邃,辨幽明二气,也是舆望人魂的手段。
黎卿曾换一根鬼脊,脊椎大龙乃命之祖脉,直通丹田精源宫,是以自身元炁中阴性愈发重了。
这鬼脊或是从一头日游尸鬼体内抽出,阴精颇壮,使得黎卿周天一炁愈发强盛,几要化生成紫府道基境才能炼出的玄阴一炁!
但带来的遗憾也令黎卿对这一身元炁的掌控弱上了一筹。
昔年黎卿入道便是以周天一炁流动速度为强,行气效率几乎比其他人快了一倍,这才敢随意下山入世!
“命性丹田中阴炁有余,聚散需有度,正可用于此阴瞳中。”
拆解一道法术的过程对黎卿来说是修行中最有意思的时刻,这意味着他能从中得到更多未知的收获。
原本似是不可思议的返死还生之术,拆解之后,似乎也是寻常了。
“此术可救方才横死之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作用于修补命性,与其说复生,不如说是挽命!”
长叹一声,黎卿却是一眼就看穿了这道法术的本质。
返死而生,当真哪里有这般简单?
南人练六艺,方外修命性,寿不过两百余!
天地有交感,紫府道基成,有四百载阳寿,称的上长寿否?
术中悟法,道意显化,出得阴神,寿逾八百载,坐观往事沉浮,可算长生乎?
即使那等人物,仍旧有归于尘土的那一日。
长生实难栽!
黎卿长叹一声,将那背负符图的无面纸猖唤出,令其看住这房间内外,却是一步迈出直入幽天而去。
一入幽天,黎卿的阴瞳便显化开来,那是灰白泛冷色的瞳孔,同属玄阴之瞳再望向幽天,却是再与往日不同!
在他的视野中,这幽天不再是幽暗深邃的一片,那无垠的幽暗在他的眼中却是开始有了层次。
冥府门前是最鲜艳的暖色红光,这红光来自府邸前挂着的两盏宛如大日般的红灯笼。
“难怪百鬼难近,原来在那鬼祟的眼中,这本就是两座巨大的熔炉!”
而除了了这红灯笼,左右两座狻猊门兽却也是有着堆叠的金光闪烁,层次亦是不差。
从这冥府再往外看去,这幽明的层次感越来越混沌,却是往这昏暗而去了。
直到,黎卿猛然身形一僵。
这座府邸的对面,约莫二十丈外,那是另一簇宅邸的后院。
黎卿只见到那里有一丛突兀的阴晦之气,而那座阴宅之里,正有一颗头骨乌青的骷髅,趴在院墙之内,正用那空洞的眼眶贪婪地盯着黎卿。
或许,自黎卿第一次进入幽天,它就在暗处盯着这位常进常出的陌生人了。
“该死,又一头紫府级鬼祟!”
黎卿眉头一皱,好在此时也非刚入幽天时的那般无知了,也不再进行无意义的抗拒。
他清楚的知晓,那头厉鬼同样也跨不过院墙,更别说越过两盏红灯笼的范围!
否则,它就不会只是紧贴在那院墙上,紧紧地窥探着自己了。
见到黎卿这在自己身上驻留了许久的目光,那骷髅邪祟似是嗤笑了一声,又像是再也掂不动脚尖了。
【咔嚓】一声,那颗贴在院墙上的老骷颅便掉回了院中,消失在了黎卿的视线里。
黎卿也再不理会它,转身推开冥府的大门,可就在进入冥府,重新关门之时。
黎卿心头骤然一紧。
从那将要关上的门缝里,他看到那只骷髅头又重新贴回了院墙上。
这一次,那骷髅出现的位置在原本的右侧,而且,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眶高过院墙,正阴恻恻的偷窥着那将关上的冥府大门……
一而再,再而三!
黎卿心头有无名之火怒气,他知晓,那是自己心底升起了害怕、羞怒。
害怕着那头不知窥视了自己多久的鬼祟,又同时升起了对那一次又一次窥视的羞恼。
“该死!待紫府道基铸成后,定要将那一头头窥视的鬼东西斩了。”
若非他机缘巧合开了阴瞳,特意入幽天尝试这双阴瞳的能力,还真不知道早就有这么个鬼东西盯上了自己。
长吐一口浊气,且将那南斗延命灯提起,黎卿左手挑起灵纹玉叶生而缠绕的灯柄,在院中细细查探了起来。
今日,黎卿归来时,鬼母却是并未在院子里,也不在东厢房。
嗯?她去了哪里?
黎卿心头突然有些疑惑,目光逡巡间,却是一眼就望见了那已经打开的院门!
“这……”
天府玄元气环绕在身呈气盾模样,黎卿一手提起南斗延命灯,一手掣动万魂幡,脚步不停的便往那后方的四通园而去。
只刚刚近得那院门处,却见院中四方依旧安宁,那诸多冥植珍,乃至池塘中的黑鳞亦是现出阴中呈阳的紫红色。
鬼母却是独坐在那穿过池塘上方的水榭上,眼神空洞的朝着黎卿望来!
“咦?鬼母怎么懂得开门?那朱漆大门明明可以辟邪……”
“哦,是冥书!”
黎卿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冥魂契书上,鬼郎-黎卿与鬼母-崔曲儿缔誓结发,共有冥府一座。
原本二人只有东西两间厢房,一座小院,上次黎卿将那四通园纳入掌控,冥书铜契上自然也就多了一座园。
鬼母也同样能自由来往这座园了!
缓缓登上那方水榭,黎卿朝着鬼母靠近,却是猛然发觉,她掌心捧着小半朵夹竹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竟在摘着那园中的珍服食。
“看来冥府的扩大对她也有着极大的影响,服饵食气,生灵之本,本就是一种修行!”
鬼母也能因此变强吗?
随着对冥府的愈发熟悉,黎卿只觉得这座幽天越来越神秘了。
鬼母见到黎卿靠近,虽无甚言语,眼神空洞的僵立了数息,抬手却将掌中的冥送到了黎卿身前。
似是要送给他尝一尝!
可黎卿哪里敢真就似鬼母般服食冥?
昔年他道行未长之时,鬼母只是现身便能让他经历生死一线,随着道行愈发精深,才能与鬼母开始有定数的交流,但亦是不敢擅动。
在黎卿的视线中,鬼母身侧呈现出比那尊骷髅鬼祟更加恐怖的昏暗之景。那环绕周身的昏暗中,似是虚空隐隐有鬼绳垂下,老旧、青灰,萦绕着吓人的死意……
黎卿且婉拒了她的赠予,再抬头望向后方的院墙,只见昔日修补的院墙已经再无痕迹,浑然天成,彷佛从没有经历过坍塌一般。
那院墙下尚有一堆未曾动用的图腾纹砖,剩下的半桶蘸浆也重新盖上,靠在了墙脚处。
只可惜,现在的他还不敢推开其他几扇院门,否则,其他地方或许能有更多的臻物!
见鬼母又在那水榭中游荡了起来,黎卿转身往前院而去,这双阴瞳能让他看到许多平素中不曾知晓的危险,果是有大用。
那老师公口述的“招魂引”窍诀,他须得趁现在将其撰写下来,今后再细细堪磨……
然,遁入幽天还未多久。
元心岛,这城外的庄子中却是突然喧闹了起来,黎卿的房间也被人所敲响。
“黎君,黎君您在吗?”
几名游侠道人在黎卿门外敲响,语气间却是有几分急切。
还在,很快,那扇门便被拉开,一位兜袍青年从中迈出脚步来,面无表情的注视了面前几人:“怎么了?这般急切!”
也怪不得黎卿没得个好气。
他刚刚将那招魂引的初筑和法门写完,还未更进一步的探索招魂与阴瞳的能力范畴,便被如此打扰。
“是澎国的法道,那名为素衣道的宗脉上门了。”
“此道列为澎国第一道,乃由诸氏族与贵族供养。每逢素衣道女冠上门,无论何人,都得取上六斛敬物,或是珍珠珊瑚、或是美玉法珠、乃至黄金碎银,香料豆米……”
“赵主事有些应付不了,请您前去相助!”
几名游侠儿拱手躬身,解释道。
素衣道,一衣六斛,行走在大户之间,便在这澎国的律令中,不论是何方门第,素衣妙道来,必须以六斛规格迎接,再倾听素衣道人讲法。
当然那素衣道中,亦是常以女冠为首,行走各方门第,观仰诸家,既以素衣长问禳灾解厄,亦常垂下怜泽,以肉身布道……
那赵主事便有些顶不住了!
(本章完)
第75章 内景炼神生素衣
第75章 内景炼神生素衣
待得黎卿进入庄中正殿之时,却是闻得那似深谷幽兰般的清冷笑语。
观那大堂中,豪侠修士们老老实实的坐在旁侧,竖起身子细闻那素衣道人们的述道之言。
在那案几上,却是六斛大药、珠宝、金银、香料相继堆叠在中。
十斗为一斛,六斛敬物可谓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资粮了!
黎卿从未听闻过还有专挑世家大族强自演道的宗脉,讲一次道可赚珍宝六斛,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这地方大族容得下他等?
刚刚入得大堂,便见三名女冠,不修峨眉,粉黛无加,且高居客座之上,若鹤立其中,道音婉转,颦笑之间,言谈未吐,便有兰气悠然……
“已祭炼了护身神光的练气上品?”
黎卿随一游侠儿道人引入厅堂座位,却在见到为首的女冠之时,眉头不自觉的挑了起来。
南朝方外仙门共有五方。
其分别为:一元炁道;黄庭内景炼神道;苍石服饵金丹道;丹鼎天仙道;三元符箓教!
这五方仙门共合十二宗派,炼炁、炼神、金丹三方古道统各自唯有一座宗门传世。
内景炼神,东川朝海太一道;一元炁者,西南临渊天南观;苍山服饵,斡旋太岳上形宗。
此三宗又称为方外古道统。
丹鼎有三教,号为天仙正统;符箓分五山,自称五方嫡传,这才是如今南国仙道的主流!
倒也还有一座……六灵山。且算是半个服饵金丹道、半个炼神道统,糅杂了五驭、豢龙诸法,底蕴倒是足够,可惜从不为五方仙门承认,只能算是一道旁门大宗!
但在筑基前便推崇祭炼护体罡气与神光的,不外乎炼炁与丹鼎两脉。
也只有这两道,练气上品时,才有足够的底蕴祭炼元炁与宝光……
似是黎卿遇到的这座黑船,练气上品也有六七人,却没有任何一人练出了那等神光!
“莫非海外也有些了不得的道统?”
黎卿几乎从未听说过有关海外之事,唯一有过耳闻的便是南朝立国之际,得海外驭兽仙宗赠予补全五驭之术,乃成万乘之国,坐断天都之东南。
阻住了那北都帝朝的平世之大势!
再度望去,那为首的女冠身上降真神光隐隐绰绰,似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灵滢清雾,但黎卿清楚地能意识到那一层清光的恐怖。
场中的诸多游侠道人同样对那女冠有着极深的警惕。
而那三位女冠依旧清灵谈吐,见到黎卿入殿就座,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口述着那素衣六德,降真之道。
四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
通篇满是礼赞降真太素,其中夹杂着内景之道,诵咏玉经,炼神保脏,其中法理却似是与那内景炼神-太一道宗同出一源……
诸道演毕,那素衣道人起身,轻敲玉磬,似是终于走过了那传道的程序一般,抬手便将六斛珍宝纳入芥子囊中。
澎国素衣道,本就是太一道某位真传弃徒,携麾下拥趸,退走海外而自立,以《黄庭素衣问道章》所行于诸贵族世家,垄断了澎国明面上的仙道解释之权!
素衣道更是同时有四名紫府道人,精修内景炼神古道统,实力在列国中都算得上强大。
这六斛温玉珍宝,也算另类拜帖,素衣道人们还真就拿的心安理得!
“天南来的道友?”
那领头的女冠拾起袖囊之后,却是突然转身将面纱摘下,望向了坐在太师椅上轻抚茶杯、权当看戏的黎卿。
这女子却是一眼看出来了黎卿身上的先天一炁!
南国诸道,金丹道与一元炁道是最隐藏不住。
金丹道服饵食气,一身灵韵远超常人,望之便是一身氤氲之气游离左右;
一元炁道更是断绝千载后重启的古道统,凡是气道有成,那气机似是自成一方小天地。
每一尊炼气士的气机流动都极为独特,外观天地,内合周天,不断地调整自身变化规律,他们对天地一元变化有自身的理解,这异像正是显化在了周天一炁之中……
似是黎卿这般,周天玄阴一炁已然似是一方弱水环绕,举目望去非是俗人,即便他再是作壁上观,也无法不令人注意。
当日,两位紫府道人便是见他那一身玄阴一炁,头疼的紧!两位船尊东海旁门出身或许无法一眼就看穿黎卿的跟脚,但同为内景炼神道出来的素衣道人,决然不会认不出来啊。
“贫道可未曾在这澎国识得有友人。”
黎卿却是没有接话,靠在那太师椅上轻举着茶杯细品。
这黑船之上,他黎卿不过是个过客,入了驭兽仙宗便得下船自寻归路,更是对这澎国没有丝毫的了解,自然也不想越过那诸多豪侠与其中的素衣道直接接触。
“尊道且与我等直言吧,黎君是顺道往驭兽仙宗去的,当是与尔素衣道不会产生交集!”
那练气上品的豪侠见得庄中人手多了起来,心中胆气愈定,却是阻下了那女冠的试探。
皆知这黑船来往海外,常常载诸多南国之宝来与那澎国李家互换,素衣道自然也是有些动心,在这黑船修士还未久居的情况下,便开始来了人试探。
六斛珍宝只是小事,却不知这素衣道还会有什么要求,截留住那楼船?亦或者对庄园下手?
这赵主事方才拿不定主意,但在黎卿等人一一聚集过来之后,这庄中也算是有了三名练气上品,倒也不至于为人所拿捏了罢!
“呵呵,直言?”
“你还没有听谏直言的资格,本道亦无直言的权柄。”
“道主若是有令,自然会直接寻你家船尊,无需你我在此处卯足了劲儿空想连篇。”
这女冠摘下面纱,言辞不逊间倒也不至于凌人,只是瞥了那海上的豪修一眼,径直再将目光投到黎卿身上。
少年时期,她亦曾东川府太一道修行,只是这一脉在宗门落势,遭了灾祸,退走海外而来。
今时难得再见一位南国同道,且是十二正观之一,态度却是与寻常人等再不相同。
“道友怎会离得天南府,入这蛮荒海外来?妾身少时亦曾在东川修行,不妨入素衣山门内同参一番,好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这女冠为颜姓,横袖微抬,便朝那城中指去,未多时,又有一道法脉令牌送到了黎卿掌心来。
此行也不为别的,便是五方仙门-内景炼神支脉的素衣道对一元炁道-炼气士的邀请。
素衣道脉令牌,约莫为半个巴掌大小,以九华灵金铸造,上篆有中天太一神宫金阙之相,四周皆为云纹紫箓,甚至有隐隐有了不得的法意萦绕。
海外列国-素衣道令。
赠令而归,且引门人相请,这是五方仙门历来的规矩,是极为正式的礼节,这代表着素衣道对天南观的敬意!
那女冠稽首赠令,下一瞬便拥着两名素衣门人离去。
“妾身这便入山门请驾,不时便有舆辇来迎,还望道兄稍待片刻!”
下一刻,那女冠卷起门人却以一缕青滢剑光直冲天边而去。
徒留庄中众人在此刻面面相觑。
这素衣道不是来打秋风的吗?怎么这般有头无尾了?
而诸多不明就里的道人,还直道是那素衣道女冠看中这位黎君,要邀他芙蓉帐里春宵暖、肉身布道话阴阳呢!
一道道炙热且狭促的目光投来,那嬉笑之举直教黎卿心头无语。
黎卿可没有他们那般单纯,曾与东川府修行的太一门人,一身清盈的降真神光,剑气冲霄锋芒不逊紫府,便是在天南观都是坐望真传的人物,且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素衣门人在世家门帏肉身布道的言论,黎卿倒也是能知晓缘故。
无外乎门下有些个道途难进、但长袖擅舞的女冠,又有身后的背景与凡俗奢望的法术傍身,她等能以特殊手段为道观掌驭诸多高门的嫡子嫡女,为素衣观在这方国度撺取巨大的利益,换取自身更为崇高的地位与资粮。
正途、偏门皆是道,同人未必同命,也不过都是为自己寻一条路罢了……
倒是那素衣道竟与东川望海的太一仙门有着如此亲近的关系,他们是想做什么?另立分支,或是有其他的谋划呢?
未料到自己这天南道徒的身份居然在海外也能有新的结识,黎卿眼神只游离了一瞬,倒也不想为天南观丢了颜面,下一刻便是大袖一甩,将那素衣道令一抛。
元炁刚刚打落其中,便见那道令上氤氲法意化作了一捧素色的云袖,正朝着那元心岛、素衣观的山门飘摇。
尊观相邀,若坐等那十里长迎却是未免有些托大了。
黎卿袖中猖篾表文一弹,五方猖兵便抬起那座纸阴轿来,只闻得清脆的铃声荡漾,那纸猖抬辇,应生而动,却似是往生冥道,五鬼挪移,横穿庄园,隐隐绰绰的便往那素衣道去。
甲猖在前,行猖环辇,飞猖于纸轿前开路,玲珑身影正无声地驻足在舆辇的五帝帘幕前,伴随着【叮铃铃】的铜铃声,十数息的时间就出了庄园而去,直令这庄中诸道奇异非常。
然,唯有那两名练气上品的豪侠散修,却是愈发忌惮地望着那道身影。
一身元炁刀枪不入,掣令便能调动纸猖兵马,有龙种护道,此刻又显露出这般的轿重器……
这位黎君的袖中仿佛无底洞般,总是能从中不断地掏出新的东西来,甚至一道比一道要惊人。
而且,那是人皮猖吧?冥器纸轿吧?这位南国道人手上显露出的功夫可不像他自称的那般纯洁不谙世事啊?倒更像是大观强人!
也难怪两位船尊对他又是欣赏、又是忌惮,船尊一离,恐怕真没人挡得住他“夺船”而去。
“天南观,素衣道?看来等老爷回来,要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他老人家……”
(本章完)
第76章 曾经的太一真传
第76章 曾经的太一真传
轿纸辇,乘明晦之气,驾四时之机,踏上山野林泽,直往这座大岛的中央而去。
此行也无其他纠葛,不过就是素衣道人对天南炼气士的一纸邀约!
道令接掌了在手中,黎卿便也大大方方的御纸轿而动,兵马出行,舆辇开路,一身玄阴元炁再无掩饰,似是一轮寒月推来,萦绕冷风荡漾,直教那过往行人陡觉周身微凉,道是邪风一阵……
便在那百十里外的素衣山门中!
刚刚从那岛外庄园处归来,且于法脉中准备着迎山之礼的素衣女冠-颜丹绫突然抬手,止住了那正欲出发门人。
“师姐……怎么了?”
十二名素衣道人刚刚驾起鸾檀與辇,还未动身便被降真神光压下,一时间有些疑惑,抬头望向那女冠。
“不用去了,那位南国的道友来了,你等只去山门下迎其入山便可!”
颜丹绫右手轻压,却是话锋一转,吩咐着素衣门人且下山门稍待。
素衣道开山不过一十九载,虽然在这列国之地取得了些不错的的成就,但还真未与南国五方仙门的其他人有过直接的接触!
那道人既接了素衣道脉的令,能来,总是极好的……
素衣道山门之下。
五路纸猖兵马托负纸轿辇停驻在此,有玲珑猖君随轿在侧,与山门前的十余素衣道人对视上一眼。
这番景象却让这批练气下中品的素衣修士们身形顿时一僵!
只见那纸桥通体素白,以栏为架,纸幡垂旒坐帐,古老的五帝钱编织帘幕,上悬青铜法铃,两盏纸灯左右而挂。
如此纸器,自是非凡,在五方仙门中也算是重器一流了。
遑论纸猖兵马调动而来,那六双直勾勾的猖兵眸子,足够的摄人心魄!
有青年倚居于那轿辇之上,右肘随意的搭在那轿沿栏一角,百无聊赖,托腮打量着眼前的素衣道人。
十二位素衣道人,练气中品七人,练气下品五人,若是按这个搭配的话,这素衣道的规模似乎并不算太大。
便是临渊山,若山外有道人拜会,即使是练气上品的四五代道徒,十二道人里面也当有四名以上的练气上品,余者尽是练气中品以上。
因为,非是三十岁以前成就的练气中品,甚至没资格入临渊内院……
这般算来,抛开紫府道基境界的开山人物,素衣道的规模甚至比天南观的一座内院还要逊色上不少。
倒是这方山门道场,苍松栽坡层叠翠,曲径通幽节竹青,青石苔裂生处,福地楼台树影巍。
端的经历了好一番布置,筑了这般一座鲜明观宇!
“道兄,还请随我等入山。”
领头的素衣道人下意识的深吸一气,且从那具丈高的飞猖旁边绕过,避开这尊飞猖尸翼煽动的气流,靠近那纸轿。
这飞猖在前,甲猖行猖担负轿辇,似是生了灵的玲珑猖君投下目光来,给这些道人的压力极大!
仿佛那纸轿與辇坐着的不是一位五方仙门的弟子,而是一位高居宗庙之上的鬼君。
“可!”
只闻得那轿中青年颔首应了声,下一瞬,便见那冷凌的元炁一掣,化作狂风骤卷,将那纸人纸轿一气便收入了袖中。
掌握六气,变化无机,叫那风袖之里如含乾坤一般,真叫场中众道惊艳。
黎卿今日且换了一身衣着,只是一道寻常的玄袍,将那青丝随意束起,取了一根木簪结发,倒是更多了几分不羁。
且随着诸道入得素衣山门,黎卿一眼便看到了那几尊巨大的护山石上满纂的阵纹。
那是结界禁制,是道场山门中的第一道防护。
这素衣道楼台缥缈,连映丹霞,也未上多少时间便入得了他等居驻的道场,只见连绵的宫官建筑,皆是以红砖绿瓦,上明下暗的雕窗阁所建。
至山门入得正殿才半炷香的功夫,然这观前的四方元鼎中,高香不灭,旁侧的朱、紫各色香烛亦是极旺。
竟然还有善信携仆僮婢女在观中随着素衣道弟子诵闻道音,不过,澎国信士在这素衣观中斋沐也却是收获不小。
毕竟这是一座真正的修行道统,远得不说,辟邪、延寿、养颜、安康等等那且算是一求一个灵了。
但黎卿尚且是第一次见到这教与观合一的道统,真是甚感奇异!
得那几名门人执香法器在前,官观紫烟袅袅而铺路,观中鹿兽清吟,孔雀南飞,诸鸟鹊齐齐驻足在绿瓦宫檐上演了一道百鸟朝凤。
这一场面却是让那些前观中的信士们愈发惊奇,卯足了脑袋想要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可这素衣道只开放了前观,后方山门乃是修行道场,等闲绝不让人随意进入,她等也只能是蛮作猜测。
“是那万乘南朝中的仙门,有尊道入得了后方道场之中!”
“居士今天的修持就先停在这,吐故纳新亦需循序渐进……”
前观中的素衣道人与那殿中的居士好生嘱咐,可此时众人都心都放到了了那万乘南朝的仙门来人中去了。
南朝以六艺立国,乘便是礼、乐、射、御之四的标志。
一乘兵车,行军礼,擂鼓击戈,五驭交衡,左手开弓,日间便能转战百里。
万乘之权,乃天子之国,那是这些澎国的贵族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当然南国的仙门有人能访他等澎国素衣道,亦是让她等与有荣焉。
“素衣妙道,简奢侈之风,而静修神性,真乃是长生仙道。”
“来人,且取那延国供来的九尺琼明宝玉,本君要赠与素衣观,以励元心万民向道之心……”
或许这就是教与观合一的好处,道经玄妙,兼以人前显圣,几乎能从人的根源本性上彻底的征服一方。
虽说有些不好听,但不少大宗皆是如此走上的正统,成功传续下来了,才有资格自称不染尘世的方外仙门……
对黎卿这般练气圆满的道人来说,前观的动静自然是尽览于眼底,但他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异样,仍旧与几名素衣道人辗转曲折,缓缓往那真正的道场中去。
颜丹绫,那位向黎卿提出邀请的女冠此刻早已经在道场前的等候,见这练气元修果然赴约,拱手笑道:
“已等候道友多时了,请!”
两位练气上品的真修并肩往殿中去,四方迎来九山白茶、清息灵果、珍馐点心、药精肉干……齐齐奉于案桌上。
几人洽聊起来,才知晓这素衣道的由来!
原是上一代太一道,曾有一峰真传,因那半出阴神的峰主坐化,这峰上又门庭冷清,偏偏其中真传弟子又是犯了孽,导致仙峰道场要被宗门收走……
这名真传一怒之下,却是取了长辈法器,卷了峰中经卷资粮,领这师弟妹们出走太一,闹的好是难看。
便跨了那幽深巨海,入了列国,十余修士起步,另开素衣道观,至今一十有九载噫!
若是这般说来,这素衣道可算是极正统的黄庭内景炼神支脉了?
而且,若是那太一道让他等离去也不追究,怕不是就是为了争夺一座仙峰闹得这般难看罢!
不知全貌,黎卿也无法置评。
更不能与这女冠一起阴阳怨怼那太一上道,只得举起茶盏轻抿,赞叹了一声这白茶回甘。
二人且算是在那数个来回的问答之间,将各自的原由述说了出来,素衣道例行入那岛外庄园收“岁斛”,这才与黎卿相见。
这一位更是莫名其妙就来了海外,此刻尚且寻找归去的路……
两人交言之际谈不上热切,亦不算冷清,直至,那茶盏中已然添置第四次茶汤之时。
天边突有丹霞光华来,黎卿二人言笑之间,却是已有两尊道人蓦然出现在了这大殿门口。
这两位道人都极为年轻,一眼望去,年岁约莫都是二十七八。
但黎卿与那颜道人却是同时起身站了起来,与那两位紫府道人稽首示意。
“听闻颜师妹猝然偶遇了一位仙门弟子,相谈甚欢,贫道方才回观来与这位师弟见上一面。”
那站在前侧的男子衣着极为华贵,身上法衣紫金二色缠丝编作云箓,号为“降真法衣”,见到黎卿之后亦是颔首笑道。
然而这位素衣道主黎卿带来的压迫感,却是远超那裴九与管道人,都要堪比白尨大院首了。
这位曾经的太一道真传竟然已经是紫府上基的人物了!
然而,这素衣道主的妖孽之处却是不止如此。
与天南观这不过两百余载的小观不同,那太一道可是有着十一座仙峰,每一位峰主都是紫府上基不止的道行,光是阴神真人便有四尊。
太一道的真传不仅需要在甲子内成就紫府,甚至有的峰还要求仙身道体等等……
这位素衣道主便是有着一双能望气的虚瞳。
也是此刻,方才黎卿与那颜师妹短暂交谈的片段,突然呈现在了这道主虚妄的视野中,二人谈笑间,黎卿似是正在压制着体内另一道不满的意志。
他愈发惊疑不定望着黎卿,这人身上怎会有一道这么磅礴的故死之气?
“嘶!这位师弟……恐怕在南国小有名气吧?”
厉鬼缠身?这不是那岭南豢鬼-钟氏喜欢做的事情吗?
那岭南钟氏最喜欢在自家子侄幼年期就为其挑上一只夜游厉鬼,在修道的途中与那鬼祟斗智斗勇,直到将那厉鬼反向驾驭……
如此,活下来的钟家子嗣抗压能力可想而知,逼的那五山符箓道中,修鬼箓的白骨道都一个头两个大!
可眼前这位显然更是极端,他身上直接缠上了一尊日游上境的厉鬼?
“这位师弟,眉印浅蹙,气机隐涩,你似乎被人算计了一道,破了些气运?”
(本章完)
第77章 步灵虚
第77章 步灵虚
“哦?你说是你是被人从天南府诓骗、掳掠到了外海?”
那素衣道主眉头一挑,深深的望着黎卿,似乎在猜测着他那番话的真实性。
若按他的经验来看,这黎卿不外乎是被宗门内的其他竞争者,临渊山的紫府上基修士给阴了!
亦或者他本就是没能斗得过临渊山的其他真传,被赶了出来,只是寻此借口自称他身后还有天南观庇护,为了扯虎皮而已?
“故意这般说,是怕独身在外,有人对他下手么?”
这位素衣道主倒是并不会因此而对黎卿生了什么想法。
他看黎卿,不过就是看到了昔年的自己一般。
天资寻常者,勤修不缀,只为一气先天,碌碌甲子,难筑道基紫府;天资绝伦者,采灵纳气只须臾,却也有着其他的苦恼啊!
“按寻常练气上品的手段,从外海摸清楚路线再思归天南,须得上两三年的时间。”
“你若是真被人如此算计,无外乎有两个原因!”
“第一,你在天南观按着原本的修行速度,近几年内你的位置影响到了幕后的黑手”
“他等容不下你,设法将你逐出了天南,从而破局!”
“第二,幕后之人看中了你和你身上的‘特殊’之处,想要令你远走,疏离临渊山。届时世事变迁,你再无少时眷恋,后续说不得还会有什么红颜知己出现……这都是截人的老手段,百试不爽!”
“南国那些个老家伙,无非也就是这几项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这素衣道主嗤笑道,言辞中似是连带着那五方仙门一同看不上眼。
以他那般气性,在太一道中,受人威逼打压要强夺仙峰,他直接就敢卷走峰上一切道经资粮,领上心腹拥趸,退走海外自立山门,且还拉起了一座小法脉来!
他确实有足够的底气看不上那南国诸宗的蝇营狗苟。
“可也没什么好怕的,早早练就紫府道基,待得那幕后之人再出现,一刀斩了就是。”
“以你的特殊,那东西不失控的话,足以护持住你了,不过迟早的事儿!”
“你只需往前修行,待得那一日,亲手打碎种种算计不就行了?”
“亦或者,入我素衣道,阴神之内的任何算计,我步灵虚为你挡了!”
这素衣道主虚瞳之中法理交织,望着黎卿那缠身流转的浓重阴气,毫不在乎道。
此子有阴府鬼神之资!
或许真是哪家的老东西不要面皮,竟想要强自截了这天南观的道种?
各方法脉之间,这种事儿也不算少见了。
步灵虚心头微衬,再细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位道人一眼,玄阴冷郁的气机,眸间神光敛而不漏,只怕是心气之中自有执拗。
见黎卿非是寻常仙门弟子,又遭了一些变故,这素衣道主免不得多了几分提点。
他当年在太一道中亦是春风得意,显眼碍人。修行不过三十载,位列金阙宫十一真传的前列,还不是遭了那等碌碌庸人的排挤压迫?
但如今呢?他依靠着那一峰资粮,十九载跨境,直证道基上品,可那些人如何了呢?
入了此道,道行神通即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这般居高临下的不屑之语,却是真真为黎卿拨开了那层云山雾罩……
果然,是有预谋的算计么?
黎卿先前早就有所猜测,此刻为这步灵虚点穿,心头却是更冷了一份!
“卿且在此谢过道主提点了!”
“不过,素衣法脉毕竟是堂堂的黄庭内景正宗,小道愚蠢,堪不透那两卷《黄庭内外景》,只得以《元气论》秉行这道途……”
道不同,难与为谋。
何况,他也只是被诓出了海外,山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还不知晓呢。
这般的婉拒,自然不出那位素衣道主-步灵虚的意料。
奇才嘛!都是这样的,换做他自己也是一口拒绝,不甘为人作行走。
“也可,且入道场好生观览一二罢!”
“不必称呼什么道主,吾名步灵虚,与你还算是这一甲子的同辈,你称一声师兄便可。”
步灵虚右手抬起,轻轻一个弹指,只见这殿中四人身周景色骤变,似是宫阁楼殿、草木山石,皆在这八方光景中肆意变化。
不过须臾间,便自这山门内殿中挪移到了素衣山顶的云海榭亭之上。
这一手神通,似是六甲奇门,又像是移星易宿、天涯咫尺,眨眼就叫这殿中四人横移虚空。
此为黄庭外景之道!
与内景炼神,养元归一相对应,外景辨的就是天地宇宙。内外和谐,又为太一。
仰观宇宙天地,故得规律得法则,不知其何名,强曰外景之道!
太一道每位真传的外景神通各不相同,但皆是他等对天地大道的阐释。
步灵虚这道外景神通,便是他根性的写照,身不动而心动,心动则世界动,念之所及,便是步履所至。
五洲四海随心至,我不见山山自来。
可谓狂妄至极!
“师兄参悟宇内之机,胸怀四海之意,这妙道神通愈发精进了,怕是在五方仙门这甲子真传中都不落前十之列了。”
旁侧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紫府道人,此刻一脸炙热的膜拜着这步灵虚。
这是他们降真一脉才情最惊艳者,离了南国太一道照样是最顶尖的人物,挥一挥衣袖便能让这列国海域震上一震。
而那步灵虚却只是轻笑一声道:
“师弟还是重那般虚名,光会杀伐,真传前十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要斗坛法,要调兵马,要修见识……太岳宗那位小剑仙自峙锋芒入得清微观放肆,不还是被那路边不知名的紫府老道人起法箓、调雷兵,打成死狗一样丢了出来么?”
他是真正知晓法脉延续的根本为何。
神通力有尽,法术功难全。一尊道人底蕴,在箓、在法、在柄权、在那护身兵马、在那拥趸延绵……
光会好勇斗狠,终难成大器!
可惜这个年纪的师弟妹们看不明白,只想着修炼有成回去打那太一道的脸。
无声远眺着那云雾下的平原水网,步灵虚轻轻摇头,大袖一甩,便见那亭中茶案上突现了一壶热茶,四盏瓷杯。
得步灵虚右手一指,黎卿三人拱手入座,侧身倾听着这位素衣道主的教诲!
“今日我见了那东海来的两位黑船道人,他等今后再往返外海,会稍稍为我道托些灵纸与臻萃太岳道铢来。”
“也无需为难那等海上搏命的道人,我素衣道也不缺那三瓜俩枣。”
这海外列国属实是不产上品灵纸,而太岳山形道铢更是天都九华灵金所铸,多加收存,总归是好的。
但素衣观中的师弟妹想要让裴九两位道人出出血,这作风,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步灵虚抬手便是阻住了他等接下来的动作,不教他等乱来。
“是!”
那后方的锦袍紫府眸间思索,却以为黎卿是来作说客的,满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倒也拱手应诺。
既道主发话了,他等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旁侧的颜姓女冠更是只听几位师兄师姐的命令行事,自然不会有异议。
倒是黎卿,见那素衣道主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言谈起了素衣道的公事来,这却是让他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借故离开此处。
我一个外观的游方道人,你当着我的面讲这些作甚?
莫不是要将我强行留在此处?
黎卿的担心很快就被这素衣道主的下一句话打断。
“本计划趁着过几日潮退,让你们将那海域沉岛中的凤朝古宗庙遗址给好好清了。那两家亦按惯例与你等通往,其中难免有些道途争锋之举,莫要过分了!”
“黎师弟既然有机缘赶上了,不妨也去玩儿一趟,那是一座阴府级的宗庙,尚有些千禁的阴府镇物,对你等来说算是不错的宝物了。”
“和那两家试法,唯愿赌服输罢,不许以势压人,不许报复……”
阴府级别的故鬼宗庙,步灵虚早年已然在其中逛了好几轮,除了拘禁了些大鬼炼作兵马,其中并无太多对他有用的东西。
掏空了太一道一座仙峰底蕴的他,寻常物甚也看不上眼了,倒是麾下的拥趸和师弟妹们能常常在此历练。
他可是知晓这几名师弟染上了那仙宗习性,有些目中无人,此刻却是给他等打好了预防针!
澎国两家对素衣道向来恭顺,不可坏了情分……
“师兄是言,阴府级的前朝宗庙?”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有些惊异,真未料到这拜访素衣道山门,还能受到这般邀请。
“是,一座前朝的阴府,还有些练气到紫府境的邪祟横行,澎国的诸道也时常进入其中,带你入列国的那两位黑船道人大概率也会应那澎国李家的约而去!”
“毕竟澎国李家便是从东海道来的,他等应是有些姻亲。”
步灵虚点了点头,随手就将一道关于那水下阴府的杂记玉简推到了黎卿身前。
也是这小道人运道好,若非在那庄园中正好被颜姓女冠遇上,若非他还算给这素衣道面子,此行的机缘都有可能错过。
至少那两位黑船上的紫府道人是不可能带他去的。
在这素衣灵峰之上,且嘱咐了有关黑船与那沉岛阴府之事,步灵虚却是又与黎卿问起了南国如今的变化,江北战事如何?西南可安定了……
这峰顶对答倒也不过持续了数盏茶的时间,几人稍稍观览完了云海之后,两位紫府便化作遁光且忙去了,徒留黎卿与这颜姓女冠在这云榭之中,沿着那险峻的山石索道下山。
“大师兄一定又是故意的,就把我们丢在这索道上……”
颜姓女冠无语至极,与黎卿偷偷告起了状!
这山峰算不上太高,可也颇为险绝,关键山门中立了结界禁制,无法遁空,只得踏岩追逐涧而去,这不是平白折磨人么?
黎卿听着这女冠的出言,摇头轻笑,元炁环绕在身,却是在那索道间如履平地。
太一真传,步灵虚!
这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道人,短暂的接触来看,其对五方仙门总归是有着非常友好的态度。
其出身极高,心性果决,言辞磊落,黎卿倒不怕他算计什么,只是依此人的能力,恐怕不出半甲子,这海外列国未来的霸主中,必有他一个位置……
(本章完)
第78章 仙门同道
第78章 仙门同道
且令一道无面纸猖回岛外庄园中送了封信,黎卿便以天南炼气士的身份在素衣道观中暂居。
南国的仙门五方,尤其是江南、江北、东海三道的上宗,总归是互相念着情分的,自太一道退走而来的素衣道亦是如此。
这素衣道驻元心岛地脉,有紫府道基四尊,练气上品有十一人,山门上下统共百余人的样子……其中大部分都年龄偏小,似是才刚刚入道不久,乃是以太一道-降真峰的十来名弟子为骨,另立的法脉。
在这观中不拘自由,黎卿只待了一天,便能感受到素衣道门人对南国仙门的期盼。
此素衣法脉且算是极有朝气……
宿居道观间,黎卿捧着那记载着阴府杂谈的玉符沉思了良久。
太一步灵虚,法脉仙峰被夺,尤志气不改,在此海外肆意逍遥,朗笑不爽。
为何?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根本为何,一身神光如高天紫薇般耀目,抬指便是天涯咫尺、移星易宿。
法脉仙峰被夺,他当真不恨?被迫走海外,他当真不记仇?
可他已经是紫府上基!
假使再近一小步,半出阴神,那百川朝海的太一道便会有源源不绝的道人亲自来登门,道歉冾合,请他归宗。
他若是居海外真证得阴神,那霸占了降真峰的一切,包括那仇人满门上下,都会成为他的赔礼,成为他掌心最具有价值的资粮!
道人本身就是修行界最大的价值。
这里是天都大地,一切规矩都因觉得的力量而定,也同样因为不可抗的力量而荡然无存。
黎卿观这位师兄,心中怎能不有所震动?
“太一道,步灵虚!”
“至少黎某也不能被这般人物比下去太多了吧?”
否则,那他可就是真给鬼母丢脸了啊……
将那近日来的沮丧与迷茫一扫而空,黎卿却是有了入道以来的第一个追赶目标。
且似那太一步灵虚,乾坤弄法意,只手移天山,先成为一尊紫府上基再说。
将那素衣观的人情压在心底,黎卿却是琢磨起了那座澎海阴府来。
那是前朝甚至比前朝更古老时代的古澎国宗庙,按天子祀七,诸侯王祀五,卿大夫祀三,士人祀一……
这澎海阴府应当是某位古诸侯的宗庙,或是诸侯国覆灭之后,伴随着沧海桑田沉入了海底!
历来也曾有所显现,但无人能够入得深海。
在这素衣道来了澎国之后,素衣道主-步灵虚亲身入澎海,立下了避水轮天结界,每三年的秋潮退却之日,那结界撑开,可容诸多道人入那澎海阴府探索。
这十来年中,此阴府已经成了名扬列国海域中的一笔谈资!
而澎国-素衣道执掌的阴府权柄,亦让他等成为列国之中声名鹊起的法脉。
看到这里,黎卿却是不由得惊叹起这位素衣道主的手段来了!
这澎海阴府几乎成了素衣道手中的一座“福地”。
列国中想要入这阴府一探究竟的道人、鬼神,自然须得先入元心岛-素衣道挂单,恭恭敬敬地奉上礼供……
而那澎海阴府却与五方仙门所拥有的福地不同,这是一座真正的阴府。
日游、夜游级鬼祟不绝,阴府中依旧供奉有诸多古老的冥道重器,稍有不慎便沾染诅咒,触动灾厄降临,连紫府道基陨落的记录都有!
“五庙划府么?”
步灵虚给的这一道玉简十分详细,阴府大致方位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但阴府内部,鬼祟游荡,原始镇物横生,非练气圆满则寸步难行。
黎卿枕在窗台一侧,开始为两日后入那水下的阴府之行绸缪!
且将那南斗延命琼华灯盏挂在案台,黎卿卷起两章尸皮纸来,掣元炁若金针,沾染上那玉盅的鬼血,却似是篆刻浮图一般,将那张上品的尸皮纸作刻录一道表文。
文中起始敬山鬼,合天道,请自然,落款玲珑号为猖君。
一纸猖兵,以上等表文刻下调令,其中鬼血与其灵性契合,更令它等凶性肆意。
黎卿将这两道表文书成编,取了一缕白线,将其挂在墙壁一角。
惨白的皮纸,暗红的鬼篆,在那冷白灯光的映照下,阴气与灵气交织,仿佛那字迹之间随时会有鬼血滴下来。
这是能一气驱策玲珑猖君伴五路猖兵的山鬼表文,其中诸多鬼篆不是别的,皆是为那六尊纸猖加持法力,且收束它等的规矩与行动的抉择。
似这般禳祈表文,若是祭表的道人鬼篆有灵而内容缜密,得表文加持,那一支兵马能几与鬼神无异,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
黎卿这还是第一次依据《山鬼藏谣律》,祭炼出这等的山鬼篆文来。
有了这两章鬼篆表文,足够他在那阴府一行堪用了。
且将这两章表文挂在灵灯一侧,黎卿点燃香炉,将那袅袅青烟于两章表文上抚过,心头却是默诵着那通幽之法,山鬼之篆……
这一支纸猖兵马乃是黎卿手中的第一道底牌,山鬼云雨荡、鬼蜮阴霾生,兵马随身,足以勘挡紫府之下的任何对手。
这两日间祭行诸法,观中不大,却极为清净,无人打扰黎卿修士,唯有每日间的鸾雀争嘴、灵鹿呦鸣!
直至,第三日。
黎卿将两卷祭山鬼表文收入囊中,合上窗,推开门去。
与原本素衣观的素衣装举不同,那素衣女冠-颜丹绫已然换上了一身绛真法衣,紫腰收束,未结冠,而是发带将那青丝扎在脑后,鬓角唯留两绺似柳叶刀般的鬋发垂下,极为飒爽!
但黎卿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件祭炼出了诸多护身法禁的法衣,可称为护身之宝。
“黎道友,这几日可还安好?”
“此行,怕是你我二人需得做个伴了!”
颜丹绫立于垂门前,轻笑一声,却是招呼着黎卿一同出去。
两人笑言着自观内出得山门,却见那山门正殿下,已经有诸多陌生的面孔聚集在了此处。
此为诸列国中的修士,奉上了六斛珍宝,挂单素衣观,亦是想要入那澎海阴府好生搜刮一二。
“颜师姐,黎道兄!”
两人还未出得前山,却是又有一名青年男子乘着一头数丈大小的白孔雀迎了上来。
这是素衣道的又一名炼气上品!
“关师弟。”
“这位是关师弟,黎道友,此行观中的练气境便是你我三人同行了!”
望向那自白孔雀上跳下来的道人,颜丹绫轻声介绍道。
这位关姓道人约莫二十三四的面貌,但望之修行的并非内景炼神,或者说并非纯粹的内景炼神一道。
此道人更似是修行的丹鼎一脉,辅佐以炼神法,练得五脏若有神,精气神三宝具存,气机张扬。
黎卿微微颔首与二人示意,但还未来得及更多的交流,那观中便有磅礴的神光冲天,眨眼间化作锦瑟云团,停在山门上空。
“诸君,时辰到了,动身吧!”
却是观中的紫府腾云而起,携观中欲往澎海阴府而去的诸道一同动身。
近百丈大小的锦云铺空,黎卿三人与诸多列国道人或掣起真气、或祭起法器、或凌空踏斗,大步登上那云团。
及至黎卿踩在那似虚还实的庆云时,只见这锦云上,零零星星的聚了有八九人。
两尊紫府素衣道人,余者六七人,尽皆是炼气圆满之辈。
这一行的阵容并不算庞大,寥寥数人得那锦云托起,驾风腾雾,从元心岛出,直往海外而去。
此刻正逢秋潮褪去,海风不定,自云头往下去,这澎海上波光粼粼,倒也有别样光景……
元心岛往北三百里,乃是一片平静的海域,其中突兀地竖立着数着一根根岩笋,似是构筑了一方结界。
锦云腾雾,一路向北,径直入了此方海域。
海域中的一根岩笋之上,见青霞拥簇着锦云,自穹空中缓缓飘来,那岩柱上盘膝而驻的三五道人当即将目光眺望而去。
“几位上道可是来了!”
有老叟驾空,升至与这锦云齐平,朗笑着朝众人迎来。
再随着那锦瑟云团的收敛,缓缓化作一面三丈的云台之时,这上下的诸多道人却是同时看清了各自身影。
云台之上,首先便是两位紫府炼神道人。步灵虚再看不上这等小玩意儿,便由观中两位师弟同控这座水下阴府的结界钥匙,两位素衣道紫府身后,则是七名练气圆满的修士。
而下方岩笋之上,紫府居然有也是四人,捎带着一名练气圆满的中年,想来就是那两道的主事了。
澎国关、李两家各来了一尊紫府,此行倒是李家的当家家主下了决心要入那阴府中闯一闯,澎国李氏的老家伙爱孙心切,这才请示了那素衣道主,将裴九与管道人当做外援邀请了进来。
这座阴府可是危险的很,即便是紫府道人们也须得小心翼翼。
而在那李家庄园犹豫辗转了多日的裴九,此刻掌心拎着一挺葫芦,蓦然得见那锦瑟云台上的黎卿,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这小子怎么到处找面子的?”
这走私海外臻萃的黑船被他强行登船,也就容了他,怎得那近些年来名气颇壮的素衣道也给了他一张面子?
裴九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怎么的一路混得比自己还好!
“咳咳……听说素衣道,也是南国来的。”
管道人在侧却是轻咳了一声,提醒裴九那其中的联系。
澎国李氏以阴府为饵,邀他二人同行,素衣道亦是将那南国仙门的黎卿稍带上了,这般情况怎么看都应当不算是太坏吧?
可惜,云台上那位锦衣道人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只见其掌中令牌一挥,当即将那道避水轮天结界激活。
下一瞬,那水面之下突然有灵光冲天而起,以九方岩笋为基,方圆千丈的海水皆为结界之力所排开,整方海域上,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以九方獠牙为基、似是水母巨口般的一个空洞。
“此去阴府,规矩便不再陈述了,诸君只得遵守一个规矩,相竞之时,先到手者得,愿赌服输尔!”
锦衣道人目光似是利剑般自此行的诸多道人身上掠过,下一瞬,那结界便再次膨胀,化生作一个方圆十余里的护罩,将这海上海下一座庞大的区域笼罩,露出水面的,也仅仅是一小部分。
再望去,原本海域上的众人,却是早就被传送入了阴府之中……
待得黎卿察觉到那挪移结界的存在,再度睁开眼来,却已经是到了一座幽暗的岛屿上。
这岛屿似是极为荒芜,地面都还有些潮湿,然若是定睛细察,便会发现在那岩石上,山隙中,有珊瑚海星之类的东西残余。
抬头望去更是一面无垠的幽暗!
这里是澎海之底,那座阴府便是在此处的沉岛之中。
举目四望,原本方才还站的极近的道人们早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此刻到了哪里。
黎卿右手一翻,将那盏南斗延命灵灯提起,玉茎提灯,琼华氤氲,似是能驱散任何黑暗的冷白灯光自幽暗中升起,为他指明着前路。
还未前行几步,黎卿自那山石的一角见到了一块似是生着褐色青苔的裂碑,碑文上的古篆已经被腐蚀的模糊不清了,但黎卿还是很察觉到其中的辟邪之意。
这是一座镇碑,应当是幽天冥府前那两尊狻猊像一般,承担着镇宅的作用。
镇碑者,则应是镇压着这所阴府的八方?
脊椎龙骨中阴气弥漫,随着经脉直通眼窍,转眼间,黎卿的双眸便化做了一双阴瞳,阴冷的逡巡着这座昏暗的水中岛屿。
哒!哒!
幽静的海渊中却是唯有黎卿的脚步声在四方回响,仿佛整座岛屿海渊中,再没有了其他生灵一般。
“镇碑应该是正对着四方,我从南来,面对石碑,那这石碑的背面就是阴府的核心所在了?”
借助四时方位,且确定了前进的方向,黎卿便裹着天府玄元气,迎着那冷寂的幽暗,缓缓地往这水下岛屿的中央靠近。
还未走多远,黎卿便在那山石的一旁见到了三五件挂起来的红衣!
突然,黎卿脚步一顿,四方幽幽脚步声却仍旧在僵缓的荡漾着。
“这似乎是第二次见到了?我在重复着一盏茶前的动作?”
只是第二次见到那一簇血衣,黎卿立时就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他居然中了鬼打墙?
(本章完)
第79章 五庙奉鬼
第79章 五庙奉鬼
自那界碑初始,所行不过八百步,怎会如此毫无征兆的就被魇住了?
黎卿顿住脚步,冰冷的阴瞳扫视着来时之路,但却没有任何的发现。
“没有邪祟的痕迹,连阴气都没有丝毫的波动,静谧的如同一片亡土!”
可这究竟是为何?
将那盏南斗延命灯再稍稍往上提两寸,玄阴一炁灌注之下,只见那冷白烛光豁然大亮,道道烛丝似是月华氤氲,将那方圆数百丈的不谐与阴霾尽数驱散。
那原本似是遮蔽了五感六识的扭曲之意终于消失了!
果然,就在黎卿身后的不远处,界碑之下,有物甚半掩埋在那沙土之中,自那物体之上似是突然了伸出一道天蚕丝般,牵连着黎卿。
若非南斗延命灯火长明,将那根魂丝照的刺目显现,黎卿还真着了它的道!
只是指尖一弹,那石中火便自黎卿手中翻飞而起,化作一道火鞭笞打在那斑驳的铁片上。
叮铃……
眼看那东西便为火鞭抽飞,荡漾起连串的脆响来,黎卿亦是提灯瞩目,身周一颗颗火曜亮起,眼看着就要再次动手,却见那是一枚法铃,且被甩飞在地后就再无了变化,直挺挺地砸落在地上。
无主的法器吗?还是我不知为何触动这法铃的禁制?
原地思忖了数息,见其久久没有动静,黎卿将指尖的石中火轻轻甩灭,身侧的五十二颗南明火曜亦是如同萤火般,再度消散。
待得近前来看。
只见那地上的法铃被那石中火鞭一甩,表面上沉积的斑驳污渍浑然脱落,露出了那古朴赤金之色的内里来。
法铃之上,道道饕餮钟鼎文遍布,灵光流转,极为不凡!
其上似是还有道韵氤氲,像极了一尊无主的法器。
黎卿见状,不由得眉头一挑:
我这刚入阴府,走路都能捡到法器?
这可是一个惊喜啊!
且将天府玄元气浑然覆身,黎卿掌心一炁擒拿,倏忽间便将那法铃捞起,玄阴一炁裹着那枚法铃掣力一震,蓦然将器身上的斑驳晦物震散。
居然还真是一枚完整的魂道法铃!
一炁卷起那赤铃,抬至黎卿身前数尺,只见那法铃上道道招鬼摄魂法禁大亮,却是一靠近黎卿,便又不由自主的流转了起来。
“一百八十道法禁,招鬼摄魂铃么?”
黎卿心头闪过一丝明悟。
似是这般的法铃,常是前朝的大族挂在山门道场前,以作警示防护。
若有鬼祟靠近,这法铃便会自主的荡漾而起,只是其中的法禁各有不同,这一枚法铃,就是招鬼摄魂,将各般鬼祟迫了五感、拘禁在原地徘徊。
一百八十禁,已然是能开始影响到紫府道基境的法器了。
黎卿以元炁倒灌,侵入那法铃的内部,见其中法禁尚且完整,亦无主印,果然是这座阴府当年挂在各方槐木、门檐下的镇物。
且此物,似是无人激活,蒙尘已久,唯有黎卿身怀龙脊鬼椎,才一靠近它便引发了其中的招鬼摄魂禁制……
“百八十禁,很不错的收获了!”
暗叹一声,黎卿且将那元炁一收,一手提着南斗延命灯,一面将那只手可握的法铃纳入掌中,开始以元炁强行洗涤着那法器,琢磨着其用法。
法铃的威能远小于幡器、镇器、剑器、法针之类的法器,一百八十禁的法铃,又是关乎着招鬼摄魂这种非杀伐类的针对性功能,比起黎卿那座七十二禁的纸阴轿还差上了一筹。
但,已然是一个极好的开局了。
幽幽的烛光自那澎海阴府的南岸缓缓朝着中间靠近,其中偶有铃音荡漾而起……
每次那法铃荡漾而起,黎卿侧目望去,都能通过那摄魂铃上的联系,第一时间发现那游荡的厉鬼身形。
且烛光照影,一记石中火弹出,黎卿再将万魂幡拿在掌心,予摄魂法铃挂在幡顶,万魂丝造物无边,或将那一头头阴鬼与尸鬼绞杀,或收束气机,避而退走。
一路谨慎,上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那庞大的傍山建筑前,黎卿抬起头来,正能见到有五座庞大的府庙,似是山石与宗阁相融,风格决然不似南国模样。
诸侯王庙,两昭两穆拱卫始祖,自东朝西,面天都而向。
果真是了不得的阴府!
黎卿在此处,感受到了与幽天相似的气息,压抑、绝望,伴随着无言的静谧。
他与鬼母-崔曲儿一同继承的冥府,如今才不过一条前街、两座小院,可这方阴府,却是占地广大,古老青石平铺的地面,早已为流水侵蚀的坑坑歪歪,甚至其中还有不少贝类的残留,五座宗庙就那般矗立在幽暗的石山之间,最高之处,几近两百丈。
与那永堕于幽天的岐山冥府风格不同,这是一座与凿山体而建的磅礴阴府,稍一靠近,原始苍茫的气机扑面而来,当年在六天故鬼共治之时,此处应当也是一方薄有威名的霸主之地。
五庙祭鬼,那就预示着这一处宗庙至少曾经有过五只以上的阴神境鬼神!
“步灵虚师兄既然愿意将这座阴庙以作紫府练气两境的探索之地,那其中最大的危险,定不会也超过紫府上基。”
为紫府筑基有二境,于丹田中筑下一座本源道基,以此作大道温床、法理供养,使得内中元神与法意具象生来。
刚刚开始筑就紫府道基,其中道韵法意尚不完善,这还不完美的道基,是为紫府下基境。
效仿天地大道,得走出了自己的路,开始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法意之后,此为紫府上基境。
若仅仅是如此的话,风险可控,又流于鬼物之所,澎海阴府对他这鬼郎-黎卿来说,恐怖程度便少上了许多。
黎卿立于那阴府之外,挑指摄来一缕气,只在其中感受到了众人气机后,当即便是手腕一翻,将那万魂幡隐入了腰间储物葫芦里,然葫口却是迟迟都未闭上,似是可以随时再将那万魂幡祭出。
收起万魂幡不过是为了财不外露,对这诸多普通的紫府来说,一道千禁的万魂幡已经足够他等亡命相搏,柳黄州之事,黎卿不愿再轻易地经历上一遍。
但葫口未闭,亦是表述着黎卿随时来得及祭炼出魂幡,敢与紫府相争。
一路上,风气、火气、水气等等各紫府残留下来的气息在这阴府前的广场上逸散,黎卿提起灯笼,绕过那方气机混乱之处,两步踏空而遁,以最近的距离,直入那阴府之前。
且看正面始祖庙,左右为二穆二昭,黎卿犹豫片刻,寻得左首第一座三世穆庙便大步踏了进去……
而其他人澎国本土的修士,对这座阴府更是轻车熟路,哪里像是黎卿那般谨慎,早就进了那几座宗庙!
五方宗庙乃是以五座黑山炼制,亦不知这古国为何名,只知其规模绝对不小,一座宗庙就可称一方山内洞天。
这方阴府,乃是以诸侯王的五庙昭穆制建立,极为古老。
面视祖庙,左为穆庙,每奇数代的子嗣亡故,便会供入其中:右为昭庙,所供奉的是偶数代的血裔。
而更古老的鬼神们,却是陪伴在始祖庙中,以至于那始祖庙中的鬼神尊像都将近有三百余尊了!
素衣道的两名紫府师兄自然是进了那祖考庙,此庙早为他等攻略了三轮了,但仍旧还未将那外侧的夹室打通。
颜丹绫与几位师兄师弟未再聚拢,此刻便见这女冠快步行走二世昭庙中,单手掣剑,法衣玄光耀目不绝,当即就是青滢剑气横空而起,将一头冲至身前的石盔镇兽击碎。
在这头镇兽后面,似是石盔狻猊般的凶物一头又一头的蜂拥而来,其中甚至夹杂了有不少的鬼祟!
这阴府中,残余无智的鬼神可仍旧不少,森寒的恶意几乎就要冲到这女冠的面上来了。
而颜丹绫却是不慌不忙,只见其法剑反握,单指掐诀。
“吾有左目存神,明上神灵而生,还请飞灵童子助我杀敌!”
这女冠清声一喝,便见其熠熠生辉的左瞳之中,有一道神光冲天而起,似是一条炙热的白线一般,末端有鼻有眼,却是照着前方石盔镇兽一冲,那恐怖的神光宛如大日降临,须臾间横扫而过,悍然将那诸多石盔狻猊兽镇灭。
再见女冠手决变幻,厉声叱道:“吾有右目神思,道为晨阴童子,还请为我降下月华护身!”
才话音一落,颜丹绫的右眼上却是又有一道神光跳出,化作一位三尺高的晨阴童子,手捧桂,垂下宝光,似是一道寒月纱幕落下,将其中看不见袭击尽数挡下。
内景炼神,不修兵马,不驱鬼祟,亦不求好勇斗狠,唯守身中之一。
于人体的脏腑、五官、脉络和关窍之中,修黄庭之术,观想出一尊尊形形色色的神灵镇守,此乃“身神”,为泥丸宫统御。
炼神古修曾有狂言:
吾有十万八千窍,号令十万八千神,自开外景凌霄殿,诸仙俯首尽失颜!
而炼神的上限亦是如此,极尽的周天炼神之法,可于周身衍化出一座真正的神庭来,炼神成仙,号为神仙主!
颜丹绫便是修了五脏神、七窍神,这双神目中,一为大日飞灵童子,一为月光晨阴童子,大阳主杀,太阴守身,自可驱邪除恶,守真修行。
只将双目神灵唤出,这石殿之内,诸邪尽灭。
这女冠身披太阴月华纱衣,提起法剑再度纵入其中,将那供台上的一柄礼剑取下,同时,两尊神灵童子飞快的化作神光重归双目,叫那女冠双眸再度充满了灵性。
颜丹绫飞速后退,只在转身之际往那殿后无端拨动的玉帘处看上一眼,颜丹绫立即翻身,自这内室中以更快的速度纵身跃了出去。
“果然,里面有日游境的老鬼!”
“还好,这柄六百法禁的佳品礼剑终于拿到手了。”
战至酣时,她连两尊还未完全灵显的身神都唤出来了,只为速杀那诸邪,打个时间差,若是观中其他紫府道人见了,定要骂她冒失。
这般博险,结果倒是不差!
六百禁的法剑,足够她用到紫府上基了……
(本章完)
第80章 护道猖兵 前倨后恭
第80章 护道猖兵 前倨后恭
穆庙之中,一头无影邪祟从石壁上一路爬下,其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便见一双双黑色手掌印与脚印在石室的天板、石壁之上顺延而下。
然后,还未待这鬼祟近得那提灯的青年,立时便有一只血色的爪痕自虚空中闪过。
【呲喇】一声,这头无影邪祟的肢体当即化作四块坠落在地上,却见黎卿身后,有一道窈窕的玲珑妙影,侧头望了后方的残躯一眼。
那背对着烛光的剪影,极为动人,料想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可再细观其动作,轻飘飘的又似是有些僵硬,浑然不似生人!
抬手处理了这头鬼祟,玲珑猖主又是快步的飘了上来,赶赴至黎卿身后以作拱卫之姿。
黎卿挑着琼华灵灯,环顾着这一座又一座的石像,其上诸侯国时代的衣饰都有些辨认不清了,有许多石像更是连五官都完全磨灭了,便是无头石像都有不少。
这座穆庙很显然就被人光顾过了,黎卿路过了数道连廊石室,皆看到了有法术残留的痕迹。
除开外层的几间夹室耳室外,越往里面去,其中便愈发的昏暗,黎卿驻下脚步远远观望着那道十数丈高巨大石门犹豫了片刻。
“先看一眼,若是主殿中没有东西,再往其他庙去!”
然而每一座宗庙的大小都远超他们的想象中。
步灵虚曾经了两年的时间,将其中游荡的大鬼一一祛除,把超越了法器的几件恐怖物甚-那几尊鬼神的执念镇器囫囵处理。
但即使是步灵虚这般太一道的前真传,亦认为这一座阴府足够列国的道人们探索上百载。
这般的阴府,在六天鬼神治世的年代绝不会默默无闻,若非是时代久远,鬼神也有阴寿极尽之时,连五方仙门也未必比得上这座阴府的鼎盛时期。
黎卿越是深入便愈发感觉到熟悉,这山体石室中,充斥着与冥府相似的气息,那墙壁上早已斑驳的图腾,与幽天冥府墙壁上的青砖极为相似。
“难道那座冥府昔年也是在天都现世就存在的吗?”
“亦或者说六天鬼神治世的时代,阴与阳、宗庙与冥府的界限便已经模糊至此了?”
随着对鬼神一道的愈发深入,黎卿只觉得天都的过去,生死的界限被鬼神们玩弄到了极致。
生前驻世不过百年,死后幽天纵横千载。
鬼神,真是好奇怪的道途!
抬起脚步,再往那前方的正殿中去,黎卿借着烛光,看到了一层层的壁画,似是千乘战车、万舰艨艟肆意横征八方。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其中将近九成的斑驳壁画,都指向着那战争与祭祀。
这连绵的壁画通篇为赞颂祖先鬼神伟力的暗喻,太过原始残忍。
直到再进了三间内室,黎卿眉头陡然蹙起,突兀的退后两步,将那自黑暗中伸出来的乌青鬼手躲掉。
这鬼祟居然与墙角的黑暗融于一体,抬爪就要刺入黎卿的胸膛,黎卿这一躲,那只鬼手便直接抓向了他掌心的南斗延命灯。
倏忽间,便闻得一声凄厉的哀鸣,却见这石室中光芒大放,原是这头乌青厉鬼一触碰到南斗延命灯,眨眼就浑身都被那冷白色的命火引燃,倒在地面上打起了滚来。
这命火是比石中火还不能沾染的东西,那可是能将生灵的阴寿、阳寿尽数燃尽的诡异火焰,若非这灵灯还未大成,这鬼东西还能靠近他周身?
无语瞥了那飞蛾扑火的鬼祟一眼,黎卿暗叹又一张鬼皮浪费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在那大火的照射下,望见了那石室中央一侧供奉着的左右两顶烛台!
而真正令黎卿感到浑身震动的是,烛台上的两根红烛。
只在见到那红烛的一瞬,黎卿直感自己的脊椎大龙都似是活了过来般,愈发纯粹的阴气自丹田中生出。
竟是连鬼脊都对那红烛产生了莫名的反应。
是幽天冥府中共存的镇物么?
黎卿缓步近得那烛台,只见那两支红烛约莫有小臂粗细、一尺余高,烛顶处已然熄灭了太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痂。
“立禳祈法坛时、或者鬼母……她应该用得上。”
思忖片刻,便见那玲珑猖主身形一动,抬手将那两尊烛台收入掌中。
没有异常发生,那两道烛台仿佛和凡物没有区别,并未对玲珑猖产生影响。
黎卿见状,便再从猖主手中接过烛台,纳入了芥子囊中。
圜首再看去,却见那头乌青厉鬼身上的命火已经燃尽,冷白色的火光开始化作橘红赤焰,伴随着这般转变,唯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命光缓缓的飘入延命灯里!
见得命光收来,黎卿提起灯盏再往前一步,推开内里石室的大门,进入了那愈发深邃的黑暗中。
其中的石像越来越多了,而且,自此处开始,那一道道鬼像仿佛已经不是石质雕琢,而是精雕玉琢的石人一般,座座鬼像经久弥新,已经不再跟随着岁月的变化了。
“这……”
黎卿刚刚踏入这一层殿中,便看到那座座鬼像下,零零星星跌在地上的珠子,只见其似是拇指大小,玲珑剔透中泛着灰白,浓重的阴气汇聚在珠子上。
这是冥珠?
一座座鬼像下的冥珠着实令黎卿吃了一惊。
他曾经服用了鬼母所制作的魂珠,增进了极为深厚的阴气,但那冥珠的本质可是来源于厉鬼的死亡!
西莽中的厉鬼死亡并没有魂珠,那魂珠是鬼母以百鬼残躯所凝聚的;幽天冥府中的鬼祟死亡之后才会有冥珠生成。
于那鬼像下生成冥珠,也就是说,这座阴府中的鬼神,都阴寿耗尽而死了吗?
“不,不对,外围游荡的厉鬼显然就是阴府中原有的鬼神!”
幽天的岐山冥府如此,澎海阴府亦是如此,鬼神之类若无宗庙供享,也会最终沦落作无智的野鬼么……
人死化鬼,先失一魂,化鬼之后的人,三魂缺一,性格生异,偏生执拗但终归还是留有本真。
鬼有箪飨,才可称为鬼神,若无箪飨供奉,迟早也是无智野鬼之流,乃是真正的连本真都失尽了!
也难怪乡野之中,那些个邪祟的要乡里生人为它等立庙。
黎卿思绪沉吟之际,亦提起琼华灵灯,驱策这猖主去收集冥珠,然而就在他逡巡四方之际,就在前方那半掩的门扉之处,见到了一双跨度颇远的脚印,似是来人进入的极为匆忙。
这绝不是鬼祟的脚印!
“有人来过了?”
黎卿眉头蹙起,也只有这个原因,这座三世穆庙中才会连游荡的鬼祟都没了几只,且除了鬼烛、魂珠这类唯有鬼道才有作用的东西,余者尽数不存。
就是不知是刚刚有人来过还是以往阴府洞开的时候被人探索过了!
着那纸猖快速的将地上冥珠收集起来,黎卿以灯柄缓缓挑开那座大门,且往里面缓缓地挪移靠近。
黎卿刚刚近得其中的主殿,还未有更多的动作,突然便有一道狂重的威压袭来,那紫府积压势若罡风,甚至将这座正殿中的木架、铜盏都尽数吹倒,唯有那地宫大殿上,那夜明珠镶嵌的穹顶丝毫不受影响。
“哪来的混账东西,滚出去!”
“你难道没看见这座大殿被老夫占了吗?”
一声暴喝升起,卷起罡风扑面,悍然打在黎卿身前的天府玄元气罩上,竟是发出了刀兵交击的脆响。
其中所蕴含的巨力更是生生推着黎卿暴退了近丈,在地上划出了两条沟壑,直至撞在那石门上,又将那石门给关了回去。
这……
黎卿紧掣住掌中的灵灯,天府玄元气抵挡着那道风法,虽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透过那玄元气罩上的模糊罡风看去,这是一方极为宽阔高深的石宫,那主殿上正立着十三尊五十余丈高的巨像,穹顶上有道道温润的清光投下,直至那庞大主宫右侧,正有一名老叟满面怒容的注视着黎卿。
这是澎国李家的太上族老,他早就谋划着将此处的一座内室,那是他三年前发现的密室,其中定然藏着些不得了宝物。
为此他特意算准并控制了黑船来的时日,美名其曰邀请两名紫府助臂孙儿,实则是想独吞一方穆庙的密室,届时若是有人发觉了什么,他此方有三名紫府,还怕人抢夺不成?
那位步灵虚道主,自峙是瞻望阴神之人,为人也算是正派,等闲也看不上这阴府中的重器……
可该死的,怎么这时候来了人?老夫不是在外面留了一头豢灵?
李家族老再望向腰间的阴槐木牌之上,却见那木牌并未生裂啊!
“贫道未见这穆庙中有来人的痕迹,一路赶来亦是寻常,老丈切莫着急,贫道这就退去。”
黎卿无辜摇头,故作不知,实则右手已然轻轻地按压在了左袖之上,随即可以调动五路猖兵。
那老者却是虎目含煞,大门都被重新关上了,走漏了消息,他还探个屁的密室!
“退去?去哪里,老夫看你就是成心窥探的。”
老叟右手一扬,却见其手中一杆宝旗扬起,法力往那大旗上一灌,立时便朝着黎卿打来。
那御风宝旗迎空便长,不过眨眼间就化作了十余丈大小,罡风环绕,似是破城巨木一般,就要将黎卿连带着那护体气罩一同贯穿。
好个狠厉的老道!
黎卿目光骤寒,将那山鬼红篆劾猖表文往前一抛,下一瞬,那表文就迎着罡风瞬间燃尽。
正待前方罡风大枪破空而来,当头却是一尊九尺甲猖、一尊蝠翼飞猖同时架住那尊罡风旗枪,紧接着三头行猖半身融入地面,身形一扭。
却是不知为何,那原本攻势恐怖的风枪才与这五路猖兵对峙片刻,下一瞬,便突兀地调转枪头猛然反撞向了另一侧的地宫。
十来丈的罡风大枪横撞在那宫室一角,眨眼便爆裂出巨大的气浪,可这穆庙的石壁上却是仅仅出现了一道手掌大小的豁口。
这并非是老叟实力不济,而是内部的帝宫,是阴神道场,等闲的打斗连墙皮都难以划出痕迹来……
“那是五鬼搬运术?还是什么。”
那老者眉头皱起,望向那一支猖兵,心头的愠色愈发浓烈。
那是银甲尸吧?甲尸果然最是顽固老尸,正接老夫宝旗一击毫发无损!
便是那头飞猖双臂之上都已经隐隐显现出黑色的裂痕来了,唯有这甲猖,战意昂扬,双拳对碰间,恐怖巨力震得空气都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分层。
“但……避开那头银甲尸不就行了?”
李家族老轻笑着招来那宝旗,下一瞬便消失原地,直接穿过五十余丈的距离,一旗砸下,挟裹着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风道法力砸下。
【砰】的一声,那大旗卷起巨力,还未碰到黎卿,殿中阴霾突然一闪,其中七道身影突然就从那阴霾鬼蜮中消失。
就在那宝旗撞在大门上时,玲珑猖主一手按在黎卿左肩,一手托起涓涓的云雨细流缓缓落下,直接借助那云雨阴霾之鬼蜮,躲开了这道袭击。
在这鬼蜮中,她可以肆意的控制其中的规矩与距离变化,堪比瞬移!
堪比银甲尸的甲猖,驭风腾行的飞猖,有挪移遁走之力的行猖,掌摄剥皮诡术与云阴鬼蜮的纸灵猖主……
这怎么不能与寻常的紫府下基相抗衡呢?
那宝旗不死心的撞来,可五路猖兵亦是受到了那山鬼律-云雨蜮的加持,在这鬼蜮之中肆意腾挪,宛如鬼打墙了一般,前番在右侧挡在那宝旗横斩,没多久就瞬移在前方拦下了宝旗侧劈,下一刻就见甲猖蛮横的突进二十余丈的距离,一记铁山靠直接将那罡风宝旗直接震的倒飞回了那老叟手中。
轰隆隆……
这一次,老叟惊震的抬起头来,却见那一粒粒似是豆般大小的荧火兜头落下,连绵的爆炸声直接将其淹没。
好一道护身兵马,好一道磨人的法术!
李家族老大旗一甩,将那层烟尘抖落,面色阴沉了片刻,却是突然展露出了笑颜:
“看来方才是老夫误会小友了,还当小友是那关家老鬼手下的奸细呢?”
“那遭瘟的老鬼哪有那个命,寻得到这般厉害的仆从?”
“嘿嘿嘿嘿,不知小友是素衣道出身还是列国哪家的门下?你我二人不妨一同探一探那密室……”
这老鬼好生不要面皮,能屈能伸至了一个极点,见八九个回合都近不得那青年的身,当即就是转了性子,狭促一笑,邀请着黎卿同行……
(本章完)
第81章 魂幡雨蜮掣群猖
第81章 魂幡雨蜮掣群猖
“哦?不知老丈为何如此前据而后恭?”
“只是贫道乃正宗的道家练气士,对这阴府中的镇物鬼器着实没有兴趣。”
黎卿掌提着南斗延生灵灯,遥望那掌旗老叟,却是摇着头轻笑道。
那玲珑猖主窈窕身姿,面上挂着一缕诡异,轻掩于黎卿肩后,五路纸猖在前,一双双阴冷的瞳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李家老道。
那紫府老道的攻势似乎也并没有黎卿想象中的那么强,虽然比之寻常练气境恐怖了太多,但还在黎卿能够接受的范围。
他如今的念头足够的多,也足够快,反应与元炁能跟得上那老叟,那他与寻常的紫府,实则也没有了质的差距。
除开鬼母不说,他的玄阴一炁质量都已经堪比筑基法力了,万魂幡也还未曾祭出过!
更关键的是,这一支纸猖兵马真的足够强大,教那李家紫府短时间也难以突破封锁。
可黎卿这一言,却惹得那李家老叟心头暗骂不已。
什么叫前据而后恭?若非怕动静太大,惹来众人瞩目,真以为老夫拿不下你个小混账?
还道家正统,你那环身的鬼猖尸卫,有哪一头像是道家正统能养出来的?
不过事已至此,李老道也不愿再节外生枝、教这小子将这三世穆庙中的情况传了出去,接口便应道。
“是是是,小友道门正统,有坛兵护持。”
“可这阴府中最珍贵的就是那镇器了,其中便是五百禁乃至千禁的顶尖镇器也曾常常出现。”
“我看小友手中的法灯虽然也算材质不凡,可惜法禁才不过四十余道,只归于下品层次,底蕴也着实太差了些。难道小友对那上品镇器真就不心动?”
李家道好言规劝着那不知轻重的小道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非不愿多生事端,这密室也是他一个半路插足的小小练气境能进的?
且忽悠住他,待老夫夺了其中的好宝贝再说……
“上品镇器?老丈怕不是在诓贫道吧?这空荡荡的祖庙中什么东西都没有。”
“您确定不是想将黎某骗进去坑杀?”
黎卿似笑非笑的反问了起来。
这未开的密室中,还不知有何等的危险,这老东西倒是精,想忽悠着黎卿去给他探路,想的倒是挺美。
“那可由不得你了!要么你随老夫同去,要么,你坏了老夫的好事,就别想囫囵的离开澎国了。”
老叟冷哼一声,再伸出三根手指来:
“老夫只要七成,其中三成收获可以留给你!”
“你只需从现在直到离开澎海阴府之前,闭上你那张嘴,行与不行?”
这一次,李家道可谓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说话之时,法力灌注入那罡风宝旗之中,磅礴的风道法力在这地宫中震出一道巨大的气浪来。
不过,此刻玲珑猖主的阴霾鬼蜮铺开,那庞大的气浪还未接触到这幽暗的鬼蜮,便像是撞上了一片泥潭般,无法寸进,那气浪反而朝着四方倒灌而回。
但黎卿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这穆庙阴府的坚壁图腾,似是一处巨大的囚笼般,行猖无法彻底的遁入地下,鬼蜮更是被牢牢地锁在了这石门之内,无法直接脱身……
见得那老叟狠意涌上面来,黎卿翻掌间便将那南斗延命灯收入芥子囊中,以作退让,反正延命灯如今还真未有与紫府交手的底蕴。
“那,老丈先请!”
黎卿横手朝着那刚刚被打开机括的暗门一指,请那李家老道自行动手。
同时那鬼蜮收缩至方圆数丈,黎卿与诸多猖兵随着这道阴霾的浮动隐藏在其中,亦是与那扇石门拉开了距离,极为识相地表露出了诚意。
李家老道却是依旧不依不饶,冷冷地望着那片阴霾,嗤笑一声。
“小友,你那赤裸裸的杀机寒意能不能收一收?”
“嘿嘿嘿嘿,老夫可不真敢把后背交给你这一坛猖兵啊。”
“且近前来,左边归老夫,右面归你。”
那兜袍青年满眸的玄阴寒意,盯的这老道脊背生寒,身后六头猖道大鬼窥伺,让他怎么安得下心来?
李老道面色板起,强逼黎卿行至身侧,非得践行一左一右、并肩入室的动作。
他虽然不惧这小辈,但却是得防他在后方来上那么一下。
黎卿亦是眉头暴跳,不耐地走近前来,冷哼一声:“并未有杀机,只是贫道修得一道阴属瞳术罢了!”
那青年身侧霾云缕缕,那水雾幽黑似是化作了实质一般,七道身影在那云雨雾气中隐隐幢幢,李老道望向那青年的冰冷双瞳,见确实如此,这个回答倒也让他稍稍满意了一些。
“哼,最好是这样。”
李老道身家也可算丰厚了,只见其头顶紫金冠,身披锦霞衣,御风宝旗执掌在手,左手凌空虚点,那灵动的法力就像是塑形了一般,化作法力大手,摸索扣动着那尊巨大石像后的暗门,【咔嚓】一声就将那石门前的机括打开。
那原本已经被李老道打开了的第一道暗门后,两道镇龙石壁再次左右抬起,将那后方昏暗无比的内室显露出来。
老道屈指一弹,法力离体之后当即化作道道光焰弥漫在空,将内室照亮。
那是一方十来丈长的方形内室,左右略窄,约莫两丈方圆,正藏于地宫与右侧的夹室之间。
虽看似不小,但与这百丈高深的地宫正庙比起来,就着实是不是一个层次了。
两侧的石壁上,尚有熄灭的灯盏残留,李老道法力再动,十二枚火苗探出,当即便将那诸多油灯重新点起,霎时间,整座内室的陈设完全显露了出来。
完全密封的内室,没有受到海水与时间的破坏吗?
两人同时望向这条狭长的内室,原本昏暗封闭的石室,却是由外到里,以三层并不高的台阶分成了三阶。
最高阶的尽头,摆放着一座木榻,两侧各立了一尊案几,其上放着奇奇怪怪的物品,铜镜、银簪,绢布。
第二阶侧则是摆放着两寸香炉玉案,以及四尊仕女状的石像,再到黎卿二人所处的第三阶,墙壁上分别雕刻着简笔的山水图腾,地面上摆着四座早已干枯朽坏的盆栽……
李家老道面色陡然一黑。
这内室与他想象的太不相同了,怎得会如此的简朴?这可是穆庙正殿的暗室,鬼神们的日常过得这般清苦吗?
不过,那上面倒是还有铜镜与银簪两枚物甚,倒是可以稍稍弥补!
李老道瞳孔转动,正欲起歪心思时,炙热的气息赫然从他的身侧冲起,只见那青年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凭空往后挪移了数丈,五十二枚石中火曜轰然爆炸开来,瞬间便将这小半座内室全部覆盖。
“好胆!”
那老叟本就防备着黎卿,此刻见其动手,当即便是目眦欲裂,身上宝光披挂,横掣一柄罡风宝旗便是悍然投向黎卿。
轰隆隆……
五路纸猖自那云雨鬼蜮中探出半个身子,径直与那李老道战了起来。
甲猖沐阴雨,身上的鳞甲都似是活过来了般,油光发亮,臂铠一撞便是生生顶住了那宝旗的进攻。
飞猖大口裂开,又是一道阴风旋起,袭向那老道,三头行猖右手僵硬的伸出,宛如惨白的行尸一般,立时就有阴冷寒意顺着那手臂攀爬而上,它等竟是欲活摘了那李老道的五脏六腑。
“滚!”
老叟怒容迸发,左手掣指,往法冠上一点,倏忽间,那紫金冠伴随着法衣立时便有紫青二气环绕而起,却是与黎卿的天府玄元气异曲同工。
那三只惨白的行猖大手与紫青二气一触,便见那二气轰然一震,爆散开来,同时,三头行猖的手臂亦是迅速地收了回去。
“好一营伥鬼,怕不是皆为人皮、鬼皮、尸皮所祭炼的吧?”
“啧啧啧,这般杀孽,阁下是阴箓白骨道的出身?”
李老道望着内室的暗门,鬼蜮连接,将这大门堵的死死的,这是想要将他困死在这里啊。
“这次是老朽失误了,居然只是一座偏室,那铜镜与银簪,你我一人一枚,权当交个朋友了如何?”
老叟望着那片流溢的幽暗阴霾,面色变幻数息,口风亦是在跟着转变。
早知道就该在正殿将那小道人打废了,这下被他占了地利,生生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啊!
然而,回答这老叟的却是数百道凝作箭头的万魂丝,两道丈余长的黑箭从黑雾中猛然迸射而出,惊得那老叟连忙摇动宝旗,卷起风壁与其对上两击。
“贫道蒙受裴九和管老哥的救命之恩,本欲要为他效死尔,却未料到正在此处遇到了你,李家的族老对吧?哼哼!”
“只怕你的孙儿,此刻已经在路上等你了。”
“只需困死了你,这澎国未来也就没有李家了!”
一道冷笑声起,却见青年执幡,从那阴霾云雾缓缓显现出身形,冷灰色的瞳孔似是以看死人般的目光盯着这老道。
“放肆,裴九世受我李家大恩……”
“哼!小贼,你吓唬谁呢?裴九能进这阴府都是老夫突兀建言,他能有这个脑子?”
李老道嗤笑一声,暗道这道人的鬼蜮伎俩太过稚嫩。
他根本不懂这道黑船航线,李家在此保驾护航,能为那东海裴氏带来多丰厚的利益,两族的关系可不是这一介外人能离间的。
“是么?那你就安心的留在这里等死吧,无需太久,自然会见分晓。”
却见黎卿嘴角微勾,身影一闪又是缓缓地退回了阴云鬼蜮之中,那自峙冷笑的面目却是刻在了李老道的脑海中。
这倒是让李老道心头打起了鼓来,难道,真是如此?
再突闻【咔嚓】一声,那浑人居然开始动起了地宫外的机括来,想要将这座秘室封起。
该死,他真要困死老夫?
是那管道人对吗?定然是那阴沉之辈才有这般的缜密心思,这是盯上了我整个澎国李家?
两位东海紫府入驻了李家庄园,这一名练气的白骨道人去讨好素衣道,内外勾结,该死啊……
一道绝户的毒计缓缓从李老道心头勾连而起,这却是真正地令他感到了胆寒。
“这么多年来,喂不饱是吗?好两头畜生啊!”
李老道面色阴狠,一指头上紫金冠,紫青二气垂下身来,却是强顶着那云雨阴霾,罡风宝旗掣起,直接投向那阴霾鬼蜮吗,将强其中猖兵镇住。
而他本人却是直接近得那门内一侧,掣手将那密室内部的机括尽数锁上,似是这般机括门锁,内部永远比外部有更高的权限!
然,便是老道这一动,鬼蜮中又是道道魂丝射来,那柄宝旗此刻正被甲猖死死的绞锁住来,老道失了法器,只得匆匆一个翻滚退开。
紫青二气挡下那万魂幡后,又是道道幽蓝色的火曜扑面而来,悍然炸开。
轰隆隆……
连番的偷袭叫那老叟措手不及,却是被那南明火曜兜头炸了个灰头土脸,法袍之上碳痕遍布,满地的石中火将此地映照的更加诡异!
“很不错的宝旗。”
黎卿天府玄元气缠绕,也不惧那宝旗上的罡气,一把抓住那大旗,顷刻便沟通幽天,将其献祭了进去。
转瞬之间,李老道手上最趁手的法器便再也没有了联系,这可叫他面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离开,外面的机括定是他的猖兵在动作,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没离开鬼蜮,他是想要老夫的命啊?
李老道心头明悟,什么裴九、什么李家都不过是个幌子,这青年就是要激他,令他靠近云雨鬼蜮,触动门边的机关来阻止外面关门的机括。
再以此偷袭!
“好个道人,果然是-岭南风采。”
老叟嗤笑间,右手一翻,却是又一柄上品法剑出现在掌心,似他这般的紫府之辈,横行了两百载,手上法器自然是不缺的,真要战起来,他还能被一个小小的练气境给啄瞎了眼不成。
“不管你是真认识裴九、管道人,还是假认识他们,不用多久,他等便会同来此处接应老夫。”
“你最好就是现在退……”
这老道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那阴霾云雾猛然扩大,趁着这扩大的瞬间,甲猖一个闪身出现在云雨域的最边缘一处,肆意蛮横的冲撞径直与老道的法剑碰上一击,三头行尸亦是齐齐袭来。
万魂幡再度摇动,道道黑线似是箭矢般横破气浪。
这般乱战,道道阴雨黑雾在小小密室中席卷,磅礴的气浪爆炸开来,涓涓云雨化作水流,再有石中火四射飞溅……
老道一剑辟开甲猖,宝光震退行猖,口中反身一吐,却是一道三尺风刃悍然打出,将飞猖的一只纸蝠翼斩下,再次祭起青紫二气将诸多魂丝挡下后,老叟剑光一扫,猛然贯穿那头不死心的飞猖。
却在他刚刚废了一头纸猖的下一瞬,李老道突觉腹部一阵剧痛,却是有百道魂丝不知怎得从那飞猖的身体中穿过,再紧接着贯穿了老道的腹部。
“贫道本想离开,但你不让黎某走。”
“那就让贫道送你走吧!”
伴随着摄魂铃的震响,那云雨鬼蜮再度扩大,飞猖受创严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他四方猖兵一拥而上,
待李老道强忍着撕裂神魂血肉的剧痛,将那刺入腹部的百道魂丝掣力扯出,只觉得似是内脏都被扯出来一般。
白骨道的万魂丝,牵连五脏六腑,撕扯神魂,着实是太阴毒了!
且宝光一震,那甲猖却最是蛮横,一路横撞,径直与老道的壮硕宝光碰至极处开始角起力来。
再闻得嬉笑的鬼语声起,玲珑猖主终于开始下场,血光一闪,却是一道爪痕凭空落下,叫这密室中云雨瓢泼,缓缓汇聚作了涓涓细流。
老道突然感觉背后有些痒,然定睛一看,他背后淋上了云雨的大片皮肤却是突然鼓了起来,惨白模样,似是随手就能撕下来……
百年老修,风道旁门一流,哪里见识过群尸百鬼所祭炼的猖兵鬼蜮,又怎料到小小的练气境如此猖狂的算计他?
可惜,迟了!
(本章完)
第82章 鬼神的执物
第82章 鬼神的执物
纵然再是紫府,先为人算计夺了主法器,中了万魂丝,再有五路猖兵围剿,不免也渐渐落入了下风。
便是此刻,玲珑猖纵身袭了上去,正要掣剥皮鬼术强行拘了那李老道,哪知姜还是老的辣,趁着鬼蜮猖主现身,那阴霾中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老叟一个闪身便脱了群猖包围,化作剑光直接欺身至了黎卿身前。
青灵剑光祭起,转瞬就突破了猖兵与鬼蜮防线,悍然斩在黎卿身前。
那猖兵总归只是猖兵,猖兵鬼马的调动最忌失主,此刻便是玲珑猖触了一个贪字,贪眷紫府皮囊,犯了失主大忌!
黎卿仍驻足在后方,见一道剑光横穿内室,直冲面门而来,他却是不恼,反声赞叹了起来:
“老丈这个时候,才像是一位紫府该有的作为!”
若被一营猖兵加上些宵小伎俩就直接阴杀,这般的紫府可就真成笑话了。
黎卿右手一摇,千百道万魂丝齐齐自那黑幡上垂下,似是一道万魂宝光般护在黎卿身前。
他不会白骨道的秘术,无法配合鬼道法术将万魂丝化作怨鬼具象,但他可以将其当做纯粹的魂幡,将万魂丝造物作箭矢、宝光、十方罗网……
便是这一道魂丝宝光,与那剑光碰撞上,相持角力了约莫四息之后,那青灵剑光却是胜上了一筹,破碎万魂宝光,直取黎卿本体。
可谁能想到在那万魂宝光被破之后,黎卿身前仍有一道天府玄元气环绕!
法剑上的灵光稍稍有些耗损黯淡,再撞在那天府玄元气上时,磅礴的巨力反向震来,直叫李老道手腕一震,法剑都差点握不住。
《南斗延命经上卷》有三道大术,其中的南明日曜法过于暴虐,常常连自身都被波及,许多场合黎卿并不好动用;
妖星禳命咒太过依靠命火与南斗延命灯,如今仅仅是入门。
但这道天府玄元气,黎卿可是日日修持,周天小半的玄阴一炁皆在供养着这道极尽化作实质的玄元气。
磅礴流转的天府元气,其势不弱于一条气道长河,还真不怕寻常的飞针法剑……
紫府的剑气,遭魂幡宝光挡下一击后,打在天府玄元气上,那气罩连丝毫法晃动都没有,李老道的剑器却已经被磅礴的元气弹了出去。
“若是那杆上品的宝旗锐枪,黎某决然不敢托大,但这剑光,老丈修行的可着实不怎么样!”
伴随着法铃荡响,黎卿轻笑一声,下一瞬,千百道魂丝卷作道道黑矢爆射了出去。
轰……
又是一道攻守交换,幽黑阴霾再度垂下,将黎卿遮掩在其中。
却是五方纸猖再度围猎了上来,甲猖一记铁臂冲撞,兼加玲珑猖的鬼蜮空间微调方向与距离。
那老道即便想躲也躲不开了,手中法剑生生被那凶物磕飞,甚至其本人都被撞出数丈,砸到了这内室的石壁上。
仰观天文,俯观地理,参悟天地本源大道,可得一“道经”,大道经典,直指仙业;
道中再得一法,是为“道法”,道法大成,可证阴神阳神,逍遥天地;
法中求来一术,名为“法术”,有不可思议之威能,炼至臻处,可生法意,缔结阴神!
这“道法”与“法术”便开始显现出了差距。
澎国李氏的《罡风宝典》也是一门极为不错的法术,配套有三五门秘术,一身风道法力比之常人还要浑厚上三成。
可黎卿不过练气圆满,凭一门阴神级道法《南斗延命》,凝一道天府玄元气,驱策纸猖兵马一支,凭借阴雨鬼蜮一座,便能从容的与这李家紫府交手。
甚至,那李老道反而要先撑不住了。
“你不是阴箓白骨道!”
“元气壮如江河,源源不绝,先天一炁质比紫府法力……”
“你是丹鼎正宗!亦或者古道统练气士?”
都已经战至了这个时刻,李老道要是还没摸出来黎卿的跟脚,那这两三百年的道就算是白修了。
这该死的家伙还真是个仙门正宗!
将嘴角的血迹擦干,李老道能感觉到自身的五脏遭那万魂丝大损,胸前的两根肋骨也被银甲尸作的猖兵撞断了。
到了这个时候,这老道也知晓今日事怕是不能善了。
黎卿依旧不语,隐于阴霾黑雾之中,唯见四路纸猖踮着脚尖,纵身又是追了上去,可那老道又怎甘如此身死在小辈手上?
李老道掌心五殊雷火符捏起,两个翻滚便朝着内室的最后方退去。
‘且拉开十二丈的距离,这五殊雷火符的爆炸范围是二十丈,到了这个这个时候,就搏一搏看看到底是谁命大吧?’
李老道面色一狠,越过第二阶,与黎卿拉开距离,直冲向那密室的最后方,正要拉开距离听懂五殊雷火符。
突然!
只闻得【噗通】一声,李老道手中的五殊雷火符还未激活,整个人都尚保持着前冲的动作时,那老道自胸腹处,突兀地一分为二,两截残躯砸倒,瓢泼的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黎卿见状,心头大惊,立时便将四路猖兵召至身前拱卫,惊悚地环顾着四方。
是谁动的手?
“这里,有鬼?”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黎卿大袖一甩,将五路猖兵包括那瘫倒在地的飞猖齐齐化作纸皮收入袖中,一手提起玲珑猖,转身就要退去。
却是此时。
天地间,一切都变了,黎卿的四周不再是浮屠石壁,不再是穆庙地宫。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垂下的黑瀑!
黎卿还未退出内室,却是突然不受控制的被异物一绊,险些栽倒。
这上下四方,哪里是什么黑瀑?那是道道湿漉的黑发垂落,彷佛从一头头鬼祟头皮上剥下来般,伴随着那绺绺黑发缓缓滴落的,是涓涓的鬼血!
黎卿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飘涌了上来
“这是……鬼蜮?”
玲珑猖的云雨鬼蜮瞬间便被挤压,一切阴霾云雾,尽是消失不见,黎卿举目望去。
只见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黎卿彷佛又沉沦入了另一方虚妄的世界。
这是鬼蜮!
天都所谓法域者,即意为无量法力尽数控制的疆域……这法域修至最精深处,阴阳、五行、灵气、重力、距离乃至时间都由域主完全控制。
江北道九崖府,符箓源流-三皇大道宗便有一脉专修法域,号称法域之内,吾道称王。
某些鬼祟生来掌握了与法域一般的力量,那便是鬼蜮。
可玲珑猖那继承自剥皮鬼的云雨阴霾鬼蜮已经不差了,能与紫府道人博弈,却依旧在这丧发鬼血蜮中被压制到了极点!
“是阴神级的厉鬼吗?”
黎卿的喉咙突然有些干涩,直感心神不宁。
四方的昏暗中黎卿无法理解,但那正前方,那李老道身死之处,仍旧残留在鬼蜮中。
这意味着,是那老道触发了红线?导致鬼蜮失控的红线!罪魁祸首就在那上面吗?
遥望着第二阶上的那四道仕女石像,以及倒在离那第三阶前距木榻一步之遥的残尸,黎卿只觉的脊椎中顿有凉气生出,当即叫他头脑一清醒。
若是厉鬼的话,黎卿此刻也决然受到袭击,这鬼蜮也绝不会如此的平静。
反倒更像是,黎卿初得冥书鬼契的那一晚……
“是镇器,鬼神留下来的镇器!”
黎卿突然心头狂跳,是另一道堪比冥书阴契的镇器。
下一刻,便见玲珑猖拱卫在后,黎卿掌拍葫芦,翩翩白纸四散,转瞬化作道道纸人,却是沿着那尸室的台阶缓缓的摸索而去!
十二道纸人齐齐踏上第二阶石室,此处,并没有受到袭击,那四座仕女石像,或许曾是鬼神,或许也本来就是妆点罢了。
但就在其中一尊纸人踏上石室的最后一阶时,【刺喇】一声,那道纸人瞬间便被斩作两半,啪嗒跌倒在地。
果然,石室的第三阶,就是红线禁忌的所在。
黎卿双眸微眯,掣使着下一道纸人便再度登上第三阶,又是【呲喇】一声,那纸人应声而倒。
是墙壁上有什么呢?还是因为靠近了一定的范围便会如此?
缓缓打量着那石室的第三阶,黎卿再度控制纸人踏上,且是左脚落下只踏上了半个身位,再是右脚踏在边缘之处,果然,无事发生。
左右移动,亦是无碍。
正当黎卿纳闷着之时,突然,那继续向前的纸人再度被无形的恐怖力量斩作两分,所有的联系尽数断绝!
这一次,黎卿终于看清楚了。
那纸人、赵老道被撕裂之处对应的高度,正是那右侧的案几。
其上摆放着一面铜镜,但黎卿却是看到了那被铜镜压住,露出的暗褐色锋刃。
那似是一把绞发用的剪刀!
“云雨鬼蜮还能撑开来吗?”
黎卿望向身后的玲珑猖,却见那原本的云雨鬼蜮已经被完全压制在她的发肤上,涓涓的雨水沿着其身躯不断流转,可就是无法离体……
显然,玲珑猖与这内室的镇物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只有触动那尊镇器,或许才能让这鬼蜮发生变化?”
只是念头稍动,却见第二阶中一道纸人缓缓往右侧去,伸手拿向那尊鬼剪刀。
纸人刚刚靠近鬼剪刀,瞬间便化作灰烬散灭。纸人承受不住镇器!
“行猖,你去。”
黎卿自袖中一取,将一尊行猖掏了出来。
玲珑猖是他纸猖兵马的猖君猖主,云雨鬼蜮是猖兵调动的核心法术,只能带在身侧,绝对不容有失。
甲猖是如今黎卿手上战力最强的猖兵,有两片银甲三片铜甲尸皮祭炼,底蕴极壮,他亦是舍不得。
只见行猖上前两步,往那第三阶的右侧案几上缓缓靠去,苍白的鬼手伸出,一把将那铜镜与下方的黑剪拾了起。
瞬间,这整座鬼蜮便暴动了起来。
昏暗之中突然垂下一道湿发,将那纸猖脖子卷立时便拉上了穹顶昏暗之中,唯有铜镜与黑剪【哐啷啷】砸在地上。
那把剪刀却似是刀尖不经意的划过一瞬,那排排列的纸人瞬间撕裂,便是在相隔甚远的黎卿都突感脖子前一凉。
差一丝,就差一丝丝的角度黎卿就要身首异处了。
然而,此刻的鬼蜮却是已然暴动,那一绺绺染血的湿发却似是活了过来般,恐怖的恶意自四面八方踊跃而出。
“该死,可不能叫它暴乱了!”
黎卿眉首紧蹙,下一瞬,他直接便是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绕到了那黑剪之后,抬手直接将那约莫四寸长的鬼剪拾起强行掌控住。
就在这一瞬,黎卿一个闪身避过昏暗的穹顶上垂下来的乌黑发绺,而那鬼剪回环握柄上的缠绕着的缕缕发丝,突然顺着黎卿的右手爬了上去。
那道道鬼发似是魂丝一般,眨眼就将黎卿手上勒出了血线,便在鬼发与骨血相融的一瞬。
萦绕着无边恨意的发丝中,却是有意志传递了上来:
昔怜君死无所忆,尤报红剪缠相思!
死去的君王永远惦念着生前的发妻,昔阴阳两隔,岁月流逝……最热烈深沉的爱意最终化作了无物不杀的诅咒。
阴神大鬼,穆王执念-长恨鬼剪。
这是古宝级别的镇器……
(本章完)
第83章 长恨鬼剪,鬼母庇卿
第83章 长恨鬼剪,鬼母庇卿
发丝空余恨,将那道道支离破碎的景象映照出来:
瀛有鬼神曰“穆”,为开世之君,以甲子为一代,历五十四代祭祀,月奉岁供,连年不止。
“穆”身高八尺,雄伟非常,以古老的衮服披挂,眸匿追忆,心若死灰。
半甲子夜游做鬼神,两百载日游生鬼躯,箪饷千载宗庙祭祀之后,得以鬼躯复返神躯,立定有影,坐断瀛海,朝阙天都,化作神游鬼君。
两千载镇瀛海,号为“穆王”。
昔天都凤朝陨,域外魔乱,“穆王”作为瀛海中最接近阳神境天鬼的存在,自然亦听从幽天六君调令,为岐山崔氏前军大督……
那一战后,幽天陨,天都崩,百鬼断续,宗庙坍塌,天魔就此绝迹,群雄并起,亡者而化鬼,鬼死亦生邪。
北有神公垂眸,一步踏出深山,步履天都八十万里,重编山川土地家神谱系,号召敬天法祖,驱逐邪祟!
南有方外之士,俯首彻心,东海斩蛟龙,岭南清宗宇,驱怪逐妖于西土,开始了五方仙门入世的时代。
待得那一缕陨落的执念归来之时,瀛国早已覆灭,生民就此无存,宗庙已断香火百载,唯有那一尊纠缠着无尽怨魂的长恨鬼剪,掉落在宗庙前。
守庙的夜游鬼神们,跪伏在“鬼剪”之下,日日垂泣,百鬼悲鸣!最后一尊祖灵也陨落了,国人血裔不存,它等死期将至,只匆匆将鬼剪供入了穆王的内室,自寻出路去了……
这是经历过幽天覆灭的鬼神,但那有限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天鬼乱魔大战的画面,否则,黎卿还能瞧一瞧传说中“域外天魔”的尊容。
那支离破碎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穆王”内室尘封的一瞬。
黎卿面色凝重地望着那把剪刀。
他知晓,这是一把禁忌的遗物,在阴神境中几乎走到了尽头的鬼君,由生前到死后的一切执念,皆容于这恨意绵绵的绞发鬼剪之中,在仙道中,这已经可以称之为法宝了!
这是一把足以咒杀任何人的禁器,当然代价亦是凶险。
只是刚刚拾起,玄阴一炁灌入其中,爱恨纠缠的恐怖法意直冲黎卿脑上神宫,那浮黎白骨方寸之地,白骨嘈杂之相瞬间便被长恨法意击溃。
泥丸宫中,将近千余的白骨骷髅,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昏暗,和那黑天中垂落下来的绺绺湿发,以及那顺延着鬼发缓缓滴落的邪异鬼血!
那到底是鬼血,还是曾经沾染的天魔血?
黎卿只觉得头痛骤裂,在那一瞬间,他苦修数载的念头尽数为之击溃,长恨怨咒纠结在黎卿的泥丸宫中。
浮黎方寸之地,唯有那白骨美人,倚靠在白骨莲座上,半生半死的玉颜枯骨面容,紧盯着那昏暗之中的某处,她并未受到那法意的直接冲撞,暂且保留了黎卿的意识清明。
鬼剪想要认主!
人性与鬼道交织,生与死的恋契孽缘,这个矛盾的青年彷佛像极了它八百载前的执掌者,那位“穆王”。
玄阴一炁亦是鬼道上品元气,自然是易与诸多鬼道、魂道镇器共鸣。
“不行,不能直接认主,否则我必将死于此物的反噬!”
黎卿心头有些焦急,阴神级的镇器固然好,紫府道人只是无知地靠近都能被其一分为二。
但他还没有资格执掌这等的镇器,还是沾染了不知名邪血的禁器,他的道基远远未成,一旦让其入主泥丸宫,恐怕这鬼剪无意识的失控就能轻易“噬主”。
慌忙之下,黎卿面色陡然酡红了一瞬,思虑辗转间,却又是温声沟通起了那正在泥丸宫另一角闪闪发亮的冥书鬼契。
“崔家姐姐,可否现身助我?”
实在没辙了,黎卿潜意识中能想到的只有鬼母。
当然,冥书鬼契亦是不负他的信任,很快,一道清冷的喏言声便隐隐传来。
“喏!”
鬼母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回应他的!
澎海阴府之中,幽天的气息直接无视结界投影了进来。
但,幽天鬼蜮与那长恨血鬼蜮却是猛然发生了极为剧烈的碰撞。
幽天纯粹的鬼蜮,似是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深邃的黑光,要强行入侵此方阴府;可那绺绺鬼发缠绵,其上覆盖着的恐怖邪血,连幽天鬼蜮都难以突破。
“……”
鬼母的身形从鬼蜮中缓缓显现,她木然地望向那正身处险地的黎卿。
下一瞬,却见一只似是冷玉雕琢的鬼手强自要伸入其中,那带着扭曲一切生灵的法意要粗暴地要将那渗人的鬼发撕开,二者再次爆发起了剧烈的碰撞。
长恨鬼剪居然这般恐怖吗?
黎卿心头微惊,但很快,磅礴的玄阴一炁灌入那鬼剪之中,那鬼剪中没有法禁,取而代之的是七道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构筑的“轮禁”。
那“轮禁”似是神明脑后的一圈光轮,黎卿参不透,但器它终究是器,凡有指令,它便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不论是法器、禁器、镇器,它等存世的意义便为接受指令而佐,这是最底层的规则。
黎卿也不顾右手上那几乎要缠入血肉骨髓中的鬼发,强自控制着其中的“轮禁”法光收敛,他知晓,此时自己得配合鬼母,才能脱离陷阱。
长恨鬼蜮外有鬼母的掣力入侵,其中又有黎卿在收拢法光。
里外相合,却是只在十数个呼吸后,强自将这长恨鬼蜮破了开来。
很快,一只熟悉的气息迅速地靠近,一只鬼手自黎卿身后触碰上来,却是若百年寒冰般突然抓住了他的右臂。
扭曲法意沿着黎卿的右手攀爬而去,强行要将那一根根鬼发扯断,她为黎卿破开那鬼发的纠缠。
但此刻的黎卿却是瞳孔一震:鬼母的右手受伤了!
那宛如冷玉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数寸长的狰狞血口!
“这尊鬼剪……竟如此的恐怖吗?”
黎卿先前谨慎,未曾被那鬼剪的锋刃相对,此刻更执掌着那镇器“把柄”,他自然是没有感觉。
仅位列于阳神之下的“穆王”,爱恨执念所温养的镇物,三千余载间不知饱饮了多少鬼神与天魔的怨血。
观那澎国李家老道的下场就能知晓,仅仅是从那刃前数丈之距经过,顷刻间一刀两断,身死而魂灭。
恐怕就连那素衣道主-步灵虚都没有料到,这澎海阴府中居然如此的倒反天罡,陈设简单的七进三世穆庙,这连庙主都没有的陪祀穆庙,竟然才是这阴府中最深厚的底蕴……
强自将那鬼剪中的“轮禁”敛起,再将那鬼剪两刃合上。
果然,那长恨鬼蜮开始从现世中消失,原本冲天的血腥气息越来越淡,染血的鬼发缓缓隐入昏暗的黑天之中,那先前被强行掳走的行猖【啪嗒】一声从天板上掉落下来。
而鬼母那深邃的幽天鬼蜮再无阻碍,迅速扩大,将这大半座穆庙覆盖。
黎卿将那仍旧在四向蔓延的鬼发捋起,重新再一圈圈的衬上鬼剪,这鬼发缠绕,是能敛住鬼剪杀机的。
鬼剪注恨,鬼发延咒,仿若“穆王”与那执念中放不下的离勾夫人一般,倒也算是得偿所愿,另类的永世缠绵了。
“呼……”
一口浊气长吐,此刻黎卿的目光却是无比的锐利。
这尊禁忌的镇物是他入道以来所接触过的最高规格,没有之一。
“先收入幽天冥府中吧,只有那座冥府才足以镇压这等凶物,不教它失控生事!”
鬼母在冥府中连鬼蜮都动用不了,想来这尊鬼剪,也好不了太多。
且上前几步,将那铜镜、银簪以及那李老道的两瓣尸身一卷,往幽天冥府中一献祭。
黎卿转过头来,挥袖收起两尊纸道猖兵,快步行至鬼母身前。
“此处并不安全,你我且归幽天,方才寻得一根银簪,想来你也会喜欢的。”
阴府中两方鬼蜮造成了如此大的动静,其他几名紫府定然会有所察觉,且将场中零碎挪入幽天冥府再说……
当即,那幽暗鬼蜮骤然敛起,黎卿与鬼母便自这阴府中撕开一道缝隙,遁入幽天之中!
快步入得冥府。
黎卿首先便取来灵纸,将那长恨鬼剪裹起,刃锋朝内,锁入了西厢房的藻案抽屉中。
一入冥府,那原本还似是缠绵扭曲的黑发,突然便不动了,只似寻常女子头上绞下来的青丝,一圈圈衬了在这剪刀上,余者,并无异样。
他赌对了,即使是这早已坍塌了大部的岐山崔府,但凡有一处别院尚存,便是阴神级别的鬼祟都得遵守这其中的禁锢。
六天故鬼自有约束,否则天都大地早就生乱了,何来延续数万载的鬼神大世?
六天冥府,各有规矩,凡鬼神之属,仍加以限制,人道与鬼道,曾经高度的重合但又各有所属。
唯有那堪比阳神的天鬼方得跳出樊笼!
“此物杀伐极盛,吾修猖道兵马,修南斗延命,修避死存生,当以此剪作吾最暴绝的底牌,以杀止杀,仰之护道。”
与鬼母的被动庇护不同,这是他自身便可掌控的“禁忌之器”。
只是随后得抽空将这长恨剪的用法琢磨透,至少,在冥府中,它应当不会失控,黎卿有充足时间来开发它。
怔怔地望了一眼抽屉,很快,黎卿又是转身出得了西厢房。
他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且将那院中跌落的铜镜与银簪拾起,二者皆是镇物,铜镜如何,黎卿暂且不去理会,李老道的尸身,黎卿也看都没看一眼。
却是将那银簪掂在掌心,轻轻擦拭干净来。
这是一枚四寸左右的镂空凤簪,通体银质再加以赤鎏羽纹点缀,颇为好看,又有法禁繁复,似是得有六七百禁。
用以赠予鬼母却是正好!
眼见鬼母右手受了创伤,正木然独坐在东厢房的梳妆藻案前,黎卿轻咳一声,踏入东厢房,却见那原本的魂瓶中,魂丝已然流尽。
黎卿先是从芥子囊中取出三枚魂瓶,将其中一尊玉瓶的木塞拔掉,瓶中魂丝如尘香般缕缕飘散,将这东厢房充斥,再缓缓萦绕在鬼母周身,与玄阴气融于一体。
这魂丝或许真对她有用。
“前些时日,见东厢房中铅华、灵簪皆不经用了,一时也未寻到其他物甚。”
“今日偶得一枚凤簪,极适合你,且让我为你梳笄换上凤簪如何?”
少年为冥书困扰,怨其诡谲,及至道行愈深,又偏偏常得其庇佑。
黎卿百感交集,此刻投桃亦馈一礼,于冥府东厢房为鬼母结发梳笄,再换上一枚凤簪……
(本章完)
第84章 反向寻仇
第84章 反向寻仇
那穆庙中连续升起的阴翳气机和恐怖爆响,直教这阴府其他地方的道人们纷纷赶来。
素衣道的两位紫府道人最是烦躁,他等正欲在这一次阴府之行,彻底打通那始祖庙的夹室,后方又闹出来了如此大的动静,直教二人面色一黑。
“怎么办?”
那曾跟随在素衣道主-步灵虚身侧的锦衣道人却是开头问向旁侧的师兄。
他二人入阴府自是想取了其中的法器,步灵虚曾与他二人许诺,在始祖庙的夹室中有两尊堪堪九百禁的上品镇器。
二人什么时候能破除那夹室前的日游大鬼和符图机括,两尊上等镇器就归他二人。
这眼看就要到手了,外面在闹什么啊?
“还能怎么办?动静这般大,只能去看看呗!”
“你我师兄弟既然在列国开了法脉,当是得担起名头来的。”
颔下留着一绺胡须的清瘦道人亦是轻轻摇头,无奈至极。
素衣道法脉终究不比五方仙门之一的太一道,不说事事亲为,也没有那么多的门人使唤,既在这澎海开了一座阴府以作试炼秘地,他等便得担起维护的责任来,否则,那不是砸自家招牌么?
只是,这阴府敞开一次统共才十二个时辰,要是这一次没打通夹室,又得等三年了!
两尊素衣道人板着脸,只得丢下那尊大鬼的头颅,提身化作遁光便往始祖庙外去……
而此时的三世穆庙中,诸多练气紫府亦纷纷汇聚到了其中。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澎国李家的家主与两位客道,裴九、管道人!
先前李老道托付二人护持李家家主入四世昭庙中涤荡了两间地宫,拘了些许的游荡厉鬼,夺了两尊三百余禁的中品镇物。
几人是知晓李老道进了三世穆庙的,且约定了汇合的时机,这突然暴起的变化,立时便叫三人面色变幻不绝。
那李家家主原本还怀揣着些许的期待,以为老爷子成功了,正要上前汇合,以四人之力保住那诸多宝贝。
可才刚刚进入那穆庙正宫,便见到肆意飘散的阴气、玄阴气、血咒气息,残留的石中火、云雨露……
“坏了!”
三人心头同时咯噔一下,裴九与管道人不由得望了对方一眼。
李家的老家伙不会真出事了吧?
眼见这澎国李家的家主面色凝重,二人也快步的跟着他进入地宫,这座三世穆庙极为简朴,但正殿穹顶那满嵌的夜明珠可谓是奢华至极,可见这座穆庙的表面简朴只是庙主性格使然?
寻觅着变化的气机,突然,三人只见那大殿的右侧,有一座幽暗的石门敞开。
那李家主深吸一气,转身便持晚辈礼,朝着两位紫府道人深鞠一躬。
“家祖现不知情况如何,小辈只仰仗两位世叔相助了!”
不论李老道出了什么事儿,此刻也只有这两位紫府道人能帮忙。
“李家太上族老纵横三百余载,应自是不会出大问题,且进去看看再说。”
见裴九就要大喇喇的许下诺来,管道人却是不露声色的横了他一眼,转身安慰起了李家家主。
那暗室中气机驳杂,昏暗一片,恐怕就是那变故的源头,他与裴九当然可以助臂一番,但万万可打不了包票,更不可能卯着脑袋就冲将进去!
三人相视,应上一声,便缓缓的朝着那昏暗的内室小心翼翼的靠近。
“敕!”
管道人生性谨慎,挑指一弹,立时便有四五道清光自他的指尖闪烁而出,再细看,却是一只只蜂鸟状的豢灵,通体为清莹的灵光构筑,双翅扑棱着,飞速游入其中。
那蜂鸟豢灵通体清光,穿梭在那昏暗的内室之中,盈盈清光迅速地照亮那间密室。
只见其中陈建简略,墙壁上蒙满了一层焦黑,颇为狼藉,似是三阶递进,直至那内室尽头的半榻之前,唯有四尊守庙的仕女石像,两座乌木案几……
“那是……”
李家家主心头一震,见其中地面上,残留着一摊不小的血渍,才刚刚爆发那般气机不久,此刻的血渍竟然已经完全凝固,化作黑褐色的一片。
且那风道法力残余萦绕,绝对是李老祖!
那李家家主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地,快步近得内室那座木榻前,面色惨淡的望着地方的血斑。
“是李家族老,怎地这痕迹……”
血迹干涸,死意透顶,反倒像是几日前的惨案现场,可他等进入这阴府也不过数个时辰啊,怎会如此奇怪?
“阴气晦涩,当是鬼祟之为!”
五头蜂鸟灵在那内室穹顶徘徊,管道人驻足在内室门口,环顾着暗门的机括,直至瞥见了那摊血迹后,当即瞳孔一缩,笃定道。
这澎海阴府绝不简单,有恐怖的大鬼在四处游荡,李老道怕不就是贪念入道,独身遭了劫。
几人心头惊震,还未得出下一步当如何时。
突然。
有通体素白的美艳女子自昏暗之中踏出一步,转瞬之间,道道阴云雨雾环绕在侧,那幽深诡谲的目光游走四方,与三人陡然相触,立时便将三人惊得祭起了法器来。
这根本就不是人!
“等等。”
眼看着裴九与李家家主掐起手诀,唤来风雷,管道人突然眉头骤锁,且一个闪身落到二人身侧,与那墙角的阴云鬼蜮拉开距离,却又抬手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那女子的装扮风格,好生熟悉啊,而且,她似是在回头环顾着什么?
果然,就在那片黑云雾绕之处,女鬼眺望之所,【笃笃】,两道轻而缓的脚步声,止在了那阴云之中,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形亦是从中显化出大部分来。
“黎卿?”
那裴九裴道人掌中剑器霹雳跳动了数下,却是眉头高挑,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黎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与此事有何干系?
与裴九单纯的疑惑不同,管道人第一时间却是心道黎卿果然对自己的跟脚有所隐瞒。
他身侧女子是一头猖鬼,诞生了鬼蜮的大猖,那片环身的浓郁黑云便是鬼蜮的显化,再加上黎卿曾经显露过的五路猖兵……
“果然,黎卿所言,幕后黑手宁愿大量的精力将他诓到海外,却不敢真正的对他下死手,这样的宗派弟子,手上功夫绝对不简单!”
大宗出身的少年道人或许稚嫩,然,纵是幼虎,亦可食人。
三人心中怀揣各有不同,裴九惊疑诧异,管道人心中再多了几分忌惮,唯有那李家家主,一时间是惊怒与惶恐交错,他不知道两位东海紫府与此人是何干系……
云雨雾中的黎卿亦是眉首紧蹙,他迅速地处理了那‘长恨剪’,投桃报李安抚了鬼母一番后,已经是以极快的速度抽身阴府了。
却独独没预料会与众人直接面对面的碰上。
“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地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曾见过我李家老祖?还不速速招来!”
那澎国李家家主亦是惊怒上头,此刻见又有人从地宫阴庙中出现,言语之间更是多了一份盛气凌人。
他家老祖入内室取宝他是知道的,可此刻李老道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摊不明的血渍,内室中更是陈设简朴、一片空白。
前方这道人鬼鬼祟祟、隐匿身形在地宫一角,绝对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若非两位紫府道人气机压迫令其露出了马脚,还真就让这小子溜了!
李家家主心头一狠,故作没听到二位紫府的惊呼,抬手就是拿向那贼人。
磅礴的灵力化作罡风一卷,这李家家主正值壮年,除了法力不如那李老道外,出手的作风却是更加刚猛,掌心罡风宝枪一扬,抬手便是化作数丈大小的庞大风旋,一击打入那滚滚的黑云鬼蜮之中。
轰隆隆……
这猝不及防的出手,却叫两位东海紫府面色犹豫。
“让他二人自己处理!”管道人横臂拦住了裴九的动作,五头蜂鸟灵盘桓在内室上空,紧紧盯着二人。
一方是答应了要送他入驭兽仙宗的南国仙门子弟,一面是与他等黑船航线利益切身相关的李氏家主。
这出手挡了黎卿,那他等数月以来的示好,反倒惹人生怨,岂非白费了工夫?这事儿管道人可不会做。
可此刻若是阻了那心神悲惧上头的李家家主,他定然也会生怨。
办好了,这二人未必会记恩,稍有不慎却是大概率会记仇。
而不偏不倚则更是最愚蠢的做法!两人心头都不服,难道将那因果接到我等身上来?
就让他二人生斗,斗出个胜负来,败者央求,他二人再出手也是不迟。
何况,管道人大概率还是觉得那李家主要遭殃,五方仙门的弟子,稍稍有点名气的,历来都得按原本的修为再高上半阶算,何况这位可是随身携带着一坛猖兵的啊!
李老道若真死了,李家如何再能与列国倾销乃至占有诸多坊市?定然要蛰伏一段时间,恐怕这澎国的买卖,也得换一家了?
不管怎么说,澎国李家出事,都是他二人不想看见的。
便是这沉吟的片刻间,磅礴的气浪炸了开来。
只见那根巨大的罡风宝枪,打在云雨缭乱的黑雾之前,却是突然无法再进数寸。
一道巨大的幽蓝色气罩横在黎卿身前,其中天府玄元气若江河汹涌,环动在侧,叫那李家家主本以罡风大势著称的风枪都感到了吃力。
仿佛那对面不是一层气罩,而是一道滔天巨浪,灵气的消耗愈发巨大,可那气罩之上的波动反倒越来越剧烈了。
天府玄元气,仿佛是一道“活的”太质元气,它能吞噬诸气与法力,叫这元气愈发汹涌。
或许有道人能以杀伐手段破除,但李家家主的这道大风枪,还没这个威势!
“哦?那贪婪开室,触死鬼手的老丈是你家老祖?”
“好好好,方才你家老祖可是坏了贫道一尊上等的猖兵啊!”
那驻足云雨域中的青年轻咦一声,目光却是愈发转冷,且是一袖甩出,磅礴的玄元气将那大风宝枪悍然击退。
却见黎卿单手从袖中取出一章惨白色的朱篆表文,直往虚空中一抛,那表文无风自燃,凝作纸烬消散。黑雾滚滚间,立时便是数道恐怖的身形悍然冲出。
九丈甲猖臂铠交击,掣臂作枪,恐怖的巨力连那空中的气浪都撕破了,一击正砸在那中年道人的宝枪身前。
三头行猖的身形随着那黑雾瞬间消失,下一刻便是出现在那道人左右,三只惨白的鬼手同时拿向那道人的护身宝光。
【轰隆】一声,李家主御使的大枪当即便被甲猖打飞,护身宝光与那三只行猖手臂刚刚接触,下一瞬,这道人便惊恐的抽身退了开来。
只见那宝枪无力反撞向墙壁,紧接着砸落在地上,李家家主腰间佩戴的青冥宝玉,灵蕴都黯淡了下来,周身护体宝光不过眨了片刻便被熄灭。
“呼!”
李家家主后怕的喘着粗气,与那四尊恐怖的纸人拉开距离。
不止四尊,还有一尊身着蝠翼的纸人,这尊纸猖羽翼被斩,胸膛破开一个大洞,平躺在那青年脚下,果然是李家老祖那罡风打出的伤口。
“爷爷啊!你可害死我了,怎得又与个强人结了仇?”
这李家家主心头暗骂,险些,他就被那群猖兵两个回合斩落场下了,观其风格决然不似列国海域,又识得裴九……莫非是东海来的?
而此刻的两位紫府,亦是看明白了黎卿的手段:磅礴的护身元气,掣群猖以护道,对了,他还自称擅长火法……
一时间,场中陷落了缄默。
反倒那骤然遭袭的黎卿再度冷笑了起来:
“贫道入地宫,误撞上了那位老丈开暗室,便要退去,可其不依不饶,以掌中宝旗屡次对黎某下杀手。”
“与吾这坛纸猖兵马交手三十回合,随后仍旧不允贫道离开,怕泄露了他独探这密室之事,甚至出手斩落了贫道这纸猖。”
“他是你澎国李家的族老对否?”
“你这孙子亦与他一个德行,他倒是死于阴府鬼祟了,贫道却合该拘了你来,还我猖兵!”
这澎国李家着实不算什么大家族,黎卿倒也不是那等因一人之故,便要令其身死族灭收场的狠人,本不欲与他等照面,悄然退走,但此刻却是躲不开了。
那老道也确实算是死在了阴府那位‘穆王’镇器下,这条命他自然不会背。可既然撞上了,那李老道的因果,这名李家孙辈的因果,也须得有个了结!
那李家中年,他但凡应下,也就止步于此了;他若非得自寻死路,亦可就此送他上路。
黎卿眸中含煞,右指微抬,一缕幽蓝色的火苗升起,身侧立时五十二枚石中火曜紧接着成型,其中压缩极致的炎道火气着实令人生惧,便是两位紫府都感到了一丝丝的威胁!
“两位,还请莫要插手,待黎某斩落了此人再言其他。”
此刻,这位在黑船上历来都糯糯温言的仙门弟子,终于露出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锋芒,看来也是动了真火。
五路猖兵先陨一路,却只是那李老道为了警告所为?
这倒是像那老鬼欺软怕硬的作风,此刻李老道生死不知,他这孙子做事不讲究吧又打不过人家,却是新仇旧恨上头,该如何是好啊?
观此地恐怖的阴气久久不散,定然是有大鬼游荡,再听黎卿方才所言,怕是那头大鬼还在阴庙中。
这两人怒气上头还要分个生死?裴道人与管道人却是不由这二人厮闹了。
“此处血煞阴气如此浓重,你二人是瞎了吗?”
“老道怎么死的,黎卿你既然知晓,便更应该知道此处的危险,这意气之争且出去再说……”
(本章完)
第85章 高下即分
第85章 高下即分
四人对峙之间,立时又有几人推开石门,踏入了这穆庙的地宫之中。
当头的二人便是素衣道的两位练气境,身化遁光齐齐落在那内室之前。
然而还未待几人靠近,便见到那内室之中连绵的幽蓝色火光瞬间爆炸了开来。
轰隆隆……
那内室中,石中火曜隐落,簇簇幽火当即溅射开来,裴九与管道人撑起神光,面色难看。
李家家主-李元义整只左臂都染上了那石中火,那法衣黏连着皮肉瞬间便被溶化。
他也是果断,卷起罡风剐去了那一层被点燃的血肉,此刻面露痛楚之色,血淋淋地躲到了裴九的身后,期盼这位世叔能护住自家。
原本他还真想寻一寻那道人的芥子囊,他怀疑老祖遭劫,身上那尊七百禁的罡风宝旗是否被这道人拾了去。
但此刻,他亦是再无二话了。
“黎小友,给裴某个面子,出去再说?”
裴九自然不能让这位李家的家主也栽在这里,这李家与他可不仅仅只有利益干系。
便是冲着这一声裴叔,他也得保下李元义。
管道人则是一脸无奈,但连法器都没祭出来,想来他也不乐意站边。
眼看着这地宫侧的暗室中焰火腾腾,匆匆赶来的几名道人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颜丹绫师姐弟二人一见到那独身驻于那内室门口,周身黑云环绕的黎卿,当即便祭起法器,紧紧跟了上来。
“黎道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这二人自然不会不知晓内室中正在发生什么,只是他等自有底气为这位南国来的道友助臂一番。
见得外面又有人来,且是这般将二人往死斗里推,裴九裴道人却是白了那女子一眼,开始赶人。
“去去去,素衣道的小娃娃,乱站队,你添什么乱呐,没看到本道在拉架吗?”
“这庙里遭了鬼,李家族老都死了,走走走,都先出去!”
这裴道人大手一摄,直将那李元义的法枪都揽了起来,往芥子囊中一收,且算是卸了那李家主的兵器,给了黎卿一个台阶。
见二紫府如此说了,那李家主更是连目光都清澈了许多,黎卿眸子微眯,深深的瞟了那李元义一眼,下一刻,将诸多猖兵收起,转身就往外去。
“两位道友,且出去再说吧……”
朝着匆匆赶来的颜丹绫等人拱了拱手,黎卿简略地述说了一番其中发生的事情,只是稍稍避开了鬼母和鬼剪,只说那鬼剪是一头血鬼……而后面两位东海紫府亦是领着李家主缓缓出来,同时倾听着黎卿的解释。
而众人才刚刚出得两层厅室,便见有两道刺目的神光飞快掠过那七进厅室,直往地宫中来。
却是素衣道的两尊紫府到了。
只见那锦衣道人单手提起一尊金丝鸟笼,那笼中却是正关着一道形体不定的晦色云团,有怨毒的鬼面在其中不断的变化,似是在无声地咒骂众人。
“颜丹绫、关彬,你们俩是真爱凑热闹啊!”
“这穆庙中刚发生如此气机变故,谁给你们的胆子进来多管闲事的?”
那锦衣道人语气稍横,当即便开始点名了。
这两师姐弟仗着自己有几分道行,却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二人入这三世穆庙,在刚刚进入这第一进厅庙的右室口时,便撞上了这头日游境的无形怨鬼,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其拘起来。
亏得这两个家伙运道好,没有直接撞上那大鬼!
两位素衣道人披头盖脸便是先将颜、关师姐弟二人教训一顿,再望向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兄,其实是这样的……”
颜、关师姐弟二人悻悻的快步跟上,那位关师弟,将方才黎卿所述的再向师兄解释了一遍:
李家族老欲独占庙府,练气境的黎卿无意闯入,二者自然生斗……
锦衣道人与这清须道人可是知晓黎卿跟脚的,他身上的日游厉鬼,步灵虚也曾与他等提过。
这么说来,那两道阴晦气机中就有一道是此人所为了?
锦衣道人眉头高挑,诧异的望了黎卿一眼,却未料到这家伙也是头过江大龙,以杀止杀,以鬼治鬼么?
“行了,吾知晓了。”
“方才在这穆庙门口刚刚镇下一头日游大鬼,你等还真以为这阴府是玩笑之处?如此聚众内斗。”
这道人叱喝一声,将手上的鸟笼微微抬高数寸,露出其中魂形不定、不断哀嚎撞击着笼子的恐怖怨鬼。
没有人知晓这五座山体中完整的阴庙到底有多大,正面七进小厅室,直入地宫,这主宫一路是被探索明白了。
可地宫左右的内室呢?这诸进厅室左右的夹室呢?
每一座阴庙中都有诸多内室没有被开启过,兴许是这阴府沉海,原本的鬼神撤离时一一封上了。
可谁能担保里面真就没有危险?那扇石门就没有半分损坏?
步灵虚都不敢完全担保,出些差池也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
两位素衣道紫府相视一眼,转过身来。
“阴府之事,阴府中了,这是吾素衣道主-灵虚上人定下的唯一铁律!”
“你李家族老无妄身陨,你要这位在场之人给个交代,对否?”锦衣道人颔首望向李元义,直入主题道。
“那老叟生前与你余怨未消,你要与这李家主将因果尽了,是否?”清须道人亦是弹指敲剑,震出一道锋锐的剑吟,反问向黎卿。
“方外之人唯求长生,也无太多的纲常对错,你二人或以斗法论道生死,或也可邀在场的四方同道助臂做过一场,生死而分,此时也就罢了!”
“如何?”
两位紫府亦是在临川府太一道行惯了的道人,见过太多的这般情况,既然入了阴府,遭遇生死荣辱也只能怨自家手上功夫不如人了。
却是上来推行生死斗了!
“黎某也没意见!”黎卿大步向前,跟随在几位道人身后,指间石中火苗跳动,却是丝毫不怵。
而后方的李元义却是面色愈发阴沉了,他怎斗得过那不知底细的方外道人,方才一交手,不过数个回合,高下立判。
何况素衣道、东海二紫府都卖此人半个面子,这看似公允的以斗法了结因果,不就是叫他二人分个生死么?
“老爷子身陨,殿中鬼气四溢,晚辈自是不至于将怒气撒到其他道友身上。”
“可即便是遇上了大鬼,我家老爷子的罡风宝旗、云灵剑也不应当消失无踪啊?我还未听过哪只大鬼会夺人法器的。”
“只是望这位道友,言明是否见过那两尊中上品法器。”
这李家主,血肉模糊的左臂之上刚刚仓促的蒙上一层桑纱,言辞之间却是有条有理。
那道人纸猖上留下的云灵剑气、罡风创口他怎会不认识?他甚至怀疑自家老祖的死也有此人的手笔。
老祖身陨,他也可以就真当是厉鬼生了祸,但那尊七百禁的宝器,价值将近八百万道铢,乃是他们这一脉近十年来斥巨资为老祖置办的底蕴,必须得找回来!
他可不想在此处进行无意义的死斗。
“道友自南国而来,确实是实力非凡,但观道友行得是猖道豢灵,修的是火法,那宝旗须得配合风法,道友取了亦是如同鸡肋。”
“你将那宝旗还来,在下亦为道友偿还那猖兵的损失,如何?”
李元义半个身子落在裴九身后,望着黎卿,笃定道。
若说他一开始确实是打算迁怒这不知名散修的话,此刻却又是不同了,此人不凡,强来不得。将那尊宝旗要回来,由他自己执掌,至少他这一脉,损失还不至于太大。
这李家主又靠近裴九,俯耳央求,要请这尊惯了来往海内外的紫府世叔出个面帮忙。
“那老道触发了鬼蜮,身死魂灭,与我无关,但即便他活着出来,我也是势必要杀他的。”
“那杆宝旗确实在此处,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来拿!”
黎卿抬手一甩,将那杆宝旗往玲珑猖的怀中一丢,正当着那李元义的面显现出来。
“两位船尊应当知晓的,若非看在你二人的面子,方才在那内室中,他便已经死了,也免了这诸多杂扰。”
“此刻他再怂恿你二人,是想要围攻黎某么。”
若非这一路上得了两位船尊的托庇,他未必能到达此方海域,留下这李家主一命,已然是给足了他二人面子了。
这李元义若说要为父祖记仇,黎卿还能高看他一眼,如此时刻还在权衡心机,盘算着那柄宝旗,着实令人不齿。
却是幽云气阴,猖君执旗,似是正在肆意的嗤笑着对方几人。
真若要李元义动手,他敢去那尊猖君手中夺宝吗?
裴九自是看得出来这黎君着实因他二人的关系退让了一步,否则一击镇杀那李元义,澎国李家什么都不会知晓。
二人正欲求情谈和之际,那李元义一见到罡风宝旗却是鼓起勇气重新站了出来,凝重道:
“道友有猖道兵马护身,吾远不如也?”
“但若愿给在下一个机会,可否不驱兵马,也让在下尽力一场,不论事后生死成败,在下亦是心服口服。”
澎国李家,似是罡风宝旗这般的法器,也没有第二尊了,七百禁的法器,令紫府上基的修士都足以堪用了。
他李元义舍了面皮,也得为了自家这一脉博上一博。
“哦?”黎卿眉头一挑,却见那李家中年似是要激将他搏上一搏,反笑道。
“激我相斗?你倒是善心机,可惜贫道从不好斗。”
“既你这般干脆,这宝旗为我猖君所掌,你若能从她手中夺得那尊宝旗,便算你成了,宝旗归你,你家老祖犯的杀孽也随着他人死而灯灭。”
“你若夺不得,那便是你自己的命了,你意下如何?”
黎卿横袖一甩,虽不受其激怒,但也给了他这一个夺旗论成败的机会。
“只有这一尊猖君?”李元义思索片刻,沉声再问。
“自然,只有她!”
得到了黎卿的回答,李元义也不顾素衣道、澎国关氏乃至围过来的列国散修的异样目光,以那桑纱将原本受伤的左臂上一圈圈衬紧。
他作为澎国李家的家主,嫡系的脉主,老祖逊人一筹而身死,他并非输不起。但是得将那宝旗夺回来,即便是他丢光了面子,也得拿回来里子。
有此旗在,主家这一脉至少不会沦为俗流,以此宝旗祭出,再配合《罡风宝典》,这澎国紫府之下也没几人能压得住他。
念头一定,李元义大步迈出,自裴九芥子囊中取回那尊三百禁的中品法器-大风枪,再缓缓行至那玲珑猖的对面。
“道友,我接了,因果以此为结罢?”
二人当着四尊紫府,五六名练气道人的面,缓缓出得穆庙。
在此方沟壑斑驳的大地上,其与黎卿达成了共识。
这李家主,右臂风道灵力悍然暴起,大风枪一甩,立时卷起十数丈的罡风,旋作一道青风法锥,悍然打向玲珑猖。
这一击与那李老道的法术一模一样,此刻五路纸猖并未祭出,玲珑猖君驻足原地,瞬间便被黎卿解开了束缚。
她可不是那猖兵啊!
她是纸灵造猖所成,是尚有残存意识的生魂大猖。
此刻束缚皆消,立时便有一道婉转的轻笑声响起,下一瞬,只见那猖君当即从阴府街道上失去了身影,叫那风锥径直扑了个空。
还未待那李元义收回大风枪,一只纯白的手臂便从阴风中落了下来,四道血色爪痕自那宝光上闪过,【咔嚓】一声,当即便将这男子身上的宝光护罩撕裂。
一者是纸灵吞鬼化灵,剥皮造猖,又有鬼蜮阴幽,伴随云雨而动,诡异非常。
一人为海外家族子,掣风枪,着法衣,有灵佩护身,祭起三十六青罡飞针,倒也一时间斗了个有来有回。
场中的诸道静静的看着场内。
“昔年三皇大道宗有一位专修元磁法域的真传拜山,其法域一开,周身千丈化作两仪元磁场域,五行法术尽皆受制,飞剑无光,青针失锐,着实恐怖……”
“这黎卿的猖君亦主法域,是为阴雨域,重云雾叠瘴,水汽变化中暗含咒法,很不错的主猖了!”
锦衣道人颔首望了一眼,素衣道中也供有一坛兵马,以诸多鬼祟和豢灵列位,足有一百六十四尊,素衣门人偶尔会带上一路兵马,但其中尚无主猖,数量虽多,兵马也壮,但还不如黎卿这一支纸猖兵马驱使的得心应手。
“听闻天南观有一院名为敕伐院,专注豢灵与猖道兵马,黎道友或是其中出身?”颜丹绫目光闪烁,笑问道。
“或许吧!”
几名素衣道人眺望着场中的斗法。
那李家主左臂既受创,不甚灵活,但好在其风道势大,甚至隐隐有些克制这云雨法蜮,满含着剥皮诅咒的阴雨与那罡风相触碰,等闲近不得身。
那玲珑猖久攻不下,却是将那宝旗往后方一掷,自身上却是突然有道道白纸落下,那白纸于云雨飘洒,不过片刻又折叠凝作了道道纸人。
所谓双腮染红墨点睛,纸人沾露善招魂。
场中头顶阴云汇聚一处,似是清明牛毛雨落,一道道纸人矗立在其中,竟眨眼就与那阴雨相融,不知去向,下一刻,一只只蘸水的纸人手臂不知何时便从水洼雨幕中突兀伸了出来,齐齐袭向那李元义。
“这猖君的法术似是豢云法,若沉怒黑云,稍稍耽搁就绵延不绝,绝不能与其鏖战。”
“但我未必要和它死斗,只待取了那宝旗便可!”
李元义掌心紧扣着一枚风珠,他手上还有数道符器,风珠、五殊雷火符……该如何夺来那宝旗呢?
却见这道人抬起风枪便一击掣向那连绵的阴云中,且两个闪身突破玲珑猖的封锁后,反手便将一枚风珠丢出。
那宝珠炸开的中心,立时便有庞大的乱流滚动,化作一方滔天龙卷,玲珑猖与诸多纸人都难以抗拒这般大风,齐齐被卷了起来。
这风珠亦算得一类中上品符器了,法珠祭出,风卷覆盖数里,连旁边拉开了距离的众人都为这乱流影响。
趁此机会,这道人却是快步近得那横插在地上的宝旗前,长吐一口浊气,右手拔向那尊宝旗,转过头来就望向黎卿。
他会认账吗?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只素白的女子手臂突然从那大旗下的水洼中伸出,径直拿向这道人。
“该死!”
李元义心头暴跳,可他怎甘就此退去,错过了这尊宝旗?眸中血丝遍布,赴死之意都涌了上来,风道灵力环身,以身躯挡在那只鬼手,强行就要夺走那尊宝旗……
结果显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鬼蜮之中,玲珑猖主来去自如,且闻得那戚戚淡笑,原本近在咫尺的宝旗突然就沉入了水中,宛如镜水月般,转瞬就消失不见。
而这李家家主,当即便被那玲珑猖君一击撕裂了腹部,森寒的阴雨洒落,顺着经络立刻就入侵到了他的身体中。
他感觉自己的皮肉都似是在那被恐怖的冰刀撕裂。
该死,中招了!
李元义只感到视线愈发模糊,唯有一道苍白色身影俯视着自身……
“敕!”
遥望着那意识都开始混沌的道人,黎卿轻轻摇头,单指掣决,立刻止住了那残忍肆意想要将其剥皮作鬼的玲珑猖,重新再给她套上禁锢与束缚。
“不管你是为子孙计也好,纯粹对法器的贪心蒙命也罢,你既愿了解因果,贫道也不将你往死里逼。”
“这杆宝旗,裴船尊,黎某给你,劳烦裴尊帮黎某去澎国李家讨要一份那猖兵残废的赔偿可否?”
却见黎卿大袖一甩,将那宝旗直接丢到了裴九身前,且算是各给了一道台阶。
“哈哈哈,好!”
“那我定然去为黎小友要个满意的赔偿。”
这裴、管二人当即松了一口气,当即爽朗应下。
其实,这黎君一直也还算好说话的……
(本章完)
第86章 山川符图 夹室彻开
第86章 山川符图 夹室彻开
“你还不错!”
那锦衣道人微微颔首,似是对着天南观来的黎卿印象好上了不少。
阴府秘地之中,各凭手段,但真做到顿止杀心,能留退路的人却是不多。至少黎卿没有把这事儿闹得更大,便已经是很为素衣道、为澎国省心了……
“阴府至如今还有八个时辰关闭,诸位若要继续探索,亦可结伴,只是须得谨慎,莫要步了李家族老的后尘!”
那清须道人与众人拱手言道。
而下一刻,锦衣道人望着颜丹绫背后那六百禁的中品法剑,不由得眉头都挑了起来。
这小妮子运道这么好?居然拿到了一柄礼剑?便是他们这般紫府也只用的是六百禁的法器啊!
“好小子,你们几个随我来,且与吾合力将那始祖庙中的夹室破了,其中宝物不少,除了两尊主器,皆可归你等。”
锦衣道人却是再忍不住了,步师兄非得让他二人慢慢磨那机括符图,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且将几位师弟妹唤来,他等强行破了结界也不是不行嘛。
“黎师弟,你也来帮忙!”
黎卿跟脚不凡,堪比半个紫府了,能有大助益,锦衣道人亦是连带着黎卿一起喊了过来。
且是素衣道四人加上黎卿同入始祖庙,剩下的诸道对视一眼,当即略过这个小插曲,开始各自结伴谨慎地往那阴府中摸索而去。
当然,那出了事的三世穆庙,再也无人敢进……
远眺着素衣道几人的背影,裴九与管道人神色颇为凝重。
这澎国李氏历来是他们出海的第一站,李家真正出事之后,他们出海的风险难免也会大上不少!
而那李家家主-李元义,紧握住裴九递过来的罡风宝旗,这一瞬间可真谓是百感交集。
三百禁以下的法器常归类为寻常,为练气境通用;
三百禁到六百禁是一道分水岭,大部分的法器皆是止步于这个层次,在法器中算是中上品了,威能不乏,足以决定到紫府筑基境的生死搏杀!
而六百禁以上的法器,皆各有来头,均是以一方完整的道法体系为枝干,再有历代道人不断补全优化各类法禁,才能达到这个层次。
如白骨道的“尊旒万魂幡”,祭炼至臻处,法禁有一千零二十四道;太一道的“八卦云光帕”,足有法禁一千零八十道;六灵山的“六元浮屠锁”,有法禁一千零一道……
他家这尊罡风宝旗,便是偶然得来的顶级风道法器,法禁有七百四十道,对他李家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尊兵器,其中的罡风法禁细细地琢磨拆分开来,足以令他等受用无穷。
像是他等小门小户,一道合适的顶尖法器,那是足以反哺纠正他等后辈数代乃至数十代修行之路的,可省却诸多摸索。
否则,他也不会不要了脸面,以命相搏的要将这宝旗法器夺回来。
“裴世叔、管世叔,此番元义多谢两位的保全之恩了!”
李元义单膝着地,拱手拜道。
对这两位东海紫府,他是实打实的感激,当然,有这层关系在,他今后更要笼络敬重二人。
“你我两家,不必如此。”
裴九抬手止住了那李家家主的虚礼,却是沉声道。
“这黎卿道人,乃是乘我那楼船来的列国海域!”
“当日他独驾一叶纸舟,飘荡在狂暴的外海中,见到我那楼船后,竟横跨黑海,顶着我船上的符器山弩、诸多豪侠的围攻,强自登船,凶悍至极。”
“这是南国五方仙门的弟子,或是要去往三仙宗之地,搭乘渡兽灵船回归东海!”
“你这宝旗拿回来便好,今后莫理会此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言倒是裴九发自内心的劝诫,那些个仙门弟子的手段,极为了得,他等小族出身的修士真就最不想招惹这般人。
听得此言,李元义更是苦涩一笑,他连人家手下的猖兵都拿不下,哪里还会有什么招惹报复黎卿的想法?
念及那尊肆意凶残的玲珑猖,李元义便感觉毛骨悚然,仿若有冰刀在脖颈后剐着人皮一般,阴影难祛。
“是,宝旗寻回,吾稍后令人准备厚礼,定偿还那道人损毁的猖兵。”
“两位世叔且放心,澎国李家的商家路线亦是安定,近些年澎国海域有素衣道在,那位道主的规矩无人敢违逆!”
“我李家只需在这规矩下,私下剑器胚子的生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李家家主或许斗法修行只是寻常,但在这交际间,却也有些敏锐,当即就给两位道人吃了颗定心丸。
剑器胚子是他两家最核心的买卖,他敢拿人头担保,绝不会出问题。
毕竟,素衣道的正统炼神道人来了之后,这澎国从此真就有了规矩……
阴府中的插曲很快便被略过。
此刻,黎卿却是跟着四位素衣道人直入祖考庙!
这是一座更加庞大的宗庙,虽然形制与三世穆庙类似,可其中的奢华程度却全然不似一个等级。
金镶玉,翡翠玛瑙,珊瑚挂景璧,香木作屏风,水晶灯盏倒挂,风气奢靡至极。
九进的厅室中,摆放的鬼神石像更多。
一进入那祖考庙的正宫中,最是壮观的一面出现了,十一尊巨大的石像坐落在那空旷的庙宫之中,似是依山而刻,再将整座山体掏空,但每一尊又是完全独立于山体的存在。
这座正宫比那穆庙更加宏伟,也更加庞大。
但几位素衣道人却是没有在此处的地宫多做逗留,领着黎卿便顺着右侧的宽阔石道往夹室的方向靠近。
才进得通道,两侧皆是原始恐怖的的浮雕,千乘之国,士执兵戈,踏鲸击水,艨艟覆面,荡灭水妖,怒蛟授首,尽皆是那古国的兵戎场面。
诸壁图上杀伐之意氤氲不绝,时刻汇聚在那浮雕之上,叫那一道道钩矛枪叉的壁画中锋锐隐隐,一道道恶兽宛若实质,此刻若是伸出手指来,怕是顷刻就要被那杀伐之意见血。
“原本这通道中有两头日游大鬼,诸多夜游鬼祟、镇庙傀儡盘桓,此刻已为吾尽数涤荡。”
“那夹室的机括上,却仍有七巧符图,为结界与机关、符图结禁,层层勾连,我二人之力亦难破除!”
那清须道人指尖挑起一枚小剑,只随着他弹指剑吟,那法剑瞬间变大,立时便有剑气传音,在那满壁的符图上弹出一道道灵力涟漪来。
整座通道的尽头,那符图结界宛若不可逾越的铁壁,挡住了众人。
符图一路,言称两仪初分,阴阳始判,神风激荡,而有三气汇聚,形得道文,凝聚云雾,展现出五种纹理,八角气象,又分有太极图,九宫图,河图,洛书,三垣图等等……
其中仙门所用最多,以三皇大道宗的“三皇内文”、太岳上形宗的“五嶽真形图”为主流。
而这一路七巧符图,非是云篆天书,又非斗文鬼箓,似是观瀛海水脉,陆屿真形,推衍而做的七宝山川图。
可惜瀛海覆灭,连这阴府都沉入海底多时,那符图早已无根可依,除非瀛海后裔或许能通其中口诀变化,他等如何能参破此图?
只得是以绝强的手段将其击碎,再破结界,方才能寻到机括,打开内里夹室来。
“须得破符图、开结界而不损其中机关,才能顺利的开启内室。”
“颜师妹,左上第一尊符图交给你,关师弟攻左下第二道符图,黎师弟便负责右上第三道符图吧。”
“此三道符图之后并无机关,可随意施法,其他四道便由贫道亲自来动手。”
这清须道人言辞之间尚且眉头微蹙,三位师弟妹各破一道符图,他一人连破四道符图,才可腾出一人来趁机撼动机括与结界。
一剑破四图,这对他来说也有不小的难度!
若是普通的禁制,他等自然有法锥可破禁,单纯的机关,便更简单了。
但符图在外,连接三者,又是不同。
符图者,本就既为天书又是符器,甚至常有道人入山,以竹简篆一道符图斜挂在身,山中魑魅虎虫,一切妖毒皆莫能近,此物又称天符,极为不俗。
这七面符图挡在结界前,生发出山河大势,若海外水土灵脉般,连绵不绝,真需得些助臂才能破开。
“好!”
三人应声称是,仰头望向那七面符图。
黎卿所要破灭的是一道地脉符图,此图分为七道符篆,以“山”与“川”的象形符篆排列,上有三山,下有四川,这七枚大篆空白之处,又是以钟鼎文铭刻着九章颂释,晦涩难懂,却有不可思议之威能。
然而并没有给黎卿更多琢磨的机会,那清须道人一声令下,便须得几人同时出手,破了这七道符图,以供那锦衣道人直取结界中的机括暗门。
果然,只听得一声敕令,那清须道人法力掣动,剑吟爆响,剑光一分为四,锋锐斩击之势直接撞上那中央的四面符图,似是直接刺中了这山河大龙的龙脊。
颜、关师姐弟二人亦是不甘落后,一者掐诀呼令,左右飞灵、晨阴童子齐齐跳出,卷起清光一道,直击左上符图:一者摇动手中九炼银环,打出一道刺目宝光来!
但黎卿似乎没有那般太重破法杀伐的器与术。
他主修猖道兵马,若要破开符图,也只能单指掐诀,祭起南明日曜法来了。周身五十二枚石中火曜凝结压缩,自那幽蓝的萤火缓缓化作深沉的黯星,将庞大的元炁敛于极点。
诸方剑气宝光贯穿结界,那符图亦是异像尽出,七方山川图录悍然显化,紧接着便是潮声阵阵,符理道韵携裹着山河大势滚滚而来,几人觉得都似是坠落了一方山河法域之中,周身水气扑面、地气凝结,像是把这地宫通道都扩宽了数倍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符图,聚天经地纬于天书谶图之中,饱含天文地理,相较阵盘与符箓,更多了几分霸道威能!
黎卿惊叹之间,一炁撼动,却是首先掀起来了最剧烈的爆炸。
只见那南明五十二曜,似是一枚枚黯淡的黑玉环绕黎卿身周,只随着黎卿一指,这道道火曜便似是星斗连珠般,悍然冲上了那右上角的符图,连绵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却是当头直接撕裂了那符图异像,炸在了那右首符图上,直接将其中道韵符理一一磨灭。
巨大的气浪滚滚袭来,直教这满壁符图前的众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这家伙,好火法……”
这清须道人连忙稳住身形,祭起四道离华剑光斩破彻底将那山河异像分割开来,颜、关二人亦是尽掣灵力,毫无保留。
此次破图,牵一发而动全身,五人合力,耽搁不得丝毫!
那锦衣道人亦是唤出五方身神,结作五色华盖将众人庇护在下,不叫那磅礴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气浪影响众人。
但在这锦衣道人望向黎卿那动静时,眉头骤挑。
“这般威势倒是有些大了,是阴神级的道法吗?”
或许,这一次真能破开这道结界!
诸方法术宝光轰然炸开,连绵的炸响加上锋芒毕出的剑气游荡,原本的符图异像当即解构,而那山河法域破碎最大缺口,正是从黎卿的方向开始。
南明日曜法,不愧是《南斗延命》道法中的第一道杀伐之术,压缩至臻的火气与星光,非寻常法术可比。
锦衣道人此刻亦是寻得机会,法光一遁,祭起一枚飞梭,直接贯穿结界,打进了那石门之侧,紧接着便是快步上前将那暗门机括打开。
果然,经此一动,夹室石门当即便【轰隆隆】地彻开,双层石门褪下,两道镇龙石左右降沉,夹室的尊荣缓缓展现在众人身前。
黎卿此刻却是对那夹室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仍旧在仰望着那石壁符图,其中符图多为破碎,不是被剑光磨灭表层,便是被那火曜炸的稀烂。
倒是那左侧下方符图未伤根本,想来颜、关二道人也不擅行势破法!
眼见那素衣道的四位道人飞速地往夹室中进入,黎卿迅速近得那符壁左侧,见那诸图壁是嵌在石墙上,黎卿顿时来了兴趣,抬手便将那李老道身上的云灵法剑拿出,连忙将那那尊未损符图璧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
这是一道完整的符图,黎卿若是能拓印下来,绝对是有大益处!
“黎道兄?”
未待黎卿在外耽搁太久,那颜道人没见到人影,回头便轻唤起了他。
“在!”
黎卿应上一声,收起符壁,亦是大步赶了上来。
这夹室亦是祖考庙的一座侧殿,在那上首供奉着诸多早已熄灭的魂灯与乌木灵牌,穹顶依旧是水晶琉璃镶嵌着东海夜明珠以作奢华明灯。
两位紫府道人以神瞳便观这座侧殿,并未察觉有不妥,当即便是快步上前,将那殿首最上方的一盏凤首油灯、一尊墨玉华碑拿到了手中,这两尊九百禁的镇物,二人着实是盘算已久。
而这侧殿之中,各式珍宝、器具依旧不少,殿首烛台,上殿左右挂着的礼剑、蟠龙柱侧挂着的刀斧……
“吾二人只取这两件贡物,其中镇器仍旧不少,你们三个可自取!”
(本章完)
第87章 猖道的启始
第87章 猖道的启始
祖考庙侧殿中,诸多镇器、冥珠,乃至红烛、魂灯无一不是法禁参差,各有特别。
那殿中有礼剑、斧戈,是举行祭典时常能用到的礼器,约莫都有百道以上的法禁,每至四时丰隆,三元大节,岁末终典,瀛国便会在此举行隆重的祭祀。
有卫国之士,斧戈交错,行礼肃穆;礼官祭司,捧剑而舞,献三牲,奉五谷珍酿,以祈庇佑。
“左礼右剑,合分八柄,主一侍三,黎道友可对剑器有研究?”
“若不然,这两套礼剑,便归我二人?那面两套金戈长斧皆予道友了,如何?”
颜、关两位师姐弟对视上一眼,齐齐转过身来,与黎卿商议道。
内景炼神一脉在南国当属贵族仙道,好古礼,好奢靡,存思诸神,奉天一,自然少不了礼祭,他等素衣道人自然也是更加偏爱剑器,加上剑器本就比其他法器的法禁要讲究上许多,二人只愿各取一套礼剑,那斧戈礼器便不再染指了。
黎卿倒是无妨,刀斧戈弓,于他而言并无区别,便将那两道干戈一气收入了囊中。
两两道礼器为十二柄长斧、十二把战戈,其中主器乃是两柄三百禁的金戈、银斧,余者百禁上下不等,但已经极为不错了,若是将来归山,将这一批镇物摆到临渊外院去,足以让整座外院大震。
遥想起他等外院弟子,所接触的法器,都还未曾见过有几件百禁的,黎卿就百味杂陈。
西南临渊开山两百余载,自尹祖始,两甲子才过渡到第三代弟子,西南本身就未曾有过仙道古宗,几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至今底蕴果然还是太浅了……
“道友擅使猖道兵马,这诸多鬼神坐化后残留的冥珠,道友应该不会放弃吧?毕竟,这鬼道猖兵的豢养离不开此物。”
那关姓道人环顾着诸多灵牌下的冥珠,试探性的问道。
那魂灯命器,若是重练,或许能有些作用;殿侧挂着的屏风玉牌也好,镇魂香也罢,皆是可用来布置法坛的妙物;由大到小似是一套完整编钟般的铜钟法铃更是了得。
这一枚枚玲珑剔透的冥珠亦是珍贵,然他等不善修行兵马,身神为阳之极,也无法消化冥珠,此物于他等而言作用着实不大,或许黎卿会想要将其收入囊中?
然而此言却是让黎卿心头一震!
对啊,猖兵也是可以服饵食气的啊,确实未必要全靠纸皮生灵,强行推进。
可惜他手上没有真正兵马坛术,纸道猖兵,本来是养炼用于一体,但黎卿可也只算是个半路出家的道主,以“造纸成猖”之术强行祭炼纸猖,将《山鬼律》用以行猖布斗,养炼用法,他单单只得了一个用字!
“哦?素衣上观也是擅以冥珠豢养猖兵吗?”
黎卿眉头一挑,似是才有了些兴趣。
实则观中敕伐内院是否也有这等养炼之法,他也不知,黎卿至今未曾拜有师承,许多道中要义全靠摸索,便是这一营兵马也是机缘巧合下才祭炼出的。
此问却叫颜、关两位道人疑惑了起来,不解黎卿之意。
以遗留冥珠豢养鬼灵道兵,这不是诸多南国仙门都在用的吗?南国鬼神一道遗泽甚厚,难不成真杀屠戮生灵来祭炼鬼道?
“西南道兵以精怪为多,有飞尸作将、山魈为兵、狼狐豺虎驱豢灵,贫道这猖兵且算是少有人用!”
黎卿却是也不露怯,上前仰望着那几尊古朴的鼎文大钟,缓缓摇头道。
这尊大钟,得将近有六百禁,还是成套的钟鼎器,关道人却是心头发痒,他最喜欢这类奇门法器,手上的如意环亦是不过百禁,此刻却是惨兮兮的望向那颜姓女冠,在得到了默认后当即快步上前,与黎卿相近。
“天南练气道确实是不善坛法道兵,也未曾听闻立下镇山法坛。”
“但无妨,我这还有道自山门中兑来的坛法,一直未曾用过,可赠与黎兄!”
关道人近前来,与黎卿笑言道。
同时,右手再从袖中掏出来一枚传功玉简,其中有一道升坛兵马的养炼用法。
他得为黎卿处理了后顾之忧,再向颜、黎二人求个人情,置换些利益,或许能占了这一道法钟!
“贫道倒是擅使环铃钟鼎,若是可能,贫道拿了这套钟鼎,殿中冥珠、魂灯、红烛、玉牌等等,皆由两位分取,吾再奉上诸多道铢灵材……”
这位关道人,亦是澎国关家的出身,家中灵材道铢倒是有些,可让家中老爷子出点血来。
这般一商量,反倒好瓜分了!
那一套钟鼎法铃,二十一枚,拆分开来后只是平平无几,成套的话,却是决然拆分不开来。
这素衣关道人愿意补贴道铢资粮接手,也不是不行。
至少黎卿,手中握着这枚坛法玉简,心头也觉得并无不妥!
只是望向两位紫府,却不知素衣道对这法术玉简外传是如何的态度?
“无妨,你等自己能谈得妥当便可。”
清须道人一捋颔下半寸,将一枚墨玉法碑掂在手心,倒也未过多的阻止。
他素衣道捐了太一降真峰的无数功法资粮阵盘符器,一道坛法算不得什么,权当是一番交好罢了。
再在这阴府停留了数个时辰,诸道卷起锦瑟宝光,同立于一方云台,却是在第二日晨初再度出得阴府,回到海面上。
此刻的澎海已然再度升起潮来,那九道如参天石笋般的结界之脊,此刻已经为那海水淹没大半,澎海阴府再入沉到数里之下!
“阴府之行,你得了什么宝物也好、灵材也罢,吾道不限你等。”
“但其中机缘,各由天定,生于海下便止于海下,诸君,告辞!”
锦衣道人再度与众人警告了一番后,抛下关、李二族的四人,卷起云团便往素衣观去。
唯有留下的言语,萦绕在众人耳中……
而锦云南去,直入素衣观,山门依然紫烟袅袅,鸾雀落于青瓦台上,院中灵鹿圜首、孔雀开屏,疑惑的望向这从云头上落下来的众人。
两位紫府道人下得云台,直接便是往内院中去,只留下颜、关二道人引得诸道各自入观中侧院休憩。
阴府之行,本就是素衣道的一个尝试,能否将那澎海阴府化作一方秘地的尝试。
然而观诸道的表情,显然都得到了些满意的东西!
六斛珍宝奉素衣,诚心即可,若是只取少量的珍珠、珊瑚、宝玉,多用香料灵纸等等,合计却也不过万余道铢,而其中能获得的镇物,却是常有百禁甚至数百禁。
这可就相当于是翻了数十番了啊!
自阴府之行归入观中静房,便是黎卿亦有些难以把持。
才入得静室,且闭上门户,黎卿右手一翻,将关道人置换来的坛法玉符拿出,贴近眉心捏碎。
那玉简中的法术种子化作灵光直入天灵,《外坛敕道兵马威显炼法》,兵马者,辅法佐道,唯听命于道主。
养兵炼猖,以炼为首,以养佐道,常有精怪作灵兵,鬼祟作阴兵,邪魔作猖兵,行杀伐,滋扰,收魂,抓鬼,灭魔,报事等等。
诸方仙宗养炼阴兵、猖兵,常以冥珠供奉,炼旗幡,掣兵令……
“养炼壮其身,用兵方如神,原是如此啊!”
感悟着神魂中那《外坛敕道兵马》的诸多法门,见到妙处之时,黎卿不由自主的点着头,将那其中的信息消化之后,黎卿沉默良久,下一瞬却是直接自静室内消失。
猖兵也好、阴兵也罢,与豢灵一道有着极大的区别!
豢灵者,驭也,或者更偏向于驭兽道。
猖道,却是道兵中的一道分支,依附道主而存,以炼为始,以养为基,兵马调动,如神灵听用!
此刻的纸道猖兵,只似是一支单纯的豢灵,黎卿要做的,是要将他等纳入自己的修行之中,一如君臣王佐。
此刻终得一道敕道坛法,黎卿心头对今后术法的修行方向有了一个大致的枝干。
满怀着心事,推开冥府门,却是在刚刚踏上台阶之时,黎卿圜首,猛然与那对面宅院的白骨骷髅相视,冷冷的瞥了那骷髅邪祟一眼。
他现在还没时间对付这冥府中的鬼东西,否则定要如那澎海阴府一般,拔个干干净净!
将宅邸门关上,黎卿蹙起眉头,快步入得院中,此时那李老道的尸身已然中了玲珑猖的鬼术,取其皮囊,化生柔纸。
黎卿随手弹出两道石中火,将那尸首燃烬,上前两步,坐在院中行廊的杆上,将一枚芥子囊摊开在掌心。
只见其右手一翻,诸多杂物自其中一齐坠落而下,首当其冲的是诸多一大堆的南国官制道铢,约莫有十来万枚,而后便是诸多宝珠灵材,以玉匣装着的珍品大药,几件零碎法器。
黎卿没有理会这些杂碎物品,第一时间,却是自那摊杂物中将两卷法术书简拾起,《罡风宝典》《吐风成刃》。
“哦,他们澎国李家的法术么?”
这还是黎卿第一次缴获到法术!
五方仙门为弟子准备的的法术、道法,皆是由修行有成的上修提出一丝法意,凝聚作法术种子,这类法术玉简,即用即学,即若灌顶,难以外泄。
然而这两道风法也只是风法而已,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黎卿轻叹一声,将那诸多杂物重新装回芥子囊,丢入腰间的储物葫芦之中。
“如今倒是得了不少法器,猖兵坛法也终于有了相对应的法门。”
“却是该如何作抉择呢?”
南斗延命灯作本道法器,《南斗延命经》的中卷与下卷亦是离不开它,但这尊法器却是还需得好生祭炼温养,百禁前,都是不急。
千道法禁的万魂幡,自是黎卿此时的主法器,他如今炼气圆满,已经能开始使用这尊法器,在他紫府筑基后,已经有资格将其随身携带了。
而且若要养炼一坛足够有跟脚的外道猖兵,确实可将这尊万魂幡代替兵马帅旗,更能反哺兵马!
纸阴轿,根基不错,作为法器中的舆辇重器,七十二禁的纸轿,祭炼难度比之三百禁的小法器都不差,却是可以将其法禁拆洗,重新祭炼一番。
“我如今囊中道铢颇壮,比之那韩道徒却是强上了许多,却是该将这纸轿升炼一遍!”
猖兵升坛,祛凶残鬼性,养炼作真正的护道兵马,合身法器编织重炼,这才是重中之重。
甚至,阴府这一行,黎卿可是数次被那李老道突破猖兵防线,若非天府玄元气,他所掌握的法术还是太少了……
(本章完)
第88章 辞别素衣道
第88章 辞别素衣道
“这飞猖论遁术游走,不如行猖,论巨力神通,更不及甲猖,战力尚且不显……”
黎卿揭开一片人皮纸,那是紫府境修士的皮囊褪下,却是自这飞猖被斩裂的创口处,以魂丝染鬼血、元气祭针芒,一层一层的将这皮纸缝上去。
这五路猖兵只是初成,似是黎卿对这飞猖的定位便是要其遨游太虚,环伺青天,可这猖兵体内阴气太少,不似甲猖,光凭那层甲纸巨力就能力彻诸敌。
这猖兵的养炼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黎卿将三枚冥珠,灌入六猖口中,再以自身的玄阴一炁好生引导其炼化出符种来。
猖道若要精炼,便不能单纯的将其当做豢灵驭灵驱策,须得养炼用于一体,上大量的时间,将其纳入护道修行之中!
再将一枚冥珠捏碎,其中如若实质的纯粹阴气,迅速地就环绕四周被黎卿的天府玄元气吸收,再由周天大窍归于气海。
寻常道人得冥珠只得当做阴道饵丹豢养猖兵,黎卿却是能直接服用,以壮玄阴之基!
“紫府筑基,须得元炁纯粹,凝如太质,这般道基,道韵氤氲,可作为元神法意诞生的温床,亦是天人之始。”
他离紫府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玄阴一炁、阴炁、先天一炁尚且混杂,还不知多少功夫才能将其炼至混元如一。
修行自是急不来。
然而黎卿在这器法的整合归纳中,却是终于摸清楚了这万魂幡的妙用!
数日前,阴府一行有“长恨鬼剪”出世,那鬼剪法意直入黎卿泥丸宫中,徘徊一周天,破开之后,却宛若锻魂之效果,待黎卿这几日将念头重新养回,瞬思之间竟然能一瞬化分两千四百缕念头。
这般的念头,已经足够驱策出那魂幡五分之一的威能,真正的触碰到其中最根本的法禁!
此幡全名为“尊旒万魂幡”,倒不是民间话本里十恶不赦的魔头法器,白骨道好歹是符箓五山之一的鬼箓道场,自然不可能祭炼那般下流法器。
这尊旒万魂幡乃是由魂道天材洗练作魂丝,再兼以鬼箓鏖炼,终得一缕万魂丝,此丝无形无质,取宝光之长,元气之纯,却又可显无端形质!
万魂缠丝者,归属魂道,与鬼箓秘法相合,可造化阴魂万千,可化生怨云蔽日三十里,种下阴魂法域,衍化无边怨灵……
“万魂丝,以足够强大的识念驾驭,竟是能直接化生为庞大的魂力吗?”
黎卿右手祭起万魂幡,顷刻间,那幽幽魂丝与识念相融,瞬间化作一片巨大的深邃幽影。
只是再稍稍动念,那尊旒万魂幡,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九丈六尺余高,滔天魂力直冲冥府天际,深邃的帷幕瞬间便将这冥府小院的穹顶遮蔽。
这才像是千禁级别的至臻法器,这才像是白骨道二长老的毕生心血!
念头一起,黎卿便将芥子囊中那十二柄青铜古战戈、十二尊必银长斧齐齐投出,万魂幡上魂力大震,那道道幽光当即把那二十四柄兵戈卷起,将它等的法禁悉数激活。
魂力贯彻天地,瞬间将那两套长斧、金戈同时覆盖,深邃的魂力驱策那二十四斧戈,须臾间,锋芒之气瞬起,这二十四道兵戈之气化作太白金芒在这冥府上空肆意冲撞。
无形的魂力掣器加持,反而更为其加了一道裂魂之功!
只待那诸多寒芒左突右撞,宛如剑气凌霄,威势非常,黎卿心头动念,右手一招,又是顺利地将其唤回。
九丈六尺的万魂幡将那二十四兵戈一卷,幡旒裹起诸器,转瞬间便化作一柄六寸高的黑色小幡。
“操演百兵,大小如意吗?”
这魂幡的真容却是在黎卿神念暴涨之后终于被摸清楚了,臻品的魂道法器,果然是不凡。
鬼道人啊,鬼道人。
你可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黎卿掌心托起这枚小幡,眉首愈发舒展开来。
他手中唯有猖兵听调,却无杀伐术法的短板或可以这魂幡弥补。
这两套斧戈礼器,一气祭炼之后,他足以掣魂幡一念操控二十四器,陡然间,若万剑凌空,锋芒毕起。
一幡升于掌心,二十四兵戈环绕,以魂力驱策百兵,掣大小而如意,几乎能将御物之术推至臻处,若是以往,黎卿怎可能一念驱动二十四把斧戈法器?
怕是只有紫府筑基境的道人,才有这般神念能为!
可惜,还未来得及试探这魂幡御物的具体威能,黎卿便觉在那素衣观静室外布置的元气法门被触动,下一瞬,幽天冥府中,黎卿的身形渐渐模糊,弹指间便重新归入了素衣观……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传来。
“黎道兄,道兄可在?”静室外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却是叩门寻起了黎卿来。
那关道人此行在阴府中得了钟鼎重器,成套二十一枚的钟鼎法铃,主器从七十二禁到六百禁不等,直接轰动了整个素衣观内院,纵是这般偏门法器,到了如此的规模,还是成套,这可就是极为难得了。
不过,这道人还得与黎卿、颜丹绫抹平阴府归分诸宝时的差额。
他亦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练气上品,只因先天神念不错才入得素衣道,身上哪里有多少的底蕴?于是也只好连夜入那澎国关氏,赊借了四十万道铢的资粮珍宝。
颜姓女冠是自家师姐,他倒是可稍稍等待一段时间,可这位黎道人,不日便要离开,往方丈之地的三仙宗去,他却是得先将此事解决了!
在门外等待了约莫六七个呼吸,那木门便轻轻拉了开来,一张清冷的面庞从余光中出现。
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无形无质却极有压迫感的魂力!
咦,这位黎道兄还会魂道炼神之术么?
不过这总归是人家的修行关要,关道人也知晓忌讳,不会胡乱打听,只是从袖中掏出来一枚芥子囊,沉声道:
“那套钟鼎重器,小道一人独得,自然不会让黎道兄与颜师姐太吃亏!”
“这芥子囊中有四十万道铢的资粮,是小道在族中赊借了十来年的岁俸,此刻为黎道友补缺。”
而他这一补偿,却是让黎卿都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自彘山坊的缴获与那鬼道人的芥子囊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万道铢啊,加上前番裴道人赠送的一芥子囊灵药,满打满算也才这个身家。
这家伙出手就是四十万道铢?
临渊外院中的上品道徒,一席委托也不过数百到数千道铢不等,黎卿还是得了数次艰险机遇才有如此底蕴,这各种差距,可见一斑了!
然而,若是关道人知晓黎卿这般感叹,定要叫冤,他乃是澎国关家拜入素衣道的弟子,年奉较其他族人翻了数倍,就这样还赊欠了十年的年奉。
这纯粹是他觉得黎卿只拿了其中冥珠才觉亏欠,否则,四十万道铢,这对关道人来说也是巨大的压力了!
“那就多谢关道友了。”
黎卿也不推辞,掌上凤纹芥子囊一翻,当即便将其收了起来,两人在这静室前客套了一番,未有更多的交流,那关道人便告辞离开。
这连番变故下来,那壶天葫芦中,芥子囊五六个,合计也有了近百万的道铢灵材。
若是到了传说的驭兽仙宗,亦或者回归南国,他也须得将这些灵材道铢好生归置,换做合他所用的资粮……
且在这素衣道的静室中在收拾了两炷香的工夫,黎卿将诸多物甚一卷,便要出得这侧院,与素衣道的主事告辞。
他在素衣道先后已经费了近一旬的时间,以天南道徒之名受邀拜山,又应了澎海阴府之行,得了那尊禁忌之宝“长恨剪”。
然而黎卿再是承恩这素衣道,也不能误了正事,他还须要借那东海黑船入驭兽仙宗,此处,有横跨十万里磅礴海域的渡兽灵舟。
心念一动,黎卿便弹起一缕真火,将静室中残留的发丝与气息一一涤荡,以免留下不太好的把柄,转身再出了门去。
当回归那岛外的庄园,与烛汇合,再谋今后之事!
而就在黎卿出门之时,那颜姓女冠再着盛装,流云广袖,飞织交旒,单手托起一尊玉盘,风姿卓越,步履之间,一步一摇,身后亦有三五名素衣道人跟随而来。
她等是来为这位天安道友送行的。
“黎道友,领天南门人的身份入我素衣道,我等自然不能太怠慢了!”
“道友要归南国,观中倒也无着实没有那般灵舟,我素衣降真一脉,擅编外景天宫,以作云锦降真仙衣。”
颜丹绫掌托的玉盘中,分别是一件云锦降真法衣,一枚素衣外景令。
“这锦云仙衣可与道友避尘、避暑,外景符令乃为我道信物,若在外海遭了难处,道友可直接通过这外景符令呼唤我等,当然,我等若是未来在天都遇到了难处,道友也不要佯装不知啊?”
这女冠将玉盘推至黎卿身前,捂嘴轻笑道。
打趣之际,且算是在黎卿离开前与其换了信物,有了来往!
似是诸观之间,所谓客卿、道友皆是如此得来的,一方信物符令,三两恩眷交集,汝若有难,八方呼应,亦是诸仙门道观的生存方式……
二者正在辞别,而素衣内观中,三名紫府道人齐聚一堂,却是纷纷仰望着殿上掌托古宝-外景八方仪的步灵虚!
“道主,降真云衣乃是我降真主峰采集天河云精所织,昔年一甲子所出也是不多,如今主峰为贼人所夺,这降真云衣可没几件存余了,那小子再是仙门真传,也不至于如此厚礼吧?”
这降真法衣本就是素衣道降真一脉的不传之秘,如今他等遭劫,怎得还随意拿出去做人情?
三名紫府再是对这位真传首座服气,也不得不劝诫了起来,奢靡排场,这可要不得啊!
然上首的威严男子却是大马金刀的高居殿中主座,左掌之上托起一枚似是按三才八卦方位衍化出一方世界的混元八方仪,天都诸府的因果变化竟能在那枚小小的八方仪上一一显露出来。
再得诸多师弟劝诫,他却是摇头晒笑道:
“鬼郎-黎卿,生于江南,入道则西南,日游上境的鬼母约聘,为天南观序列第三的道种!”
“一年前,受岭南白骨道的二长老谋袭,鬼母失控,瞬间波及十数里,万八千凡民暴毙,而那紫府上基的白骨鬼道人亦是当场被咒杀……”
“半载前,此人失踪,更是直接引发了天南观与白骨道的血拼,我道是二宗在互相使绊子!”
“可就在一日前,有一尊傀儡找上了门来,警告本宗莫要多管闲事。”
步灵虚右手摩擦着八方仪,突得面色一冷,嗤笑道:
“本宗当即便一掌镇灭了那阴沟里老鼠,哼!北国的旁门傀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当日那傀儡找上素衣道山门,显露出不乏的威势,竟是北国傀道之人,那家伙倒是生得跋扈,然在这太一真传面前,那傀道却也上不了台面了。
若非那人身后有阴神境的气机,步灵虚执掌两尊降真峰的法宝,甚至能直接顺着那因果气机直接连着那傀师的本体一起镇灭!
不过,既然有阴神在其中插手,那步灵虚亦不愿太过得罪人了。
至少在他半出阴神之前,还是不想与真正的的阴神修士正面冲突的……
“且看着吧,一件降真云衣算什么?这位黎师弟接下来的路只怕是精彩极了!”
“至于降真峰?诸位不相信本宗?待吾一百零八外景天将混成,统掌了这列国海域,那又算得了什么?”
素衣山门中,诸道盘算。
而外海某处,十一曜中的“辰星”驻足在一方岛礁上,面色铁青。
“怎么可能?南国势弱,这海外更是边隅之地,怎得尽是些妖孽横行!”
十一曜的其他人早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唯有“辰星”,他只是半出阴神,只得留在海上,与东海那位准“太阴”接触,顺带关注着那位未来的“计都”。
可他才刚刚出手,想让那澎国的素衣道主少掺和,差点就被此人顺着气机打了上来!
此人可真是霸道,手持两件阴神级的法宝,神通一动,天涯咫尺,斗转星移,一掌覆灭他诸多傀儡,险些就顺着气机寻上了辰星的本体。
这是一尊近阴神级的战力了!
若非步灵虚被那阴神傀儡气息唬退,正面战起来,辰星心头亦是没底。
太一道的真传,怎么流落到海外来?
“荧惑怎得不去接触此人,这不比那鬼郎强多了?总不该是忌惮他吧?亦或者是那黄庭内景太一道!”
毕竟,能尽取一峰道法资粮底蕴,持两尊法宝开山门,太一道能容忍他,恐怕也有着其他阴神的纵容?
“哼!这疯女人也有不敢招惹的么?”
(本章完)
第89章 六丁六甲禳舆纸辇
第89章 六丁六甲禳舆纸辇
自那素衣观出,黎卿乘纸轿,五路猖兵抬辇开路,一路阴风顿起,影影晃晃,伴随着一路的铃铛声与五帝钱幕摇响,他却是肘撑栏,以掌托腮,慵懒的倚靠在那轿子。
这与素衣道相交,加上阴府一行,黎卿却是将未来道路看的愈发清晰。
诚如那太一真传-步灵虚之言,你只需尽心修行,紫府一成又有何处去不得?
如今他手上万魂幡可驭宝兵二十四道,杀伐绝伦,纸道猖兵令紫府旁门束手无策,火法暴烈,命性尤壮。
“万魂幡另有用处,倒是若要炼猖,又欲重练这纸阴轿,二者当同炼!”
黎卿望着身下的纸轿,沉吟了起来。
那外务堂的韩道徒,上毕生心力,将此纸轿祭炼至七十二禁,只可惜这纸轿材质受限,否则绝不止如此!
或以纸轿镇压,猖兵为王佐,再扩炼一番,合六丁六甲之数?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这是南斗延命经中,某一道禳祈大咒!
黎卿却并非是将其当做单纯的飞遁或者杀伐宝器,他要将这猖兵与纸轿化作根本术法养炼。
“六面纸猖,以孽皮邪祟为始,当执六甲护身之职,再将原本的无面猖,规纸道炼作六丁守厄。”
“以六甲占邪禳祈法禁祭炼于纸轿之上,如此才能成功的进行养炼合一,作护道灵宝!”
且在此刻纸轿穿行元心岛,直入岛外庄园,黎卿的心头亦是有了定计。
入得庄园侧门。黎卿大袖一甩,将那纸轿与诸猖收起,大步入得其中。
此时的庄园中,游侠道人们还不知晓黎卿与两位船尊去捞了一场阴府秘境,诸道人往来巡视,在庄园中修法的修法,切磋的切磋,好一番嘈杂!
黎卿进得庄园,与诸多道人颔首点头,却在刚刚回得自家的独立小院中没多久时,就有人将他的行踪连忙报给了庄园内部的裴九裴道人。
约莫到了午后三分,过了修行时刻,正于那独院中捧着《南斗延命》与细读的黎卿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门未关,请进!”
驻足门外的道人未等多久,立时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回应。
裴九倒也干脆,将那院门一推,只见有阴俊青年慵懒地倚坐在院中梨木下,将一卷材质非凡的道经缓缓收入袖中。
只这余光一瞥,那黎卿却是像极了南国那两座学宫的学子,谈笑间经纶自露,举止下尽显从容。
“哈哈哈,黎小友,你可终于忙完了!”
“老哥我在李家庄园可是为你讨来了好东西。”
裴九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掂着一枚芥子囊,大喇喇的便往黎卿正坐着的院中石桌前来。
见到黎卿还要起身,这裴道人将爽朗大笑,将那芥子囊推至黎卿身前,止住他的动作。
“裴某当日都还未谢过黎兄弟呢,若非那日小友给我和管兄留了一份余地,也就用不着后来的诸多麻烦了。”
当日若非给这两位道人面子,黎卿抬手放猖之时就能将那李家主镇杀了,着实用不了那么麻烦。
当然,现在的结果也是不错,李老道的生死无需再论,那穆庙中连续的日游鬼神气息骗不了人。
李家主宗收回了那罡风宝旗,那李元义死里逃生,也愿意出大血了结这段因果。
“辟火珠、辟水珠、辟风珠,夜明珠,定颜珠,琉璃珠!”
“裴某寻足李家的府库,凑齐了这六九之术的宝珠,这六宝又称为混元六宝,六九之数列作一道混元华盖,道铢百万亦是难得。”
“知小友擅纸道、策猖兵,那李家当日拜见澎国国主,收刮得用以进行澎国宗庙祭天大殿所备的百目灵纸-混元凤章纸十二札。”
“另有避水犀角,美玉珊瑚,水属大药,九华灵金制的太岳山形道铢……”
这罗列开来,大头便是那混元六珠各九枚,百万道铢亦是难得,确实不假。
临渊外务堂中曾有一枚辟火珠,要价三万道铢或一万道功,凑齐一套六珠各九枚,着实不易,若在天南府,恐怕两三百万也未必能凑齐。也就这海外方丈之地有驭兽宗、混元宗、七星宗三座仙宗,方才能有这些珍物现世。
黎卿既然愿意将那罡风宝旗赠于裴九,自然也不贪眷有什么回报了,但这十二札的百目灵纸,着实令黎卿惊喜不已。
他善纸道,再多珍宝也不如一札上品灵纸来得好,这裴道人可果真是下了工夫,十二札百目灵纸,一札百张,若论价值或许只是个中规中矩,但这正是黎卿所需的东西。
毕竟,他可以依靠那‘剥皮作纸’之术兴纸道前路,但他不可能只靠那扒皮造猖之术,如此岂非本末倒置?
“裴尊果真是信人,还请入座!”
黎卿将那芥子囊往袖中一沉,当即起身,迎这裴道人入座,一面将这石几上的茶杯翻转,法力提起那茶壶来,然还未动作,那裴道人却是打起了岔来。
“清茶寡淡,不美!不美!”
“小友且看某手中是何物?前几日在那阴府中与小友相遇,你我各历奇阻,此番管兄独领了人去澎国诸岛置办物甚,你我有暇,不妨把酒细谈……”
裴九来时便有了两分酣意,当即就要邀黎卿大醉一场。
在那阴府中照面,他等也见过了黎卿的手段,比拟紫府,他差了半筹,于练气境来说他又高上了一筹,这般人物,已经足够他等紫府道人们当作平辈相待了。
裴九豪迈,黎卿此刻却又不好扰了盛情,三巡酒过,二人再言阴府诸务,险象环生情节。
原来这两位船尊亦是在那阴府得了一笔好机缘,六百禁的法器,比他们手上的主器甚至都尤有胜之了。
一记午后小酌,二人相谈甚欢,酣畅淋漓之后方才辞散离场……
那裴道人是否有了醉意,黎卿不知,但此刻的他丝毫醉意都未生。
方才忧愁着如何重祭纸轿,裴道人便上门补上了那灵纸的缺口,既如此,黎卿以元炁结环封上庭院,拂袖入得房中。
他要入冥府,再练猖兵,重祭纸轿,如今万事具备,东风以来,此乃天助,黎卿再无担忧了。
且将尚处于楼船上陪伴着“烛”的无面猖唤回,黎卿一步迈入冥府,踏入那后园中,于那亭榭之上开始了真正的坛炼。
且将那纸阴轿拆解开来,其中法禁灵光不可擅动,熔太岳山形道铢,抽九华灵金作篾,以此为轿骨。
此龙骨当效法轻盈且固,以灵纸裱禁,上起华盖,当以六九混元宝珠,祭一篷混元华盖;垂以素幡,幡由法禁,每十二幡为一扇,分六丁六甲,禳灾解厄、护道释苦,三十六扇顾八方。
再起栏,百琼纹,形如四方王佐,望四海滨服。
万乘之尊,为舆为辇!
黎卿重练,这纸舆辇与原本纸轿形制愈发有异,首先,此舆辇不再非得以四、八、十二纸人抬轿,黎卿专擅以往生之意,为其祭炼往生纸轿法禁,使得其自身便兼飞遁、阴阳之能。
舆辇长不过丈六,宽不过五尺,上乘混元华盖,宝光三丈,诸法难侵,华盖垂下旒珠幡纸,满载六丁六甲法禁,舆基四方琼华栏佐三尺,呈灵金之貌,善九华之彩,辇中主方更有双人软座,赐香案一尊,似可与其中斗法挥术……
这座纸轿比之原本,少了三分诡异渗人,多了三分精巧与奢华,舆辇华盖之上,垂下屏牌一十二道,各分为六丁六甲。
以黎卿设想,这尊舆辇既是他出入青冥的宝辇,又是他将来禳祈斗法的法坛,更是纸猖兵马的镇坛,能统管阴阳、梳理六纲,是为王辇!
是为:六十太岁垂幡旒,混元华盖落宝光,六丁六甲奉尊位,佐使王命称君心,
舆辇含往生纸轿法禁、混元复合法禁、六丁六甲禳护禁、腾云驾雾禁、破邪禁、灵光禁……这诸多法禁为黎卿驱策挑择七日七夜,修修整整,最终,得法禁一百九十六道。
这可以说是黎卿参照了四五类法器,推衍自创的新形制,诸多法禁皆须他一一调整强弱分布,但这舆辇一成便有将近二百禁,可见此器底蕴之深!
数百万道铢的灵材堆砌,自然也不会辜负了黎卿的期待。
“当炼十二兵马,号为六丁六甲,悬骨称命,受于王辇,行风雷,制鬼神,则此法成之……”
黎卿此举可谓是另辟蹊径。
重炼纸轿作王辇,以六丁六甲禁、混元华盖禁为这王辇提升底蕴,使其取诸法之重,镇压万器,有不可预测之威能。
而内里更是以纸猖兵马持六丁六甲之咒养炼,此辇为兵马调动的“王辇”,一辇出来,即是吾器,亦是吾术!
“最难的一步成了,这就是王辇。”
黎卿感叹一声,将那百八十禁的摄魂铃挂在王辇香案之侧,右手一招,只见那精巧的王辇落于掌心,混元华盖,十二幡旒,九华为骨,素纸作皮,端的是好法器。
将五路猖兵伴玲珑猖,此为六甲将,再造灵纸无面人,炼为六丁灵。
将这六丁六甲尊,上承接天干地支,下列为纸猖兵马,悬命于王辇,今后大益修行……
(本章完)
第90章 幽天冥府东跨院
第90章 幽天冥府东跨院
“甲子玲珑为首,六丁六甲敕猖神,且算是成了!”
黎卿望着矗立在庭院中的十二道身影,长叹一口浊气道。
以玲珑猖为首的六道纸猖,乃是护道六甲斗猖,专擅杀伐厮斗,游走行遁,阴雨连域,吐气成风。
那重新编敕的无面猖,即为六丁猖灵,专擅解厄护坛,以那身负《硕鼠》符图的无面猖为首,鬼手淤咒,护卫一方。
“六丁猖灵是用百目灵纸祭炼,且算是正统的纸猖,但还需得时间养炼。”
心中对这“六丁六甲”有所明悟,黎卿自芥子囊中取出数枚冥珠来,且将其中本源的阴冥之气炼作符种点入十二猖兵眉心,增益它等修行!
再将那无面猖背负的符图揭下,只见那以《硕鼠》鼎书拓印的符图已然愈发的完善。
那三元鼎烹图中,三足鼎相已经化作一枚“鼎”字符文,三只鬼手亦是缓缓化生“父”“子”“孙”三枚钟鼎道文。
‘父子孙’三者鼎文为基,承“鼎”在上,而幽暗的背景中,践踏的甲士残骸,一道道朦朦胧胧举起长镰、草叉的身影缓缓出现……
这章人道符图日沐怨气,已经快要成型了!
黎卿解开那符图的束缚,将那画轴取下,且把那符图往猖灵身上一抛,瞬间,那硕鼠符图立刻便似是一张披肩斗篷般,挂在了它的身上。
这“丁卯”身高九尺,素衣无面,淤青色的鬼手垂落袖中,负符图,解怨书,与那六甲斗猖却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在诸多无面猖中,亦当属它最为强悍,丝毫不弱于六甲斗猖中的行猖,那双含有诅咒的淤青鬼手,亦为黎卿护道多时。
“六甲当主斗,六丁禹于咒!”
黎卿微微颔首,对这已成形制的十二护道兵马亦是足够的满意,弹指将那六丁六甲尊名挂到那“王辇”之中,这十二兵马霎时间就化作灵光,消失在原地,唯见辇中混元华盖下,有六丁六甲十二命牌悬挂。
至此,这座王辇有太岁护持,禳灾护道,便寻丹理的君臣佐使,于大道共通。
便在此刻,魂幡、王辇、猖道法皆已功成。
黎卿于冥府中沉吟再三,料想日后一路随黑船往驭兽仙宗去,在船上难免不甚方便。
不如就在此刻,将那“长恨剪”琢磨清楚!
乃至那冥府四通园的东跨院处,当日黎卿可是借纸人之面见识过那宝光生发的阁楼,或是,可以借机一探?
也正好试一试这鬼剪杀伐之力到底如何?
且将那王辇收起,黎卿徘徊在前院的西厢房前,思绪辗转,只纠结了数个呼吸,当即定下了心来,入得西厢房中,将那藻台中的柜下的“长恨剪”翻出。
“幽天之中,这鬼剪亦受制于冥府,怨发难起,鬼蜮不开。”
“如今的它还能剩下多少的杀伐呢?”
捧起那一卷纸包,黎卿将其中的灵纸一一解开,露出了其中的鬼剪,形制古朴,有梅纹,气机肃杀而敛,但却又蒙上了一层晦渍,似是沾染上了不净之物,又有缕缕黑发,困缚萦绕,就在那灵纸揭开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把极为恐怖的禁物,即便是在岐山冥府之中,它那长恨法意仍旧不太老实,又隐隐在鬼剪把柄上显化出邪血迹象。
“这个东西……”
黎卿眉头紧锁,却是极为忌惮此物。
可这是法宝级的禁忌之器!若无意外的话,黎卿这类出身,这机缘偶得的“长恨剪”或许就是他毕生中唯一能接触到的古宝了。
他既不似那步灵虚,有太一降真一脉的遗泽恩佑,又不像那氏族嫡子,家中承接瑰宝。
天南观中有两尊镇山法宝,然,二代弟子中,有四大院首德高望重,可堪持之;三代弟子,有观主-陈槿,定山道人,白清烨,亦可承负……
但独独不可能由他黎卿继承,因为他拜入天南观前,持的便是丹书-尹氏的符令!
黎卿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
这禁物鬼剪再是乖戾恐怖,他也只得一一摸清楚来,破解它,驱策它,倚仗它。
单手紧握那鬼剪把柄,立时便有滔天恨意直冲天灵,而后便是怨丝萦绕,缕缕黑发顺着黎卿的右臂攀爬而上,那怨毒之意缭绕的发丝让他顿感刺痛!
玄阴一炁立时化生,自黎卿周天经络中鼓起,强自与那怨诅的发丝抗衡,只教那发丝攀爬至臂膀之处再无法寸进。
“唔……有了冥府的压制,这禁器鬼剪的恐怖法意应该削减了有原本的八成!”
回顾着当日的苦楚,黎卿心有所悟,斜握着这一柄长恨鬼剪缓缓出得西厢房。
三指撑开鬼剪把柄,这原本的冥府院中立时便在黎卿眼中晦暗了起来,那长恨鬼域想要撑开,但又为冥府各处亮起的无数鬼禁压制,硬生生再将它镇压了下去。
这长恨鬼蜮比之鬼母还要凶上几分,也难怪此物仅仅是锋刃张扬,便能直接斩杀一位紫府道人了。
笃!笃!
便在黎卿执鬼剪,出得前院之时,鬼母亦是自后方园木然的走来,此刻的鬼母已为黎卿挽髻,铅华贴面,示了一套好妆容,画皮之貌更是难免有些惊艳。
只见其缓缓行至黎卿身前,那空洞的眸子望着黎卿右臂上缠绕的发丝,似是微微有点不悦。
“吾欲为冥府开扩,探一道东跨院,崔家姐姐可要同行?”
黎卿见鬼母靠近,当即便将那鬼剪合上,刃口移开,轻声问道。
却不知鬼母是未曾听清楚黎卿的邀请,亦或是这冥府本就对其中的鬼神有所束缚?
她并未应答黎卿,只是将那后方园中的一朵出水芙蓉捧到了黎卿身前,也不顾黎卿愿意与否,那磅礴的阴气直接将其定在原地,将芙蓉仙葩强自喂进了黎卿唇齿之中。
“唔……你!”
黎卿还未来得及动作,那若出水芙蓉般的仙葩便被强行塞入了口中。“咳咳,咳咳咳!”
这仙葩似是入腹即化,眨眼间就化作了一道凉气融入黎卿四肢百骸之中,险些让他打了个冷战。
但下一瞬,黎卿立即便感神清气爽,泥丸宫中,那嘈杂白骨遍地的观想法相愈发活跃,龙骨大脊与丹田之间,更加纯粹的元炁似泉眼一般、汨汨自生。
也许是他实力跟了上来,已经能消化园中的灵物,也许是鬼母稍稍比之前更懂了些分寸,挑了其中药性更温和一点,总之,这朵仙葩并未对黎卿产生太严重的影响。
鬼母见黎卿收下了她的礼物后,空洞的眸子中似是都少了一分阴郁,但呆立片刻后,亦是无言,转身间,步摇隐隐,朝东厢房归去。
“按理说,她是府主之一,冥府也并未对她有太多实力的压制!”
“冥府中的院中府主不得擅入其他庭院吗?除非,冥府已经崩塌……”
来往幽天已然多时,黎卿亦是总结出了这冥府中大体的规律。
若在现世求助鬼母,她向来都有回应,但冥府中,她却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无妨,冥书契约上,我二人唯有前院与过道的园,若是按寻常的地下主者诰,这可不是什么好待遇啊!”
且将那东跨院逡巡一番,那才是主院之一。
黎卿亦曾在澎海阴府对这般府邸有了大致的了解,或许,在那东跨院中,会有更多的东西?
反正,冥府之中,这鬼剪的暴戾有七分被压下,唯留三分,怕是已足够能威胁到日游鬼祟了,他若想弄明白这鬼剪的作用,无他,掣此禁器厮杀上一场便罢!
心头一缕霸气微微升起,黎卿右手握持鬼剪,左手下抬,托起一道四寸高的小黑幡,步履之间,龙行虎步,直接横跨二院,将那四通园的东门缓缓拉了开来。
前朝宅邸古制,前后分割是为进院,左右相隔则为跨院,以进为分,中为主院,后院为姬妾所居,东西跨院亦多为子女所用。
主院最贵,其次以东为嫡,后院亲眷,西为次。
推开东苑跨门,黎卿只将天府玄元气环绕在身,一手捧起鬼剪,一手托起万魂幡,双瞳陡然化作死灰之色。
然而,当黎卿将那院门打开之时,入目的景象却是让他心头一怔!
这东庭院门【吱嘎】一声拉开,院首立时垂下几根竹枝,肆意生长的乱竹,竟挡住了大半座院廊。
“咦?青玉紫竹?”
金华府的制竹可是闻名江南,其节如玉,色泽墨紫,仿若青玉与紫玉共缀。这青玉紫竹较之其他同类,竹纤细而节节分明,为灵物一属。
这冥府东跨院前,首当其冲就是这左右两簇紫竹,或许,此物正是八百载前的府主所爱,栽在了这东苑跨门的两侧,只是久无人打理,两簇紫竹已然肆意蔓延了开来。
黎卿掣起魂幡,霎时间便见金戈银斧两道罡金锐气射出,左右不过三个来回,当即便将那杂乱的迎客竹齐齐斩落。
留下一方宽阔的入口后,他也不再搭理地上散落的竹枝,而是将目光直接远眺到了那东跨院中去。
这座跨院与黎卿想象的东分三进四进截然不同!
只见整座庞大的东跨院浑然一体,左右约莫十丈,前后达二十来丈,院中多以竹、柳点缀,前后依檐各建有一排耳房,唯有在那最右侧,却是独有一幢三四层高的楼阁。
青砖古朴,竹柳交错,东苑楼阁坐落其中,举目眺去,犹如竹林居士,正显一番幽深之境。
而在这东跨院前,动静一起,那南北两座二房之中,数道古朴的素衣身影凭空飘起,当即便迅速地围了上来……
(本章完)
第91章 冥府东苑
第91章 冥府东苑
“金线易断情易绝,魂衣作绸香作结!”
“族有丧,烧纸人,烧寒衣,待入了这幽天,便作纸僮、衣鬼使唤么?”
黎卿怀中捧起长恨鬼剪,万魂幡则缩至巴掌大小,其上冥焰升腾,环绕二十四柄兵戈悬浮于侧。
那庭院南北两侧缓缓围来的纸人、衣鬼,更是令他奇异!
可惜的是,这东苑中的邪祟看见他之后,恶意上涌,显然不似作善茬。
那纸人皆为仆僮样貌,竹篾为骨,糊纸为皮,双腮点红,有红装绿裹,许是平素纸扎人,但在这冥府久居,却早已不是凡物!
而那一头头衣鬼,乃寒衣眷念而生祟,无形无影,唯见那寒衣之上有晦黯鬼影徘徊,渗人的怨诅之机直冲黎卿面门而来。
然而黎卿却是不紧不慢,万魂幡摇起黑旒千道,似是天罗地网交织,当即便将那诸多纸僮挟裹束缚,拍落至地面上。
不待它等反抗,万魂丝生千绺,环绕着磅礴魂力镇落,只闻【噼里啪啦】数声,这纸人身上便似是炒豆子一般练练爆响,浓重的阴晦之气瞬间便被削去大半。
冥府镇物,孰好孰坏,什么留得什么留不得,黎卿心头自有一番定计。
这纸札人已成这冥府东苑的仆从,阴气生邪也不过夜游之间,毁了未免不美,不若就留它等一个造化,未来也不失为一番助力。
倒是那衣鬼!
黎卿侧身一瞥,只见那自东苑道道枝桠间横飘而来的衣鬼,突然就像是触碰到了何等的禁忌一般,【呲剌】数声,竟皆被不知名诅咒给尽数截作了两半。
常言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十月初来送寒衣!
千百年来寒衣节祭,这衣鬼寓托人道烟火,又久浸幽天阴晦,沾染上了鬼神之气,比之那纸人更是恐怖。
然,这衣鬼还未越线,当头便被斩落庭院,未有半分风浪掀起。
黎卿怀捧鬼剪,在那阴瞳视野中,只见此方庭院当即昏暗了下来,那肆意生长到院落石板间的紫竹上、那一道道垂苑的老柳间,俱是密密麻麻虚妄的血线垂下。
而他的身侧,血腥气机愈发浓重,仿若有诸多鬼发要从虚天中垂落,搭到他的肩膀上来一般。
冥府法禁繁复,长恨鬼蜮难开,但这鬼剪怨咒却是借着联系,将那诡谲的因果在黎卿的视线中一一展露开来。
只祭起玄阴一炁刺激鬼剪,那一头头衣鬼,眨眼间便皆为那红线所触,怨咒鬼诅,无物不可斩,那一头头衣鬼当即便似是破布片般儿的,散落一地!
黎卿心头偶有明悟。
恨因怨咒,恶果自生,这就是这尊鬼剪的法宝神轮么?
可惜的是,以那因果血咒直接祭杀了诸多衣鬼后,黎卿只觉右臂刺痛,却是长恨剪上的鬼发亦深深地勒在他的右臂上。
魂道、血道、因果道……
因果一物最是伤人,黎卿操弄此线,亦受三分恶果。
“不过,这倒还不算什么!”
这鬼剪的暴戾在冥府中自有八分收敛,即便动用鬼剪的恶果加身,黎卿亦只将磅礴的玄阴一炁祭起,叫那怨发缠在元炁上,即刻便以消弭了三分玄阴一炁为代价,阻下了那鬼剪的暴动!
夫人身天地,悬命于天。
这以元炁代命,挡下这鬼剪反噬的法理手段,并不是什么太深奥的法门。
“原本的那尊‘穆王’应当也是如此,以晦阴气喂养长恨,以浊阴气驱策咒法……”
没有谁会上数千载的精力祭炼一尊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禁器,若真是如此,只该说器主并没有找到它真正的用法,他驾驭不了这尊“器”。
黎卿心头针对着这禁器的反噬,又是数道法子涌了上来。
望了地上的十二三道纸僮一眼,黎卿袖摆一甩,玄阴一炁磅礴无比,如若青龙出袖,狂风肆虐,横自将那纸人们一一崩飞。
待那诸多纸人砸落落在地时,只剩下漆黑的眼咕噜乱转,却因阴气断阻,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作!
黎卿怀中捧起长恨剪来,龙行虎步般的,缓缓朝着东苑之内靠近。
这庭院约莫三亩有余,西侧直至那四通园处,既无天井,亦不留垂门,也未留丝毫的屏壁。
只是以紫竹、苍柳层檐叠翠的开一方幽深庭院,顺着石道,伴亭台入得东苑,南北二方,正是依墙而建的一排耳房,由诸多纸人、衣鬼入驻,仿若伺候主家的仆婢一般。
而东苑中央正是一株颇为庞大的奇木,其枝叶繁茂,生有氤氲果实,冠如华盖,蓬蔽院中。
“弗如青云华盖,坐镇东苑中枢,倒是有些讲究!”
黎卿自这一株灵木之侧路过,眼见着这青木华盖,不由地咂然称赞了起来。
此苑中风水,却是数这青果木最为讲究,院中留木,本为“困”字局。但若是幽深居舍,一捧青云华盖破开格局,其中,又是不同了。
然而,再是赞叹,他的脚步却是没有因此耽搁丝毫,一路未停,直朝着那东苑最东一侧的阁楼去。
整座庭院四周的青砖黄瓦尚且完好,并未有原先四通园处的缺碍。
屋檐石阶下,青砖缝隙间,似是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苔,飞檐各角挂着一枚枚安魂铃,忽有一道清风微起,那生锈的青铜古铃相继摆动起来,清脆的铃声荡漾在这幽深的小苑之中……
果真是一方少有的幽静之地。
突然。
黎卿定住脚步,猛然抬起头来。
只见阁楼三层,一道身影正隐于楼台栏杆之后,阴冷的目光当即垂落下来。
下一瞬,闻得【吱嘎】一声作响,那座东殿阁楼的大门蓦然敞开,这番变故,却是惊扰到了黎卿,待他再望向阁楼处时,那道幽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东苑是有主的么?”
“而且是日游!”
“不过,这冥府八百载未曾有香火了,幽天崩塌,这其中的府主,再无香火供养,恐怕也是三魂离散,灵精不存了……”
厉鬼虽于幽世中另有新生,可享阴寿延绵,但却并非道途无忧了,厉鬼魂散,真精不凝,只托庇“神”与“气”存。
但若不得正道,魂念只会随着时间愈散。譬如幽天崩塌,鬼道断绝之后,大量的鬼神坐困一地,魂散而灵消,化作厉鬼一流,无灵无智,只偏得一道执念苟活。
寻常的日游,对他的威胁已经谈不上大了!
黎卿一手捧起长恨剪,祭起万魂幡悬在肩侧,大步迈入了那阁楼之中。
这是东苑主阁,整座阁楼占地不小,其中于黎卿与鬼母最开始的那一座前院般,古色古香,装饰无虞。
便在黎卿阴瞳孔扫视之间,道道深浅不一的黑气轨迹,似是显露出那尊厉鬼平素在其中游荡的位置来。
黎卿也不在一楼多做逗留,那尊厉鬼,并不在此处,只顺着那一缕颜色最盛的黑气,抬脚便往楼上而去。
那木质的楼梯只在阁楼进门往左,锦绣作屏,金丝银线绣云鹤,青黛墨铅点波痕,青樽玉鼎挂壁,丹朱白玉卷帘,栏杆上雕鸾画凤,排列着一枚枚的兰芝香囊。
刚刚行至二楼,便见到一排排的水墨卷轴落下,那约莫两掌宽的香纸素卷满挂墙壁,其上墨迹如游龙、如翔凤,似是连那字迹都要跃然纸上了一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北国官文,或者说前朝的凤文!”黎卿眉头微挑,奇异道。
料想这座冥府东苑的府主,昔日定是一个胸怀龙章凤藻之人,入了幽天,久居别苑,仍能将此方庭院打理,闲下心来,书写下那一篇篇的墨宝来。
可惜,如此之人却直落得了魂消灵散,着实可惜。
环顾着这满满一楼的文章墨宝,以素纸香卷满壁,龙章凤藻缀纹,黎卿虽极想进去观摩一番,但却仍旧没有停留的迹象。
因为那磅礴的阴晦气机,此刻正在他的头顶徘徊!
那只厉鬼就在阁楼的第三层,等待着这个外来之人。
黎卿那握着鬼剪的右臂缓缓地动作,将这尊镇物开了锋刃,而后左掌微抬,正是托起万魂幡来,顶着那尊日游鬼神的气机便迈上了台阶。
绣着云纹的皂靴踩上楼梯,一步、两步……那萦绕在侧的天府玄元气更是浓郁到似是要化作一方水幕了。
黎卿从这数百年来再无外人踏足的楼梯上缓缓露出身形,先是一张阴郁清俊的面庞出现,黑发随意束在身后,一身粗布衣袍,反倒更显三分散漫。
紧接着,进入视线的便是那枚悬浮在其掌心的小黑幡,其怀中鬼剪,更是骇人,只需望上一眼,便如寒芒刺目。
便在黎卿刚刚踏上三楼的瞬间,,那楼台之处,一道幽然视线瞥来,二人当即四目相对。
“这是……”
一见到那道身影,黎卿当即心头震动。
而下一瞬,恐怖的袭击毫不留情面地降临在了黎卿身周,虚空中有幽紫色的鬼火自生,【滋滋】便开始灼烤起了黎卿的护体元气。
同时,魂幡招摇而起,磅礴的魂力鼓荡,霎时间便将那鬼火推开,金戈银斧二十四道锋芒之气陡然暴动,齐齐破开鬼火帷幕,朝着那厉鬼身上斩去。
金戈丈六,银斧丈二,为祭典礼器,有魂幡魂力加持,眨眼间便左突右撞,将那厉鬼周身气机破了个七零八落。
黎卿掣起天府玄元气护在身周,同时眯起眸子,心头不定!
“这东苑的厉鬼,竟是一名女子,还与鬼母-崔曲儿有着六分相似。”
是江南崔府的同宗同族吗?亦或是,血裔近亲?
虽说这鬼祟的相貌有异,然而,这毕竟是日游级的鬼祟。
只见六道寒芒率先与那鬼影碰撞,当即就有两道金戈被其磕飞打落到了庭院之中。
并非魂幡御器不利,而是这尊厉鬼极为不凡,甚至那魂力膨胀不过数个呼吸,那原本就被驱散的鬼火就卷土重来,比原本更加暴虐的幽焰凭空升腾,欲要完全吞噬黎卿。
而远处交击数个回合,【叮叮当】的碰撞声起,那尊厉鬼背部一个不慎便被两尊金戈贯入数寸,随即只闻得一声尖啸声起,正欲裂神魂。
那鬼祟灵智沉沦,哪里能与这二十四兵戈闪躲腾挪,强自受了两击,寻不得敌人,却是右手一伸直朝着黎卿抓来。
“呃!”
当即便听黎卿一声闷哼,那厉鬼五指之上各有一道法箓亮起,五道法箓各化作一道阴灵虚相,竟将黎卿生生钉在了原地。
指物腾挪五鬼钉头法!
这竟是一道小神通术?
黎卿正惊疑不定间,那幽影强自一扑,朝着他的身躯横臂抓来。
却闻得一道清脆的【咔嚓】作响,反倒是那厉鬼脑袋突然间应声而落。
黎卿怀捧长恨剪,鬼刃相对,五鬼钉头,却定不住他那万变不定的玄阴一炁。
唯见一剪寒芒,那尊日游厉鬼直接便是身首分离。
自然,黎卿身上的元炁亦是同时被截去了一半。
长恨怨诅,因绝果消!
伴随着那厉鬼断头,五鬼钉头法不攻自破,一十八柄金戈银斧齐齐坠下,当即将那厉鬼身躯贯穿。
金戈阴斧环魂力,破法破邪无可挡,一十八道兵戈之气当即便将那厉鬼打作一道浓重的阴气四散。
此刻的黎卿却是突然更露忌惮,连忙退后两步,与那血线上隐隐显化出来的虚妄血鬼拉开距离,更是迅速地合上长恨鬼剪。
待得那血鬼虚像消失,黎卿似是松了口气般的,当即掣指一招,将那二十四兵戈召回,环绕在那万魂幡之侧,拱卫着自身。
黎卿望着那落在地上的厉鬼,心头思索
“这鬼剪杀咒杀了人,竟然会有血鬼夺魂……还有那是五鬼腾挪钉头法?”
(本章完)
第92章 幽天岐山域
第92章 幽天-岐山域
“还没死吗?”
黎卿捋起那道道怨发,元炁震动间,叫其从右臂上脱落下来,再将其一圈圈的衬在那长恨鬼剪上。
这柄鬼剪的道则法理他约莫摸清楚了个大概,至于更加精深的方面,却不是此时的他能够理解得了。
自芥子囊中取出一尊金檀木椟,黎卿将这鬼剪好生封存入其中,且置入腰间悬挂的黄皮葫芦中。
望着那颗眼珠子仍在木然转动着的的头颅,黎卿轻轻摇头,也并未将其彻底镇灭,只沉吟了一瞬,托起万魂幡便往那阁楼内部而去,再未理会它。
这座阁楼的第三层,光是那一大一小两方楼台就占了小半的面积,自雨廊厅室中走进,入目就是一道丹青纸屏,险崖峻峻,沧海横流,画中真意萦绕,似是真有澹澹流水扑面而来。
“观此真意,前府主胸藏锦绣,法意隐蕴,应当也不是寻常的日游鬼神。”
赞叹一声,黎卿再将视线投入到了其他地方,厅室往后,右侧是一间颇为空旷的景阁,景阁之外正是一方远观楼台。
黎卿的视线穿过那方楼台,透过栏杆处,直接便能望见冥府斜对面的另一座小院。
那座小院之中,正有一头两丈高的白骨骷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小院外的街角处,看不见的恐怖存在飞速地朝着右侧移动,只在那地面上留着一道道暗褐色的血手印和脚丫印。
“啧啧,还真不愧是是幽天啊!四处都是游荡的鬼祟。”
冥府之间自有约束,黎卿且也不搭理那些个游荡的厉鬼。
转身往左面去,兜头便见这厅室的左侧,那是一进类似书房般的静室,黎卿侧过身子,入目便见其中亦是搁置着一道道的丹青画卷。
静室内书案一侧笔墨收拾的极为工整,上首更有一卷卷玉质的书简堆叠,当即就令黎卿好感大起。
他当年未出事前,那桂府华都州-青宣别院的书房亦是如此!
稍稍走进这静室内,当头便书案中央一页书信被镇纸压住。
【大战结束了,岐山七十二鬼神,无论是日游、府君、还是高高在上的天鬼们,再未有它等的传说出现!】
【冥府崩塌之处十有八九,我见到了许多族人的残躯被埋在那道道废墟之下,岐山东南这五六座小筑受损的并不严重,有许多族人依旧幸存了下来。】
【冥府的禁制也出问题了,主院崩坏,可这百鬼浮屠禁太克制鬼神了,我们再无法进出各院!天上又有风刀、天火和冰锥落下,或许,我们该修改禁制了……】
这封信纸上当头三段便吸引住了黎卿的注意力。
这位府主居然是八百年前,幽天大战时代的鬼神吗?
其上似乎记录着这冥府幸存的鬼神们所进行自救的过去,黎卿看到此处,当即便挥袖一甩,将那刚刚炼做六丁六甲猖将的兵马劾召而出,令它等侍立左右。
“玲珑,你去将那颗日游厉鬼的残颅收了,莫要毁了,也许,她还有用!”
打发玲珑猖去看住那尊鬼颅,以防那万中无一的变故,黎卿直接便坐在了这静室的案桌前,细细的鉴观起了这一卷记录。
这是有关幽天变故的第一手记录,便是那些常年探索幽天的南国诸道宗、北国各学派,也绝没有第二份如此清晰的卷宗。
黎卿顺着这几段再度向下望去,却见这第四段似是隔了很久才被添上去。
【冥府法禁乃是我族三祖亲手编织,驻世天鬼编织的法禁,阴神府君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写,这般说来,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府中?】
【心安小筑的崔延平崔判上官成功脱身了,他那座小筑崩塌小半,禁制不全,这就足以让他脱身了,他答应要为我们各个庭院中的族人去向远方求助!】
【崔判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整座幽天都被打碎了,岐山八百里像是一块碎片般,漂浮在幽天虚无之中。】
【岐山的长者们都去参战了,此刻的岐山冥府只有崔判一名日游境的鬼判了,他根本无法踏足幽天虚无之中,我们被困死在了这八百里岐山……】
黎卿刚读到此刻,却是心头一揪。
幽天碎作了一道道碎片,这八百里岐山仅是其中之一吗?我此刻便是在一片八百里的阴土碎片上?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天地还能像是白纸一般被撕成碎片四处漂浮?
这般的记录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族人,崔判,果然这就是隶属于崔家的冥府,看来崔氏在六天鬼神治世的时候,亦是一方大族!
岐山有七十二鬼神参战,这东苑府主又言日游境都只有一位崔判官了,也就是说,岐山崔氏,至少曾经有过七十二位以上的日游境鬼祟,且去参加了幽天大战?
可,那府君就是阴神境的话,驻世天鬼呢?难道是阳神地仙?亦或者仅仅是地位尊崇的称呼?
这卷宗记载的东西有些恐怖,那可是被称作驻世地仙的阳神啊!
黎卿有些不敢相信,驻世地仙级别的天鬼都战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摇头观望着,下方的记载似是又相隔了很久,久到这府主的字迹都愈发灵动了,她似乎经历了一段很长的修身养性时期。
当头第一句话便令吓了黎卿眉头一跳!
【崔判死了!他那残留的小半具骸骨勉力爬回了岐山,带回了这道的消息。岐山域不再安全,有府君乃至天鬼坠落下的残躯生了邪祟。它们比野鬼凶神还要恐怖,它们会吃鬼神!!】
【两百年,我也快要日游了,可现世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像样的宗庙献祀了,是家族出问题了吗?还是因幽天碎裂,我们再箪飨不到香火献祭了……】
【三百八十年,现世的香火已经完全断绝了,在那一道道废墟上,我看到族人的残骸沐阴晦之气,渐生鬼祟,一道道邪祟在他们的尸骨上完成新生,真是可悲啊!】
【没有祭祀,我们的魂精不再稳固,有族人已经魂灵将散,开始失去为人身时的记忆了!】
【四百四十年,没有箪飨,但我已经化身日游鬼神了,我将阁中盆栽的紫竹和青华宝树载在院中,但天上时时坠落的风刀天火着实不美。我虽然无法更改长者的禁制,但我可以立下新的禁制,制法铃,埋阵基,为东苑设立一道崭新的结界……】
鬼神不飨祭祀,果然会开始失去人道时的幽精爽灵,失去灵神,也就等于生而为“人”的这一部分,彻底丧失了。
“果然,也就是五代大乱的时候,北朝的崔氏生祸,避走江南,也是这一段时间,冥府彻底断绝了祭祀!”
“那些原本因冥府崩塌横死的鬼神开始化作邪祟重生,而幸免的鬼神也是在此时,开始沦为厉鬼吗?”
困扰黎卿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这遍地的鬼祟是怎么来的了。
死去的族人化作鬼祟四处游荡吞噬,而她等因鬼神之身被百鬼浮屠禁给生生困在一旁,又无香火供养,也亏得这东苑府主沉的下心修行,日日把弄着庭院灵植,并借此突破日游。
黎卿再往下看去。
这是最后一段,这段墨迹似是相隔了很久很久,原本灵动的笔迹愈发麻木了。
【我是东廷苑主-崔婴,前院终于来了新人,这里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来人了!但总觉得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
【我的地下主者诰在卧榻之侧,“小神通术-五鬼指形”就是书案右首第一卷。】
【依稀记得,外院是可以进东苑的……】
这最后一段,显然,东苑府主-崔婴也已经开始魂精溢散,显然就是在残留有最后一抹意识之时留下了一纸卷宗,以期能让前院新来的“崔曲儿”第一时间看见。
可鬼母-崔曲儿却是比她们还惨,崔氏在北朝的宗庙早已经被摧毁,逃到南国的崔府一脉连宗祠都没有,历代长辈的名讳都找不到了。
崔曲儿是听闻父兄战死,阖府尽灭后,纵火烧了府邸,一道白绫上了吊,她也只是孤魂飘荡,偶然间得了岐山冥府之召,这才趁着前院鬼神消亡之后接替其入主了其中。
鬼母非是鬼神,她并未有完整的人道记忆,但她也非是纯粹的厉鬼一流,她还是有着灵识的。
不管怎么说,鬼母-崔曲儿仍旧未能入得东苑,而鬼郎-黎卿却是成功进入了此处。
且将那封信纸上的内容好生消化,自那四段随笔,黎卿对如今的幽天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古之幽天崩裂,无数的阴土洞天破碎,一方方阴土碎片漂浮在残破的阴冥虚无之地,八百里岐山域亦是其中之一……
“小神通-五鬼指形吗??”
黎卿抬手揽去,当即便将那案首第一卷玉简拿来,只见其上以北国官文细细谱写着长达一千三百字的旨要,又在侧有纹丝小字的注解,极为细致。
这是以道门五鬼钉头法和指物腾挪妙术合订。
此术当在紫府之后,炼度游方鬼祟,取幽精魂灵,凝作五方鬼精灵箓,五阴之灵,不知性命,非鬼非魂,指形得真。
便练度幽精魂灵,化作五方阴箓,一手横拿,五方阴箓,擅虚空腾挪,擅钉头施法,擅勾离魂魄,轻可隔空捉拿,重可化五方阴山镇下。
“倒似是效仿世尊翻掌,五指镇落之意,称作小神通,当是足够了。”
黎卿粗略观望了一眼这玉简,轻赞一声,当即便收入了芥子囊中。
又观那书信所留,黎卿大步迈入其中正阁,于那卧榻之侧,寻得一张金光闪耀的地下主者告地策。
此物便是当日黎卿在围墙上瞥见的那道金光?
这告地策与黎卿那冥术鬼契有两分相似,但其中更多的是记载着的是那崔婴的出身落户,上到有何座府苑,下到几个纸人、几件寒衣、几颗灵植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只是当黎卿右手拈起这卷告地策之时,那原本宝光不断的策书突然就生了变化。
只见那第一栏的“崔婴”二字立刻即消,下一瞬“黎卿、崔曲儿”两道名字突兀的并列在上。
还未待黎卿多作反应,那告地策突然便化作金光一闪,直入黎卿泥丸宫中,却是订在了那冥书鬼契的第二页!
与此同时,黎卿的神念却是缓缓与这方东苑相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视野仿佛凭空摄升到了近百丈,足以俯瞰以这东苑为中心的大片地带。
这就是冥府苑主的权柄吗?神念与冥苑相合,宛若天人矣……
(本章完)
第93章 幽天有人
第93章 幽天有人
破碎的幽天。
岐山域。
上有穹天生裂,杳杳无名之气在那天隙之间萦绕,下则是一座覆盖八百里的岐山阴土,无依地漂浮在那深邃虚冥之中。
一座如若七彩神凤翎羽般的修长法舟正巧破开虚空,落到了此方地界。
“该死的,那弱水冥府中居然有头饿鬼府君?”
“青皮大肚,眼眶无目,裂口齐耳,利齿狰狞,那应当就是百鬼录中的青皮饿死鬼!”
凤翎法舟上,二男二女共四位道人面对而立,言语间,尤为后怕。
弱水域曾属凤朝太元羊氏之冥府,这太元羊氏虽宗庙陨毁,但却有一道支脉至今仍在活跃在东海,此番便是那东海道朝江府别驾-羊珏寻到了自家祖上的冥府坐标,欲借太一道之力重开那弱水冥府。
可四人刚刚近得那弱水域,入目便是一片连绵的弱水鬼城,其中大半的区域皆为弱水淹没,鹅毛不起,生灵难下。
弱水冥府中只有几座行宫尚处于弱水之上,但还未待几人探索个明白,兜头便有一张深邃的幽青大嘴咬下,整座楼阁都被那青皮饿鬼一口吞下了腹中,四道还未开始寻得落脚点,便被那恐怖的饿鬼府君追的满幽天乱蹿……
“这里又是何处?”
那太一道的阴神真人,着云衣,捋黑髯,捧一卷天书,却是突然出声问道。
自飞舟上向下望去,只见一道通天神山矗立在这虚冥之中,山中晨雾隐隐,灵光时现,虽有大片的残桓断壁,但各方尚存的府苑亦是不少,青砖黄瓦地,勾檐画角宫,自那神山连绵大片,极为奢华。
“仓皇遁走了数日,我等已然失了方位,却不知是何处了。”
舟侧身着锦袍的青年望着下方神山蹙眉,沉吟良久,然最终亦是不识得此域,缓缓摇头。
这是东海羊氏的别驾-羊珏,朝江府最年轻的紫府上基,是被称作有望重铸太元羊氏之名的麒麟子!
闻得老祖发问,那阴神真人身后的紫府道人却是其他人不同,当即就捧起一卷符书快速地翻动了起来,正想要对照其中,看看这支离无序的幽天中到底有些什么存在。
“哼!”
“依老夫看,此处比你羊氏祖上那弱水冥域可是要大气多了,与其在那遍地的弱水上寻一座落脚点~”
“嘿嘿,白道友,你说此处如何?”
太一道的阴神真人谈笑间便在那羊别驾脸上踩了一脚,再抬眸朝着那白骨夫人询问起了看法。
同时,这座七彩凤翎舟亦是缓缓地朝那岐山落下。
白骨夫人柔袖垂膝,一柄玉剑撩握在后,秀眉却反而微微蹙起。
在那白骨道生祸之后,她的阴府丢失,如今与太一道共谋,未尝也不是想要重寻一卷告地策。
能于幽天的安全地带入主一小座冥府最好,再不济,也得一块阴土为己用!
然而,这般庞大的冥府,纵横神山八百里,遍地的鬼祟游荡,其中但凡留存的冥府楼阁,若要细看去,在他们眼中,皆是一片云雾缭绕,颇为奇怪。
“此处好归好,神山延绵,天脉为佳,举目望去,青砖黄瓦,尊贵至极,尽是前人遗泽。”
“恐怕你我是遇到了六天中最鼎盛的几家祖地之一。”
“但道兄可曾看见那遮蔽了各方府苑的层层云雾?此方冥府底蕴尚且不绝,吾还未靠近,便能望见那残垣断壁中的繁复鬼禁,其中怕是还有更了不得的存在!”
她还未落下云头,已经感觉到自身的阴气都被削弱了一层,当然,这般秘辛她自然不会点出来,只是言辞间止住了那七彩凤翎舟继续下落的动作。
这可是一座比弱水域要恐怖很多的冥府。
“是吗?”
元丰道人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掣指自眉间划过,当即便开眉心法眼,探出千丈神光扫视着下方冥府。
某位正身合岐山府苑百鬼浮屠法禁,行天人合一之道的鬼郎,正是处于这法目神光下方,甚至,那他宛若升至云头俯视的灵念,正巧就与这座法舟重合了。
他那与整座冥府东苑共享的感官之中,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这四位存在的呼吸声。
岐山中但凡法禁稍稍完善一点的冥府,元丰道人再怎么祭起法眼神光,亦是只能看到一群迷雾,这处冥府当真稀奇了。
“咦?此域还真是不凡,这到底是什么法禁,居然连老夫洞彻万法的法眼都看不穿?”
功行受阻,这位炼神真人却是愈发奇异了起来,也不顾那白骨夫人与羊珏别驾的反对,竟是要直接落入那岐山之中一探究竟。
可七彩凤翎舟是何等的宝物?千禁灵舟,神光冲天,还未彻底降落,那般动静,惹得岐山冥府之上干戈大动,一道又一道的恐怖身影蓦然站了起来。
东坊有瘦长鬼影,双臂及膝,堪堪与牌坊共高,着这七彩神光一惊,僵硬地便转过身来,只是初见,那鬼手不知何时就已经抬起,法舟上的四人一时不察,当即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渗人凉气自脚底板冲上天灵盖来。
这鬼东西,它竟然想要直接招走三人的命魂!
西街之上,看不见任何东西,但那街道上突然就【噼啪啪】地传出了急促的脚步与嬉笑声。只见密密麻麻的鬼手印、脚丫印胡乱踩踏在那青石板上,其奔袭速度极快,迅速地就朝着那飞舟靠近。
轰……
法舟上的两位阴神存在,尚且只来得及施法挡住了那两道袭击,这法舟突然就被一股巨力顶的侧翻了数丈。
此刻的几人再向下望去。
那废墟上道道鬼影人立而起,有人面鸮盘踞在岐山树顶,冤死鬼藏匿在夹缝处,山腰残破未塌的石塔中,【咵当】一声,撞门的巨响,缓重而僵硬,似是有大恐怖要破门而出。
岐山大地上,两头数十丈高的恐怖身影正自那黑河沿岸横跨过来,一者生牛头,一者生马面,前者撑起死丧幡,后者扛起大木棒,僵硬而木然的眸子齐齐转过,与法舟上的几人对视上一眼。
这一眼直令四位道人毛骨悚然!
那哪里是什么牛头马面,那是两头从天鬼残骸上生出的邪祟,那死丧幡是某尊天鬼身死时的一片裹尸白布,那大棒是曾被折断的宝兵,那是岐山的一位长者,死而不灭,执念诞邪……
该死!真让她说中了。
如此宝地为何会无人问津?因为,有这个胆子的人,都进了那岐山鬼祟的肚子。
日游生形,几乎便要触碰到阴神契机的招魂鬼,已经能凑一座学堂的邪鬼童,树山人面鸮,夹缝冤死鬼!
塔中不知名的厉鬼更是比白骨夫人的身上的气机还要磅礴,那与岭南鬼话中牛头马面相似的大恐怖更无意识的巡着岐山大地……
元丰真人心头巨震!
然而还未待他后悔,只闻一道摄魂铃响,立时便有一座诡异的往生桥穿过法舟结界,直朝幽天穹空中遁走。
白骨夫人可懒得陪这横人收拾烂摊子,祭起往生桥直接退走。
你既然这么有能耐,你自己去碰上一碰吧!
羊家羊珏亦是眼波流转瞬息,下一刻,只见他一个纵身便挤进了那往生桥的尾巴,紧紧抓住一道栏,呼唤道:
“白娘娘还请稍上小道!”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远遁百里,直将这太一道的爷孙俩丢在岐山上空。
只见这七彩凤翎舟上密密麻麻的沾满了血手印,道道划痕似是被指甲生生抠出来一般。
法舟外的结界仍在不住的弹起波纹,密密麻麻的袭击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早已经分不清是哪一头厉鬼所为。
元丰真人面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老祖,白娘娘本就是有名的鬼道女君,羊别驾家学就是擅治诸鬼,他等说的总是有几分道理的……”
现在老祖下不来脸,这紫府随侍连番劝解,看着这顷刻间便破烂了的法舟,亦是头疼极了,只合掌一掣,磅礴的法力卷起法舟就冲天而起。
这居然也是个半出阴神的观主级人物?
“你懂个屁!老夫这是要磨一磨那小子的脾气,将来好名正言顺的多占几寸弱水域。”
“小宗小户,不当人子,难道以为老夫还护不住他们?”
元丰真人劈头盖脸就是对着这徒孙一顿臭骂,然而下一刻,这黑髯老道身影突然一僵,连忙撕开云袖,法意升腾、卷起凤翎法舟便直接消失在了幽天中。
及至马面那一尊百来丈高的白丧幡当空坠下来时,果然扑了个空,深深钉进了岐山山腰上。
伴随着【轰隆隆】的震动声来,方才还嘈杂暴戾的鬼祟们尽数消失,再见不到任何踪迹,推动着那石塔的巨响亦是戛然而止,这连片的废墟中再无任何身影。
牛头大邪一步踏出,直接横跨十里距离,百里震动,恐怖至极,而那马面鬼祟却是脚不沾地、一路飘来。
两头府君级的大邪祟含怨而来,游荡在这岐山之上,行走之间倒似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各方府苑,未损其中一草一木。
这两道黑山般的影子照下,足以令百鬼蛰伏。
黎卿连忙趁着那飞舟与大凶一前一后的间隙,将念头从冥府东苑的天人法禁中退出,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那东苑阁楼的的墙壁上,他怕被那飞舟上的存在发现,但更怕被这两头大恐怖给揪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岐山之上静谧无比,终于,轰隆隆的震动声再度响起,那两头小山般的大恐怖缓缓地离开此处……
良久之后,黎卿这才长吐出一口浊气。
“太一道的炼神真人,岭南白骨道的白骨夫人?他们怎么会合力探起了幽天,还是这般面和心不和的模样!”
“弱水域、岐山域?”
也对,这是天都大地的阴面,磅礴的幽天中危机与机缘无数,天都诸道怎么会不去探索呢?
只是,这幽天对现世中的生灵来说,哪怕是阴神真人来说,依旧是极为危险的啊!
“这岐山冥府的百鬼浮屠禁,连那阴神真人都看不穿,诸多鬼祟都无法逾矩,或许,我该从此处着手。”
“待修复了这一道道府苑宫阁,便是在这岐山冥域筑下了一层层的坚墙与箭塔,岐山……”
(本章完)
第94章 “瀛海”与“方丈”
第94章 “瀛海”与“方丈”
“青华宝树,为青木一属,性温而良,能调和周天,梳理五气。”
黎卿了四日的时间,将这东苑四层阁楼中的丹书、饵经、异闻录,乃至这冥府过去的出纳汇总,皆过目了一遍,总算是对这冥府有了几分了解。
那四通园中有水芙蓉、七星子、箐茶、点灵果……多为益气灵葩,有诸法可调作药饵。
池塘中几尾魂鳞,为幽天生灵,味美,可烹饪食用。
东苑中央的的青华宝树更是香果满枝!
黎卿此刻便是取苑中老竹搭建了一尊八字梯,执玉击子,登梯而览宝树,将那树上的的青果一一打落。
下方一十三尊纸扎仆僮亦是早就为黎卿重新祭炼了一遍,以作伺应,此刻双臂捧起一张张的十目灵纸,排列在侧,将那树上坠落下来的灵果一个不漏的接在怀中灵纸上,严严实实的裹好……
他要先将这冥府中的灵药一一采拮下来,按那前府主-崔婴留下的丹书饵经中记载,这些灵药都是岐山冥府中曾流通的饵丹原料,从练气到紫府、夜游到日游,乃至仙道阴神与鬼道府君都用得上。
即便这冥府如今已经损毁大半,其中残留仍旧足够黎卿与鬼母二人合用!
将那宝树上的青果摘下,教那纸扎僮们以灵纸裹起,送进高阁的第一楼。
黎卿再将园中的药根掘出,将那已经完全熟透了的七星子、点灵果一一采摘干净。
这些老药已经数百年没有人处理了,即使有浪费大部分,但还是有许多年份惊人的老药,此刻,他已经收获数道五千年火候的玉霭根了。
正在黎卿好生采拮打理着这冥府时,鬼母怀揣着铜镜、灵簪、铅华粉盒,捧着那寒衣丧被,正矗立在那东苑的垂门侧直勾勾地盯着黎卿。
遭鬼母那幽幽的视线注视,正持银斧修整着那一簇簇乱生紫竹的黎卿突感背后一凉,还以为是这冥府中的衣鬼没有清理干净。
转过身来,这一幕却当真叫他哭笑不得!
“走吧!府苑以北为正,东苑为尊,合该为你我所用……”
摇了摇头,黎卿将那杂生的紫竹辟开,收起银斧,领着鬼母便往那四层高的阁楼中去。
冥书鬼契上,两人名下的宫苑范围再次扩大,自然,这东苑也就成了二人的正院,以礼法论,二人也合该入驻东苑那座观阁楼。
一楼排列着诸多丹鼎诸器,旁侧的木架子上,正是黎卿以竹篓、玉盒分离出的诸多药果。
二楼书意纵横,可静修,三楼才为宫阁主室!
那三楼书房中诸多珍贵的玉简符书早已为黎卿收起,显得颇为干净,鬼母木然地跟在黎卿身后,将那惟存的身家搬入东阁正室。
至此刻,这座东苑就算是完全的为黎卿二人所占据了。
入得卧室,见鬼母呆立在那藻台前,似乎不知如何入座。
黎卿无奈地叹息上一声,自她手中接过那诸多杂物,且铺置暖榻,矫正那红妆台,拉开玫瑰椅……
又取出魂瓶,叩在那香炉之上,立时便有魂丝袅袅,犹如熏香般醒目,在这卧室暖阁中再晕染出几分生机。
此处与前院相比,自是不同,这是拥有一座完整法禁的府苑,加之那前府主-崔婴布下一道结界隔绝内外,已然堪称为一方道场了。
黎卿替那鬼母安顿好诸物甚,尽量将其中布置的与前院的东厢房中类似,不教她感到生疏,又将寒衣挂入厢橱,把那惨白的丧帛铺垫在榻上。
他甚至数次将要将那祭礼丧布丢掉,然鬼母每次都将那帛角捏住,不让黎卿丢开。
生前死后,这一家一户的物甚依旧是少不了,黎卿也没办法强拗,万一真惹怒了这位,他就是纯属的自讨苦吃了!
得这插曲打乱了步骤后,黎卿也只与鬼母短暂的交流了片刻,接着就返归苑之中,将那诸多灵竹晾晒,以便日后编制作紫灵竹篾,再将苑中的诸多药果研磨调和作药泥,一一糅作饵丹……
丹道须辨药性、琢药理,然而六天鬼神时代丹道不显,这冥府中的丹书药饵之术并不算高明,他三年入道期学习过基础的丹道,糅些饵丹却是问题不大。
服饵食气,神仙之道也!
上药证不死,中药擅延命,下药亦可养性。
黎卿上了将近一旬的时日,才将这诸多丹丸药性糅成,那一排排的金丝玛瑙柜中,每一道木椟,各封有四枚饵丹。
此丹青翠灵滢,偶现银斑点点,似是晨露与果糅合,其中灵韵十足,一枚饵丹入腹,引动周天变化,可抵一旬苦修。
细细回味着那饵食之精髓,黎卿这才满意地连连点头。
他知晓自己现在面临的修行困境!
若说周天元炁,他已经足够磅礴,丹田之中玄阴一炁更是浓郁之极,几乎都要超越液态,有了紫府之基的迹象。
“但这根重续的鬼脊仍旧在源源不断的诞生着纯阴之气,脊椎者,周天大龙也,上联神宫,下至丹田,我若不彻底的将这大龙降服,这玄阴一炁如何存粹?”
黎卿修一元炁道,主先天一炁,他应当以先天一炁降服内周天中诸气,尽诞玄阴一炁,这玄阴之道才是他的紫府之基。
可如今这鬼脊跟脚太过高绝,或许这是当日鬼母从冥府的某一头日游境的鬼神身上夺来,嫁接与黎卿续命的。
“我须得再壮跟脚,养性延命,以更加磅礴的先天一炁降服这鬼脊,这紫府道基自会水道渠成。”
黎卿要将自家性命温养到远超常人的程度,才能真正完美的紫府筑基。
自然,他那紫府道基亦是会更加的形坚法固!
道理十分的简单,但做起来可就一点儿也不容易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形且愈坚,吾命则愈盛。”
这练气以来,黎卿愈发尝到了命性浑厚的好处,曾有鬼母纠缠,道道生死之间的艰险,命性愈盛,如今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被玄阴之气反噬过了。
“且将这其中的饵丹一一采用,争取赶在回归东海前紫府筑基,届时,吾当先回一趟江南道……”
轻叹一声,黎卿横袖将其中大半的饵丹纳入芥子囊中,只留有其中调配的几类阴灵露、魂形丹,这是以其他冥葩炼制的饵药,独属于鬼神所用。
二旬来冥府久驻,黎卿心头也有些焦急,且将那十数盏灵露、饵丹送上三楼,此时忙完了再看,鬼母已不在阁楼中,也不知去了何处。
黎卿将诸多饵丹灵露放置到那一格格橱窗上,鬼母若是看见了,自会享用。
待得诸事完毕,他这才长吐一气,顺着那雕楼梯,登上了阁楼的最高层。
阁楼第四层,唯有一阁一亭一垂院,以灵藤编织作栏延绵,眺目望去,周遭六七座府苑尽收眼下,这诸多府苑中,破损程度不一,其中往来游荡的鬼祟亦是不少。
不过,此时的黎卿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冥府外的杂事了。
他得先回归现世,搭上那裴九的楼船,往方丈之地的驭兽仙宗去,这才能早日回归南国。
“那就待紫府之后,再来一一探查吧……”
黎卿已然快要触碰到了紫府的门槛,对他而言,紫府不再是遥望不可得之物,只需上一些工夫,自然能水到渠成。
最后再望了这冥府四向一眼,黎卿念头一转,天旋地转了片刻后,再睁开眼来,却已经到了列国海域-澎国元心岛上。
庄园中,两道紫府的气机似是夜下灵烛一般,清晰的展现在了黎卿念头之中。
那管道人归来也有几天了,这数日间裴九也来敲过黎卿这院子的门,催促其中,见无人回应,又是气机收敛,恐是黎卿还在闭关,众人也就耐下了性子等待。
见得那封闭已久的庭院彻开,似是寒月般清冷气机冲霄三十三丈。
很快,庄园中就有一名练气上品的海上豪侠快步赶来此方庭院,正正与那驻足在院门前的青年对视上一眼。
“黎君,您出关了?两位老爷已经等了尊下数日,问一声何时才能启程?”
这豪侠拱了拱手,替两位紫府船尊捎来了一道询问。
“实在叨扰诸位了,黎某诸事已毕随时都可动身!”
黎卿对着那豪侠打个稽首,朗声应道。
二人问答不过两句,那豪侠便匆匆离开,显然是去报信了。
东海这尊楼船已经在此处待了整整一个月,黎卿已经能感觉到那楼船上的以温和称的“烛”都愈发不耐。
显然,这段时间大家都等的有些急了!
果然,便在数个时辰后,庄园中洪钟大响,只在申时下,这满船的道兵修士皆是开始听令动身。
两位紫府船尊驻足庄园前,见得黎卿出来,微微点头,敕令一声,动身往那岛湾的沿岸而去。
“我等即刻动身,在那列国中央停驻,而后便直奔海外方丈之地,御兽宗便在此处。”
裴九细数完人马,教众人先去启出楼船,而他却是与黎卿等人一同悠然的落在后方。
列国海域离方丈之地已经不到万里了,或者说这处海域本就是依靠着方丈三仙宗的庇佑而存。
且在这列国中枢将南国的珍金置换作当地的宝珠灵材,他等便可直往那“方丈”而去。
传闻那方丈之地原本亦只是一座大岛,乃有真人手段,填海造陆,生生将此处化作了一座陆洲。
其上有三座仙宗。一曰混元宗,始尊混元一气,为三宗之首;
一曰七星阁,阁中尽是万法皆通之人,百艺皆修,擅灵舟、结界、丹器、符箓、游商。
最后一座才是驭兽宗,但驭兽宗御使诸兽,除了与南国有交外,其他方面在这三仙宗之中却只能算是老幺了!
“届时,管兄会陪黎小友去驭兽仙宗,吾自去七星阁一趟。”
“但……管兄,你真要往驭兽宗去,再置换一头蜃龙来豢养?”
与黎卿相诉间,裴九还是忍不住向那管道人再求证了一遍,这已经是第六遍求证了。
这些年来,船队手上也是有了一笔不小的资粮,他入七星阁,暗地里个千万道铢购置一座小型的飞舟宝梭来也好,关键时刻兴许能救全船儿郎的性命。
但管道人还欲再养一头龙兽,这却是令裴九有些不理解了。
关键管道人也只是个豢灵兼水道的散修啊,你又非是驭兽道人,养那么多龙兽作甚?
每次看着那头吞金兽般的霸海龙鱼进食,裴九都心疼的要死。
旬日里,那龙鲸一顿就要吃上数千道铢的灵物血食,逢得节令,添置灵丹,一年到头来,小几十万道铢就丢进去了,这海兽是真不养不起啊!
数十年来,未见它战过几场,吃的却是一点也不少,这不是养了个大爷么?
“嗯!黎小友去驭兽宗寻一道御兽笼,贫道亦准备再豢养一头蜃龙驭兽,你我二人可同行。”
管道人颔首应是,与黎卿对视上一眼,点头道。
他此番在那瀛海冥府中可是得到了一卷奇珍铜书,此乃是六百三十禁的魂道法器。
在将那卷铜书祭炼之后,管道人亦是考虑良久,他主修水道诸法,辅修豢龙之术,又修得风法护身杀伐……
如今虽筑得紫府道基,可他毕竟是东海小户出身,所学极为驳杂,今后若想更进一步,难免精力不足。
索性如今他才修行两百载不到,又得魂道法器,就以那魂道铜书精专驭豢灵护身,梳理一番所学,舍去诸多驳杂的小术,以诸兽护身,潜心修水法,岂不美哉?
何况,他已经有过一头成品龙兽的豢养心得,此道应当十拿九稳!
但裴九并不这样认为,他依旧认为豢养那般龙兽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极易影响到自身修行所需的资粮供给。
生死托付的道友将身家都压在两头畜生上,着实是让裴九看的心惊。
见管道人神色笃定,裴九还要再劝。
旁侧的黎卿终于明白这裴船尊在拐弯抹角的琢磨着什么了,亦是轻笑一声道:
“那霸海龙鲸在紫府的海斗中也算是战力卓绝了,不过,豢养那庞大的海兽确实是代价极大,许多驭兽道人都不敢入手。”
“蜃龙应该会好上许多,其喜云清气,爱食燕雀,擅云雨幻术,蜃气养魂,大益道意蕴生,想来管船尊便是冲着这一点的吧?”
蜃龙可是极为稀少的龙种啊?这管道人居然还有这个路子?
天南观的入道杂书也比州府中流传的杂谈要广泛,便是这一道偏门的蜃龙描书,正正说到了管道人的心坎上。
这道人当即眼睛一亮,望向黎卿似是找到了同道一般。
“黎小友果然知我!确实是如此,吾欲豢一头蜃龙,采云雨,鏖炼蜃气,可与云水幻术相佐,又益魂道……”
这往楼船而去的一路,两位道人却是从豢兽、法意,直到紫府道基等等诸多常识齐齐论了起来,非得争个上下。
一个关乎自身道途,加之东海儿郎自幼对那传闻中豢龙师的向往;一个担忧道友前路,好言相劝。
只是,才刚刚靠近楼船,当即便听到一大一小两道昂扬的龙吟声。
“烛”一个翻身便卷起狂风自那天边俯冲下来,磅礴的风势扑面,一个不慎便掀飞了旁侧的数名道兵,硕大的六冠龙首止不住往黎卿身上蹭,久久未见,可真是想死它了。
海湾中的龙鱼亦是半道岛礁般的龙躯露出水面,呼唤着管道人!
这殷殷豢育之情,哪里是裴九能说得通的?
管道朗笑一声,直接便腾云落到海上,当头取出一枚灵丹喂到了那龙鱼口中,只闻得那霸海龙鱼开心的吐出一道冲天水柱,龙尾拍浪,就在海湾中卷起了滔天的漩涡来……
(本章完)
第95章 傍海观蛟斗
第95章 傍海观蛟斗
澎国之行,短暂的驻足了一月之后,这座黑船又继续上路。
似是这般半游商性质的黑船,途中所停靠的地点越少,安全性自然就是越高。
澎国李家所在的的元心岛,列国以为心枢的离墟洲。
前者交易皆为见不得光的法剑胚子,属禁运之物;而后者,则可合理合法的南国与海外的珍材资源置换!
眼瞅着驭兽仙宗临近,回归南国的时间也拿手指都数的着了。
黎卿却是历在那楼船的顶舱上服饵食气,周天汇于一龙脊,将那纯阴之气吐纳于丹田,盖一炁抟练,欲证玄阴之基。
然黎卿这玄阴一炁与鬼母那玄阴之气,只二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一元始炁谓之先天,于虚实之间,杳杳冥冥,称元始,号道真。而诸气流转,气动之极,悬命于天,只较气之长短。
先天一炁显道基,诸气流转形聚法。
是以,鬼母的玄阴之气,森寒、噬骨、主侵略;
而他这一口玄阴一炁,冷凌无质,更显元清……
便在这日复一日的降服周天龙脊,抟练那先天玄阴一炁之时,黎卿身周的阴郁气机亦在缓缓地退散,眉宇间郁郁之色早已祛尽,取而代之是一片宛若乌云蔽月、镜中映潭的幽清。
紫府道基虽还未成,但那清冷道韵却已经开始缓缓的萦绕在身了。
“你也想尝一尝?”
且功行完毕,又存思了三刻白骨观后,黎卿睁开双眼,入目便见到“烛”正好奇的打量着盒子中仅存的那一枚“青丹饵食”。
“那就给你尝尝吧!”
遭这家伙的逗乐,黎卿轻笑一声,掣指点出,直接就将那枚饵丹推到了烛的鼻子前。
这以青华宝树果实与玉霭根为主材糅炼的药丹,主一道氤氲灵韵,并无忌讳,倒可以让它尝一尝。
若说对这龙兽的豢养,黎卿的“烛龙”与那管道人的霸海龙鱼显然就是两个极端。
那头龙鲸一顿便能食尽小半片海域的生灵,常为那管道人以灵丹伺育,甚至在这较安全的列国海域中,更是将那龙鲸放出去与海兽相斗、觅食。
烛却是连血食都不太沾染,只习以为常的舔舐着那枚豢龙璧,可那玉璧终究不是万能的。
黎卿若想要将这虬龙好生培育,自是得拗过来它那习性,它毕竟不是那类餐五行之精便能臻作完全体的龙灵,它是实打实的龙兽啊。
再望向“烛”身前的豢龙璧,自从它一蜕化虬之后,日日舔舐,这豢龙璧已经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想来也经用不了几年了。
即使染不得血食,或可多饮药饵灵粹?
见得烛并不抗拒将那饵丹,黎卿心头大定!
往后当在幽天-岐山域中整理出几座堪用的府苑,好生糅炼些饵丹来食用。
正于舱室中冥思琢磨,突然,整座楼船急剧的往一侧倾斜,似是有侧翻的危险,“烛”更是因此一个翻滚就摔倒在了墙壁上。
暴戾的龙吟之声震天而响!
黎卿眉头一挑,转过头去,与“烛”四目相对,然所见的只有那一双清澈呆然的眸子。
其中狠厉,决然不像是这家伙能叫出来的。
那苍凉暴戾的龙吟再度震响,伴随卷起的滔天大浪,却是来自于海上?
“昂!”
烛摆动着脑袋,又是学着那怒吼长吟了起来,只是它的叫声与之相比,就稚嫩的有那么一点点儿好笑了。
“烛,在这里别动,我且出去看一看。”
黎卿眉头蹙起,单指掐诀,以天府玄元气封上门窗,教这丹虬老实盘踞在船舱中,安抚一声,便快步的往上层甲板出去。
此刻,楼船上那道风水法幡已然高高卷起,两位紫府船尊撑起磅礴的风壁,强自抬起这座楼船,从那大浪的包围中破空而去,滑翔了千丈之后再次落到了海面上。
这一升一降,着实令船上的诸修吃了个苦头。
两位紫府道人双脚却似是粘在了甲板上般,不论楼船如何晃动,皆是矗立在栏杆之侧,纹丝不动,遥望向那片翻滚的浪涛。
黎卿顺着二人的视线眺去,便在那十数里外的海域中,见到云升雾腾,暴虐的龙吟与嘶吼声不绝,道道黑影在那浪涛与水雾间游动……
“疯了吗?这列国内海哪来的这么多海蛟?”
裴九眸子微眯,紧盯着那打作一片的海域。
只见那滔天大浪中,六七头硕大的恶首悍然撕开水流,有独角黑纹蛟,半身隐在浪头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有长须无角螭,四肢击水,血口呲牙,踏海而来;
有龙黑鳞覆铠,犄角似弯刀,如山大的龙首探出水面,然左目上伤疤狰狞,只剩下右眼有一颗独目,危险地盯着海天之上的那片水云;
有凤尾蝶龙,鳞如水晶,鳍似彩蝶之翼,尾若凤垂,梦幻的云纹在其蝶翼之上天生,犹如矜高的贵子,远远落在一侧;
穹天云雾之上,两道修长的龙影忽隐忽现,伴随云雨降落,电闪雷鸣,有如神临。
此方海域,光是露面的蛟龙便要骇煞船尊诸修,那蛟龙之中,修长者,姿延百丈摧天,壮硕者,翻身动辄倒海。
那每一头海龙,比之黎卿曾在五溪龙州所见过的的水龙,竟是要大上整整两圈来!
纵六七头最凶悍的蛟龙各相对峙,那凤尾蝶龙也只以冰冷的金色竖瞳瞥了这误闯入它等地盘的楼船一眼后,便再不搭理。
但这海域中,仍旧有一道道恐怖的阴影在海面下游弋,那海域各处竟还有十数头蛟龙巡海,每一次有蛟龙自楼船水下经过,直教这船上的豪侠与道人们腿脚发怵,骇人至极!
“夫龙属,其巢有定,即便是龙种血裔之间,向来也分水府而居,但,这海外蛟龙却是例外。”
“蛟龙常常居无定所,肆意游荡,鲸吞一方海域,在海上掀起滔天大祸来,为海外一大害!”
“这群蛟斗海,就是列国海域近些年来宝珠明玉,水属大药价格暴涨的原因吗……”
两位船尊拂袖定住楼船,风水法幡升起十丈,几乎让这楼船滑翔在水面上,企图与那群蛟斗海之地拉开距离。
方才,便是掌船的豪侠将那暴动的水域当成了寻常的大浪,企图从其中横穿而过,若非还在边缘就被大浪拍开,惊醒了众人,真要是入了那群蛟相斗的领土,怕是唯有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黎卿缓步靠近那上层甲板,与诸修同时远眺而去。
再闻得龙吟震响,那暴动的海上,波澜翻滚,大浪卷起数百丈高,水天共为一色,有寒螭踏水击天,幽蓝色的四足蘸水,森寒的龙气将那海面上都结出道道浮冰来;
云龙隐升,兴云雨,布雷霆,炸的天边裂响,一十七道巨大的雷霆劈落浪头,更是暴烈;
那独角黑蛟,黑鳞暴龙,两头真身最为庞大的蛟龙角力厮杀,争斗数合,齐齐沉入海底,但不到片刻,又是冲天而起,粗略望去约莫一百八十丈的龙躯直击穹天,却是又各自与两头云龙缠斗了起来……
“了不得了啊!蛟龙真躯百八十丈?行云布雨、掌握五雷?寒螭踏水而成冰?”
“怎会让这一头头龙属异种闹到这列国的内海来?离墟列国的道人们是真不准备活下去了?”
裴九右手抚在那柄五尺法剑上,雷道法力隐而不发,惊人的锋芒令黎卿都觉脸颊刺痛。
可那六七头老蛟怕是每一头都要有紫府上基的道行了,在这海域下环伺游荡的龙种,亦有几道紫府气息。
“管兄,将你那头霸海龙鲸放下去,驱赶了这些巡海蛟精,我等先退出去如何?”
沉吟片刻后,裴道人还是没能敢动手,只得祭起楼船上的风水法幡,以磅礴的法力将这楼船生生托起数丈来,欲直离这方海域。
那海上老蛟龙斗,他们是真惹不起。
还是排开一条水道来,早些离去是好。
“可!”管道人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便见那管道人一手托起铜书,一手握持水盂朝着海下倾倒。
陡然间,又是一道震天龙吼,百丈龙鲸拍落海下,两个翻身便卷起数百丈高的遮天水漩来,再着龙尾左右一拍,生生造就出两道愈演愈烈的水龙卷来。
两道水天龙卷左右吓退那窥视的蛟龙,楼船上的众人只听得一声昂扬的龙吟升起,下一瞬,整座楼船蓦然一顿,竟是被那霸海龙鲸生生地以巨力撑起往东拖拽而行……
这根脚如此霸道的龙种,自然也是引起了诸多蛟龙的瞩目,百丈龙鲸,龙首凤尾形鲲躯,身披鳞甲抚龙须,兼龙种之能,又承云鲸霸海之势,堪堪都能与那几头老蛟角力了。
但它终究只是龙种而已,龙鲸并非龙属,即便是群蛟大斗,也轮不上它参与。
它若敢来,必受群起而攻之。
几头老蛟着这一插曲,亦只是各打了个响鼻,不屑一顾!
“蛟龙斗”已经这片海域持续了数载。
从最开始的数十头蛟龙,斗至如今的七头,它等亦不会停止,非得斗到最后,诸蛟俯首,决出唯一的蛟君来,此方“龙斗”才会落下帷幕。
这方外海也会多出来一座新的龙宫,再由蛟君分封出各方水域,届时,这方列国海域才会诞生新的规矩。
当然,这群蛟乱斗期间,败者或环海相顾,俯首称将;亦有更多的败场蛟龙四散,闯入离墟列国的海域中,兴风作浪,噬人毁船,化作大祸!
但若说起来,列国海域能诞生一座龙宫,以长远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以列国的道人们亦容忍他等,只捕掠其他败走生事的恶蛟而已……
(本章完)
第96章 海上“汪侯”
第96章 海上“汪侯”
“呼……”
“真疯狂啊,我等久经那最幽深狂暴的外海也未见过如此的场面啊?”
待得这楼船远去,再回头来。
只见那海域中央雷霆闪烁,七道修长的身影昂扬而起,踏足海域,龙首接天,在那转瞬即逝的雷光中隐隐显露出真形。
一二十头堪比楼船大的蛟龙巡海在侧,拱卫着海域中央的老蛟斗战,诸道望之,唯见一头头身似岛礁般的龙首探出水面,骇人听闻。
“龙生于江河,谓之水龙,托庇海域,是为海龙!”
“其形也,亦受海域考量,所谓浅水难出真蛟龙,海域光沃,便是同境的蛟龙、水兽,可至于江河湖泊中的妖兽数倍之大。”
“黎小友,西南诸地虽也有妖患未绝,但与这海兽动乱相比,可就差上许多了!”
管道人掌托铜书,圜首与黎卿道。
一元炁道,唯临渊山天南观也,如今黎卿周身玄阴一炁愈发浓郁,两位紫府怎么还不知他的来历?
黎卿并未参与那西南妖山的讨伐,不过,单就彘山坊的猪妖,西莽尸窟的群尸横向对比。
以他来看,这群蛟若是入得西莽,当能生生覆灭那整座尸窟!
那六七头老蛟实在是太恐怖了,这海上蛟龙,倚仗击水之能,比之幽天中游荡的鬼祟还要危险,便是半出阴神的观主级人物,一着不慎,恐怕就得沉沦于海渊万丈之底。
“却不知这东海以东,有些什么海族?”着那管道人一点,黎卿亦是起了些兴趣,拱手问讯道。
“唔……海外最势大者,三仙宗也!三宗久居海外,乃是数个时代的见证者,南国五方仙门的道统有不少亦与此三宗有关。”
“东海则有龙宫,其中有真龙,有传言那老龙王已经走到了阴神的尽头,亦有传言它本就是驻世阳神,长生久视数千载,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但龙宫福泽万千水府,与南国关系尚好。”
“南海有鲛人,自起泱泱一国,善驱巨兽,踏海征伐,少与岸上来往,但……天南府、清平府有一道鬼河入南海对吧?”
“那鬼河入了南海后再无任何的水鬼邪祟,因为它等尽数成了那鲛国海兽的零嘴。”
“再接下来便是外海中的游荡海兽与恶蛟了……”
管道人将海上情况如数家珍,龙宫、鲛国、三仙宗,乃至各方危险的海域,皆为之一一道来。
他等也算是运道好,自那龙斗的战场中路过,也未受到袭击,此刻悠然在飘这平静水域上,远眺着百十里外的电闪雷鸣、风雨急晦。
而正在他等观“蛟龙斗”时,那离墟海外,一支更加庞大的船队驻于海面之上,其中楼船五架,亦是上置风幡,备强弩,立风炮,武装兼备。
在这楼船头顶,更是有飞舟一尊,此舟形若飞燕,长六十丈,氤氲结界环绕,上布雷针,霹雳闪烁,望之便不似善茬。
那楼船并肩,飞舟悬驻,其上诸修竟多为东海风貌,上有紫府气机六七余,兵马修者数千,相隔百里,远望着那群蛟乱斗呼和大笑。
水下有庞大阴影游弋,【哗啦啦】水流瓢泼,三道海兽顶破浪头探出水面来。赤须鲸,白浪蛟,推山鳌,这竟然也是三头紫府级的海兽。
海外行走的船队,以楼船为基擅习斗法、接刃相伐,但在海下,却是又须得以这般海兽为主角进行海斗!
“侯爷儿,您看那儿!”
一名紫府老叟轻捋着长须,左手托起一枚水玉罗盘,自三头海兽头上嘿然笑着,凌空大步踏上飞舟来。
只见这道人掌托罗盘水镜之上,将西南方向的一艘楼船身形映照了出来,那船上两名紫府以及诸多练气拥趸的面容都清晰可见。
这支船队便是在东海赫赫有名的“荡海将军”,平白来说,也就是凡人常言的“海盗”。
为首之人,亦出身南国,纵横海上两百余载,称“汪侯”,是能与诸仙门观主平起平坐的人物!
此刻,那紫府老叟将楼船上的诸多目标献上了飞舟,两尊紫府道人,一头很不错的海兽,这却是让飞舟上的诸道人都来了兴趣。
“咦!好一头龙鲸啊。”
“那龙斗势盛,又有诸多蛟龙巡海,怕是捞不得好处,侯爷,那龙鲸老道给您拘来可好?”
“那柄雷剑不错,我要了。”
未分青红皂白,这飞舟上的强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要决定那整座楼船的生死。
海上龙斗难分,怕是“汪侯”也不敢贸然插手,却见还有这么一尊不大不小的楼船,可不是让他等动了心思?
只是,这飞舟上的道人大部出身于东海,当头就有两尊紫府与数名练气上品的骨干相视一眼,蹙起了眉头。
“这……怕是不太好动手啊,侯爷!”
“那负剑的壮汉名为裴九,旁侧的紫府号名管道人,此二人是朝江府有名的大船尊。”
“这两人手上功夫不弱,麾下又养了不少的庄客好手,呼朋引伴,为朝江府的羊家行走,这干黑活的,背后利益牵扯实在有些复杂!”
“小道认为,不动他等为好啊。”
这两名东海道人亦是常在东海道的朝江府、临川府混迹,与那裴道人也算是见过几次面的酒肉朋友,知道那背后有些牵扯,裴九这座大船与东海地头蛇的羊氏、澎国、列国离墟洲都有极深的利益绑定。
真要是掀了人家的饭桌,怕是也得不偿失!
混海上的,哪个不是打过照面的,这事儿一做那就藏不住了,谁知道船队里有没有离墟和羊氏的人呢?
“羊家的狼崽子?”主座上的男子闻言不由得嗤笑起来。
羊家的麒麟子羊珏么,谁人不识得啊!
可那又如何?
“既然是干黑活的,那恐怕这船上好东西就少不了哟,侯爷儿!”
“咱们都被那豢龙君狠狠摆了一道,短时间又回不去,管他这么多作甚?再不捞点油腥子,这三头大宝贝都要饿死咯……”
一听到是干黑活的大船尊,有光头寸甲的紫府当即冷笑着站出身来,望着那水镜之相双眼发光。
苦熬了大半载,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列国中枢的离墟洲呢?此人便是那东海与离墟的往来行走,动了手,怕是面上不好看吧?”另一名东海道人面色难看,再度站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可不是那破落没有身家的散修,可是要长回东海的,他等各自在东海有着不小的家业,今日那裴九栽在了这里,那羊氏就能让他们满门抄家而充公。
东海两府的世家手段可是凌厉的很,诸多出海的道人甚至还有些家眷都被他等扣在州府之中,这些人的钱袋子可不是那么好掏的……
“一船两紫府都作甚黑活?赶赶灭了他等,你我兄弟应上离墟洲,接手来干,倒也不是不行嘛!”
这飞舟上的可不都是匪修,哪里会怕这个?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当真就盯上那座楼船。
主座上的男子掌心盘着两枚混元珠,倚靠在座位上闭目沉思,良久后,那初成的法意镇落,将那诸多紫府的争执齐齐盖下。
“放心,诸位莫慌,你我且在这列国海域过活几年,依旧还会回东海的,但总也不能空手来不是?”
“既然吕贤弟、马老弟与那裴道人有旧,都是海上混迹的儿郎,本座也不将他等往死里逼,这个数,就当交个朋友了!”
“汪侯”大手一掣,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万,只要五百万道铢,他可以放那裴道人一马,也算是给那羊氏和那离墟洲的“七星分阁”一个面子。
“侯爷,那裴道人离紫府上基可只有一步之遥了,其修雷法、剑术,真得罪了他,怕是……”
东海马道人还要再劝,那“汪侯”却是闭目不语,吕姓道人自是明白,抬手挡下了马道人的话,拱手便退了出去。
吕道人此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船队绝对不能待了,那“汪侯”定然不会让二人还有回归东海的退路,他定然要绝了二人退路,让他们只能为自己所用!
这一步走错,怕是终要受制于人矣……
(本章完)
第97章 暴起
第97章 暴起
“哈哈哈哈!”
“两位道兄可是给裴某带来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裴九随意的坐居在船脊栏杆之上,将几坛江南美酒往外一丢,各自抛到诸道手上,豪爽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抬起那壶醇酒与诸道示意,哐哐就灌下几口。
“咕嘟~这不过五百万道铢而已,吾这黑船之上,两三个五百万也有!”
“儿郎们,去为老爷我取来罢。”
裴九大袖一甩,当即便令两名心腹入舱室中取宝。
五百万道铢的资粮,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既然那海上出了名的匪修“汪侯”点卯,予他便是!
裴九举坛与那两名同样出身东海的紫府道人相饮,干脆利落,倒让那两人浑身不自在了。
“可诸君须得知晓,这五百万绝不会是我兄弟二人的,得从离墟的九长老、羊家麒麟子要的货物里面扣。”
“我等对这船上的货物也从来没有处置权,这个几位当是知晓的吧!”
“对了,那位羊家子将于两载后,迎娶太一道九华峰-张真人的嫡孙女儿,几位可知晓?”
管道人捧起竹简,与裴九一唱一和,望着二人似笑非笑道。
他等脑袋别在腰带上,出海一趟,但凡遭了不可逆的变故,自然也不可能强保那身外之物。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汪侯”胆儿够肥,这批货就送给你,瞧瞧你到底敢不敢吃下去?
七星分阁的九长老,半出阴神的人物;羊家麒麟子,东海最年轻的紫府上基。
汪侯?他真敢伸手?
此刻,那飞舟之上,原本叫的最欢的几名匪修道人望着那罗盘水镜,却是突然陷入了沉默。
太一道!
五方仙门中最霸道,也是与南国世家牵扯最深的宗门,这个宗门如实之深,干的灭门之事也不在少数了。
那羊家子若是真傍上了其中的阴神真人,这批货可就真的有些烫手了……
“狂妄,此人太狂妄了!”
“竖子,猖狂!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们吗?”
那光头匪修面色憋的通红,气冲冲地在这飞舟上来回徘徊,方才就是他拱火主战,此刻再退岂不是打自家脸了吗?
“侯爷,不如让我去拿了那艘楼船,给他等好好长个记性。”
那裴道人属实是猖狂,他以为背靠着一个还未成大气候的羊家子、一个七星阁中入不了前列的长老,就算个东西了?
可……还真是如此!
那般大宗大户门下的小鬼,稍稍在这一来一往动些手脚,传回去后他等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光头匪修是惊惧上头、恼羞成怒,诸多道人却愈发沉默了,东海羊氏、太一道,这两个名头,还真是够唬人的。
修行界不比东海凡世州府,有的人,你若是真得罪狠了,保不齐哪一日就从天外落下一道大手印,翻掌将你等镇杀了。
修行界,是躲都没处躲的!
“呵!”
“东海羊珏,不过一乳獒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便是那七星阁的九长老又如何?”
“诸位贤弟,那豢龙君驱策九龙,独占东海,断绝你我跟脚,百载基业为之覆灭……”
“你我岂能轻算?”
汪侯掌中两枚混元宝珠盘筹不休,双眸猛然一睁,沉重的威压在诸修头顶一滞,惊得诸道胆气俱寒。
本已是被赶出东海,走投无路,要入列国撕下一块肉来重新站稳脚跟,这会儿还怕得罪人?
“先前一个个贪利障目,吵着要动手,临到事儿来了,人家挂个招牌就没了下文?”
“这可就有些掉份了啊!”
他是真看不上这群玩意儿,色厉内荏,外强而中干,能成得了什么事?
倒是那掌托罗盘水镜的紫府老叟,轻捋着颔下苍髯,神思复杂,那东海宝船的踪迹明明是他献上的,但全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然此刻的光头匪修更是瓮声瓮气,拱手表起了忠心:“只要侯爷发个话儿,吾定去取了那两个紫府的脑袋来……”
远处的船队上到底在筹谋着什么,无人知晓。
此刻的黎卿正立于楼船上,紧盯着那几位紫府道人的言辞交锋。
上来就是五百万道铢的讨口,荡海将军称汪侯,威凌海外气无两,离了南国,这果真是无法无天之地?
将那五枚芥子囊拿来,管道人且丢下一句丑话,算是将二人架到了火上烤。
这两位可是在东海有家业的散修,往这海外来作了无本买卖,东海官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断了那朝江府别驾羊氏的财路,真不知道什么叫满门流放?
东海道乃是南国最鱼龙混杂之地,那地方都督府、州府各世家亦是早有拿捏,这道行到了一定程度,东海道便为道人们的子嗣族眷提前安排上等产业的待遇,于那几座仙坊大城中授籍,子孙后代亦是自有入道资格。
这豪侠也好、紫府也罢,家眷子嗣押在那几座仙城坊市中,即便在海上行事亦是得敬上这东海两府四州几分,甚至不得不为其爪牙。
“裴九”虽说不是什么官家的行走,但也在这海上闯了些年头,还真未招过这等威胁!
两位东海出身的紫府散修亦是面色难看,然,这四人还在相约僵持之时,远处的五座楼船却是升起风幡,疾驰而来。
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见那船队上,山弩满拉,破法银箭掣起寒光,一尊尊风雷管转动炮口,却是正正对准了这一座楼船。
“嗯?”
“诸位想来胃口也是不小啊?”
裴道人斜睥睨那海上的动静一眼,翻身就从船栏上跳下,三两步近得那两位紫府身侧,当即冷笑了起来。
伴随着裴九的动作,只见其一步动而引雷生,浑身皆为细碎的电芒覆盖,及至第二步迈出,那电芒汇聚,引动穹空平地生雷,生生化作蛮横的霹雳覆身,第三步踏下,将那雷剑出鞘,于剑锋上当即甩出一道雷鸣滚滚。
那法弩风炮刚刚扑面,龙鱼霸海便成势,掀起三重百丈巨浪,也不与那破法弩箭、风刃雷炮正面相撞,而起以这道道浪潮将楼船拍高,叫那诸多杀招齐齐打空,落在海上,碰不得这楼船丝毫。
“干得好,大福!”
船上道兵修士们当即紧掣住缰绳栏杆,仰慕的望向管道人。
管道人永远是胸怀千机,能护住他等的那一位!
此刻的裴九更是率先动手,雷剑一甩,整个人都似是化作一辆雷车般,径直朝那两名紫府道人撞了上去。
他所习的雷法来自东海一座民间法脉-锦云观,此道最擅外雷法,裴九少年时期因有侠名入得此法脉习得“引雷法”,以引雷剑诀、十二正经沐雷术纵横东海,直至如今,仍旧年俸珍宝道铢、月俸柴米香油……
可那两名久作匪修的东海道人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二人被摆了一道。
但,那裴道人暴起雷法,他二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啊。
唯听得一声雷霆震响,那第二层甲板上霎时间便被撕开了一个豁口,其中一名紫府当即就被打落下了幽暗的船室之中,吕姓散修亦是横接了一道雷芒,反身撞开围栏,跌到了海面上划出数十丈长的波痕。
这家伙,好狂暴的雷道法力!
吕道人心惊的望着身上这件法衣,那护体灵光当场就被那雷霆击碎,此刻法袍上灵韵黯淡,甚至覆上了一层焦黑。
“裴道兄,若是贫道说我等也被摆了一道,你信吗?”
这吕姓道人连忙止住后退的身影,右指一点,立时翻出一面圆形法镜,垂下一层形固金光护住上下四方,苦涩一笑。坠入楼船中的另一位紫府亦是赶忙从一侧破开船身,冲出海外而遁走。
先是要挟,再是直接动手自取了吗?
两位紫府船尊各自立足在甲板两侧,眸中寒光愈盛。
看来,这臭名昭著的海上匪修,是真要拿他等开刀了!
“先速斩了这二人,我让大福展倒海神通,将满船儿郎送往离墟西南去。”
管道人更是决断,掌心铜书托起,立时便有遮天蔽日的蜂鸟灵振翅而出,而他更是掐诀掣法,唇齿间法力一吐,立时就有一道百丈水刀朝着那踏水奔逃的道人吐出,水刀力辄连绵不绝,磅礴水势径直将那浪头都撕成了两半。
两尊紫府道人敢出入外海,且来往了数十载,裴九与管道人自然也是有些远超常人的能耐。
但他二人绝计未见过这般不长招子的匪修,他等这区区一两千万身家,对于如此庞大的船队,并不是什么太值得觊觎的东西!
何苦为这一次为此得罪几家呢?
两名紫府船尊跃下楼船,眨眼间就不知了去向。众人尚驻足楼船之上,黎卿更是在袖中扣起一张调兵表文,怎料到那两位紫府匪修一个照面便溃逃了去?
“儿郎们!先去一队人马将左侧那遭瘟的裂口补上了,裴三儿,你们几个来把风幡扬起,先撤离此处!”
“其他人,给船周甲板铺上缆锁,做好防护……”、
为首的两名豪侠鼓起灵力,匆匆来往在这楼船之上调度着人马。
下方的霸海龙鱼卷起翻江倒海之势,直叫那五座楼船的攻势尽数打偏,浪涛重叠,起伏连绵,高辄百丈,几个呼吸间,这艘楼船便在这片海域里消匿了身形,让那诸道肉眼再都捕捉不到!
这便是海上的战斗,一头驭兽,一头足够强大的水道驭兽足以左右整座战场的走向。
黎卿随着楼船与海浪的起伏韵律,矗立在那最上层甲板上,注视着诸多豪侠道兵开始摇动机括,拉起一圈索网,升起风水法幡来。
这场变故实在太突然了!
待得那缆网拉起,甲板上几名练气上品的豪侠再才齐齐登上顶甲板,长吐一口浊气,与黎卿叹道。
“海上的生活就是这样,脑袋扣在腰带上,黎君还是第一次见吧?”
“那群匪修,个个都是无法无天之辈,却也不知怎得这般乱来!”
海上挂谁的旗子,摆谁的码头,谁的船能动谁的航线不能动,总是有个不成文规矩的。
尤其是东海世家、五方仙门、江南二学宫,想来诸多海上讨生活的都得给个五分面子,这也是裴九二人当初愿意捎上黎卿的原因之一。
哪知道这荡海将军-汪侯便突然不讲规矩了?
龙鲸摧海而楼船动,未多时,便已经荡出了百里距离。
“不好!”
黎卿正欲与旁侧的豪侠分说,突地就猛然回头望向那前首甲板,只见一头尤为庞大的巨兽从海面上升起,那狰狞龙首【咔嚓】一声撕下半座船首,更将那前方值宿的十余人齐齐掀落到海下。
那竟是一头白腹海蛟?
昂……
那龙鲸尚在翻江倒海,却被这头白浪蛟偷了后方,哪里能忍?此刻更是龙尾一甩,径直将这整座楼船都拍飞了出去,一个鱼跃便扑向了那头白蛟。
蛟龙上十余名匪修冷笑一声,直接落到这楼船上,为首的光头壮汉,一抢占到楼船上,掣起柳刀来三两下就将几名裴家道兵砍翻在地,也不顾那被龙鲸撞落海下的白蛟,直接便是将那紫府气机散出。
“哈哈哈,这座楼船归老子了!”
“还不乖乖听令,缴了法器来。”
那光头壮汉反手再将不知哪位道兵跃上甲板的鳞马拍落海下,虎目逡巡,却是径直望向了那顶层甲板的黎卿几人。
先登船者,且捞点好处先,至于那白浪蛟,又不是他养的,与他有什么干系!
“糟了!”几名豪侠面色骤变,怎料到还被那紫府匪修强登了船?
下方诸游侠道人、裴家道兵,各掣风刃法光,连掷弩矢,然还未靠近那光头壮汉,便被一道宝光齐齐刷落,十余名练气上品的匪修跳下正甲板,直接开始了接刃战。
黎卿眸光一滞,却是将那日得自澎国李老道的五殊雷火符夹在指缝间,且试探着将那符箓一激,闻得【轰隆】掣响,便有水桶粗的赤焰雷火直冲那光头壮汉,在这甲板上空炸出好一道威势来。
“哟,五殊雷火符?还有点身家啊!”
硝烟还未散尽,这紫府壮汉破开那层黑雾,遁入上层甲板,直接拿向黎卿几人。
此番可与那澎海阴府的李老道不同,没有那暗室的断龙石,无法在那狭隘的空间内以甲子玲珑猖的鬼蜮堵住大门,黎卿若与其交手,得不到半分地利便宜!
万魂幡也不能招摇,这匪修本是冲着裴道人身家来的,我若露了万魂幡,那可就……
脑海中万千思绪闪过,黎卿抬指便将头顶舱室的禁制打开,唤出“烛”来。
“我让烛相助诸位,对方人少,先将那十来名匪修灭了,此人,就交给我吧!”
黎卿横袖一指,袖中宝光闪烁,却是一座三丈王辇自虚妄中驶来,杳杳间突入现世,悍然将那化身遁光的紫府壮汉撞了一踉跄,阻住其前路,再回头嘱咐道。
那丹朱虬龙自船顶游弋而出,兜头又是一声龙吟震响,倒是给船上这群豪侠们定了下心来。
几位豪侠或多或少也知晓那澎国李道人之死与这位黎君有些干系,此刻再见其如此托大,还能猜不到他的底气?
“好!黎君……还请只顾自保,待我等将那贼人乱刀砍死,再来相助!”
那为裴道人倚仗的几位豪侠也是驰骋州府的人物,深深拱了一礼,祭起刀矛就跃下去主甲板,“虬”望了此处一眼,亦是蟠筵而下,掀起妖风滚滚,兜头便是一道赤炎直取那光头壮汉。
它才不去呢,它要在这里帮黎卿!
这“孝心”却让黎卿哭笑不得,抬手招回那王辇,楼船上空骤然又下起了阴雨来。
“哼哼,真是奢靡的法器,可惜这法禁着实一般,看你这身家也不是常人啊。”
“东海羊家的?”
壮汉自那破碎的木茬碎板间缓缓走出,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质问道。
“你要是羊家人,乖乖的,本船尊自能放你一条路。”
此人能让他退上两步,纵然是偷袭,也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观其法器尽显奢靡,只怕这条船果真与羊家关系不浅?
“万一我是朝江府-太玄门的人呢?”
黎卿似笑非笑的反问起来。
一指点出,身周五十二枚南明火曜缓缓成型,云雨愈发缠绵,渐成淅淅沥沥之景,不知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那紫府壮汉身侧,不经意间已经将他包围了起来。
前番对战紫府李老道着实有些凶险,但此刻黎卿王辇已成,纸道猖君合六丁六甲之数,还真未必不能取一颗紫府首级献牲南斗延命宝灯!
紫府的献颅,想必,至少能让宝灯瞬生十来道法禁吧?
(本章完)
第98章 六丁六甲猖神降
第98章 六丁六甲猖神降
“要是这样打机锋的话,那你夜里到了黄泉路,可就别告状说老爷我宰错了人!”
这紫府壮汉冷哼一声,法力盘荡,将一柄三尺法刀卷在身前,凌人锋芒正对着黎卿眉心,杀意扑面而来。
紫府与练气境的差别,可比作山泉与江河之距。
这小子着一身华贵的太一降真云锦袍,又育有龙种护身,如此大言不惭,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
就是不知道能挡本将几刀?
嘴角微微勾起,这尊壮汉右手虚挑,立时将那柳叶寒刀摄来,左右拉出三道刀光,一刀斩向“烛”,两刀直指黎卿胸膛。
这刀光丈许大小,呈炫白光景,一刀斩出,寻常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未必能有。
可两道刀光还未落下,反有更加蛮横的破空声来,着实是倒反天罡了!
只见那青年落于楼船之顶,迎风瞩目间,抬手便是一柄丈二银斧甩出,那巨斧打着回旋,在空中卷似陀螺片儿般的转个不休。
与两道刀光一前一后相撞,虽不至于打散那刀光,却当真是破了其中锋芒,将那两道刀光撞落到了两侧的甲板与浪头上。
“吼!”
盘在那桅杆一侧的丹赤虬龙兜头一口咬下,更是生生将那刀光咬碎了开来。
虬龙无足,螭龙无角,逆鳞者蛟,应龙生翼!
“烛”作为真龙四类显象之一,它再是温驯,可它首先是一头半青年的虬龙啊。
一蜕之前便已经是练气圆满的道行,蜕变后又身为纯血虬龙属,若非未经豢养劾训,它甚至已经能初步作为紫府道人的驭兽厮斗了。
此刻真正遇上了危机,它的表现比之黎卿还要强上些许!
然那壮汉却是理都不理这头虬龙,三道刀光甩出后,其身形瞬间便从黎卿的视线中消失。
不过片刻,方才收回那回旋阴斧的黎卿便觉汗毛一竖,匆匆横过那柄丈二银斧横在头顶。
下一瞬,磅礴的巨力便从那银纹繁复斧柄上传递过来,险些便让黎卿脱手,只角力了一个半呼吸,黎卿手上的那柄银斧礼器便被磕飞。
好在,这瞬息间,黎卿已经取得了喘息的余地,一个闪身间退走,任由那一刀砸在顶层甲板包裹着的铜皮上,将那甲板都炸出一个幽深的窟窿来。
“此处与阴府可是不同了,那李老道当时是贪念上脑,被困在了狭窄的密室内,又被我诓了主法器,这才节节败退……”
“这凶汉可不同,在这茫茫大海,论船上的斗法经验,只有我的不是!”
思绪转动间,那六丁六甲猖神将要现身的虚影又是再度隐了下去,且换个法子。
黎卿一指南明日曜,化生作道道石中火球,压缩至极致后,轰然炸出,同时,神念中厉迫“烛”去下方相助其他豪侠道兵。
祭起王辇宝光横撞,但那紫府早就有了防备,这般大的與辇,想要撞翻一名紫府道人谈何容易?
一击未能功成,迎面而来的却更是数道凌厉的刀光。
连番腾挪躲闪,直至那最后一道数丈大小的恐怖刀气临面时,黎卿才匆匆撑起一道天府玄元气,此刻,被那刀光一冲便闷哼出声,豁然摔进了后方的二层舱室中。
也不过如此嘛!
紫府壮汉对那青年实力算是有了几分了然,不错的火法,堪称浑厚的元气,几件法器用料倒也是下了本,但祭炼的着实一般,哦,还有他手上的五殊雷火符……
这底蕴,不上不下,看来也就是州府的紫府小家族出身了?
“哼哼哼,小家伙,看来你的实力并配不上你的那一抹傲气。”
“你是哪一家的?按海上的规矩,若是你能拿出来买命的东西,老爷我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你一命?”
“这船上的宝料珍材都藏在了哪里?带路吧!”
这光头壮汉冷笑一声,掣法力吸起那柄三尺寒刀,悬在身前,一步一步地走进那略显昏暗的舱室中。
在他看来,这位已有几分紫府气象的小家伙当是船上的核心人物之一了,说不得那就是那裴道人的亲眷,定然知晓那楼船存放芥子囊的宝库在何处。
后面的几个老鬼也快来了,可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
正琢磨着这楼船府库的位置在何处,此刻的光头壮汉,全然没有把那几个被他带上船来,受群起而围攻的匪修随从放在心上。
毕竟,和即将过手的珍惜宝材比起来,十来个炮灰,不值钱儿……
自那半人高的裂口弯腰钻入那舱室之内,走近其中,这紫府壮汉的笑意突然一滞,他蹙起眉头,三两步冲到那昏暗的舱室内,将那地上躺着的家伙一把摄起!
“嗯?”
这他娘的居然是一具纸人?
紫府壮汉猛然转过身去,就在那不过半人高的舱裂口前,四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突然出现,将外面的光线挡住大半。
舱室正门、窗口、阴影、角落中,一尊又一尊的人影从此处踏出,竟然足足有十一道之多,愈发幽暗的黑雾更是悍然充斥了这座房间。
阴冷、潮湿、绝望……难言的气氛缓缓弥漫开来!
“这是……癸水一道的法域?”
光头壮汉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当头便认出来了这阴雨鬼蜮的来历。
“好小贼,你在诓老子?”
那阴霾黑雾与一道道气息奇怪的身影生生将他堵在了这房间内,才不过短短两个呼吸,整座舱室就被那黑云水雾彻底的封闭而起。
他上大当了!
可那青年将他困在此处之后便似是再无了踪迹。
紫府壮汉掣起寒刀,挥掌之间便是刀光连绵,成片的寒芒将那昏暗船舱的照亮一瞬,却见入目之处,首当其冲的就是四五头无面鬼怪!
这是何等的骇人啊?
连篇的刀光砍向那猖神,然后还未触碰到它等,那五头六甲斗猖便齐齐伸出了右手,五猖挪移术施展,无声无息的就将那寒芒移遁到了海面上。
封锁的鬼蜮,成型的纸道猖神,无头无尾诡异的法术,真真是叫那壮汉额头都流出了冷汗。
“这什么鬼东西,去死啊!”
这壮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手提起刀器,一手祭出五枚秽道法锥,且将那五枚秽道法锥打出,纵身便要从这处出口突破出去。
锥类钉类梭类法器,主打就是一个破法、破禁,秽道法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黎卿当初也用过一枚秽道的法钉,直至前不久才与一名老师公做了交易。
这紫府修士果然是战斗嗅觉敏锐,五枚秽道法钉破空打出,再欺身上前,直突此方舱室。
然完全出乎他所料的是,只见那最阴暗的角落中,有无面人上前一步,袖中左右鬼手蓦地拉长至数丈,一一个不漏地将那五枚法锥挡下来。
那双淤青鬼手的掌心、臂膀上,各自插着一枚数寸长锥!
这双鬼手,本是自一头婴鬼身上得来,那是鬼母凌虐百鬼之后唯一存在的东西。
能在鬼母的摧残下保有全样,这双鬼手自然有别样的特殊,邪秽、诡异、生怨咒……
那无面猖以双手暂时被废的代价挡下那诸猖都不敢碰的法锥,身上背负的符图亦是在某一个瞬间闪烁了一下。
突然,那紫府壮汉的脑袋突然受到了重击,似是几双鬼爪落下要强行摘去他的头颅一般!
不过,这个程度的袭击还不算大威胁。
这壮汉摇了摇有点昏沉的脑袋,祭起寒刀,当即便要从这诸猖防线之间撕开一道空隙,遁出此方空间。
然而,那锋芒的刀器刚刚将两名行猖逼退,下一刻,恐怖的巨力便从那刀刃处反震而来,这名紫府竟生生被那一道新出现的魁梧壮硕身影挡了个趔趄,仓惶连退数步,仍站立不稳。
“银……银甲尸?”
这名光头壮汉的喉结鼓动,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银甲尸,形坚甲固,成熟体便是紫府境的天板,若成不化骨,足以撼动诸多阴神的地位。
“想来这离墟州一行,我等一船人也是难脱那汪侯的胁迫了,却不知尊道能否满足黎某一个愿望,借贫道一样东西?”
【笃笃笃】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伴随着扎耳的金铁划动声,却见有人拖着一柄丈二银斧,身后跟着一名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缓缓走近。
不是那方才隐匿不见的青年还能是何人?
“你要什么?”
这下意识的话语刚刚说出去,那壮汉就暗骂自己怎么能问出这种愚蠢的话,同时更感羞怒。
然而,还未待他暴起,愈发浓郁的阴霾之中,那银甲猖悍然闯入,一个毫无理由的冲撞,禁止撞破他那层护身宝光,与其磅礴的法力冲击而上。
紧接着,苍白的手臂自昏暗中伸出,拿向他的肩膀,一只、两只、三只……
密密麻麻的法咒与阴气开始攀爬上那道人身躯,压过他的法力,令其法衣之上结起寒霜,面色冷僵渐化苍青。
“唔……贫道欲借尊下头颅,献牲南斗延生,怜悯吾等众生啊!”
黎卿拖着那柄三百禁的银斧礼器缓缓靠近,观望着那被甲猖撞到墙上,被那诸多猖神阴咒入侵周天神宫至丹田的紫府壮汉。
只一斧银光手起刀落,血洒纸衣,便得好一颗六阳魁首!
黎卿收起礼器,弯腰将那寒刀与尚且温热的头颅拾起,与那角落中的猖主微微颔首,背身便朝着那扇舱门走出。
甲子玲珑猖,正自昏暗一角缓缓走出,只见她那完美到失真的娇容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两步上前,素白的玉手朝那无头尸身上掣力一扯。
便是上好的皮囊一件!
伴随着那戚戚婉转的诡笑之声,昏暗之色渐渐敛去,六丁六甲十二猖神的面容愈发清晰,却是原始的残忍与劾豢约束之意并存。
甲子太岁始猖君,半道半鬼作半神……
(本章完)
第99章 海斗
第99章 海斗
“紫府献颅南斗天,寿光几寸分六元。”
“献一道紫府命,正合南斗延命宝光法禁一十二层!”
“筑得紫府道基后,才能掣水火炼度幽天亡魂,反哺南斗延命宝灯,在那之前,恐怕还得是以献祭南斗为主?”
昏暗的舱室内,只见黎卿提着一盏南斗延命琼华宝灯,冷白灯烛,似是雾光斑驳,六十九道法禁以不可思议的异像显化而出,一如南斗宫中五十二元辰,上合天心,下匿道机,望之便不似人间物。
桌上那尊紫府道人的颅骷惨白萧瑟,此刻已再无半分血肉,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前方,四侧正有纸烛六尊,原始荒怖的气机仍有些许残留。
《南斗延命经》出自谶命一脉,严格来说,这并不属五方仙道。
然其主旨长生不死,神明而寿,以河洛星罗,掌御圣言,借天意为刀,窃寿斩命禳驭诛邪。
虽非道学,却含仙理,囫囵也可算作“神仙一道”……
且两步拉开舱门,黎卿绕开地上的无头血尸,右手一摄,自那无面猖的双臂之间,将贯穿那双鬼手的五枚秽道法锥取下。
这尊无面纸猖,祭鬼手,负符图,历来是黎卿最值得信赖的几尊猖神之一。
取下那五枚法锥,黎卿自袖中捏碎一颗冥珠,以玄阴一炁抟炼数番后,直接将其赐予无面猖,壮其阴气。
便在此刻,舱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名衣袍上满载血迹与焦痕褶皱的豪侠修士匆匆走来,一者横刀、一者掣锤,期间惊异至极,未料到这般快这边就没动静了?
但二人脚步不停,手中各自掐着一枚符箓,起身上前,正欲要一探究竟,看看那黎道人如何了个情况!
这支船队与其他的游商匪修不同,上到游侠修士,下到裴家道兵,皆是那裴九庄中养了多年的。
养士一甲子,在凡俗中都传续了三代往上,有不少都算是半个家生子了,既是利益悠关,又有恩情将报,定然是得争个死活。
下方十数名匪修上船,虽多是练气上品,也叫他等付出不了不小的代价,但上下两百来人齐心,并未费太多功夫将他等乱刀剁了去。
两人一左一右贴在舱外两侧,法器祭起,纵如燕子跃雀,才刚刚一个跟斗翻进去,十来道阴冷的视线就齐齐落在二人身上。
这可直吓得二人手上符箓骤引,就要动手,便在此刻,二人又在见到那提起宝灯的黎卿,心头骤感不妙!
轰隆隆……
果然,两道爆炸齐齐在那第二层船舱中响起,火气伴随的黑烟与气浪滚滚散开,主甲板上收拾着残藉的豪侠道兵齐齐抬起头来,虬龙盘空,一个俯身又是落了下来。
焦黑的船舱中,唯见两尊六甲行猖突然地出现在了两名豪侠身后,只各自按住二人肩膀后,直接连带着二人迅速地遁入了地底,待到躲过那道火符爆炸,直至硝烟散尽后,四道身形在才从从焦黑的船舱地面上缓缓升起。
此术一如游尸遁走,行猖挪移,亦是妙法!
“这边已然无碍,甲板上处置完如何了?”
黎卿未责备二人,只右手一翻,将那盏南斗延命宝灯收起,周身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也不甚在意那两道火符炸开后的余烟,缓缓地绕过那道豁口,往舱外甲板上去。
六丁六甲诸猖随身,出得甲板,那尊停靠在一角的王辇迅速的收回,化作玩物大小落于黎卿掌心。
两名豪侠正疑惑间,骤然望见地上那具熏得焦黑的无头尸骨,其上紫府的法力尚且还残留着。
方才还威势无两的紫府道人此刻已为剥皮、断头,惨死当场,两位豪侠心头暴跳,胆寒至极。
但此时此刻,这黎君手段如此凶残,两人却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也管不了太多了,快步便跟了上去。
“黎君,船上的儿郎们伤亡很重,加上坠海的、身死的,有三十七人殒命!”
“船首断裂,不知还能航行多远,两位老爷又……”
这支乘白浪蛟来的先登队伍就有一尊紫府领衔,可后面还不知晓有什么人呢?两位船尊入得海上,便见那方海面都风急雨晦,雷霆震响,想来也难以脱身。
若非黎君在此,他等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贫道也不善水法海斗,你等可能唤得动那管船尊的驭兽‘大福’?”
“且让那龙鲸将你我送至离墟岸上,再让它掉头回来接应二位船尊。”
“事因皆由这满船珍宝而起,总不能叫那匪修得逞了!”
黎卿眉头舒展,感受着海上那正在交锋的五六道冲天气息,当即开口道。
同时,那甲子玲珑猖的云雨法蜮再次扩大,将整座楼船包裹起来,堵住那破碎裂口,防住海水倒灌,但若要速离此处,也只能等旁侧海上的龙鲸与白蛟厮斗出胜负来了!
几名豪侠闻得此言,心头俱沉,犹豫了一瞬后,亦是知晓黎卿之言是最好的做法了。
他们留在海上帮不了两位船尊,尽早离去为妙。
“我来!”
那小名叫做裴三儿的豪侠,略一拱手,也不拖沓,一个翻身跳下甲板,再快步登上船首,也不惧那起伏汹涌的浪头,扶在那栏杆上便是吹起一道鸣哨来。
“大福!大福。”
“别管那家伙了,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回来再帮管尊!”
那霸海龙鲸的进食多由他等几人伺候,相应的,管道人不在,他等亦是能浅浅指挥的动那头巨兽。
十数里外的浪头里,那白浪蛟龙鳞撕裂,半条蛟尾生生被那龙鲸咬断,猩血染红了大片水域,此刻它正在这巨兽身下剧烈挣扎着。
白浪蛟与这霸海龙鱼龙躯长度仿若,蛟身修长,优美无疑。可那霸海龙鱼乃是龙种与云鲸的后裔,虽龙身长度仿若,但那恐怖的体型却是相比白蛟的数倍之大了。
真正血斗起来,多些时间,它甚至能撕吞了这头白浪蛟!
然而,此刻遭到那裴三儿呼唤,这龙鲸竖瞳中闪过丝丝挣扎与暴虐,唯见龙目紧缩,这龙鲸一个纵身下潜,掀起滔天巨浪,借由那万顷水势兜头冲出,一口咬在那白蛟的三寸脊背上,暴虐的龙鲸悍首左右晃动,一面撕裂其脊椎,一面强行将其叼着就往回赶……
两百里外,裴九仗剑与管道人并肩立于海面之上。
那东海的两名紫府,此刻一死一伤。
吕道人冷然望着那裴九,又是恨恨地瞥了身后诸匪修一眼。
好个汪老鬼,这是将我等兄弟当作他麾下的工具用了?
这两名东海出身的散修道人前脚百般规劝,又入那黑船上为这“汪侯”讨面子,下一刻便被他等生生绝了后路。
真是好一道毒计!
“哎呀,贤弟,吕贤弟啊?”
“好一个裴道人,好一个恶道人,哥哥我晚来一步了。”
两枚混圆宝珠从天而降,裴九只仓促接上两击,便被震的连连后退,万万难挡那般覆海巨力。
伴着一道自责长叹之声,那“汪侯”踏着云光落在海面之上。
他临阵反悔,决心强夺了那一船宝物是真的,可此时的悔意也是真的。
那吕、马二道人总是想要在东海留一条后路,还时时表露,这让其他绑死在船上,无了立足之地的兄弟会怎么想?
汪侯也只是想叫这二人露个脸背个锅,好叫东海羊氏迁怒两人,让二人安心待在船上为他所用。
可他怎料到,这眨眼间,那马道人便被裴九掣剑引雷法打穿了胸膛,吕道人亦是受创颇深!
一名紫府的殒命,可真是令他极为心疼的……
于是含怒之下,这蕴养出了微弱法意、已经开始半出阴神的荡海将军连祭数法,正正将裴九打的连连后退。
两枚浑圆宝珠,一珠便承一江之力,与那雷剑连碰三轮,直教那雷光都被打灭了来。
“你这泼道,杀吾麾属,伤吾贤弟。”
“老夫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五座楼船拥趸着那飞舟靠近,汪侯凌空踏在穹空之上,浑重法意落在裴、管二道头顶,其言也,发乎于心,杀机显化,竟是要真将二人镇杀在此。
诸楼船上,兵马齐声呼啸,势若崩雷。
“汪老鬼!裴某识得你。”
“我这航线拜的是朝江府太玄门,谋的是东海羊氏到那离墟洲的货物,你想要破规矩,动手就是。”
裴九冷笑一声,直呼其名。将那雷剑一甩,周身再度覆上一层暴虐的雷霆,并足踩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然举掌之间,亦是有一张雷公牌位自掌心升起,通体乌木制的雷牌,篆上雷公脸,恶煞貌,乃是他那法脉中流传的顶级镇物。
虽说不敢与那汪道人角力,但,若是拼死一战未必不能将这五路楼船、两千兵马齐齐覆灭于海上。
他倒要看看,这匪修头子真有几分能耐?看看是要他一船货物,还是要麾下的班底?
管道人腾空在侧,眉首深锁,为那裴九看住了后背。且在此刻,青蜂鸟豢灵遮天蔽日地散开,将将有数千道的蜂鸟灵弥漫海上。
他能感知到龙鲸那面的情况,似是离了险境?
裴九有那引雷法脉的一道镇器在身,若是霸海龙鲸在此,他等三人能凑得出两尊比拟紫府上基的战力,当是退走无忧。
此刻却是也不顾那么多了,算计着那楼船走远了去,魂念一招,管道人便要将龙鲸唤回来!
同时,管道人面色微妙地观摩着距离不远处群蛟乱斗。
“那群蛟龙只怕是已经被此处的战斗吸引了,或是可设法借其脱身?”
正对峙思索之间。
飞舟上一名苍服老叟却是掌托罗盘水镜,匆匆飞遁了下来,走到那几名匪修道人身侧,压低了声音道:
“侯爷,光头那边恐怕出事了,白蛟的命牌就在盏茶前,裂了!”
此言却是让这周遭的道人眉头齐齐蹙结了起来,马道人、白浪蛟、许光头……
应当不至于连损三道紫府战力吧?
然那汪侯听后,却是气极反笑。
“哈哈哈哈!”
“常听说外海来往的强人比之东海还要横,看来,果真是有些东西啊。”
“诸位,看到了吧?若此方的紫府皆是这种货色,想要立足一方,就得比他们狠、比他们凶。”
“都给本将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谁要是掉链子,老子宰了他!”
这汪侯摇头大笑,但那笑意却是越笑越显狰狞,直至最后一句警告之时,恐怖的杀意弥漫出来。
老子手下都是什么货色?怪不得被那豢龙君连家业岛基都覆灭了,连追一艘远遁的楼船都能办砸了。
废物!全是废物!
见得汪侯怒目,众人哪里还敢耍小心思?大大小小的道人匪修齐齐祭起宝光,痛下杀手。
他等可不管什么斗法不斗法,齐拥而上,且湮杀一轮再说!
(本章完)
第100章 裴与管 阖辄立
第100章 裴与管 阖辄立
将军荡海号汪侯,半缕法意绕珠流。
那两枚宝珠落下,当即显化作浑圆、浑重两道磅礴的大江虚影,这是紫府之路走到了极为高深的层次才能产生的变化,术缠法意,异像凭生,似是整方天地都化作了其主的“帮凶”一样。
其后又有宝镜金光贯透苍穹,方才还节节败退、力不可支的吕道人再度祭起庚金法镜。
此刻的他,五脏诸气皆为那雷法所乱,看似金光映天,实则其中有几分虚几分实,又留了几分法力防备他人,却是个未知数了。
有老叟一步踏出,幽幽玉盘垂清气,若有涓涓月泉垂落九天,森寒湛骨,暗含无限杀机。
又有道人掣指,寒芒蔽日,似绒毛、似银雨,恰入九天摇落广寒针,十里苍茫不得生……
四方紫府出手,携裹铺天寒锋刃羽,百般杀机,欲毕其于一役!
裴道人面色凝重,一手抡起雷公灵牌,一手掣剑引动天雷,上交青天云海,沐东方华气,接引雷霆加持,狂暴的雷道法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其周天经络,叫其身形都似是膨胀了几分,其中动作之间,流光莹莹,连肉眼都有些难以捕捉其轨迹。
引雷入内周天,胸中五气轮转,起木为肝,肝火动,而狂雷生,阳雷自肝中起,肝木生心火,五行流转,环环相生。
表于体外,只见那裴道人面红目赤,紫雷覆体,又似披上一层雷衣,五尺雷剑上弹跳的电弧不下十丈。
舍了一切后路,掣剑引雷,裴九怒目,此刻他的气机不弱任何的紫府上基,东海法脉引雷决,当也是不比五方仙门任何一道内门术法差的。
他等既然敢有胆子屡屡纵横于外海,自然也不是什么怕事儿的人。
只见其一个纵身,跃起百丈,浑然如一道电光冲天,雷衣披挂,发丝狂舞,正立于苍穹之上,双臂倒持雷剑剑柄,往下掣力一捅,立时便是三五雷霆挂空,且与那浑圆二珠、满天寒针交击碰撞。
【轰隆隆】的雷声震响,上有云空引雷,下有汹涌大河虚影肆虐,漫天飞针,着那雷弧一劈,【咔嚓】数声便径直坠落下去。
东海裴九,在紫府下基一境几乎要走到了境头,手上雷公灵牌上,有磅礴的雷道法力加持在身,这一击三五雷弧拉伸千丈,衍生出百道分支,千种气象,自海上仰望,方圆数里尽是一片雷泽!
这一动,五雷霹雳叫那匪修神识受创,双目圆睁,面色惊惧下,连忙抬起云袖一招,便要将那坠落飞针本体唤回。
眼前这裴道人,还真不是他等能拿下来的。
怕是得汪侯亲自动手了!
这才初打了个照面,那飞针道人便被暴虐雷法伤了神识。
下一刻,又有一道翼展十数丈的青鸟豢灵卷起海风掠过,那青鸟背上突有一只丈许大小的大手印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受那雷霆炸裂了数击,将那怒目“雷将”的袍领一拎,带着其挥翅便是冲上云霄,远遁数里之遥。
“裴兄,且不要动肝火嘛。”
“那汪老鬼,修得一身荡海的浑重水法,两枚重水宝珠势大力强,倒是也未必要与他硬碰硬来!”
管道人一手拎起裴九的衣领,驱策青鸟灵翼展笔直的冲上穹天,那诸多练气境的袭击便再也够不着他们。
包围之势顿解!
那青鸟豢灵竖冲天际,四位紫府道人亦是升起遁光而来,法力提起,才欲举力合围,便见苍穹之上似有道道黑点落下。
其中老翁最感奇异,神识弹出百丈,方才接触,下一瞬便是面色骤变,怒目叱骂了起来。
“娘的,这是天雷子!”
诸道心惊,当即止住遁势,那老叟只来得及祭起罗盘宝光,下一瞬,剧烈的爆炸席卷而来,自那海空之上,硝烟湮作黑云状,腾空磅礴的气浪霎时间炸裂开来,将后方几名紫府遁光齐齐震落。
三道紫府道人身形骤退,不可避免的被那余波影响,再举头望去,天穹之上哪还有什么身影,唯有那四处溃逃奔散的小小蜂鸟了。
那荡海将军-汪侯面色骤黑,遁光一闪躲过那天雷子的爆炸轨迹后,拐了个大弯,再腾云追了上去。
轰隆隆……
裴九剑引三九雷霆落下,雷公法牌上电弧自生,与身相连,宛若雷道法力滚滚不尽来,其怒目狂暴,还欲再战。
“管兄,可有把握?”
“那汪侯的遁光比之吾引雷公箓加持后,还要逊色两分,不如,盘旋拉个身差回去,我祭出这雷牌,先宰他两船匪子贼孙再说!”
裴道人的仗剑引雷法起于甲木,雷法一动,比之平日更多了五分攻击性,退走之余还想着要回头咬下那匪修一块肉来。
然那管道人却是祭起铜书,驱策青鸟豢灵转旋青天,与后方那道苍蓝遁光拉开距离来。
“不。”
“这汪老鬼可不是寻常的紫府上基,是已然炼出了一缕法意的峰主级人物,若被他那浑江之势缠上,可就再难脱身了,裴兄。”
“下方楼船上,仍有紫府三四名,而且,那是船队中可是有一座飞舟啊!只待稍稍受阻,你我便要陷入绝大的被动之中。”
“远走鏖战一番,且等我那龙鲸送走了儿郎们,有它相助你我,再动些手段,或能自海下安然退走!”
管道人神色显静,面对着那半个观主级人物的围剿,仍能迅速的为裴九给出最优解。
他二人平素也不是没遇过险境,紫府上基的匪修贼人也交手过不少。
裴九雷法刚猛,短时间内能爆发出不弱紫府上基的战力,管云仲少时便游走于东海诸多仙城坊市,学得百家艺傍身,最擅察风吹草动,在这海上也算得上一座小山头了。
但那汪老鬼可是在紫府上基一境走到尽头了的存在,绝容不得半分失策!
浑江法意,连绵重势,可真论杀伐机动……
汪侯真是被这两个名声不显的家伙当獒犬遛了,若让这二人退走,他就坐实是把脸凑上去让人打了。
眸中寒光一现,汪侯收起两枚浑圆宝珠,祭起遁光远逐,正远远吊在那青鸟灵后,与天降的雷弧的空隙中躲过那雷法重击,突然间便是口中毫光一吐。
只见一道白光隐现,【刺啦】一声悍然将那青鸟豢灵撕碎,其上管云仲与裴九二道,猝然失衡,就要随着那豢灵坠撕裂而坠落。
“跑跑跑,跑个屁,汪老鬼!”
“且接裴爷一道引雷上法。”
裴九道人面红目赤,暴怒而起,一脚反踏在那青鸟断翼上,此刻仗剑引雷,双臂尽掣,引动雷弧缠绕。
霎时间,这雷剑便像是突然伸长了上千丈般,雷芒弹射,径直与那汪老鬼碰撞上一击。
一者引动天雷滚滚动,雷光绕剑祭锋芒,一者掌托两江浑重意,动荡五海无畏心。
只闻得磅礴震响,云空炸裂,那面浑圆之意卷动百里云层,宛若两仪旋涡形法域,这里掌剑引动五雷法,化生怒目雷公象,一剑二珠来往撼动,这头锋芒破空,那面势若沉云,来来回回斗动起来。
管云仲面色凝重,抬指一掣,朝着那两半青鸟灵虚空一点,当即便有长鸣声起,那青鸟散落,化作千百道小型蜂鸟灵叽叽喳喳个不停。
千头蜂鸟豢灵且在这管道人脚下搭起蜂鸟鹊桥间,又是如意变幻,重聚作那翼展十数丈的青灵巨鸟。
未管那方霆云交织,管道人便是眉心一点,唤出一枚飞梭而来。
只见这长梭,修长过度,几似是一杆琉璃长矛了,只在那浑圆荡海之势还未卷动云海之时,这飞梭直朝那两枚浑圆宝珠上一撞,【咔嚓】一声,当即便见那六阴癸水梭碎裂了开来。
唯见六阴寒气悍然散落,那漫天云海搅动之势,猛然受阻,层层的寒气爆发开来,那正要化作两仪浑圆法域的云层突然就爆开了一道绝大的豁口。
冰魄寒气先是将两枚宝珠冻结,且在那汪侯掣力,震碎冰层之后,只见寒气亦然还在蔓延,云海大势受碍,为那寒意侵蚀,化作冰晶散落,再难化生“浑圆法域”。
雷道斗水法,自是后力难继,可管道人这一击,以癸水破壬水,且算是以阴阳之辨破开了那法意成形。
海穹之上,追逐战已然衍化作一道遭遇战,云海盘踞,五方生雷,掀起天变大势……
而此刻的黑船却是已经东去了四百余里。
龙鲸荡海,将这楼船要推至离墟洲的边缘之处后,却是当即收到了管道人的劾召,它便也不再搭理楼船上的众道,一个翻身落下海中,掀起连篇大浪离去。
如同岛屿般的霸海龙鲸远去,掀起地滔天大浪仍是久久难息。
黎卿与那五六名练气上品的豪侠、裴家猛士同驻于上层甲板,诧异地盯着那远走巨浪,不知这龙鲸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是管老爷在呼唤大福!”
“若是发生了……其他状况,大福可是很暴戾的,绝不会走得如此干脆。”
那名为裴三儿的豪侠大修适时出言,当即打断了众人的胡思乱想!
可两位老爷也不是没遭遇过海上的强人,但将大福都唤走相助了,恐怕情况柄不容乐观。
然而他的职责却必须得先稳住此处!
与诸多豪侠颔首相继,圜首眺望去,眼看离墟的海岸线也都看得到了,当即定下了心来。
“且入离墟洲,七星分阁的坊市中,外人进不得,你我正可在此处等候几位船尊!”
船上未经骚乱,立时便祭起风水法幡,朝那尚有七八十里远的岸边渡去。
而正在此时。
缓缓平静的浪涛间,露出了一道“岛礁”来,那凹凸不平的岛礁之间,突地有一道光罩破开,二十来名身披文武袖袍的身形露出。半甲铭篆云纹,文武半袖上,护体法禁萦绕,其腰间扣着数道尺许长的锥、梭、锤等法器各两支,无声瞩目着那远去的浪。
“该死的,咱的白浪蛟竟被那凶物……活吃了!”
“这是什么怪物啊?”
“许爷那一路人马,怕是也栽在了这头凶物手上?”
随着那一支武备精悍的匪修掣起刀兵,这似岛礁般的海兽终于露出了全貌,老鳌身似玄武,驼起数十丈的如山背甲,其竟是一头紫府境的东海推山鳌?
熬背上修士军备齐整,与原本那光头壮汉手下的匪修完全不同,腰间悬挂的法锤、法锥、破法梭,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支专精凿舟破法的水师道人!
而在看见那海浪中隐隐漂浮着的数截蛟躯血肉时,这头老鳌躁动不已,颇有种兔死狐悲的惶恐。
它与那白浪蛟同为这支船队中的驭兽,相处已久。可就在方才,它眼睁睁看着白蛟被那龙鲸餐髓食肉,可他等只能藏匿在海底,如若一方无情的山石般,半分都没有动作。
那头龙鱼的根脚太深厚了,天生就是海兽中的王者,同阶之中,甚至光靠体型就能碾压诸多杂血龙种了。
伫立在诸修最中央的紫府道人,上前两步,抚在这老鳌脖子上,好言安抚着这头驭兽。
“异种的龙鲸,这是只有从幼兽时期才能育饲的凶物,不招惹它才是对的!”
这名紫府摇了摇头。
能上一两个甲子去豢养一头这般的凶物,上这般耐心等待其成熟,这般的道人可是不多了!
且在那龙鲸离开之后,他等再出手,这座楼船绝对跑不了……
果然,正鼓动风幡往离墟洲靠近的黑船,突然便是一个翻滞,像是撞到岛礁一般。
还未待诸多豪侠动身察看,一道似是褐岩浇筑的鳌首便自水面上升起,那东海推山鳌背上,道道宝光祭出,却是连续的破法宝梭齐齐打出,既不伤人,也不破坏船只,而是独独将那风水法幡打的宝光黯淡,叫这大船的速度猛然降下来!
突然间,五十二枚石中火曜齐齐在那巨鳌背上炸开,紧接着,又有分水大旗蓦然升起,宛若流波大浪一卷,诸多火曜落入那旗面上,再是暴虐,总归是也只能是噼里啪咋一阵炸响,再也伤不了人了。
船上山弩法刃扑面而来,亦只是遭那大旗一甩,分水大浪卷起那诸多箭矢风刃,往海中一落便再无了动静。
“诸君,当还安好?”
这老鳌头顶的紫府道人,结髻束冠,披挂法袍,却是装模作样地朝着船上诸多豪侠打了个稽首。
此人心机能力比之那光头紫府来只强不弱,又有鳌兽亲近相助,蛰伏至那霸海龙鲸远走,这才现身。
离墟沿岸就在眼前,这一人一兽,兼之二十余拱卫的水师道人,可真真是让船上的众人心头跌至了谷底。
“贫道本以为这楼船上有一尊紫府道友,此刻看来,倒是小友动的手?”
那道人似笑非笑,旋即便将视线投到了黎卿身上。
方才便是此人出手横推火法五十二击,这推山鳌背上都已经被其崩出了数道豁口,这般法术威势可是不小啊!
又有十来道萦绕着阴气与咒力的兵马护持,看样子此人是有些背景的咯?
(本章完)
第101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101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五方仙门、海外三宗,加之诸多法脉,能证紫府道基的,无不是龙姿凤章之辈。”
“诸位真就这般瞧不上自己,以匪论这脚下道途么?”
黎卿右手微抬,止诸诸多豪侠的动作,望着那推山鏖上的匪修,冷笑一声道。
仙门道统五方,旁门法脉难计,或于周天中取,或向天地外求,但这般不惜把命途绑在劫掠、斗杀之上的“匪修”,着实是目光短浅。
杀?能杀出来什么道途?上有诸多阴神游暮青冥,不敛锋芒,肆意留下因果。这不就是予人话柄来主收割吗?
聚众多资粮,四处留下把柄,不过是一头放养的“肉猪”罢了!
主甲板上,道兵游侠们见得黎卿发话,缓缓近得船心,一面警惕着那头巨兽,拱卫上几位主事。
“此处有一个礼物要送给道友,还望道友莫要推辞啊!”
再闻黎卿轻笑一声,便有一尊通体苍白的猖神从船舱中缓缓走出。
其背生纸蝠之翼,身高丈六,将掌心那尊苍白的颅骨一抛,浑然掷到了那老鳌背上。
这是那位光头紫府修士的脑袋,为借寿之术,献颅南斗,此刻,那紫府连命魂都已散尽,苍白的颅骨之上,再无丝毫气机。
此举不可谓不是一道严重的挑衅!
然而,那推山老鳌上的紫府道人对此却是并不动怒。
只淡淡地瞥了那青年轻人一眼,法力一祭,将那颗骷颅摄了过来,近前一看,果真是那许凶汉。
火龙盘踞在船,兵马护持左右,精修阴火法,这就是他的底气么?
“哼哼!我知晓你们一船上下数百人,总是有些能耐的。”
“顷刻就将许凶汉骗入船上围杀,连这血肉精魂都磨灭了,不是立了旁门坛法,便是执掌着鬼道禁器,对否?”
“此刻龙鲸已去,怕是你家两位船尊的情况并不太妙,再也无暇顾及你等了。”
“这一船的货物,你们是保不住的!”
御鳌道人抬手摄来玄水旗,话锋之间无形的压迫着船上众人。
在他看来,龙鲸远走,那两位船尊未必还能活着回来,即使能勉强逃脱汪侯的控制,定然也是个惨淡收场的结果!
此刻,这价值得估摸得以千万计数的楼船,正如案上盘中餐,随时可以自取也。
“倒是未必!”
黎卿右指一挑,幽幽玄阴炁与汇聚指尖,催生出石中幽火,森寒气机蔓延,似是声音都寒下了几度。
只借着那明晦不定的寒意,环顾四方游侠道兵,沉声道:
“事皆因这匪修贪恋财款而起,诸君怎甘愿为其而俯首?且随贫道同入离墟洲,把你等的货物交付……”
“若说有多少资粮,我等百人上那驭兽仙宗包下整座渡兽飞舟的船位,不比平白丢在这里来得好?”
此言可谓是话糙理不糙。
即便那两位船尊真的遭劫,一船上下堪堪一两千万的资粮珍宝……黎卿就是自取,也不可能拱手让人了。
若动真格,他又不是没有那能力。
六丁六甲一十二猖神各立一方,甲子玲珑的云雨域霎时间便瓢泼了开来。
黎卿右手轻轻按在腰间那储物葫芦上,幽幽玄阴气如若阴霾四溢,叫这船板都缓缓凝结起了寒霜,愈发恐怖的气机自这青年身上升起。
只在那一瞬间,那御鳌道人似是在这人的银灰瞳孔中,见到了茫茫白骨嘈杂地,见到了六天幽鬼太昊宫!
“岭南的鬼道人?”
这道人瞳孔微缩,对那不似人间的阴气根脚大为忌惮。
“但你须得知晓,此处距离墟尚有七十余里,你等风幡遭破,楼船难行,你真以为你能靠岸?”
“八十里瀚海流波,我只需与麾下的推山鳌将你等卷入海底,任你是大族子嗣,宗门天骄,又岂能覆海翻天了?”
外海本身便是代表着神秘与未知,他等紫府不成,又能在这茫茫海底鏖战几时?
天都有天都的规矩,海上有海上的约束。
便是岭南白骨道的长老来了,也休想带着这支楼船安然离去。
然这威胁刚刚结束,那道人话锋又是一转:
“既然道友如此的强硬,本座可以不探听你的身份,也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我等不过是遥尊荡海将军之令,你楼船上舍下五百万道铢,让我师兄弟们能回头交差,此行我等当即退避三舍,再不侵扰。”
“不论你家船尊是死是活,五百万,这是底线!”
东海推山鳌上,那紫府道人迎着海风,掌托分水宝旗,气机愈发凌厉,身后二十余名水师道人更是纷纷祭起了宝光,大有一言不合就死斗的架势。
五百万,还是那五百万道铢的要求么?
楼船上,诸多豪侠祭起法器,绝无半分畏惧,便在方才,黎君已经镇杀了一位紫府,他等众百人之力,也就未必怕了这人!
黎卿却是犹豫了许久,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若起了贪念,请鬼母现身,自是能在须臾之间,让这整方海域都化作绝地,紫府道人也好,那头东海推山鳌也罢,绝不可能再活下来。
而代价便是,这一船游侠道人也得无差别的暴毙在那幽垠鬼蜮中,鬼母可是从来不会对黎卿以外的任何人有所怜悯。
如此,他也能一人尽收这整座黑船上的珍宝资粮。
可黎卿却是不屑这般做!
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会缺合用的资粮,遑论这座楼船上的诸道对他着实有恩。
“开口闭口就是五百万道铢的资粮?”
“贫道不知道你们海上的道人们到底是寻到了金山银山?还是各有一枚聚宝盆?州府一紫府家族,三年岁收不过两百万道铢,五方仙门的院首,等闲也拿不出五百万道铢来。”
“若是让他等知晓,海外道人如此阔达,谁不想肃清一番呢?”
“这一船资粮珍宝,有东海羊氏的,有澎国李氏的,有七星阁点名要的,或许还包括了对那朝江府云箓山-太玄门的供奉。”
“呵!你们真有那个命来拿?”
裴九自己都曾言,他等六年来往一趟到手也不过一两百万道铢,或许其中有些隐瞒,但黎卿认为最多也不超过三百万道铢。
余者皆是各方世家和宗门早就谈好了价码,譬如,五方仙门约束了以九华灵金锚定的太岳山形道铢在南国内外流通。
七星阁与太一道便溢价要求诸多船众从东海仙城的私下带来此物,可此物本身就自那五方仙门流出来的啊,他等怎会不知晓?
再譬如,澎国走私的剑器胚子,要绕过列国修行盟的律令转手到列国明面上流通,又能赚取将近三倍的利益……
这就是黑船存在的意义,这是东海与外海的庞然大物们,它们在平静的水面下玩的换牌戏法。
“这就不需你等担心了,我家汪侯掌托两江,肩担一海,自有那吃下去的能力!”御鳌道人却是一脸的浑不在意。
只是这嗤笑间,那推山鳌的前肢几乎已经攀爬上了楼船,要将他等彻底沉海。
“给他!”黎卿冷哼一声,覆盖方圆二里的云雨鬼域蓦然一阵扭曲,仿若水镜上泛起了一阵波澜,再看其中的楼船,却已经凭空挪移了数十丈了。
但,甲子玲珑猖的云雨域,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船上的游侠道人们闻得此言,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裴三儿自袖中一捞,将先前裴九未能给出的几道芥子囊取了出来,连忙便往那海上丢出。
下一瞬,便见云雨域中阴雨绵绵,那几若化作实质的阴云水雾着狂风一吹,正在楼船之顶化作百丈高的云帆,鼓舞着大势朝那岸边飘去……
能暂避锋芒的话,最好便是不要显露出鬼母的存在!
黎卿在这一段时间过得很是如意,没有那鬼郎黎卿的名头,亦无诸多异样眼光,他在外海这段时间也见识了很多东西。
若是此人真愿退走,却是最好不过。
云雨鬼蜮绕楼船,乘风驾浪入离墟,七十里海域,畅通无阻,果真,那御鳌道人再未追来!
此刻望着那踏浪远去,气机晦暗的黑云,推山鳌上的紫府道人一把将那芥子囊捞起,神念入内,果真是满满的宝材灵物。
“万札灵纸、东海烂银、五金之精、赤丝灵篾……约莫三百一十万铢,这些家伙倒是精得很啊!”
这御鳌紫府摇头轻笑一声。
三百万南国的珍材,在这离墟洲倒也确实是值五百万了。
“竟然如此滑头?这让我等如何回报汪侯?师兄,我可领几位师弟潜入海下凿了那楼船的底,彻底……”
后方的水师道人中,当即就有一面容精悍的青年男子站出身来,主动请缨道。
他等师兄弟二十余人,同出一门,皆是东海道的某一方民间法脉出身,最善浪里翻腾,个个都有在水中逐波百里的本事,真若要动手,那楼船便施再多小聪明,亦是无用。
“嗯?回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回报了?”
紫府道人望着这位急着进步的师弟冷笑一声。
“汪老鬼,于东海败走,家业散尽,此番马、吕二道人受其胁迫,心中定然生怨,许家汉子身死,他麾下也没几个能人了!”
“海上逐势犹如逆水行舟,汪老鬼眼看就是日暮西山了。”
“你我师兄弟在他麾下,便是再卖十年本事,拿得到这五百万道铢?”
诚如楼船上那位神秘的仙门弟子所言,五百万道铢可不少了,许多紫府世家都须得耕耘一二十年才能凑齐这个数目。
海上黑船经手的数额大,但大部分都是有主的货物。
这五百万道铢在手,还管他什么覆海贼头?什么汪老鬼?
“你我先入那列国边缘,去陈国、去晏国,把这批南国灵材尽数兑作外海灵物,咱们也当一回黑船主,待回得东海,这五百万就是咱师兄弟们大开法脉的本钱了!”
“所有人,皆须签下血誓,不得张扬,须得谨记,这五百万是那汪侯劫走的,与我等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的资粮宝材,人人都有一份,可尽供你等修行,祭炼法器!”
此言一出,这二十来名水师道人就是眉生一道愁苦,但在听到下面的话后,那目光陡然就炙热了起来,齐齐探向那道人手上的芥子囊。
倒是其中有一少年,稍稍有些担忧,沉声提醒道:
“大师兄,可那汪侯手段极为残忍,怎会容我等安然抽身?事后恐怕必会报复你我,许多早做提防!”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海上散修,时常如此。
这一个个匪修头子,靠的便是狠厉与威名混迹海上,他们的便宜哪里那么好赚?
“海外,又不是他的地盘,你我绕走便是了。”
“至于报复?此行,你我带上这汪老鬼的行踪作礼,投帖拜入那临川府的豢龙君门下便是。”
“汪老鬼,他还敢回东海吗?”
御鳌道人冷笑一声。
自打他看着白浪蛟死时,心底早就有了想法,汪老鬼墙倒猢狲散,自身都是难保。
五百万道铢的资粮,那可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走,南行入陈国去,师傅临死前让诸君跟着我,师兄何曾亏待过你们……”
(本章完)
第102章 离墟洲
第102章 离墟洲
“黎君,此处便是离墟洲了,这是列国的腹心。”
“言此墟再往北一百八十里处,即内为玄股仙城,外接螺蜃海市,有列国道统仙盟所驻。”
“入得其中,那贼人绝不敢再来!”
破碎严重的楼船一路冲上那方沿滩,诸多游侠道兵们环聚在这位黎君身侧。
正如方才黎卿所言,这百来号人马,先得活下来,才有回东海的希望!
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座裂作破烂的楼船了,一经停留,船上的道兵与游侠驱策鳞马、豚兽,自那船身豁口中跃下。
六名练气上品的豪侠,加之那几尊如同铁塔般的裴家猛士,自主舱中,将一叠簇结的储物木匣取出,其中有金缕银纹囊、有五色彩綉囊、亦有寻常粗布芥子囊,分做了数档。
尤其是那等金丝银线的芥子囊,外裹一层法禁,眼看来历便是不凡。
“黎君,小道羊氏名栗,忝为裴尊身侧一从事。此番遭劫,我等着实是无力回天,余者皆可不论,但那金丝囊中之物切不可动摇!”
常伴于裴九身侧的一名练气道人拱手上前,这是羊家的某一名外务总管,跟随裴九来往海外也有近甲子了。
这一番大祸下来,真不知晓两位船尊是否还能脱身,他等全船百余人,自是得倚仗这位仙门弟子。
一船资粮中,那金丝芥子囊中装的便是羊氏主推的上等灵材。
其他物甚,不论是拿出去给这满船上下寻找出路,往三仙宗之地搭上一路宝船、渡兽也好,亦或者这位黎君鲸吞了也罢……
自可上报为那匪修所漂没了!
作为羊氏的眼线,他只要那一囊上品宝材能在离墟洲中转易,囫囵回上个一半的本,回去后,他也就有了个交代!
航线已经出了问题,其他的灵材资粮,即使是倾力保住了,他也谈不上有功,只要能活着回去,赚一道苦劳便可。
何况,那接连的袭击,着实是让他等心头惶恐。
荡海将军名号汪侯,肆意猖狂于东海之时,羊氏尚未踏出州府。
正所谓人名树影,即便东海羊氏这一个甲子以来大兴,面对着这般局面,这位羊家豪侠亦只能认栽。
此人之言,却是当即令黎卿眉头一挑。
这是在表态?还是就已经想分行李四散了?
其他豪侠庄客面色阴沉,也未接这话茬,这一言落在不同人的耳中,个中意思可就是截然相反了。
“急什么?且入离墟,静待两位船尊归来。”
“一切,只待日后再说!”
望着这座残破的楼船,黎卿的心思却是全然不在这批货物上,遥观海面,朦胧浩渺,亦是望不得远处的任何动静。
以防万一,还是先入那仙城为好。
索性,黎卿便掐诀掣法,弥天阴霾转瞬间逸散开来,将这百余兵马一裹,立时便化作百丈黑云朝着离墟之北飘摇而去。
那幽幽隐隐的黑云之中,阴冷的水气渗人,唯见道道纸猖漂浮在空,下有百余兵马踏在那一层水洼上,再闻得铜铃荡响,一尊奢而古朴的王辇自云雨中遁来,混元宝光、十二神禁,伴诵这雨声嘈杂,往那仙城而去……
而此刻,五六百里外的海上!
水波击天,霆云暴虐,三名紫府道人身作遁光围拢而来,管道人面色凝重,祭出一枚宝光穿插在其中。
裴九与那“汪侯”交手亦是有了五六十个回合,就算倚仗雷公灵牌加持,他仍旧还是难以与对方久战,两道浑江异像席卷弥漫,其势雄浑,愈发浩瀚了。
正待裴九手上雷芒稍松,那浑圆法珠瞅准机会,悍然破开雷网,一击印中裴九胸口。
那叠加了不知多少层的荡海浑江势加持其上,只此一击,当场便叫那裴道人的胸口塌陷下去,雷衣之上,电弧跳动数击,再也止不住地黯淡了下去。
以紫府下基之境挡下了一个半时辰的浑江荡海法意,这裴道人果真是有点门道的!
“在这茫茫海疆碌碌而无为,只为那诸多大族行走,做一押镖的鬣狗么。”
“裴道人,以你的能力,你真愿意半生如此,在这水中飘零度日?”
“不妨来我这边,你这满船货物,吾分文不取,你来往东海与外海,我也丝毫不干预你。”
“甚至我这上下两千余人,在这列国立下招牌后,可任意供你使唤。”
“你坐镇于吾左右,倚为臂膀,你自可与本君平起平坐,如何?”
汪侯轻轻拍着衣摆,一把将那焦黑法衣撕下,随手丢开。
此人真是了不得了,战意汹涌,雷霆浩荡,连他这一身法衣都被那雷光毁了个干净,其上法禁破损,仍有电弧还在蒸腾。
这裴道人若能收入麾下,既有绝强的斗法战力,又常行走于黑白两道,精于外海诸势,于他而言,可比十名紫府!
而那自穹天上坠落的身影,闻得此言后,当即便有了动作,雷光再续,转瞬之间,又是重新升起。
“咳,咳咳咳!”
裴九艰难的将那口血沫咳出,他久修引雷法,最是淬炼五脏庙,此刻的五脏六府几若金石一般。
纵使那胸口六根肋骨尽断,骨茬刺进了脏腑中,他仍旧是面无二色,以左臂按抚胸口,将那刺入脏腑的肋骨强行取出、复位,再以法力短暂的封住伤口!
“哈哈哈,这算什么?”
“裴某入道两甲子,从来只以东海豪侠称姓名,平生唯求一个恣意妄为,怎可让吾心不顺?”
嗤笑之间,便见裴九单手拎起那柄雷剑一投,那雷剑化芒,再作百丈雷霆与那混圆宝珠碰撞上十数击。
每一道剑光无不是其倾力而掣,两相撞碰,毫无任何的保留,比之先前还要暴力。
然这般碰撞不过持续数击,裴道人鼻子中便又是缓缓留下了鲜血来!
但裴九却是丝毫都不在意。
哼,反正他只有这数击之力了,还怕什么神识震荡?击退便活,战不过,唯死而已!
这般东海豪侠,性格便是如此。
他等所行所举,不过正求一个念头通达,任侠不羁,用财如粪土,这般武力绝人之辈,从不吝暴起而顺应吾心。
“小子,你这是在求死!”
汪侯法意缠绕,飞流入天,几乎是在那海上千丈之处,再造了两道天河。
此刻,他祭起宝珠数击就将那雷剑磕飞,俯视着这位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道人。
既然死也不愿意低头,那就满足他的愿望!
这几近半出阴神的贼头再也无了耐心,荡海浑江大势已成,那管道人又被其他三名紫府围拢,这裴九再无活路。
眼看着那天河降下,裴九瞳孔大震,只将掌心雷牌祭出,便要引爆雷泽,与那汪侯决死。
就在此时,磅礴的阴影从海中突然升腾而出。
龙鲸霸海浪涛起,撼动九天水逆流!
那巨凶自海底而出,龙首凤尾两相顾,体如混鲲覆苍鳞,旋动翻江倒海立,叫那万方水势平地起,宛如刹海倒流,却是真正地从正面将那浑江法意正面击碎。
这便是有着霸海之名的龙种!
若山岳般的龙鲸跃起,宛如海底黑山翻动,一口便将那裴道人吞入了腹中。
恰在此时,与那三名紫府厮斗的管道人亦是叱喝一声,化作密密麻麻的蜂鸟灵四散天边,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那鸟群往何处去。
伴随着嘈杂鸣啸,漫天青影散落过后,唯见有道人捧书,驻足到了那龙鱼的头顶!
“汪老鬼,这个仇我兄弟二人记下来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走着瞧吧!”
管道人掌托御魂宝书,还未待那蜂鸟豢灵尽数归来,龙鲸覆海,提前便是一个转身沉下海底千丈,旋即便见那大浪滔天,卷起海域百里风雨急晦。
那汪侯还欲动手,但却为那翻江倒海的巨力相阻,两道浑江宝珠都难以沉落到那覆海奔流之下。
好一头霸海龙鱼、翻涌鲲鲸!
三位紫府道人连忙赶来,只见汪侯面色难看,就要发挥,那老叟眼轱辘一转,沉声便哀叹了起来。
“裴道人裴九,非是寻常散修,雷法惊人,我等不敌,情有可原;倒是那不知名的家伙,手托镇魂书,驾驭龙种翻江倒海,或许是豢龙师一脉?”
“会不会此人与那豢龙君有联系,是否会将我等行踪暴露?”
掩盖办事不利的办法,自然得要给它寻一个更严重的缘由!
几名紫府面色凝重,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差点便令这汪侯肝火暴跳。
“豢龙君?没了太一道的庇护,他算个球?”
“他要是敢入外海~”
昂……
恰在那汪侯暴跳如雷时,他这一语更是入同成谶了般。
下一刻,三五道修长身躯自海面探出头来,穹天之上,不知道何时已被那雷云覆盖,数百丈的龙驱下临巨海,上接云层,龙吟之声震彻千里。
四方海域之中,一道、两道……接连十数道蛟龙身影拍打的浪涛游荡了过来!
“豢龙……豢……”
这只船队本就是在那东海豢龙君手下惨败而来,此刻再被这一头头蛟龙包围,仰望着那一片片比他等身躯还要庞大的龙鳞,差点就是眼前一黑。
下一刻,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五方楼船之中,当即便有一艘边缘处的大船生生被撕作了两截,其上的匪修水贼们随着倾斜的甲板滑落,一路怒吼着、嘶喊着,祭起秘银驽、风雷管,声嘶力竭,胡乱喷吐……
再得一声巨响,却见有一只狰狞的巨爪自浪头中拍出,悍然一击,便将那半座楼船直接打沉,船上数百兵马,顷刻就再翻不起动静来。
那巨物终于露出了身影,乃是一头犄角如黑刃的独目老蛟,那颗仅剩的竖瞳中,残忍的俯视着这海域中的一切存在。
远处有螭龙踏海凝浮冰,云龙腾雾驭五雷,黑蛟、鳞蛟、击水蛟整整二十余头蛟龙自这浪头中探出身形,将那五方楼船围拢在中心!
“此方倒是比吾等七人打的还要热闹。”
“可这五座楼船上的春龙涎是怎一个意思?将吾等当做什么了!”
随着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一尊极尽奢美的七彩蝶龙探出身形,却是连带着七头紫府极尽的老蛟同时将目光投在了汪侯四人身上。
春龙涎,常为发情期的龙种身上所提炼,能让群龙发狂,当然,这也不至于能影响到这些足以争夺龙君之位的老蛟。
可当着他们的面行如此手段,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真当他们是畜生了不成?
(本章完)
第103章 七星阁
第103章 七星阁
黎卿带领着诸多道人远登仙城,只匆匆于坊市外租赁下一个庄园,众人便安静的等待在其中。
他们不知晓裴九那边的情况如何,只得由三两名豪侠出门,携带着两路猖兵在外打探消息,既是护持,亦是相互监督!
然,只在第三日的功夫,裴九与管道人就突然匆匆闯入庄园山庄之内。
没人会蠢到去询问两位船尊怎么知道他等在此的,作为一路船队的首领,他们两位对麾下有些追寻踪迹的手段最是正常不过。
倒是那羊家出身的豪侠,还有那几名差点鼓捣着黎卿分赃的游侠,心中后怕不已。
他等但凡按耐不住,少上一分耐心,早早拥趸着黎卿去将那一船宝物转手,那可就算是完了!
当然,此时,黎卿并不甚在意,自前几日按下了那羊姓豪侠的表态,他就是摆明了态度……
此刻,他正在院子中看护着那面若金纸的裴九裴道人。
这家伙伤的太严重了,胸膛完全的凹陷进去,肋骨或许都不仅仅是断折的程度,之所以能活下来,恐怕全靠着他那雷法淬炼脏腑的功劳。
管道人以银刃撕开裴九的胸口,正是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手段,复位其中的血肉骨骼,挑开那早已凝结的血块碎肉。
紫府道人,已经是初步脱离了“人”这一范畴的存在,但凡谨慎一些,莫要深入险境而被围杀,想要他等的性命,极难极难……
“咳咳咳,黎小友的担当,大福已经同我二人说了。”
“此番,裴某定要拜谢黎小友,护我这一庄儿郎性命!”
在那强行以外力固定胸腹中的经络骨骼后,裴九平躺在床上,双手抱拳,朝着黎卿诚恳地来了一番歉意。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仙门弟子,本是受人算计,孤身流落在海外,他自己都有些恩怨难解。
此方又是露手为他等解决了一位紫府道人,这让裴九二人极为感动。
裴九还要起身,却是被那管云仲一掌拍在伤口上,疼的呲牙裂嘴。
管道人无语的怨怼道:
“我自会与黎小友商洽后面的事情,你先老老实实养好伤再说吧!”
“早说了按我的计划,你非得和那汪侯硬拼。也亏得他亦是散修出身,修法域而不得入门,又无神通秘法。”
“否则,你现在只能剩下一具烂肉了!”
紫府与紫府之间,亦分上下。
裴九算不得什么仙门高足,可那汪侯更只是海上的匪修出身,二者鏖战,倒算是鸡犬相斗了。
若是那素衣道的紫府上基道主-步灵虚出手,神通一祭,两三个回合就能将二人齐齐收了!
一脸无语的怼上两句,真道这裴九这家伙是自找苦吃。
管道人转过头来,面色一肃,与黎卿定声道:
“此番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我等楼船损毁,但贫道借那海斗蛟龙之势,也算是祸水东引了一番,恐怕叫那汪侯麾下损失不小!”
“这一来一往,那汪侯与我等可算是结了死仇。”
“黎小友或可自这七星分阁处,搭乘他阁内的宝船入方丈仙洲,再乘驭兽仙宗往东海的渡兽归南国……”
他二人是得罪死那汪侯了,但属于没必要拉上这位黎君进来,平白害了人家。
届时好生给黎卿一些报偿,替他将回归南国的路子规划好,众人在此处分别,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管道人轻叹一声,正述说着其中道理,裴九亦是平躺在那床板上连连颔首。
然,几人尚在商榷着后事。
院落外立时就响起了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九……九长老来了!”
那裴三儿急匆匆的赶到这院落处,朝着院门一推,立时就要闯进来。
可这院门却是早就被管道人下了法禁,那裴三儿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院门,反而在那院门法禁上一撞,立时就撞了个头破血流。
“知道了,真是咋咋呼呼的。”
恨铁不成钢的怼言响起,不过数个呼吸,那院门便被拉开,管道人与黎卿从那院中并肩走出。
管道人犹豫了片刻,与黎卿稍稍介绍了一番那九长老的身份,便托付黎卿与诸豪侠且先去应付一番,他稍后就来!
七星阁中取南国货物,除了明面上的进项,私下里靠这些船尊的来往的灵材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七星阁九长老历来掌管着离墟这座仙城与海市内的大小往来。
坐镇列国一百余年,事无大小巨细,尽皆了然于心。
当然,像是裴九这种船尊,这位九长老历来待他等“宽厚”。
但此人,独独有一件事,那便是必须先把商事放在前头!
黎卿这支船队入此庄园数日,七星阁中并无异动,就像是不知晓一般。
直至裴九等人归来后,七星阁才在后脚上门,不得不说,这事儿干的还算是公道。
黎卿与几位豪侠出得大堂,入目便见一位苍髯老叟高坐在客座之上,其后又有左右两名从事跟随,望之,皆是紫府人物!
“这人,气机不如大院首,不如步灵虚师兄,而且……”
“那是天人衰败之气!”
黎卿与那九长老一见面,心头突有所感。
这位九长老的寿数要尽了!
他修行的《南斗延命经》对那寿光颇为敏感,一来就将这位九长老的底细看了个囫囵。
但他并不知道两位船尊与那七星阁到底如何的干系,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只是抬手向那三位紫府打了个稽首,黎卿便靠近了另一侧。
七星阁的九长老正诧异着那裴侠儿的麾下,怎么突然多了一位半只脚踏进紫府的生面孔,见黎卿这般礼貌地稽首拜会,更是有些奇异。
其中七星阁的一名青年点头,又回了个稽首,两方各自坐在一侧,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家。
直至,盏茶的功夫后,管道人自屏风后快步跟了出来,与其同来的,还有三名以玉盘托着一枚枚芥子囊的豪侠修士。
“咳咳,九长老,久等了!”
满厅的视线眺去,只见那管道人面色惨白若金纸、气机凌乱,一出来便不由自主的咳嗽了起来。
旁侧的诸多游侠儿正要去搀扶,却为那裴三使了几个眼色,将闲杂人等尽数摈退。
待得诸多游侠修士一一退走,管道人拱手望向那老叟,以晚辈居,直入主题道:
“九长老,我与裴兄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想必长老也知晓了。”
“此行,那荡海将军-汪侯先劫掠去我等楼船上大部资粮,又重创我二人,若非时利在我,此行,我等当是难以生还了。”
“管某护持无能,原本交付仙城的三十万枚太岳山形道铢便在其中!”
说到此处,管道人面色更苦,摇着脑袋道:
“岭南府的阴金亦是不存,尽为所其掳……”
“倒是东海羊氏与几位州君与长老约定的大部分灵物,贫道堪堪护了下来!”
三名豪侠将那一枚枚芥子囊打开,灵材宝料着实不少,但……九长老点名要的管制珍材,什么都没了。
这却是让那七星阁的紫府道人们面色陡寒了下来。
合着那贼人眼光也这般高,只抢我们要的东西是吗?
“管道兄,那阴金与九华灵金连一丁点儿都没了?”
七星阁的紫府中,那名青年道人最先按耐不住,这套说辞,他怎么有些不信呢。
你小子不会是借题发挥吞了本道的货吧?
“道兄不妨去看一看,管某的楼船都被打裂了,如今那汪侯还在海上四处搜寻我等。”
“莫说这一次,我们跑完这一趟之后,稍后都还不知该怎么回东海,我兄弟二人历来受九长老庇护,但今后,我等怕是也再跑不了此线了。”
管道人无奈摇头,令麾下的豪侠们上去清点,便似是再没了心气,让这几名七星阁紫府一拳打了在上般,有力无处使……
(本章完)
第104章 权也术也势也
第104章 权也术也势也
上首的老者举起茶杯,轻抿一口,却似是完全没听到管道人的诉苦一般。
那三十万铢太岳山形道铢没看到,他要的岭南阴金也没有出现!
于他等而言,也未必就真的在乎裴管二人到底是真遭了劫还是假遭了劫,他们要的是能稳定提供南国物料的航线。
正堂须臾间便陷入了一片静谧,那无形的压抑萦绕,更令三名豪侠胆颤,连手中的芥子囊都要托不稳了。
“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勉强走行完这一趟了,还望诸君见谅。”
管道人再朝着那位九长老拱了拱手,抱歉道。
“那汪侯挟楼船五方,飞舟一尊,麾下兵马两千,紫府二掌之数,以强龙入海之势,纵横列国海外,不仅我二人,其他的黑船行走,亦无人能再与其抗衡!”
他们这黑船上下,若无外力相助,已陷死局,离墟洲七星分阁的紫府道人想要交代,去寻那汪侯要交代吧!
总之,管道人敛起那九华太岳道铢、岭南阴金,不准备再与他等进行交易,便是空跑一趟,也得把问题抛给这位九长老。
九华灵金铸太岳山形道铢,此乃是南国两院十二宗中,锚如擎天白玉般的最珍品道铢,一铢太岳九华,在外海道可值南国官家-百炼秘银道铢二十七枚,岭南阴金更是天都风水阴脉中所蕴藏,乃是海外没有任何产出的物甚。
诸多来往的黑船中,也只有寥寥几人敢做这般大规模的转运,裴管二人便是之一。
那老叟捋须沉思良久,这才不徐不疾的表起了态来。
“老夫知晓,你们二人在整个外海的船尊中都是极为不凡的,你们能力很大。”
“那匪修手上有船队、有飞舟,你们想退?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退走的?”
“许是道人记错了罢,似乎那太岳道铢、岭南阴金,并没有被劫吧?这外海还没有人敢对老夫要的东西动手!”
九长老大袖一挥,便在那轻笑声间,一名练气上品的豪侠便从厅外快步进来,单膝跪倒在其中。
这变化,顷刻便让管道人心头一滞!
船上果真还有离墟的人?
原先他只是想给这离墟洲的七星分阁一些压力,好教这位九长老下场,为他等寻一丝喘息余地。
可此刻……
“裴柳么?”
那名豪侠着管道人点名,亦是单膝跪在厅堂上,无声的流着冷汗。
“博上性命,千里迢迢将这灵材运来,若真是忘了,那可就太可惜了!”九长老叹惜一言,意有所指道。
这诸多臻萃灵金、财货,乃是裴九与管道人自南国运来,黑船不比其他商船,其中尽是各地法禁不允的或许,也没有人会下订单,留把柄,全凭他等带来多少,下家便收多少。
裴管二人自然是有着处置的生杀大权,说声为贼人所劫,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这会儿被麾下的豪侠儿捅了出去,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便是黎卿矗立在侧,望着那单膝叩在地上的豪侠,顿感这船上关系复杂,裴家庄客,羊家管事,这会儿又有一名离墟洲眼线的……
‘是管道人想要以那数量不菲的灵金作底牌,想叫那七星阁给出个担保?还是如何?’
只可惜,那九长老安排的更加妥帖,早就对这船上的东西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两位船尊想要倚仗其讨个承诺,亦是失了先机。
然管道人被这般当面揭穿话语,却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戳穿谎言的心虚。
“不行!”
管道人摇了摇头道:“非是我等戏弄长老,只是,此行我等楼船遭劫,又有强敌堵在海上,这麾下儿郎与东海诸族的灵材,总该回去有个交代。”
“我与裴兄全幅身家,须得押入驭兽仙宗,寻条活路。此事,当真是没办法了……”
以管道人的理由,不外乎是寻那驭兽仙宗买条活路,斥巨额道铢包下一座渡兽宝船,安稳的回归东海。
这却是令那九长老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这两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管云仲、裴九,你二人是有大能力的!”
“寻那驭兽宗的渡兽苟延残喘地逃回东海,然后呢?以你们如今的修行,带着你那船上的儿郎们坐吃山空?还是回头与那根扎在南国沿海数百载的仙道世家,虎口争食?”
“那匪人有飞舟,你们也可以有嘛!”
九长老笑着招了招手,再许诺道:
“这样吧,你们两人凑个一千万道铢,老夫做主,替你等寻一座法舟来,加上你等现在约莫三名紫府筑基了,谁拦得住你们……这条航线可是就以得你裴管二人为标杆,你若不干了,其他船主哪个还敢动?”
“至于那汪老鬼?老夫会打个招呼的……”
这位暮气深沉的老道叟此刻便是犹如病虎睁眼,一言便定下了裴管二道接下来的方向。
其久居上位,以权势沐身,光这只手遮天的法意,便令人胆寒!
在他看来,裴管二人不过是遭了劫,自作聪明的想要让他七星阁出面,给个担保。
在列国这片海域,担保倒是无虞。
要寻一条活路,可以,但你得有诚意,而不是虚头巴脑的给老夫整出事端来。
一千万道铢!他知晓,裴管二人来往外海甲子有余,这个数还是拿得出来的。
这位老道叟只在大堂中定下了两道数字,也不给管道人反驳的机会,坐在那太师椅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若是再早上几十年,他非得好好整治这爱使心眼的管小子一般,可如今,他老了,没那心力了……
旁侧那青年紫府对管道人不尽不实的言语,亦是面露不满,与那一名七星阁的中年道人驻足庄园之中,同黑船诸修交接财务与资粮时,仍旧是百般刁难……
黎卿只在一侧将这一切来往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自那无头氏的土司岛屿以来,黎卿见识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从黑船游侠儿到素衣道,再从荡海匪修,乃至于离墟洲七星阁。
他似乎摸到了那诸道往来纠缠间那一层不可言喻之意,然此意却是真就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人与人之间,因缘际会,你有七情,他纵六欲,便在这一个又一个因秉性影响的抉择串联起来后,观此道人一路的来时路,那便是他的道途。
这是筑基时必须经历的心路!
非自知,神宫不开,非自悟,元神难成……
夫道人长于天南大地,其志向尝是统合诸州,使得百鬼易辟,诛邪莫敢侵犯,再进一步,席卷群山,坐断西南而已;
又行走于江南大地,沐经南国红豆香,春来长思意难忘,其志向或是为南国计,闲作山中宰相,尔来庇佑一方?
或降生于岭南大地,只于岭南三百八十庙,孤魂坐堂,野鬼居殿,万千鬼祟,享无数生民奉养,由此方入道,或精擅鬼道,劾制百鬼,勘破生死迷障;或以人道为先,伐山破庙,再不现孤魂野鬼噬人相;
或厮于江北大地,道人文武袖,猛士甲傍身,日夜尔来,硝烟雷动,战鼓不休,此方成就,或许也只愿死后墓上铭刻征北将军-黎侯之墓……
一方水土生得一方人,海外逐利者,自然也是围绕着“利”之一字不休。
黎卿一眼看透了其中的根本。
“这不可言喻之物,乃是束缚了所有人的东西,天南有天南的顿困,江北有江北的险阻,江南有江南的风光,岭南有岭南的无奈……”
“海外也有独属于自己的规则!”
“可这道控制了万千生灵,许下贪嗔痴恨与七情六欲的东西,又为何名呢?”
在这一刻,黎卿顿生一道明悟。
只觉得那紫府也好,仙宗也罢,也不过尔尔!
眼看着七星阁中诸道将黑船中囤积的货物尽收一空,置换了海外的云母、美玉、珊瑚、宝珠,那老叟突然目光微动,转头望向黎卿。
“心念得悟,虽尚落于嘈杂,想来,只在不久的将来,便能泥丸宫中生灵识了。”
“不错,不错!”
却也不知那老叟到底是在赞叹黎卿这不甚平静的气机,还是满意着今日的收获。
“三日后,带上道铢,来七星阁中,老夫为你谋一道出路!”
“安稳落地的出路!”
便在那九长老起身后,鹰视虎顾的偏头望向众人,往正殿中丢下一言,携带着诸多随从大步离开。
这老家伙以权御势,名正言顺地将这整支船队拿捏在股掌之中。
只一句话,反而还要从裴管二人手上抠出来了近千万道铢!
可他等怎敢不从?
管道人望着那桌子上的一枚枚七星芥子囊,衣袖一甩,挥手便将其收纳起来,此刻,他面色尤为阴沉,与黎卿拱手一番,转身便朝着后方庭院而去。
他真得要与裴九好生商榷一番了!
而黎卿眉首蹙结,亦是一步踏出正堂,径直入得自己的小院之中。
那九长老有句话说的没错,黎卿再造的鬼脊已然被他一一降服,如今周天之中玄阴一炁凝作永固之态,几乎就要化作道基了!
将那院门一封,黎卿第一个要做的便是元炁抟炼,先天为本后天为显,浑然如一,下方丹田紫府筑真基,上有神宫辟琼霄,即为天人合一之道。
鏖炼元炁,是水磨工夫……
三日时间,不过顷刻便过,在这三日之中,黎卿只是搬动了两轮周天,其余的时间,他在读书,一本名为《法经》的古籍。
黎卿刚刚翻阅完这本古籍的最后一篇,第三日的晨钟便开始敲响。
裴九身上缠着一大圈白绢,再将一套法袍披挂在外,整个显得有些臃肿;管道人立于一侧,朝着正将院门拉开的黎卿轻轻颔首示意。
“走,咱们去一趟七星阁。”
三人一同上路,踏上管道人的宝梭,横破穹空而去。
“九长老要一千万道铢,这一千万道铢既是购买一艘小型法舟的资粮,亦是让他插手的楔子!”
“当日实在是贫道自作聪明了啊。”
管道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黎小友,你便以黑船宾客,五方仙门弟子的身份同去赴宴吧!”
那九长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宴中有什么变化还是未知呢,黎卿是客,是背后有根脚的贵客,想来那七星阁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过于低调,却也不好!
然而,便在三人身化遁光直入七星阁之时,那傍海而建的七层宝阁下,一艘形如飞燕的中型法船正堂皇地停泊在那海滨一侧。
三人落下宝梭,一望见那道法舟,当即眉头暴跳,面面相觑了起来。
那不是就是那群匪修……那位汪侯的飞舟吗?
这七星阁九长老所谓的寻条出路,该不会是来一场辕门射戟类似的宴会吧?亦或者,那老家伙要来一场借献佛?
管裴二道人相视一眼,稍有交流,然还未多言,那七星阁前便有道人迎了上来。
“几位道兄,九长老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阁楼下方几名面容青涩的男女上得前来,看样子约莫是黎卿的同辈,身披七星法袍,却是形制各异。
这些炼气境的道人们早就得了任务,将三人往那阁楼的最高层中引。
“几位勿慌,长老与少主事已然在阁中陪着那位客人宴饮了整整一夜,可是等待三位许久了!”
“诸位只管放心入宴,长老自会为诸君解斗!”
其中一位妙龄女冠稍稍近得三人身侧,轻声嘱咐了一番,且叫这三位去了戒心,无须多疑。
七楼之距,以一扇丈许大小的碧绿芭蕉叶作云梯,托起众人很快便升上了顶层。
那女冠上前,将七星宝阁的云宫大门轻轻一推,黎卿三人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一片茫茫无际的云海之中。
这云宫之中白玉为盘金作案,霞云为栏,云雀筹宾,有舞者窈窕,宛如仙子踏月,童儿擂鼓,壮酒令声威。
莫说是黎卿等人,便是被这七星阁九长老奉作座上宾的“荡海诸修”亦是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黎卿三人一露面,那边客座上高坐着的汪侯便蹭的一声,从座位上腾起,面露不善之光。
“汪老鬼!”
“是你们!裴道人。”
双方一见便如仇人临面,分外眼红,便在那六七日前,裴管二道人自海上重创归来,三十余庄客族人身死,还失了数百万道铢。
可那汪侯更是暴怒,他麾下马道人、许道人、白浪蛟当场便死在了海上,还有那推山鳌与御鳌道人,以及那二十余被汪侯投了百万道铢武备的水师道人同时失踪……
汪侯本人更是遭那群蛟暴动,麾下楼船五去其二,若非倚靠那飞燕法舟之力,他等差点就栽在了海上。
这两方结下的大恨,可小不到哪里去!
两方人马且刚刚入得这宫苑中相见,险些就要再度火拼,那汪老鬼连手上的混元宝珠都盘了起来。
“呵呵呵!几位,可莫要急躁。”
那九长老独坐在主座之上,指节轻叩案桌,阴阴轻笑着。
伴随着他这一动作,似是整座云宫都激怒了起来,四方云海异像席卷,在这云宫中竟化作了一道磅礴的遮天法意,将众人的气焰一波压倒了下去。
“裴九,来,坐到这里来。”
九长老以云宫之势镇住众人,立时又换了一副面孔,含笑将裴九三人唤来右侧入座。
而后,这老道叟再对着汪老鬼温声解释道:
“吾离墟洲七星分阁从来不参与海上的俗务,只做修行百艺与仙城之事,列国海域若有道友这般强力的人物入驻,叫这海外仙盟又能多一份力量,我等自然欢喜。”
“但汪道友须得知晓,每三年来去的黑船不过五六只队伍,却能给我离墟洲与东海二仙城再添三成的岁收。”
“裴九,便是这诸多黑船中,老夫都要仰仗的第一人!”
紫府上基道人更近一步便是半出阴神,他等自可与诸多仙道世家一般,成为坐在餐桌上的人,少有人来干这黑船活计。可寻常紫府,又能出几个裴九?
这裴九裴道人,着实是这东海与外海世族眼中的“麾下好儿郎”。
九长老,他也不吝面子保下裴九。
“汪道友要在列国寻一方国度开府,当然可以,但你也不能掀了桌子啊!”
“你让大家都没得吃了,那其他道友可是真要吃了你的……”
老道叟轻声打趣,但那言辞着实是让汪老鬼心头一震。
莫看这老道叟半只脚都要入土了,但他想要立足列国,真还得给这老不死一个面子。
目前来看,这老不死虽然只看眼前利益,但也并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汪侯与身后的两名道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上一眼,身后的两名紫府且是默然的点了点头,但他等的眼光与心气,显然是无法帮汪侯做出这般重要的抉择。
见得汪侯默认,那九长老轻捋长须,慈祥的望了裴九一眼。
同时,这老道叟轻轻转动那银壶的把手,含笑定誓,将那一壶美酒推到裴九身前。
“那好,今日老夫与汪道友约法三章,这列国外海之上,道友可以定一道规矩,抽成也好,关税也罢,但你得有个度。吾这离墟洲的人与路线,你不能碰!”
“你要寻列国之一开府,亦可!玄股国师你惹不起,老夫亦要让他三分,此处你别去惹事;澎国你也别碰,那里有太一道的野崽子,一样动不了!”
“道友若愿意如此的话,嘿嘿~”
“裴九,你且上前,与汪道友共饮三杯,化干戈为玉帛……”
(本章完)
第105章 道法器术势
第105章 道法器术势
共饮三杯,恩怨全消?
两位当事的紫府透过桌上那壶酒,转瞬间视线交织。
这一方是东海有名的豪侠,空遭袭杀,心气难平,一方是久横的海上将军,马失前蹄鹰失爪,恶意难驯。
然而,这在离墟洲七星宝阁的调解下,二人却是各自收敛了几分气焰。
汪侯欲在这列国域站稳脚跟,也不是不能给这老东西一个台阶,小小的裴道人,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的当务之急是寻一方立足之地!
给一个机会便是。
而裴九此刻未经雷法,心头平静,眼底深处的不逊之色却是愈发浓重。
裴道人向来便是以任侠入道,如今离紫府上基已然不远,一旦突破,东海道朝江府-引雷法脉道统就有了主事人,届时,呼朋引伴,广邀同门相助,定要剁了这贼头的脑袋下酒。
如此方得祭奠他那庄中三十七名从小养大的庄客儿郎性命!
但今日,他着实没这个能力。
二人暗暗较劲,面上却是一副肃然模样。
只见那裴道人起身接过酒壶,捧起那银壶沉吟片刻后,径直便朝着那汪侯的案几处走去。
一见这裴道人如此上道,那随侍九长老身后的青年道人当即便是神色怂动,暗声叫好。
这般模样足够隐蔽,但仍旧没有逃过那九长老的法眼,老道叟仅仅是侧身睥睨了那道人一眼,后者当即便眼神躲闪游离了起来。
诸多道人将精力都聚焦在裴九、汪侯二人身上时,这貌若爷孙的七星阁紫府如此互动,恰恰让心神游离在外的黎卿给瞧见了!
“这七星阁的道人,前几日刚刚经过管船尊的一番小刁难,大体上都是对裴管二人有些不满的吧?”
“他在陡然激动个什么?”
黎卿不动声色的瞥了那青年一眼,豁然间,两道目光交织而过,二人同时被对方发现,很快又同时的将视线迅速抽离,此刻两人都是极为紧张。
顷刻间,黎卿将那游离的心神收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案几一侧,再无丝毫打探的想法,直将那心神再度放到了场中的焦点-裴九裴道人身上。
他可不想四处惹火上身。
只见场中裴九已经拎起酒壶,大步行至那汪侯面前,虽说是敬酒求和,但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侧身而视,哪像什么样?
“哼哼!想以酒消恩怨,嘴里却连个好字都吐不出来吗?”
汪老鬼冷笑一声,只将那裴九倒在杯中的霖酒反向拍回,重新推回到裴道人身前,面色凛然道。
“这杯,你喝。”
“喝!”
这汪老鬼以势压人,旁侧的几名紫府道人亦是相继注视着裴九,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两人到底能不能消解恩怨,哪怕只是表面上的释然。
这里涉及到离墟州七星分阁的含金量,强入列国海域的过江猛龙-汪侯,他又有着怎样的心气。
但仿佛置身于这漩涡最中央的裴九,根本无人在意他愿与不愿,是何选择……
“好!”
裴道人望了眼汪侯,将那酒樽一举,仰头饮下。
此举豪爽之极,亦无丝毫的犹豫,走到了这一步,裴九又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势强与弱,怎么分不清?
能伸能缩,方称大丈夫!
“不够,继续。”汪老鬼倚靠在那虎背玉牙椅上,双手抱胸,嗤笑直视着那捧壶的裴道人。
此言不可谓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侮辱了!
然那裴道人毫不在意的再次斟满一樽,举起琉璃盏来,又是满怀饮下。
于他而言,这般侮辱着实算不了什么,从一名东海豪侠一路走到今天,他经历过更多的打压、鄙夷、不屑与冷眼,没有谁的一路能顺风顺水,有的只是愿赌服输。
输一次没什么大不了,他总归可以赢回来的。
第二杯甘霖酒入腹,裴九将那琉璃玉盏随手一抛,碎落在地,挥挥右手又唤来宝阙中的云宫娥。
“长老,您这琉璃玉盏着实是太小气了,来人啊!当为汪侯上金樽!”
裴道人似酒至酣处,豪兴大发,他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入这离墟州的场景。
那一年,他也不过与那黎君仿若,练气上品,好奇的随着船队,周游列国,来到这方陌生的海外仙宗之地。
昔年的九长老还未如此垂暮,正是在那场初见的宴上,他兵不血刃,诱杀列国宗贼一十七路,方才在这百余载间将这离墟洲打造成海外第一仙城!
“准了。”
那九长老轻捋苍髯,轻轻点头,又与那汪侯温声解释道:
“裴侠儿啊,当年他入列国,那时候尚且稚嫩,也就与,唔……比这位小道人还要青涩些许。”
老道叟一指点向黎卿,似是缅怀起了往昔岁月,他看裴九,又怎么不是从裴九的眼中看到了当年尚且雄心力壮的自己呢?
“唉!卖老夫一个面子罢。”
眼见那七星阁的九长老都已经如此的真情流露,拉下面子来了,汪侯胸口郁气才算压下,冷哼一声,看着那裴道人将金樽倒满。
正所谓诸道有旧恶,杯酒怨可消!
自此刻,汪侯再无二话,接过那酒樽,仰头便是饮下。
此行,他的目的已经算是达成了大半,这支号为“荡海”的船队,千余人马,在东海失了立足之基,总该有个落脚点的。
海外列国,会是一座归属于他等的很好的温床。
“善!大善。”
这九长老于主座上起身而来,举起酒杯,朗笑着上前数步,牵起裴九的袖摆,再与那汪侯笑言。
“裴九儿,这第一杯酒,你与汪道友恩怨皆消,但老夫这玄股仙城海市仍需你来领头,诸多船尊,也都在看着你的表现。”
“第二杯酒,你还得再敬汪道友,今后相见亦是该各守本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这两位紫府中最顶级的人物明里暗里交锋,却是以裴九作名头,两相拉扯间,又畅饮了两杯甘霖宝酿下去。
酒过三巡,云宫之上,女娥献舞,童子击缶,乐师而歌,浑然一副欢乐模样。
裴与汪,各自归坐,这一曲歌罢,汪老鬼等人再也按耐不住性子,朝着那九长老拱手问道:
“道兄方才所言,澎国与太一道究竟是有什么联系?”
“依道兄看,我等又该在列国的哪一国开道场呢?”
东海道有二府,北为朝江府、南为临川府,朝江府有云箓道书太玄门坐镇,临川府则是百川朝海太一道所居。
那太玄门倒是还好,不过符箓五山中的小宗,只有一名阴神,与天南之地的临渊山天南观并列仙门最弱。
可这太一道,那可是四尊阴神并列,为仙门魁首之一!
朝江府-豢龙君的背后,便有那太一道的身影…这七星阁九长老无意之言,又与此道有关,着实令汪侯等人如鲠在噎。
“澎国那位啊?不好说,不好说!还是源于太一道降真峰的赌斗内乱……”
这九长老摇了摇头,半遮半掩的将其中内里一一道来,诸多紫府道人们闻言皆是眉头一动,想要探清楚这仙门魁首之宗的秘闻……
正在此时,那云宫宝阙后方的紫府青年,与旁侧诸道拱手告辞,领着那演奏完毕的宫娥们齐齐往外去。
临近黎卿座位之时,这青年道人轻轻拍了拍黎卿的座椅,往那宫阙之外示意了一眼。
黎卿心头立时一惊,但很快,见那青年道人举止有礼,旁侧的裴道人亦是不动声色地附耳安抚道。
“无妨的,吾已经与那七星阁的九长老汇过你的身份,五方仙门的门人游历至此,在海外三仙宗,亦是贵客的。”
“且去罢!”
于是,黎卿便也跟着那道人失礼,且先退了此宴。
一位全程连座位都没有的紫府后辈,一名连紫府都未证的小子,这般后生仔如何交往,倒也无人在意了。
云宫宝阙,似是自成一方空间,将那云台处的门一推,一名名娇艳的宫娥童子出得公堂,唯有黎卿与那道人行至最后。
“道友是哪一方仙山出身啊?那匪修倒是未伤着道友罢?”
出得云阙,这青年紫府将宫门紧闭,驻足在那七层宝阁之上,一面环顾着四方,一面随意问了起来。
黎卿不知其意,便打了个稽首,应声曰:“见过七星仙宗道兄。”
“卿自临渊山、天南观来,搭乘这黑船入列国,欲拜见驭兽仙宗……”
闻得黎卿之言,这青年道人颔首,倒是一副知晓了的模样:“是了,驭兽宗和你们南国诸宗有些来往。”
实则他也不太了解天南观是何处,天南之地离这海外着实是太过遥远了,天南观、六灵山这几道西南宗门几乎与海外没有任何往来。
不过,有这个五方仙门弟子的身份也就行了。
毕竟,他们三宗弟子的眼中,自认为那南国的仙道如此兴盛,不过都是始于近古时代三仙宗入南国传道。
追溯起来,也勉强算是同出一脉了。
正与黎卿言谈间!
果然,那宝阙下方,一道又一道的芭蕉宝叶缓缓升起,六叶芭蕉法器上,各自站着两名着七星道袍的道人,这一十二人最次者也是炼出了护体神光的练气上品-内门弟子,甚至连紫府都有四位。
十一二名七星道人负剑而来,气机冷如寒霜,欲行斩首之术!
这突然的变故,当即便令黎卿心头一揪,下意识间,天府玄元气便似是灵蛇环绕,自行护主,其袖中,手决立刻掐成。
那青年道人当即察觉,偏过头来瞥了黎卿一眼,也不在意在他那袖中的小动作,自顾自道:
“东海有东海的规矩,海外有海外的平衡,本道也不知这汪老鬼是猪油蒙了心还是真的以为自己是过江龙了。”
“列国海路是我这一脉开出来的,老祖入玄股国一百六十八载,开仙城、立海市,便是宗门内都无人破格染指。”
“这列国海域不需要过江龙,汪老鬼?这条大龙还想过江来?哼哼,我不允许!”
这道人约莫只比黎卿大上个十来岁,或许他依旧青涩,但其心气言语却是截然不同,这是嫡系的仙宗门人、豪族子嗣,举手投足间,一地的兴亡便要执掌在手中。
“裴道人手上那一壶酒,被我下了混元宗的绝灵丹,他与那汪老鬼同饮三盏,最多半炷香的功夫便会神宫晦暗、丹田封闭,双丹田同时封锁,灵识与法力尽封。”
“下方那座飞燕法舟已为我所控,裴道人为这玄股仙城,添砖加瓦,历有功劳。”
“我会亲自让他手刃那汪老鬼的!”
“道友终归与此方没有利益干系,若入宴见血,着实是无礼了些,便随童儿往四层宝阁中坐览片刻吧!事后,贫道再来拜会……”
青衣道人未嘴角微勾,冷笑一声,将袖中法剑一甩,领着那十数名七星道人便是自宝阙的侧门进入云阁之中。
那宝阙历有宝禁,两侧自生虚空夹室,只待一支精锐道人埋伏左右,阁中掷杯为号,自然能杀一个干干净净……
眼睁睁看着那一尊尊道人掌提七星法剑,自黎卿身侧路过,往左侧的一间云阁小门户中缓缓走进。
黎卿手抚在储物葫芦之上,袖中六丁六甲猖神章尚且未能唤出,只是瞥了那远处的初晨海面一眼,有旭日自海平面上缓缓升起!
有经曰:道以明向,法以立本,术以立策,器以成事,势以驭人道。
以七星阁之势,那汪侯但凡想在列国海域立足,他就不得不低头赴宴。
九长老,他老了,凭借一人之力,他是压不下那荡海汪侯的,但这自东海而来强人必须被压下。
压不下此人,“九长老一脉”就再也没有执掌离墟洲的资格了!就得回宗听用,让有能力的人来!
于是他等不得不借助整座列国海域共同遵守的“法”,七星阁的“势”,以裴管二人为“器”,借助那鸠杀之“术”。
“这是道啊!”
黎卿望着那波光海面,他似乎借着那水光,见到了那双隐于幕后操纵着这片海洲的大手,精通着道法势器术的沧桑大手。
檐台处有女婢捧着一尊香炉,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立在黎卿的数丈之外,欲引贵客下七星阁。
但很显然,这位贵客并没有离开的想法,于是,她怀捧香炉,在一侧安静的陪伴着黎卿。
直至……
半个时辰后!
那云宫宝阙的大门被推开,十数名七星道人背负着法剑,掌心提着两张巨大的裹尸布当头迈出。
紧随其后的是那位沉暮的老道叟,即使他苍老到背部都有些挺不直了,但病虎尤能镇百兽。
三五道人跟随在老道叟的身后,缓缓聚拢在着七层云台之上。
其中有袖口、胸前沾满了鲜血的裴九,有愈发缄默不言的管道人,有那汪侯麾下的飞针道人,有那一名名意气张扬的七星阁道人……
所有人都脚步轻盈地跟在这九长老身后,对其一言一行,噤若寒蝉!
没有知道这半只脚迈入了黄土的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再敢去试探他。
毕竟,前一个试探的人,现在已经被裹尸布卷起来了。
九长老长叹一声,抬眸望向那更远处的三座楼船,那里,是被控制起来的千余匪修。
“东海汪道人,荡海称将军,横行东海诸域,是个有能力的人……平白说,吾已老朽,决然是斗战不过他的!”
“但老夫有超过五种方法,可随意捏死这汪道人。”
这种自信,来源于他修行四百载的经验,来源于他布局离墟百载的地利人和,来源与他无一不善的道法术器势。
术法强未必是真的强,道行高未必是真的高。
道与法与术,缺一则不可,便如木桶中,最大的一块短板,往往就限制了它的一切成就!
“裴侠儿,老夫曾说过要给你开一条坦途,此途,可够平坦?”
老道叟轻笑一声,再转头望向身后的裴道人。
这令裴九如何不惊惶?
一百多年前,也是在此处,七星阁九长老初临此地,诱杀离墟洲各方豪强于此,那时候,裴九是个旁观者。
但此时,他又再次经历了一遍,那名为仙宗的执掌者,对挑战者的随意清算。
那对他造成极端压迫的汪老鬼,又是在这老道叟面前,弹指飞灰!
“裴某,拜谢九长老。”
思及因果,裴九强忍着胸口伤势,直接便是对着那老道深深地鞠上一躬,他打心眼里感谢这尊老道叟。
“嗯!”
“你那一千万道铢,老夫收了,法舟也无需往七星阁预订了,太费时间。”
“那匪修的中型法舟-飞燕法舟你就直接取走罢!且算是多年来慰藉你的苦劳了。”
小型飞舟将计千万,但这般五十丈大小的飞燕式法舟,七星阁售价可是将近三千万,即使是缴获之物,亦是能折合个六成的。
“乖孙儿,遣些匠人教一教裴九如何驾驭法舟吧,有此法舟今后来往两海,可就轻松多了。”
“至于那诸船匪修,你去接管了吧……”
那老道叟轻描淡写间,便将属于“汪侯”的船队裂作数份,法舟归了裴道人,兵马尽收为所用,便是汪侯麾下的紫府,尚留下了那吕道人与飞针道人的性命。
但,恐怕那两位道人也就是换了个主家而已罢……
黎卿无声地驻足在一侧,亲眼看着这头垂暮的“病虎”权御术势,轻易地将一只庞大的舰队瓦解,轻易地接过其中最丰厚的资粮。
在这里,超越凡俗的道人本就是最珍贵的宝物!
(本章完)
第106章 紫府筑心
第106章 紫府筑心
此刻的海渡一角,那三座楼船正在被兵马往远处的海岸上强行拖拽,三仙宗有自己的道兵,面如靛蓝,生三目,颊生鳃,似是海中人族,其身形九尺,力尤壮,七八人人便能以铁索环船,拉着那巨物横上船坞。
余者匪修,亦是刚刚经过了一番大清洗,此刻正为一营道兵看管洗地……
裴管二道人神色微妙,长叹一声后,便领着与黎卿驭宝梭而动,飞掠过那离墟之岸,往仙城的庄园区回归。
那座中型的飞燕式法舟,此刻已经横躺在了裴道人的芥子囊中。
稍后,还会有精擅飞舟宝禁的结界师来为他等疏理调节其中禁制,届时,这尊五十丈长,生得玄灵翎羽、紫鸢旛尾的飞燕法舟便能作他等今后的旗舰。
但三人之中,恐怕只有裴道人才深知晓此行的凶险!
那汪侯与九长老宴饮一夜,畅欢无事,直至他等到来才有接下来的鸿门宴。
“一夜无事,麻痹众宾,唯有我手上那一壶酒泉中才下了大药么?”
“依他的性子,若是那汪侯拒饮,就绝对不会再有后面的事情。”
“若是那汪侯发现了其中端倪,恐怕结果就会变成裴九心中含怒,行鸠杀之术罢!”
与那七星阁九长老常打交道,裴九早已经知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真为那老家伙的儿孙继续行走?他还没那么忠诚!
此刻,裴九神宫暗淡,丹田封闭,宛如俗世一凡人,但他的脑袋无比的清醒。
那遭瘟的汪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不能永远为那东海士族、外海仙城作行走,这天都永远都在发生着不可预知的变化,他须得每一步都踏的稳妥,在朝着更高处望去。
原地徘徊,只会令他被时代所抛弃……
“回去后,吾便闭关修行,直证紫府上基之后,将零散的引雷法脉统合一处,再不回这外海!”
裴道人此刻仿佛一名最平凡不过的男子,他感受着宝梭飞遁的流风,忍耐着胸前伤口带来的疼痛,暗暗下定了决心。
及至这宝梭落回庄园,裴管二人四目相对,一尊法舟在手,总归是又有了些新的畅想。
而此刻的的黎卿,却是再也按耐不住周天诸气的变幻,泥丸宫中,此刻正是道韵汹涌。
也不与二道人多言,拱手相辞,匆匆便自身庭院中去。
裴管二道人亦不知黎卿为何,只当他是与那七星阁的道人们有了些关乎仙门之中的交流,也未过多的在意。
黎卿此人,仙门身份,只须交好,有益无害……
便在黎卿闭入庭院之时,“烛”自那青瓦飞檐一侧蜿蜒而下,当即就碰落那诸多瓦片,正要上前与黎卿贴身,哪知这道人不识好歹,单手就顶住它那颗六冠龙首往旁侧一推。
“烛,替我看好这座庭院,不允任何人靠近此处!”
匆匆的在这两间小院处锁上一道法禁,黎卿身形一闪,立时进得正房,紧闭门窗。
下一瞬,只得天旋地转,他却是直接以冥书鬼契进入了幽天之中。
上下丹田,神宫紫府将筑,他不可能会待在这嘈杂的仙城之中筑基,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只有那座岐山冥府了!
且往幽天中一动,黎卿快步的推开冥府大门,连穿二院,径直入得东苑第二层。
来不及察看鬼母在何处,黎卿将第二层的门扉扣上,自怀中又取出了一枚魂珠,随手将那魂珠丢进口中,他开始梳理起周天之中的万气变化之来。
与他而言,周天一切已然降服,其周天三百六十窍,拱卫龙椎周山,上联神宫,下至丹田,一动即是一周天。
先天元炁已足,丹田火候已至,正待泥丸神宫之中,那元灵经周天入下丹田,而紫府金宫立!
黎卿深呼一气,泥丸宫中,无数的念头收敛而来,浑然化作白骨浮屠之相。
千万白骨嘈杂,拱卫这一片昏暗,这是黎卿所修行的《白骨美人观想图》,其念头实质,趋向于白骨神灵。
而此刻,他要将这泥丸宫中无数念头化作一尊神灵,直至此“神灵”入驻丹田之宫,神与气合,气与精合,好比丹道捉坎拿离,梳理阴阳,化作那阴神的雏形。
阴神阳神者,似炁非炁,似神非神,似灵非灵,这是精气神合聚的另一种存在形态,是独属于仙道的所在。
其亦有一名,称元神!
“我的那尊未成元神,该是如何面貌呢?”
黎卿万般念头汇聚,其形态变化无数,却终究未成定局。
一元炁道,论筑基,筑的是大道坦途,筑的是紫府宫中坐元神,筑的是一口元始祖气绕丹田,筑的是精气神者三元降紫府,这是丹鼎道中凝练金丹时的旨要!
元气道,跨越了鏖炼金丹这一步,直接道基紫府蕴阴神。
同时,在练气道的紫府道基一途,他等修元炁,炁自根命中来,二者皆是所长,唯有那泥丸宫中念头难聚,灵神一说虚无缥缈,更何谈将其具象化沉入下丹田呢?
黎卿久修这《白骨美人观想图》念头繁复,身聚万千白骨,只这片刻间,似乎这东苑阁楼的整个第二层都已经化作了幽暗的浮黎白骨地。
他盘坐在榻,遍地是【咔擦咔擦】扭动的苍白骷髅,这似是玄阴尽头,万灵归宿的苍白之地,降落到了现世。
心念一动,黎卿便有明悟,他的念头足够壮,他已经足以驱策真正的白骨神念了,只需他对自己下一个定念,他的灵神便能跃然显化。
但此刻的他,却是突然陷入了一片迷惘之中。
“我是个什么人呢?一念颠覆一州生民的鬼郎-黎卿?还是那个身处临渊山中,日日惶恐不安的小道人?又或者是如今的游览海外,行事无拘的黎君?”
自天南一步步走来,他见识了太多人。
五溪龙君,奢靡畅性,诸方雄豪皆为坐上宾,心念一动,门下蛟精、龙子甘为行走,四方仙门弟子尊一声龙君!
“褚君啊,他当得上一个豪杰之名,但他最擅长的,是以人为器。”
临渊大院首白尨,黎卿与其接触甚少,但自那《南斗延命经上卷》的注解之中,观小而见大,能体会到那位大院首的威严。
“大院首,自掌天南的法!”
素衣道主步灵虚呢?他狂傲,他肆意,他敢于自开一脉威凌海外,他的霸道源于实力的强大,名门出身,最上等的天资,无人能及的眼界。
“步师兄,是为霸绝大势。”
荡海将军-汪侯,寻常紫府闻风即丧胆,连这屡屡行走海外的裴道人都差点与黎卿分别,欲搏性命,他是个什么人呢?
七星阁九长老,犹如垂暮山虎,举手抬足间,又是算计隐隐,以术驭人,镇压海外仙城百载。
这些人如何呢?
这是黎卿所接触过的、能理解的最强一批道人。
然,他观那五溪龙君,只似一牛魔王般,逐名为器,迟早得受名器反噬;
他观那白尨大院首,行事循规蹈矩,难脱樊笼;
他观那步灵虚,少年成名,祖辈庇佑,锋芒太盛,气运太佳;
他观那荡海汪侯入水直入猪婆龙,贪心不足触红线,又贪心太足,莫看掀翻外海所谓的规矩,最终在那大贪与小贪之间,作茧自缚。
他观那九长老,攻心算计,如冢中枯骨……
阴神龙君、四名最顶尖的紫府,这五尊盘踞一方的豪强霸主,那各不相同的面容与昏暗念头之间隐隐显现。
黎卿遍观五人,他看不到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自己改变而去对照的地方。在他看来,这五人也只是追逐大道的路上的普通道人罢了!
“诸法莫顶,其术随用,名器何须假借而逐?大势亦有转圜时。”
“这都不是道!”
右手一挥,黎卿便将那五名强大道人的影相打散,他腾挪起身,问道何为?
对他而言,什么才叫能一路步履前行,踏至终点的大道呢?
昏暗之中,那白骨莲台之上,其躯半是骸骨半是玉颜的白骨美人踏出,这尊法相一步踏出泥丸宫中,出现在黎卿身侧。
她俯首贴靠,靠近黎卿,唇齿含笑,轻声问道:
“你在迷惘什么?黎家二郎,鬼郎黎卿!”
“你看看我,小崽子!”
那白骨美人前半句话还似是调侃,后半句话一出勃然暴怒。
那白骨美人法相顷刻间便化作世间最恐怖的厉鬼,白骨血肉共存生,杀心暴虐无怜悯。
她那面庞,是临渊山中一名名将鬼郎-黎卿视作晦气的道童儿,是那常常对这“鬼崽子”没有好脸色,不耐烦的驱赶他的外院院首-白清烨,是那目光幽深的鬼道人,是那居高临下的夺命傀师……
最终,那白骨美人法相中属于鬼母的玄阴气散,趋向于白骨杀心一脉的血肉横飞,只露出其中如玉一般的纯质白骨。
这才是黎卿纯粹的神宫念头!
他回顾着入道以来的所见所思,宠辱恩怨早已不加其身。
万般念头瞬息重聚,遍地的白骨残骸纷纷人立而起,又在黎卿环顾之间,一眼尽碎,观想四载,得念头万万道,这一缕又一缕的念头往那玉骨法相之中一聚,顷刻间,一尊真正的“神灵”显化而出。
那是一尊披着青袍的黑发灵神,其右面娇艳,宛如书香女子,柔波婉转,像极了鬼母;左面常忧,却如江南美郎君,凤姿华逸,浑然便是黎卿。
这尊灵神一动,且将半扇白骨面具按在眉心。
“君心即是吾像,君常怀一气,则塑吾身!”
先天一炁入气海,抟练作一道似有似无之祖气,朝着那白骨道君神灵身上一绕,径直落入黎卿丹田。
自此刻,黎卿丹田之中,玄阴一炁炼作孤高紫府,灵神入府,浑然便作念头万万缕,散落紫府玄宫中,开始蕴养真正的阴神……
待得紫府气机撕开帷幕,冲天而起。
黎卿身侧,哪有什么白骨浮黎地,哪有什么白骨道君像。
“不过是我那一缕久久未消的怨气罢了……”
“些许风霜,不足挂齿!”
(本章完)
第107章 掌雷火炼度?
第107章 掌雷火炼度?
紫府筑基已成。
黎卿那紫府绛宫中,一元祖气流淌,万般神意萦绕不休,于这紫府道基之中,欲温养出一道太质阴神而来!
伴随着周天元炁之变,黎卿正手捧《南斗延命经中卷》,挑起烛盏细读。
这中卷的南斗延命经是在那临渊仙顶之后,外院院首-白清烨转交到他手上的。
此刻黎卿翻阅起这卷道法,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欠外院十万道功。
“如今我入紫府,当是能收束鬼母,定矩幽天,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了,想来诸紫府院正也不会再有闲言了吧?”
“可十万道功啊!在这外海耽搁一年,西莽石窟估计也就平定了,观主亲临西南群山多时,那妖乱如今应当也平复了大半……”
我这十万道功又该去哪里凑齐来还啊?
长叹一声,将这南斗延命中卷收起,黎卿又是愁思交感。
不过,这中卷的的道法,果然与那院首-白清烨所言无差,乃是一部极为诡异的道法,不成筑基决不允观看!
仙门诸法,多以丹、符、气、神等等托承大道,但这卷《南斗延命》却是承续于河图洛书一脉。
河出图,洛出书,此二者皆为大道经卷,此河非天都之河,而是星汉天河,有龙出天河,化白泽,负图入天都,而有河图之名!
黎卿所修行的这卷阴神道法《南斗延命》便是基于此,其不取神灵法箓,不循道经之术,唯以谶天之法为核。
这中卷的经书中,未有神通记录,亦少法术存留,丝毫不像是仙门常有的道经。
唯有一道“六曜雷火炼度仪轨”,一卷“钉头书”咒法,以及那核心的“南斗延命长生赋”!
仿若大道之中,无任何所求,只求延命不死。
其通篇不赞神明、不敬大道,唯有延命!唯求不死!献祭南斗天阙,得胎元寿光三寸三,配祀宝烛,向根命魂精两刻六度。
称一称汝骨头,命重几两?定汝身死之期,寿尽之时;
割一绺青丝苍发,寿逾几坚?顷刻判尔,性命即消……
黎卿遍览九遍,心头愈生渺小之念,自案上仰起头颅再看向那破碎的幽天,他猜不透天外有什么,天河之上有星斗,星斗之上呢?
为何会诞生如此禁忌的经卷?
称骨可量命,削发明寿数,献颅南斗可延命,供祀灵灯当育魂,妖星禳祈,钉头定死……
《南斗延命》上中两卷道经内唯一能称得上仙门正法仪轨的,恐怕便只有那六曜雷火炼度之法了。
难怪那远在江南道的尹别驾,一言就指出临渊山的“南斗延命”可制鬼母,这卷经书可比鬼母邪门多了!
“我若要速祭南斗延命灯,当炼度百鬼,返寿光,拘魂精。”
“我若要升炼六丁六甲,当炼度百鬼,若有阴魂灵性相合,当为它等真正的点灵。”
并且……那崔婴留下的小神通-指物腾挪五鬼钉头法,亦是须得以鬼道的魂精命灵在五指之上练出五鬼大挪移法印来。
裴管二道人要祭炼梳理法舟宝禁,没有数旬时日,他们根本无法顺利执掌那飞舟,而黎卿亦不想与那七星阁的道人有过多的往来。
先前一道鸿门宴,百般算计,着实令黎卿恶寒。
道不同者,不相为谋,索性便在这方冥府中,祭一座法坛,炼度鬼祟而来?
心念一动,黎卿便推开这第二层阁楼的门窗。
且入得最上层,那名为崔婴的前府主,唯有残存的首级平躺在香案下,案上三尊魂瓶中,袅袅魂丝如香火萦绕,缓缓灌注入那鬼首鼻翼间。
阁楼之中,四处都有阴气在悠悠晃晃,那是崔婴的鬼躯为金戈银斧破开,化作阴气游荡。
待得黎卿能够完全驾驭住这尊失智的女鬼后,或许还能为她重塑鬼躯。
黎卿本也就不想绝了她生路!
“崔婴啊。你就保佑贫道六曜雷火炼度法修行的顺利吧,届时,或还可为你炼度上形。”
“说不得…引那诸多书帖、笔墨中残存的意,还能让曾经的你再现一世呢?”
见这厉鬼-崔婴尚且还在可控范围内,黎卿抬手将那四方游荡的阴气收入掌心,再朝着那鬼颅一推,立刻便见那“崔婴”脖子以下的身躯开始显化,似是云雾一般,若隐若现。
黎卿稍稍打量了一眼,再度关上门,转身下得阁楼。
这岐山阴府,若是还有能用的鬼神,他当纳入麾下,便如那日误入幽天岐山域的羊家别驾、白骨夫人、太一道真人一般……
不远的将来,这岐山域,未必就不能姓黎!
只待他后续入得驭兽仙宗,上十万道铢,乘荒兽级的渡兽宝船直归南国,三十六万里海域,不过一旬便归。
届时,他入江南道,见过了家中久别的父母兄长,拜谢了那丹书尹氏,当转道岭南一趟,多寻购些魂瓶魂丝,再思归天南!
但在此时,他需要做的是将这座冥府彻底掌握。
黎卿先是于此方阁楼中寻觅一番,却不见鬼母身影,东苑中,唯有那一尊尊纸扎仆偶在南北耳房中徘徊……不过,料想鬼母已经是这幽天岐山食物链上的顶端人物之一,倒也无须担心她了,还是先担心自己罢。
祭起那三寸小幡,袖中合拢七十二珠混元王辇,出得东苑,入四通园,再径直往那正院的门扉处而去。
先前这园北墙处还未修补之时,黎卿就曾瞥见过那正院连廊处徘徊的丧衣鬼祟。
此刻,黎卿左手一翻,王辇之上灵光闪现,立时便见六丁六甲一十二猖神现身在侧,只遵循着道主之念,待到那朱漆大门豁然推开之时,诸猖拱卫,且由六甲打头,六丁在侧,踏入那宽阔的行廊之中。
这左右朝向的走廊,在两侧的尽头处,各开了一道垂门,又在这面镂空白墙处,立下屏景窗。
连廊之上,八角垂檐遮风雨,脊兽千姿各奇异,连廊之下,丈许高的细枝墨竹点缀其中,倚墙而立,宛若一现世的江南书香院。
墨竹迎面,尽显君子高洁,左右称进,方谓规矩有度!
但黎卿并未有太多观赏的心思,此刻紫府刚成,神识凝聚,玄阴一炁贯通周天,他只欲以手中利刃,尽伏这一座冥府苑。
且领着诸猖进入正院,迎面便是一片空旷的青纹砖板地,光是这一片青纹砖土,占地之大,已然抵得上一个东苑了。
这殿前正院亦是大气简朴,分别走向三座大殿的道侧立着数十盏石灯,院中左右各立一尊等人高四方铜鼎。
然而,待黎卿再将目光远眺,却发现那座正院中,屋脊碎裂,自西向东,塌落一地,惊人的巨大裂缝自那正殿地基处弥漫开来,西侧的耳房亦是被那裂缝撕作两半!
这冥府的正院,居然是这般的残破景象?
黎卿心头一惊,绕过这堵廊屏墙,三两步下得那七层玉阶,再抬眸朝其中望去。
殿堂之中,久朽生尘,巨梁黄瓦坠地在地,黎卿上前,俯身观摩着脚下那枚大裂的鬼纹青砖。
这一枚青砖便由百鬼浮屠法禁所著,连府中鬼母、对面苑中骷髅妖这般的存在都无法破开,如今竟是这般成片的斩裂了开来?
粗一看,整座正院几乎都已经坍灭了一半!
究竟是什么样的战斗才能造就如此的狼藉?黎卿心头更是大震。
而正是黎卿这一动,那狼藉的废墟下立时便有了反应。
只闻得【吱嘎】一声,自那破败房架上摇摇欲坠的门扉之中,一道狭长的黑影从中显化出来。
黝黑的鬼手才按在那门板上,顷刻便见漫天的金气飞溅开来,二十四道兵戈寒光倏忽间遮蔽幽天冥冥之光,未待那殿中鬼祟动手,金戈银斧便齐齐飞御,敛诸般锋芒悍然坠下!
那鬼祟嘶吼一声,随即便听到金铁交击之声数道,一息辗转,锋刃八百击,幽幽鬼影只在那顷刻间,便作阴晦之气散落一地,唯有那一只尚扶在朱漆木门上的鬼手,【噗通】一声坠在地上。
三尺小幡仍旧在黎卿掌心飘摇,这千禁级别的白骨道秘宝,化灵识于数倍之巨的磅礴魂压御物,可让黎卿以小博大,盖压同境多矣!
六丁无面猖身负符图,与黎卿躬身一揖,只见它身躯形影晃晃,三两步便靠近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掀起其中纸袖,将那鬼手以及诸多阴晦碎片一一收入袖中。
黎卿开阴瞳,领着诸猖再度探索着这片废墟……
正院残藉,那坍塌的宫室之间,屡有刀砍火烧的痕迹,正殿上供奉着的灵位已然被大火烧滅了一半,房梁横坠,尘屑洒满。
大堂下有丧衣一件,几如生人一般,正直挺挺地跪伏于那狼藉的正殿之中,不住地磕伏着脑袋。
忽地殿外有异动而来,这头丧衣鬼还未来得及更多动作,照面就有金光戾芒而来,诸般斧戈、三五锐器,齐齐刺破虚空而来。
顷刻间,只得闻冥府之中悲鸣阵阵,再多的拜灵鬼祟,即刻便为那刺目的锋芒灭绝声息!
青年云袍锦披,双目似是水镜一般,波澜不起,周身玄阴清冷,只掌托一枚三寸小幡,二十四道锋芒环绕在那小幡之侧,以步履丈量此方冥府,所行之处,邪祟灭尽去,猖神来收尸……
将这整座内院搜寻一遍,再往后院去时。
突然,黎卿瞳孔大震!
只见得那正院后方,青砖黄瓦碎裂一地,豁然便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再无寸瓦可栖身,简直便似是被生生犁地了一遍。
“这么说来冥府的坍塌,四通园的墙壁,半座覆盖正院的裂缝,皆是因为后院之故?”
那皑皑废墟之上,只似是穹空中落下了一道手印,悍然便将整座后院镇翻。
一片狼藉之中,更有道道隐藏在那夹缝中的窥视感传出,经由黎卿的阴瞳瞩目,还不知有多少未成形的阴灵小鬼藏匿在那连绵的废墟中。
后院已经坍塌无存了,那散落一地的墙垛碎瓦,阴沉木梁,再无任何浮屠宝禁的气机!
甚至,在黎卿一步踏离正院与后院临界的垂拱门时,怀中那柄“长恨鬼剪”瞬间就起了反应。
“我还想着寻几座鬼苑好生修习一番炼度仪法,未料自家后院早已经起了火,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吧!”
黎卿退后两步,掌托三寸小幡,落于正院后首的垂门下,摇头自语道。
顷刻间,他便将十二猖神遣出冥府,再右手一挥,三丈王辇横跨斗拱,拂袖踏入王辇后,以其作云辇、作神龛、做法坛……
上有六丁六甲禁,混元如意宝光垂,软座香案宝烛挂,八方铜铃荡幽音!
紧接着,那十二猖神一离正院,阴云鬼蜮即刻便生,甲子玲珑猖一失去冥府百鬼浮屠法禁的压制,顿时便灵动了起来,戚戚诡语轻笑,阴雨连绵,幽云环绕,直将这座数亩的府邸废墟生生禁困,使只鸟雀难离。
再令十二猖神纸衣抬袖,将那一头头隐藏在废墟下的阴灵揪出。
无面纸猖双手横推数丈,淤青发紫的鬼手一横,直接就从泥地里拘出两头小鬼,行猖、斗猖、飞猖、甲猖,犹如府君麾下的鬼差一般,将那废墟下的孤魂野鬼一一拘来……
而肇事之主,此刻早已坐于那王辇之中,铺设经卷,燃起香炉,南斗延命宝灯悬于轿辇之顶,血色鬼烛摆放在香案两角。
【当……】
铜钟一击,道主元炁升法坛,三光上形号三君。
【当……】
铜钟二响,宝烛火焰生毫光,血染环烛,化作一方篝火,鬼蛾趋之。
【当……】
铜钟三响,符书雷纹绕烛掣,南斗雷霆引生机,如沐雷池隐隐。
仙门诸多炼度仪轨,慈悲敛魂,重在一个度字,可这《南斗延命经》,七杀度厄,却是着重一个炼字。
天火隐隐,燃尽不平不净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容身!
于是幽天冥府之中,有道人炼度,兴以雷火炼度,慈悲,慈悲!
可雷火是何等暴虐之物?怎会有鬼物能承雷火浇炼而不死?
炼度不成只似谋杀,十鬼受炼九九亡之……
“该死的!”
“我听说过丹鼎道以真火真水炼度阴灵,我也听过炼神道取仙光炼度百鬼!“”
“这雷火炼度有个什么可行性?”
黎卿炼度十八日,炼度阴灵小鬼七十六头,无一得超脱,尽数成了他延命灵灯中的延寿法禁,以及那一枚枚似是萤火般的命灵魂精!
依这南斗延命经的根脚,承于谶纬禁忌一脉的尿性,这到底是“六曜雷火炼度法”还是“六曜雷火纳鬼决”?
那古之谶纬一脉,可是惯了给些禁忌法门改名,套一个“堂皇正气”大名的!
炼度仪轨,寻常皆是以温性的真水真火洗练阴灵,去其执欲、以阴阳水火炼度真精一点纯,度化厉鬼祛怨生灵作鬼神。
雷火如此暴虐,拿什么度?怎么度?超度吗?
这越炼下去,黎卿便愈是疑惑,愈是心惊!
南斗延命灵灯宝禁愈发繁复,香案上命灵魂精堆积如山……
“淦!这法门绝对是偏门邪法,创经的人是个混账东西吧?改了个名字就堂而皇之的‘吃鬼’了?”
至此时,黎卿哪能还不知道这《南斗延命经》的根脚,暗循天道,人道鬼道妖道无物不可食之,无为不为之……
(本章完)
第108章 岐山东篱苑主
第108章 岐山-东篱苑主
“嘻嘻~”
“嘻嘻嘻~”
东离苑的后院废墟处,阴雨连绵作鬼蜮,雷火浇炼阴灵震。
这般动静,很快便引来了些不速之客!
只闻得阵阵鬼语嬉笑,那正逡巡于鬼蜮中的纸猖身上,突得便出现了一道道乌青手印。
那恐怖鬼手印一攀爬上几名猖神的形体,直教它等身上的法禁鬼文都开始黯淡。
外罩在身的素白纸衣,开始迅速的发黄,云雨鬼蜮之外,道道鬼影似乎正绕着这片废墟迅速的攀爬了起来!
“是……岐山冥府群中,那些游荡的鬼童?”
黎卿正坐居在王辇之中,眉头紧蹙,当即拂袖将那香案上堆满的灵精收起。
也不知那一群鬼童诞生于何处。
黎卿在第一次入东苑阁楼时,便曾越过府苑高墙,见识过那群小鬼在街坊间的暴动。
第二次再见,则是黎卿念头归入东苑的宫阁法禁时,以俯视这整座冥府的视角,瞥见过那群小鬼袭击路过的翎羽飞舟……
这顽劣残忍的鬼童十分恐怖,可在紫府之中称雄了!
仅仅是几道鬼手印拍落,黎卿的六丁六甲十二猖神便受到了极为严重的袭击。
这鬼东西,现在的黎卿都还远远不能与之斗法!
黎卿只得云袖一甩,抬指点向那废墟中,六丁六甲猖神即化宝光归入混元华盖宝辇内,唯有十二尊铭号的灵牌在王辇华盖下缓缓的晃动……
阴霾鬼蜮再也不存,黎卿的阴瞳中能清晰的望见诸多或四肢趴地、或人立而起、或爬上废墟残垣、或倒挂在碎石木梁上的“鬼童”!
这些鬼祟躯体瘦弱,浑身黝黑,双眼似是一个黑珠子般坠出,滴溜溜的四处探寻,每攀爬过一处,它等鬼爪、鬼足便会留下手印足印,骇人至极。
而此刻,那一道道的鬼童邪祟们纷纷扭过脑袋,直视着断墙垂门下的黎卿。
“嘻嘻嘻~”
伴着这鬼笑声起,一道道手印拍在垂门上,纵有正院断墙上的法禁阻挡,难免又有一二手印落在了黎卿的王辇之中。
恐怖的袭击震得那混元华盖的宝光摇晃,凶残至极!
“你等倒是凶横了。”
黎卿倚坐于王辇之中,望着那一头头鬼童,轻哼道。
这座院墙已经坍塌斑驳,垂斗拱下,门叶也缺了一扇,还需得好生整理一番!
“南斗延命宝灯,阴灵炼度,寿光绵延,好歹也有一百四十八禁了。”
“让我来想想,妖星禳命咒中似乎有一道叫做对烛照影的咒术?”
轻声呢喃间,黎卿阴瞳环顾,举起那盏琼华宝灯,再将一页百目凤纹灵纸挡在南斗琼华宝灯与黎卿双目之间。
百般念头凝聚,可见十来只晦暗的鬼影就徘徊在灵纸后的各处,正在烛光定格的一瞬间,黎卿唇齿间轻含一口薄雾,一炁吐出,直扑在那灵纸上。
只待那清雾消散的下一瞬,一十九头形态各异的乌青鬼童,尽皆呈现在了这卷灵纸之上!
“真不跑吗?”
望着那群越过层层废墟想要钻进来的凶顽小鬼,黎卿晒笑一声。
紧接着,一尊木椟便出现在王辇中的香案上,黎卿缓缓解开那木盒上的法禁,绵绵的鬼发瞬间就像是黑水一般,自那盒子上下的每一道缝隙中钻出。
怨诅黑发含恨而绕,眨眼就缠缠上了黎卿的右手,再往舆辇之外攀爬出去。
黎卿倒也不排斥这蔓延而上的鬼发,只将那束缚着鬼剪锋刃的一绺绺发丝揭开,好叫那长恨鬼剪再度得见天日!
“正院隔墙残破,怕是百鬼浮屠禁已不足原本的半数效力,但仍能镇压五成的诡异。”
眺望着那缓缓蔓延开来的鬼发,感受着那愈发浓重的血腥味,黎卿心中有了一个度,只将那长恨鬼剪开刃,往那张香案上的灵纸倾力一剪!
只闻得一声刺耳长啸,惊颤岐山百鬼。
下一刻,那纸上一十九头鬼童影像齐齐被裁作两段,而废墟之中,顷刻便只剩下了三十八截被腰斩的乌青残躯……
岐山百鬼浮屠禁,束缚百鬼,也同样束缚着这鬼道禁器。
在岐山冥府群落中,执“长恨剪”的黎卿,那就是实打实的鬼郎-黎卿,能令百鬼惊惧的小鬼君!
一击截灭群鬼,黎卿体内元炁骤消七成之多。
“长恨啊长恨!你果然不愧为穆王之器。”
黎卿不吝言语,美赞一声。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一剪截灭群鬼后,立时便掣元炁将那缠在身上的鬼发挣脱,且合上双刃,再将那绺绺鬼发缠上鬼剪,封入万载阴沉木盒内。
还未降临的长恨血鬼域顷刻便消,木盒封上之后,一切异像皆荡然无存!
黎卿将那木盒放置在王辇香案上,此刻起身,揭开與辇前的流珠帘幕,下得與辇,踏在废墟之中。三寸小幡悬浮在侧,二十四兵戈犹如飞针大小再度环绕黑幡。
他亲自开始了收敛尸鬼的环节……
坐居岐山冥府之中,鬼母主内,恐怖的伟力径直震慑于现世。黎卿主外,掌握禁忌手段却是更传扬于幽天。
真是好矛盾、好相合的一对!
于是,黎卿继续游走废墟,寻觅着其中尚且完好的百鬼图腾青砖、无暇鬼面黄瓦,再驱策纸人将这些可用之物一一收集入院中。
先将那后院清理,再把连通的西苑涤荡。
黎卿敲掉那一截又一截的无用残垣,坐居后院垂门下,观看着诸猖推平废墟,将那数亩后院彻底夷为平地!
当即,诸多纸人在正院之后去女墙,再重新堆砌了一堵高大的浮屠墙壁,上筑黄瓦墙檐,又自废墟中寻觅择取了两扇丈高的铜钉朱漆大门放了上去。
取其废墟基石置换正院碎裂的地基,及至尚且完整的青砖、黄瓦置换到正院之中,重铺青砖镇鬼地,再竖殿中柱与粱,重构框架,盖上黄瓦,再立起冥府大殿来……至此时,哪怕正殿的门窗壁暂且有些缺失,都无大碍了!
最终,只保留着前院、四通园、正院,三进宅邸,外加东苑、西苑两处独立的左右跨院。
且在那碎裂的镇鬼青石基、脊兽朝幽禁一一被补全时,这座冥府-东篱苑终于开始复苏。
五方院落的百鬼浮屠宝禁互相联袂,正院殿首,破败的神龛中,唯有一簇六天冥火突然燃起,那半是残破的正殿上,原本被那纸扎仆婢盖错了形制的辟邪黄玉瓦、镇鬼冥脊兽,居然自发地移动复位,化作了完美的阵基……
门檐之下,那尚且残存的盏盏绛红灯笼震落灰尘,血色的烛光再度点亮。
整座冥府东篱苑邸上,醒目的幽火长燃,血红灯笼,幽幽冥火照亮岐山顶,叫那岐山上下百鬼惊惶。
幽天-岐山域,有人开始入主了!!!!
黎卿泥丸宫中,冥书鬼契上当即便开始了最剧烈的变化,翻过第二章来,鬼文皆似是活过来了般,原本第二页冥书此刻化作了一张单纯的幽天地契,是为“岐山-东篱苑契”。
这是属于黎卿与鬼母的阴府,亦是独属于他二人的道场福地。
东苑为主阁,正院供主龛,西苑暂且闲置,四通园作药园,前院观守门前……
道道纸扎人形影而立,将那冥府中的一盏盏幽兰明灯点亮,檐角坠梁之处,院中晨灯之所,亦是挂上了一盏盏纸灯!
岐山之上,此方府苑,烛光大亮。
山中游荡四方的人面鸮,【呱呱】大叫,破碎了数百载,岐山又有一府鬼神入驻了?
紧接着,便听得那报丧一般的嚎叫之声此起彼伏,却是有数头半丈高的人面老鸮扑棱着翅膀,不知从何处落到了冥府后方的空地上。
呱呱呱……
惹人生厌的嚎叫声隐隐荡荡,叫那岐山中游走的大小鬼祟都避开了这食鬼的遭瘟怪物!
前方三四头老鸮焦急嚎叫了数声,然却是怎么也听不出来它等要做甚,直至那最后方一头覆着骨面的大鸮落下时,那老鸮双翅轻轻抖动,立刻将十来枚冥珠从黑羽中抖落下来。
幽青剔透的魂珠在地上滚动数周,缓缓滑落了这座冥府的后门下……
黎卿心神尚且沉在冥书鬼契之上,诧异的抬起眸来,越过几尊正在封门的无面猖,望向那正停留院外空地前,丑恶难看的人面鸮,得闻那鬼嚎声中蕴含的微弱之意,心头突生明悟。
并不是来找茬的,似乎它等本来就是各方冥府前的常客?
见冥苑突然有主,它们即刻便上门来乞食了?
“哦?你们想要什么东西?”
黎卿立于府苑后门前,倾听着那报丧般的夜嚎,眉头蹙起片刻,转身就闭上后门,越过正院,又辗转了约莫盏茶功夫。
待得那冥府的后门再度敞开,三尊纸扎仆婢大步跨出东篱苑,那三道纸扎人怀中,分别抱着一尾两尺黑鳞、一道刚刚从四通园中掘出来的叶根、还有一盒四枚的食饵药丹……
一见到这些个物甚,那人面老鸮中激动的鬼嚎声再度【呱呱】作响。
为首的骨面老鸮行在最前方,一口下去,当即便享用起了那尾规格最高的黑鳞。
余者的人面鸮亦是纷纷抖落出那黑色羽毛中藏匿着的冥珠、鬼骨、以及一些怪癖收藏之物,挥翅将那诸多物甚推至冥府的后门前,那几头大鸮却是各自衔起了一枚饵丹,仰头吞下……
岐山崔氏,曾豢夜鸮监察八百里阴脉,这些非妖非鬼的异类,从来都伴随着亡者久居。
甚至,它等时常跨越阴阳的间隔,为鬼神们的子嗣传纸一封。
即便数百载幽天破碎,那庞大的老鸮族群靠着吞噬鬼祟,亦是能有一部分支撑下来。
直到今天,岐山-东篱苑的冥火终于点燃了,它等自是前来乞食,重修豢属的关系!
尔有阴土田泽,吾爪牙尚利,汝以年奉月收时时供吾,则请为君拒守府林、为君吞杀外患也……
(本章完)
第109章 三月里来入方丈
第109章 三月里来入方丈
“中通园,池中黑鳞二十一尾,幽天灵植百二十株……”
“东苑紫竹萌生,须得给纸扎人偶下指令,时时摘得嫩笋!那青华宝树,则当由吾亲自经手。”
“幽天灵植不与现世相同,或许得寻些资历深厚的日游鬼神探一探相关的杂记?”
听闻有不少仙门时常探索幽天,不知道可否能得来这方面的情报?
“或许,我应该尽早回归天南,以我如今的紫府道行,若能在观中谋得有关五方仙门探索幽天的任务,其中杂记与情报绝对不少,或可反推梳理诸阴土药园……”
以黎卿如今的紫府位阶,再加上鬼母的特殊,想来谋一方幽天行走的名头参与进五方仙门中应该没有问题。
而且,那五溪龙君……会不会有类似的杂谈书记?
按那人面鸮的需求,它等需要冥府的供养,从而为府君作行走拱卫岐山!
如今的东篱苑还供养不起这诸多人面鸮,也好在此时岐山域中百鬼横行,尚且混乱,那诸多老鸮食鬼而生,暂时也不指望着他这几口吃食度日。
但黎卿却是经此对这治幽天冥府有了一个着手点,那便是先将这苑中内外梳理,借这五院十来亩地,且将那西苑与中通园栽作两个小药园……
正坐居阁楼二层,取来狼毫笔墨,规划着这座东篱苑之未来时。
只闻得【轰隆隆】数声作响,一道熟悉的身影直接越过那门前吞环虎头金的认主,归来了这座东篱苑。
就在那鬼母刚刚入得冥府之时,却是琼鼻微皱,总感觉着这处冥府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过,总归还是自己熟悉的冥府,她却也没有多想,越过前院便朝着东苑而去……
待得黎卿从东苑阁楼处缓缓走出,疑惑的望向那苑门两簇紫竹处时,只见鬼母自冥府外归来,步履行走间,玉手上却是拖拽着一尊狰狞恐怖的厉鬼残骸,竟是步伐有些跃雀的往东苑来。
“她居然已经能自行离开这一座东篱苑,出去打架了吗?”
黎卿神色微怔,思考着是否得益于这一座的冥府愈发完善,鬼母所获得的权柄更大了几分!
及至鬼母缓缓走近,黎卿神色蓦然一惊,只见她当日在天南柳黄州暴走夺来,那极为珍视的半张画皮都已经被撕裂,露出了原本半是玉颜半是白骨的鬼母面貌,一双玉手上亦是出现了深浅不一的伤痕血痂。
居然连她都受了如此严重的创伤?她可是如今的幽天中唯一被这片岐山域认主的鬼神啊!
几乎整座岐山域的鬼道规则都会明里暗里庇佑着她,否则,她也不会以日游厉鬼之身,显化在现世之时,常常能降下百鬼拱卫,绵延幽天鬼蜮了……
这本该是寻常府君级鬼神才拥有的能力。
可谁叫她是六天冠族-岐山崔氏的最后一尊“鬼神”了啊!
然而,当黎卿将目光再望向地上那扭曲的厉鬼尸骸时,更是眉头都不由得暴跳了起来。
是那头招魂鬼!!!
瘦长鬼影常驻于岐山冥府群落的道路旁,那只暗含着“招魂”之力的右手一抬,黎卿当初都差点被他从冥府的门槛上招出去。
甚至当日太一道真人、白骨夫人、羊家别驾都短暂的被那招魂神通控制了一瞬。
那是最顶尖的日游鬼祟,是连阴神真人都会有一丝丝忌惮的恐怖厉鬼。
鬼母离府许久,就是为了解决这头招魂鬼吗?
黎卿略有猜测,正欲侧过身子,将那道路让给她之时。
突然,唯闻得【咔嚓】一声裂响,鬼母拖着那厉鬼的残骸近前,似是彻力一斩,她竟然生生将那头厉鬼的招魂右手折断了下来,好心的捧起,送至黎卿身前。
只见鬼手送上“礼物”的苍白骨茬显露,暗红色的鬼血缓缓滴落,颇有些骇人。
“你外出觅游数月,是为了找到它,要将它送给我?”
“作为紫府的礼物吗?”
望着那双臂捧着滴血鬼手的恐怖女子,黎卿顿时便觉得心绪一怔,百往诸利皆可受用,唯这不掺任何利益的纯粹的恩眷,黎卿无法心安理得的消受,!
“谢谢!”
沉吟了数息不到,黎卿嘴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当着鬼母的面,接过那只招魂鬼手。
只是,就在他刚刚接过那‘招魂’鬼手之时,又有未知的异变发生,鬼母怀中当即又有一道幽光照出,顷刻便叫那鬼手溶为黑光,而后又化作六道天生鬼箓,铭刻在了黎卿右手之上。
鬼道-招魂箓!
这又是一种掌握神通的方式。
道中求一法、法中求一术,所谓术法,便是以小见大,循规蹈矩,借用大道法则规律的不可思议之力。
而神通,那是本就是大道规则的某种呈现,你不需要知道此术规律与原理为何,只将此术祭出,可不讲任何道理的直接驱策大道规律,百试而不爽!
此刻黎卿的神宫中,立时就有六道先天鬼箓显化,与那五指及掌心之箓相对应。
招魂鬼,乃是岐山之上游荡着的最恐怖的厉鬼之一,掌六道招魂箓神通,这是鬼母觅杀了近三月才取得的猎物,亦是她送给郎君的最好礼物。
至少,在她看来,此物比阁楼上那头女鬼的鬼手印要强上很多很多……
“崔家姐姐,你可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黎卿右手微张,却见五指的“嵬”字法印下,再各天生一道招魂箓,此箓可拘魂摄鬼,招来万灵,凭空入侵……乃是一道了不得的鬼道伴生神通。
再望向那鬼母,黎卿只觉心头惭愧,他还未对她上心赠予过独特的礼品,所见鬼母平素最珍视的画皮裂开,玉手受创严重,竟只是为了取一道祝贺他晋升紫府的礼物?
“此番吾道业微成,冥苑收归,且算是双喜临门了,卿不知该如何回赠,不妨让我为姐姐整云鬓、抚面描眉,重整铅容可好?”
再入那东苑宝阁中,纸扎仆婢在这东篱苑中点起了一盏盏的绛红灯笼,四方如今又常有人面老鸮常徘徊,嘈杂之声屡屡。
黎卿与鬼母同入宝阁,供上冥烛,燃起香炉,再由几座魂瓶魂丝袅袅生烟,萦绕着整座东苑宝阁犹如鬼仙圣地。
鬼母轻倚藻台肩,黎卿手执黛毫笔,且擦拭掉她耳侧那在战斗中粘上的一抹灰痕,再灌以玄阴一炁为她将那画皮修复,青丝描眉,勾勒出婉约秀气,沾上铅华粉黛,添一份温润之形。
再元炁凝作云露,涤荡青丝,挽云鬓,抚峨峰,结发相对,四目有依。
正谓之郎心不坠,卿意不改,铜书早已定姻缘,道契从来引红线,岐山东府书双名,两君常居不离苑……
(本章完)
第110章 北走入仙宗
第110章 北走入仙宗
天南。
临渊山。
距离天南观下山涤荡天南已经四载,西莽尸窟于两年前便被镇压,如今正被天南敕伐院纳入掌中,要以其炼作一座“岁坟福地”。
西南三十六大方妖山、七十二小方妖寨尽为临渊涤荡,那于深山中苟延残喘的古妖与尹祖约定,划界一千八百里,远避西南。
南部土司,为天南律令院首威逼利诱,将那毒蛊司中半出阴神的老祖师劝下山来,施以财、权、色三诱,吊着其胃口,行走于天南和清平二府州邸间,欲在西南开一座旁门-五毒道统。
休管他是真安乐还是假享福,总之,绝不再叫这老家伙长居土司之内搞事情了。
天南府从未有过如此安定的时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此刻的临渊仙顶,五院的院正们齐齐汇聚在这正殿之上,伴随着仙顶上晨钟荡响,这些一元炁道的紫府道人们纷纷开始朝拜晨霞,吐纳紫气。
临渊山道统之所以名“观”,便是源于这师徒同门共授修行的规矩,修教哪一院哪一堂,每逢旬日,定要同聚此处修行。
也唯有拜了师后、能被师尊带着上仙顶修行的道人、道途,才算是观中核心人物……
霞云流荡,紫气凭生,直至高天之上大日真精冒头,诸道这才纳气收功,当然,也免不了开始商讨起观中的庶务。
“对了,观主师兄,昨日有云书自东海来,言道海外出现了一名练气门人,在那海外澎国现身,辣手毙杀了一位当地的紫府修士。”
“此人,似乎姓黎?”
一位着紫青山纹道袍的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翻转,将一张传书托在掌心,着法力一推,送到观主身前。
这是观中这两年来最炙手可热的紫府上基院正-定山道人。
昨日他在山中收到一封来自东海的信纸,正想着带来给观主过目。
“黎姓门人,毙杀紫府?”
“哪位的弟子?”
“咱观中似乎没有这般的人物啊!律令院真传-黎化邕,昨日看他还在外务殿中编写《五律竹简》呢……”
临渊仙顶此刻紫府十余人,加之殿外的真传弟子、亲传门人,统共也就这三五十人,哪里有什么黎道人!
恐怕是什么人犯了大案,套用天南之名吧?
“真是的,一年多前,外院失踪的那位你们忘了?那位可正就是姓黎!”
待丹器院的一名紫府老道点出名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将目光投到大院首身上。
这一个个净是浑人!
紫府道基,三元合一,过目不忘只是等闲,他们哪里是什么忘了?
分明是一唱一和的,将此事推回到万法院-白尨大院首身上!
毕竟那位鬼郎君,可是大院首当初夸言要留下的,也是他一直在看顾着。
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日游鬼祟,这可是诸多紫府道人中谁也不愿、不敢接的差事,一个个都恨不得避开那鬼郎-黎卿!
“真是他吗?天都外海的澎国啊,那可是真够远的。”
“他的身边有什么人?或者可有同伙?”
大院首眉头一挑,连出三问。
那一年半以前的变故可真是刺激到了白尨,他立下海口要扶持看顾的鬼郎-黎卿,无声无息的就消失在南国,一两年来是杳无音讯!
甚至,连口信都没有留下一道。
谁知道你到底是叛门了还是出走了,亦或者没能扛得过那鬼母的失控反噬而身死了呢?
“并没有提到,只是东海来了消息,说有这么一名与我天南练气道有关的道人。”
“外海离我天南三十余万里,练气境的道徒根本不可能在两年内横跨如此距离……”
天南观主-陈槿摇了摇头。
老祖将寿尽,他与白尨大院首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恐怕将要面临极为不菲的压力。
观中既没必要、也不需要对那黎卿有太过剧烈的压迫和要求,依他看来,顺其自然便罢了!
“这样啊!”大院首瞳孔微微闪烁,倒也再无了言语。
三十余万里,真的是太过遥远了,远到足以令他那心头微起的波澜再度平息下去。
这观主环顾诸道,却是下了定信。
“道统依存,守望相助,是师门,是道场。但绝不会是非得将每一个人都束缚在这山上的,那容不得丝毫逾越的所谓规矩。”
“此话适用于你们每一个人!”
“黎卿天生富贵,鬼母青睐,多是姻缘而非凶险,他应当能处理的。”
“知晓他的音讯就行了,让在东海道的人看顾着点,待得他回归南国后,知会上一声便可!”
陈槿看得最是清晰,尹祖眼看不用数载就要坐化了,天南多多少少会乱上一阵,这已经足以令他等焦头烂额了。
先前尹祖以势压人,强压白骨道,种下的因,在尹祖坐化之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且待天南稳住了,再去寻黎卿归山,当才是少了些纠葛。否则,那平白背了口大锅的岭南白骨道,真要当场急眼……
天南观约莫知晓了鬼郎-黎卿的踪迹,但以这一任观主-陈槿那无为治世的态度,亦是注定了不会有太多的干预与压迫。
无为而为,方善成事!
而,此时的天都外海。
离墟洲。
有道人身披锦色云袍,从虚空中踏出,下一瞬,紫府道基境的气机浑然冲上三霄云层。
内外周天之间,诸气交感,那变动的元气顷刻便在仙城上空搅乱了风雨明晦之气,使之那白日聚云,云中含雨,雨外生风,异象变化可谓一波三折。
于幽天之中紫府登基,黎卿那内周天中万气势必要与这天都大地来一场合乎大道律动的共鸣。
这是一元炁道练气之士必须要掌握的,掌诸气之变,方能窥得一角天心。
庄园中六气萦绕高标,烛龙盘檐而长吟,道人一步落下,直教那围绕在庄园校场中,正整备着飞舟诸禁的游侠道人们纷纷抬起头来。
裴管两位船尊手上动作亦是当即一滞,二人四目相对,皆能在各自眼底看到那份难掩的震惊。
这黎……道友,自七星阁一行回来后,闭户数月,果真是再也压制不住晋升之机了吗?
可……好生年轻的紫府道人啊!
只观那黎君的骨龄,怕是才刚刚及冠不久,你道是怎样一个道统,才能培养出如此绝伦的门人弟子?
烛龙破开常日的束缚,一个盘旋升上高空,若赤龙逐日,横云蔽空。
周天诸气共尊之间,有道人飞升而起,一步一步地踏在那无形虚空中,惊起穹天波纹荡漾,有如飞身托迹之相。
不需片刻,“烛”再追逐而上,六冠龙首一点,将黎卿托起,负云气,入青天,遨游九天无所倚!
龙之属,上翱青冥云气,下游无垠沧海,居群山亦慑万兽,岂有闻:日日蟠檐伏脊之苍龙乎?
“烛”至天都外海以来,受缚于一室一居,正合今日黎卿入紫府,一元气动,万气交变,又怎不是知其心意,得跳脱樊笼之感?
赤龙逐日,举霞萦身,击云海,荡沧溟,北入云天万里,南遁离墟海沿,肆意至极。
此刻再看“烛”,餐药饵、服龙璧,六瓣龙首似丹冠,金目威仪,赤焰红鬃,遍体的朱砂鳞片下,亦有紫气紫纹常显,其体愈坚,爪牙愈利,已是初显峥嵘……
南国六艺-书礼乐御弈射,其中礼御最为上者,龙驭上宾,是谓最上品的登天之礼!
修得经天纬地术,收束伟力加吾身,垂观天都负法地,俯瞰五海四渎形……
黎卿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御龙巡天,俯瞰山海,那更上一步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且先定个道标,于紫府绛宫出阴神,摘一个真人之名,取一道八百载长生,亦是极好。
这面黎卿晋紫府,巡天三轮,气机不敛,可称得上一声意气风发;那面玄股仙城中诸多离墟修士亦是齐齐为之侧目,很快便有执法道人支起飞行法器,为芭蕉宝叶一扇,再点上道兵一十二名,逐上云天。
“哪来的道人,岂不知这玄股仙城百里为界有禁空律?竟如此高来高往,目中无人。”
“若说不出个理由来,且拘了你,入仙盟关上几日……”
那执法道人披七星法衣,掌压一柄五尺法剑,立于芭蕉宝叶上,化青光而来。
黎卿此刻正是少年成道日,意气风发时。
那离墟洲下突有遁光升空,叱喝之言响彻海天,正正是打断了他的心绪。
他却也不恼,只是嘴角弧度轻勾,右手拍在烛龙首,那赤龙摆尾,一个转首直上琼霄,当是叫那飞来遁光吃了一嘴的尾风。
一为赤龙辗转高入云天,一是青光逐尾余愠不减,二者于那离墟洲上展示了一道飞来逐往之像,令仙城修士瞥见,留下一道满城喝彩!
“哈哈哈,倒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黎君如此,岂不畅快?”
裴道人挑眉远眺,负手指向云天,转身便与麾下儿郎们笑谈呓语。
海上豪杰、东海游侠,怎不偏爱如此犯禁之举?以意气为荣?
于是,那赤龙与青光高来逐往之际,下有朗笑之声道道,诸多游侠道人称赞不绝。
仙城之外,飞燕法舟展翅而起,垂翼遮云,似是一只真正的飞燕掠过云海一角,飞速的靠近黎卿等人。
“黎君,走了,入方丈去咯!”
飞燕法舟降下一角,纺锤形的结界裂开一道口子,慢下遁速来,正于那虬龙下方十数丈处,两名豪侠升起云幡,唤向黎卿道。
这是曾与黎卿在那场海斗上同历过生死的豪侠,言辞之间也少了几分对紫府的敬畏,多了一分同道的自由。
众人等这位黎君已经数月,如今黎君道业有成,他等高兴,但也该是北入方丈三仙宗的时候了。
至于仙城的执法队?哈哈哈,管他作甚!
那嬉笑呼拥之言,当即便让黎卿轻笑摇头,亦再无于那执法道人玩弄遁光兴趣。
他怎会不知晓,这一个个好事儿游侠儿都等着看他施法将那执法道人打落云头呢?
“来了。”
且看那道人侧立于虬龙之首,于含笑间右手翻转,修长细腻的手掌朝下一压,顷刻便是五方法印、六道魂箓齐齐镇下。
只在那七星道人的视线之中,那只大手蓦然间便像是化作了五座背嵬高峰镇落,磅礴的道韵几乎生生禁锢住了他周身数丈的空间。
小神通-五嵬挪移大手印。
此术他倒是有所听闻,南国的太岳上形宗、三皇大道宗皆有此神通的只言片语传承,是一门很不错的道法。
然而,当那道似是五方嵬峰般的五指落下之后。
突然。
又有六道鬼画符般的箓文,自那五峰之顶垂下,每一道鬼箓含有一十四字,鬼画符间以未知的规律排列作不可直视之状,如同阴司中的六魂幡一般。
这七星道人还未敢抬眸去看,却仍旧是着了道。
“……”
只在这一瞬间,这道人与芭蕉叶上的道兵们突然就像是失了魂一般,渗人的凉气自脚底板直冲天灵而上,随即入侵整副身体之中。
轰砰!!
在那穹空法舟的嘈杂畅笑之间,无人操持的芭蕉宝叶斜斜坠落离墟岸滩,其上承载的道人、道兵齐齐栽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至此时,这七星道人一个翻身起来,再望向穹空,唯见那一艘飞燕宝船已经撑起结界,升上了云海之中。
“他,到底是何人?”
“那……”
这名仙门紫府眉头紧蹙,纵观有关那一名青年的记忆,只有数月前,七星宝阁中的一场鸿门宴,他似乎在那里见过此人一面?
新晋的紫府,如此诡异的神通,几似远古的招魂术。
真混账啊!不知又是哪家的真传子跑来了外海撒野……
而此刻的玄股仙城七星阁上。
七层云阁之顶。
有垂暮的老叟,威严的男子,张扬的青年,三名长相气机酷似的道人,呈“山”字的序位同坐在云台中。
这三人犹如三座大山,最中间的黑山垂暮,日光照下的影子完全显露出了他的瘦弱与老朽。
那衰竭的气机预示着这位九长老啊,他几乎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左侧的威严中年人,日映其影有如太岳,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他是老道叟的亲子之一,是紫府上基境的七星阁法师;
右侧的年青人,莲着冠,其影张扬,有如黄山般奇峻,虽尚含几分稚嫩,但已经有了幼虎之壮。
他是九长老的最小的嫡孙,那荡海将军-汪侯便是陨于他的手下,麾下半只船队也尽归了其麾属。这是老道叟为孙儿铺的路,添得一份大功劳……
这是七星阁“九长老”一脉祖孙三代的缩影。
“我死之后,宗门中或许会重推序列第九的长老,或许也不会再有九长老之职了。将来想不想、有没有那个能力争这个位置,那也就看你们的了!”
“这玄股仙城与刹墟海市传给你父子二人。但你等须得谨记,这是老夫留给你二人在今后道途上的助力。”
“有这么一点就够了,要常知足!”
“老夫出方丈仙洲一百六十载,在这离墟洲,纳列十七国之珍财,聚外海天都之富贵。所行所举,皆为三代长生之资也!”
“你二人,切不可被那红粉骷髅、膏腴毒蜜迷了心智啊……”
七星阁的长老序位,从来不是他能左右的,能者上、庸者下,仅此而已。
珍宝财务,权势滔天,可那又如何,天下岂有不衰之大势,世间又何曾有不变的权术?
这老道叟望向天边云海,耳边倾听着海鸥与秃鹫的争食,又萦绕着市井中的讨价还价。
突然,他昂起头来,瞳中似是有神光凝聚。
那穹天上,少年道人意气风发,登天礼,龙驭上宾,肆意巡天三轮三幕,麾下赤龙逍遥吟,只手镇落七星子,四海豪侠尽称心。
年轻啊,真好。
他也曾是如此,在那方丈之地,出类拔萃于诸道同门,引领一世,遨游四海于天都,他也曾红颜知己入怀,肆意狂狷多栽!
这一刻,往事流露于心头,他居然也想家了,他好想回到当年入道时搭建的茅草屋中坐一坐,他想看一看昔年与师姐师弟们同栽下的春梨木……
“儿啊!将我葬回宗门吧,把我的一缕白发挂在茅屋前,骨灰掩于方丈仙洲的随意一隅就好!”
老叟倚靠竹椅,无力却又缅怀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满是回味着那张扬的年轻道人面孔。
他可,真像老夫当年啊!
世间人来人往,修者无数,有人从此处出发,登临那天都大地真正的戏台。也有人回到这里停下来,休憩,结束……
(本章完)
第111章 仙宗之名
第111章 仙宗之名
“喔~”
“太好了,咱们也有自己的法舟了!”
“真是得谢谢那汪老鬼啊,回头真该给他点一柱香。”
“……”
这些东海游侠道人们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三三两两聚在飞舟左右,贫起了嘴来。
法舟者,铺龙骨,辅佐法禁,居莫测之能,遨游四海八荒,上经幽天,朝觐阴司诸神,下归瀚海,探诸世不绝之地。
承开道统,一曰法、二曰侣、三曰地,再兼法舟一尊,辕辇数乘,坛中兵马一营,可谓一方旁门矣!
于这四海游侠客的眼中,这一尊中品法舟着实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东西了。
然裴管二道人心头却是苦涩。
这法舟虽好,他二人也因此将身上压箱底的千万道铢都砸了进去,遑论前番也还被那“汪侯”强取豪夺了数百万道铢呢?
“结界阵法,贫道也是略通一二,也无需特意请上一营阵法师了,便在咱们麾下的儿郎中寻些机灵点的,吾教导数月,当是能自行维护法舟了。”
“自此处往北两千里后,便是方丈仙洲,裴兄……”
管道人在这法舟之顶的峰阁中观望着各处宝禁的流动,转头再与裴九商讨了起来。
这法舟诸事,倒不算紧要,唯一让他有些迟疑的是接下来的回归之途。
他还想要入驭兽仙宗再收一头半成熟期的蜃龙驭兽,加之那黎君曾护佑他一船的游侠道人,或是该得予一番道贺……
“可,我囊中还有两百余万道铢,那被匪修截走的三百万道铢货物分摊到羊氏与东海仙城那份的头上便是,吾自去分说。”
裴九缓缓点头,行至窗台处,右手一翻,立时将一枚储物戒指抛到了裴道人手上。
他等顶着生与死的危机在海上行走,自然风险也不能全担了。
遥望着飞舟外的云海,裴九长吐一口浊气,面色凝重的转过头来,沉声道:
“管兄,这一次后,我想,应该不再出海了!”
这突然的一言,当即就让管道人心头大震,亦让那主事的三名豪侠不可置信。
可明明,我等刚刚入手这般的宝舟啊?我等才刚刚将那汪侯斗毙,连玄股仙城都流传着你裴九的威名啊!
那几名家生子的豪侠面色骤变,可还未出言,便被裴道人反手挡下,不叫他等相劝。
“且先听我说。”裴道人环顾眼前四人,右掌虚压。
“你我入道而来,也从来不是要在这海上飘零一生。纵意四海,虽是自由,但与逐道长生相比,那就算不了什么了。”
“练气上品,寿两百载,观六代兴衰于眼底,可是自在?紫府下基,跟脚初成,飞天遁地不过等闲间,初时寿三百六十载,待证上基紫府,寿逾四百八十,又是如何?”
“近日里来,我道基萌动,犹如惊蛰雷动而黄芽生,想来紫府上基的那一层瓶颈也快松动了。”
“我在东海道朝江府有两道庄园灵地,岁收盈盈,我在府中亦有一方落魄的法脉道统,两甲子年岁,柴米珍萃,诸般供养,未有丝毫断绝……”
“回归东海之后,我要整备法脉,收拢庄园诸事,在那州县开一方雷公外法之道统。”
“届时我为雷公道主,便要管兄做这道统的首君,要诸多儿郎同修引雷道法,共望长生之途。你我在这推子受命多年,远巡两海一十八国,当也是时候上桌做一名棋手了!”
裴九将那雷剑一摄,立时便有霹雳而生,其志其心,有如此雷煌煌。
他要与这些性命相交的道友儿郎们同享富贵!
即便那东海一道,鱼龙混杂,明枪暗箭比之海外更甚,但那才是恒久的正途。
待他将裴家庄园与引雷法脉诸枝合一,立时便可有紫府道基五六人。
那法脉受他供养多时,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谅他等也不会再有第二道声音。
“何况,游商外海才有多少小利?待吾紫府上基,开一座灵峰,内筑山门道场,可供养门人三代。”
“外凭法舟,应五方仙门之邀,入那破碎的古幽天中,历来探索阴阳生死之谜,于幽天各域,摘阴司灵植宝药,观鬼道千古奇珍,方才是我辈所为啊!”
对于自家道途,莫看裴九豪爽,不含心机,但他看的比之管道人更远,心气亦是更高。
从外道引雷法有成那日,从他定意要往七星阁取一道法舟之时,他就已经定了要与南国五方仙门靠拢的决心。
这一道意外,让他预想入手的下品法舟变成了中品飞燕法舟,岂非天助?
只见裴九将那霸业版图一一描绘,殿中四人哪里还能不依他?皆是目光炯炯的望向这位船尊。
诸练气上品的豪侠道人连连赞拜,便是管道人粗略的推测一番,裴九此举,还真是可行!
“这么说来,咱也还能入个旁门法脉,当个道人老爷了?”
“老爷的引雷法,我可也是馋许久了啊,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的修行……”
“裴兄,你……”管道人犹豫一瞬,突然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位道兄一般。
可这倒是让他有些惆怅了,他养龙鱼霸海甲子有余,真就不再出东海了吗?
‘不,或许,我若入驭兽仙宗不该再寻养一头蜃龙,合该兑一枚水龙珠,入一道螭吻化龙章,且让这龙鱼化作螭吻之像。’
常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九只龙种旁支的血统,其一便是螭吻!
螭吻者,龙首而鱼身,能使行云布雨,好登高,喜吞火,善水法,乃为龙子九子血脉第九。
终是得裴道人露出了未来规划,管道人都当即更改未来的重心。
是谓散修鏖百载,来日转翻身!
修行之路,本就该是一步步更改命道之举……
这裴九等人且正在峰阁之中论推未来大势时。
突然。
整座法舟猛然一顿,仿若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一般,而后便是直直的往海上落去。
若非这法舟宝禁结界挡上了一击,还不知会有何等的结果!
好在,很快,这尊坠空的法舟就稳住了下坠的趋势,但见一方云雨阴霾散开,其中磅礴的水雾弥漫,化作五方云峰将这飞燕法舟托起。
唯见那阴云大手之上,五方‘嵬’形法印幽深发亮,六道招魂鬼箓落下天边,仿若阴君垂怜而庇佑人间。
至此时,那法舟云阁上的两位道人快步赶出,只望向那独立于法舟船首的年轻道人,面上极为羞愧。
几人在法舟云阁上指点江山,再未关注前方情况如何,这一个不慎就出问题了吧!
黎卿却是立于船首,掌心玄阴一炁幽然闪烁,横掌托起整座法舟,猖主-甲子玲珑,无声驻足在一侧,云雨鬼蜮弥漫开来,将众人定立在这虚天之上。
“是禁空结界!”黎卿蹙起眉头,沉声道。
法舟前方并无任何的阻碍,可却是误闯入了这处禁空结界之中,以至于险些失控。
此刻,法舟上的结界灵光都在缓缓地黯淡,全靠着黎卿与玲珑猖的鬼蜮抬起。
“禁空结界?”
管道人快步赶来,近得飞舟船沿往下眺望去,这下方只是一座寻常的海滨陆洲,应当是还处于列国海域的边缘地带啊!怎会……
“诸位,快看!”
“那是什么东西?”
只闻得一声惊呼,法舟尾部两名游侠指着那片天际,慌忙推搡着旁侧之人。
那是如何的一副场面?
只见远方的天际线处,六乘巨大的宝船各自承托着一方云台,云台之上,乃有道人齐聚,调兵遣将,立起法坛,兴雷霆,布神光,竟是一方仙宗斗法之像。
那宝船之下,乃是最为上品的黄巾力士,高逾数十丈,神躯精壮,半束黄衣,额缚丝带,聚黄巾力士数十,可覆海翻天。
但此刻,他等却是极为吃力的肩挑一座遮天神山。
那黄巾力士怒目圆瞪,双腿自墟海踏足陆洲,每行一步,那方洲陆就要震动一下,几让这片天地都为之颤栗。
三十六方仙门力士,跨越无边墟海,【呼哧呼哧】地将那一座千丈神山往列国方向挪动。
而法舟上的众人正眺望着此景之时,那云台战场中亦是有目光齐齐降下。
方丈三宗之首-混元仙宗行事,布结界,立法坛,调兵遣将,于此方洲域行降魔之举,怎料到竟会有外人闯入?
“东临院,右督法师何在?”
“混账,你怎会让外人擅闯入此方战场?还不速速驱离了去?”
云台上,一名观主级的大法师露出那不可一世之身形,右手往下一伸,当即便见袖袍暴涨,顷刻化作百丈大小,似是能一掌兜起整片天地来。
穹天之上一记神通“抟天大手”印出,立时便见那云袖遮天,伴着神手拍落,径直将那在外方布置结界的右督法师道人一掌摄起。
此刻便如那如来佛摁倒齐天圣般,这一掌覆压百丈,伟力无边,真若神仙也!
“回上华大法师,还请法师容情,那外人乘飞燕宝舟来,势若疾雷,麾下门人未来得及阻拦……”
“弟子这便去驱离这等人……”
那被捏在抟天大掌中的紫府道人面色一苦,当即稽首认错,又是委然容情,这才被那遮天大手放开。
“准!”
云台之上,仙影景象再度蒙蔽,只闻有一言抛出。
即刻,那正等待着的三五宝光立刻升起,直朝那片阴晦云雨之处冲出!
但,就在下一瞬,那陆洲上的正被包围的存在亦是感知到了什么,蓦然间抬起了头来。
那是一位披着褴褛道袍的恐怖神灵,其高百零八丈,脖子上带着一串灵莹法珠,腰悬拨浪大鼓,脖子上亵渎般的生出了三颗头颅。
中央之首头发白,似是一名老道;右侧的脑袋面如赤朱,怒目瞪圆,好似道兵护法貌;而左边的脑袋,完完全全就是一尊邪祟骷颅相。
衣衫褴褛之间,只见那神躯上,一道道的豁口自它的皮肉间裂开,其中是一颗又一颗不住转动着的眼珠子。
这具神躯转身望去,三颗头颅同时露出狞笑:
“三聚顶非大道,朝元五气难全真!”
“这众生道果,你三仙宗能取得,本天尊凭什么取不得?”
“哈哈哈哈哈,饮精魂百万入腹,吾道当成矣……”
(本章完)
第112章 吃人的天尊
第112章 吃人的天尊
“那是……”
黎卿眉头暴跳,玄阴一炁不受控制的溢散而出,在这法舟之上都凝出了朵朵霜。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黎卿是近距离接触过阴神真人的。
那高逾百丈的恐怖身影,并非是什么法相、邪祟,而是一尊阴神,一尊货真价实的阴神道人!
此方仙宗聚六座宝舟、背负云台法坛,三十六方黄巾力士肩挑神山,竟是在围剿这一尊外道阴神吗?
只有阴神真人才能对抗阴神真人,他等是天都大地当仁不让的执掌者!
黎卿三人立时转过身来,面色惊骇的对视上一眼。
“莫非,那云头上还有一名真人?”
但还未待他等开始下一步动作,立即便有五道青色流焰冲天而起。
因这方圆百十里撑开了禁空结界,这诸多混元道人亦无法腾云飞遁,只得驾风而来,掀起周天清气流转。
“你等是何方野道,怎如此不知死活!”
“什么地方都是能随意闯进来的吗?”
那三五名混元道人,右手一招,当头便朝着那云雨鬼蜮拍来,混元一气大手印,可摄五斗转乾坤。
混元者,先天一炁也,与天南善尊《云气论》的练气道统互为分支表里,五方大手擒拿而下,几乎封锁了整方天地,立时就要将这一方云雨域镇于掌下。
这混元一气大手印,可谓是混元仙宗筑基第一法。
初级的一气大手印不过是命功,只待修行见长,可比拟法术、道法,乃至于神通。先天一炁大手印随着道行见长慢慢成型,每一个道人的混元一气大手印都不一样,那是他等性命的显化!
混元仙宗,虽精擅先天一炁,但本义乃是丹鼎道。
也不知晓到底是什么人,竟致此处阴雨晦气缠绕不休,几乎都已经化作了实质化的鬼道阴云。
几名道人暗自嘀咕,五方手印刚刚落下,其势雄浑至极,犹如覆海朝元一浪一浪层叠不绝,那云雨法域之中,亦是有雷光霹雳破开水雾,外雷自天上来,怒嚎十里风云激。
雷法狂暴,与那混元一气相撞,立时爆发出刺耳的轰鸣之声。
而同时,霸海龙鲸亦然落下海面,玲珑云雨鬼蜮托起整座法舟的重量,似是云牵雾绕般缓缓停靠下去。
待得那雷光炸裂,五方混元道人乘风而立,向下探出半个身子,唯见那下方的海域之中,有龙鱼翻身,龙尾一勾,将那座飞燕法舟挑起承负在背部。
那法舟上,更是有三道不俗的气机冲上云天。却见正前方清瘦道人捧书,幽幽魂力萦绕于掌上,与那龙鲸气机相连,望之便似是东海豢龙师,这是一个极盛的驭兽道支脉;
旁侧莫名的男子,浑身雷芒缠绕,紫发狂舞如雷神一般,掣起一柄雷剑,怒目而立,雷公外道,其德烈烈,绝不似寻常道人。
最后方的青年道人更是气机清冷凝结,掌托三尺氤氲小幡,祭起诸般锋芒萦绕在身,有鬼女随侍,法域蔓延,幽幽望着众人,望之,富贵非常。
这一行,三尊紫府道人却似乎是来自完全不同的道统法脉,极为不对劲!
五名混元道人面色微怔,一时间连言辞都不自觉地收敛上了几分,指着这片穹顶质询道:
“此处乃是我混元仙宗请了法令,封锁周遭千里,欲行除魔之事。”
“诸君,如今擅闯结界究竟是为何啊?”
刚刚照面,便见五方道人共披混元仙宗道袍,其修得一身先天之道,幽幽一炁直入真境降临,叫这云空中的灵气都愈发清新了起来。
“道兄过言了吧?”
“我等驭法舟而来,结界百里之外,又无空禁,亦无标识……”
“如今是我等陷落了,这位道兄,你说是我等擅闯,还是你将我等困在了此处?”
黎卿右手微抬,制止住身后两位那蠢蠢欲动的声色。
这仙宗的地盘上,要理论,也得拿仙门间的规矩来。
诸多布道场、升法坛,怎如此仓促,至少也得令四方兵马游荡开来,驱走群兽,升其幡旗!
他看,怕是这诸多道人办事不利,这才出了漏洞,叫这法舟陷入了禁空结界之中。
“且不论对错,你们速速离开此处!”这几名混元道人面色难看,也不与他们扯皮,就要驱赶着黎卿等人离开。
突然,远处的陆洲之上,开天辟地一般的炸响崩裂了开来。
六方法坛的中央,有神光冲天,引动穹空千丈黄云,上形之顶当即便有黄天法意降生,泛起雷霆滚滚,金银二色的电弧破开虚空,化作彻地雷击频频落下。
轰隆隆
连续数声震响,大地龟裂,石土纷飞,浩瀚的烟尘弥漫开来,顷刻便将那尊百丈高的外道阴神都覆盖住。
“混元太乙神雷!”
那最高的法坛之上唤劾太乙神雷,另外数方战场中,亦是有强大的的气机升起。
符箓道法,以符术锤炼云袖,千般法符,凝作流云之纹,一道“流云袖法”摔下,顷刻便是风云齐动,诸力层叠,相隔千丈镇下,连以虚空震撼,空气中都似是生出了一道道的大裂来。
抟天大手,纳气混元神光环绕,一掌镇下,诸气流转,更是直接扫破烟尘,直接便要湮灭那“天尊”诸眼异像……
三聚琼首,百眼绕五气,这百丈高的三首阴神冷冷一笑。
左右的乌骨骷颅与赤面将首齐齐转过来,伴随中最中央那颗苍发凌乱的道人脑袋齐齐一正,顷刻便在那身前百丈的虚空中竖下了一道无形的墙壁。
太乙神雷,流云符袖,抟天大手呈三才之势镇落,与那百丈高墙一触,却是生生被挡了下来?
且那脖生三首、身裂百目的“天尊”怪物只是摇头一晃,立时便有极阴之气、青木神光、将官真炁三者同时祭出,各自在那三颗头颅上化生出朵朵灵芝。
就像是在那怪物头顶生出了三朵灵芝道果一般,其中氤氲道韵不绝,竟显现出三道不同的根本道法而来。
一树生得万朵,中自蕴真罗法!
玄阴道芝一升,那虚空之中立时蒙上了一层阴霾,凡所阴霾遍布之处,草木尽绝,鸟虫兽遇之,顷刻间行销骨散,再无生机,是谓玄阴法域也。
青木神芝含千寸锋芒,一经祭出,骤变密密麻麻的蒲公英,满天飘散,万年针刺齐齐暴涨,再得将官一炁唤落,即刻便教其斩木为旗,扎草以成灵。
却是一道小神通“草木皆兵法”!
从道法来看,那尊自号“天尊”的阴神,应当还是一名修五行青木道,掌草木皆兵之术的正经道人。
然而再观其此刻尊荣,脖生三首悖逆相,灵芝聚顶非三,哪里还像是一名“真人”呢?
诸方法坛调动,道道玄光好似凭空落下来一般,及至与那“天尊”宝光相撞,立时又是一声裂天的爆响。
黎卿等人离得已经足够远了,可那阴神斗法的余波落下,方圆百里之中,草木横飞,土石难存,乃是真正的水陆与海天共聚一色,数百丈高的庞大浪头,连那霸海龙鲸都再难以维系水势与平衡,只得扭头叼起法舟,一个转身遁入海底与那磅礴大浪融做一体。
否则,那般气流席卷千百丈的大浪,还不知要将他等似纺锤一般砸到何处去。
法舟与那穹空上的诸道人,只觉豁然失重,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似乎见到了一只遮天鬼手拿下,便再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待得那陆洲上的战斗彻底白热化。
中央法坛的的真人再次出手,那臻至千丈的混元大手强自拢下,一击镇落,横破所有的异像法华,击穿百般术法,彻底将那怪物捏在混元大手印之中。
轰隆隆……
无尽的太乙雷霆接天引落,方圆十里尽是水桶粗的电弧暴动,金石成湮粉,草木无焦痕,至于在那十数丈的地底,土石都结作了琉璃之貌。
掌太乙神雷,掣混元之力,一手横拿,暴起金银神雷,霹雳跳动三十息,尽破一切术与法!
“你这邪道,吞魂炼三,食魄摄五气,还痴心妄想合证三聚顶,五气朝元?”
“证阴神?证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罢了!”
云头上,有青衣女冠露出身形,其身形素静,貌若二八,只如各方道观中最寻常的女冠一般,内敛到了极致。
然,其诛心之言一发,天地反覆,无尽的气流交织作道道饮血寒刃,伴随着那掌雷神通落尽,顷刻就叫那怪物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再无丝毫人样。
可这般这般几乎生孽的的阴神,就是他纷飞的血肉都如北海那些失控的妖魔一般亵渎。
其邪血坠落海流,生出道道黑蛇,拉伸百丈之长,绵绵不绝,不过片刻就遮蔽了天日,撕咬而来;其肉沫落到地面,立时化作了无数的太岁蒲团,不受约束的暴涨而起,再度厮杀而去。
便在那战场正南方的浪头处,霸海龙鲸终于是为那滔天水势推到岸滩上。
笼罩在外的那层薄薄的云雨再才散开,黎卿转头望去,甲子玲珑猖主身上的阴气都已经为那气浪震的零碎,眼看气息连寻常纸人都比不上了。
他当即将那猖主收起,与众人抬头望去。
此刻不论是混元道人还是他等法舟修士都已经聚拢在了一起,情急之时,所有人皆为黎卿的五嵬大手印一气拘了过来,投身那龙鲸口中,暂避锋芒!
金色的雷光时时映照着这方州陆,方圆数十里处,已然被那太乙神雷震出了一道大坑,四方海域倒流,倏忽间便化作了一方沼泽。
然而那三眼的外道、吃人的天尊却是邪异至极,血肉崩飞之际,那镶嵌在身体中的一颗颗死人眼珠齐齐睁开眼,道道幽青色的宝光齐齐投射,纵那雷霆沾之,亦是缓缓的相持起来,甚至是太乙神雷开始熄灭!
这到底是什么法?
“我就知道你这畜生得了北海来的东西,妖不妖、魔不魔的杂术。”
“元神妖变、道心孽染!”
“但无妨,本座带来了一尊元磁神山,且镇汝百日,便炼作一枚秽骨。”
这混元女冠轻叱一声,秀眉含怒,反将拂尘一甩,那为三十六方黄巾力士才能共举的两仪元磁神山却为她一拂尘挑起,径直抛落到那“天尊”头顶。
此乃是混元宗最有名的镇物之一,“两仪元磁神峰”,乃是用来镇杀最险恶之邪魔的。
然事实是,这千丈神峰含元磁神力,乱阴阳,禁五行,轮回生得钧力亿万。
竟强镇不下这怪物?
只见那吃人的天尊百眼俱睁,一颗颗死人眼珠中,幽幽丧气不断地探出,那诡异的气息不类阴阳,不属五行,竟是丝毫奈何不得此僚。
“贱婢,汝乃贱婢!”
“你仙宗清修士,吾就非得是应死魔?老夫偏不信这个邪,老夫就是吃干了列国百域,食尽了方丈仙洲,吾想走就走,你能奈我何?你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
这三颅“天尊”邪性的笑声响彻诸域,却将其血肉中的百眼狂肆到迸射出来,而就在那一个个死人眼珠就要坠落之时,那“天尊”血肉中一道道裂口里,竟是生出一道道似婴儿般的肥嫩手臂了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百眼法相,此乃太岁相!
古朝有大夫,触纣颜,剜眼,致死,遭弃尸,其怨不灭,其心志忠贞,感得仙缘。
紫阳仙人名“清虚”,以金丹致其眼眶,使其眼窝中长手臂,掌心中生丹眼,是为监察太岁也……
这一支支婴手持尸眼,百手拥百眼,正应了如此。百手百眼三头颅,食人天尊思归途。
这怪物双臂托起身上神山,血肉之间,一只只婴儿手臂持死人眼珠,与那一道道落下的法术相抗,竟生生负着普来神山盯着一道道法坛的轰击,就要朝着海中沉遁而去。
“该死,他居然不是青木邪?而是太岁邪?”
“脱了阴阳五行,元磁神峰威能十去七八,只似是寻常法宝,如何能治他?”
旁侧诸多紫府上基的坛主皆是惊惶,这好不容易将其围困在此,真要失败了吗?
“畜生,你也配?”
云头之上,那混元女冠美目含煞,再不似恬静摸样,掣起那拂尘便打,两三下擂在那天尊背上,另一掌心暗含混元太乙神雷,只掣力一祭,又是打断那“天尊”数只手臂。
可那大凶狞笑不语,禁空、禁绝结界,不过为其一脚便直接踢爆。
它肩挑着元磁神山,一步一步,就要沉入茫茫大海,纵诸多坛法轰炸,不及其甲子太岁手眼通天!
正此时。
两道结界被打爆,黎卿等人那法舟上的法禁却是赫然恢复,飞燕将双羽一展,立即就要冲天而走。
“快快快,那天尊转过来了。”
“道友,快!”
五名混元道人还未来得及感谢黎卿的相助,抬起头来,那盯着遮天阴影的三颗头颅已经扫视了过来……
(本章完)
第113章 汝镇岳来它担山
第113章 汝镇岳来它担山
“这……”
飞燕法舟惶惶而动,但这般动静早已经吸引了那肆虐的“天尊”注意。
好在,那残吞数国的阴神孽道人,从不将他等放在心头,太岁手眼余光一瞥众人,只将他等看作路边一条野狗。
若是在平时,他并不吝啬将这条路边“野狗”给一脚踹死。
但现在!
后方愈发狂暴的混元气机升起,直叫这自号“天尊”的存在只想快步离开。
“天尊”以海外散修-青木道人之身入道,他悖逆了长久以来奉行的道则,尊严与信念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他如今是真正的“天尊”。
太岁天尊!
混元六合坛法,撕裂了他的皮囊,剐下了他的皮肉,创伤了他的元神,但,此时此刻谁人能杀得死他?
显然,场中没有这般人!
“混元的道人,哼。”
这怪物三颗头颅同时嗤笑,那三元太岁神光顷刻大亮,原本似是三顶帽子般扣在头顶的三道果-太岁芝突然便灵动了起来。
无形的法意瞬间弥漫,数十里内,无论是那六座法坛下的混元道人,还是法舟上的黎卿等人,皆在同时受到了无可抵挡的袭击。
太岁法意主冲厄,不过瞬息之间,诸道便被那足以扭曲血肉,改写根器的亵渎邪气厄染!
裴道人身躯上蓦然生出恶心的绿绒,管道人双臂将要生出青鳞,诸多游侠儿郎的身上甚至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扭曲,手足化爪,肉生触手,连命魂都要被那法意生生污染。
突然!
煌煌气机自九天之上升起,却是那位混元女冠一步横跨,追了上来,霸道的黄天法意强行冲散了一切不祥与灾厄。
三千拂尘丝凝作长鞭,席卷太乙神雷,左右横拍数击,直叫那整片虚空都裂出了道道豁口。
然这般雷法鞭笞击打在那巨凶身上,却也只是叫那太岁丹眼、婴臂断掉了寥寥数道,其忍耐、其顽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去路。
“好个畜生,你想走?没门!”
这名混元女冠抬起那拂尘,便是一抛,其拂尘伴丝顷刻崩直,宛若长矛般贯出百里,仅仅是锋芒之意,便刺得血肉生疼,惊得那“三头天尊”身形一震,连连侧身躲过。
而下一刻,这女冠早已含怒暴走,一个纵身踏上苍穹,落入那元磁神山之顶。
她孤立于那普来神峰,青袍裙摆下,修长的右腿挑起,一击践踏在此方神峰之顶,煌煌黄天伟力伴随着磅礴的混元宝光悍然一镇。
只此一击,滨野百里似乎都齐齐沉下去了半寸,那“天尊”终于再扛不住这般恐怖的镇法。
一息时间,那三首“天尊”即刻便被太一神雷遍布的神山镇的双膝一软,【彭!】的一声跪倒在地,叫那四方海面上炸起千丈高的浪头,陆地开裂,洲土镇沉,一切秩序皆崩作无形。
阴神一击,那已经能随意是改变天象的恐怖伟力了!
“贱婢,疯子!”
“此处又非是尔混元宗地界!”
“天尊”遭那太乙雷遍布的神山镇在头顶,金色神雷无端轰击,顷刻间,顶上“三”便遭强行打碎,乌骨骷颅被击穿,赤面将首血流不止,一只只太岁手眼被被恐怖的力道折断。
它跪倒在那神山之底,中央道人主头,更是目眦欲裂的叱骂了起来。
这女人疯了吧!
恐怖的镇山之意,几乎不逊天都五岳,只令他双膝跪地,艰难支撑,不自觉的便要被完全镇入神山之底……
这般恐怖的对峙之间离黎卿等人不过二十余里,黎卿只觉胸口一阵发慌,蹙眉再望向身后法舟上那些练气境的豪侠道人。
见其袖中,当即右手虚抬而起,指尖微不可察的五嵬法印隐隐闪烁,紧接着,五指间的招魂鬼箓垂下,长三尺,十四字,满述诡异之机,
这,才是最恐怖的诅咒。
黎卿右手虚空一抓,方才形躯扭曲、险些就要孽染了的诸道,瞬间便被一道凉气入侵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
以阴司中招魂的诅咒,比之太岁孽染更加恐怖的诅咒,才能霸道的驱散那般邪意!
正值那怪物已被镇落,太岁法意驳杂破碎,黎卿这一手招魂鬼箓却是径直入侵了那诸多道人身,以先天鬼箓强行排挤开了那残留的一丝丝太岁法意。
这一瞬间,所有道人皆是如遭重击,他等的视线中,唯有一只无暇的手掌升起。
修长、有力,似是冥府轻烟般的先天玄阴一炁萦绕指间,流动不息。
那微微举起的无暇玉手上,不知名的鬼箓垂下,似是要将这个个的名字都书写入那招魂箓内,一一送他等入灭!
是谓甲子太岁缠身头,阴司招魂随其后,两相邪诅争来往,杀人术作护命法。
这诅咒之间亦如水火交济,行以毒拔毒之举,便见那招魂诅咒入侵诸道身躯,萦绕其元灵而去,攀附上他等血肉……
未及多时,玄阴一炁只若冥府湍流中的冷泉般,竟是生生将那满船道人蘸了个骨血激灵。
而原本似是要生邪的变化,顷刻便被强自中断了来。
“呼!呼!”
“多谢黎君施手了。”
众道平复其心绪,喘着粗气,后怕的望向黎卿,真是有劫后余生之感。
那道法意,太恐怖了,太恶毒了!
竟要生生改写生灵骨肉的规则,要将他等化作一团团的太岁肉球。
诸散修道人着实是没有专习这等禳祈辟邪的法术的精力与能力,不似他等仙门弟子涉及的法门全面,平素看似斗将起来也是五五之分,但一遇上这种未知的袭击,这些散修士往往败落的很不可思议。
对着那拜谢之言,黎卿微微颔首,但右手不自然的僵硬垂下,当即便是左手掌烛,秉起了那一盏南斗延命灵灯。
五嵬手,招魂箓,如此神通可也不能滥用。
一掌摄拿百余魂,这对此时的黎卿来说,着实是有些强迫了,此刻他整只右手都呈现出不似生人般的苍白森冷,其中鬼箓与元炁暴乱,麻痹不能再动。
‘五嵬挪移大手印!’那几方混元道人心头顿生一咯噔。
这可是南国江北道那两座无上大宗中的法门。
承古之三皇遗脉,一道‘三皇符诏’可劾召天都过往虚空无尽妖灵鬼神,此为三皇大道宗;
号称上聚虚天之精,摄金石之道理,凝天元大丹,一丹入腹,天符曜世二千四百载,直入阳神一流。那是仙道目前唯一可通陆地神仙的金丹大宗-太岳上形宗。
也只有那几座无上大宗,从当初的六天鬼神宗族得到了一道又一道的上古大神通!
“吾等多谢道兄援手!”
“只是,那天尊凶厉,吞得精魂百万道,证就阴神孽障躯,我等最好还是速速退去……”
虽然他等也有辟邪法门,但有这位南国道人一掌摄拿了诸多太岁厄,诸混元道人也是承情,且拱手拜谢,再催促着黎卿等人。
阴神的斗法,寻常筑基,只是靠近就要被那法意所扭曲道化了,那不是他等能够靠近的战场!
“且随我等入六合法坛庇护……”
为首的清须男人,上前两步,有些紧张的望向黎卿。
飞燕法舟遁速冠绝诸中品法舟之首,他等祭起法舟飞燕翎羽,不过两个展翅便能跨过数十里范围,与混元诸道汇合。
滨野之上那女冠踏足下压,金雷暴虐的弹跳加持在整座神山上,掀起霹雳暴动。
下方三头天尊吃力的托举着那一人一山,其太岁手眼自身躯中的每一道伤口,一道缝隙中探出,两道恐怖的法意以最原始的方式开始碰撞、角力,便是方圆十里虚空,平白开裂,骇人的深邃裂缝炸开在神山四周,大地陆沉,一切水土皆被磨灭成灰!
纵黎卿时常来往现世与幽天,自诩入道六年便堪比寻常道人一甲子的蹉跎,但见到这般真正的阴神斗法后,亦是骇然无声,几欲窒息。
“那便先撤!”
管道人掌心铜卷一翻,将那搁浅在岸上惊惶暴躁的龙鲸收归,当机立断,十指似是蝴蝶般上下纷飞,凌空虚点舟法禁,只待时唤出那飞燕翎羽之灵,便要飞扑离去。
可就是此时。
两道磅礴法意的碰撞,彻底掀翻了这片陆洲。诸方法坛上的道主,引动煌煌天威,齐齐镇下法力,加持在那元磁神山之上。
本该就此被镇落神山之底的三头天尊,却是陡然咬碎了牙齿,破碎的顶上三,再度生出,身周太岁手眼一一被磨灭。
“万民怜悯吾空腹,断首剖腹敬天尊,以万人之心,结吾之心,以万人之命,改青木道人命。”
“想要吾的命,汝未必能付出在那般大的代价。”
“吾有三三道果,一曰极阴乌骷颅,一曰赤面将官图。吾有五脏庙生妖,心似火来有乞汉,肝似木作玄灵君,肺少邪生含齿妖……”
“你等口口声声说聚顶非三,五气莫朝元,那就尝尝看吧!”
那三首道人森寒冷笑着,一面疯狂的怒吼,自血肉中生出一只只婴儿肥的手臂,将那左右两颗颅骨摘下,朝着那神山之上抛出,一面掏空心肝脾脏肺,以之化作五脏太岁邪,四方霍乱。
乌骨骷颅,在天一边立时聚作一尊八十八丈乌骨骷髅妖,空旷的眼洞中,一双婴儿手臂缓缓探出,赤面将官化作一方护法神灵,通体如朱砂般的身躯,健壮恐怖,身躯之上裂出道道口子,一颗颗眼珠子从皮肉间钻出,上下污秽模样,毫无遮掩。
这两道太岁邪一左一右,悍然拿向那名女冠。
五脏庙中化妖邪,心肝肾肺齐齐四散而去,闯入那六合法坛,撞倒飞舟,打翻法坛。心妖汉力抗抟天大手,脾齿妖撕咬着流云符袖,每一尊皆是半出阴神以上的太岁怪邪,扰得此方天地不得清净。
脾妖生婢,似仕女无目,脑袋一转,【咔嚓】间便将那飞燕法舟紧紧掣住,直入单手拿飞燕,另一只手臂更是朝着黎卿几人掏来!
而这天尊,百零八丈真法身,道人独首苍发且斑驳,面色狂热,周身血枷尽散,一道道太岁手眼坠落在地……然其空洞的眼眶中再度生出两只手臂,掌心开眼得道形。
“原来如此,去加作减除杂亢,如此方得太岁形!”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那道人嗤笑,四方霍乱之时,其气机却是愈发纯粹,纯粹到发邪,竟然将那元磁神山生生挑起在了肩上。
只是,却实在是苦了黎卿等人……
(本章完)
第114章 南国鬼郎君
第114章 南国鬼郎君
“这……”
“该死,斩了它!”
五方混元道人加之法舟上两位船尊齐齐动身,第一时间便是抬手祭出法器,要将那掣住法舟的大手斩断。
顷刻便见混元宝光四溅、旋绕着雷水炸裂,齐齐打向那掣住了法舟的脾妖右手。
而同时,又有一道万魂旒幡撑天而起,作九丈六尺余高,招摇二十四道丈余长的金戈银斧,齐齐斩落。
二十四兵戈之气锋芒,左右横突间,越过那诸多神光,与那脾妖婢的另一只大手碰撞至一处。
这是一尊超越了紫府、半出阴神的五脏妖!或者说五脏神!
可这法舟之上紫府道人便有足足八名,它又真能翻得起多大的风浪?
黎卿摇动魂幡,驱策宝光锋芒二十四,两击便将那只大手打退,甚至从中抽出了一丝心神关注着远处两尊阴神的战斗。
以他如今的紫府道行,手上的万魂幡自然也是能随意显露了,魂幡在手,远眺天边。
“澎国之时,步灵虚师兄曾言,列国有两祸,一曰蛟乱,二曰献享天尊尔食人……”
所以说,此时便是混元仙宗在祛“天尊祸乱”么?
此刻,远处那三首天尊的面貌却是豁然大变,虽说顶上三散尽,胸中五气不存,但此时的它却是正合了太岁之形,囫囵于一体。
那‘天尊’如今已是一道人法身之貌,苍白凌乱的发丝随意披散,眼眶无目,一双婴儿手臂自眼眶中生长而出,中握眼珠,若非其身躯有诸般魔染异像……
却是真有了那传说中甲子太岁的味道儿!
而其周身法意,在那些冗余的五脏双首驳杂之物皆被祛除之后,却是再长了几寸法光,竟然将那元磁神山强自担起,只朝着北海大步而去。
它肩挑着的神山顶上,乌骨骷髅与那赤面将官两相合围,直教那混元女冠面色生寒,一面掣法镇下神山,一面拂袖卷起太乙神雷,将那两道缠人的怪物狠狠摔在元磁神山之上。
但显然,那尊太岁阴神已经足以应付了,他并不堕下风!
“五脏庙神,这是黄庭内景一脉流出的五脏炼神法,但居然被歪曲成了如此模样?”
黎卿心头思忖,望向那无目脾妖婢,却是动了几分念头。
这太岁邪送上了门来,她欲食了众人精魂,黎卿却也是想剥了她的妖皮,颅祭南斗,魂鬼灵灯。
阴神外道的五脏神灵,怎不是献祀普天南斗的绝佳祭品呢?
此念一起,黎卿心头贪欲与野心就不自觉的膨胀了起来,刚刚将那婢妖的双手打退,黎卿刚刚恢复知觉的右手便开始缓缓移动。
两尊阴神正角力,他便是博险窃了这一道五脏神,那怪物自顾不及想来也没分心的能力。
摇来鬼母相助吗?她定能压服此獠,六七名道人,或许短时间内不会暴毙,但……也有可能鬼母仍然失控。
还是,长恨鬼剪?
黎卿右手轻搭在腰间黄皮葫芦上,心头百番纠结。
下一瞬,黎卿直觉某处灵感涌上心头。
唯心念一动,黎卿便见那泥丸宫中白骨嘈杂,识海方圆五里昏暗的白骨浮黎地中,那白骨莲台上再无所存,黎卿如今观想只需念头翻转,已经不再需要那白骨美人法相了,自晋升紫府之后自然也是没有再凝聚白骨美人相!
但此刻,黎卿右指微抬,两千四百缕念头顷刻耗尽,于识海泥丸宫无边白骨地中生出灵滢白骨相,以鬼母为形,心念为意,重塑白骨美人相。
并且,他竟然要将那识海中的白骨观想异像彻底具象到现世之中。
黎卿要借来鬼母的三成法意,唤来冥府鬼蜮。
他在幽天冥府中驱策鬼剪却是未必能相隔阴阳而生咒杀,他若是在现世中,恐怕还执掌不了此物,若是折个中,在鬼蜮中动用一瞬……
诸道打退那邪祟,飞燕法舟刚刚解控,只见眨眼之间,一片昏暗的异像便覆盖了整座法舟,这磅礴的魂力,像极了太一道的识凝外景之术。
眨眼间,那白骨嘈杂、骨骸扭动之虚影便占据了整方虚空,半是白骨半是美人貌的法相一步迈出,鬼母得意,降下一缕玄阴气,立时便有扭曲之法意撕开天幕,引动幽天鬼蜮降临。
还未及瞬息,黎卿便驻足鬼蜮深处,掣灵烛照影之术,弹指映照出那脾脏神的样貌,将其画在了灵纸之上,此獠似女婢而无目,身姿算得上一声窈窕。
紧接着,一枚木盒自幽天落下鬼蜮中,黎卿迅速的将那木盒一翻,其中鬼发瞬间暴涨,眨眼间就撕裂了那白骨浮黎虚影弥漫开来,道道鬼发竟然是无差别的袭击向附近中每一名生灵,扑面而来的邪血怨恨之意,让诸道直觉丝毫不比那天尊来的弱了。
黎卿却是不管不顾,此刻正是野心迸发之际,一剪撕裂那灵纸上的无目女婢画像,眨眼间便毙杀了那脾脏神!
黑剪惟埋君王恨,鬼发愁怨裹锋刃。
此物一出,阴神之下,必死!
绝无任何例外。
那五脏神瞬陨其一,直叫那半数身体都沉入了大海的太岁阴神蓦然转过身来。
此刻的他再无传闻中的癫狂模样,他清楚的知道他自身对抗不了一方仙宗,他只能选择退走,三道果、五脏神灵皆是他断尾求生所摒弃掉的废物。
但,但那道令他都感到迎面生寒的红芒。
那是什么人?
太岁阴神那眼中手、手中眼似是一道触须般,扭过头来,穿过三十里虚空,细细打量着那鬼蜮深处。
而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道极为温柔的请求,便像是鸳鸯帐知心人的笑颜请托一般。
“崔家姐姐,可否助我?”
那白骨异像与鬼蜮交织的深处,似是有南国美道人,打量着身侧暴乱的鬼发,面色愁苦,他有些收不住了?
果然,这种禁器需要在生死攸关中不止一次的尝试才能真正探出其底线,才能把握那个度……
“诺!”
然而,再令场中诸多紫府惊震、阴神忌惮的一幕出现了。
虚天之上无声地裂开一道口子,那柔声应诺在黎卿耳中听闻是细腻婉转的轻诺,但响彻在其他人的耳中,那就是幽天深处索命的嘶哑,那就是阴司黄泉门口徘徊的凶神。
这根本就是不属于阳世的回响!
紧接着,一双完美的玉手自幽天落下,环过那道人身侧,手心手背相触,助这道人彻底合上了还未完全开锋的双剪。
暴乱的鬼发顿时收敛,那冲天的血腥之意眨眼消逝,尚未洞开的“长恨魔血域”缓缓消弭于无形。
再得那双玉掌一手摘得鬼剪,一手拎起那脾脏神的两截,收敛起幽天鬼蜮迅速地收回幽天缝隙,两三个呼吸之后,唯有黎卿泥丸宫中外显的白骨观虚像在缓缓消散。
除此之外,这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对对,就是这样。”
“小馋鬼。”
“吾的心肝脾肺,有能耐你就全吃了去,吾食众生千百万来,修得长生不死道,众生亦可啖吾血肉以证长生途,天理循环,从来就该如此……”
“干得好啊!六天的余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狂肆的笑声自海底深处传出,震慑百里,“太岁”此刻是真的开心,是他成道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畅笑。
这就是他的道啊!吾食你成道,你亦可抽吾精魂,餐吾血肉,这才完整的道啊。
他太喜欢这道人了!
伴随着那癫狂的畅笑声远扬海外,元磁神山似是触了底般,落在海中央却是再无动静。
其上的混元女冠一手一只太岁首邪,生生将他等在元磁神峰之顶打作了数截蠕动的残骸。她狠狠地瞪了眼那遁走的太岁阴神,余怒不消的掌雷数击,竟将那“天尊”留下的二道果生生镇作脓血。
六合法坛亦然被推翻了三座,那面与“天尊”五脏邪的战斗还未结束,但此刻场中却已经是寂然无声,所有人的视线皆是火辣辣地投在了黎卿身上。
“此人……”
“是六天故鬼的余孽?”
“难怪黎君敢独身一人远赴海外,原来是,背后有鬼神庇佑呐……”
诸道心头惶恐无措,惊觉那索命的阎罗居然就在身侧。
而黎卿心头震慑的是:鬼母的道行又增长了,是因为冥府受衔了吗?
(本章完)
第115章 骤闻乡音心欲归
第115章 骤闻乡音心欲归
混元仙宗的围剿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那吃人的“天尊”不仅没有被重创,反倒是在断尾求生之余,反得了太岁真谛。
天意如此,又能如何?
不过,那太岁阴神避走北海,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庇佑列国的目标。
三十六方黄巾力士入得海中,捞起那方两仪元磁神山,将其往那陆洲一侧缓缓抬回。
诸混元道人于场中默然无声,但都似是与黎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怪他等心慌,实在是这位的手段有些骇人了,无差别袭击所有人的鬼道禁器,密密麻麻鬼发,叫他等此刻还心有余悸,那幽天中投下的目光更加是恐怖……
“黎君,你这果然吓人啊,难怪昔年你尚是炼气之时,有小人作祟针对你都只敢将你连哄带骗的诓来外海,茫然无所归。”
裴九环顾众多游侠,对黎卿竖起大拇指道。
“搁这架势,谁敢来硬的?换了我也不敢啊!”
这裴道人一言出,惹得场中众人好一阵惊叹与附和,纷纷走近了来。
与这些游侠而言,鬼神不鬼神的离他等太遥远了,便是黎君手上的那一营纸猖、无面猖,在他们看来就不是什么阳间东西,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更有些浑人,没羞没躁的上前拱手,嘻嘻哈哈的下拜道:
“黎君原是高宗贵子,我等却是欠了您不知几条命了。”
“今后若是有什么难办的活计,可记得知会我等诸兄弟,能有几个赏钱最好,没有的话,我等同样愿为黎君效死!”
那几名游侠儿,前半句还在嬉笑打趣,下一瞬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叫人分不清他等哪句是真心,哪句是打趣。
旁侧的裴管二道人见状也是不恼,反而大加赞赏。
这便是南国游侠儿气,稍许的无视大小尊卑,或有几分粗鄙、几分贪婪,但恩义二字却是摆上第一位的。伴上门客养士风气,着实受各仙宗、旁门乃至宗族散修欢迎。
何况,他等欠了黎卿数次救命之恩,这欠的因果某种意义上亦能成为他等的晋升之资!
至于管道人,更是乐见麾下有儿郎能被黎君看上,带回宗族乃至宗门里听用。
众人尚是架子众人抬,就要放下那混元道人往方丈而去……
突然,数道磅礴的气机从穹天上垂下,径直阻住了这飞燕法舟。
一方流云法袖兜头落下,只将这虚空一定,十里烟云颠倒,下一瞬,这整座法舟便被那云台上的观主级人物摄了过去。
当然,过程也并没有太过无力,这流云袖法摄拿飞舟的全程都颇为匀速,也未有太过剧烈的气机波动!
待得十来个呼吸后,飞燕法舟终于停在云台一角,只见云台法坛一侧,那四名道人皆是紫府上基往上的道行,齐身投来瞩目,与黎卿视线相交。
“不知是哪方仙山的道友?且入台一叙?”
其中双袖舞流云,似是水仙般的道人朝着黎卿清声相邀,掣指一点,那云天上立时升起一道云梯,朵朵云阶伸至黎卿与诸道人脚下。
黎卿亦不推辞,踏着云梯便缓缓走了下来。
他是着实没有想到那两尊阴神真人的战斗会以这样的、这般快的方式落幕,原本他看那太岁阴神也只是小劣而已。
仙宗真人神雷禁镇,太岁阴神担山赴身,应当是一场龙争虎斗啊?怎么这般草草结束。
虽未能判断得清楚那方战斗的最终走势,但这个结局应当不算太坏!
一步步下得云梯,落到混元诸道身前,黎卿与诸道稽首相拜。
“见过仙宗尊诸列!”
“贫道……天南-黎卿。”
“东海裴九/管云仲。”
诸道互相打了个照面,下一刻,那道道视线便再度回到了黎卿身上。
天南,似乎是新开辟的州府,但其中并没有六天故族吧?
刚刚那两道一闪而逝的恐怖鬼蜮,他等可是感知的清清楚楚,最后降临现世收拾烂摊子的鬼手亦是一尊日游到了极尽的鬼神。
何况,鬼神之道比之仙道,修行到同境,所需的时间要更久上许多,非是千载以上的鬼神宗族难以供养出此等人物。
四位紫府上道蹙眉思索,再见到黎卿身上那太一道的的降真云衣,愈发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了。
“天南?你是说天南那座道观吧?”
远处神山之上,那女冠一步踏至云台,疑惑的朝黎卿走来,一边走,一边思索了起来。
“是了,方才那糙汉说你昔年被人诓骗到外海?”
“又是约莫两年前,传闻南国那位尹尊因门中弟子之事,掀翻了半座白骨山,就是因为你的缘故吗?”
这名阴神女冠自黎卿后方缓缓走近,不过三言两语,竟是将黎卿与天南观的来去剖析了个差不多。
待到这女冠行至身侧不过两尺之时,黎卿心头才有一丝惶惶,抬起头来与其对视上一眼。
却见这素净的女冠脸上再无了方才鏖战时的煞气,那润玉般的面容几如邻家青梅,令人看见便生亲近好感。
“咦!你这小道人,僭越!”
“收起你们江南士族那套卖弄风姿的模样。”
只在见到这清秀道人眼底流波荡漾,举手投足释放着那种清冷书香气的作态时,这女冠当即便抬手止住黎卿回答,并迅速地拉开距离,嫌弃地退后了两步。
她方才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女鬼与这道人的关系可是非同寻常,二人气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遇事不协,道一声好姐姐助我,真是好一番郎情妾诺。
连那幽天中的女鬼都如此勾搭,这道人决然不似个什么好东西!
这般拒绝之态却是突然让黎卿一下子都懵了。
不是,你近前来问话,又这般嫌弃作甚?
这女冠如此,只令黎卿想到了临渊山中那喜怒无常的外院院首-白清烨!这两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在听闻到尹祖与白骨道开战之时,黎卿眼皮当即一跳。
白骨山,又是白骨山,提起那白骨山来,他那根周天龙脊都还有些发痒,当即便有郁气上头。
但很快,黎卿压下眼底那一抹狠厉,直起身板向这女冠稽首相问:
“真人所言正是,卿便出自临渊山天南观,只是,不知天南与白骨道那场争端,最终是如何收场的呢?”
白骨道有两尊阴神,天南观只有尹祖一人,听闻尹祖离坐化也不远了,该不会……
黎卿着实对阴神之上不甚了解,还以为与紫府一般,是完全凭数量来决定的。
“还能怎么收场?白骨道还斗得过你家尹祖不成?”
那女冠没好气的瞥了这道人一眼,自旁侧快步赶来的童儿手中接过那柄拂尘,左右拨弄了几下尘丝,转头又问将了起来。
“对了,小道人,你这一两年在外海做什么?”
“你可得入方丈仙洲,做个玉符记录,免得你也在这海外胡来。”
说罢,这女冠一手指着黎卿,一面提醒身后的几位坛主。
这道人可不是明面上的紫府下基,身携咒杀镇器,又有幽天鬼神相庇,不顾一切的爆发出来,阴神之下谁制得住?怕是看顾地方的长老又得头疼了。
而且,观其敢趁着两尊阴神鏖战不停就直接下手夺宝的动作,怕又是一头爱生祸的狼崽子!
诸多坛主心头一震,齐齐应是,对这看似清冷的道人更有了几分提防。
“应当不必了吧?贫道与几位好友此去驭兽仙宗一途,即刻便要乘仙宗的渡兽宝筏回归南国了。”
在这三十余万里外,游荡了一岁有余,此番更是骤然听闻他失踪后天南观与白骨道发生的冲突,黎卿心头怎么也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他欲归乡的意愿从未如此强烈!
阴神真人问话,莫说是裴九几人,就是那几位坛主都不敢随意插话,只待黎卿与那真人女冠对答数番,那真人终于失了对此人的兴趣。
转身便朝着云台外走,再与诸道人好言安慰道:
“无妨,一时拿不下此獠也不必强留,这阴神的底细吾已经摸清楚,甲子太岁罢了……他底细尽露,若再敢回归海外,再请师兄或师叔出手镇灭便是。”
这女冠摆了摆手,拂尘一甩便往那宝船上去。
此番那太岁阴神突围而走,六方坛主,身死一方,麾下道人也有些伤亡,但他等本以就是驱了那怪物、庇护列国万民为目标,如此,便已经算是一份功劳了。
眼见着那阴神真人未再较真,混元诸道一个个也都开始收拾起了战场,黎卿几人顿时长松一口气,也齐齐告辞,上得飞燕法舟,直往那列国海域之北的方丈仙洲而去。
裴管二道人刚刚入手飞舟,原本是准备拿出航线中一份资粮,邀请黎卿与他等护航,同归东海的。
毕竟,如今他等有了法舟,原本须得一年半载的路程,数旬便可至,比之那驭兽仙宗的渡兽宝筏也慢不了太多,而多一名可信的紫府,路上也安稳许多。
但此刻,裴管二道人可是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些州府民间圈子中难得的秘闻。
天南观与白骨道两年前曾经因“黎君”起了争端,岭南白骨道居然还不敌那西南边陲的天南观?
而黎卿失落外海,乃至入驭兽仙宗挂名乘渡兽,或许也有他的用意?
两位道人猝闻这诸多秘闻,也不再打算强留黎卿一起。
管道人心头算计,该为黎卿择一道何等的驭兽笼,裴道人则更是干脆,他打算将原本用来请黎卿护航的资粮当做分别的礼物赠予他就是。
海上一年半载,他等曾入飞头氏族的荒岛收老药,夜围篝火谈笑,在澎国阴府秘境中交往也有过短暂的对立,但三人各自都留了条红线,互不逾矩,关系反而因此更好。
又曾同观蛟斗,与那匪修生死博弈,更在宴中同时见那垂暮的老道叟以礼在前,杀人不见血,鸠戮诸士,将那一支庞大的匪修船队拆解做无形。
这给三人深深地上了一课!
及至如今,分别在即,不见也有了几分失落。
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男儿间,不作惺惺之态,诸多豪侠皆是东海出身,亦不是外人。
不若且入方丈之地,好生观览一番仙宗风情,来日终得再见!
(本章完)
第116章 最后的准备
第116章 最后的准备
天都之外,海域幽深广沃而无边,无人知晓那海域的尽头是何处,是传闻的归墟亦或者是什么……
但在这浩荡的大海深处,一座巨大的仙洲坐落正中。
其名为“方丈”。
这是海外仙修聚诸世之底蕴,于天都移灵脉,于南海借群礁,生生开辟出来的一座超大型仙洲。
方丈之地,世外一隅,宫阙云楼,上接苍茫无色,下承水天波光,灵顷百万,耕田种芝草,玉石蕴清泉。
海外仙洲之名,方外长生之道,亦响彻着天都大地之耳!
此刻,那无垠仙洲之外,一梭飞燕法舟收起翎羽,安安静静的泊在水湾一处,等待着入洲流程。
法舟上舱内。
烛”龙蟠在舱室一角,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那正坐在香案之前的黎卿。
只见这舱室门窗紧闭,其中祭坛上接高天上极,昏暗中入目可观宇宙苍茫之相,那香案上备香者、烛者、六斗灵灯。
献祀普天南斗的五脏神-脾妖婢之颅此刻已经化作一捧乌青的灰烬,阴神老怪的五脏神之一,献飨南斗五十二曜,得寿光七寸三十六缕,化生南斗延命宝禁百余道。
如今,这盏以琼华瓣作灯罩、玉髓藤茎提柄的南斗灵灯已然具有了道经中描述的一丝威能,高天南斗,掌灯夜游,普照星河宇宙,避死延生……
黎卿这盏灵灯,烛光蒙蒙,呈冷白之色,于那朦胧的雾光之中,唯见有南斗五十二曜之虚影隐隐显化,无法理解的天书道文在其中构作道道光景。
此灯如今已有南斗宝禁三百零八道!
三百到六百禁,这已经是位列法器中品,是能在紫府道基的战斗中影响到决胜的宝物了。
只将那南斗宝灯一提,烛照留影,天梁照命,掌灯称骨,钉头书,妖星咒……这种种不可思议的禳祈咒法,黎卿信手便能拈来。
原先那烛照留影之术,便曾不止一次的配合“长恨鬼剪”祭杀强敌。
“果然,阴神之物非同寻常,这一道五脏神尸,得两张至臻皮纸,南斗灯轨亦终是可堪一用!”
“也不枉费我虎口拔牙之险!”
黎卿右手一翻,将那延命灯收入袖中,心头颇为欢喜。
练气一境,耗费数甲子都难以祭炼百禁法器,直至晋升紫府道基,虽得道韵真形,但想要祭炼一尊三百禁以上的合用法器作杀手锏,亦须得上二三十载的时间!
他这卷《南斗延命》太过邪门,望之不似正法,皆是献牲祭颅的百炼禁忌速成之术,短短三四年,这盏延命灯便已经初步成型。
献牲南斗而得宇宙高天反祭,乃是极为恐怖的祭炼速度。
而另一侧,两卷苍白皮纸亦已剥离了下来。
入了海外之后,黎卿观览诸洲,但着实是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斗法与攻伐,除了在那澎国李氏手上得了两札百目风纹纸,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灵纸入手了。
这两卷皮纸苍白细腻,柔顺似人皮,火烤不变,水浇不透,甚至远超千目级别的灵纸!
黎卿暴起而戮“天尊”五脏神,所为的不就是此物?
如今他已紫府,须得用心将这一营六丁六甲猖兵祭炼完全,至少,回归临渊山之前,得有那么几尊紫府级的兵马护道,才得安宁。
两卷妖婢皮纸在手,黎卿当即转过头来,望向那隐匿在昏暗一角的甲子玲珑猖。
“想要吗?”
还未开始动手,他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炙热的目光。
甲子玲珑,群猖之主,她的原身可是那外务堂-韩道徒在天南府收的世族女徒,以生魂采折残忍生炼就纸灵,也算是身世悲惨了。
“嘻嘻……”
为阴为灵,常有滔天大怨,非历经百分惨厉,否则,不足以成阴灵。
此刻的“玲珑”便是处于阴灵与蒙昧交织的阶段,介于厉鬼与鬼神之间,其心绪有百转千折,却没有足够的灵识来表述,只能是倚靠那微弱的灵与纸猖邪祟的本能无限纠缠沉沦下去。
不生不死,沉沦无机,此为鬼道最下品也!
“不用急,你是我的猖主,最上等的灵纸,最臻萃的魂材,永远都是优先供给你。”
“你只须得记住,汝为何身?汝主为何人?”
似这般猖道兵马,蒙昧无灵则不足以应万变,护持大道,但点化启灵后亦须得时时敲打,叫其尽忠于本,发乎于心。
即便他一念便可定其生死,又有诸禁制约,该动用的问心之言依然少不了。
待那玲珑猖将这两卷脏神皮纸彻底消化,突破那紫府日游的界限后,届时,她将补全那一道完整的命魂,才会成为一尊真正的“大猖”。
那卷顶尖豢灵法术《山鬼藏谣律》,她也得精擅修行,再与那云雨拔皮鬼蜮相合,成就一道真正的强大“法域”!
好生为其戒诵一番君主契后,那玲珑猖顺从地行至黎卿身前,外披的霓裳自肩头豁然滑落,窈窕绝伦的身姿在这黎卿身前展露无疑……
在一侧百无聊赖追着尾鬃玩弄的“烛”,骤然看见主人此举,那双金色竖瞳猛然收缩,急忙地甩动龙尾,以鬃毛遮起了脑袋来。
这可不是未成熟的小虬能看的呀!!!
再得日月轮回。
这法舟在方丈仙洲外泊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允许通行的契书。
飞燕振翅,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了那三方巨型山脉之一前,举头望去,驭兽仙宗是也!
此方山高十万丈,直入青冥云海之上,整座山脉呈南北走势,伫立在方丈西洲,上有仙庭翠霭,奇峻险峰,百四时常争艳,有芳香灵滢,千般蜜果缀枝头,鲜艳欲滴。
老猿攀藤壁,狮虎坐峰头,那面麒麟沐甘泉,有走兽巡山,这里金鸾筑巢枝,得百鸟朝拜。龙游在天,兴云吐雾,金阙楼碑,结界隐隐,俨然一副仙土面貌。
“黎君,驭兽仙宗可是到了。”
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一名约莫十七六岁面貌的游侠少年敲响了舱门,在外呼唤提醒黎卿。
方丈仙洲已至,那驭兽仙宗就在眼前。
只是,此方驭兽山脉着实壮哉,各方兽苑,不是他等外人可以进入的,那中央仙峰之道场,更是高居疏远。
这尊飞燕法舟遵循青空航线,缓缓地就停在了一方副峰头。
此处,是驭兽仙宗的青天渡口,亦是一座仙城的所在。
“好,知晓了!”
清脆的朗声自上舱内传出,这游侠儿闻言却是身形骤僵,犹豫了一瞬,便匆匆躬身告退。
我是不是听错了?上舱中怎么会有女子的笑声?
就在方才,黎君出言之时,他似乎是听到了窃窃娇笑之声从里面传来。
不过,这也并不是他所能干涉的东西,权当做不知,拱手告退便是!
及至那游侠儿的脚步声从远去之后,黎卿面色一寒,掣掌将那玲珑猖主的脖子掐起,将那娇怜的女子都生生提离了地面数寸。
“方才入猖道,尔便要不听使唤了么?”
黎卿掣巨力掐住那身姿玲珑的女子脖颈,玄阴一炁幽幽流转,竟在空气中都结出了道道霜,满目皆是以上驭下的绝对威严,绝不容她有半分逾越。
猖道兵马,只能有绝对的道主,绝对的顺从!
生生僵持了盏茶的工夫,直到那玲珑猖刚刚聚拢完整的命魂再也支撑不住,黎卿才松开手,任其坠落地面,挥袖将一套天南道袍取出,丢到了那女子身上。
“穿上衣服!”
“你第一个学会的,应当是规矩二字!”
他不知这玲珑猖到底是否继承了生前的零碎记忆,刚刚化作完整的“猖”,便如此猝然逾矩的挑逗道主,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动作。
需得让她长长记性!
“咳咳,咳咳咳!”
那女子眸中愈发灵动,但痛楚之色萦绕在眉间,久久未散,于胸前捂起那件法衣,也只得楚楚可怜的应声委屈道:
“知道了,不敢了。”
猖道,乃是豢灵诸法中最难驾驭的一道。
想要摄拿三山五岳、百般邪祟,使其凶狂法力唯我所用,那道主自身的伟力、魄力与威严魅力,缺一不可!
才刚成就日游大猖,她就敢就想反攻道主,差点引得鬼母降临……
真是猖狂!
玲珑猖楚楚可怜的披上道袍,仰头望向那狠心的道主,她虽三魂已缺其二,甚至极大部分的时间中,连残缺的命魂都只是纸人的灵精中枢而已。
但她自吞了剥皮鬼迈入猖道之后,命魂便已经在缓缓地修复,部分的灵识也有了补全,只是作猖兵杀器一头,无法控制思维罢了。
这三四年来,她日日都在跟着、看着这位道主,今日命魂补全而化作日游大猖,怎么不开心呢?
人家只是想感谢道主嘛……
黎卿俯视着那地上的玲珑猖,他一念便能观览其灵识,哪能不知晓她的诡谲所在,楚楚可怜?这只是她最基本的伪装而已。
大猖,没有任何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方才若敢再靠近一步,鬼母当场就会镇杀于你!”
将香案上的仪轨诸物一一清理,黎卿收敛着一道道禳祈镇物,为免这猖主不知深浅,再警告道。
培养一头大猖可是极难,比之数头日游鬼神还要难得!
若非剥皮鬼天赋秉然,两百载纸灵自生奇异,加上诸多机缘,真还未必能蕴养出甲子玲珑来。
黎卿可不想自家的心血付诸东流,时时的敲打与适宜的沟通,方能让她常驻最巅峰的战力!
一番辣手之后,黎卿又自袖中取出枚似是琉璃一般的最上品冥珠,掐指捏碎,引动其中最精粹的本源阴气滴落到玲珑猖的唇中,且为其修复那被暴力捏碎的喉咙。
又翻出一枚饵丹,一卷《山鬼藏谣律》,交到玲珑猖手上。
“跟着贫道修行,为吾护道,这是你的本职!”
“莫要逾越规矩,更莫要坏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世机会……”
(本章完)
第117章 将归天都
第117章 将归天都
于法舟一途飨祭法器、供炼猖君许久,再得黎卿出来之时,如临仙境。
一步踏出舱室,黎卿举目四顾,唯见四方云峰雾绕,云楼宝阙、飞檐结界,真如苍龙踞岭、鳞次栉比。
天边一道风动,却是有道人驭剑而来,再将视野环顾,一座座楼阁宫阙之侧,诸般道人乘青葫芦、芭蕉扇、扁舟、宝梭等等,各化流光往来。
此方仙山云城,尚有制约,遁光收敛,如爬云之速,纵遁光往来,以此克制的速度,亦是少生差池。
黎卿缓步落下阶梯,行至船沿,此时,只见诸多游侠儿满面惊叹的望着天边。
再顺着众人视线望去,却见那天边之处,有七彩凤凰逐空,霸绝天穹,凤躯似有千百丈之巨,翼展如若垂天之云,其上扎作亭榭一座,有着青云袍的道人女冠八九位,谈笑风生间,俯视整座仙城支脉。
这是驭兽仙宗的上道归山!
那云边之下,高达十余重的云楼宝阙,尚见有道人修士三三两两,倚窗对坐,珍馐药饵,口腹之欲,尽收于灵食轩内,服食之余,得味蕾之鲜,栏微遮,转眼又能将整座收览于眼底!
有傀儡机巧,尽得偃师之功,人形傀儡,女婢、行脚、洒扫童子,皆是以傀儡所铸,除开有关节机括明显,又与常人有何异?
“嘶……”
一见到那遍布城中,琳琅满目的傀儡,黎卿就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把他诓到外海的混账,可也是一座名傀儡师,该不会,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吧?
然黎卿的敌意还未显露,便又自己抹除了这不着调的想法。
那少年傀师,满口操的北国口音,细想来,其乃是牵机操控一脉,乃是傀师中的牵机术道。
而这仙城中各方云阁中童子女婢,都似是机关一脉?
这一口凉气却是当即惊动旁侧与仙宗管事深谈的裴管二人。
“哈哈哈,黎老弟你可终于出来了。”
“容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仙宗的仙城主事,徐上人。”
“这是黎君,欲求一通往南国的云渡座位!”
法舟驻足此方仙城已经半日,管道人亦是已经出去归来一趟了,黎卿久久未能出得上舱,裴管二道人已经安排好了大部庶务。
那徐上人一听黎卿是要求云渡而来,面色一下就温和了起来。
“这好啊!吾仙宗云渡宝筏便是为四方道友大行方便,寻常半法楼船,三十六万里往来,须得两载,便是飞舟宝船亦须两月路程,独独我仙宗渡筏,不出三旬,定至东海道。”
“徐某定为黎……君寻一个好位置!”
徐上人轻移袖摆,当即应诺了下来。
驭兽仙宗坐拥仙洲以西,自天都南国建立后,屡有往来,更是因列国之心-玄股仙城兴起易商风气,海内外道资流通愈密,驭兽宗于甲子前开了云渡航线,每半载有一趟渡兽宝筏,十万至十八万道铢一个位置……
说起来这一二十万道铢对紫府修士来说并不算担负不起,三十余万里路程倒也是值得。
可能证就的紫府修士本身就并不多!
一方仙宗也只有阴神两三尊,紫府道人百来位,时常来往海内外的紫府道人就更少了,这云渡宝筏一年到头来,不过寥寥十来个常客。
仙宗都在纠结这云渡航线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此刻又来了一位渡客,这不,又一个指标完成了。
远处几名练气修士当即应上人之召而来,便乘着一片丈余大小凤翎缓缓腾空,行至这法舟一侧,当即就领了那徐上人的印信,又留了黎卿的名号,自去仙城云渡府中办差事了。
只是,在那些个道人要价十八万道铢的时候,黎卿还是不由得眉头一跳。
“啊,不是,近乎二十万道铢?就一个渡兽宝筏的座位?”
要知道黎卿有鬼母护佑,又遇上了裴九一行得了不少好处,这才身家勉强过了百万,这一下就要缩水一小半?
这一瞬间,他差点就萌生了想与裴九等人搭飞舟归南国的想法了。
要知道,当年那傀儡师就是在外海要价三万道铢,被黎卿怒叱,唤来鬼母给它的千机傀儡拆爆了。
这一来一去,感情那傀儡师倒侧成了个良心船家了?
挣扎多时,黎卿还是心底暗叹一气,自储物葫芦中取出十八万道铢,予了那几名道人……
这道铢一出,那徐上人面色愈缓,待黎卿愈发客气。
一二十万道铢只是稍稍犹豫就拿出了,怕是身上道铢更不会少了!
“黎道友要归南国,可要择一些仙洲灵材、观赏植带回?仙洲灵石可作混元丹用,瞬息恢复法力。海外龙种亦是闻名天都,道友可要挑上一二头来看家护院?”
“裴道友如今驭中品法舟来往海内外,想来也是发达了,可要添购些云兽海兽护航?可……”
四名紫府道人下法舟,一路攀谈,顺便也等着那几名小道人办来云渡通契,可这徐上人就像是遇见了财主般,非得要从这三人手上扣出些个道铢来。
“哈哈哈,徐上人你还是这般机巧,这方仙城离了你还不知要掉多少岁收!”
裴九三人随这主事踏云梯而下,入仙城中登记往来,其中信息须得精确到宗门法脉一栏,闻得这道人伶俐,连连打趣道。
“不过,管兄上午已然去了一趟凤源坊,尽数备齐了。”
裴九挡在最前方,与那徐上人笑着入得亭阁中登记,想来也是熟识了。
而管道人与黎卿并肩同行,不自觉间已经落后了许多。
突然。
管道人自袖中一翻,突然托起一尊似是六棱宝塔状的宝物送到黎卿身前。
“六角蟠龙柱,上品炎道御兽笼,含大小如意神通,将驭兽纳入其中,上下四方约莫能容八百丈,对炎道驭兽与龙种更有增益!”
“黎小友这一路上于我二人大有助益,管某思来想去,便早早入仙城为小友择了此物,可莫要推辞啊!”
此物约莫婴儿小臂粗细、五寸长,似是一方画轴,可随意挂在腰间。
亦可似芥子一类法器般,可放于储物一类宝物中,便如黎卿的百方空间芥子囊,可置放于三丈大小的黄皮壶天葫芦中……
此物一出,黎卿起先便是一阵惊异,但见那管道人神色执着,也知晓是推脱不了了,当即便谢过道兄,将其收入腰间葫芦之中。
随后又入那仙洲来往的殿中登记一轮。
待得三人再出来时,驭兽宗的几位练气弟子已经将云渡通行契送还了过来。
“拜见上人!”
“上人来得正赶巧了,那云渡兽筏只在半旬之后便发,直往江南道,停驻于朝江府-三吴仙城,上人只需静等数日。”
几名练气弟子中,领先的年轻道人好奇、尊敬且友善的望向这位黎上人。
方才黎卿予他等购置云渡兽筏与登记的名字正是天南观-黎卿!
南国五方仙门一十二宗脉对他等海外修士来说亦是好奇,数百年前,南国尹真人连挑三仙宗同辈,壶天大手收拿龙宫的传闻仍在被津津乐道,地煞法力大神通-壶天之术!这是所有道人绕不过去的希冀。
号称半步阳神的太岳上形宗天符还丹大真人,更是仙道两千载兴起以来成就最高者……
这些传说皆是来自天都南国。
“知晓了,有劳诸君。”
黎卿稽首一揖,也未多作停留,收起那一卷契书便与裴管二人回返法舟而去。
半旬时日么,他倒也有些等不及了!
“黎君可要入仙洲好好逛上一逛?此番光景与我南国截然不同,方丈仙洲号称修仙之士数十万,一切所在皆是仙道表率……”
两位道人转头望向黎卿,想要带他在这仙洲好好看看。
“不必了,窥一斑而知豹,方丈之地着实不辱仙州之名。”
“但黎某欲归南国,亦有些准备要做,只怕是还需占用二位道兄的法舟上舱数日了!”
黎卿摇了摇头,也无外出的心思,刚成紫府,那自澎海阴府而来山河符图还未拓印下来,王辇十二猖神未曾升炼,时间尚且紧迫啊……
(本章完)
第118章 下一站东海
第118章 下一站—东海
外海停泊的最后几日。
“烛”入得那八角蟠龙塔柱之中,那方似是赤晶塔陵般的广沃空间令它感到十分舒畅,只盘蜒在其中,感着那中央蟠龙柱中隐隐的龙气。
升炼调整了之后的王辇随意的搁置在香案一侧,那宛如软与上顶华盖一座的王辇,精致幽整,宛如王侯出行一般奢靡。
六丁六甲十二命牌悬挂华盖之下,不断衍化着其中法禁,六丁六甲六壬六乙……似是将甲子太岁六十禁尽数推演完毕才罢休!
诸务整备,黎卿却是反常的倚靠在那一侧软榻上,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单纯的闭目静思,沉下心来平躺了两日。
“须得先回一趟江南道桂府,离家已近七载,不知父兄可还安好……”
“昔年若非尹别驾出手,我恐怕早就沉沦冥府作了一名蒙昧野鬼,又是老别驾赠予丹书拜帖引我入临渊山修道,回了江南,定要当面拜谢一番。”
人还在方丈,那一道道愁思却已经涌上了头来。
兄长早已成家,五年前已得一女,可需要引她入方外修长生不死之道?
父母年迈,须来往仙门,为二人求几副灵丹妙药?
若是之前,徘徊于练气一境,黎卿日日与那侵蚀经络的玄阴之气竟逐,自身尚且难保,当然不会有这般多的想法。
但如今,他已是紫府,是寿愈三四百载,一眼遍观九代兴衰的仙修上人,此时再度归乡,一切又将不同。
“许是归乡情怯,连我都多愁善感了起来?”
黎卿轻笑一声,摇头散去了诸多愁容,扬袖将那六角蟠龙柱,混元华盖辇齐齐兜入黄皮葫芦之中。
这葫芦乃是临渊山尹祖的壶天法意所孕养,先天自生三丈方圆的天地。
其并非是于须弥之中开芥子所开辟出来的纳芥子空间,而是一片先天诞生的内天地!
芥子囊与芥子镯、纳戒等等,是不能一层又一层的套嵌使用的,同为芥子空间,两方芥子空间若是子母相容,很大概率会让两个芥子虚空互相挤压崩塌。
而壶天葫芦却不同,其中三丈内天地稳固至极,能承芥子囊、驭兽袋于其中,亦可阻挡诸如三仙归洞、盗天圣手等等窃道法门。
这看似朴素简单的储物葫芦,实则蕴含的是真正的虚空奥秘,这是放在天都诸府、海外仙宗,都难以找出第二种来的异宝。
黎卿不染诸务,阖身上下,也只需腰间挂上这一枚巴掌大小的黄皮葫芦,如此足以!
等待了半旬时日,终于,驭兽仙宗那遮天渡兽负宝筏而来。
一步出得法舟,迈上这方仙峰平台之顶,入目便是一头宛如浮天大陆“云鲲”所靠,那鲲兽估摸着长有二里,躯如岛屿般巍峨,只在那幽青色的脊背之上,背负着一座并不算大的苍木云阁。
“上座-黎道人,黎道人可在?”
那遮天巨影之上,漫天庆云迭作一道三百丈高的云梯,自那云渡宝筏的木阁垂挂而下,直通仙城。
云天渡兽出行,这般近阴神级的恐怖驭兽,从来也都是驭兽仙城中一道不可多得的奇观!
“黎君慢走,回了宗门还请往朝江府都捎上一道口谕。”
“黎小友且去,我等至多两月应当也能回归……”
见那云天渡兽已来,裴管二道人退开左右,让黎卿上得那座云梯,同时,又远远与这位黎道人温声辞别。
将近两年的外海之行,众人经历的亦是不少。
列国二灾,群蛟斗,天尊祸,他等皆曾涉猎,也亏得了运道好,未被波及入其中。
甚至,那列国海上的蛟龙之乱或许还得历经数年,直至那六七头大蛟中最终的胜者得出,晋升龙君之位,于这列国海域开府“龙宫”,或许才能迎来真正的平静。
遥望着那一步一步踏上云梯的云袍道人,两位船尊不由得暗叹一声。
他等是看着这位黎君从一无所知的仙门弟子历经诸事,到如今直证紫府的。
黎卿那极强的适应力与晋升速度,加之手上那层出不穷但依旧看得出来是流于仙鬼二道交织的底牌,着实是令人又敬又怕!
这法舟之上的百来名游侠儿,或搭在法舟围栏一沿,或落在仙城渡口之侧,仰头注视着那即将走到云梯尽头的男子……
“好!”
黎卿圜首望了下方诸多游侠儿一眼,轻轻应上一声,再抬脚往那云梯的尽头、云鲲的背脊落下。
这宛若悬空陆屿般的巨兽,只是静静地地悬在低空,四时风气皆为其旋动,在那鲲兽身周吹作恒古悠远的风声。
而那渡兽背上的宝阁中,立时也有一名道人出来,稽首相迎。
“往南国东海道去的黎道友?”
“请随贫道来!”
那中年道人右手一招,将那卷云渡通行契捧起对照,确定无误后,面色愈发缓和,抬手便邀请贵客入驻其中。
正当黎卿抬腿迈入那道门槛之时。
突然,不知从何处有仙童乘鹤而来,远远地止住了几人动作。
“黎道兄,天南的黎道兄,还请等一等。”
那小仙童披着混元宗的青云纹袍,手捧一卷古篆竹简,一个翻身自白鹤身上落到这云鲲背脊,且是俯身拍了拍那巨兽,嘿然笑道:
“乖家伙,我只耽搁你一会儿!”
只得云鲲悠扬嗤了一口气,苍凉古朴的长吟响彻数百里。
这粉雕玉琢的童儿才头顶双髻,两只小脚丫【啪嗒啪嗒】的在那巨兽背脊上撒了个欢,朝黎卿二人快步跑来。
“真人让我给天南的黎道兄送上一份秘简,道兄今后定然用得上!”
右脚尚未踏在那筏阁的苍木阶梯上,黎卿转头便见这童儿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步伐近得了身前。
是混元宗的人?
再将那卷竹简接过来,黎卿谢过仙童,将其轻轻摊开,却见是一本北国凤文篆的书简,右首上书其名,为《六天灵鉴录》。
下方迎面便是那一枚枚以道韵撰留的灵物图像:
角鳞,幽天阴泉所生,玄阴一属,温凉,以冷火可烹作珍馐,有固魂之效;
玉霭根,幽天东域山中所产,性温可清气,截其根茎则可续生,极好育养,或于阴府前后皆可种植;
玄水芙……
“这?”
黎卿才刚刚将那竹简粗略扫视,下一瞬,其身周玄阴一炁猛然爆发,直叫百丈虚空生寒,顷刻便凝起了幽蓝色的霜,旁侧那引渡道人的呼吸皆有白气显化。
“道友!”那道人不知何解,当即露出了一缕气机劝阻黎卿,那是一名紫府上基的顶级道人。
而送了竹简的道童,却丝毫没有被黎卿吓到,一个后跃便跳出了那寒气覆盖的范围,吐了吐舌头。
“真凶啊!”
“不理你了。”
随即便见那童儿腕上铃铛一摇,原本停靠在远处的白鹤挥风而动,将那童儿一顶便驮到了背上,振翅而起,直接退走而去。
唯留下面色阴晴不定的黎卿,以及那隐隐制约着他的引渡道人。
“道友与混元宗有什么嫌隙么?”乘渡道人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只得试探性的询问道。
黎卿面色森寒,却是不语,转身直往那苍木云阁中去。
该死,混元宗是什么意思!
幽天灵材阴兽的百宝图鉴?这是在试探我吗?
袖中将那一卷竹简紧紧握住,黎卿心头思绪却是不由得纠结了起来。
冥府岐山域,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南国五方仙门将目光探到了幽天之中,便是那古六天弱水羊氏之后裔,亦是护不住自家基业,只得与虎谋皮,邀请了太一道共探弱水冥域。
八百里岐山,那便更是不一般了!
那方岐山,人面鸮与崔氏便曾有过共居冥土契约,内有百鬼游荡,外有牛头马面大邪巡山……黎卿可不想学那羊家子,将冥府拱手让人。
可待得落座阁中雅座之后,黎卿心头仍旧不安。
“那混元宗到底发觉了什么……”
而此刻,在那云天百里之外,那座仙城最高的摘星楼顶。
身披霓裳云袖的混元宗女冠正坐在暖阁之中,白鹤落在那飞檐一角,粉雕玉琢的仙童儿正在殿中告状。
面对着童儿的控诉,这尊阴神真人忍俊不禁,只赐下两份桂糕,好言将其哄了下去。
圜首再望,那日围攻“太岁天尊”的诸多混元坛主皆围坐在此暖阁之中!
“真人,您的意思是?”
那修抟天大手的道人望着手捧桂糕蹦蹦跳跳离开的童儿,再才疑惑的望向这尊宗门内最年轻的真人。
他着实不是很理解,原先都对那天南道人持放过的态度,现在为何又突然试探起他背后的那尊六天鬼神来。
“天南观,鬼郎-黎卿,江南桂府生人。”
“他的背后有一尊大鬼,一尊来自幽天,日游极尽、且对他言听计从的厉鬼。”
“你等皆知,自五代天鬼乱魔之战后,幽天碎而人道昌,以有今日之盛况。”
“可万物有阴就有阳,幽天破碎不堪,独独一个天都,又能如何?幽天不存,仙道也好、鬼道也罢,于阴神登顶便再无寸进……”
那女冠彩袖翻飞,将一盏金樽移来,缓缓摇头道:
“南国五方仙门、北国山川神明道脉皆意在探索、重聚幽天,以求阴阳宝药能使君臣王佐,补全那所缺之大道,成就阳神之机……”
“呵呵,天南观的这位,它本身的存在,可不就是钉入幽天之中的钉子?”
“只是给他一卷幽天灵鉴,教其好好准备罢了,不需太多的时间,他总归会想清楚其中用意的。”
“两年后,宗内择人拜访一趟天南临渊山吧,我混元一气宗与那一元炁道同出根源,当与他等携力组建开世队伍,共探幽天!!”
(本章完)
第119章 东海有城,红尘难舍
第119章 东海有城,红尘难舍
东海道。
此方沿海一道南北分作两府,北府聚江流于其东,化广沃灵田无计,朝江望海,此为朝江府;南府水网密布,号称百川纳海之地,是为临川府。
朝江府往东,有赑屃托山,落于水脉之根,筑下了一座霸下仙城。
东海北府中诸多法脉、方外散修皆迁入此方仙城,号称有仙修八万,盛名煊赫于东海之滨。
此刻,朝江府中有水师一军,驭鼍龙、驭鳞马,舟楫荡波,旌旗林立,安静的屯戍在那霸下仙城之南的水寨之中。
任其中甲士驭兽足有六千余人,却是令行禁止,矗立在海滨,如同一杆杆芦苇般,海上粼粼波光都不受他等丝毫的影响。
“王郎将,羊别驾。”
“仙宗的云筏,来了!”
水寨之上,一员浑身黑鳞铠的校尉单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快步闯入艨艟大帐中,向两位顶头上司提醒。
这是一名能与紫府道人平起平坐的南国子士。
南国六艺修行之途大昌,猛士、子士、国士,不逊于任何仙神道统!
故即便那主帐中两位紫府道人官身比他高上半级,他亦是鳞甲不收,腰刀不卸,直呼二尊之姓。
帐中煮酒对坐的二人听得这般音信,便也放下手中酒樽,起身望去。
自这艨艟一角的窗口以望,那青空之上,有遮天阴影落下,且坍塌了云海,叫那万重积云似般滚滚而下,苍凉的长吟之声若莽荒世纪来,响彻滨海。
待云鲲降下,这来自极海归墟中的巨兽,周身磅礴法意便再毫无遮掩的散发而开。
刚刚落下穹天百丈,、、那万方粼海之中,重力失去了原本的轨迹,失重的海水化作一枚枚庞大的水球,缓缓的漂浮起来,滞留在空中……
一颗、两颗、三颗……直至千万颗水珠漂浮而起,无声的静滞于虚天,如堕梦境。
这是墟界法意!
潮涨潮落,归墟之里,取引力与重力张阖往返,而成一方墟界。
传闻那归墟之里,太质分形,万灵生长皆不受天都大地的限制,水母空游、云鲲遁天,一切墟兽无太质之影响,皆为滔天巨兽。
这云鲲便拥有了墟界的一丝威能,能轻易扭曲乃至掌控太质三方之力。
便如此刻,渡兽云鲲自青天而落,着方圆海域七十里,风止而休,海返倒流,水珠飘摇,成就一番万物静止之域!
整座海域的时间都似是在这云渡宝筏的降临之中无限放慢了一样。
水寨中的甲士们不自觉的将右手搭在了兵器与弓弩之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得来一丝安全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至不知多久以后,墟天云鲸终于落下海面。
那苍穹上的云海坍塌四散,海天上重新显露出那久违的深蓝,原本凝滞在半空中的水珠悉数散落,化作一场瓢泼大雨。
纵使每半年都有一次驭兽仙宗的云鲲渡兽降临,但如此异象,依旧是能让仙城中的目击者感到无比的惊艳。
凡人观之,如观神明!
那岛屿般的巨兽静驻在海面一侧,其上烟云隐隐,在云鲲与仙城间搭出一道云梯来。
宝筏之上,一道道了不得的身形踏着那庆云梯缓步而下,那面是锦皂靴、紫云袍,莲结髻,青髯正显好妙道;这修行是着素衣,挽拂尘,先天自敛,叹一声混元真修士。
宝筏上贵客不多,但几乎都是海内外紫府境的道人。
夹杂在那三三两两的道人中间,一名年轻到过分,满身清滢之气环绕的云衣道人踏上云梯,久归故地,难免有些心绪放松。
黎卿这口浊气一吐,新气一纳,张阖之间,周天万气尽为之所动,阴阳风雨晦明六气,结作六瓣冕旒而落,似是迎来了一方天气洗礼,着实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他倒也不怯场,与云梯上的诸多紫府目光交错,足如踏罡斗,缓缓下得云筏!
这东海道-霸下仙城,他在天南之时便历有耳闻。
加之先前那裴道人赠来一个锦绣银丝芥子囊,其中满载着海外的明珠珊瑚宝玉玳瑁等,或也可入这仙城逛上一逛,换作道铢灵材等。
云鲲之上,引渡道人刚刚将这九名客者送下仙城。
那仙城南部的水寨中,立时便起流光数道,领艨艟诸架,穿过粼波三十里,迎了上来。
“两位道兄,一路可还安稳?”
那赤梭般的艨艟舰首,当即便有两名紫府道人一左一右迎了上来,左侧是着文武袖衣甲的护府中郎将,右为蓝衣官袍的府州别驾,二人拱手以礼,迎接着那云鲲上的两名驭兽宗道人。
二人身后则是一员子士级的鳞铠校尉,手抚腰刀,瞩目着那座接天云梯。
这却叫落在云梯最后方的黎卿眉头猝然暴跳。
“是他?”
“羊家的那位别驾!”
下方艨艟战舰上,着蓝袍官衣的青年,那不就是当日随着白骨夫人、太一道真人误闯入幽天-岐山域的那位羊家子吗?
黎卿俯首瞥了那羊家子一眼,但很快,这缕视线便挪到了其他地方,黎卿亦是随着大流下得云梯,落到了霸下仙城的一角。
这突如其来的窥视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下方羊珏身形一滞,但待他反复环顾四方,却又再未见到有什么奇怪,只是心头暗自疑惑。
东海道的都督府与驭兽仙宗历来多有合作,及至今日,都督府的郎将与羊别驾便在此静候驭兽仙宗的道人,欲拥他等入州府,好一番迎接之后,再同乘艨艟,破浪西去……
而黎卿,驻足在仙城一角,在暗处眺望着那羊珏等人缓缓离开。
弱水羊氏,这是根正苗红的六天余孽!
黎卿知晓,那弱水域已经开始被太一道与白骨道的白骨夫人,还有这羊氏,三方势力共同开扩。
及至此刻,他的心头上蓦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急迫。
如今,五方仙门纷纷在幽天落子,他却才刚刚入得紫府道基,真是得抓紧时间将岐山上那些个冥府鬼苑好生整理出来了。
或是能参照那混元女冠赠予的《六天灵鉴》,在这些个府苑中立下章程,以各类灵材桑谷早早供养起那成群的人面鸮,如此,才能为岐山域初步添上一层保障!
且抱着这般态度,黎卿快步入得霸下仙城,经过那城门处的巡查,黎卿直往仙城中心的坊市中去。
海外有七星阁,而南国亦有属于自己的翰林宝阁。
黎卿一进仙城,徘徊在两侧的散修道童们当即便蜂拥围了上来,即便他等识不得太一道的降真云衣,也能看出来黎卿这件道袍的非同寻常。
若能为此道长引路,打赏定然不少。
“道长可要童子引路?城中上下往来,各方街坊院邸,小子皆有来往涉猎!”
“只需上个五枚道铢,道长定能省却诸多烦扰。”
只见有半大少年肋间夹着一个小女娃儿快步近得黎卿身前三丈,旁侧的道童们一见此人,或有鄙夷、或有畏惧,但都不敢再靠近。
这少年身躯比别人高大了一圈,足下猪皮靴却是破开了一个大洞,罗袜半显,倒是一身青袍刷洗的干净。
显然,仙城之中,也多的是这徘徊在道童与道徒之间的求道少年,他等待遇可远远不如仙门中的弟子。
有不少甚至都是练气境的父母陨落,被收入仙城中,权当洒扫奴仆使唤,平素在仙城各处寻些活计,直至每旬一日,城中霸下宫有一道免费的授道课业,可为他等仙道开蒙。
若资质尚好,说不定能熬到练气境,但若是寻常天赋,又无托身之处,想要入道,谈何容易?
那些个衣衫完好的道童们,见到这高大少年又抢先一步,皆是极端的羞恼。
毕竟,同为那仙城蒙学的童儿,他等虽有练气境的父母在背后,但谁也不会和这道铢过不去。
不过,在临尘的道长面前,他等可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愠来,更不敢出言怨怼争抢,要是惹得贵客生怒,且不论这道长动不动手,便是闹到仙城的主事手上,也得先抽他等十鞭,去掉半条命!
见有人捷足先登,原本那一拥而上的道童儿,皆是躬身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黎卿一眼便看出了这里面的道道,这些小家伙与他在山门作道童儿时仿若,费劲了力气也只为那入道之基一道……
“哦?你倒是熟门熟路?”
“贫道欲入翰林宝阁一趟,你可知这霸下仙城中翰林宝阁在何处?”
翰林宝阁乃是南国翰林书院所筑,只要是南国驰道与水脉涉及之处,那就定然会有一座翰林宝阁。
“城中有三座翰林阁,北阁最大,仙师若是有资粮出纳便入北阁,东阁则最近,往前方两座坊市便是了!”
这道童儿亦是个伶俐的,没有多余的废话,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做出了个中长短划分。
“那就北阁,带路吧!”黎卿微微点头,令那少年郎指路,卷起清光一道,直接便往那仙城之北遁去。
此方仙城,内里混杂,实际上却远不如那闻名千余载的方丈仙洲。
光是这些在高空中肆意往来的遁光,高下低来,一片混乱。
清风卷云,北遁而去,那引路道童被这紫府遁光所惊震,头顶都已经聚起了道道汗珠,身下那似是才六七岁的小女娃儿更是害怕,蒙头就钻了兄长怀中,不敢再看下面。
但这二人十分安静,那小娃娃亦是出奇的乖巧,没有丝毫打扰。
“你……是仙城的道童役吧?”
黎卿有些疑惑,这少年恐惧之余,亦是分寸有致,心性果真不差,身居卑位,既不像是个点头哈腰的下人模样,也不会惹人生恼。
“是的,小子是霸下仙城两年前的道童役,每旬一日入霸下宫中导引练气,其他十日便在仙城的东城门处听用。”
这少年道童躬身一礼,连忙回答起了黎卿。
他并未卖惨,也没有提及与他自身有关的丝毫信息。
“嗯!”
黎卿只来得及随意的应上一句,那翰林宝阁已经到了。
云头顿时落下,见到达目的地,这少年当即就退开数步,立于那宝阁的大门旁侧。
“且在此处稍等贫道。”
“当少不得你的好处!”
瞥了那侯在门前的引路道童一眼,黎卿一步便迈入阁中,穿过层层的柜台,直入宝阁深处。
阁中当即就有洒扫童儿出现,招呼起来了黎卿。
“仙师可是要看些什么东西?”
然黎卿却是懒得与他等浪费时间,也不回答,顺着这宝阁便往里面走。
一楼法器,二楼灵材,直至走向那宝阁三楼的丹鼎一堂,黎卿才缓缓地放慢脚步。
丹道有太岳上形宗,除了天元外丹外,亦是精擅草木灵丹之属,这丹鼎院中,便专售其中诸多的灵丹妙药,譬如黄芽丹、聚气丹、升龙丹等等。
黎卿回返江南之前,便是欲为家中父母兄长置一份百岁延寿丹,以求服丹之后,那凡俗之人也能有个百病不生、延年益寿之效。
而百子灵丹,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丹药。其取阴阳、调理五行,合药性与气形,将人体经络贯通梳理,配上药饵丹食,三五载常服,可使人趋近于百寿!
此时,此丹虽只为凡俗当用,其价格却是高到有些吓人了,一份百子灵丹至少得在十万道铢以上。
因那南国修六艺的人道修士亦能服用,祛暗创、延命寿,那州府中一旦出现百子灵丹,向来都常常为达官显贵所争抢。
昔年华宣黎氏,托庇尹氏别驾,又取万金各召神婆巫觋诸老师公,护送黎卿入西南求道,那可谓是真正的散尽家财。
随后又时时书信中寄来银票,父兄舐犊之恩,母血之情,无以偿还。
如今黎卿手上资粮已是不缺,三昧百子灵丹,并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东西。
“这丹药,以及其配套的药饵、灵食,我要三份。”
黎卿近得那三层丹柜,抬手便指向那挂在东阁最上首一拦的青玉药瓶,“百子”之名闪烁不绝。
“啊?三份?”
“哦,好的,请稍等!”
这丹柜上是两名面相尚且青涩的女侍,但细观他等衣着便可知,这是翰林书院修诗书礼乐数的仕女,察其眉心神光,几可冲散寻常阴灵的躯体,当已是“猛士”一境。
两名仕女有点匆忙的在那柜台中翻了有关百子灵丹的铭卷,百子灵丹,搭配的辅药、配置的药饵、灵食数量极为庞大,延年益寿从来都非一日之功。
便是如此的宝药,亦须得三年五载的时间,以药饵膳食搭配调理,方能令后天凡人者所消化。
三道百子灵丹?
这两人当即便是惊震,然下一刻又愁起了来,辅药是哪些?药饵够吗?灵膳该如何搭配……
像是如此灵丹,仙城中流出去的并不多,仙城修士数万,九成九皆止步于练气,然在东海博险,有资粮入手的紫府道人,亦少有人会如此数量的道铢,为一凡人寻此灵丹。
几人匆忙处理间,这丹堂中的掌柜终于姗姗来迟,一见到黎卿当即便妙赞道友,再闻得;黎卿点名要的就是百子灵丹,这白须掌事当即便笑的合不拢嘴了。
“好啊!人人皆言道无情,殊不知红尘亦可作仙道?道友可是为家中人所备?”
“老夫这里最擅丹法,命灵延寿,此饵连服五载,定叫道友忧心之人无病无灾延百寿!”
“灵婉、清蓉,且去内库再去七十二副药饵来,老夫这就抓调三副“百子”延寿药来……”
(本章完)
第120章 求丹取书入江南
第120章 求丹取书入江南
百子延寿去,诸病不皆生。
黎卿且大代价入手了三副长春药饵、百子灵丹,待那丹师调配辅药之时,亦是在四向环顾着此方丹堂。
三楼丹堂中景尽收眼底,似是那黄芽丹、紫灵丹等等,临渊山也有,虽只供山门弟子,须得以道功计数,但那价格可似乎是比这翰林宝阁中还要便宜上将近三成。
裴管两位船尊曾赠予黎卿宝料珍囊一筹、山药布囊一袋,含外海资粮无数,合有将近七八十万道铢。
但……他若是带回那远隔群山的天南府再用,其个中价值或许还能溢出个数成去!
“翰林宝阁且算是人道学宫所属,怎有道兄这般的丹师?”
将柜台上一枚金丹小摆件摄入掌心,黎卿突然朝着那老丹师问道。
南国十二宗内,辅修丹符之理的道人不少,但若说要真正调配出一道灵丹,这样的道人不论在何处,都应当是声名显赫的。
百子延寿丹,其难度与药理的把持,已经是紫府丹道中复杂程度都已经是偏高的了。
两侧的仕女以药杵、刀片细细研磨、切割着诸多大药,老丹师正配着一枚独目镜,又取白纱遮蔽住苍髯等等,举起秤砣仔细的分配着各式药丹。
闻得黎卿疑惑,这老叟眼睑微抬,再度望了这身着云袍的青年道人一眼。
“贫道是太岳上宗的内门弟子,奉于丹法一途已有了三百载的造诣,在翰林宝阁供奉一百二十载,此丹有三大类,吾最擅其“阴阳调合”一脉,东海、岭南二道许多百子灵丹皆是老夫所练。”
“若无这般本事,老夫与翰林宝阁也不敢扯开招牌做此丹生意,此刻当给道友一个保证,其中若有丝毫问题,道友皆可来此处寻老夫的麻烦!”
似是此丹,丹堂中的老丹师有足够的底气能对任何道人下承诺。
“道友稍后还得留下一份地址,此丹第一年为取药膳调理道身,二年服饵,三年服丹……如此五载,凡人亦可通脉,周天益气,百病难生。”
“第二年,老夫当亲自前往,观服丹之人周天气息,再细将药饵增减……”
老丹师一面称量着那堆积如小山的药丹,一面给黎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丹道玄奇,但也并非能一蹴而就,尤其是此凡人所用,若是南国的子士、猛士用丹,或许服丹十九日,暗创尽祛;可若是凡人的话,那所需的时间跨度可就长了。
黎卿倒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见此处还需点时间,又转身上了第四楼去……
那第四层,乃是镇器与古符箓道!
昔年,他便在柳黄州得了一《硕鼠》鼎书,蕴养数载,化作一卷符图后披挂于无面猖身上,如今威能已然不俗。
思及修行百艺,黎卿独爱这般钟鼎古物。
若能寻些不错的符图,配合猖道兵马,当有那日澎海阴府七符图横阻二紫府之效!
念头一动,黎卿便又踏入了第四楼。
这一层来往的道人却是比之丹堂还多!
东海符道,有前代遗留,比之天南与岭南那可是兴盛了太多,再加之成品符图,一经祭出与法器无异,亦有不少于符道有些造诣的道人时常徘徊在此处,便等着南国的诸多古镇物来捡漏。
此刻,这一座大厅中,其中密密麻麻摆放的的钟鼎、陶器、石碑、陪葬品之侧更是围满了人,这些道人多为练气境,于符文之道有了些造诣。
只待慧眼识材,从中发觉出蕴含有不朽道蕴乃至法意的镇物,抟写或者拓印出一道堪用符图来,那便可省却数千上万的道铢购置法器了。
“这个,凤朝的斩鬼大刀,其中鬼头箓早就不知饱饮了多少厉鬼魂血,若能无损的提取出其中那鬼头箓,仅此一道鬼头符,当是有两百禁法器的威能。”
“那座四足香炉,见其香灰沉诟,油火以熏,当是久历宗庙香火,也不知是哪家流出来的,谁会拓印符图的?可取了去列一张钟鼎浮屠啊!”
“兄台慧眼,再看此物……”
展厅中一名名东海道人相聚,围拢在各古器一旁,当然,其中有真有假,甚至有特意做假的的“镇物”。
若是有久修符道的紫府道人在,直接以灵识查探,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真伪来了。
黎卿脚步轻移,行走在这些道人身后,横穿大步厅堂,这诸多镇物他倒是没有兴趣。
直接便是近到了那核心的展台之前。
此处乃是各自成品的符箓、符图!
南国山川符图之祖-五岳真形图,其售价九十八万道铢;
五方上道所承,四清始气图,要价八十五万道铢;
北国大周帝朝,山川大地真神地祇图,三百九十九万道铢!
这一道道供于展台最上方符图,每一道都大有来头,便如那“五岳真形图“。
此图系道士入山静修所持护身符。昔年天都妖鬼混乱,曾云:“凡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一切毒物,莫能近矣!”
这五岳真形图至今还是许多山中上人道场所供奉之物,一图合分五岳四山之形,九道山川符箓可衍化道纹无际,只是将其供起,威能便不逊于三百禁的中品法器,乃至还有诸多妙用,与阵法结界、与禁制坛法界有共通之处!
不过,光是这个惊人的价格,便能让大部分的紫府道人都望而却步。
黎卿只是微微惊叹一声,圜首走向了另一处。
“道兄辗转如此,可是有了心系之物?”
见得一名容颜清俊的道人入得此楼中央展台,那正伏于香案一角,奋笔描箓的女冠陡然站起了身来,温言相问道。
这是一名三皇大道宗的紫府女冠,三皇文,符箓之祖也,其名号称劾召山鬼妖神,万灵莫敢推辞!
若说箓道最上者,三皇大道宗外,便是正统五山符箓亦须得屈居其后。
这名女冠一起身来,但见其法衣之上万般符文皆似游龙般动了起来,环身道韵竟然比混元宗那位祭“流云符袖”神通,与太岁天尊都能过上几招的坛主还要灵动上几分。
“嗯!”
黎卿轻应上一声,行至那丹鼎古碑前,驻足上脚步。
“贫道平素喜古之诗经,国之钟鼎,鬼神禁镇,祭天礼器……”
“不知道友此处可有钟鼎符图?”
诗经钟鼎鬼神祭礼?
这清修女冠闻言不由得眉头一挑,再瞩目向黎卿,只见此道人周身气机内敛合一,不受诸界影响,身着太一降真云衣,法冠未及,只是轻挽在后,束于一髻,似道非道,又有几分学宫学子姿仪。
六艺学子转方外道修吗?
“自是有的,道兄且随我来。”
“寻常古物,执念或有,但终归只待是把玩之功,于我等紫府修士并无大用。”
“但吾此处有《诗经》一卷,乃是一尊古老时代的国士遗蜕,其金戈四丈余六,上篆诗歌《秦风·无衣》,有杀伐金戈之威。”
“有钟鼎方器,凤朝遗留,刻有宗庙起源,辉煌争杀,然此物有极深的地域限制,非其族裔,难通其理,观道应当不会有兴趣。”
“还有……”
这女冠温言,将那符书诸物一一道来,能合紫府道人所感所用之物,本身就不多,便是有也早早为人所取走了。
“哦,无衣古戈?”
黎卿视线一转,再随其所指望向那东阁最顶端的一杆金戈!
虽称金戈,但已是成铜绿之色,此戈并非是杀器,而是一道满篆钟鼎文的祭器,其上有钟鼎之文一百二十枚,只是刚刚靠近,杀伐之意当即便凛然扑面而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袍泽衣裳,矛戈甲兵,与其同偕,风声气俗自古而然,慷慨高歌之道,时时有那金戈铜戟的异像闪烁在外,乃至仍有一丝一缕的法意尚存,绝非寻常古器。
黎卿思索片刻,却是当即就有了意动。
他那二十四兵戈虽有杀伐之机,但不够,远远不够!
这无衣古戈,若是能尽取其精粹,作一道兵家符图,当是可收兵戈杀伐之气、太白长庚之气、罗睺计都二主之气,再合那魂幡祭用,当可补全黎卿的正面杀伐。
他的南斗诸法,太过诡谲,他的猖道兵马、鬼道禁器,太过离妄,正缺一道决断的杀伐之术。
“红豆学宫、翰林书院首授诗数礼乐,再习御射,此《无衣古戈》正是诸位子士国士最喜爱之物。”
“道兄若是没有把握处理,贫道可为道兄拓下鼎文,勾作成品的符图以用,”
那女冠含笑,偏头看向黎卿,此刻,他怎看不出这清俊男子的蠢蠢欲动?
少小浸润天都八千载人道与鬼神文明,诗也经也书也辞也,那是南国学子们无法拒绝的向往!
“此古之国士遗蜕三十六万道铢,加上勾祭符图的手工,承惠五十万。”
“道兄可放心,小女子乃是三皇道宗内门弟子,专擅钟鼎、云书、紫箓,定保功成。”
那双眸子似是水波荡漾般,有些紧张的盯着黎卿,似是这般等级的镇物真是数载以来都难以售出一卷,而祭炼符图的业务就更是难得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名大主顾,谁不紧张啊?
“符书拓印,贫道亦有涉猎,只是……”
黎卿眉头微蹙,五十万道铢的价格,几乎要赶上一卷五方仙门成品的大道符图了。
“道友若真是三皇门人,价格黎某也不多讲,但有一个要求,你须得把那兵戈符图祭在此幡旗之上!”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我要他彻底化作一道杀伐大旗,道友可能做到?”
只见这男子随手便将一道千禁极品的万魂旒幡定在这符书宝阁之中。
至臻的魂幡,萦绕二十四缕兵戈杀伐,这女冠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件夺来的法器,因为白骨道的魂幡用的五方符箓-阴山鬼箓的祭炼方式,但不论如何,它决然与这御物兵戈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千禁的法器,你也真敢夺?
三皇女冠不可思议的望向黎卿,暗道此人手笔真大,千禁法器,符图改篆,竟想将其完全化作一尊的万魂裹尸的杀伐大旗!
但,这可是十四万道铢的手工活计啊!她还真是有些难以自持。
“唔……这可是白骨道的镇山法器,道友真不顾后果吗?”
然而,这试探性的一问并不受黎卿搭理,那火辣辣的试探投在脸上,却叫这女冠都有些紧张了。
“那,那拼了!”
“只是道友决然不许在外说是在小女子手上改祭的,如此吾才能满足道友的要求!”
五方符箓之一的鬼箓,在前朝的鬼神大世时本身就常与丹鼎道书一齐使用,加持拓印亦或者改祭都是不难,至少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于是,黎卿将魂幡交给这女冠,同时,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一是监视二为偷师!
那女冠没好气的锁上四楼丹书堂的大门,几次想将这道人赶出去,但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只好任他打着监督名义偷师了……
伴随着金乌西沉、玉兔东坠。
整整两日两夜之后。
身家急剧缩水的黎卿一步踏出这座翰林宝阁,那女冠与老丹师喜笑颜开的送到了一楼的阁门口,又捎带上了不少的丹符与黄芽丹等等作赠品。
这道人太豪横了,八十余万道铢的采买,竟只为求一丹一符!
如此主顾,谁不爱啊?
“道兄慢走,今后若还有丹书一道的需求,亦可修书北漓府三皇宗来寻我,吾名-赵缨。”
那女冠将一枚传信印符递给黎卿,相嘱告别道。
她的年岁约莫也只比黎卿大个十来载,亦是新晋的紫府,二十来万道铢的收入,那可真是能迷人眼的。
旁侧的老丹师亦是轻笑着拜别这位主顾,言称一载以后当入江南桂府,为那服丹者精调药饵,以使那灵丹能最大程度的利用。
“好!”
黎卿与二人拱手,转身便往外去。
此行,寻得了合用的符图,那卷万魂幡终于被他改写了法禁符禁,届时,即便白骨道人在面,也寻不出着魂幡的命门了,求丹已得,符图亦取,黎卿满意的离去。
只往那宝阁门侧一角瞥去,那领着嫡妹的少年道童儿依旧倔强的等候在一侧,单衣寒薄,风中冷意愈生,这二童儿口唇干裂,想必也是生生等了两天两夜。
即刻便是遁光一卷,黎卿带着二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我入宝阁前曾言,你等着,且有你的造化。”
“观你身处逆境,尤望大道,不舍家中姊妹,再谋生计,道心着实坚固。”
“吾有导引练气法一道,你且去学了,待你及冠后,若有气感,领着你这妹妹入天南府、临渊山拜观吧,便说是紫府黎卿黎道人予你开的方便之门。”
“你若修不出气感,这囊中些许的黄芽丹、与符箓道铢也够你二人活到自谋生路的年纪了!”
“莫要待在这方仙城了,我观那些道童儿对你二人颇是排挤,免不得会遭致更甚的险境,且退险境寻坦途,方得避死延生路……”
五道谶言落下,这兄妹二人已经到了霸下仙城之外。
地面上唯有一卷竹简,似是新编制的,还添置了不少注解。再有一道粗布囊袋模样、脏兮兮的芥子囊丢在地上,其中正装着四道山参、两瓶黄芽丹,以及百余枚道铢与足数的金银。
其中东西不多,但足以令这茫然近乎绝望的少年眼眶盈湿。
他哪来什么道心啊!
诸多道童排挤针对,叫他乞丐、野种、没人要的杂种,受尽白眼……他能有什么道心?无非就是勉力活下去罢了。
他当年也有父亲教他识破灵文,有母亲为他熬药膳,也是受得舔犊之恩的良家子。
若非有一个幼妹尚需照顾,他也早就不想活了。
“兄长,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我把水囊给你喝……”
旁侧的女娃儿还不晓事,只以为有那怀中破烂的水囊,一口止渴的凉水就很满足了。
“好,好!”
少年郎将那囊袋一收,藏匿于内腰处,单手便将幼妹抱起。
“咱们不待在这吃人的仙城了,我带你回南国,那是咱父祖的老家。”
他紧紧记住了黎卿之名,那是在绝境中给了他一条活路的“仙人”啊!
天南府,我一定会来的……
(本章完)
第121章 黎家二郎
第121章 黎家二郎
天都南国立基数百载,奉六艺为国策,敕封鬼神为州中判官、县中贤神,外应仙门诸道统。这才在挽天倾,将天都南方大地妖邪尽祛,得以人道大兴。
江南道为南国六艺国士文化的核心,乃是最大的一个“行省道”,共有四府。
南国国都落于江南道金鳞府,为江南道最东面。
江南道沿那跨天长江,分别为天昌府、水荆府,及至最西面的桂府。
誉享南国二学府之一的红豆学宫便坐落在桂府!
今时,桂府中却是又出了一道变故。
早些年,有仙家避北国之祸,自西北而来,占了府外云桂山,与府中诸刺史、知州、别驾常有接触,想要似那青丘一族般,得一道敕封官身。
虽未成,但也算是在这桂府中有了名声,不少凡人转头拜那北来的“仙家”,也算是保家安民,得人认同。
但也不知是那山中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他等暴露了秉性,这几年来,常有所谓的仙家与山中的猎户、州县的游侠儿生隙。
须知南国游侠儿文化颇重,兴酒赋诗好意气、好浮华,喜山中精美兽皮与大药等等。怎么可能让那群仙家似北地一般独占大好山林。
猎人入山,倚山中诸宝谋生,你占了大山,岂非是绝了人家活路?
这乡中族老、寨中巫觋调解多时皆未有效果,直至有猎人含怒射杀了仙家子嗣,可谁知不过数日便惨遭灭门,家中大小尽遭剥皮剖腹,这一惨状惊震州县。
可,北地的恐吓手段在南国没有用啊,甚至适得其反!
南国本身就是从鬼神宗族文化过渡而来,直至如今,那些个大姓大族仍旧供奉着夜游乃至日游境的鬼神,其虽多有弊端,可就是俩字挑不出礼来,那就是“护短”。
且那猎户本身又是个侠儿,四方游侠儿、三州良家子听闻哪里能受这口气?江南道多少年没有妖山敢如此了?它居然敢!
于是诸多豪侠纷纷自备弓弩,牵来战马,披甲衣,携刀兵而来,这些游侠多多少少都是自小浸染国子六艺,甚至不少都已经踏入了猛士一境,力能推山裂石,一人合抱的树木,亦经不得他等几拳,且是四处放火箭围山叫阵……
甚至有些面子大的调动了州兵甲士、请来了县中鬼神合围而来。
一下子便在那云桂山下打出了火气,桂府西火光冲天,山中百兽暴动,鬼神嘶嚎。
那州府游侠,聚众数百,打进山中五十里,与那“仙家”斗阵十来场,双方各有胜负。
此战打了数日,府都中收到消息,即刻便令都督从事-黎雍,督府军一营,前往平乱。
州县中且不知那平乱是否成功,只知那云桂山中大火蔓延了十数日,久久未熄,山中不少老兽都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路惊惶冲杀到了乡寨中去……
亦是此时。
桂府都。华宣坊。
那华宣黎家宅邸中,阖府上下皆是隐露忧色。
皆因府中大爷于一旬以前领兵入了那云桂山中镇压乱战,但久去云桂,至今未有音讯传来,着实令人担心。
“听闻那山上的仙家,就是北地来的妖怪嘛,凶得很。”
“那山寨中的猎户一家都被剥皮剖身,听说连内脏都被吃了,血都被抽干了。”
“遭瘟的妖精啊,不会出大事吧?”
“要我说各方州府的甲士都是饭桶,府州的大人们也是……就不该放那些妖怪入江南道,早早就驱逐围杀了不好吗!”
街坊门来,皆是议论着府西那道蔓延了十余日的大动乱。
这黎家前些年也出了一件吓煞府州的邪门事儿,那黎家二郎为鬼王娘娘娶亲,十里红妆排列齐了整座府都河畔,冤死百鬼齐现身,擂鼓,敲锣,吹唢呐,奏了一晚上的阴乐,弄得好生吓人!
但听闻黎家二郎不仅活了下来,拜入仙门中后,还有书信往来,如今怕是已成神仙中人。
有此渊源,黎家大郎带队出手,总是能叫那周遭四坊的居民有些底气的。
毕竟,江南好浮华,谁也不想被那山里的东西欺负了……
正当那四向街坊议论纷纷之时,一名面生的俊郎君缓步迈入了华宣坊中。
昔年离乡日,不过青涩一少年,今时再归家,已是翩翩美道人,依黎卿这六七年的离家之旅,变化实在太大,根本没有人能认得出来他了。
当然,那围在坊前水井处得的各府总管妇人亦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面生人,纷纷调转头来盯着他。
这人衣服的料子都能发光的啊?一定是金陵国都中传说的天锦,说不得价值万金。
他去黎府叫门作甚?不会是报丧吧?
坊外的好事者心头当即就有了猜测!
只见那年青人腰挎葫芦,数步近得黎家府邸,那门房处当即就有两名汉子出来。
“贵客是……哪家的公子?我家大爷领了府中差事,眼下不在府中。”
那门房也是有眼光的,一见这年青人云衣锦绣,走路生风,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了不得的人物,当即便躬身相拜,一面探听其名姓回去向老爷汇报,当即也开始了致歉。
“哦!”
听到长兄不在,黎卿眼睑微垂,轻应一声,迈步便往府中去。
见那两个浑人还要动手想拦,黎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轻叱一声道:
“是我!”
“黎卿。”
门房仆人中的主事闻得此名,神色一阵恍然,当年那位二爷就是如此,善容忍,喜静思,言辞不多而精粹。
妈呀,这不就是二爷嘛!
而待得这老门房反应过来,黎卿已经跨越门槛,往前院去了。
“二爷!!”
“我的二爷啊!!!”
那老门房惊叫一声,快步追上了黎卿身侧,一手拽起旁侧新入府的小厮,立刻就叮嘱了起来。
“快,快去禀告老爷,咱二爷回来了。”
谈起这位二爷,那老门房不住的偷瞄着黎卿容貌,确实是还有当初的模子,他此刻只觉得自家二爷如今是真的神仙中人了。
难怪当初会有鬼王拜亲呢,那女鬼是有眼光的!
“对了,刚刚回来时,听闻街坊说桂府有一山仙家作乱,还是兄长带队去镇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具体给我说一说?”
刚刚踏入府中,黎卿便脚步一顿,转头向老门房问了起来。
江南道可向来是南国最安定的腹心之地,怎会在数载时间内就乱成了这幅模样?
“回二爷,是这样的,那一营仙家已经来了有三十来年了……”听到二爷还记得自己名字,这老门房咧嘴一笑,当即就开始讲述自己所知的。
云桂山上仙家,已经来了桂府半甲子了,只是昔年黎卿还小,还未接触到。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沿着前院连廊往府中去,但还未入得正堂,一名中年男子便随着两名小厮迎面走了上来,后方几名女子再着府中拥趸匆匆而来。
那黎家老爷匆匆赶来,但这心心念念的父子刚见到的一瞬,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
“拜见父尊,母尊!”
黎卿近得前来,竟不知到底该行何礼,拱手上前,躬身一拜,先见过黎家老爷,再拜夫人。
离家日久,那老爷夫人所忧心切心的是那倔强的黎家二郎,少年黎卿。
但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驯服了玄阴,勘破了阴阳之隔,诸气受制的紫府道人,鬼郎-黎卿。
这是真叫二老呆愣了好一段时间。
“好好好,回来就好。两年前,天南观传书说你失踪了,倒让你兄长急切的很,打发了几批人去天南府寻你!”
黎老爷回头与夫人对视一眼,轻捋长髯,对这位成人的二郎极是惊叹,言辞之间,不负父尊威严。
只是,那不住颤动的右手尚且能显露出那按耐不住的激动。
后方的夫人只是双眸凝视着黎卿,其中泪光隐隐,微微摇头,亦是说不出话来。
“嗯!当日受人诓骗,将我丢到了三十万里外海。”
“得东海诸豪侠相助,辗转多处,历经海外列国、方丈仙岛,这才于今日回归。”
黎卿微微点头,将那变故与家中人简述,而后再度近前,拱手相拜,唤了二老一声。
“父亲,母亲!”
得了这番答案,黎府众人这才长呼一气,虽不知外海、列国是何处,但三十万里之距,足以令他等忌惮了。
再闻得黎卿那声对父母双亲的呼唤,二老亦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可是听说过,不少仙师入了方外后,可是不会再认父母亲眷的!
“苦了吾儿。”
“这是你家嫂嫂,大郎信中与你说过吧?尹别驾的幺女儿,这是小玉儿。”
“玉儿,快叫二叔!”
黎家老爷夫人连忙令黎卿入堂,又将黎雍的妻女道与黎卿。
只是那小姑娘可是羞极了,躲在几人身后,哪里敢出来唤一声二叔?
“卿,见过嫂嫂了。”
黎卿望向那宫装女子,当即稽首一礼,提及尹氏,又沉声道:
“昔日若非尹别驾出手,卿已然作了一幽天亡魂,哪里还会有今日。”
“不知尹别驾可在府中?过几日,贫道定当去拜谢一番老别驾!”
这诚挚之言,自是发自肺腑。
但那女子却是惊震到有些无言。她也修了丹符之道,她也是灵力刻度三百一十六,将近练气上品的修士。
是以她直面黎卿那满身氤氲之道韵,磅礴如神峰的气机,犹如见天颜。
紫府道基!他居然已经是紫府了!
“嗯,父亲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二郎的。”
修道六年入紫府,这是何等的妖孽人物?
当年,因黎府鬼事,她可是极为嫌弃这门亲事的,若非黎雍不差……
但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父亲当初为什么如此看重黎府了!
(本章完)
第122章 南府家宴
第122章 南府家宴
归来江南桂府,数载别映见仙颜。
黎卿一入府中,那惊叫着的门房就把黎家二爷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街坊尽知的地步。
鬼王下聘,黎家二郎,这在桂府都可是一道活生生的传奇啊。
今日黎家二郎刚刚归来,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小半个桂府都知道了!
那位尹姓嫂嫂,亦是早早就遣了下人入丹书坊与尹氏送信:
天南府所言的那失踪许久的二郎,回江南了,甚至,其已证紫府道基位,今日曾询问父尊是否有闲暇,二郎欲入丹书坊中拜访……
待到了晚间,府中内外聚拢一处,且算是为那少年便入道方外仙门的二郎接风洗尘了。
府中老爷夫人,黎家大郎的少夫人、膝下小姐,还有旁脉分支的两名堂兄妹,加之黎卿,且算是凑足了七人。
不拉上几个人来,对这个气机愈发清冷的儿子,纵然是黎老爷都不太敢和他说话的!
“二郎啊,多尝尝这个,你小时候可最爱吃这道蜜蘸莲笋!”
“还有这个,金玉银凤羹,这是我亲自下的厨,你多喝一点……”
黎家夫人连连为黎卿盛来羹馐,如此盛情,当真叫他有些不习惯。
他已经辟谷多年,向来是日食芜菁子食气,不过,倒也没寒了母亲的心,执著捧瓷,老老实实的将那盛至满满的羹膳吃完了。
家宴之上,众人也只是默然添食,未敢太多言语。
毕竟,这位二郎当年可是领着那百鬼入得天南,今时再度归来,几位旁系支脉的弟妹也只顾埋头偷看着这位二堂兄。
“对了,我自东海归,在那翰林宝阁中为您二老及兄长求来了三道长春寿药-百子灵丹。”
“不知府中可有善药理之人,当吩咐膳房中按此药饵每日熬炼灵药,当可护二老长春百寿,诸病不生。”
“且先日食药饵,只待一年以后,翰林宝阁会有丹师来进行后续的融丹之事……”
黎卿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一翻,将一枚芥子囊取出,推到那餐桌中央。
那位嫂嫂似乎是修得丹书紫符,或许能通些药理?
百子灵丹,在州府中亦是极为有名,这可是极为了不得的东西,乃是须得费百万金才能求取到的长生药!
府都中,刺史府的那位老太君便曾得过一枚,红豆学宫中偶尔也有出现。
“这……这种仙药,就莫要浪费了,还是二郎你自己用吧。”
“二郎能回来看看,我们已是极开心了!”
黎家夫人少有的直起了性子,越过老爷出言,只想将那传闻的“长生药”推回去。
这般贵重的丹药,他们怎么敢收下?
“不必如此,这是我为二老与兄长特意挑选的。”
“海外一行,虽经历了些波折,但冥祸已解,我亦踏出了道业一步,内修紫府绛宫,当是有寿四百,已经用不上这个了。”
“收下吧!”
黎卿右手虚点,那一枚彩袖芥子囊便横空挪移到了主位前。
旁门有谶言:
童儿怎识酆都苦,呆看道人入酆都,酆都城下渡亡魂,只恐亡魂是故人呐!
长生之痛,从不惧前路漫漫无期限,唯恐的便是故人陆续凋零矣……
见得黎卿心意已决,一颦一蹙之间,又尽显仙家威严,黎府家宴上下,怎见过这般的人物,众人心头皆生惶惶,又怎还能拒绝呢。
倒是那大房主母-尹家女见得黎卿推囊入桌,起身一礼。
“叔叔果真是仙资道体,出门不过六七载,三年入道,三年紫府,真是惊为天人哉!”
“妾身倒是略通丹符之理,叔叔如不介意,大爷与老爷夫人的灵丹,或可由妾身经手操持,日熬药膳,直化开那灵丹来……”
转身她又是与老爷夫人温言解释起来,何为练气、何为紫府,何为百子灵丹!
“那就麻烦嫂嫂了!”
黎卿颔首,整座黎府,也只有她能处理的明白这几份长春大药了。
经过这小插曲后,宴上的气氛愈发静谧,再没有人敢把这位二郎仅仅当作黎家二郎来看待。
家宴之后,众多仆婢又引众人入东阁,围绕着那暖案落座,只是众人从此就难免更加拘谨。
同坐在那东阁之中,黎卿率先提议道:
“兄长去了那云桂山多日,可有遣人去打探消息?”
“不若,我今夜亲自去一趟?接兄长回来?”
黎家大郎黎雍,与黎卿时有书信往来,此番归府不见兄长,难免有些不美。
若真是北国的“仙家”而来,黎卿倒也想看看那般仙家的气候如何!
此去云桂山不过数百里地,他若驱纸猖,乘王辇,一两个时辰便能来回,也好助臂黎雍早作功成。
但黎卿才刚刚归来,家中于情于理也不该让他来往操劳弄险啊!怎肯附议?
那支脉的年青人此刻正是起身了,朝着黎卿微微拱手:
“二郎哥哥今日方才归来,难免舟车劳顿,不若今夜就让小弟去与大哥报信。”
这是支脉的黎霍柳,得了黎雍的提携,在红豆学宫中锻六艺之术,平日则于黎府与都督府中做个行走,也算是入了猛士境。
他若乘鳞马,沿虎溪水道逆行,天明前就能到达云桂山报信。
正是二十出头的年岁,这黎霍柳也想在这位兄长面前表现一番。
“不可,云桂山是何等地界?那山中精怪与州县鬼神相斗,雍儿携兵马而去,十余日来尚且断了传讯,你一人如何去得?”
黎老爷面色一板,容不得这些小家伙胡来。
他黎家自华宣纸织起家,历经坎坷,这一辈好不容易有了起势。
大郎英才,任于州府,堪称一方人杰;二郎虽为诡谲所染,如今看来,亦是得了仙道机缘。
就是旁支这些个子侄辈亦都是可造之材,愈是如此时日,便更要谨言慎行,方才能高振门第,对得起祖宗阴德啊!
他怎会让这些子侄为了自家亲子去送个信,就冒这般险?
“主伯,前些时日我也习得凶礼道、军礼狩,可以陪五哥哥一起去!”
另一名支脉的女子亦是踊跃举手,她也想去瞧一瞧那云桂山的“仙家”。
两名南国之士,一强御射、一善礼乐,只是入山报个信的话,携上一丁骑士,想来问题也不算大了。
何况,二郎归家,长兄不在,着实也是……
黎家老爷却是心头有些犹豫。
但,还未待众人商量出个结果,黎卿拂过云袖,轻笑起来。
“既然弟妹皆欲往,不如同去?”
“想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位仙门归来的黎二郎一发话,自然得依他了。
于东阁取来净水清漱,才刚得共识,黎卿便与支脉的族弟妹两步踏出苑门,准备动身往云桂山而去。
那黎老爷呼来府中家丁,正要挑上几个武行出身的护卫,却见黎卿三人出得苑去,连声呼止。
“错了错了,六骏栏筑在西苑,不在后苑!”
只是,黎卿等人却不搭理他。
再闻不知何处摇动起来的铃铛之声,顷刻便见那苑中云雾缭绕,有一尊混元华盖撑起,垂下素纱如旒,宛若鸳鸯榻帐披落。
其上流珠九饰,天符繁复,舆辇王制,望之便似是王侯出行之矩。
那舆辇之上,左右承宝灯,上首摇法铃,九华缀栏,完玉悬柱,玛瑙饰壁,渐有流风萦绕。
黎卿一步踏入王辇,轻推铜铃,法力一勾,再将那黎霍柳、黎芸二人摄进软舆香辇之中。
“无需车马,我自有无拘王辇承步。”
“二老且歇息罢,待明日我再伴兄长齐归!”
黎卿再将舆辇两侧垂下的法帘旒珠拨开,透过那九华辇栏,嘱咐下一言。
下一刻,却见这舆辇中连番宝禁生光,九尺华盖上悬着六丁六甲灵牌,十二猖君之身形隐隐显化在这王辇四方,护佑其主。
着那阴风吹来,这王辇便往云雾中一撞,顷刻升至云空之中,有冷雾环绕,寒光离奇,那丈余王辇顶华盖,负青天,逐月而去,不过数息时间,凡人肉眼便再也看不到了。
飞天遁地只须臾,这才是凡俗向往的神仙人物啊!
两位族中的年轻人,只觉那身形蓦然一轻,再回过头来,已然是登上了云空。
唯寒月之下时有缕缕冷风袭来,自这舆辇侧的帐隙向下望去,只见那地平线处连绵的城郭赤瓦流光飞速后退,脚下淡淡的云雾隐隐遮目。
这二人当即就连身板都挺直了,只感一阵眩晕之意冲脑而来。
他等料想到了各自神仙志异,这位二郎会有了不得的神通,或取传说中的神行甲马符,行路生风;或许有法器葫芦托身,滑遁十里。
但这……直接飞升云海之中,托迹于穹空千丈,这也太离谱了吧?
二人尚且惊震之时,这千丈高空的舆辇之上,竟然有人在外面讲话!
“嘻嘻,好老爷!听说这桂府有一山精怪?”
“您知道的,这纸猖兵马很缺纸皮的……”
“不若让奴家,给这些灭人满门的妖精们也剥皮造纸,惩恶扬道一番?”
舆辇外却是有一窈窕女子揭开玉珠帘幕,身姿尤怜,容貌绝艳,眼波流转间,淡淡地与二人交错一眼,当即便哀求起了黎卿来。
这大猖着实有些猖狂,还未至那云桂山,便想着她那剥皮作纸术了!
“不许,老实待着。”
黎卿瞥了这玲珑大猖一眼,却是再度给她下了一道束缚,绝不允许她胡来。
警告之间,又于王辇香案之上,盛上三盏金樽,与两位正在学宫中修习的弟妹赋酒谈兴,论起了这些年来,江南道乃至南国的变化……
(本章完)
第123章 云桂有仙家
第123章 云桂有仙家
桂府西。
有灵峰高居,驻足在这万里丰沃的江南尽头。
这座云桂山,便是中都群山的起始点。
往北去是南北二国与巴蜀地的接壤之处,亦称天都之堑,是一座左右走向的六千丈灵脉,将天都大地两分;往西去那便是直通巴蜀之地的深邃群山。
“此望西去有群山两百八十座,苍莽古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乡寨猎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取其中兽皮大药,方得以谋生!”
“如此大山,今竟为山精野怪占据,且杀人灭门,剥皮剖心。”
“今天,要么你们这一营府军随我等杀上山顶,灭了他妖寨上下,还我江南一座灵山;要么,我等便只能上陈金陵殿,请殿上官家、满堂公卿做主了!”
昔日云桂大山,如今已经被一把大火烧的满目疮痍。
西府七县,宗族乡勇、四方游侠此刻尽聚于此,这些人衣衫染血,伤痕难掩,可见方才经历过如何惨烈的斗战。
战场中身影却是分作了两处,一处是山腰下的乡勇游侠,正指着府军鼻子叱骂,言道他等封灵山与妖物,损江南之疆土,结妖类之欢心。
一处是那山腰上聚拢的大小妖物,有结盔人立的豺狼、白蛇、黄皮子,有持枪拿棍的蟾妖、鸟怪,有狐尾荡荡的女妖……
这般劈头盖脸的叱骂,直教那府军上下冷汗直流。
“你这浑人,不要乱盖高帽!”
“我不助你等,那来此处为何?只是此事从头到尾总得有个章程。”
军中那名校尉右手拎起一杆长槊,坐在两丈之巨的山君背部,从甲士中缓缓走出。
正所谓虎为百兽之尊,这堪比紫府境的山君一出,山头精怪生畏惧,乡勇游侠难凶言。
“已经没有章程了!”
一名苍髯老豪侠缓缓摇头,其身披青甲破碎,身上被那黄皮精砍出来有不少的血痕,虽似血污诟面,但眸中眼神分外坚定,煞气尽显。
只是横臂一指这满山的尸骸,冷声道:
“七县儿郎,死在这里的就不下百人,他们有的是州府大族门客,有的曾是学宫士子、有的是宗族子嗣,更多的却是州中良家子……”
“老夫不知你是哪一营的校尉,但你最好不要犯蠢,你若要坚持所谓的理中调和,这三州七县的乡寨百姓绝饶不了你。”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有资格按规章来的了,你若不动手,回去就等着万民上疏,下狱斩首吧!”
山下游侠乡勇齐齐怒喝,声震山林,三四名夜游鬼神隐于一侧,亦是冷眼环顾。
南国民风不逊,这灵山、这土地容不得半分丢失,其中那老豪侠之言也确实是话糙理不糙,这般乱战,已经无法论其章程如何了。
百余名猛士、游侠身死,民怨沸腾,便是那府都刺史、州县主管都说不得要被论罪,谁还顾得上章程?
见今形势大转,那山中诸多“仙家”亦是惶恐,领头一名身披鳞铠、顶着蛇头的大仙亦是沉声恐吓了起来。
“吾与你府中主官、州中三老有言在先,着我仙家堂口为你等涤荡山中精怪凶患,你等将此山奉与吾等安生。”
“怎得,汝敢反悔乎?”
这仙家并非是北地的正宗仙家,乃是一支破落山头得了柳、黄几家的旁支香火,再一路收服诸多精怪,编了堂口家谱,难逃而来。
只是,与他等原本预计的有些不同,南国仙门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恐怖,朝堂上的国士文化亦是权重,这些许精怪连紫府上基都凑不出两头,根本入不得上层的眼。
而在四方乡寨里,他等想推行家仙信,又是常常与坐拥地方邪祀的宗族鬼神结怨,那些阴庙鬼神阴损诡谲,山中儿郎频频死伤,又完全寻不出缘由。
如今又出了这般事儿,真真是愁煞了人!
“反悔?你这畜生,谁给你封的地盘,你可敢爆出名来?”
“遭瘟的蛇头,你也配占了这云桂山?”
山下四方当即便是弩机大动,一枚枚篆了炎符的秘银箭矢爆射而出,那乡勇与游侠儿们一时暴怒,又重新打了上去。
这却叫那校尉心头杂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先前府都的大人可是说了,要小惩大诫,留下那一山仙家听用,可……
这校尉烦躁之间,诸甲士群后立有牙兵驾鳞马而来,横过车辕,一个纵跳便闯到了那山君身后。
“头儿,头儿。”
“黎督军说让您先破了这妖山再言其他,无需纠结章程了。”
无需纠结?
这校尉一听这话差点就要骂人了,你黎雍说的倒是好听,先前府都发令你倒是两耳不闻,那可是老子接的令啊!
你当然无需纠结。
正欲暴怒发作之时,那牙兵接下来的话便更是浇了他满头凉水,彻底让他冷静了下来。
“黎督军说了,此事波及甚广,死伤太多,西府诸县群情激愤,怕是要惊动朝堂了……他让您可别当了替死鬼啊!”
事实上这云桂山之乱确实是已经发展到如此迹象了。
谁能保证那些游侠猛士里就没学宫同窗、就没州府亲眷?
诸豪侠猛士死伤如此之重,堵嘴是不可能堵的住的,这些地方强人指不定还想借着破灭云桂仙家之事引为盛名,谋个一官半职呢!
这校尉面色青白变幻,下一瞬,便听得其座下山君虎啸山林,那手中长槊投出,当即就将一头黄仙钉穿在一棵老树上。
云从龙,风从虎,这山君一个飞扑越过十数丈,其上的壮汉手中拾起长槊一拧,当即将那黄仙裂作数块,环顾四方,大声道:
“儿郎们,这山中妖怪不识感恩,我等供他等容身之地,他等却反客为主,灭人满门,扒皮剖心。如此畜生,天人共诛之!”
“随我动手,灭了那五仙堂。”
这营府军,皆为浮屠全甲之士,驭虎狼而入山,顷刻便冲入那妖寨之中,直接破灭了他等阵势,喊杀之声肆虐而起……
而不远处的行营中,那几名督军祭酒,围拢在一座战车之上,远观望气,紧盯着那山中变幻。
黎家大郎-黎雍居于最中央,其双手紧握着那战车栏杆,眼中血丝遍布。
“此事,州府中做错了!”
“那外来仙家与江南子民相斗,以至于如今暴乱,先前欲养云桂仙家为青丘第二的是哪些人?”
“是云桂知州、通判,府都黄、李、张从事,府令亲自盖的信、交由刺史过目,上报了金陵……”
这些个府都从事祭酒纷纷与之扯清了干系,丝毫不顾及来之前那些个大人物嘱咐他等要顾全的大局。
都这般了,就别谈大局了,他们能及时撇清干系就算命大了!
这数乘战车驻在山外,督场中战况,内外斥候来往,军令不绝。
只在那场中厮杀极尽之处,两双猩红色的眸子却是不知何时寻到了此处。
“原来,首脑是在此处么?”
这是山上的白狼大仙,着其中厮杀到最惨烈之际,他等白狼精追亡逐北,伏行于山林之下,却是接令要行斩首之术。
这府州肉食者竟敢如此对待他等,别说是斩首府军,便是州中那些个主官,也一个都跑不了。
只随着那两双眸子的隐去,那一骑斥候取了军令,正要传诸祭酒的望气之术辅佐,四面合围,不叫这等精怪闯了出去为害四方。
然,正当这员斥候调转马头之际,只闻得【轰隆隆】一声巨响。
中央那乘战车瞬间便遭巨力四分五裂,其上的督军祭酒临危之际,急忙四散奔逃而出。
跑得最慢的两人,顷刻间便化作了一摊肉糜!
“该死,是白狼。”
那环卫于四周的甲士们怒掣枪矛而来,齐齐围上那头白狼大仙。
此獠身披一件及膝的宽敞白袍,凶恶狼精之貌,狼头、人立而起,双爪如蒲扇大小,足生反趾,脸上乃有四颗血色的瞳孔,异于常人。
云桂山上有五仙堂,这白狼大仙便是其中一堂的主事人。
十来名牙兵拱卫,齐齐挺矛刺去,却是扎了个空,教那白狼大仙一个纵身跳到林侧的一株十丈老榕木上,俯视着场中众人。
文官士子五六人,皆是一境道行嘛?倒是好处理的很!
老狼精单手抓住一截树干,俯身扫视着场中人物,浑然不觉有什么威胁。
“五仙堂莫非真是要与南国结作仇敌了?府中诸大人豢养尔等多时,岂是毫无感恩乎?”
一名清须祭酒紧紧捂住那被木刺贯穿的手掌,沉声怒叱着这头老狼精。
他等千算万算,怎么算到这个时日,那仙家不看好自家堂口寨子,竟然潜行跑到后方来了。
“嘿嘿嘿,倒是好赖话都给你说了。”
“这大火围山十来天了,我五仙堂的儿郎可是死伤惨重,也没见你家大人发句话啊?”
“也别讲那么多了,本仙摘了你等脑袋,再结果了那些个承诺如屁话的肉食者,退走他国便是。”
遭那祭酒厉声叱骂,那白狼精嗤笑一声。
也不知他从何处挑来一杆丈六草叉,自老榕树上纵身一叉,顷刻便将那下方三四名甲士拦腰斩断。
丈高的紫府妖躯,无需任何铠甲,照样能刀枪不加身,其腕力横掣,阴风环绕,祭钢叉而动,寻常猛士几无反手之力。
除非有正营甲士三五十人结阵,御战车十乘,持钢索长槊、掣劲弓强弩群起而攻,方能拿下此獠。
光靠这十余牙兵可真是没法子抵抗!
黎雍几人同时对视上一眼,且见那清须祭酒以另一只尚且完好的右臂横拍在地,流沙咒法即刻发动,将那白狼大仙的半躯埋入其中。
这一流沙咒法更把白狼身侧诸多面临着危险的甲士瞬间吞入流沙之里,再于那十丈流沙区域的外围拖出。
“撤,与前军会合。”
流沙地中吸附力生,两名祭酒左右各祭出盒弩,将两枚精金符箭祭出,囫囵射向那狼精,拥趸着这位黎督军便走。
原本他等就是为了不教这督军涉险,停在正军背后二里外,可谁知这二里路程正成了他等的催命符?
这位督军乃是尹别驾的佳婿,可不能在这里出事。
否则,他们这一营甲士可就真要当替死鬼了!
那两枚符箭确实恐怖,在那狼精腹部各打穿了一道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但,这般伤势对紫府狼妖来说远远谈不上致命,乃至更激起了它的凶性。
“嗷呜……”
渗人的狼嚎之声在后方高昂的呼唤。
众人刚刚往前山撤走,后方立时就有一道白影携滚滚妖风撞破了枯枝败叶而来。
及至那白狼纵身一跳,眼看就要一爪将那被护在中央的督军拿下时。
突然。
渗入骨髓的寒意从天而降,下一刻,便见有一道宝辇华盖自烟云中冲出。
眼看着这软榻舆辇只似是宫中肩抬,四周也无铜墙铁壁,只是道道青烟纸纱垂落,长似君王芙蓉帐。
但就是这样一顶王宫软舆隔空撞来,那纱帘旒珠连丝毫的晃动都没有,反倒是白狼大仙如遭重创,猛然一个倒退翻滚上六七圈,狠狠地砸落到林木山石之下。
黎雍等督军祭酒尚且只来得及祭出刀兵,见场中又有人横插一杠,一时间是警惕与疑惑交加。
这又会是谁?
其王驾舆辇之中,约莫有朦胧身影三四道,还未待众人出声,其中就有两道令黎雍更手足无措的声音响起了。
“堂兄,我们来助你了。”
“大哥哥!”
两位族中弟妹的声音蓦然响起,这可令黎雍又是挠心又是担忧。
这俩家伙怎会出现在此地,这不是胡闹吗?
而就在两位族弟妹后,那舆辇中似乎有一名极为清俊的男子倚在舆中软驾上,抬手揭开舆幕,对外轻唤了一声:“兄长!”
这一言,依稀仍有当年之音,黎雍僵立在原地,那如同触电一般的麻痹感顷刻便传遍全身。
“你是……”
“二郎?”
然而,场中情景瞬息之间便生千变万化。
这面黎家诸子侄受黎卿应允,刚刚揭开这尊“仙驾舆辇”的帘幕出得王辇,那面的白狼大仙四目赤红,翻身卷起黑风便又冲了上来。
狼虐嘶吼声震林野,黑风扬尘还未近得十丈之内。
唯见那舆辇后方,一尊云袍锦郎君低头出帐,眸间一道死灰色的气息流转,阴瞳侧目瞥上了这狼精一眼。
下一刻,便见他那袖中右手抬起,五指峰头有“嵬”形法印大亮,且只是凌空一抓,磅礴的玄阴一炁当即化作五座九丈阴山镇落,又似是五枚五鬼镇魂黑钉贯穿而下。
砰!
白狼大仙惊恐的被镇趴在地上,它望那道人,如见百鬼缠身,它想要逃,却发现自家的阴魂已经被五枚“嵬”字魂钉贯穿在地。
那道人缓缓靠近的步伐,犹如厉鬼索命而来,可这老狼连狼嚎都再无力施展。
鬼道魂道,最是诡谲一道……
“嘻嘻,老爷,我去为您取来白狼颅首献祭天斗!”
玲珑大猖自舆辇中出来,见到那白狼大仙,双眸大亮,当即便上前献起了殷勤。
她哪里是什么乖巧殷勤,不外乎是看中了那一身妖皮罢了。
“嗯!”
黎卿默然应声,也不再搭理那被五嵬大手印-五鬼钉头法镇在原地的老狼,转身朝着兄长黎雍几人走去。
“二哥哥如今可厉害了,飞天遁地须臾便至。”
“是二哥领我们来接兄长的……”
族中两位弟妹上前近得黎雍两侧,紧赶慢赶的述说此行。
他等此行观黎卿,才是如见真仙家!
(本章完)
第124章 收缚群凶
第124章 收缚群凶
黎家儿郎齐相聚,多载别离又重逢。
在这云桂山下,他等族嗣见面大叙血裔情谊之际,唯闻远处那白狼钉头,为玲珑猖君斩首剥皮,敬献南斗颅牲。
殷殷鬼语切切,凄凄惨惨戚戚!!
便见那林木之下,道道幽深黑影矗立,下有白狼大怪被那五嵬幽峰禁镇。
于是,有苍白鬼影,披纸衣,垂襟袖,围拢而上。
那甲猖身如银甲阴尸,双手抱胸,巍然耸立,俯视败者一獠;
飞猖展翅数丈,窸窸窣窣间,抖落残纸片零,竟是道道冥纸碎屑;
行猖幽幽,抬步动身,连身形都缓缓的化作了剪纸虚妄,直至下一步踏出,那身影如同逆反了现世规则一般,突兀地就出现在了数丈之外。
最令人胆寒的,还得数那六头无面猖,空无一物的鬼脸,外披上一层丧衣,就那样静静地驻足在侧,不知从何而起的视线,火辣辣的逡巡在每一个人的背后,好似北阴幽天的勾魂鬼般,时刻威胁着每一位生人!
这八九名祭酒牙兵眼睁睁的看着那十二猖神剥皮供首,凄凄鬼语荡漾,围拢着那盏琼华冥灯跳起了不属于现世的舞蹈……
及至南斗献牲完毕,玲珑大猖按耐不住的伸出右手,往那白狼大仙尸身上用力一撕。
【刺啦】声响。
一卷如同银箔般细腻又反常柔软的妖皮纸,被她生生抽离了出来。
“嘻嘻,成了!”
这玲珑大猖,造猖之时取的是剥皮鬼的阴灵作基,对这收集诸兽百皮有着意想不到的执着。
而黎卿正与几位督军祭酒并肩,负手观望着此处。
玲珑猖主取得鬼皮,刚要拾起那祭坛前的南斗灵灯去邀功,却是一只淤青的鬼手先于一步,挡下其动作,将那南斗琼华宝灯捧了起来。
那是丁主无面猖,紫淤鬼手纳袖,祭道符图加身,纸衣之上,那卷硕鼠符书、鼎烹符图已然显化到了极尽,三五枚符文排列,衍化作原始苍茫的杀机。
纸猖无面越过玲珑,将南斗延命灯双手以奉,自山林阴影之中,步履踮动,送至老爷身前!
“……”
“嗯!”
黎卿颔首示意,翻袖间就将灵灯收起,指尖一挑,立时就有一枚冥珠、一道魂精赐下,落入无面阴灵之里。
以冥珠与那厉鬼炼度后的魂精命灵不计耗费的供养,这无面猖,也快要入日游了。
指尖一点混元王辇,诸猖神立刻化作流光收入其中华盖下悬的命牌之内,那王辇亦是迅速地收作巴掌大小,落于黎卿右手之上。
“听闻这西府山中生祸,兄长可有用得上的地方?”
只瞥了那快步近来的玲珑猖一眼,黎卿圜首再向兄长问道。
“霍柳、芸儿亦听长兄调动,速速处理此处灾乱,我等也好返回府中为二郎哥哥接风!”
两名黎府的族裔上前一步,齐齐拱手言道,他等眸中灵滢闪烁,紧盯着主枝的这二位兄弟。
这一人乃诗礼传世,誉满州郡,是有极大希望成就子士,任一地主官的英才。
另一位更是玄奇,方外求道,居莫测之能,须臾之间,飞遁三百里,将那白狼大仙抬掌而镇!
有这兄弟二人,当可顶我宗庙九世之名!!
旁侧的几名祭酒牙兵更是看得呆楞,也不知这位仙长是何人,反掌之间,那狼仙便死无葬身之地……
“云桂山中,有仙家五堂,黄皮子,黑鳞君,白狼仙,蟾三爷,白面枭……这山中仙家狂悖,无容人之心,州县宗族同气连枝,亦不甘示弱,如今已再无调和之机。“
“今日,要么将这云桂仙家除名,要么就得等朝中发精将悍卒来了。”
“二郎今非昔比,此刻,还请助愚兄一臂之力!”
黎雍也不愧是州府中少有的能在这般年纪混出头来的学子,一见自家二郎出手如闲庭信步,翻掌镇压那仙家,心头当即便有了一个度。
且抓住这一机会,躬身请来黎卿相助。
“好!”
黎卿颔首应声,身周道韵氤氲,举头望向那四面包网的山头,四时兵戈之气冲天而起,每一寸天地之气中皆在蔓延着硝烟与血腥之祸,料想此处历经的战斗也是极为残酷。
“烛,给我护好他们了。”
只见那道人留下一道嘱咐,远处的窈窕猖君当即轻笑而起,顷刻间,阴风寒雾席卷,将这漫山十数里地尽遮蔽,所谓山鬼律,阴雨域,掀起昼晦之变,挑动风雨飘摇。
不过瞬息间,那猖主便随黎卿展开鬼蜮而动,二人身形顷刻便化作半云半雾的朦胧之态,数息辗转三十余里,直接入侵了战场的最尽头。
而下方,虬龙落幕,朱鳞赤鬃燃红焰,六冠龙首显威严。
“烛”一现身,那已近二十丈长的龙躯便盘桓在天,仅是现身掀起的妖风便将两侧林木压塌,硕大的龙睛扫视着场中众人。
此刻,它的龙口中仍旧衔着一块豢龙璧,想来这突兀的任务着实打扰了它的修行!
“昂……”
苍山龙吟,霸绝西峰,这龙种稀少,在南国州府之间历来都是与山川神明绕不开的形象,怎不惊煞了诸军?
黎雍望着那龙口衔起的玉璧,忽然想起在三四年前,二郎便曾经书信于他,询问那上古豢龙氏有关的讯息。
莫非,那时候他就已经驾驭这头赤龙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他等耽搁太多,有烛龙盘空,护持着他等奔赴与中军汇合。
而前方的山腰之上,伐山灭门之举已是到了最血腥的时段。
这些州县豪侠、猛士,或许是为了一时名声、意气,或许是想趁此博一个勇猛的称号,再回县中谋个假尉、别部司马等等的一官半职。
但归根结底,还是那外来的仙家侵占了原本就属于州县寨民乡勇的猎山,归根结底,是它等欲令州县凡民予索予求,是它等想要爬到州县百姓的头上作“仙家”!
人道大世,能踩在万民头顶的人上之人,确实有。但很显然,这“五仙堂”不在其中。
三名县府老豪侠率先突破那五仙堂的防线,两柄雁翎刀齐齐斩破门栓,一脚破开大门,闯入那堂口大寨中。
四向的妖精,身披甲胄、衣袍,掣起刀兵要挡,却为那冲在前头的苍发老叟一口火术浇灭。
只见其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三寸,再是一气吐出,刹时间,一缕真火出肺,卷起磅礴真气,遇空即燃,眨眼间就遍布前方三百余丈,将那整座堂口都染作了一片火海。
道是好一个真火燎原之势!
南国国子六艺,射御技击之道,与仙门命功同出一源,修行最盛者,命功有成,周天真气可翻江倒海,称国士,称“人仙”。
这老豪侠一手命功已然是得了三分精髓,呼气如风,掣丹田真火,一道法术呼出,霎时间便将那小妖小怪染作火人儿。
再领诸般拥趸,刀兵齐上,三五下便使诸妖物剁做肉泥,杀进了五仙堂中。
莫笑凡夫不识仙家法,六艺两功足可伐妖山!
南国能以此术立国,兼仙鬼二道,盖压巴蜀一头,惹得方丈仙洲伏低做小,与北国并称。
人道六艺、性命二功亦是了不得的法门。
这五仙堂入南国,本身就是一步臭棋,江南江北“士”之道兴盛,岭南西南鬼神雄踞,哪里有他等插足之机。
遑论这诸仙家不修德行,只顾占山索求,出事是迟早的!
南门一破,那豪侠怒目,乡勇寻仇,顷刻间就将诸多仙家子嗣,五方精怪杀了个血流成河。
下方被那府君纠缠的大仙们当真是怒火冲心,双眸血丝爆红,祭出妖法神通,掣动刀叉枪矛,势要斗个你死我活来。
“哼!留了活路,你不走,非要往这黄泉路上闯。”
“好好擦亮你那双招子,天都也只有一个南国,想来南国讨口吃的,你就没资格站着吃。”
“你得跪着讨,懂吗?”
这府军校尉掣起长槊一震,一击回马枪,反手就将那老蟾震的手中枪棒落地,老蟾喷出的腥碧蟾毒还未扑面,只闻山君怒吼,暴虐的黑风妖术反吹,连带着林木腰折、山石纷飞,尽皆倒卷而回。
真若是抡起厮杀斗将,在他等两江甲士面前,再来个五仙堂,一样能屠的个干干净净!
一脚将那獐头鼠目的黄衣老叟踹翻了个跟斗,后方那营精锐的虎狼猛士立刻冲杀了上来,持起那半人高的重弩,连射十来击,将那满山妖物一一打落,再抽出刀枪欺身上前,将它等一一斩首。
他等此行本来是要保住五仙堂的。
毕竟,像这种玄奇的力量,用得好,也是了不得的政绩。
可这群北地来的畜生,它不晓事啊?
州府老爷们是让尔等庇佑山野,予尔等功德,不是请汝等来当“大仙”了!
五大仙家实力强劲,那又如何,你可挡得住破法符箭、精钢重弩?挡得住那一营营摧山破坟的虎熊甲士?
闹到了这个地步,黑鳞君将头上的斗笠摘下,随手一丢,那颗蛇头阴冷的盯着这校尉,嘴角毒牙都忍不住露了出来。
“好好好!你了不起,你南国是了不得。”
“本君的五仙堂被破,你和你手下的臭军汉,也埋在这里为儿郎们陪葬吧!”
那黑鳞君自山石间跃下,老蟾、黄皮叟齐齐向他靠去,三头筑基期的妖物收拢站位,十余名老妖以作策应,甚至有三五名鬼迷日眼的掌握了“请仙之术”的老巫觋在此合围,势要将这一尊府军校尉斩杀在此。
“不行,那些乡勇背后有几头老鬼,阴损可恶,残杀了老夫好几名子侄了。”
“几位且先拦住他等,老夫先将诸堂子嗣送出去?”
那鸟头人身、肋生双翅的枭怪脚步一顿,他却是心头担忧的紧,连这一支整备如铜墙铁壁般的府军都不管了,就要往堂中退去。
其言语虽似是询问,但看样子却是丝毫不在意那蛇头黑鳞君答不答应,转身就走!
那黑鳞君见其依旧如此我行我素,瞳孔中一抹怒色闪过,但细思起来,堂中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儿郎着实不能让他等尽数残害了,送走也好。
“可行,白面,你速速将五堂儿郎们送入群山深处。”
“大不了,杀光了这些找死的家伙,我等不待这南国就是了。”
于他等来说,自那天堑山脉而来,他等有这般本领,还有何处去不得?
“知道了!”白面枭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就往堂中飞去。
这云桂大仙在北面享受足了供奉,天堑之地乃是三朝不管的混沌地带,凡民无依无靠,自然奉他等如神明,百求必应。
可这里是南国,到了这个地步,还以为真能全身而退吗?
忽然。
那白面枭转身纵空之时,只觉头顶突然一暗,紧接着便似是有无边巨力袭来,竟是一道覆盖十数里的黑风!
这诸多大仙甲士尚未动手,阴云之中却是当即就有一尊大手伸出,只闻【砰】的一声,那白面老枭瞬间就被拍落在地。
待得那阴云遮蔽,黑风渐渐敛,其中有两位妙龄男女自黑云中一步迈出,俯观向地面。
“贫道倒是听了个清楚,这云桂山之乱,归根结底就是有分不清高低的老妖生事。”
“州府敕封他等作山灵,他却非要当人上人,是这样否?”
云空中朗笑声起,一言指出了其中最大的问题。
正是那年轻道人一露面,军中甲士齐齐调转弩尖,但再望其身形,却是又松了一口气。
“唔……也可以这么说!”
“不知仙长于哪一山清修,可否相助一二?”
见是云中一道人,这漫山的甲士与游侠当即便眼前一亮,朗声请求了起来。
毕竟,在这天都南国,一曰“士”,二曰“道”,三曰“鬼”,没有外患的时候,他等或许时时生祸;但在有外敌之时,他们绝对是州县百姓最可靠的庇护。
“当然!“
却见那云空之中,一道应和声传来,当即有九丈高的旗幡遮天而起,其上兵杀符图显露出百二十符箓,自相排列之间,衍生出六天故气之相。
六天气勃,三道交错。有天民夭横,暴死狼籍,五伤之鬼,败军死将,乱军死兵,男号将军,女称夫人,导从鬼兵,军行帅止,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求人飨祠……
而这兵杀符图、万魂旒幡,衍其中五伤兵杀之故气,百精横死之邪鬼,居莫大杀伐之状!
即刻便见那黑幡飘摇,鼓动风云之间,化作幽光撞下,那故气魂幡犹如疆场败乱裹尸之旗,九丈六尺幡面,兵杀衰败符图,直往那白面枭处一裹。
嘎嘣嘎嘣……
唯有那妖魂血精之气四处蔓延,幡中如百鬼噬妖之声,直令场中妖鬼精人,尽皆震慑在原地,毛骨生寒!
“五仙堂,请自缚首尾,平息此事了吧!”
“否则,贫道这在海外赚来的手段,可是没轻没重的……”
(本章完)
第125章 道人曰谶显神威
第125章 道人曰谶显神威
“你……”
三方仙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妖了,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道人极为不好惹。
白面枭大仙从来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货色,但在此人法器下,不过一个照面就化作了幡下亡魂。
这该死的仙门中人!
而在黎卿阴瞳之中所见,那三位仙家不过是一只蟾精、一头黄皮子,所谓黑鳞君亦不过是黑环蛇成了气候。
其中也只有那黑鳞君可称紫府上基。
如此妖山,真算不了什么……
江南要道,南国腹心,这江南四府终究不比外府,于世家皇座之下,虽有丹鼎诸道立观修行,但其柄权敛淡,有宗而无门。
丹鼎诸观其位虽高,但大体都是门人弟子不过一二十,清修守持,少理庶务的持修道观。
否则,不论在任意一方仙门治下,断不会有今日之事!
“仙长不知,那凡夫愚民屡屡冒犯大仙,历闯云桂仙山,犯下无救障孽。”
“诸事皆由乡野愚夫而起,还请仙长明……”
旁侧一名自诩修持了“请仙术”的巫婆见事情以难以收场,当即站出来,其言行殷切,怒叱乡野愚夫。
然,这老巫婆狡辩之言还未说完。
黎卿反手一掌直接便将其甩打落林间,顺着山石一路滚下,及至跌落到那坡底时,眼看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你这泼巫婆,身上缠了起码有十来道怨灵,看样子还多为婴灵。”
“拜了一群山精野怪当主子,自以为了不起了?还敢开口愚夫,闭口愚民。”
“这几位大仙,该不会平素还要献祭童男童女吧?”
这青年道人一掌镇杀了那巧言善辩的老舆婆,转过头来便是似笑非笑的试探起了那三名大仙儿。
这道人也不过区区紫府,但一颦一蹙之间,真教对面三五仙家都心头惶惶。
见这道人如此果决,林间府军、石上豪侠都不由得暗暗叫好。
北来老妖占山,既收供奉,划地禁行,还敢屠人满门,府中三州七县百姓怎能容得下它等?
“没!”
“俺们好歹是立堂口的大仙,怎会私下邪祀?那是你们宗族山寨里的老鬼才爱干的。”
那蟾精从地上拾起棍棒,瓮声瓮气的摇起了头来。
这一言,惊得那几头躲在古木间的夜游宗鬼当即就现出了身形。
“好你个蛤蟆精,你倒是指名道姓报出名姓来,是哪家老鬼敢这般干的?你倒是给出名头来啊!”
“无声生有,血口喷人,看吾等和你没完……”
四位夜游老鬼出得树木,且先对黎卿一礼,又赶忙朝着那日游一境的猖君奶奶下拜,再怒斥起了这蟾精说话不负责任。
献祭童男童女的淫祀,那可是《南国魇鬼律》中惩治最重的一道罪名,是要抽血魂点天灯的刑罪。
这死蛤蟆,说话夹枪带棒的,莫不是临死还要冤上几个垫背的?
不一时,四头老鬼劈头就骂,连带着那老蟾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母都捎带上了,道道诛心之言给这老蟾精激的愣在原地,面红耳赤……
倒是黑鳞君与黄皮叟,一见那道人动手便是唯我独尊,浑然不似个好说话的,二仙儿面上无言,暗地里却是随时做好了暴走突围的准备。
“且算你说的是实话,但你等占山划土,不允凡俗猎户上山,生隙之后胆敢灭人满门。”
“那老巫婆手上的亡魂,也未必就不是借汝等之势动的手!”
“且自缚手脚吧,汝等若真是清修仙家,自也有你的活路……”
黎卿将那卷裹尸宝旗一收,任由那白面枭残骸坠落在地,掌托三寸小幡,再向几人加码。
那府军校尉手握缰绳,无声无息间早已经驭山君绕后,封死了它等的退路。
云桂山中也就这几头大仙难缠,若它等受缚,此役很快便能解决!
“好。”
“我等随你入州府,对簿公堂之上,但道人,你可得保证我四兄弟的安全。”
黑鳞君那双阴冷竖瞳颤动不休,料想他此刻也是极端挣扎。
那一军校尉,漫山的豪侠,加之几头夜游老鬼,本就让他等应付不过来了。
此刻那冷面道人再临,它们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心甘受缚罢!
“可。”后方的府军校尉越过诸妖,与黎卿对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它等若愿自缚请罪,那一切都好说!
旁侧的老蟾望了两位兄长一眼,只得长叹一声,寻到旁侧,将那车辕处的一根铁链子扯下、拾起,手脚并用,几下就将自家手足给锁了住。
好一个老蟾背锁状,负荆请罪相!
然而,待得这憨货闻声抬起头来,身侧哪里还有半道影子,那黑鳞君、黄皮叟只在一个愣神里,已经跑出去了数百丈了。
“好你两头老怪,又算计俺!”
这五仙中的蟾精便算是再老实,哪里还不知那二怪又抛下了他,翁声委屈间,就也要扯断身上的铁锁开溜。
却不知道何处飞猖、甲猖、行猖齐齐压上来,各自摁住这老蟾的手脚,将其压在原地哇哇乱叫。
这下可就是真正的自缚手脚了!
而那两头耍小聪明的老仙,更是早就被黎卿看穿。
还未待他等奔逃几步,便似是遇上了鬼打墙般,妖风滚滚十数息,转头才察觉到只滑行了三五丈不到?
“该死,咱这是被鬼遮目魇住了!”
黑鳞君面色难看,刚刚转过头来,便是一道血色的爪痕落下,照着二獠面门抓来。
这鬼爪间的阴冷气机直叫它那蛇皮上都蘸起了鸡皮疙瘩。
这还能是什么东西?这是一头日游大鬼啊!
“狼皮白嫩,蘸血刺青,可为行猖制法皮;蛇皮冷硬,添予甲猖塑金鳞。”
玲珑猖主自那阴云中突然露出身影,此为山鬼律~云烟法,那玲珑猖形影与云雨朦雾合二为一,非虚非实。
隐笑奇袭之间,鬼爪击落,惊得两头老仙左右横挪,但再待那蛇头、黄精掣力还手,却又是一棒打在了云雾上,活生生的扑了个空!
“嘻嘻嘻,老妖皮,你死定了。”
猖主戚戚狺笑之间,当即便有一杆精钢长槊斜来,横挡在那黄精利爪下,长槊一震,立时便将其崩的仓惶趔趄了好几步来。
那名府都校尉掣起缰绳,驱策座下山君飞扑,骑槊横来,所过之处,开山裂石,追得那黄皮叟满林子乱窜。
可这里是属于玲珑猖的“域”,是剥皮鬼蜮与山鬼云雨域构建的“法域雏形”。
方圆十里之内,昼晦雨风云雾与阴气诅咒相融,两头大仙儿每踏一步都像是陷入泥潭中般,只觉天地都似是在排斥他等,连呼吸都是错的。
那黑鳞君蛇瞳转动间,突觉脖颈一寒,下一瞬,便见穹天之中,密密麻麻的幽蓝法珠落下。
轰隆隆……
磅礴的气浪瞬间冲破这数余里山林,五十二曜南明火法,那就像是五十二颗火雷子同时引爆,顷刻便让这片丛林被石中火所吞噬。
两侧的练气仙家、持坚矛重弩的府军豪侠儿亦是齐齐被气浪掀飞,好险才没粘上那附骨之火。
烟尘尚未散尽,清脆的脚步声就从那火海的一角袭来,那是彩帛槿靴踩在沙土上的声音。
黑鳞君强压住那血肉模糊的左半躯上传来的剧痛,仰头望去。
只见那青年踏在这烟尘中,若闲庭信步般,其手中并未持法器,唯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指尖燃起了一抹幽幽石中火。
可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的身侧又悬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石中火曜。
“不,等等!!”
黑鳞君似是还有话要说,但黎卿已经再没有了跟他拉扯的兴致,指尖石中火苗一弹。
轰隆隆……
又是连串的爆炸声在这山腰上点燃,紫府境的南明日曜火法终于开始发挥出那阴神级道法的威能!
两串石中火曜下去,辰道星曜、炎道真炎,道韵交织,一枚枚拳头大小的陨星引天火,动地雷,轰然爆炸。直接改写了这一方天地间的五行平衡,阴阳变化,将这半座林子生生夷为了平地。
“呕……咳咳咳。”
“怎么……可能……”
那被幽炎将铠甲与血肉鳞片熔做一团焦糊的妖躯,狠狠砸飞,挂在一截焦黑断枝之上,黑鳞君艰难的抬起头来,瞻仰着那道人。
这不可能,仙门中人也不可能这么强。
要是都这样,整个天都大地早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黎卿不语,右手勾起清泠的玄阴一炁似是拈起了一道月轮般,缓缓走近那头老妖。
四方的练气仙家、仙堂小怪见到这般毁山彻地的恐怖景象,哪里还能呆的住?呼拥一番便四散而逃了。
可,真逃得掉吗?
那大大小小的精怪还未跑出云桂山腰,便突觉得天上陡然亮了起来,就像是那轮圆月挂落下来了般。
山中小妖慌不择路的身影在那圆月下完全映照而出,直至【咔嚓】一声。
那五仙堂中大小妖精的动作齐齐停顿在了那一刻,狐女惊恐回顾,鹰妖振翅狂飞,金蟾、白蟾夺路而逃,狼精、猪精朝山林狂奔……
一切的一切,皆定格在此!
终于,似是有人把“圆月”似的琼华宝灯提起,轻轻抖动间,再将那定格在一瞬间的灵纸揭下。
那画纸上大大小小的妖物,连面上毫毛发须都清晰可见,就像是……就像是传说中的“苍兰画壁”一般。
“妖星禳命第六法-影壁摄神法。”
“此法,倒有点意思!”
黎卿轻笑一声,将那卷封印着大小仙家的“影神画”卷起,朝着后方的无面猖怀中一抛,便继续往那挂落在焦枝一角的“黑鳞君”走去。
其一手勾起半轮玄阴一炁,一手提起南斗延命灯,眸中闪烁着无比危险的讯号。
正如黎卿此前谶言,自缚手足,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真要他来动手,结果可是非常糟糕的……
(本章完)
第126章 四子归府道
第126章 四子归府道
待得那烛龙开路,诸君奔赴入云桂,那山中的动乱已渐渐平息。
诸多豪侠浴血在前,三进三出闯过五仙堂来,再回首与后方府军照面,只见那最凶恶的几头老仙皆已授首。
山门前,大小首级堆积作一方小山,那上百首级,皮毛血肉不染,尽化作苍白颅骨。
诸山兵马默然驻足在原地,上到豪侠甲士,下到虎狼鳞马,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睁睁看着那纸猖兵马遁搜山林,将那一头头大小妖物斩首以来筑作京观。
更兼之以那朝中明令禁止的祭祀仪轨,生生来了一道颅献高天之祀!
那府军校尉以槊插地,望着堆积如山的白骨头颅,嘴角都不由得微微抽搐起来。
幽焰附骨焚血肉,命灵进献南斗天。
“他还当着我们的面行此事?”
众目睽睽之下,这道人是个怎样的无法无天啊?
府军中数名军侯祭酒连忙迎了上来,挡在了这名府都校尉的两侧,想要劝阻住这位同样骄横刚愎的“子士”校尉。
“尉尊,外府之地,仙门势大,连朝中都难以约束,难免养成了这种目中无人的习惯。那道人好歹也帮了咱大忙,您可千万给他一分面子啊!”
这些军中将官多是学宫诸士、州郡良家子,熟知这些方外仙修的矜傲。
虽说这祀神仪轨乃是除了官家外明令禁止的东西,但此刻,他等真没法较真。
那道人手上的法术,着实不像善茬!
营中诸将劝阻,那校尉本身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嘴角一撇,只是双手抱胸,远远瞩目着那纸猖兵马。
四方豪侠乡勇退居诸野,后军祭酒由烛龙开道,齐齐拥来,聚集此处!
夜色虽深,但漫山大火将此处照的如同白昼,除了有些热风扑面,余者,已再无异常。
云梦一役渲染半月有余,州县乡勇伤亡过百,终于以满山大小仙家死伤殆尽而收场……
黎卿此刻沿着那五仙堂下锁木板道缓缓走下,其彩帛青靴不染尘土,云袖随意卷起,却是单手拎起来了两丛毛茸茸的金裘尾。
直至他将那手中拖拽之物朝着那山门下一丢,两头丈长的三尾黄狐便沿着那焦痕遍布的木阶一路翻倒,可怜巴巴的滚落到那山门下,两头狐兽儿喉中呜咽,又丝毫不敢呲牙。
山精野兽生灵智,结元胎,开横骨,反兽类之常,效法人道,此为妖!
但,并不是所有的野兽都能成妖,便如这两头三尾黄狐,也是有练气中上品之能,可灵智元胎这种东西只看先天秉性,他等无成妖机缘,也只能遵循兽类本真,当一头精怪了。
黎卿踏访五仙堂中,也寻不得什么能入眼的东西,便是那一道“仙家”法坛,亦只是左道一流。
反倒那两头守窟黄狐,能让他高看一眼,此刻降了他等野性,缚其爪牙,丢到了黎霍柳、黎芸二人手下。
“柳弟与芸妹正于红豆学宫修六艺性命,不妨且将这两头黄狐牵了去,以五驭之术、性命之功降服了它等,想来也比那鳞马虎豹好用上不少……”
三尾者,乘黄也,常闻御此异兽可延寿,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黎霍柳与黎芸二人可真是太惊喜了。
这般程度的狐精驭兽,那可是万金难求的啊!只有那几门王侯世家,能给族中嫡脉准备如此的上品驭兽。
寻常学宫之士,若出仕来不过军中底层一将官、州县布下一小吏,但若是能有一头鼍龙、虎君、熊罴乃至这般狐精驭兽相佐,起步就是主簿、典史等末流官身了。
“霍柳拜谢二郎了!”
“谢二郎哥哥。”
两位黎家子齐齐躬身,谢过家中的二郎哥哥。
山中往来一道道视线,惊异之余,更是艳羡的望着那林间三尾黄狐,这般的上等精怪,抬手便作赏赐,何人不心动啊?
及至此时,那满山乡勇豪侠亦是与府军们汇合至了一处,暗暗打量着这几名年青人。
“是府都的黎家子。”
“这四名青年人都是黎家的主枝几脉,似是来助拳黎雍的。”
后军祭酒之中,有不少人刚好见识了那黎家四子相聚之时,快步行至那校尉身侧提醒道。
旁侧又有人一拍脑袋,似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压低了声线。“七载前,华宣坊黎家遇厉鬼求亲,黎家有一儿郎远走外府仙门之事,诸君可曾听说?”
哦,竟是此人?
那校尉当即恍然大悟,双腿一夹,驱策座下山君便缓缓靠向几人。
三尾黄狐虽好,但他的注意却是向来都停在那青年道人身上。
云锦仙衣,没有任何宗门的标识,其手段亦是驳杂,咒法、猖兵、岭南魂道法器,还有那开山裂石的恐怖火法!
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哪一方仙门出身。
且见诸猖禳祭完仪轨,将祭坛中央那盏南斗琼华灯送到道人面前,这校尉才惊醒:
“原来不是什么禁忌之术,而是一尊血祭的禁器啊!”
私自祭拜野神与鬼神那是万万不行的,这是道法显圣的时代,每纵容一道祭礼都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酿成邪神灾患。
但,如果是这等有功之人,魂祭些许的邪道法器,又不是用的人道生魂,倒也不是不能容忍了……
黎卿此刻,自那山门木阶上缓缓踏下。
两道“嵬”形法箓刻印在那狐兽眉心,其中隶属于魂道的招魂法门,顷刻便控制住了那两头狐狸的元灵。
将信手炼制的两枚摄魂狐牌抛到黎霍柳、黎芸二人手中,那狐兽儿也是眼尖,见状当即连眼神都清澈了起来,趴伏在地,呆然的仰视着面前那一男一女。
旁侧无面猖寻了一道间隙,适时地将琼华宝灯递给老爷,这延命灯中法禁已有三百八十八道,底蕴当真是愈发深厚了!
这面弟友兄恭,赐下灵狐听用,结宗族之因缘,那里蟾仙被缚,心惊担颤的望着上方道人,口中亦是连连讨饶:
“仙长慈悲,俺老蟾真的是没干过触碰南国法禁的事儿,便是山里与猎户生隙寻仇,也是黄仙一堂干的,仙长明鉴啊!”
“俺老蟾向来也只是想求一块容身之地,足吃足喝,活上个几百年就够了。”
“仙长饶我,仙长救我,老蟾愿归仙长门下作一猖兵妖将、洒扫挑夫……”
那老蟾憨笨,自缚手脚,又被群猖打压,五大绑了七八圈,此刻亦是俯首参拜,连连磕头,想要求一条活路。
五仙堂被灭,他孤零零的一头老蟾蜍,入了府州之中,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成了那甲士的驭兽食粮,就是作为千刀万剐平民愤的肉酱。
此刻,他的生死只在那仙长一念之间。
“老爷,要这丑蟾蜍来作甚,看着就怪恶心的。”
“还不如取了那一层纸蟾衣,祭了颅首练器来的干脆……”
玲珑猖身姿曼妙,一步一摇的走近黎卿,直将那一札漫山收集来的妖皮纸交到黎卿手上,见这老蟾求活却是没有丝毫的同情。
这一头头猖兵脸上,只充满着猖獗的恶意与讥嘲,玲珑大猖更是吹起了耳旁风,叫那老蟾仙心头叫苦不迭……
所谓劾召兵马之道,上者为神将,合授天人之箓,道中护持,中者为天兵,黄巾缚力士、撒豆有祖丁,奉于道场法坛,为道脉底蕴。
这其中最下者,猖道兵马也,或许其战力凶悍卓绝,惊得鬼神易帜,然其刚猛难制,野性不驯。
此纸猖兵马尚且是黎卿一手造就,便是如此模样,也难怪其他法脉,求一坛猖兵相助还得焚香祭祀,称祖言君,时岁供奉了。
甲子玲珑之言,黎卿自然是懒得搭理她。
倒是旁侧的族弟看出了黎卿意图,将那狐牌往袖中一收,两步上前拱手便道:
“二郎,这五仙堂中有蟾仙,其名声素来都称得上一声厚道,不似那狼貉毒蛇。”
“不若,二哥就收下这个老蟾,听闻仙门有缚魂契,定了名分,日后哥哥要办事时能有个行走听用,这老蟾也能寻条活路?”
黎霍柳顶住那猖君幽怨不满的目光,苦笑间却是为兄长计,顺了个台阶下来。
地上老蟾闻言,更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头如捣蒜般连连叩首求饶。
“仙长容俺老蟾做个行走,俺虽生来蟾身,长相丑陋,但并不是凶歹之人,仙长活我一命,定当以死效力。”
黎家三兄妹将那五仙堂中妖灵扫净,绸缪归路之际。
那黎家大郎与诸府军豪侠亦是已经照面,定下了料理首尾的章程。
此处仙家尽伏,零零散散的几头小怪,亦被诸豪侠府军收缚。
黎雍回头望了那几位族裔兄弟一眼,拱手便要告退:
“此间事了,山中诸务且由校尉与各位乡老豪侠处理尾巴!”
“雍恐怕须得先走一步,得回府都与诸上君面陈此番变故了。”
回头望了望那三道身影,黎雍右手微抬,又在沉声叮嘱了数句。
云桂五仙堂与州县仇杀,如今这场面,令那刺史、府令心头都有些不安,黎雍先归府都,一是且与家中二郎接风洗尘,共聚血脉情谊。这第二嘛,还真是为州府中传信,给那州中主事一个反应的机会!
才相商未久,黎雍便托手挡在了那诸多甲士豪侠的前往觐见,不教他等扰了黎卿清净。
方外求道于仙门,要么雄踞外府,自成体系,要么似那丹鼎诸道观般,山野做宰相,闭上门来享清修,但绝不要与那肉食者们谋一时之上下,空耗道途……
且见那道人信手托宝,往那长空中一抛,立时便有一尊软舆王辇落在云头上,其形也,上陈混元华盖,绮罗灵帐,九华缀沿,如若肩舆形制,两丈余长,又似云梦一天舟。
黎家四兄弟直往那云辇中,揭流幕,挂帘珠,一一就座,顷刻间,云辇升空且遮月,赤龙颔首衔蟾仙,作烛龙逐辇之势,就此东去!
徒留那漫山的兵甲心有怅然。
“那是一尊紫府上人否?”
“嗯,定然是的了。”
有老豪侠从林木一角斩落藤条跃下,望着那须臾间飞升云海的身影,愈发笃定道。
难怪,山下的战斗突然这般干脆就解决了,原是有紫府上人援手。
五路大仙,那道人直接便毙杀了三位,真是令人又敬重又怕。
敬的是其手段离奇玄幻,强大至极,怕的是这位上人手段比那大仙儿还要极端,甚至称得上一声“诡谲”了。
“也不知那尊上人是何道号,仙居何处。可惜,未能面告感恩啊!我云桂州中诸县,皆要盛他的情……”
有豪侠与鬼神叹惜,似是为未能与这仙家上人亲历见面而黯然。
“这算不得不是什么难处。”
“那上人姓黎,与都督府从事-黎雍同出一户,昔有黎家二郎君,崔门百鬼送聘亲,就是那个黎家二郎君!”
“去府都寻就是了!”
府军校尉手执缰绳,驱策山君,以长槊挑起那黄皮叟的八尺妖躯,轻笑一声,调转虎头便往上方的五仙堂中去。
他要去将那法坛、刀兵库藏取了,也算是耗补一番营中军资器械。
至于这些个惺惺作态的游侠儿、县乡老,他却是懒得搭理……
(本章完)
第127章 艰巨的任务
第127章 艰巨的任务
宫舆王辇遁空归来,直至入华宣坊之时,天色都还未至拂晓。
这府中四子亦是趁着这难得的同聚之日,在府中酣畅大醉至天明。
等到日上三竿,黎雍三兄弟在各自的宅院中醒来,着仆婢送来醒酒汤时,前一天晚上的经历仍还在脑海中徘徊不绝。
黎雍早早起来,已经领了一骑行走往刺史府去。
此刻,那云桂山中确切的消息还未传来,他须得与那府都的大人物们汇报情况,这打了个时间差的知会,便是一份了不得的情谊。
刺史知州那般人物或许早已经收到了消息,但其他的高级佐官若是能靠着这份情报转换口风,可改命……
而黎府内。
老爷夫人早早就令下人做了粥膳送入了黎卿院中,二郎新归,自是享极殊荣。
毕竟,不论是在哪个家宅中,幼子总归是最受怜的。
黎卿受宠若惊,又怕那蟾仙吓到了二老,右掌一拍就将其封入那卷“影神纸”中,与诸多大小仙家妖物待在了一处。
这边正在艰难的的应付着老父母。
隔壁对门的两个小院中,黎霍柳、黎芸两位少爷小姐,刚刚睁眼就紧攥起了袖中狐牌。
匍匐在院外亭榭的狐狸当即受诏,似是一道黄光般,一溜烟的闯入了房间中,险些没把黎府的门墙都掀飞了。
两头青牛大小的狐兽,蹲坐在床榻一侧听令,纵其受了招魂禁,表现的再人畜无害,依旧让二人倍感心惊。
“果然,昨晚不是做梦,二郎哥哥,真送了我一头狐仙儿?”
黎家兄妹,后续若能真正的降服这两头狐精,在这州府之中定当也能闯出一番名头来。
但此刻,他等恐怕得先解决一下那被大狐撞破的门窗,以及那询问赶来的仆婢们了……
黎府之中,又经历了好一番闹剧,这老爷夫人才算是真的发觉自家二郎不一般了。
那凶兽般大的三尾狐,放在州府诸县,那就是实打实的妖怪啊!
二老得诸多仆婢拥趸,看顾着子侄驾驭狐舞,时而惊叹,时而担忧,却见那狐兽果真听话,至少在狐牌面前真的很听话。
待得这番闹剧结束,眼看便要到午间了。
支脉两兄妹一夜未归,想来那几位族叔也该着急了,那两房的兄妹也是前来与这二郎哥哥告退一声,回家中去了。
黎家嫂嫂令府中药师开始熬制药膳,为百子灵丹开药引,让诸仆婢领二老入正堂试药,而她此刻却是慢下了脚步,将黎卿堵在了院中。
“二老的灵丹妙露自城中请来了药师熬炼,又有我看着,当是不会有错。”
“只是不知二郎今日可有闲暇?父尊早上令黄鸟衔了请柬来,欲邀二郎入丹书坊一叙。”
这位嫂嫂先是将那三份甲子灵丹的处理考究报与黎卿,再将一枚请柬拿出,递给了他。
父尊?
黎卿眉头一挑,当即反应了过来。
是桂府都的尹老!那位紫府上基走到了极尽,一指衍生七十二丹符,封退当时鬼母冥书的尹老别驾。
亦是黎卿真正的救命恩人。
“老别驾相邀,当然有空。”
黎卿爽然一笑,接过请柬,称口便应了下来。
这般潇洒作态,着实令尹家女心头也是舒畅,真不枉费老别驾庇护多时,二郎倒是记恩的。
“兄长与嫂嫂,也同去吗?”
“不了,我与大郎岁末省亲刚刚去过,此番就不去了。何况,你们仙修道人间的事儿,我们也插不上话……”尹家女微微摇了摇头。
她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尹老别驾邀黎卿见面,其中涉及的东西决然不是她与黎雍可以参与的,归根结底,那是紫府道人间的碰面。
尹别驾未唤她二人,她等自然也懂得分寸。
只在黎卿院中稍待了小半盏茶的工夫,这位嫂嫂便快步离了去……
独留下黎卿驻足在院中,沉吟良久。
突然。
书苑内骤然有气机涌动,却是那一卷“影神图”的封印再也容纳不下诸多大小仙家,【砰】的一声,原本院内的风息温润、气机灵滢却在这一刻尽数被搅乱。
“影神图”破,大大小小的“仙家”十余头,齐齐跌落在地,蟾仙最是壮硕,约有九尺高,与诸多小妖,且算是挤满了黎卿这一书房。
原先掣“影壁摄神法”的灵纸不过是一张寻常的百目灵纸,材质受限,短暂的封印一群小妖便是极限了。
这不,才刚刚将那蟾仙收入其中,这灵纸就再也承受不住,连带着那法门直接溃散了来。
众“仙家”见书房被自家这一摔整的狼藉不堪,书房的主人却正是负手立于院中,目光幽幽的盯着此处。
“啊!就是那道人。”
满苑仙家当即便是膝盖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不怪它等废物,实在是那道人太恐怖了啊,堂中大仙都被其随手捏死,法术一祭直接便是开山裂石。
这让他等为之奈何啊?
“你们这群夯货,先给老子滚出去,莫要脏了仙长老爷的书房!”
那大小妖物还在愣神,后方蟾仙便已是叱骂了起来,一脚踹在那挡在门口的金蟾、银蟾屁股上,将这不长眼的二妖踹出了门外。
有着老蟾仙来呼喝,倒也省得了黎卿动手,大小妖物们连忙扶起那碰倒的玫瑰椅、鎏金炉,一个个乖乖出得院中,歪瓜裂枣排作一列。
当头是金蟾银蟾怪,旁侧鹰妖与狐女,狼精猪怪歪扭立,浑然便似是个草台班子,也难怪那五行堂就这般匆匆了事。
诸仙家儿目光闪躲的偷望着那道人,又见自家的蟾仙能说得上话,倒也不敢乱跑了,就紧抓着这条活路。
他等躲躲闪闪时,黎卿却也在打量着这一营“仙家”。
这大大小小的妖物要说多么强吧,恐怕随便来上一个有些修持的紫府道人就能杀穿。要说无所谓吧,他等一放出去就能祸害了一县之地。
带在身边也不方便,难道真的该像玲珑猖说的一样,打死算了?
黎卿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却是犹豫了起来。
蟾仙一看这不善的眼光哪里还不晓得是什么原因?都怪这群混账东西嘈杂扰乱了仙长书房,想必也是碍眼得很了。
“仙长老爷!”
“其实,五仙堂也是得了一道法术的,那是北地仙家修持的,叫做‘出灵术’,专修妖类元灵,出灵附身,探查各山风吹草动,有大用的。”
“俺老蟾倒有个法子,老爷您再画一张那个收魂的纸卷,把这些惫懒家伙关进去,由老蟾拿着,有吩咐时,俺老蟾立即带人去办……”
那蟾仙绞尽脑汁,当即便出起了主意来。
这一言,倒是提醒了黎卿,昔日临渊敕伐院的师兄也养着些山魈精怪使唤,这一山“仙家”亦是未尝不可。
“有理!”
黎卿微微颔首,只大手一扬,五嵬大手落下,掣动那招魂鬼箓,数个呼吸便将这大小妖物的元灵摄了起来。
那足以令他等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元灵直落魂海,终于在他等魂海中结作了一道袖珍般的“招魂箓”。
再待黎卿取来灵玉,祭炼了十六张妖牌,可算是拿住他等的七寸。
但有丝毫不舆,这魂牌激活,诸妖物魂海中招魂鬼箓爆开,顷刻就要他们形销魂散,命归天外。
紧接着,这大小妖物连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却见幽天鬼蜮凭空,那恐怖的吸引力将他等一卷,顷刻便收了进去。
待得这小小仙家再度恢复清明,已经到了一片昏暗的古庭院中。
这虚空中无处不在的压抑气机,黑天之上时不时响起的苍茫呼啸,直叫它等遍体生寒。
“眼下倒有一件事情,须得你等替贫道分忧,老蟾,你可识字?”
黎卿悠然站立在西苑中央,此苑北处是一列耳房,南面的御马栏中亦在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马匹。
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岐山外围的宽阔侧门,想来是供西苑马匹出入的,但此时早已经被黎卿挂上了两根巨大的横梁封住。
其余各处荒废了大片,只有有不少草地裸露在外……
“识得,识得,仙长老爷请吩咐!”
蟾仙喉咙一紧,实在不知这是何处,但一听到黎卿托付,当即应了下来。
“很好,此处乃是岐山东篱苑-西苑,这是贫道的阴府别苑,你按着这竹简上的随记,给我将这座西苑种满阴属与凉属的灵药,药种在此……”
“此处虚空中有阴气、晦气、丧死衰败之气弥漫,寻常生灵在此,最多三十日就要暴毙而亡!”
“北面那排的六间耳房收拾干净,可供你等驻居,但每日都须得身披上纸衣以避六天阴晦之气,白纸灯笼辟邪祟,等闲不可离身。”
“切记,阴府中有半入了府君境的日游大鬼君出入,西苑这内外门栓一定要锁好,除了是贫道敲门且确认了以外,任何人推门都绝不要去开门。”
“切记,不要越过围墙,不要动那一扇侧门,这阴府之外时常的有日游鬼祟游荡,莫要被鬼祟勾魂摄走了……”
黎卿交给他等一个阴府开荒的任务,再将数扎纸衣堆在那耳房中,将那二十来道灯笼挂在耳房廊檐下。
这个任务可是艰巨非常,血肉之躯于幽天冥府中开荒,即便是内苑中的开荒,那也是一项极具有挑战性的任务。
这连下的三道切记叮嘱,既摸不着头脑又格外诡异,里里外外尽言鬼祟,当即就吓得诸多仙家儿双腿发软。
“仙长老爷,您可莫要吓俺啊!”
蟾仙儿心乱如麻,但他话都还未说完。
只闻得【吱嘎】一声,那西苑的苑门,突然就被谁给推开来了。
诸仙家儿齐齐抬头望去,那浑身玄阴鬼气弥漫的身影当即便吓得诸仙儿倒吸一口凉气。
它等看不清鬼母的模样,在他们眼中只能见到一蓬致命的阴气在移动,似是行走的黑云一般。
妈呀,真的有大鬼!
“西苑就交给你了,切记,切记那三道禁忌……”
黎仙长与苑门外探来视线的身影似是旧相识,回头嘱咐了一句便脚步加快的汇合了上去。
可这一营“仙家儿”却是真的吓坏了,一头头小怪连忙蜂拥而上,把那纸衣披上,将延生纸灯提起,终于驱散了三分寒意。
遭劫仙家入幽天,开荒扩列掘灵土,可,大老爷,您连口吃的都没留啊……
(本章完)
第128章 丹书别驾
第128章 丹书别驾
仙道者,起于方外,渐兴于长生不死术,于六天鬼神时代愈发蓬勃。
所谓修行,也不过是练气抟法、紫府道基、阴神化虚、阳神驻世四境。
仙道初时二境,也不过寻常,但至第三境出阴神开始,便与人道鬼神等不同,乃是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
北国敬天法祖,山川大地神灵一脉,修的是神宫脑后一道“神轮”。
鬼神修性灵,人道修性命!
独独那长生不死的方外仙道,不论是符箓、金丹、练气、丹鼎各脉……所修的唯有一道“元神”。
出阴神,便是元神显化之始。
所谓元神者,先天一点灵光,似真我、称道我,先天后天,汇于一体,于是出神矣……
仙道第三境-阴神者,其跳脱于形、超脱于灵,元神似我又似一方道化天地,阴神一念,瞬息可行百十里,一言足掀起天象变化,吐气可覆海而翻天。
便如此刻的天穹。
二十万里太白剑光西来,百丈锋芒横开青天白日,自那巴山楚丘之地越群山,逐天壑,将那七千丈云海一剑两分,直入南国江南道!
那云海之上,太白锋芒逼人,刚刚遁至桂府西群山边缘之时,却是突然有一缕仙光垂落,定住了穹天百里,也挡住了其去路。
“怎么了?”
羽化仙光定住那流动的云海,更止住了剑光的动作,云中肺金诸气缭乱之间,有黑发垂肩的男子蹙眉落下,脚尖轻点云雾,那四方金气汇聚,顷刻就在他的足下显作庚金剑器一口。
他有些不解的望向身侧女子,那道号为“荧惑”之人。
“……”
“计都的印记,怎么流落到江南来了?那不是前不久才被送到海外去的吗?”
荧惑没有搭理他,眸间露出一缕疑惑,只右手翻转,将一枚玉盘托在掌心查探了起来。
天宫十一曜,此刻分别在天都各域执行任务。南国,唯东海有两曜,一为水曜“辰星”,一为新加入的月曜“太阴”。
江南之地有三曜的坐标在闪烁,火曜“荧惑”与金曜“太白”不用多说,在二人下方的百里外,杀曜“计都”的印记实在彰显……
“未来的计都正在此处,而且,似乎是已经入了紫府境?计都紫曜已然满足了点亮的条件!”
荧惑指尖一点,她所收集的关于那鬼郎黎卿的情报即刻在这天宫玉盘上显化出来。
“荧惑,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的好为人师了?连紫府上基都未成,入了组织里又能有什么用?”
“和那玩牵丝木偶的小鬼一样,一有紧要任务就掉链子?”
这名剑仙极为冷峻,闻得计都的身份就有些不屑。
“仙门、宗鬼……南国的修行界总归是不一样的,道行的提升不是难事,但天生缘法是求不来的,你见他一眼就明白了。”那女子掌托罗盘,面上笑颜一舒,直接便要作主,带他去瞧一瞧那未来的计都!
原本东去的剑光一滞,却是为那羽化仙光霸道的定住,转头落入了下方府道之中……
下方是谓何处?
江南道,桂府。
桂府都东靠北角,为丹书坊。
传闻天都之南有古士,善为丹书符,厌杀鬼神,劾唤而命之,又能医疗众病,鞭笞百鬼,驱使社公……
这丹书坊的尹府,祖上便得了丹书符箓之谛,以符书入道,盛行于州县之间,圜转于府道各处,常有威名!
黎卿便挑了府中一匹骏马,自华宣坊到丹书坊一路跑马观而去,此行也未带仆从,只是一如少年之时,掣缰绳,驾白马,再重历了一遍儿时路。
入得那丹书坊中,连绵的府宅群落,皆是勾角飞檐、青砖红瓦,而与江南道的诸多园林宅邸不同,此处以阁居多,时不时就能见到那一座座的八角翘檐塔,那阁楼塔基之上,尽是丹图篆箓点缀。
坊中自北江引来活水开露池,道道古色古香的建筑间,灵植高耸,绿意盎然。
这是一座丹书学府,亦是一处修行道场!
江南道的世家、庄园、道观皆是如此。
与各府占灵山福泽,广开山门不同,此处受那古老的士族文化影响,门徒与门客二者,化作了各方修行道场与诸州百县之间的纽带。
将道场与府邸学宫相合,授门徒广布辐射仕于府道,自然有资粮百道供养,万般权柄入股掌中!
其入世亦出世,若真要论个左右,那便是方外仙道与红尘仙道的区别了……
便如丹书尹氏,其本是一座老牌的紫府大世族、丹书上学派,只以这丹书一坊为基,明面上完全没有各州府的仙道士族恢弘。
可当黎卿越过那三开朱门,踏马入得这尹府之时,依然被惊艳到了。
只见其中庭院开阔,四方青岩作阶,左右开方有丈许宽敞,两侧铜鼎、岗柱巍然而立,鼎文铭凤篆,丹书作壁图,门徒往来,士子相拜,不似江南庄院,更像是一方古老的学宫,门户堂皇,大开大合!
刚刚入门,将那坐下骏骑托付到御马栏侧,尹府中立时就有两名少年模样的童儿迎来,唤一声‘郎君’,将引黎卿入得正府去。
“尹府……是有士子在随老别驾修学吗?”
且将那马鞭一振,递给旁侧的马倌,黎卿有些疑惑地向两位引路童儿询问了起来。
这府中来往似是有许多人,御马苑中南马北马、精骑鳞马停靠了许多,其中不少马匹身上印刻着各式各样的族徽。
二童儿闻言,对视一眼,笑答道:“不瞒郎君说,祖师累受丹符,劾制妖鬼有名,在这江南四府一十六州无处不是座上宾!前来修学问窍的人不知凡几。”
“但,此处不是,这府中谈学宴聚的尽是祖师门徒、丹符道师……是独属于咱仙道一途的门生。”
一面向黎卿介绍,一面领着他入正府,两位童儿神色间也是与有荣焉。
桂足下丹书坊,十里塔壁气飞扬。
这丹书尹府,乃是与诸多旁门道统并列的符箓法脉,虽独独聚学派而不开宗门,但其影响力完全不下于一府仙门!
黎卿随着二人缓步入得正府,一入堂中,却见一位青领内衬,紫袍披身的清隽老叟坐居在上,香几处已然沏好了一壶绿茶,火候正好,看来,确实是只等黎卿了。
两名童儿将人引入后,打了个稽首便告退而去。
“黎家二郎,来,不必拘谨,坐过来便是。”
这尹老别驾与临渊那几位院正、外海那几位仙宗长老不同,只似是州府一长者,不待黎卿行礼,便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招呼他坐过来。
且亲手为黎卿斟上一壶茶,这位老别驾再度示意他不要客气。
“两年前,天南观中言道你已经失踪,叔祖与那白骨道还因此动手,可真是叫老夫极为痛惜,还道是你被那岭南鬼道人害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
老道叟摇头长叹一声,当初,他可是为此还生了尹祖的气。
老夫着一份情谊,为你天南观引了一位好儿郎入门,你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弄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为此,那天南观主-陈槿可没少受这老别驾的怨怼。
好在,黎卿突然回来了,还是以紫府道基之身归来,这可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大惊喜啊!
这府都尹别驾先是劾制鬼母,以丹书拜帖送黎卿入天南观,又择一女与黎雍结为姻亲,其中或许也有榜下捉婿的成分在。
可在黎卿面前,他是当之无愧的长者。
“听闻你这段时间在游荡瀛洲外海?途中可还顺心?”老道叟轻抿一口热茶,再向黎卿问了起来。
黎卿与家中人讲述的经历,想来那位嫂嫂也是告诉了尹别驾,不过旁枝末节,他并不在意。
“一路上也算是开拓了些眼界,倒并无太多的跌宕。”黎卿摇头,回顾起外海之行,并无惊险之处,无非就是见识了异国风光罢了,也没什么好提的。
“能在年轻懵懂、道心未定时远走天下,多见识些别样的景致,倒也是一件好事。”
“要记住那天涯海角间的差异,遇事多斟酌比较,可让你不堕于樊笼之里!”
老叟一捋华袖,所言亦是颇有几分深意。
黎卿大致能够听懂他的意思,便也附和的点了点头,久困一地,自然如井中观月,自陷樊笼,即便道君提点、圣人之言,也不及自己游走八方亲眼分辨来得实在。
他若归了临渊山,想来也不会再有多少这样的机会了!
二人对坐堂中,你一言我一语的叨唠着,其中多是闲话,黎卿虽才不过第二次见尹老别驾,但还是颇为亲近这位救命恩人的。
“你何日归山?唔……那道冥书鬼气的侵蚀如今如何了?”
闲来的畅谈间,老别驾开始问起了黎卿的底细。
这本该是有些敏感的点,如今黎卿也没什么好藏匿的了,鬼母与他且算是荣辱一体,足以应付任何的觊觎与考量。
“鬼契冥书,今已无碍,于府都待上些许时日,卿便要归山门了。”
“此番来,先要拜谢老大人昔年救命之恩!”
黎卿推开背后椅子,起身便给老别驾道了一礼,这是他来此的唯一目的,
后者亦是坐在主座上,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这一拜,他确实当得。
“好!”
“你终归拜的还是一元炁道-天南观,既如此,那就回去好好修行罢!”
“如今,那临渊山中也有了些变化,观主陈槿为一脉,奉黄老无为之道,乃是你祖师三代嫡传徒孙;白尨大院首为一脉,这一脉力主留下你,剩下的其他紫府,拥了那新晋的定山道人为首……”
最显著的,便是内院之一的敕伐院搬出了临渊山,入了那西莽“阴坟福地”。
这意味着天南观的风气由尹祖膝下亲传开始分脉,亦是开始往真正的宗门道统方向变化了!
“老大人多虑了,这有何妨?”
黎卿轻笑一声,却是云袖一甩,他在外海一行,并非没有见识过宗门博弈的结果显化,太一道步灵虚、七星阁九长老……
这都不算什么!
“想来也不会比贫道入道那时更差了,不是吗?”
老别驾且闻黎卿之言,还道他是少年得志,意气猖狂。
然而当再听到那句:反正,不会比之前更差了对吗?
顿时,这老别驾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他是鬼郎,他是黎卿,本就是从坎坷逆旅走到今日,不会有比他开局更差了的!
黎卿啊!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129章 吾道自有分寸
第129章 吾道自有分寸
“你有如此心气,再多言倒显得老夫市侩了。”
老别驾轻笑着摇头,在这件事上,他似乎还不如面前这个年轻道人豁达。
只是,在一提到黎卿回山之时,老别驾面色一凝,提醒道:
“虽然不知你当日流入外海是何原因,但近些时日来,有不少人曾探寻这桂都昔年的‘鬼郎君’之事……”
“既戴其冠,必担其重,你自己可须得做好准备!”
黎卿,他身负着那难得一见的冥契,这是能开一方宗鬼族社的禁忌,远胜于寻常的阴府告地策。
遭人觊觎?不过常态而已!
“知道了。”黎卿闻言,面上表情却是毫无变化。
他心中对此早就有数了,如果说当日是在外海时是茫然紧迫,无暇顾及,到了如今,鬼母交心,紫府已成,黎卿更加不惧。
执契鬼母,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仰恃的底牌。长恨鬼剪,又是他新入手的禁忌之器……
“不管有什么算计,我自会处理好的。”
与老别驾轻轻拱手,黎卿且谢过长者的好意提醒,再应声为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那你今后修行可有什么打算?”
“临渊仙顶上,叔祖寿数当尽,快要坐化了,你可知晓?”
“你如今尚未拜师授观籍,观中真法也未修持,可是想好了要拜哪一脉?”
尹别驾眼睑微垂,望向黎卿那至今还未加冠,只以木簪发带轻结而起的发髻,嘴角未免有些抽搐。
二十而冠,这是不论仙门还是士族中历来都是极重视的,这是门庭、是根脚,亦是对他等今后那绵绵长道途的约束与提醒。
未加法冠者,即无师承法统,不过于内门听用一流尔。
况且,待尹祖故去后,观中可是再无真人祖君了,那整个临渊山,证得紫府上基圆满,与各方仙门观主、峰主平起平坐的人物,也不过白尨大院首、观主陈槿二人了。
“不拜师会有影响么?”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疑惑了起来。
按理说他当初在外门时合该拜入院首-白清烨门下,只是那女冠看着就不像是个有耐心传授弟子的,她也未曾公开收徒。
至如今,黎卿自成紫府道基,不可能再屈居于她门下了。
这老师道行神通尚不如弟子的,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何况,黎卿面上不显,骨子里也自有一分傲气,想要让他磕头拜师,至少得有折服他的道行神通,亦或者返璞归真的仙门技艺……
“自然有影响。”
“天南观唯有一门摄拿乾坤的大神通,即为你家尹祖的壶天之术!”
“然大神通可并非是什么人都能修行的,各脉又自掌诸多秘传道法与小神通,譬如你家观主的抱山印……万法院白尨的混元万法树。”
“你拜入谁门下,修得便是谁的法!”
老别驾悉心解释道,他原先还想收这个小家伙作门徒的,但,道不同……想来也没有这个机会的。
此刻见黎卿仍旧不甚在意的的样子,真真是令他有些郁闷。法不可轻传,即便是仙门之中,授法亦十分的谨慎,《南斗延命经》之所以能为黎卿破例,那是因为尹祖也姓尹!
他丹书尹氏推荐的人,至今还未有一个“真传”之位,这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是对‘丹书尹氏’的一种折辱了。
临渊山中不甚在意未驯服鬼道的黎卿,尹别驾这位领路人越俎代庖也得插手安排咯!
“小神通?”
说到这个小神通,黎卿心头突然一震,似是什么被遗忘的事情突然涌了上来,眉头一挑,当即就将那山门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手上有一道“五嵬大手印”,有一道“招魂鬼箓”,一者是幽天冥府-东篱府主留下的镇道小神通,另一枚则是规模从招魂鬼身上剥离下来的先天鬼箓。
此二法,他才刚刚入门,并没有去求什么小神通的需要!
何况,黎卿劾唤之法、猖道之术亦是自择的古术,本就与山门中干系不大。
他只记起来,似乎不久之后,当有一道约定的大机缘?
黎卿神色一动,那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形蓦然前倾,向老别驾靠近数寸,诚心求问道:
“五溪州的龙君曾与卿有言,清平府五溪龙州将于…一年多以后开‘四海清平宴’,褚龙君要以龙宫大神通-掌驭五雷作为那擂台的冠者奖赏。”
“龙君因鬼母之故,昔年曾礼遇于卿,我欲赴宴,老大人以为如何?”
这一问,可真是将尹别驾当作长者上人了,否则,这种关乎于决断的问题,定不会向旁人询问。
“五溪的那头褚龙君?”老道叟眉头一挑,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黎卿。
你这家伙怎么会和那老龙搞到一块去的?
尹别驾眉首蹙结,却真是下了功夫好生为黎卿考量了起来。
以这小子的经历,怕是一般的紫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尹祖不发话,临渊山中恐怕没人有资格当他的老师了!
但……
“那老龙邀请你了?其中清平宴,又有些什么人参加呢?“
这道叟轻掐香案上的茶盏,当真是细细的品味起来了此事。
“是,三年多以前,那龙君宴邀宾客,言道今后要每五年开一届升龙宴,邀请四海豪杰赋酒谈兴,又唤来门人弟子,斗法论座……”
“龙宫取一门神通、两门道法作彩头!”
黎卿微微点头,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水龙之君,天生鳞纹便是云箓龙书,效其神通,号令五雷,绝对称得上是一道大神通。
且黎卿记得清清楚楚,当日那白院首便曾说过,龙君宴中几乎都是阴神之下的各方强人,还未有阴神自降身份与其来往……
再往下取的门生弟子,若是斗将起来,黎卿可没什么怕的。
他有极大的把握把握,最少能得来一卷道法,甚至于那道雷法大神通!
“唔……那便去吧。”
“五溪那头老龙,常是青丘府中客、岭南座上宾,这数百年来子嗣遍布金平、清平二府,其中也不乏紫府蛟精,传闻那五溪江龙一脉收刮各处江河湖泊,看来好东西果真是不少!”
“你可知那龙宫的大夫人乃是金陵的一位宗室女?有她在,定能制约老龙,不让他搞风搞雨,当是安全无虞……五溪龙宫若要开升龙宴,只怕那宗室中也会有人去的。”
老别驾轻捋颔下三寸,当即便预测到了那升龙宴将要有何等的规模。
这龙君如此舍得下本钱,将自家的先天大神通都愿意授出?
若是有可能,他都想给府里的亲传求一份清平宴的请柬来了。
“怎么,宗室的人,就有不能对他们动手的理由么?”那道人仰头饮下盏中剩余的茶水,却是直接起了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毫不在意道。
这意气一言,实在像是这个年纪的道人能说出来的话。
可却叫老别驾如何应答?只能是苦笑摇头。
“行了,那你便去吧!”
“晋级紫府之后,要好生梳理自家所修。道行是什么?那就是一株大树,修得道经主干,诸般法术作分支,你须得让这些法术依附于你的道……”
那老道叟亦是起身,挥手便让黎卿退去,但同时,其口中依旧还在啰嗦,嘱咐着他修行之道。
直至黎卿拱手告退,离开尹府。
这老道叟突然懊恼一声:“老夫却是为你小子打岔了,真就白尨与陈槿,你一个都看不上么?”
要不,求一求叔祖,让他直接收黎二郎作关门弟子?就是这辈分有些不太好看了。
尹别驾尚在府中琢磨,他对今日的黎家二郎真真是满意至极,方才几年,这小子交往的便是龙君这般人物,坐望的就是五雷大神通了。
有那日游极尽的鬼神庇护,他的未来与寻常道人决然不同……
这一趟丹书尹氏之行不过只呆了一下午,但那尹别驾给黎卿的感觉,真如宗门一长者!
及至黎卿出得丹书坊。
金乌已然西坠,唯在那天边的尽头望见一捧橘黄。
黎卿自御马苑内牵来座驾,一个翻身落到马背上,直将缰绳掣起,立时跑马过街,迎着那两侧坊间的灶台烟火东去。
坊间者,百姓结庐而居也!
轻盈跑马于诸坊间的大道上,唯见两侧有童儿追打、猫狗嬉闹,黎卿不由得紧了紧缰绳,制住身下白马,沿着城坊走马而出。
观这人间灯火,一世不过百年,但总有些能浸润人心的东西,长幼有序,祖慈子爱,其为规矩所覆,因血脉与衣食延续,虽有些束缚,但这并非就与长生仙道相悖了。
方丈仙洲,群修毕聚,号称仙家数十万,不也是别样的人间灯火?
他观仙门、观庙、府州,皆是一座座“坊”而已,不过这坊中居住的人有些不同罢了……
于此刻,走马观灯,黎卿心有感悟,只坐在马背上将那右手一伸。
顷刻间,那万家门户中隐隐飘散而出的一缕火气便朝着黎卿汇聚而来,此火非火,更是一缕烟气!
一家一户,有男子坐在灶门间,衣襟污烬,开火折子,拈一捧落叶木入灶中,拾起那竹制的吹火筒对准灶台底,双颊鼓起,连吹数息,即刻便有星火闪耀,烟尘袅袅,却是燃火起灶了。
另一面的妇人手染油腥,既沾水,又秉锅铲,乒乒乓乓间,开始烹饪起了吃食。
火气烟气红尘硝硝气,鸡鸣犬吠再伴垂髫童儿间的笑闹,你要问这有些辣眼的浊烟是何?这是自刀耕火种以来,被人道驯服的燧火……
穹天之上,袅袅的炊烟本应四散,却似是突然受了一道传召般,穹空中万气生变,引动缕缕轻烟往那府州东北角去。
人间烟火气,燧火蕴真意,就那般逆流了一府八万户的庐顶炊烟,似是违逆了烟往高处走的天道规律,但纵观百里,诸气流动,亦然有序,亦然有理。
这似乎又是符合自然的规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黎卿指尖便有万千烟火气缭绕,这烟火非凡,其中竟似是有淡淡的道韵凝聚。
待得这走马游街多时,浓重的烟火气终于汇作了一道完整的道韵,亦在黎卿指尖自生了一道橘黄色火苗,火苗尽头,尽是黑烟袅袅。
此乃人间火!
黎卿走马观避人间事,人道烟火自然生。
天都渺渺,千家万户,这最是平凡的人世间,亦有独一无二的人道宝材诞生。
炎道之冠有七禽,凤凰、青鸾、大鹏、孔雀、白鹤、鸿鹄、枭鸟也……有五火,分别为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六丁火、人间火!
方外仙道求一法,清修百年得道真,红尘仙道循一术,和光同尘道自成。
欲成仙,先承人,此乃天予之!!
只见道人面色惊异,指挑烛火,缓步归家,那一道道小小的火光在此刻昏暗的街坊凡俗眼中望不真切,只以为马上的公子哥是闲来起了兴致秉烛夜游呢!
直道烛火迎风跳,好一个白马踏蹄归。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位有心人眼中,着实是小小的惊摄了一番,诸道修法得术哪处不是大争,哪一门不是算计。
怎得他,轻叹一声,信手变成?
“好个道人,与世同尘,天予道真,好运道,好机缘……”
(本章完)
第130章 迟来的试探
第130章 迟来的试探
哒!哒哒!
马蹄踏在街头岗石板上的脆响,不疾不徐,只如闲庭散步一般。
青年单手提着缰绳,似是秉起了细烛,迎着府都的晚风往外坊去。
突然,那一路走来都踢踏着规律的马蹄声骤然辄止。
却见黎卿突地紧住缰绳,将马头调转了过来。
且弹了弹手指,将一缕烟火熄灭,取真火之种纳入周天之中,黎卿举目望向旁侧的巷口。
在那里,有两道幽深的视线破开夜幕,毫不掩饰地在投映在他身上。
无礼至极!
黎卿提手停马,驻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那两道陌生的身影,虽还未看清那二人的面容,但黎卿敢担保,他与这二人并不相识。
此刻,在这江南道桂府,找上门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正当黎卿微眯着眼睛,欲开阴瞳索视之时,那人开口了。
“方才见你走马观灯,指挑烟气缭而绕,浊浊之息生燧火,倒是人道天材择主,机缘不小嘛。”
“计都!”
伴随着那道清冷的调笑声,黎卿握持缰绳的右手都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是她!
那幽然昏暗之中,一名仙资媚华的女子缓缓走近,她的芳容还未完全呈现,那慵懒清盈的的声线便让黎卿心头一紧。
那是……自称“荧惑”之人。
“是你?”
马背上,黎卿眉首双瞳顷刻间便化作银灰之色。
他抬眸望去,只见那女子在他视野中宛如一道通天的仙光升起,清华氤氲,直冲天际,在那缕缕的清气之上,更有刺目的法意显作白色的羽化纷落。
只是瞥上这一眼,黎卿当即便闷哼出声,细微的动作连带着身下马匹都不自觉地晃动了数下。
他的位格尚还不能直面那名为“羽化”的道意!
“你,不老实。”
“不该看的东西,可莫要窥探啊。”
荧惑莲步轻移,眨眼间就近到了黎卿身前,玉手一伸便要去触碰黎卿。
她想要将黎卿身上受那羽化仙光所影响的突兀生长起来的“羽毛”祛除。
羽化者,蜕形升天也!
这是一道仙门外道传承,生便拥有极为恐怖的侵蚀之力,羽化登仙,万物形骸蜕而生变。
这是能褪尽万物的恐怖法意。
但,还未待她来得及触碰黎卿,便惊闻得一道【刺喇】声起!
却是那白马上的青年横眉一掣,生生将肩膀上褪形的“仙羽”生生撕了下来。
连串的血珠飞溅,不经意间,倒让荧惑的羽衣裙摆上都染了绯红之色。
黎卿五指间鬼箓流动,只在那异变的身躯上一抹,那异气与内周之天即刻便做出了切割,沾染生长而出的羽毛一一脱落。
“不劳费心了!”
阴神再强,也不至于看一眼就能让紫府道人侵蚀暴毙,黎卿何需她在这里来一根大棒再赠一捧蜜枣?
自袖中抽出一卷灵纸,黎卿轻轻将手上沾染的血渍擦掉,随手再将那白纸抛落。
就这般一人高骑白马、一人驻留街道,上下对视了起来……
“倒是个刚烈的性子,荧惑,你这套惺惺作态怕是难起作用了!”
便在黎卿的感知中,那后方嗤笑着的身影走出时,像是一把锋芒的利刃,横生刺入了他的灵识之中。
冷峻的男子,一袭青衣,黑发随意的披散下来,盖住了肩膀,他一出现,好似这半截街道都化作了一座兵戈战场般,有百般杀机环绕!
又是一名修完了紫府的人物。
黎卿不语,只是手上的缰绳握持的更紧了。
即便那“太白”丝毫不给荧惑面子而拆场,即便黎卿动作并不温驯,但她丝毫没有动怒,只是垂眸瞥了自家羽织上的那串血渍一眼。
“你其实并不需要有这种敌意的……”
荧惑素手在那羽衣上轻轻一拍,那连串的血渍当即便被她抟练作一枚血珠,只是刚刚要说教,却突然发现,这哪里是那鬼郎君刚烈动手?
这分明是那小鬼头以阴气染咒祭出的咒血,这是黎卿用于试探标记的咒法。
黑色的血珠内,似是有繁复的鬼画符在上下翻滚,虽不知道这鬼咒有何用,但至少,若是有人想用这这滴血暗害黎卿,大概率要反着了他的道。
这家伙,心眼儿倒是多!
荧惑指尖挑起那枚黑血,屈指一弹便丢了出去,也打消了以其为由进行说教的念头。
“当日曾有约定,你成就紫府之日,便是你我见面之时!”
“你还记得吗?计都。”
这女子不甚清白的话语落下,黎卿却觉袖口一阵松动。
只见荧惑一指点出,他那左袖中顿时便有一枚似是竖瞳般的玉坠飘出,这是“计都紫曜”,是一枚天宫之宝。亦是十一曜的身份符号。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加入你们十一曜天宫了?”
“或者,贫道沦落外海,也是你做的?”
“荧惑真人!”
黎卿揽白马于坊西,竭力克制着自身的冲动,他知晓,对方已经是另一个境界的存在了,那是练就了阴神的人物。
即便此刻的他,心头有百般不喜,但却不能太过无礼了。
他须得掌握一个度,一个宣泄了自家的不满与抗拒,又不至于惹得那“阴神真人”含怒出手的度。
“呵,你若执计都曜,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是阴神境!”
“不必言称真人,你可以直接叫我荧惑。”
这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完全听不懂黎卿的不满?
或者说,贵为阴神的她从来只活在自己的希冀之中,她甚至也从来不考虑“计都”乃至“太白”等人的情绪。
她只将一切都安排如自己期望的那般,你我众生,皆如形蜕,皆为“器”而已。
羽化临尘,唯我而尊!
她将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都视作心目中那执大道之意的工具……
荧惑这般,对大道的阐述与痴迷已然成了障。
这种人,犹如狂热的卫道士与传道士,万般宠辱加身亦是浑不在意,但在涉及到她的阐道之机时,恐怕会执着至癫狂。
“贫道有师承,也是南国五方仙门之一,求道至今,尚且无错。”
“至少,我现在并不打算更换门庭!”
且瞥了那枚悬浮在侧的计都紫曜一眼,黎卿不欲搭理,微微拱手着丢下一言。
将缰绳一掣,轻压马腹,座下那白马便自觉的调转马头,往城外小跑而去。
此刻,他亦不能回黎家府邸,可不能将那天宫的疯子带上门去。
心头正凝重间,果然,后方那两位曜星再度动手了。
却见那名为“太白”的男子拈起袖中一道金气,只随手往虚天之上一拍,黎卿顿觉天地之间似有无穷无尽的精气升起,磅礴的庚金剑气似霞云铺散,将要编织作一道牢笼,将他困禁在其中。
黎卿右手一招,三寸小幡顷刻间便托起在掌心之上,可纵他神宫中千缕念头燃尽,却是迟迟未敢动作。
他在这一瞬间模拟了上百次反击,但毫无例外,每一次动作,换来的皆将是惨淡收场。
这片天地都被封锁了,他但凡有所异动,闯错了方位,必定会被万剑当场诛杀!
“两位这是要……用强了?”
黎卿拈起一张灵纸,自练气境之前习来的折纸术法门已炉火纯青,眨眼间就将其迭作纸蓬状,轻轻的盖在了那白马的眼睛上。
凡马不似神仙术,犹察太白杀人锋!
黎卿完全能感觉到坐下白马的焦躁与惶恐。
反手之间,他就将那再无作用的万魂幡收起,抬掌心轻抚在那白马脖颈上,顺捋着其鬃毛,安抚下它的躁动。
一尊阴神真人,另一位疑似也是阴神,如此的阵容,黎卿好似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一般,策马驻足在地,耐心地倾听着这二人接下来的言语。
“吾天宫是寻道救世的至上组织,并不是那蝇营狗苟的宗门一流。”
“计都之位,我推荐了你,你跟随我完成分配的任务便够了,你仍可以留在你的宗门内,只要你有这个能耐……”
荧惑缓缓走近来,双手间各自捧起两枚灵光氤氲的宝物。
那灵光直往黎卿身前稍靠近,下一瞬,黎卿便察觉到指尖一痛,却是不知何时,那枚“计都曜”已经刺破了他的指尖,竟是直接开始了强行认主!
“今天,是吾强拗了你的意志,但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感谢今天的,鬼郎黎卿。”
这女子缓步行走在那剑界之中,所过之处,无边的剑气寸寸崩坏。
待她终于靠近黎卿身前时,掌心间却是已经捧起了一顶道蕴内敛的七星莲法冠!
“这是方丈仙洲-七星阁的镇宗法器,半甲子前,吾与‘太阳’联手镇灭了其中一名不懂晓事的阴神太上,所得的这枚法冠,便赠作你紫府道基后迟来的贺礼吧。”
“冠者,首也,为道之始。这法冠乃是一名阴神老道毕生祭炼,合一千两百八十禁,缀以七星,形以道莲,引动天外星辰之光,自可垂下七星护持……”
见黎卿仍旧抗拒的驻足在白马上,荧惑也不恼,行至那白马前,微微踮起脚来。
且一指虚点黎卿,顷刻间,便见他头顶簪除发落,十万青丝近垂腰,荧惑将那七星莲法冠往黎卿身前一推,即刻便见那青丝自行结髻,如有神助般,为七星莲观束了起来。
此刻,黎卿头顶七星冠,身披降真袍,驭马而立,却是尤显仙姿道骨。
镇宗级别的护身礼器么?
黎卿目光复杂的看向那荧惑,他不理解,这个天宫十一曜到底为何要聚集各方的顶级修士。
难不成这群疯子真的要反了天都三国五域?
“天宫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131章 鬼道郎君!
第131章 鬼道郎君!
“吾等奉天道,上体天心,下合天意,自是救世之道!”
“天都破碎,阴阳两分,我天宫诸曜正要普照新世……”
荧惑那近乎完美的面庞上,诉说起其使命来总是一副沐浴着圣光的救世使徒般模样。
嗯?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黎卿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后方那名男子,似乎是要求证一下“荧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
“哼!”
那太白却是冷哼一声,一脸黑线的上前来,肃声催促道。
“浪费时间,一个紫府下基还得哄着来?荧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速速入东海,寻那傀师和豢龙师,往巴丘去,首领已经等急了。”
“至于他?你若真敢给他计都曜,我就敢一剑斩了他!”
“天宫收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天宫十一曜都是些什么人?
日曜“太阳”,天都南国宗室之子,献一座蟠龙天舟入天宫十一曜,得东君之尊。
黑曜“罗睺”,北海妖魔血裔,正儿八经的阴神境魔血,得太一出手才达成天宫契约!
火曜“荧惑”,木曜“岁星”,金曜“太白”……俱是阴神一流。
你说要募偃门傀师、东海豢龙氏入十一曜,这都尚能接受,他等好歹是紫府一境走到了尽头的修士,眼光、毅力、气魄皆算是一方豪强。
可你“荧惑”怕不是养姘头养到天宫来了!
紫府下基境,还得哄着入组织?
太白双手抱胸,冷然注视着身前二人,却是打心底里不屑了起来。
“天宫是要开世补天的,诸曜赌上这般大的风险,是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仅此而已。”
“你若是如此乱来,没有任何人会容忍你,首领也保不住。”
“荧惑!!”
只待最后二字吐出之时,那满天金气浑然收摄,径直化作七十二柄肺金剑器悬挂在天,冲天杀机直透虚空,令后方的黎卿只如金针刺面一般,皮肤生疼。
这两人?
黎卿轻叱一声,唇齿间唯有一炁吐出,此炁悬空便化,霎时凝作一捧幽兰色的天府玄元气。
天府者,南斗第一,生之始也!
此气一现,迎风便长,不过半个呼吸间,就连带着这白马之侧就具作了一顶元气道的护盾。
刺人的锋芒之意落在这元气上,直似雨水入塘,激荡起波纹点点……
“两位,你们诸曜之前的摩擦,你们自己处理,可莫要殃及池鱼了罢?”
“贫道不过区区一紫府,未来的道途可尚有些盼头!”
眼见着那金气凝聚,留出了一条退路,黎卿却是完全不想卷入这些危险人物间的博弈中去。
这般组织,有如此多的阴神汇聚,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首领强大而已。
太岳上形宗的天府还丹大真人,离阳神仅仅半步之遥,足够强大了吧?那太岳上不也就那样?
每一尊阴神都是不世出的道种,没有谁会低头折服于谁!
能让这般水火不容的阴神们聚拢一处,唯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巨大的利益,大到诸位阴神都愿意暂且让步,大到黎卿出个头来就得粉身碎骨的利益!!
眼看那“荧惑”绝世的容颜上寒意微生,“太白”的眸间冷色愈显,黎卿为表失礼,拱手便转身告退。
将那计都紫曜往前丢出,策马一跃,径直便跨越了太白剑界与现世的阻隔,重新落到了那府都东南道。
骏马四蹄踏地,此刻再望向身后,只见这府外坊道,昏暗一片,相隔十数丈才有一座牌坊街灯,哪里还有方才长庚剑界之内灵光亮如白昼的半分模样?
“果然,这是第二尊阴神,吐剑成域,自成一界么?”
黎卿喃喃一声,将马鞍上挂着的马鞭抽出,轻轻一拍,便要退走。
可哪知就是此刻,那原本消失无垠的剑界之中,立时便有嗤笑声起,似是在嘲笑着这小小紫府的自不量力。
紧接着便是一道通天彻地的太白剑光自夜空中落下。
轰隆……
似是黑天之中一声响雷劈下,这东来牌坊处连片的七八座楼阁瞬间崩塌,其左右两分,那宅邸建筑崩移的断口竟像是用刀切出来的一样。
只待诸坊静谧了数个呼吸后,那惊惶的哭喊哀嚎之声顿起,被压倒了石墩木板下的凡民凄厉嚎叫,被吓呆的童儿害怕的哭喊。
不过一瞬间,家宅崩裂,祸从天来!
那远在府都正中心的刺史、府令,丹书坊中的老别驾……府都中一名三境国士,数名二境的子士、紫府大修行同时起身,顷刻间便化作了五六流光而来。
那气机,有阴神真人在城中动手了?
可这里,是南国的府都,不是他等玩乐的战场!
四边遁光还未落下。
只闻虚天剑界中一道轻笑声起,那将要再落下,将“计都”斩杀的第二剑却是被一把纸伞挡了下来。
“太白,你这是在挑衅我么?”
荧惑双瞳变幻,便在那一道注视之间,她那似春梨映水般的神眸,突兀的分做一双银白色的重瞳。
纯粹的羽化仙光随着荧惑抬指,眨眼间便悍然贯穿了这座剑界。
青黛伞随着她的指尖勾动,蓦然展开,顷刻便如琼华绽放,无尽的仙光普照一世,彻底便将那金耀“太白”的太白长庚法破尽!
五方五曜之中,之所以尊她为首,只在神通道法之上。
伴随着这道冷声的质询,那青黛伞骨合拢,荧质仙光环绕在侧,“荧惑”横袖挥舞间,纵那“太白”剑光如浮光掠影般腾挪穿梭,也不过伞骨朵儿一砸,那似是剑气囚笼般的长庚剑界瞬间便被撕出一个大洞来。
羽化道,亦是通仙的大道!
荧惑勾起伞柄,一步踏出,整座剑界都再寻觅不得她的身形,太白直觉剑界中虚空一晃,挑眉圜首,却见那道仙姿道影不知何时早已经站立在了他的身后。
羽化天伞收束一击,横自抡在那太白剑君的背部,直叫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了下去。
这女子绣彩霓裳若仙衣,身侧仙光萦绕,羽毛纷飞,持伞骨,仙羽作页,三击点下,诸法凝作纯粹的宝光,在这剑界中掀起密集的虚空涟漪来。
二者之间的交锋只在一瞬!
黝黑的夜空之中,即刻便有一柄六尺金剑坠落在地,那凛冽的剑意,眨眼便将这东府坊市前的地面震出了道道蛛网裂缝来。
金曜“太白”自剑界中被驱离出来,右指一挑将那法剑提起,冷哼一声便要离去。
他确实不敌荧惑,但他就是不满那女人癫狂的传道行为。
荧惑自夜空中撑伞而落,面上亦是不太好看。
天宫十一曜,就像是那高天星汉中的诸曜辰星一般,没有谁能凌驾于谁,没有谁能完全的制约谁。
似这般一言不合的斗战,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作为越来越过分了,卢尺白。”
冷然蹙起眉头,望了那背影一眼,荧惑才轻弯下身子,将那枚被丢弃的计都紫曜拾起,擦拭干净那上面残留的灰烬。
便在方才,太白一剑斩在了黎卿的背后,顷刻间,白马分尸,整座街坊都被一刀两段。
不过半息,第二剑再出,若非她及时阻止,那鬼郎君的性命难保!
“哼。”
“当年我入天宫,接了天一手上‘阴阳颠倒’大神通,受了罗睺一记‘种魔印’方授太白金曜。”
“南朝李家那宗室子入天宫,与罗睺斗法一百八十回合,方献蟠龙天舟,以太阳日曜为号!”
“辰星是你寻的人,岁星也只听你的话,哼,罗睺与太阳早就不爽了……”
金曜“太白”环顾那四向投来的目光,冷笑一声,他并不介意跟这羽化道的神女明说喜恶。
“你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荧惑!诸曜中所有人都很讨厌你羽化道这种愚蠢的传道行为,记住,是所有人。”
于他而言,十一曜的位置可以给任何人,但绝不能给弱者!
紫府下基的杀曜“计都”?
真是个笑话。
四野坍塌的宅院废墟中哭嚎四起,在这嘈杂纷乱声中,两名不知底细的阴神真人在此生执、斗法。
这可让桂府的刺史、别驾几人心头一沉,各祭起符书法器,就要上前交涉……
可,正受了太白一剑的苦主呢?
方才乖巧踏蹄等待着主人讯号的白马,此刻只剩下一颗双目圆睁的马头和半截马尾栽落在坊市前,那蓬盖住马眼、遮掩恐惧的纸帽亦是跌落在侧。
可地面上连血迹都没有分毫,那匹白马上的一切,皆为那一剑扬起的无端锋芒所吞噬。
此地只余马尸气绝,却再无那道人的踪迹!
“咳咳咳……”
“天宫金曜-太白君?”
在府都郊外,一座破败的草庙中,黎卿瘫倒在一侧角落,此处门窗紧闭,四面为阴雨鬼蜮封锁,与外界不通、昼光隔绝,玄阴一炁逸散在空气中,更显阴冷,唯有那一盏南斗延命灵灯燃起了黯淡的清光。
鲜血【滴答滴答】的顺着那降真云衣滴落,恐怖的庚金剑气侵入了他经络骨髓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黎卿的神经。
那尊太白君可是真的要杀他!
那一道通天的剑光没有丝毫的停滞,悍然撕开了玲珑云雨域,天府玄元气在其面前显得薄如窗纸,只于七星莲法冠上垂落的北斗摇光僵持了一瞬,那剑气便径直斩在了黎卿背上。
他有很多法门,很多咒术,但在这生死悠关的瞬息之间,他纵有禳命诸法、镇嵬诸咒,又待如何?
若非久修凝重的护身元气与那“荧惑”刚刚赠予的七星法冠堪堪挡上一下,以及那根自日游境大鬼身上移植过来的鬼脊足够的坚固,黎卿背后那处狰狞的剑伤就足以将他一刀两断!
“好一个天宫,好一个诸曜。
“今日鬼道人,明日太白君,总显贫道是个任人揉捏的东西!”
黎卿身后,那苍白的鬼脊似是头骸骨苍龙一般,血肉交织中,骨节分明,裸露在外的苍白骸骨,随着他的呼吸蠕动,磅礴的阴气自鬼脊中诞生,更是形如月华一般冷谧。
来自幽天的法意将他身后的虚空扭曲,磅礴的黑水弥漫上来,彻底沾染尽了这一座破败的破物。
“真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忍着剧痛低嘶一声,右掌虚抓间,却是将一尊乌青色的木犊托起来。
这漆黑的草庐里,倚仗着那盏有些暗淡的延命灵灯,依稀可见其中积累满满的灰尘,黎卿面色苍白的倚靠在边墙一角,地板上聚拢起的阴血几如一血池了。
旁侧的玲珑猖面色煞白的望着道主,以及他那身后扭曲的黑水旋涡。
此刻,玲珑不敢有任何的骄纵,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两步上前,玲珑屈膝跪坐在道主身侧,双手将那一卷视若珍藏的千目人皮纸摊开,递给了主人。
“郎君,您……”
她很担心,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她见识过鬼母的暴动,亦知晓她的恐怖与残忍。
但此刻,自家郎君要做的,恐怕更加极端!
“现在,几时了?”黎卿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脆,显得有几分沙哑。
“还差半刻,就要到戌时了!”
玲珑有些紧张,她好像知道黎君要做什么了,拾起一张巾帛,想要为黎卿擦拭脸上沾染的灰尘,事到临头了,先示效忠。
那只那丝帛还未触碰到黎卿额头,当即便被他冷言喝止。
“别乱动。”
黎卿终于忍不住挑眉,对着这浑人叱喝起来,但他手中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一手托起渐渐变作血红的木盒,一手点在那人皮纸上,竟是开启作起了画儿来。
【天宫,金曜太白君,长庚剑界道灵生,黑发披肩,眸似冷剑,似为西蜀巴丘清秋地,少白金脉剑仙躯……】
且在黎卿勾动伤口中残留的剑气时,那人皮纸上竟是缓缓出现了一位黑发男子的画像。
可还不仅如此,黎卿之间往那脊背处的伤口中一点,摄来一滴染上了剑意的精血。
这是沾染了那一剑因果的血,但在巫鬼神祇、谶纬道脉手中,它可以是一道咒物!
引那绯血往画卷上一滴,淡淡的红芒顿时便弥漫铺散了开来,眨眼间,整张人皮纸都被染作了血纱模样,可那上黑墨勾勒的剑仙形象,居然是愈发生动了?
“阴神级别的觊觎,我避不开!阴神剑君的慢待、侮辱,我也没什么不能受的……因为他等是出世的阴神真人!”
但此人,他想要杀我,想将贫道当做路边的一头野狗,随手打杀!
黎卿心念一凝,那侵入经脉内的太白剑气便愈发狂暴,于他内周天中四处乱蹿,叫那脊背处爆开的血肉更显狰狞。
他心头的那口郁气难以咽下,那绵绵长恨之感更是愈发暴动!
但他在等,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反咬那仇敌一口的时机!
木屋中,即便云雨蜮与幽天鬼蜮同时笼罩,但黎卿手上的盒子仍旧自行的生出了裂缝。
他此刻的心气,很符合长恨鬼剪的法意。
恨恨恨,长恨不能杀光天下之敌,怨怨怨,唯怨不能取尽万般颅首!
萦绕着万种怨念的鬼发顺着黎卿的右臂便攀爬了上去,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渐渐地,这幽暗的木屋中,竟是连那南斗延命灯光都黯淡到要熄灭了一般。
一绺绺鬼发自虚天中垂下,潮湿的发丝上滴滴落着邪血,那血魔颅骨、残肢、躯骸缓缓的从鬼血中显化出来。
“……”
正是此时。
幽天冥域的最深处泛起涟漪,一双无暇的玉手自那扭曲的漩涡中伸出。
那形如白玉的鬼手环抱黎卿左右,将他护在其中,扭曲法意顷刻便驱淡了那蔓延整座木屋鬼蜮的长恨鬼发。
鬼母来了!
三重鬼蜮开始重迭了起来,玲珑猖的阴雨剥皮域只在一瞬间便被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似黑水弥漫的幽天冥域与黑发染血的长恨鬼血域,二者开始矛盾的重迭。
玲珑猖面色煞白,惊骇后退,但却是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得摔倒,俯身一看,竟是一残缺的天魔头颅,嘴巴张合着,一副撕咬的恶相。
她愈发惶恐的退下!
但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座木屋仿若变得没有边界了一般,她退,她一直在退。
但周围只有扭动着的血魔残肢,高天中滴落着邪血的鬼发越来越多了,无边无际的冥域之中,那是没有尽头的绝望……
而,府都东坊处。
两尊阴神互相提防,又同时与桂刺史、府令、别驾等人对峙着。
“哼!路过而已,你又待怎样?”
太白冷哼一声,却不欲在此多作逗留,他可没心思与荧惑在这里玩什么寻仙苗的游戏。
只待他刚刚抬起右脚。
顿时,渗人的寒意自背心攀上了天灵盖。
就好像……他快死了一般!
到了他这个境界,天人之间自有感应,太白怎么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顷刻间便掣太白充斥周天万窍,浑身三十六十五块剑骨,锋芒毕露。
一府刺史,他等真敢耍什么手段不错?
太白眉间一冷,提起法剑,转身便要朝着那名国士境的桂府刺史斩出。
突然!
一道诡异的红线出现在了虚空之中,或者说,那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咯……咯!”
“太白”口中想要说的话还未吐露,他脖颈上骤然生出一道恐怖的裂缝,其喉咙中唯有断断续续【咯嚓】声想起。
紧接着,随着太白脚步落下,他的整颗脑袋都耷拉了下来,颈椎断折,喉骨破碎,此刻却只剩下半截血肉在粘连着了……
(本章完)
第132章 找到你了
第132章 找到你了
太白顾应回首,陡然间,喉咙上便出现了一道绯红色的细线,似是被人施加以“断头术”一般!
“咯…咯……”
那骄横的剑君还未暴起,整个人便一阵眩晕,身影晃动间,只来得及以手杵剑,乏力的跪在地上。
“脑袋都要掉了,你还想说什么?”
荧惑面无表情的俯视着那黑发男子,言语间也不由得多了一分失望。
“通体唯修一口剑气,固然杀伐足够,可这剑仙一途……”
这欲言又止的话,险些呛的那太白剑君两眼一黑。
如此不言之言,比之恶语还要伤人!
但下一刻,却见这女子挽袖,素手一指,当即定住了那太白的头颅。
祭羽化仙光凝作一道七寸银针,只以仙光为首,法意作线,犹如穿针引线一般,竟是强行将他的脑袋重新缝了上去!
阴神一境,抛颅断臂而已,谈不上什么致命的伤口。
似这巴丘旁门仙道中,这位剑仙一脉的“剑君卢尺白”着实显得有些玩笑了。
五方仙门开坛擅斗法,海外三宗护道有神通,天都各处道统都有一脉成熟的体系。
唯这矜高的剑仙,察觉到咒法临头,竟然以身祭起三百六十五块剑骨,他真的自峙剑骨铮铮,打算拿脑袋去硬扛。
喏……这不就是下场么!
荧惑只是轻言嗤了那太白一句,也不再多埋汰他。
其为荧惑,是五方五曜的领头人,至少,在下一个“太白”候选人出现之前,容忍一下也无妨。
何况,天宫诸曜间,利害终归还是一致的!
就在下一刻,却见她已经招来羽化天伞,素指勾在伞柄的弧度上,足尖一点便跃至了穹天之中。
这把羽化伞乃是那座被北国“大周”进行了灭法的羽化道至宝,十八瓣伞页分别由十八片“化仙羽”铸就,是一尊有着十一道轮禁的古宝。
羽化仙伞一出,如琼华一般在那虚天百丈之上盛开,同时,诸瓣之间照下来一十八道羽化仙光。
这仙光一出,那远处瞩目着他等的府刺史亦是不由得挑起了眉头。
桂府刺史乃是一名威严男子,鱼纹绣袋,大红官袍,相貌清隽的中年模样,上蓄两撇微微翘起八字胡须,眉宇间有虎狼之志。
“两位的行事,多少有些过分了!”
府刺史双眸眯起,不待那羽化仙光落下,反手却将悬在腰间绣袋中的牧守官印向上一抛。
霎时间,便见那更加高绝的穹天上,有遮蔽了夜色的印玺虚影镇下,四四方方,千丈方圆,巍然如泰山压顶,定住了这十里虚空,几令神鬼凛然。
四方印玺生得异像,上刻玄龟昂首,沿缀流云宝纹,由天而坠,镇禁虚空,竟是要连带着那撑伞的女子直接镇压。
两方阴神虽足够唬人,但这里是江南道桂府!
府都国人八万户,结宅而居以作“城”,四面弓墙以作“矩”,这是独属于人道的规则。
那刺史一印抛出,天圆地方,顺其心意,陡然间好似化作了一座囚笼一般,将这整座城郭禁锢,任由那玉印坠下,与那一十八道羽化仙光悍然撞上。
轰隆隆……
旁侧的桂府尹一声叱喝,抬指便往眉心一点,即刻,其天灵之上贵气顿生,上有九口大日精金琉剑,挂悬在天;下有九尊太阴玉如意,定立虚空。这日月诸宝分理阴阳,总摄六合,齐齐朝着那“太白”刚刚接上的头颅打去。
九口大日炽琉剑,化煌煌剑芒而起,环绕着“太白”喉咙横冲直撞,九尊太阴玉如意,亦是悬浮在空,似是琴弦起伏般,暗合韵律的一一打向他的脑袋。
如此作为,可不像是什么磊落之举!
但在场的府州大员哪一个没有历经过诸般场面?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阴神再强,去了头颅,且看他那太质阴神可还能稳固否?
“……”
太白惊怒之下,且将剑器掣起,足以贯穿天际的剑光再起,化作长庚剑芒探出,动如灵蛇出信,势若疾雷突闪,一个照面间,正与那紫府府令的日月诸宝赤琉剑、玉交击数十次,声如清铃碰撞般,连绵不绝。
下一刻,尹老别驾出手了!
诸刺史、府令皆是南国士道流官,每隔半甲子小评级、一甲子收官,便会交互换任,唯有府州别驾,从来都是本府的豪强冠族所任。
别驾者,凡朝天祭祀之仪,可别乘一驾,权位极尊。
这位桂府的老别驾面色极为阴沉,他既是本地府老,不容外来强人随意的屠戮地方。
他更是鬼郎-黎卿的领路人,只在那府都东面气机生变之时,他的心头就感到了一丝不妙。
老别驾眉首蹙结,一指点出,当即便是虚空生符,五岳四山成符根、云纹鸟篆作符头,那三道丹书符箓一出,定在虚空之中,无根之法,犹借天威,丹书一燃,当即便是漫天的暴殊雷火肆虐。
引雷、阳炎、火走……
“咯!!”
太白那勉强缝合的脑袋有些僵硬的抬起,两剑并做一剑,将那五尺金剑凌空一抛,也无太多的里胡哨,阴神真人的投剑,唯有无可阻挡的锋芒法意刺出。
下一瞬,诸赤琉剑、玉如意也好,雷火丹符也罢,只为阴神一剑皆破尽。
令人毛骨生寒的锋芒剑意劈落,从这坊边直到郊野十里的距离,竟生生斩出了一条幽深的裂谷来。
尹别驾与那桂府尹受这一剑,当即便吓得抽身逼退,尽管他等各有护身遁走之术,但仍不免为那外溢的剑气撕开了护体神光,齐齐后仰翻出了个趔趄。
“咯……”
太白还要动作,可那几尽被斩首的头颅着实影响了他的行动,其中长恨绵绵的法意正在纠缠着他的阴神,无比渗人的诅咒似乎自始至终都在阴暗之处徘徊,令他无法再使剑光分化。
若是平日,他只需再分一剑,即刻就能让这暗箭害人的老家伙魂归天外……
这面‘太白’受创,还在缓缓地恢复,无暇逐杀那几名紫府大员。
穹天之上,那千丈之大的玄龟印玺已然与羽化仙伞开始了交锋。
此方印玺,乃由帝都金陵所制,取仙材宝料铸作法宝,凡有国中之士受董督之衔后,可悬配一印玺,镇灭四方之不平。
如此沉重的镇器,后发先至,倏尔印在荧惑那羽化仙伞之顶,悍然破灭一十八道羽化仙光。
可就在要更进一步,与那羽化伞相撞之时,却是晃然一震,似是触碰到了五岳神山般,再进不得分毫了。
“哦?既有杀伐之能,护身仙光,连宝印都破不开?”
这清气蔓延的宝伞,还有如此威能?
府刺史面色稍显沉重,只见这红袍大员抬起袖来,自其中取出一枚虎符,且将此虎符拍落,立时便有风雷暴虐。
正所谓虎尊坐中堂。
那虎符所化插翅飞虎合百丈神躯几如神雷浇筑,甫一落地,直教这桂府皆震上了三震。
这虎尊凶悍,身形还未落稳便一个飞扑跃上了高天,虎魄双翅一扬,好似两把雷刀开刃,爪牙之间霹雳萦绕,直往那羽化宝伞上一撞,便叫府都千里之间,骤闻一声霹雳炸响。
虎魄插翅若神兵,风雷激荡破乾坤!
这一撞,即刻便叫那穹天之上都似是破镜一般,炸出了如同道道虚空缝隙。
“……”
荧惑双眸眯起,横掌在前,只见她的身后,羽化仙光已在不知何时化作了一双似是鸿鹄白鹤般的白羽,这双羽化仙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合拢。
竟真的挡下了那恐怖一击!
休言那羽化伞下,璇玑仙影现,这虎尊一个飞扑下去,摇头晃脑,爪牙其中,口中震天嘶吼,聚起璀璨风雷,所过之处无不是响雷四炸,所造成的破坏反倒比那“太白”还甚了。
风雷飞虎追逐,荧惑身后仙羽张扬,时而绕伞游弋,时而化作两柄羽刃,时而又柔软似白绫,仙羽招摇,罗袜点空,却真如一副“逗猫图”!
两样戏逐了许久,荧惑突然面色一凝,想起来了正事,掣手一抬,竟将那羽化仙伞收了起来。
这仙伞收束,于她手中既似一柄缀羽法杖,又如羽剑秉持。
头顶玄龟翻天印玺好落下,只为她持伞一点,却真似是那一抹伞尖挑起了堪比泰山的宝印。
只见这女子眸中异色忽起,那灵滢眸间即刻便有双瞳分而汇聚,衍生出大道法理交织,直到那双冷白色的重瞳展现之时。
虚空之中,似是有不可思议的秘力落下,玄龟印玺法相不过瞬息便被一目崩碎,正首尾追逐着她的虎尊,着那视线交错,下一刻,竟被生生腰斩了开来。
荧惑持伞在天,虚空一点就将那玄龟印玺的本体打落,垂眸俯视了下去。
“无需紧张,我们不过是路过而已!”
“此刻,离开便是。”
那冰冷的银色重瞳打量了场中众人一眼,即刻便见那如谪仙般的女子扬起右手,单手便将那正较着劲的“太白君”摄起,足尖在虚无中一点,泛起一道微弱涟漪,张开羽化仙伞便飘摇而去。
重瞳之术,无人不识。
这是相传为古之圣人所拥有的神通,重瞳之下,交织万道之理,亦是可洞彻并借用阴阳两世的规则!
“这,到底是何人?”
“她绝不是寻常的阴神道人,羽化大神通,重瞳之术……”
府都刺史抬手摄回他的玄龟刺史印,注视着那飞雷接续、断躯重生的虎魄灵,心头终于有了些沉重。
这两门,可都是古史中闻名的大神通。
那女子,斗法之间,翩若惊鸿起舞,举重若轻,几未损坏这府中一草一木。
这可是诸仙门真人都难有的道行啊!
府中五名大员汇聚,眉宇间尽是染上了深深地阴霾,如此人物,竟从未听说过?
而夜色下。
荧惑指绕仙光,提起太白便往东而去,此刻她那羽化仙翅已然褪去,宝扇收束,如若缀羽之杖反握在掌心。
她并不想与天都的南国结下没有必要的恩怨。
太白骄纵,斩了这都府一剑,累及数人死亡,群坊震动,他也受上了一记杀咒,这一来一回,且算是因果已消。
至于计都……
诸事从不顺遂人意,荧惑还没有想好这二人之间,该怎么办,只是于虚空中踏波而行,脚步加快后,三两步便离开了数十里距离。
“咯……”
仙光下,太白满面怒容,似是有诸多不满要宣泄,矜高如他,怎步过如此险境,以至于今日沦为了荧惑掌中囚徒?
何况,荧惑他懂个屁!
太白挣扎许久,见荧惑只是面无表情的呆看着自己,愈发暴怒了。
剑气掣起,竟是直接冲破了荧惑的仙光庇护,强行以庚金剑气接上颈骨,似是金铁摩擦般沙哑道:
“荧惑,根本就不是那几名囊虫碌官下的毒手。”
“太白”亦是才第一次见识到荧惑出手,注视着那还未隐去的恐怖重瞳,,他竟然连语气都清澈了许多。
他扭过头去,不愿再与荧惑对视。
突然,太白阴神中感应骤显,眯着眼睛望向某处,当即投剑斩出,将郊野外的一座茅庐草庙斩作两半。
只似一阵清风掠过,太白与荧惑二人便落在了这破败的废墟之前。
那草庙中堂之内,空旷蒙尘。
唯在某一处角落中,却见有一摊黑红色的血泊,那摊黑血都已经将近要凝固了。
只是,有一张剪开了的血色人皮纸,正掉落在那血泊之中,纸卷上乃是一道被斩首了的符图画像,红底黑纹,若神祇之貌,正似是“太白”君。
此刻,便是荧惑都有些惊讶了。
咒血,符图血纸,是咒书之术?施咒之人,居然是在他等阴神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几乎致命的一击?
太白抬起脚步,面无表情的踏入那草庐之中,四处残留的气息,不是那“计都”还能是谁?
还有那血泊中的浮图纸书,如此分明的道法体系,除了此人,南国还有第二个修行此道的?
“别碰!”荧惑眉头微皱,骤然出言,阻止道。
“计都的身后有一座六天冥府,有幽天的故鬼投下了眷顾,你最好不要碰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记住是任何的贴身之物。”
六天的鬼神,是上一个时代的绝对主角。
宗庙鬼神兴起之时,祖先鬼神乃是与天齐祀的存在,六天鬼神便是幽天的代名词,连山川大地星空神祇都要位居其后。
无数的神通巫法祭祀,符箓仪轨,皆是由那贯通阴阳二世的宗鬼大道之间诞生。
鬼道,本身就是人道与天道的产物!
即便是幽天中那些旧时代残存下来的遗物,亦拥有着能让阴神真人暴死的恐怖,即便是半出阳神的大真人,亦有不能踏足的禁地!
否则,幽天早就被探索的干干净净了。
“哼!”
太白眉头微挑,冷哼一声,挥袖便将整座草庐崩灭。
那小子,不在这里。
可在阴神真人的注视下,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逃不了的!
太白寒眉索视,不过片刻,又化作百丈剑光冲天而起!
待得那州府诸大员赶来之时,只见到剑光再起,又往府都之内去了。
如此反反复复,三进三出?这叫他等如何还能再忍?
府刺史面色一板,且将那虎符一拍,翻身踏在虎魄头顶,亦作风雷追逐而去,只留下三五名紫府道人与那谪仙般的女尊面面相觑……
此刻的桂府都。
前代崔府遗址!
这是两百年前的一座簪缨之家。
传闻崔家是北地来的逃亡世族,于前代朝堂上中担任了关键的镇北侯位,在北来战乱中屡作前锋,直至战到阖族尽灭……南国诸士感念崔家功德,不教地方士族染指这处宅邸,在未损其原来构造的情况下重新修缮了这方遗址,立了祠堂……
太白寒光一剑,将这座崔府的大门崩灭,抬步便进入了其中。
只见这原应该空旷疮痍的院中,却是四处张灯结彩,三步悬一顶大红灯笼,五步栽一簇血牡丹,勾廊巷角,贴满了“囍”字剪纸,道道垂拱门将这做府邸映照的幽深无比。
这不是桂府,甚至不再是现世了!
太白君一眼辨认出来了,这是一方“法域”。
四方弥漫的玄阴之气,在那宫苑的青瓦枯树上凝结出来色泽发黑的寒霜,一间间紧闭的房间中,似有人影晃晃。
突然。
砰!砰砰!
好似房间内的香案上,有两颗头颅掉落了下来,一路沿着地板翻滚着,直至终于撞上了那尽头的房门后,诡异的滚动声才夏然而止。
但,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已经弥漫了开来。
“鬼蜮……嘛!”
太白喉骨已经被一剪破碎,此刻的喃喃自语更像是从骨头缝中挤压出来,那声音比幽天岐山上的人面鸮还要难听。
只察觉到在那幽府深处还有异动,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提起剑器便闯了进去。
直将那垂廊门一脚踹飞,太白可从来不跟你玩什么循序渐进,掣起裂天剑意,一剑便将这装神弄鬼的鬼蜮直接撕裂。
只在这阴神一剑之下,哪里还有什么红囍深宅?
唯有那密密麻麻肆意蠕动的怨恨鬼发自黑天中垂落,汨汨滴落的浓稠邪血,令人恶寒,一节节想要血泊中爬出来的血鬼残肢,愈发恐怖!
“嘿,找到你了,鬼崽子是吧!”
似是生铁摩擦般的嘶吼声传出,此刻太白声音冷厉,但出奇的没有怒色。
抬手一剑斩破层层幽光,直击向那鬼蜮的最深邃之处!
无尽距离中阻隔的恐怖鬼发,猖獗血鬼,游弋孤魂,皆为这一剑撕开。
阴神者,真人之尊也。
他这一剑直接撕裂了两重鬼蜮,叫那血鬼域与幽冥域完全的接壤,也因此,果真近得了最腹心幽天冥域中的清冷道人面前。
那是怎样一个人呢?现世所见的他,不外乎清冷、矛盾、无常心。
但在这里,鬼郎君才是真正的鬼郎君。
七尺的青年,莲结观,江南儿郎特有的柔和面庞给他平添了几分忧郁。
他身着锦衣云珏,手持一把鬼剪,半个脚已经退入了幽深的漩涡之中。
头上是无尽的鬼发张牙舞爪,遮蔽了天空,鬼发的末梢处,邪血不断地滴落!
而在黎卿头顶的那片深邃之下,有一头厉鬼,一头几近阴神的厉鬼。
虚假的画皮遮蔽了太白的感官,但他可以断定,那是头极为恐怖的恶鬼。
旁侧尚有一紫府鬼婢,掌心在捧着一卷血色的人皮书,面色苍白的望向来人。
玲珑猖,她终归刚刚成猖,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啊?没有膝盖一软,也算能看了。
但她怀捧的人皮书,却又是太白君的符图摸样。
“你来了啊!”
黎卿眼睑微动,也丝毫没有被正主逮住了的尴尬,只是面无表情的打着招呼,而其动作亦是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往那片幽深的漩涡之中退走。
旁侧的玲珑还在呆愣,当即便为黎卿左手一揽,连带着她整个猖鬼都提溜了起来,却是正面对着太白,缓缓的沉入了幽天旋涡之中。
“太白君不是想想称量称量贫道么?”
“来吧,幽天中见!”
形如挑衅般的话语幽幽落下,甚至,那玲珑唱还为黎卿授意,尚在旋涡外握持这“太白”人皮书的右手故意地晃了两下。
好像在说你不来,我可在继续咯……
“哼。”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太白受了他一剪,这一见面,同样得先还他一剑。
若说坊前那一剑,他只是随手试探,这一剑,便是汇聚了他胸中长庚肺金之气的掣力一剑!
万千金气招摇而来,将这幽暗的鬼蜮都照亮,太白一剑点出,没有丝毫的里胡哨,那五尺金剑陡然便增长作千丈剑芒,先是以一化百,再是百剑合一,弹指间千丈剑芒便直接贯入幽天旋涡之中。
他竟是要横穿二界,斩了黎卿?
(本章完)
第133章 鬼非鬼 道非道
第133章 鬼非鬼 道非道
此方幽垠无际,唯那黑水般的冥域腹心如凃朱血,血鬼愁丝与那扭曲的玄阴冥域交织。
长恨怨丝缠绵不绝,于天穹中挂起黑幕,那鬼发之尾垂落浮黎邪血,玄阴幽幽,又衍百鬼阴晦。
即便如此,那剑芒纵来,扫天破妄,只此一击,长庚精气探首,无人知时,便已涤尽诸邪!
这一剑,哪怕是通往幽天的漩涡都无法阻挡片刻,渗骨的剑意还未靠近,便让那已经退入了黑水旋涡中的黎卿发肤生疼。
阴神真人的杀伐,无可阻挡,若非此蜮深沉于阴阳夹缝之中,若非太白遭“长恨”斩首,他随意的一剑隔空百里便能破开这方冥域。
那鬼剪对他造成的创伤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太白修成的长庚元神上,那元神脖颈间同样有着一道黑红色的裂缝,其中的怨诡诅咒仍在继续蔓延,这让他不得不费大量的精力去压制那处伤口。
单看施术者,幽天漩涡的另一面,黎卿身躯上早已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牙印。
自鬼血中爬出的头颅,其狰狞利齿无视七星冠与降真袍的庇佑,似是因果介消一般在他的身上撕下血肉来;
血泊下伸出的鬼手,紧紧掐住黎卿的脚脖子,被他连带着拖进了幽天之中……
可刚刚退入幽天,足以撕裂一切的剑芒便追溯了上来,无比恐怖的剑意撕裂阴阳之隔,【叮】地一声停在黎卿眉心前,额前一缕青丝当即便被斩落,飘落在了岐山街道之中。
呱!
呱呱!
刺耳的鸮嚎聒噪,如同报丧老鸦般嘶哑难听。
一头头人面鸮扑棱着翅膀落到四坊残垣之上,漆黑的冥羽收束,爪牙好似精钢雕琢,犹如老叟般的人面上,阴森注视着那一片漩涡。
如此大鸮,生来便是圆满的练气道行,成年就是紫府日游一境,其中最恐怖的几头骨面老鸮,已是仙门脉主级的半阴神了。
群鸮一出,岐山上百鬼隐退,整个东南冥府街道间,唯有那群鸮环聚,道人驻足!
然,恐怖的剑芒仅仅停留在黎卿眉心前半寸,便再也入不得分毫。
鬼母云袖绯裳,无声的索视着前方,玄阴之气萦绕指尖,就那般横掌挡在了黎卿身前,五指之间,扭曲法意缠绕,单手抵住了那道噬人的寒芒。
幽垠漩涡之外的太白,顿感灵识一滞,他还未踏入那处地界,已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乌枯老木伏凶羽,残桓幽壁藏阴谲。
而那足以洞开千丈神峰的太白巨剑,却是犹如撞上了铁壁般,再无寸进。
“敕!”
太白君喉咙中再挤压出言,掣指一点,千丈剑芒上再持宝气,催如飞光,欲再进一步。
而幽天漩涡之中,玄阴幽气亦是暴动,三十三丈高的鬼母法相自幽天冥府域中升起,那鬼相通体如白玉浇筑,半生半死,一面玉颜飞仙貌,一面白骨似鬼容。
鬼母法相周身罗绮纱裙与幽天冥域如一体,鬼血域中斑斑点点,点缀出道道红环绕,两只惨白苍质的玉手相合,竟是生生将这剑芒夹在了其中。
扭曲之道则,作用在这剑芒之上,竟似是在那剑脊之上拧动了虚空漩涡般,想要生生将这剑势扭断,令其剑意戛然而止!
太白纵剑,从不与他等僵持角力。
只是眉头一挑,他即刻变换剑势,借助那漩涡之力左右一转,纵剑为斩,竟是直接挣脱了鬼母之手。
刺目的锋芒一动,长庚剑气顷刻便劈在鬼母的玉手上,斩出了一道骇人的裂缝来。
漩涡中,三十三丈白骨玉颜鬼母相更为这剑势一转,直接便被横断作幽深的黑水溶散,再与那幽天旋涡凝作一体。
太白指尖一点,那剑芒一散,五尺金剑化作流光而来,且在身侧环绕,定在头顶三尺,与那道漩涡相峙。
而这两座重迭的鬼蜮,幽冥与怨丝交织,竟是缓缓的向内收缩了起来,这座鬼蜮每小上一圈,整座界域便更加稳固,最终,似要沿着那道漩涡沉入另一方世界。
天都阴面,幽天之界!
“你持杀心祭咒,终是未成,如今我寻来了。”
“怎地,你却要走?”
太白声音迟缓,一字一句的吐露。
脖颈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绝不能再受第二次袭击了!
“那可真是可惜!”
重迭的鬼蜮中,幽然之声响起,却是一道五尺高的纸人,它驻足在鬼蜮边缘一角,苍白纸衣上血迹然似梅点点,原是它早就被那无差别袭击的血鬼吃掉半颗头颅了。
“贫道或许该趁现在,再来一次的。”
那背对着太白的纸人突然转过身来,只见其脑袋只剩下了一半,右腿托拽着一颗正在撕咬着的血鬼头颅。
唯有那幽幽的视线投射在太白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哼。”
“旁门歪道,你可以试试看看。”
太白眉宇间神色一沉,将剑器再度拾起,冷冷望向那道缓缓闭合的漩涡。
一道纸人,小道而已,他知晓那施术者的本体早就进入了幽天,且有诸多鬼祟拥趸。
若是平日,他从来瞧不起那岭南鬼道,劾召阴鬼一流。
可今日平白受得这一术,着实骇人,太白剑君终于开始认真的对待了起来。
“这座鬼蜮还需要半刻时间才能收归幽天,长恨绵绵鬼血连域,贫道也无法随意操控。”
“太白,你如此自命清高,可敢入幽天来?”
那粗制的纸人僵硬抬起步伐,喉咙中却是回荡起黎卿的声音。
只是,那幽幽的挑衅还未完尽,突闻一道【嘎嘣】脆响,黎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得太白蹙眉瞥去,那血泊中竟然是已经开始爬出了生有完整头颅、手臂与前胸的半躯血鬼,那头腰斩的血鬼双手一摁,就将那纸人摁倒在血泊中,獠牙大口扭曲着扩大,当即便将那纸人以及它腿上撕咬着的另一颗血颅,生生吞下咀嚼了起来。
这座鬼蜮越来越危险了!
正如那鬼郎君之言,失去了控制的长恨鬼域犹如脱缰的野马,再无人能治。
迟早,这血池中会爬出来真正的血魔与血鬼,那才是一位古瀛洲的鬼君所倚持的大恐怖……
“幽天的宗鬼,你真以为这就算什么底气了?”
太白不由得嗤笑了起来。
你有咒杀禁术,怎知别人就无法反制了?阴神一念动辄百十里,便是站在你头顶万丈,你也未必知晓。
从来只听说过有人被阴神真人盯上后,自此日日担忧天外横来大祸,还未听说有人敢威胁阴神真人的。
“自然!”
短暂的沉默后,鬼域的某处角落,又一道纸人走出,这次的它,勉强绕过那地面上的血泊,刚刚抬步又被一绺百丈长的蠕动鬼发卷起。
这纸人似是终于放弃了反抗,对那鬼发的袭击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言说了起来。
“幽天冥府一域,贫道坐此修行,冥鸦环聚,百鬼听形,日采晨阴精露,暮秉纸烛寻间,甘饮泉醴,青华果腹……”
“纵阴神敢越线,亦作百鬼分形,填了群鬼之腹,你信不信?”
“自外海归来,天人望气,贫道也早就有所感应。”
“吾父吾母,宗族亲眷,黎某早就为他等立下一套阴木魂牌,唯生意外,阳寿不存……那就入幽天,作一尊阴灵,飨十甲子阴寿吧!”
“幽世灵田数亩,家宅三间,黎某还是供养得起的。”
黎卿之言,昭昭磊磊,初时尚且有几分顾虑,宗族亲眷,若说断情绝义,难不成你说一声无情,惹了事后,宗族血裔还能有好下场不成?你说一声绝义,成了道,哪个敢不敬你宗族三分?
他愿意庇护亲族,但他未必能真正的护佑他等,若是有人要波及亲眷,要以此挟制于他!
黎卿也只能选择于幽天岐山域,再开一座府苑,享阴伦亲眷了……
此刻的岐山域-东离苑中,那中央大堂之内,大大小小已然罗列了有二十三道牌位,上到黎氏当家老爷,下到旁系支脉刚刚出生的童儿,皆在此竖了冥碑。
正中央之位,鬼郎黎卿也!
旁侧红烛永照,六灯高悬,时不时有扎纸人来往堂中,续上长明灯盏。
以防万一,他早已经开始活祀黎家宗族老小了!
如今的他,也不再对此难以启齿,他欲求大道,无拘亦无束的大道。
殷殷亲眷留不住他向前的步伐,阴神紫府,再狠厉的威胁,又待怎样?
“试试那就试试!”
“贫道也想看看,你这巴丘长庚太白君,一身剑骨重有几两,到底值得称命几次?”
“看看你命数绵长有几寸,经得起这长恨穆王剪的几道咒杀?”
俯视着鬼母那只似白玉般裂开的鬼手,黎卿面色愈发阴厉,言至最后,再也没有了顾虑,五指挑起那长恨鬼剪,双刃陡分!
长恨鬼剪再开,眨眼间,原本还残留在幽天外的长恨血鬼域当即暴动了起来,漫天垂挂的怨血鬼发怒而拔起,绺绺黑发汇聚,竟是化作了一道道的千丈鬼龙,直冲入那玄阴母气所化的黑水旋涡。
一道道鬼血残躯,一泊泊鬼血,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其中。
祸事了!!
太白也未料到那计都的情绪怎就突然地暴走了,他来此处亦只是想与他称量称量个所以然,你我斗法论个胜负,生死如何,全凭天定。
可我从未以他凡世的宗族亲眷威胁啊?
自家矜高不屑,开头就中了一剪,受了重创,得了教训,太白自此也再未口出不逊了啊!
就是此时。
那府刺史终于赶过来了。
红袍大员驭插翅飞虎,引动风雷肆虐,一个纵身便落入了这方重迭鬼蜮,又恰是血鬼域与幽天冥域暴动之时,这般暴乱下,两层鬼蜮重迭,已经化作了一座完整的鬼道界域,与专修“法域”的阴神真人都不遑多让了。
“在那里!”
太白君面色难看的望向那将要闭合的幽天旋涡,掣手一指,果然,无尽的鬼发似瀑布般狂怒地涌入其中。
那府刺史面色惊异,却不知府中怎又出了鬼祸,而且,那道鬼蜮不正是七年前,华宣坊黎家的……
只瞥了那阴神一眼,老刺史心头当即闪过诸多猜测。
此人两进两出,莫不是就为了这只崔氏的宗鬼?
可此刻!
这刺史还在沉吟,却见那太白游走动作,掣剑一点,长庚剑光一分为百,似是昼极白光闪过,令人目不敢视,紧接着那百剑合一,再化生作千丈剑芒,是谓“巨剑术”。
此獠竟是突然暴起,一剑纵出,直击那红袍刺史!
插翅飞虎展翼横阻,与那巨剑相持,恐怖的气浪顿时爆开,顷刻便叫这幽天冥域晃了一晃。
那老刺史托起官印一砸,遮天的玄龟印纽若神山镇落,当即将太白剑君笼罩在下。
这剑君丝毫不惧,巨剑术临,掣一口绵长的肺金气,横自一吐,霎时间,金光耀目,遮蔽了整方鬼蜮。
老刺史掌中贵气内敛,还未再施第三道法,惊栗之感顿时涌上心来。
可这哪里是什么曜日剑芒?这是一道太白玄金剑丸!
那剑丸凌空,滴溜溜地一转,不驱剑光,不修锋芒,只卷起漫天金气似是天边金霞落下,无穷的五金精气排山倒海而来,以千丈巨剑为核,不修杀伐,只掣巨力。
轰隆隆……
那插翅飞虎并红袍刺史为这一击封锁了六合虚空,几入金山角撞般,一个势弱,便不得不坠落了后方的幽天漩涡之中。
而金曜“太白”,一击功成之时,面无表情的驻足原地,周身剑骨三百六十五道,朝天阙,竟又是生生受了那玄阴印玺一击。
神山虚影一散,那印玺本体正正印在了太白背上,一击坠下,径直让他栽倒在地!
好一个狠人,前番昂首结上一记长恨鬼剪,那将断的六阳魁首还未断下,此刻又是以身硬接一记阴神国士的宝印。
而他,居然还能不死?
却见那无头身影以手撑地,自鬼蜮中缓缓的起身,摸索了片刻,终于寻回了那被镇断的脑袋,将其重新安回了脖子之上。
“真当吾不敢入幽天么?这不,先送个人进去垫背不就好了?”
太白嘴角一勾,轻轻扶正了脑袋,却是反常的笑出了声。
世人总以为他巴丘剑仙一门是纵道于剑,从不修护道之法,百艺之术……
他等从不祭护道之术,你道是为何?那是他等不需要作防护!
只见这冷凌的青年男子张口一招,顷刻便将太白玄金剑丸吞入腹中,这剑丸还未成熟,须得擅用。
可剑仙之道,一入阴神,哪里还需要倚靠什么肉身?唯一畏惧的,只是那连元神都要斩灭的“长恨鬼剪”。
但愈是如此,这道恩怨就一定得当场解决!
他可不想有一天,再在鬼门关头走上一遭。
太白纵身一闪,当即化作一抹杀道元神附上法剑,剑器一动,唯见万丈毫光齐天一线掠过,径直入得了那幽天之中。
“计都,你真做好准备了吗?”
“我可是,真的来了啊!”
伴随着那太白剑光入幽天,那黑水般的幽垠漩涡终于闭合。
及至数息之后,鬼蜮消散,那无法被鬼蜮带走的刺史官印才【砰】的一声掉落在桂府都-崔府门前……
(本章完)
第134章 未知的幽天域
第134章 未知的幽天域
天际线上华光一现。
待荧惑与诸多府州大员赶来此处时,这座重修的崔府门户已经被人粗暴的斩裂,唯有一枚宝光氤氲的官印掉落在门槛上!
“这是,丁刺史的配印。”
桂府尹上前两步,连忙将那官印捧起,与府州几名大员互相对视上一眼,不觉心惊肉跳。
南国诸刺史,配敕印,顺天牧民,这直至出仕以来,这敕印等闲不离身,怎会突兀的跌落在这座府邸前?
而此刻整座桂府中,也再没有了两位阴神真人的气机。
“是阴世!”
“他们进入阴世的大门了。”
荧惑右手招摄,当即拈来了一抹幽天残留的气息,苍凉、古老、深邃而诡谲……
幽天。
这是曾经与天都大地重迭的世界,
昔年,幽世阖分六天,分别有六座古老的宗族坐守阴阳之间的阴山门户,但这六天并不在天上,而是在世界的阴面。
直至天外霍乱,幽天破碎为一座座无根之域,阴世无序,六方阴山门户坍塌,只在一些阴土夹缝中,拥有着通向幽天的小经。
“这位鬼郎君的背后,竟也有一道冥域门户么?”
这却是让荧惑心头有些惊讶了。
天宫如今也才寻得了三块稍大的阴世碎片,而这三域中,更连一座合通阴阳的门户都没有!
果然,崔姓的宗鬼大族,只有岐山那一家了……
这名视诸道若无物的神女,抬眸望向那“崔府”二字,终于感到了有些压抑。
六天百宗序位第三族,岐山崔氏,天鬼宗族!
“上个时代的宗鬼,还没死光吗?”
荧惑默然站在原地,眸中道则法理交织,她想要推衍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但即便是重瞳,亦无法窥探到那跨越阴阳二世的因果。
所有人都以为这崔府的厉鬼不过是一头日游鬼神而已,但两百年便成日游极尽的鬼神,真有那么简单吗?
幽天之中。
庞大的插翅飞虎顺着旋涡便跌落了下来,丁刺史轻咳一声,自那古老的青砖地板上起身,再度抬眸,却是另一方世界了。
永恒幽暗的天空,不规则的豁口像是玻璃破碎一般,倒映出那后方更加莽荒的深邃,一道道裂缝之后,似是有更加恐怖的规则萦绕,偶尔,能见到火精似陨石般,从天的裂缝中划过。
再望向四野,连篇的古老建筑群,蔓延到了整座天际线的尽头,旁侧的墙霭,好似游龙般起伏不断,层层黄瓦伴青砖,将整座界域连绵到了神山之底。
“这是何处?”
“阴府嘛?幽天中还未探明的阴府!”
丁刺史右掌压在腰间,但那鱼龙袖袋中早已空空如也,他那尊玄龟宝印并未带入幽天之中来。
“吼……”
那插翅飞虎一声震山嘶吼,将那一头头蹲坐在残垣断壁以及老树枝桠间的人面鸮惊走,将那阴暗处一道道恶意的目光驱退。
顿时,【呱呱呱】的报丧鸦叫嘈杂四起,道道冥羽扑棱声交杂,惹得人心头生厌!
“好一处冥府阴山,老鸦漫山,阴灵遍地,尽是紫府大凶。”
这是一处未知的幽天域,如此庞大的界域,居然从未被南国的修行界所知?
这是黎家二郎的……还是那位剑君?
这名府都刺史心头有些凛然,抬其官袍正袖从额顶向下一捋,那威严的南国官袍顷刻便化作一道文武袖袍,内秤青甲,左袖套着半截袖袍,腰悬两截八面棱锤,背缚角弓,挎单刀,浑然一副神将摸样。
南国六艺,性命双修,诗书礼乐可震慑诸邪,术数御乘、弓马剑技亦能斩却群凶!
这刺史面色玲珑,一手搭在腰侧单刀的刀柄上,龙行虎步的便朝着身后已然开始关闭的漩涡望去。
叮……
却是正在那似黑水冥气聚作的漩涡将要闭合之时,一道贯通天地的剑光撕开了玄阴,赶在最后一寸冲杀了进来。
这威严刺史腰间横刀不再忍耐,那寒芒霸绝出袖,眨眼间便是白虹匹炼飞掠,杀意沸反,掀起风云暴动,一击将那剑光斩落了开来。
那面横刀斩天,这里飞虎迎翅,那插翅虎魄一双风雷羽翼便似是两柄雁翎刀般,一记飞撞横冲,便像是雷枪投出,又与太白剑光碰撞上去,在此方幽天掀起了恐怖的气浪。
两侧延绵的残垣断壁尽皆为其掀飞,不过须臾间,整座冥府群落就变得更加狼藉。
然,同时,又有一道道零星禁制灵光亮起,那是些许未曾完全坍塌的府苑,其中百鬼浮屠禁仍旧有效,阴神真人的战斗余波亦破不开那残余的禁制。
“哼,汝这道人,阴谋不成竟然想着老夫垫背,作你入幽天的垫脚石?”
“府中斩首,莫非便是此方的主人家所为?”
丁刺史冷哼一声,一面直视着远处废墟上站立的黑发男子,同时,指尖挑着腰挎的横刀缓缓归鞘。
这方冥府中,自然还有着第三方,甚至不止三方势力的存在!
想来那剑君欲谋此方冥府,又拖自家下水,他或许对上这冥府的主人有一定的胜面,但依旧忌惮幽天,这才出如此手段。
一言定下来历,正可点明自家的立场。
“嗯!”
“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座庞大至此的冥府究竟是何处吗?”
“如此规模的建筑群遗址,在上个时代,恐怕不会是什么碌碌之族啊!”
对于那刺史的指责,太白微微颔首,竟然是大方承认。
但同时,他轻笑一声,横袖指向那蔓延至山底天边的连绵府苑,调笑了起来。
两人对峙之余,同样分散着神识,想要探清楚第三人的位置。
然而这整座岐山冥府群落中,除了漫山报丧的人面鸮嚎,再无任何的生者气机。反倒是一头又一头的鬼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换上了披挂,着文武袖袍的丁刺史却是不接太白的话,反手自身后取下角弓来,冷眼望着那太白剑君,气机稍凛,抬臂便是满弓三环,连串的杀伐箭意破空而去。
南国诸士,命修以射为首,论疆场厮杀一道,便是仙门剑修都得暂避锋芒!
此刻,这名刺史挽弓三道,一箭九穿,眨眼便是二十七道凛冽流光射出,其速绝,一经射出,便像是贯穿了速度的极致,连肉眼都无法捕捉,在岐山上炸出了似是黑镯一般的虚空环来。
彻响还未传扬开来,箭意已至,箭去来兮,一现即灭!
自然,太白亦是不甘示弱,身影一闪即刻便作一抹太白玄剑,以剑器为本,元神为道,祭剑飞光,万里取人首级栽。
任尔东西南北来,我自一剑尽斩去!
于是乎,岐山之上,迸发出了如此一幕,文武袖袍的天都国士,满拉犀角龙筋弓,箭意所指,万气崩灭,只见其右手抚弦,快若蝴蝶翻飞,不见箭矢离弦,唯见那一道道圆环状的虚空通道缓缓黯淡……
而原本数里外的剑光,却是左右横挪碰撞,不论那剑光行至何处,后方定有一道灭绝杀机追索而上,悍然碰撞而起,动静之大,几乎震动着整座幽天-岐山域。
此处再非现世,两尊阴神也早就试探过了对方,即便还留了三分力防备着那至今还未露面的鬼郎君,阴神真人交手的动静,依旧是令群凶震颤!
山下游牧八百里岐山域的“牛头尸”“马面灵”脚步骤然顿起,那似是房屋般大的牛首马脸猛然转过来,越过三百里冥域,径直望向那主家的山顶。
牛头尸者,天鬼残躯所化,拖起一根断裂的招丧棒,即刻便如战车冲撞般,一路冲上了岐山主脉;
马面灵者,天鬼命灵所生,有形而无质,似是幽灵般立地漂浮,招起一杆灵幡,径直飘向冥府;
山腰中,破败的浮屠邪塔,劾唤的阴神大凶愈发粗暴地推搡起了那看着便摇摇欲坠的大门,这是这座石塔中的最后一道束缚了,每一次推搡,皆能看到那座邪塔上百鬼浮屠禁的晃动……
愈是暴动,愈是混乱,那些被束缚在八百里冥域中的凶物就越发被其吸引。
无知的邪祟,唯有吃与被吃两条路。
食者,万道之根本也!
便是如此凶险的震动中,某处冥府别苑中,一位青年贴着墙壁矗立在这座冥苑的后门前。
十来名披着纸衣的“仙家”紧紧捂住嘴巴,立于这郎君大老爷身侧,似是在躲着什么一般,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远处炸裂的气浪与灵光,映照着幽天诸府苑的建筑倒影不断跳动,宛如末世降临了一般。
“怎么了?”
黎卿望了那三头似要化作九幽骨凰的骨面老鸮一眼,挑眉望向那十来头“仙家”,没好气道。
便在那两位进入幽天之时,他已经与鬼母,将那旋涡的入口挪移到了岐山冥府群的北面,那里,是山门正面,离东篱苑亦有二十来里。
岐山居高而阔,山上的冥府建筑群极为庞大,连绵的残垣断壁与尚存的府苑交织,宛如阴世迷宫一般,隔绝一切。
而此方天地自有规则,便是残垣断壁也不是阴神的战斗所能所以破坏的,他于此处坐观二虎相争。
他在赌,赌那“牛头”“马面”的恐怖,赌那岐山群凶的肆虐!
“大老爷,西苑的地已经犁完了,那药种栽下去了。御马苑杂乱的砖垛重新砌了起来,耳房内外也收拾好了。可,”
“老爷,可俺们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诸多仙家儿有些畏惧这位大老爷,齐齐看了那老蟾,催促一番后,那蟾仙有模有样的躬身稽首,瓮声瓮气叫苦了起来。
妖精也得吃饭呐!
尤其是现在云桂山上打了半个月,又被拉到冥府犁了一天地,这幽天连灵力都没有,诸仙家才待上了一天便已经憔悴上了几分。
黎卿眉头一挑,此刻才突然想起来,还没给这些精怪留下吃食。
怎得一天不见,就跟逃荒了的一样?
是了,幽天中没有灵力,唯有幽晦与玄阴之气,以灵力为生的精怪确实难熬……
只犹豫了一瞬,黎卿便从袖中掏出来一枚芥子囊,随手丢到了那老蟾怀中。
“这是囊中放着不少东海药材,你们先挑着果腹,待过了这阵风头贫道令玲珑给你们送来米面吃食。”
“且去耳房中老实待着,莫要露了气机,否则,饶不了你等!”
“在这里,便是阴神,也得老老实实的过三关斩五将……”
将那一囊老药赐给诸仙家,黎卿连哄带吓的将这群垦荒精怪轰回了西苑。
冥府有着禁制,便是阴神在外也绝察觉不到里面的变故,但多竖规矩总是没有坏处的,这些仙家儿长于神山,总归是对百草有些了解,留着他们将来垦荒这岐山域,有利无害!
挥手遣退诸仙家,这个冥府的后门处便只剩下了黎卿与那三头老鸮。
这三头人面鸮的面甲已经完全化作了骸骨面具,且口鼻间已经生出来了喙,已经算是阴极生灵,那狂暴的阴气真不比鬼母差多少了。
“诸位要为我击退二人?”
“你们,真做得到吗?”
三头骨鸮寻上黎卿门前,却是自告奋勇要为他将那外敌逐出去,可漫山的老鸮族群,骨面鸮可没几只啊?真要与那两位阴神碰撞上,那这人面鸮族群可真得被重创了!
“呱呱……”
三头老鸮的阴瞳中,露出一道残忍的凶光,嘈杂的切叫声中丝毫没有对阴神的害怕。
“哦?你们还想要黑鳞魂鱼和福地中的阴属大药?”
这鸦鸣中透露的渴望与残忍,经历了好一番解释,却是让黎卿好一阵意外。
他看向后门前的几名老鸮,心头盘算了许久,终才开口道:
“我接掌东篱苑时间尚短,老药有,但不算多……新药才刚刚栽下,还需得等个五年十年。”
“诸位讨要的话,本宗当然要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解释言说着,黎卿一打响指,却见玲珑猖、甲猖、飞猖各自捧了一尾半人高的黑鳞魂鱼出来。
黎卿强调自家手上有,但不多,且新药已经在阴府中培育了……再拒绝它等要求,吊足了这群冥鸮的胃口。
岐山冥府早就被开发透彻了,诸多药庄要么无人维护早就被吃尽了,要么至今都未曾开启。更多的便要靠那一座座府苑内部的小药园了,诸多老鸮老鬼也是须得吃食的。
无食怎以成道?餐风食露成清灵大道,这谈何容易?
要知道人面鸮群往上数几百年,可也是出过阴神境界的阴凰啊!
“几位首领既然来了,这三尾黑鳞便予了诸位。”
黎卿右手一挥,三尊纸猖便走上前去,将那池塘中的黑鳞奉给几名骨鸮首领。
这三头骨鸮比第一次来的那几只要庞大上许多,收起羽翼驻足在这街道上,便高出诸多府苑建筑半个身子来了。
见这苑主如此豪爽,三头凶物眼神都清明上了许多,俯下头来一口就将那尾黑鳞吞入了腹中。
适时,黎卿继续道:
“两名阴神外敌,自会有巡山大君去驱逐,这岐山,他等翻不起浪来。不若,就让他等好好的清理一下山中诸邪……”
“三位首领若是有心,请为黎某将那被斩杀的鬼祟尸首拾来,便是万分感谢了!”
将手中长恨鬼剪与那“太白”人皮画合拢压低,黎卿笑言回绝了这三鸮。
人面鸮可是未来将为他注视着整座岐山的眼睛,可不能让这几头老怪毁了。
何况,就让那太白给他清理清理邪祟也好,既能去除一番隐患,这平白的鬼祟尸首也能直接炼度成魂精、命灵等等魂道珍材。
黎卿再度关上后院大门,将一枚药饵轻轻塞入嘴中,坐在正堂的蒲团上缓缓吐纳起了玄阴气来。
待得他玄阴一炁恢复,长恨鬼剪还有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且看那太白如何应对?
(本章完)
第135章 邪祟无边
第135章 邪祟无边
幽天。
岐山域。
这座原本失落在岁月一角的古老阴山,终究是热闹了起来。
苍茫的昏暗天空中,一抹剑光横掠三十里,倏尔远去,后方一十三道光斑响彻虚冥,以肉眼都无法看清的速度逐杀而上。
太白引剑,百尺竿头寸进,绕岐山而遁走,只见那玄金剑光肆意游荡,与一道道无形的杀机碰撞,于幽天中不住地迸出裂空轰鸣来。
后方文武大员乘驭飞虎,会挽角弓如满月,噪噪切切似疾风骤雨般拍落,筋弦霹雳之间,道道肃杀之意贯穿幽穹。
两尊阴神真人间交手,自山南打到了山北,碰撞了百来个回合。
那层峦起伏的岐山间,青砖黄瓦的冥府群落连绵不断,可纵使是太白剑君化身剑光千丈,勇毅国士掣神箭连珠,掀起光焰滔天,依旧难以摧灭这山中的一府一苑!
相反,冥府上下,一座座尚未倒塌的无主之苑,因外力碰撞,自发地笼上了层层光幕,残垣断壁之侧,一道道鬼祟身影人立而起。
叮、叮铃铃
且闻得一阵风铃荡漾,冥府正中央的开阔天坛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走了出来,但不论是两位阴神,亦或者各方枯木枝干上停留的老鸮,没有人能看得见那摇动着铃铛的厉鬼。
这至少是一头紫府极尽的大凶,在那鬼铃声荡漾之时,旁侧阴灵但凡离得稍近,当即便要形销骨散。
废墟之下,有拘魂鬼,衣着褴褛、戴高帽,拖拽着一根乌青铁链,这般厉鬼亦是常常游荡在幽天各处,收束着游荡在外的阴魂野鬼。
有饿死鬼、溺死鬼、扒皮鬼、无头鬼……这一头头鬼祟从昏暗的冥府角落缓缓现出身形。
苑里巷外,一双双阴冷的视线投来,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幽暗的虚天中,有道道老旧发霉的草绳落下,那宛若在祠堂门口历经了风吹雨打的草绳,密密麻麻,呈死灰之色,才自幽天中垂落,就有不少阴灵沾染上了其中不详。
悬挂的鬼绳往那百般鬼怪的头领一束,【嘎吱】之间,那一头头厉鬼便拧做了一道尸骨麻般,垂吊于鬼绳上,随着阴风缓缓摇曳……
“行了!”
太白寒光一闪,一剑斩灭七道意箭,破开那位桂府丁刺史的逐杀攻势,落在地上喝止道。
只见这男子黑发披肩,眸若星辰,手提着一把尽是裂口与卷刃的剑器,方才与那南国刺史交手的百来个回合,二者没有任何的留手,锋芒相对,却是斗了个难解难分。
待得那刺史角弓失控,太白亦是飞剑卷刃,方才停手。
“你该担忧的,不应该是如何离开这座覆盖数百里神秘界域吗?杀了我,你也得埋骨在此。”
“有吾在此,更能替你分走诸邪祟的视线,不是吗?”
“自去寻你的出路吧,本君要去找那位鬼郎君了结一下了!”
太白剑君将手中金剑一甩,五金精气往那剑脊上蔓延,那原本尽是豁口的金剑,顷刻之间再度恢复原样。
剑器,直者凶兵,莫为形之所累,只需那一道锋芒剑意,伴五金玄精气堆砌,足矣!
这阴府诡谲,宛若一道生人禁地,若非是那“计都”过于阴损,他也不想冒着如此的风险,亲入幽天之中。
好在,那桂府刺史总归还能算是个垫背的。
望向那萦绕着扭曲法意的漫天鬼绳,太白瞥了那威严刺史一眼,提起剑器便缓缓靠了上去。
他并不惧怕那丁刺史的袭击,起码这个时候,群凶环伺,这南国久历朝堂的封疆大吏最懂得如何平衡。
便在暗处之中,似是紫府极尽乃至阴神的气机都已经聚过来数道不止。
这座阴府,要活了!
丁刺史默然无声,直将那角弓负往背后,右手轻搭在腰侧刀柄上,矗立在风雷插翅虎的头顶,望着那剑修动作。
即便是因那太白之故,他才掉入到这一方幽天禁地,但此刻,绝不是内斗的时机。
阴府中一头头鬼祟已然聚集,光是这数量惊人的日游大凶,便足够二人费尽手脚,遑论那仍旧隐藏在幕后的人物呢?
太白则是快步提剑上前,他认出了那远处的扭曲法意,那是独属于鬼母的气息。
鬼郎君,计都,他就在那里!
太白身聚剑势,踏在这座冥府中,一步一步,好似整个人都要化作一座万丈刀山一般,旁侧无数的阴灵鬼祟,皆为此势吓退,道行稍弱的阴灵,即便是躲在废墟之底,仍旧是难免被这锋芒剑势荡灭。
然而,不待他靠近东山。
那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忽视的街道上,一根脏兮兮的乌青裸足突然伸出。
砰!!
太白那矜高冷然的的身形,却是为那鬼脚一绊,好一个趔趄侧摔在地。
那神来一脚,非同寻常,就好像是某种一旦触发便无法躲避的诅咒一般,连这般一瞬便起念头万缕的阴神真人,竟也无法反应,只得生生摔上一跤!
“嘻嘻嘻嘻……”
地上的罪魁祸首再才收起脏兮兮的脚丫子,这鬼头黑不溜秋,似是个半大孩子一般,嘴角咧至耳根,残忍一笑。
待得太白剑君转瞬而起,那小鬼头已经极为机灵地溜入了街道墙侧的狗洞内。
这是机灵鬼,游荡在岐山街坊之间的日游大鬼,靠着各类偏门鬼咒而活,这不,岐山群鬼一开始就给太白剑君上了上强度。
太白这一俯面摔倒,那汇聚如山的剑势戛然而止,叫那后方沉默观望着的丁刺史都忍俊不禁。
但便是此刻,四方蜂拥而来的大凶像是齐齐收到了暗示一般,道道不可思议的袭击顿时便缠绕了上来。
丁刺史横刀出鞘,直往身前一阻挡,当即便闻得数道哀嚎声起,寒刀锐利,甫一出鞘便毙杀了诸多小鬼。与此同时,他那刀身、文武袖袍上亦是受到了阴冷的鬼祟袭击。
这南国大员只觉刀身上巨力传来,连退数步后,那秋水横刀亦是生生被刻印下了一双乌黑的鬼手印来。
“哼!”
这员刺史眉心紧蹙,一声轻呵只如春雷惊蛰,挥刀斩断那自黑暗中伸出来的道道鬼手,不进反退,却是单手反持横刀,另一只手取下八角破甲小锤来。
他竟自插翅飞虎身上直接跃下,悍然冲入了那幽暗的小巷之中,唯见其中真血真气磅礴似天光,刀爪往来,擂锤痛击,盏茶功夫便将那阴暗之中的鬼祟崩尽!
而太白这面更是激烈,三五根勾魂锁链自昏暗角落中抛出,道道苍白的鬼手蕴含着玄阴气息袭击而来,嘶吼诡语与嬉笑之间,即刻便见剑光通天,一剑斩碎诸多鬼祟。
山场之下,有尸鬼背棺,那是十尺乌木玄铁棺,以一根铁链束缚在背,见得那剑君逞凶,尸鬼背上铁链一松,极阴厚重的玄铁棺材却是如同炮弹一般,轰然飞射而出,正与那剑光碰撞而上。
这一击,只叫那剑光顿时溃散,太白剑君退至残墙之上,抚剑而立。
“好恐怖的巨力!”
只见壮硕如青尸的尸鬼缓缓走出,其身肌肉虬劲,宛若青钢打造,赤裸着的胸膛无不彰显着何为力量,其手臂上缠绕着极为粗壮的锁链,那锁链尽头便是连接着那一座十尺高的乌木玄铁棺材了!
【叮铃铃】伴随影响着神魂的鬼铃声荡漾,天坛中走出的无形厉鬼已经缓缓地靠近了太白身后;
“该死!”
太白立足还未稳,顿觉一阵毛骨悚然,一个纵身跃至穹天之上,这才惊觉他刚刚驻足之处,竟然贴着一头无头老鬼所在,那老鬼干瘦,头颅被斩,如同干柴般的双臂,一手杵着桃木杖,一手提着自己的头颅。
若是他反应慢上片刻,那断头鬼便要以“换头”神通,与他进行换头,强行夺去他的道体了!
六天鬼神的神通鬼咒,太过诡谲,太过恐怖。
【滴答滴答】的雨点之声响起。
又是一头不知从哪座府苑井底里爬出来的水鬼,翻过幽暗的街道,靠近了上来,其头顶如坠洒,汨汨滴落着浑浊的鬼水,所过之处,道道水洼存留。
若是仔细观看,那水洼底,似乎有另有一方倒映的水镜世界般!
而太白的正对面,真正的目标出现了,那是一尊着绯色霓裳的女鬼,其鬼躯好似美玉雕琢,通透之余,却见其右手上生有一道不小的裂缝。
那是最开始时,太白所伤。
冥域岐山生如此动乱,鬼母也来了!
但那位鬼郎君,那未来的“计都”此刻仍旧不见身形。
“计都,你不是说,要本君进来陪你玩玩儿么?你人呢?”
太白掣起金剑,却是四向张望,寻找了起来。
但,很可惜,那位鬼郎君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就像是一位充满着耐性的牧鬼坊主,要看着来人与坊中鬼患一一碰撞之后,再来进行那绝杀的一斩!
即便是鬼母受这座岐山冥府的应召而去,他仍旧没有现身。
呱呱呱……
群凶尚在窥视其气息强弱,那几头人面老鸮却是早已经直接开始了袭击,一头头翼展数丈的冥羽绽开,燃起幽冥之焰火冲杀上前,其紫炎最是燃魂,其爪牙最是刚硬,伴随着那惹人心神不宁的报丧嚎叫,直接与两位阴神进行了贴身的搏斗。
六七个回合下来,立时就有两头骨甲老鸮暴毙。一者为丁刺史投锤擂爆了脑袋而亡,一者为太白剑光一刀两断。但人面鸮太多了,体型最大的三头老鸮,真能依靠着骨面爪牙与阴神的剑气碰撞个有来有回。
老鸮怒嚎引燃了战场,诸多大凶又哪里还有停留的?
无形的铃铛声荡漾而起,宛如远古宗鬼祭祀仪轨时天鬼主持的赐福。是的,它就是那一道赐福铃声成孽……
那铃声一起,立时无差别的袭击着场中每一位阴阳二世的生灵,这铃铛声震荡神宫,定住元神,锁拿肉身,竟是要将岐山上那无数的阴灵统统禁锢收束。
来自古老时代的祈福,其声嘶哑、诡谲、阴森却又透露着一股眷恋与慈爱。
愿我天都族裔,阳寿不损,五谷皆丰;
愿我岐山之众,阴寿连绵,万世不休……
那是已证驻世长生的阳神天鬼对自家血嗣少有的慈悲。宗族时代,一族血裔覆盖诸府,甚至得有千万余人,降下这般恩眷,便是阳神,也得折损修行的!
天鬼的赐福成孽,它该叫什么鬼呢?
“这,竟然是一座尚未损毁的六天阴山、天鬼宗族!”
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太白的面色骤变,口中太白玄金剑丸一吐,以剑意破开那鬼祭,掣起剑光直接就要遁走。
诸多厉鬼大凶看似各有恐怖,实则皆是无主,看似齐齐围攻,实则互相干扰,如此,他也不是不能趁此机会退去。
或许,向十一曜中的木曜岁星请一尊替命巫傀以制那“计都”的咒杀之术,也未尝不可?岁星专修巫神之法,他该制得住的!
太白暗自惊诧,当即起了退走的心思。
可真有那般容易吗?
尸鬼非阴鬼,这负棺尸鬼浑然不受那鬼祭之音的影响,以幽冥锁链拖拽着玄铁乌木棺便是狠狠砸落了下来。
鬼母亦是挣脱了鬼祭的影响,右手一抬,天穹中立时便垂落道道草绳,一一挂向太白,着那剑气一击斩断,蕴含着扭曲鬼林之意的草绳却是断而分化、越生越多,没过多久便弥漫了整片天际,将太白与丁刺史又笼罩入了鬼蜮中。
那断头鬼却是突然停止了动作,他并没有抗衡得过那道恐怖的铃音,一道莫名的意志仿佛入驻了它的身躯。
是那只宗族天坛中的鬼,它成功的奴役寄生了断头鬼!
这头厉鬼并未迷茫多久,转过身来,仅仅是将视线投到了太白身上,这位剑君便突觉脖子一凉,险些以为是那“计都”又动手了。
“原来是换头鬼?”
“哼!”
太白遁光受阻,只将那剑丸一祭,玄金剑光延生千丈,一化为百,似是骄阳横空,将那无边的剑芒倾泄而出,无差别的贯穿了这鬼蜮中所有的存在。
再与那远处风雷飞虎上的南国刺史对视上一眼,二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缕退意。
看来此处,是真留不得了……
二人相视间,正欲暴起将这未完全收缚的鬼蜮破开之际。
如桅杆般大小的灵幡与哭丧棒先后落下,连带着这座鬼蜮一击碾碎,将驻足在鬼蜮中的两尊阴神砸的倒飞出十数里地去。
“呃!”
太白一声闷哼,却是正正吃了那“马面灵”的一击,报丧灵幡好似门板一般连带着剑丸剑气裹起一砸,直接将他那一身剑气淬炼了百年的剑骨都给悍然震裂。
远处丁刺史尚好一些,躲过了那道袭击,但其座下插翅飞虎被“牛头尸”的哭丧棒一砸,顷刻便爆作一道虎符,却是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用了。
“这哭丧棒,对豢灵竟如此克制?”丁刺史暗自心惊,却也无了言语。
天鬼残躯携天鬼断旗宝兵,只一击,便让二人跌落险境,他等可不是太一道的真人,也没有上品宝舟供他等逃遁!
唯有那身合冥府禁制,登上了最高层阁楼中的黎卿看的最是心惊。
他看到了六七头日游鬼祟,各类诡术神通的巧合搭配。
如此诸凶环伺之局,但令这两位阴神跌入险境的最根本原因,便是从最开始,两位阴神就中了鬼遮眼。
二尊阴神真人灵识蒙蔽,对将要到来的威胁失了防备,失了敏锐,以至于“牛头”“马面”袭来毫无应对!
“唉!这岐山诸宗鬼神通配合,诡谲无解,猖道,也该如此的……”
(本章完)
第136章 可曾闻六天宗鬼?
第136章 可曾闻六天宗鬼?
叱!
“牛头”提起手中哭丧棒,一棒抡下,整座幽垠鬼蜮都随着那般巨力开始变形、扭曲,直至那一棒落下来时,鬼母的鬼蜮瞬间便被打爆。
扭曲冥蜮的核心,也只是那一道枯黄色的吊死鬼绳落在地上罢了。
“马面”似是幽灵般,百丈高的灵体比之许多法相还要庞大,扛起那报丧灵幡一动,瞬间便欺身来到了太白剑君的头顶。
灵幡一摇,那曾染过天鬼、魔王心头血的幡面便像是裹尸布般,直往下一卷,街道上满地的青石板像是毯子般直接掀起,化作了幡面一裹……
那威严刺史迎着那棒杀之术,拔刀便是冲杀上去,磅礴的真气引动一抹刀光,竟生生化作了一轮千丈大小的银月。
“当!!”
然而,二者刚刚一交击,那位刺史手上的横刀瞬间就被震的脱手倒飞,四尺灵华直刀打着旋儿弹挑出去,刀身径直倒插在一截断壁之间。
这尊威严刺史此刻面色凝重,抽身爆退而出,若非他方才刚刚一碰撞便及时松开了刀柄,恐怕右手虎口都要折裂。
这是一尊缚地邪祟,很恐怖的邪祟!
百丈高的尸鬼身躯,宛若传说中值宿阴司的“牛头”“马面”,若是被它等追上,若是一般的旁门阴神,怕是连逃都逃不了。
这般交手也可以看出来,太一道出身的阴神真人凭眼光就比二人强上一个台阶,当日只是匆匆一瞥便知无法力敌,转瞬间避战而退……
而此刻的崎山域,这尊刺史深呼一气,再将腰间甲带上的两尊八面破甲锤取下,尺许小锤只若少年手臂般大小,却是两锤擂下,宝光彻地,将那两旁围上来的饿死鬼、溺死鬼双双抡翻,迅速的与那“牛头尸”拉开距离。
一侧的“马面灵”更是恐怖,报丧幡面如裹尸布般飞扬,直教整片大地浑然活化了过来,似是一层流动的毯子般,好一阵抖落,径直将两尊阴神高高抛起,就要裹进灵幡中去。
“该死!”
此刻,这两位阴神终觉毛骨悚然,一面祭起剑光千丈,横绝夜空,往那还未闭合的天地一线掠出。
一者浑身气机凝滞,文武袖袍上神光萦绕,自袖中将一尊苍柳金鞭取出,一鞭笞打在虚空中,霹雳爆响。顷刻间,便有驷马生灵,拉着一座古老时代的战车出来。
那战车上,聚一顶华盖,黑红相间的蓬厢间,似有两尊战魂披坚执锐,总管兵戈。
这南国刺史纵身一跃,入得那座古战车中,但闻号角声起,雷鼓阵阵,这犹如青铜打造的的古战车却是一阵【嘎吱】作响,径直撞开几头大鬼的包围,往反方向去了……
“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遥望着那就在不远处四窜奔走的太白剑光,这尊南国刺史眸间微眯,面色极为不好看。
这名剑修到底该是何等的不知死活,才敢贸然闯入此处?
群凶环视在侧,那一头头日游极尽的宗鬼在未知的规则加持下,已然是足够的恐怖了,再加之这两尊令阴神都得避退的“牛头”“马面”,如之奈何啊?
“一座未知的幽天界域!”
“完整的,且宗鬼脉络并未断绝的阴山界域。”
剑光与那灵幡末端碰撞一击,立时斜斜地坠落到岐山山脊之中,现出了太白的身影。
山脊上是一道环岐山而建的御墙,高约有三十来丈,宽亦不下十余丈,漫山长城之上,通体建成了一排排的亭台云榭。
太白掣剑一指,惊退了这于山巅云榭上的阴灵,驻足此处向那岐山之顶眺望而去,唯见冥府连绵,百鬼游荡,满地残垣废墟,果真是吓煞活人。
如此险地,竟还只是八百里岐山域的一角!
除了那几座大道宗,寻常的仙门即便动用了底蕴,都未必能打进岐山之中,怕是还得覆灭在此……
这就是“计都”的倚仗,便是他敢向阴神挥刀的底气么?
“果然!”
太白退后两步,剑指一划,眸前便好似有什么一层朦胧虚影被割裂开来,整座幽天四向森然的气机愈发清晰了!
鬼遮眼,犹如一叶障目。
真是这一道蒙蔽了两尊阴神真人的‘鬼遮眼’,叫他等五感六识浑浑沌沌,平白落入了这被百鬼包围的境地。
远处古战车上的威严男子,望着太白的动作,同样也是反应了过来,擂锤挽弓,目朝天阙,正正将那一头隐藏在幕后的阴鬼揪了出来,一箭满月射出,十里虚空无光,声还未出,箭矢已至。
轰隆隆……
一击洞穿那冥府阴巷,两位阴神真人肩膀上攀爬着的遮目小鬼惨叫一声,即刻化作飞灰,岐山某处小巷中,又一尊日游极尽的厉鬼从爆炸的余波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尊中年人模样的厉鬼,着素袍,浑身惨白,左手虚拢在胸口,竟是捧着三五头鬼婴在怀!
岭南鬼事未休,判官座下送子婴。
这竟然是岭南百鬼录中记载的……通子鬼。
通子鬼也,又称育判。最喜收养鬼婴鬼童,驱策鬼子。
凡若家中无后,或有夭折死婴,十二时辰内,可于午夜十字街头叩首,念诵其名,寻通子鬼判,求一尊鬼子庇佑。
因为,它真能让死婴复阳,命魂重归!此鬼不食人、不收香火,唯爱以麾下鬼子元灵与死婴的命魂做交换。
当然,即便活过来的的元灵未必还是原本,且复生之后,先天衰竭,皆活不过二十四载,但血脉重温而活,能传宗接代,自然称得上一声活“人”之术。
且若是家学严谨,依旧父慈子孝,也与常人无异。
此事在岭南诸府,历有传闻,但终究还是禁忌,在南国的祛鬼打击下,已经很多年未出现这般颠覆生死阴阳的鬼祟了……
这头隐藏在幕后的阴鬼一出,两尊阴神还未有动作,倒是黎卿突觉眼皮骤跳,他心头突然生出了一道明悟,通子育判,似乎对他的未来很有用处……
不过,此刻百鬼出世,还有四尊阴神级的真人邪祟所在,他不敢擅动。
周身的元炁尚且只能驱策一次“长恨鬼剪”,也轮不上这尊通子鬼。
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通子育判,黎卿转身便回到了东篱苑的四层阁楼之顶,原本的香案之侧,正匍匐着一尊日游厉鬼,那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的前府主-崔婴!
此刻,这头厉鬼已经能在阁楼中四处游荡了。
黎卿却并无搭理她的心思,掌心魂幡一摇,那已然被三皇门人刻篆了《无衣》钟鼎篆兵杀符图的幡面卷起,霎时间便将那女鬼卷起,【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待到回了山门,求一道水火炼渡仪轨,看看是否能帮你重聚命魂,也算是还了你那留书的情分!”
人有三魂,天魂主灵智记忆,地魂主七情本性,唯命魂者,是为元灵根本。
天地二魂皆可散,不外乎失了记忆,本性稍变,沦落鬼道一流。但若是无了命魂,那便是真正的死期将至,鬼道亦难成……
微微思忖了片刻,黎卿抬袖拂过那台案桌,也不理会地上被黑幡裹着的女鬼,却是将那卷人皮画与阴沉木椟一一取出,即便冥府之中尚有禁制,但在长恨鬼剪现世之时,整座阁楼都蓦然黯淡了下来,似是那层层黑晕之中,立时就要有鬼发与鬼血垂落。
“老爷!”
玲珑猖提起南斗延命灯,避开那尊不断蠕动着鬼发的剪刀,怯生生的近得黎卿身侧,为其掌灯。
“原本,若是那太白一人前来,牛头马面逡巡岐山域,定然叫他身陨于此。”
“可是,此时却是多了一人!”
这由不得黎卿不头疼,桂府那尊刺史无知,却是被太白拉作了个垫背。
百鬼分流,一方为国士刺史所吸引,一方逐杀太白而去,但如此,就未必能速杀此人了。
“阴神,可真是不好杀啊!”
他如今才是紫府,不可上前参战,这鬼剪只有一击之力,若是未成……
桌上的人皮书鲜艳似血,以墨纹勾勒出来的“太白君”画像几乎要活过来了般。
“得离开府苑,这百鬼浮屠禁压制住了鬼剪的轮禁。”
黎卿坐在案几一侧沉吟许久,天边的炸响却愈发恐怖了,料想两尊巡山鬼君足以压制得住太白二人。
且将那案几一收,又出得东篱苑,将那草草当做祭坛的香案摆到了东篱苑的后街之上。
案几上,并未有太多的象征鬼神的仪轨,唯有一卷人皮书,一根刚刚点燃的纸烛,鬼剪在手,那束缚缠绕着剪刃的鬼发便开始暴动,浓郁的血猩味扭曲着这座街道,很快,一座新的鬼蜮又要成型!
那一绺绺鬼发摆动间,不住的有血滴落下,这邪血里面藏着真正的血鬼与血魔,黎卿总感觉那是阴神境的厉鬼与天魔。
毕竟,这是瀛洲那位穆王的执念之器。陨落在他手下的对手,永恒的沉沦在那血域与鬼发之间,如此,才担得上“长恨”之名!
不能让那血潭真正的汇聚成形,若是里面的禁忌爬出来,局势便要控制不住了。
但黎卿还在等,他在等那被冥府法禁压制的鬼剪复苏,只有恢复作原本无主般的模样,经过黎卿的引导与利用,它才能对阴神真人造成决死的一击!
数息无言……
而待到那鬼发蔓延,扩张作了覆盖三十里之巨的猩红色法蜮时,幽天中正被“牛头”“马面”逐亡奔走的太白当即便心头一寒。
“那家伙,又要出手了吗?”
此刻,太白再也不拖沓,祭起杀道元神径直投入那一枚剑丸之中,五尺太白金剑亦是化磅礴五金精气而散,再与万般杀伐精气与剑丸一合,好似夜空骄阳般,引得万般瞩目。
马面又怎会让这外人侵入岐山?扛起报丧灵幡,一个动身飘上幽天,遮天冥幡兜头镇落,任尔无边杀伐,漫天精金皆是网罗入其中。
那座灵幡一立,再是锋芒的杀伐剑气,再多的剑道窍门,这幡面一卷,顷刻便碾作灰飞,此宝浑然不似人间之物,直令这位太白君真正的感到了无力!
另一侧的青铜古车,驷马拉乘,那战车蓬盖早就被牛头一棒抡爆,车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凹坑,驷马车灵只余两匹,驭车的战魂也已经残缺不全。
唯有那尊国士刺史疯狂地挽弓搭箭,将那金角龙筋作的角弓都要射的变形了,道道寒芒迸射朝天,牛头尸才称凶蛮,一棒横摧百十里,罡风狂舞间熔铁化钢也不过寻常,【乒乒乓乓】碰撞数百击,浑然是狩猎与被狩猎的干系……
“是因为没有扭曲冥域的帮忙压制吗?这鬼血蔓延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闻着那冲鼻的血腥气味,黎卿终于不再等待,且将那缠住了五指的发丝一一捋顺,将那束缚住刀刃的鬼发缓缓解落,【岑】地一声,那鬼剪黑刃瞬间张开。
谁能料到这座如此恐怖的怨发血鬼域,竟然只是为了收束这把鬼剪的锋芒而生呢?
身前鬼发隐隐荡荡,几乎都快要遮蔽黎卿的视线了,他只将那双刃微抬,身前漫天鬼发瞬间便被斩断,且算是暂时留出了一块清净之地。
拾起香案上的那卷人皮书,此刻,那红底黑纹的人像符图愈发灵动,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画像人物身上的每一处毛孔微窍,每一道细微的所在。
将人皮书轻轻捋平,左手二指拈起符图的顶端,黎卿那握持着鬼剪的右手抬起,双刃所对的方位即是“太白”的脑袋,斩首或有隐患,换头之术也不少见。
可我若自你眉心间,将泥丸宫都一刀剪裂呢?
黎卿右手沉稳而有力,那双刃方才刚刚对准画卷脑袋,幽天上的剑光便突然一滞,那道元神恐怕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呲喇……
一道纸张破裂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不来自岐山的任何一处,而是自太白的泥丸宫中响起。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红线,从上往下,直接剪断了自己道体与元神,他整个人都自眉心间一分为二。
无法闪躲,无法抵抗!
剑光坠入岐山,意识开始浑沌,无穷的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太白有些后悔,南国的鬼道远比天都任何一处地方要恐怖,他似乎不该小看六天的宗鬼,可谁知道,在这天都世界的水面下,居然还埋葬着这么一处阴山?
这北海与幽天中究竟还藏着多少怪物?
最后的一念之间,他的脑中开始了走马观……
突然,似是瓶打碎的声音响起,又像是一道尸首跌落在地的闷响。
却是一道三张脸的巫毒替命人偶自幽天中坠落,那半尺高的人偶更是自眉心被一分为二,跌倒在太白身前。
“是,岁星的替死巫法?”
太白那沉沦的意识突然被那半截人偶砸在脸上痛醒,只一个愣神间,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紧接着便是狂喜,诸曜中的其他人,在施法救他!
但此时,整座地面已经完全活化了过来,要将他裹杀在此。
“呼!”
危险还未消散,太白也没有了更多思考的余地,剑丸一吐便堪堪擦着最后一道缝隙飞窜了出去。
险死还生,于鬼门关头走了一遭,他现在绝对敢保证,他,金曜太白,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拥护组织了。
木曜-岁星,有命他是真救啊!
然而,还未待太白收起笑容,却是无尽的神光箭雨抛落,自天边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将他挡了在这岐山之中。
牛头尸、马面灵将将汇聚,可那桂刺史早已趁太白落下的机会,乘战车出得了岐山。
这威严男子握持着一把将筋弦拉报废了的角弓,冷笑一声。
“不止死活的家伙,你便且替本官殿后吧!”
这一战佩剑丢失,神弓断裂,即便逃出岐山域,这幽天之大,千百万里无垠广阔,还尽是一些虚空绝路,他还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呢?
正惆怅着幽天方位难寻之时,这桂刺史突感一阵窥视,蓦然回过头去。
只见那山顶的冥府群落中,一座四层的阁楼顶部,有清冷的青年道人矗立于黄瓦檐脊之上,旁侧女鬼捧灯,身后三头骨鸮敛翼,四向拥趸,正面无表情的望着此处!
“真可惜……”
老刺史尚且能读得懂那青年喏动的嘴唇,那是极为遗憾的叹惜。
但当他还想要再看,那冥府却似是重新开启了禁制,隐于阴山中了。
双马拉动战车,同样毫无停留的往岐山域外驶去,唯有其上的威严刺史心头骤惊。
黎家二郎,果然是他,连面容都与都督从事-黎雍有两分相似。
他居然真的成了这座幽世阴山之主?六天宗鬼之君?
真是了不得……
阴神真人难杀,更别说背后有势力的阴神,可若说是流落到了幽天,任他十年八载也未必寻得到出路。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鬼郎-黎卿受其动念所扰,外海流浪两载。
这金曜太白被两尊巡山鬼君连棒带打,受重创赶着出去,可若是流落到了幽天中,他得多少载才能寻到归路呢?
(本章完)
第137章 首尾与结束
第137章 首尾与结束
天都西北。
此处乃是名为大周的帝朝边陲。
一株参天槐木突兀的矗立在宅府后,树干上生着一张渗人的苦脸,此刻,却见这槐木之上生出了一道极深的裂痕,自树冠间裂下来足足七八丈远。
“怪哉,太白这刺头儿又惹到什么人了?”
且以变化避劫之术躲过了那沿着替命巫傀而来的袭击,这株槐重新化作人形本相,却是一黄脸汉子。
若是细看其一身样貌,竟是昔年潜入临渊仙顶,打翻了黎卿七星魂灯的那位木曜-岁星。
这汉子不由得摸了摸额头,上面仍旧还被长恨鬼剪削破了一层皮,数滴猩血缓缓滴下。
“好在,唯有一道杀法,并无巫毒诅咒……”
将那数滴血迹擦干,岁星轻呼一口气,且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似是这般隔空斗法,临斗的还是最诡谲的坛咒杀咒,他所承担的风险可是一点儿也不小。
方才以替命巫傀保下太白,但他可是被那长恨杀咒寻上了门来,险些没给他的泥丸宫给裂了。
岁星亦是只得长叹一口气,往那枚绿色的竖瞳曜玉中回上一句:
“挡下来了一道袭击,似是根脚很高,后面若是还有别的什么,我可没法帮了!”
那一剪中蕴含的玄阴死气、长恨杀意,根脚奇高,竟然顺着那替死巫傀的联系寻到了自家头顶,这可就真的有些吓人了。
就在应诸曜的求助施替命之术隔空斗法时,旁侧一名雍容华贵的男子全程倚靠在暖阁窗台上观看着他。
这是日曜“太阳”,他是这一次与“岁星”值宿任务的临时搭档。
“是那耍剑的愣头青犯案了要找人平事吗?你可真是有求必应啊,岁星。”
“太阳”极为年轻,举手投足间尽是漫不经心,轻笑打趣着眼前的汉子。
“没!太白与荧惑曾救过我的命,自该偿还才是。”岁星缓缓摇头,言语之间就有些闪躲。
日曜-太阳,南国宗室第四子,李氏名毓,因献一尊蟠龙天舟而入天宫。
与诸曜受邀而来不同,这日曜算是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加入天宫的,虽不知晓天宫的首领为何放他进来,但平素里所有人对这日曜-太阳皆是敬而远之!
这家伙,明摆着就是南国中派出来监视天宫的人物。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策反诸曜中的某些人为其所用,上一任“太阴”便是因此身陨。
岁星与太阳二人执行任务,好不容易才寻到目标。
可一人受荧惑所托,不得不临阵开坛,隔空为金曜-太白施替命之法;
另一人干脆就是悠闲的看着目标离开,尽管那目标不过是个紫府上基而已!
任务已经算是失败了……
“传说中玉灵学派的五色补天术,乃是真正能补天的道法,首领要取来作参考,这次打草惊蛇都没留下玉灵学派传人的话,怕是就更找不到了。”
“岁星,这可是荧惑自己闹的幺蛾子!”
这南国宗室子哂笑一声,折扇一开便转身向外走去,任务失败,那他也要回南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天宫既盯上了天都之西的九头不死神鸟,又筹谋着“补天”的术,他等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组织的行为扑朔迷离,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而幽天中。
牛头马面一路把那两尊阴神打将出岐山域,阴神真人的心头热血洒落,与幽天的规则共鸣,当即化作一簇簇的灵华血晶扎根在地,这顶尖的阳质灵血,足以令每一头塑造了日游鬼躯的大鬼动容。
原本环伺的百鬼立时失了分寸,争食起了那阳极血晶来,如此宝血,若是数量足够,或许能让这些日游极尽的大鬼中,再出一头鬼君巨祟?
“果然,牛头马面两尊巡天鬼君也只是这座阴山福地的地灵,阴神境的地缚灵吗?”
当日那尊太一道的七彩凤翎飞舟也是如此,一离开岐山域的范围,牛头尸、马面灵便不再追击,好似它等的生来的职责只在于维护这八百里阴山一般……
软舆王辇出行,黎卿端坐在那香辇华盖之下,且将一枚饵丹服下,观察着东篱苑外。
这尚且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行走岐山之中,瞥了那对面宅邸中困禁的乌骨骷髅一眼,王辇离地,须臾间便远去十数里,六丁六甲十二纸猖环辇随行,最先前往的是北山的坊巷。
那是两尊阴神与百鬼交战的起始之地,亦是牛头、马面巡天大凶暴袭的战场,“太白”归元五脏中被打至逸散的五金精气,此刻似是金霞般飘洒遍地,又有零零星星的有几簇棱柱血晶生长在废墟中。
百鬼早已顺着那两尊阴神败退的方向追了上去,那一路上洒落的阴神真血太令它等沉醉,甚至在那山下互相争夺斗战了起来。
“可惜了,若是真有阴神真人实实在在的陨落岐山,道韵真血为百鬼所得,说不定还真能再出一头府君级的大凶!”
“但若真是如此,却反倒会成为我掌控岐山的阻碍……”
黎卿下得舆辇,掌心万魂旒幡升起,九丈六尺的幡面,尽摄起这遍地的金霞为己用,一头头夜游阴灵、日游鬼祟的尸骸被十二纸猖拖拽出来,直往芥子囊中兜去。
单那五金精气,分别为金精之气,玄铁之精,秘银之华、九锡精粹、青铜炼霜。
凡金百炼才称得上一声精金。
五金精气合炼一缕,便要耗百炼五金各三百斛!似是这如金霞铺地的五金精气,也不知费了那“太白”多少的工夫鏖炼,一朝散落,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九丈大幡随风摆动,其上钟鼎符图、《无衣》符书浑然大亮,以金戈杀道之意,强自将五金精气收入符图钟鼎斗文之中。
摄来天精八万缕,足叫这魂幡都彻底质变,千禁的魂道宝幡,此刻符图加持,再生鬼道兵戈法禁……幡呈现暗金之色,幡面上寸甲似金纹,鼎书化干戈,五精与五伤之气缠绕,衍化勾骨戈、断头斧、穿心剑等等杀伐图录!
以五金精气重练此幡,可省却黎卿甲子苦工……
动静如此之大,自然又引来了某些游荡的的日游大鬼,尤其是,黎卿不远处的那几簇真血晶华,这等的吸引力对厉鬼与人面老鸮来说是无法抗拒的。
两头阴鬼还未靠近,立时便见有数枚暗金色的符文从天而降,此符以山形在上,鬼形在下,“嵬”字符箓,犹如五鬼担山而来,顷刻便将两头日游大鬼镇趴在地。
黎卿也不再施其他法术,免得动静引来其他邪祟,宝幡随后便至,也不掣杀伐,仅仅是那如暗金蟠龙般的七尺幡面一卷,【咔嚓】数声,生生将那日游鬼祟绞散!
至此,黎卿才缓步靠近那座坍塌混乱的废墟,弯腰将地上的数枚绯色血晶收起。
“阴神真血,内含法意道韵,落入幽天不聚不散,竟然生生化作一簇簇真血水晶吗?”
阴神境,超脱了现有众生的生命本质,“元神”者,那是另外一个层次的禹“道”所在。
可惜,此物对黎卿并没有作用,除非他能精修丹道,将其炼成灵丹。
收拢这片战场残存,黎卿抬眸望去,只见岐山之下,“牛头尸”“马面灵”已再无了踪迹,似是追赶着太白二人而远去。
山中百鬼却因阴神真血起了争端。
溺死鬼,周身鬼水涓涓滴落,水潭内倒映着颠倒的井中世界,挡在了其他鬼祟的来路前;
饿死鬼獠牙大肚,却是早已经将一簇血晶捧起,【嘎嘣嘎嘣】便嚼碎了入肚;
鬼母终不受束缚,显露出了完全体的幽冥法域,八方似是黑水漩涡侵染,穹天上道道苍黄草绳垂落,覆盖了岐山方圆数十里范围,连那溺死鬼的水潭之域都无法靠近半分,鬼母法相逡巡鬼蜮,将其中一簇簇的阴神血晶收入囊中。
而远处,一道又一道的森寒气机愈发靠拢。
黎卿瞩目岐山下,下方的鬼母似是有所感应,蓦然转过了身来。
只此一眼,她就像是受到了黎卿的呼唤般,果断的转身回归。那鬼蜮霎时间便开始收拢,鬼母法相随着鬼蜮缓缓隐去。
见到鬼母转身,黎卿神色终于一松,驻足在岐山冥府前等待着她的回归。
阴神真人的宝血而已,又不是其元神所在,这浑水并不需要蹚的太深!
漫山的大鬼聚集,其中风险远比收益要大。
等待了盏茶功夫,待得那幽垠鬼蜮翻越山门,横穿诸府,落在黎卿面前时,他才上前数步,偏头望向鬼母,温声问道:
“夺了几株太白血晶?”
“先回府吧,我这还有三簇,都给你……”
黎卿右手伸出,紧握住鬼母的手腕,将她引入王辇之中,环视四向飞舞嚎叫的人面鸮,他却是再无半分驻留之意,顷刻起轿回府。
幽天有多大呢?
据那混元仙宗童子送来的竹简中所述,破碎的幽天,已知有大大小小将近三千块不同的界域,再加上那广沃无垠的破碎空间,便是阴神真人飞遁百年,也未必能览尽如今的幽天。
退而求其次,二尊阴神被放逐入幽天中,短时间内,他等再也无法出现在天都大地内……
而黎卿刚刚归来冥府,山中的老鸮便已经在东篱苑的四周哀嚎,它等从那波及更远的战场中,衔来了一道道阴灵鬼祟的尸首。
这是黎卿与三头骨面鸮曾约定的,言道它等真要帮忙,也不用鏖战阴神了,令人面鸮族群收拢那些邪祟的形骸过来便可……
及至此刻,那老鸮族群已经不知道送了几轮了,数十头夜游、乃至日游大鬼的尸首堆砌在东篱苑后街,正等待着黎卿接手。
他却也不吝啬,自冥府中存量并不多阴属果与饵丹中,取出七八枚回赠。
打发走这批老鸮后,黎卿转头紧闭东篱苑,一面服饵丹乃至生吞冥珠恢复着玄阴一炁,一面开始布置《六曜雷火炼度仪轨》。
趁此机会,将那刚刚身陨的百鬼形骸炼度作最根本的命灵魂精,将那“五嵬镇鬼小神通”强化升炼一番……
(本章完)
第138章 一元尊道大法舟
第138章 一元尊道大法舟
刚归家的二郎君受邀去往了丹书坊,便再也没有回来。
第一夜,华宣坊-黎家上下倒是还未有反应,毕竟尹刺史也算是亲家,但直到第二日下午,黎卿仍旧迟迟未归,黎家阖府上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黎家大郎,都督从事-黎雍还未休沐完便匆匆赶赴丹书坊,所得的答案未果,却是又被人将他引到了横穿桂府的江畔之处。
一见到那座“崔府”,黎雍差点就没有双眼发黑,晕了过去。
“二郎不是说,他已经处理那鬼王的隐患了吗?”
黎雍寻到崔府前,却见州府中最顶端的那一批诸文武行在已经尽数聚拢在这座“鬼府”前,与一名面若嫡仙的女子对峙着……
府中刺史、外来阴神齐齐在这曾出过事的鬼宅前失踪,这由不得诸紫府不恐惧,更别说,还有这位不知底细的阴神女冠驻足在此不愿离去呢!
怎得黎家二郎入了仙门回来,这桂鬼事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闹得还更凶了?
众人又在这崔府门前等待,再令甲士入府搜寻因果,然而,仍旧是一无所获。
直至,第三日黄昏!
原本探查了数遍无果,都已经准备查封的宅府,突然【吱嘎】一声,有了动静。
那一面愁着这座宅府、一面提防着那名为“荧惑”女冠的州府上下齐齐转过头来。
只见有一道人推开内院木门,龙行虎步迈出崔府,其头戴七星冠,掌秉琼华灯,身上的降真法衣犹如云袍,断而重聚,裂而复归,此刻依旧是清净模样……
“黎卿!”
“二郎。”
那尹老别驾与黎雍同时出言,唤起了黎卿姓名。
前者实在是因胸中百味杂陈,见了黎卿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后者便是更加的一无所知了!
“太白呢?”
“黎家……二郎,你可有见到丁刺史?”
荧惑,以及那三日未合眼的大小官员们,焦急地询问起来,黎卿甚至都能看得清他等眸中暴起的血丝。
看来一府刺史的失踪,给他等造成的压力可是不小,
黎卿与黎雍几人视线交错,微微颔首几分,再望向后方众人,面无表情。
“谁知道呢?兴许入幽天游历了吧!”
“我曾看见丁刺史也奔逃入幽天去了。”
此番在岐山-东篱院中炼度百鬼魂精入五指符箓中,又恢复了一身玄阴炁,黎卿已经重归了巅峰之期。
他抬眸望向荧惑,面色才有些许的不愉,轻哼一声。
“你想寻我入天宫?可你却在拉偏架,荧惑!”
“没有你的插手,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黎卿冷笑一声,双眸眯起,渐渐也失去了谈条件的耐性。
闻得此言,那三日来一言不发,只是驻足在宅邸前等待的女子终于有了动容。
她将一把缀以无暇羽毛所制的宝伞拎起,黛眉稍蹙,微微摇起了头。
“他对你下狠手的时候,我也教训了他;你要杀他,我请了人为他行法。”
“一人一次,并不算拉偏架的。”
这鬼郎君背后的宗鬼远远超出了她预料的范围,一座能自由行走于幽天现世的阴山冥府!
而他,居然敢将那幽天的冥府当做陷阱,请君入瓮,难怪叫太白吃了道大亏。
还欲继续分说,荧惑突觉头顶一阵压迫,仰头望去,这才发觉穹天万丈之上,竟有一双勘破了天地的眸子。
有人来了……
“你流落外海,的确是我一时兴起的缘故,当日只以为你是一个能持计都曜的候选人。”
“如果知晓你真正的天资器量,我是不会如此过分的,黎二郎。”
“且收下这枚计都曜吧,我会请值得你信任的人,入临渊山拜见尹大真人。”
荧惑将那枚紫色竖瞳般的玉曜抛到黎卿手中,眼神笃定的致歉一语。
素手一勾,那羽化仙伞当即承开,隔开了穹天之上的注视,只见羽化仙光忽闪,这女子的身形便化作片片翎羽,随风消散。
唯有一道带着几分诚恳的言语尚在崔府门前萦绕……
“这里,真的很适合你!”
无头无尾的言论,荧惑并不避着府州的大小官员,但惟有黎卿与他才知道这么个神秘组织的只鳞片爪。
你道这女子为何这么简单就退去了?
桂府都之上,却见那万里穹空中,漫天的红霞受神秘的道韵排斥,涤荡一空,澄澈的天际线上,一尊极为庞大的天舟闯入众人视线。
梭状的天舟形制,简单而古朴,清灵的结界内,船首点缀着一枚枚古妖头颅,粗略望去,当有七尊,也就是说,至少有七头阴神境的古妖,悬首于这座天舟之上。
整座桂府都几乎骚动了起来,如此磅礴的神物,百年难得一见,真要落下来,怎能不惊煞了人?
“一元尊道大法舟!”
“天南观来了……”
尹老别驾轻叹一声,就在与黎卿有关的阴神真人出现之时,他当场就与临渊山发了讯号。
他们还是小看了黎卿身上的宗鬼权重,却哪里知晓,他是被外域的阴神盯上了?
黎家二郎再是天资不俗,他一个练气小修士,一个刚刚成就紫府的小道人如何与那般的组织抗衡?
是以,这事儿还得落到天南观自家头顶。
你自家的弟子你保不保?
天穹上那一座法舟堪堪触地,待得这座阴神真人的座舟真正停留在桂府时,那真是足够的骇人!
饶是黎卿在外海走上了一遭,涨了一番见识,也只能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庞大的法舟。
简单而优美的天舟,有一里大小,通体由万载青钢宝木所制,这是比法宝还要珍贵的东西。
莫说是黎卿这外院道徒了,便是天南观更长一辈的紫府道人们也是第一次乘坐。
此乃南国聚一十三州府之力,铸造百年,由金陵朝堂献予尹祖的座驾!
“好童儿,环天都东境一行可是历经了些苦楚?”
“你做得很好了,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远不如你的。”
闻得一声轻赞,黎卿心头一紧,抬起头来,当即便朝着那座天舟打了个稽首,道了一声:“祖师!”
那天舟之上,一尊尊紫袍、红袍的道人身影显露出身形,直至最前方,那清须老道叟踏出法舟,一个眨眼就近得了黎卿身前。
他观这童儿,六十万里来回之路,早已磨去了胸中郁气,其心更狂,其志愈艰,这才像是一尊真正的“道人”。
“与你家族再多待数日,接下来的事儿,就由……陈槿替你担了,七日之后随老夫回临渊吧!”
尹祖不容置疑地勒令天南观主-陈槿接下黎卿此事的首尾,后者出列,亦是稽首以应,这是他该做的……
(本章完)
第139章 辞府去 归天南
第139章 辞府去 归天南
“烛”盘在黎府的内院之中,这头性格慵懒而温和的赤龙着实令人欢喜。
龙种,本就是世间珍稀之物,是民间传说中的神兽。
骤然得知二郎便养了一头大龙,黎家老爷夫人,甚至黎雍的妻女都不住地来给这火龙喂食,各类山参大药不住的往“烛”的嘴里塞,要不是它身子骨壮,真得来个虚不受补……
“我知道的,螭龙无角、虬龙无足,你一定是虬龙!”
那六岁的小丫头捧着一根嫩竹递给到“烛”的嘴唇边上,肉眼可见的,“烛”的那一双竖瞳上充满了疑惑。
你或许确实有一点儿聪明!
可,也没听说虬龙吃竹子啊?
“你这小妮子,喜欢吃竹子的是貊,可不是虬。”
那大房尹氏见到这小妮子胆子倒是大,悄摸摸就靠上去寻那赤龙玩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竹子,单手就将她夹到肋下指着脑门好好教育了一番。
如此,又是逗弄的黎府上下开怀大笑。
黎卿观望,但心头尤有几分苦涩。
嘴上说着大不了给黎家二十三口立个冥牌,续一世阴寿。
实际上,他着实不愿自家方外修行界的诡谲算计牵连到家族。
身为幼子,历来受宠,他欠父母兄长的已经够多了!
可天都大世的现实是,没有谁会和你讲什么祸不及凡尘,点到为止。
即便是那自称太上无情的道人,遭劫后,也多得是被夷灭三族的下场。
为此,黎卿不得不于荧惑、太白,乃至那神秘的“天宫”面前张牙舞爪,至少也得显露一丝自家手上的鬼咒,令他等稍生忌惮……
黎卿与黎雍驻足在一亭水榭上,并肩而立,静静观望着内院中上下三代的亲眷开怀。
“兄长可有心仪的驭兽了?”
“唔……有一驾鳞马,被为兄养的甚为膘壮,就在西苑有一尊独立的马栏…”
兄弟二人缓缓攀谈了起来。
“有乘兽了啊!那我再送兄长一尊龙种可好?”
“我在东海道有两名交情不错的豪侠,其中一位正是东海的豢龙师,届时让他挑一头龙种送来桂府。”
算算时间,裴九与管云仲二人也该快到东海了,他等如今得了一尊飞燕法舟,飞来纵往,倒是逍遥。
前几日尹祖言称回山要为自家加真传衔,再开道人仪,届时再以天南院正落款,请管道人为黎雍挑一尊龙种幼崽。
还得是血脉特殊的龙属,否则,修士人之道的黎雍,还未等那龙兽成熟,自家就要先告老还乡了。
“那为兄就先谢过二郎了。”
黎雍也不推辞,拱手调笑道。
但,黎卿的动作却是还没完,自袖中取出一卷有些怪异的书录来。
此书质感有些吓人,柔若人皮,虽每一张皮纸各有不同,但都有肉色光泽,倒像是一副“百皮书”。
“明日,我便要先回临渊山了,天南观的大天舟已经在丹书坊等了我近旬时日。”
“入道七年,我也算是在符书、猖书一道有些成就,就在此取十九张妖鬼皮囊,制符书一卷。内存十九章丹符,分别为镇鬼、招魂、贪杀、炎符、纸人……”
“可以真气血气催动,能解紫府以下绝大部分的危机,且留予兄长护身。”
这卷符书可是叫黎卿头疼了数日,他自家符道修行始于《纸灵秘要》,至如今虽然走出了一条纸猖的道路,但想要制符书,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十九张符书不知浪费了他多少灵纸,把身上存积的皮纸耗光了,还得向玲珑猖的私藏中“借”,这才堪堪功成。
黎雍也算是入了州府的中间层,前几日那般险地,他不会不知晓二郎在修行界遇到了“难关”。
接过这卷符书后,只觉得此物有“千钧”之重!
“二郎且放心修行去吧,家里,有岳丈大人看顾,有为兄在,一切无碍。”
兄弟二人已到了鼎立的年纪,有来自外域的窥探、觊觎;有来自州府间你上则我下的竞争;来自仙途或九品升迁途中的关隘。
这些都是二人各自需要愁苦与克服之事。
此后便依旧是一人入道临渊仙山,一人奉于江南州府,各抒己身道途……
直至第二日。
听闻那位二叔就要带那大龙离开了,黎雍家的那小妮子十分不乐意,躲在父亲身后左瞧一瞧,右望一望,她实在想和那大龙多玩一玩儿。
可二叔看上去就太冷了,她都不敢上前说话!
千里碧空如洗,连杂色的云卷都未见一丝。
那天穹之上,突然就有一道黑点落下,不过六七个呼吸的时间,那东西越来越亮,及至空悬在华宣坊左上方时,近乎一两里大小的天南大法舟终于显露出了其尊容。
遮蔽天日的巨舰,以七尊败亡在尹祖手下的古妖头颅缀于飞天舟之首,那苍凉古朴之感顿时就震慑整座府都。
云天之上,法舟边沿,一二十名紫袍、红袍道人排列,瞩下目光,这诸多练气道人的视线,犹如神威凛然,叫那相隔甚远的府都百姓都心生惶恐。
却是此时,有一苍髯老者,步踏罡斗,履踩庆云,紫青道袍随风摆动,右掌托起玉盘一轮,真如仙翁般落下云头来。
“黎卿!”
“观中道徒授真传,入紫府,家学亦得宗门庇护,当予道兵一伍、豢灵两尊,再由道徒驻城,往来传讯……”
“你家门远在江南,就不等你走仪式,老夫为你提前安排了。”
白尨大院首将玉盘上两枚玉印、一尊法坛赐下。
一伍道兵,乃是由树精木灵炮制,点化人型,寿逾甲子,唯令是从。
两尊豢灵,一为参童,守家奉殿,佑宗族安康;一唤黄鸟,鹂吟春院,辟退诛邪。
再有一名练气中品以上的道徒常宿课业,也算是入紫府门下做行走,替这紫府庇佑血嗣了……
天南观,五方仙门之一,这是观中每一尊紫府真人都有的待遇。
横跨一府的仙门,虽说底蕴有强弱之分,但掌握了如此庞大的地盘与资源,门内奉养与待遇自然也不会差了。
单说白骨道在尹祖手上那般大的一个闷亏,这两年来还不是在岭南继续作威作福?
黎家大郎-黎雍下意识的从那老仙翁手上接过法坛与玉印,刚要抬头拜谢,却见那老道与黎卿已经腾云而起,入天舟而去了。
白玉法坛一亮,却见五名身披藤甲,执草叉、木箭的甲士迎了上来,拱手恭称道:
“吾等是值宿木灵,寄法坛而存,平素间守卫宗宅,入夜启而天明休,每夜巡府邸内外九轮,定不容有邪祟之事……老爷若要用兵,可取玉印调动,或以表文加印!”
“老爷可记得要每二旬更换供桌上的艾草熏囊,松香莫绝,若是再时常配祀百木的黄芽嫩枝,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头一名藤甲道兵将有关的《藤子祀》法书献予黎雍。
这是才是正经仙门的护法道兵,守山、安宅、辟邪、护身,无不可为,且有一道完整的的祀奉仪式。
旁侧那半人高的参童,以及那口吐人言的七尺黄鸟亦是将两册供养明细的法书递了上来。
参童如其名也,只如一童儿,通体参白色,头顶三片蒲叶,颔下生得几抹参须,其不善斗战,却是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久奉于宗庙之间,自然阖府上下延年益寿。
黄鸟翼展似大鹏雕般,乃是练气上品之妖灵,能聚风吐火,斗战颇强,须得在宅中移一株参天老树供其筑巢,今后还得供养其吃食……
骤得如此神物,黎雍头脑都有些发晕,不过很快他便平复下了心绪,拱手拜谢那临渊山的老道翁。
仙道门第,可不是那么好维持的,对于黎家这种凡俗小族而言,光是奉养这几名道兵豢灵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不过,黎雍乐得其中。
家中有了如此底蕴,莫说远的,就是近来府州哪家公子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想求取一根黄鸟褪下的羽毛贴身辟邪;
哪家的娃儿少小病弱,闻得华宣黎氏有一尊参童,欲求一滴参童露……
这便是起于州府的不凡之初始,是能被传唱诸州的美名!
而黎卿,随大院首踏足天舟,与那院正、真传们相视一眼,稽首入得中央大殿。但这些人里面,黎卿只与寥寥数人过有一面之缘,余者,毫无印象。
他在临渊山入道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同届的道徒们大多还在练气中品蹉跎,而他,已然位居紫府一列。
“府中庶务可是安排妥了?”
“无碍了,祖师。”
“可回山了否?”
“自是可以!”
二问二答,话音刚落,这座天舟便撑开禁制,似是一个跳跃般,径直入得穹天千丈,往天南府而去。
天南观,很少有出府显圣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
尹祖负手立于天舟前,望着那桂府都的城郭轮廓久久无语,桂府都,丹书-尹氏,这也是他的故乡。
只怕是,这一望便是最后一眼咯……
“观中诸天资道子皆各拜老师,受其庇佑。独独你,被晾在外院,一待就是数载,无人问津,黎卿,你可有过怨言?”
尹祖缓缓转过身来,一开口就将话题引到了黎卿身上。
这叫后方眨巴着眼睛,正准备与黎卿搭话的外院院首-白清烨也只得悻悻地收回了右手,静待祖师安排。
“没有!”
倒是个嘴硬的。
黎卿这道回答让众人把视线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不论他再怎么回答,他都是今日天舟上的唯一主角,因为这座天舟,本就是为他而来!
“你与诸道不同,你身上的那道契,源于你自己的缘法。”
“你若能自家降服此厄,自此道途一片坦荡,但你若自己处理不了,不论其他人如何帮你,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
鬼母与冥契的结,唯有黎卿自己才能解开。
但他选择的,似乎不是解开这道结,而是把它变成自己喜欢的形状……
如今的黎卿修一元炁道,却是独独修成了玄阴一炁,行的仙道,却是练作鬼道神通。
尹祖一直在引导他,自己去面对,去剥离鬼母的影响。
只可惜,自连番的意外以来,黎卿反倒是更加依赖、仰仗,亲近起了鬼母!
但这,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唔,我已与冥契和解,后续应当是无虞了。”
黎卿望向尹祖,亦是在对观中其他紫府道人宣布。
“嗯,回山吧!”
“且让白尨为你授真传位,让陈槿为你授道人衔。”
“你落下了很多课业,于临渊之顶闭关一年,老夫为你授业!”
尹祖微微颔首,定下了黎卿接下来的修行。
他考虑了很久,若论因才而施教,陈槿已经踏出了那一步,无为而有为,所以他该执掌临渊仙顶。
定山道人辈分虽低,但是个执拗性子,耐得下心来钻研,壶天道种,或许他能承的下来。
黎卿,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少时厉鬼缠身之痛,教他时而诡谲,时而冷血,时而刚强,时而阴郁……
合该磨一颗无暇道心,驾驭无常之性。
再打磨一番性子,让他去闯吧!
或许,可将这座“一元尊道大法舟”赐给他。
黎卿的道途,天都大世未来千年的重心,皆应在那将要重塑的幽天之中……
(本章完)
第140章 昔年门庭
第140章 昔年门庭
“两年时间,没有再分配给其他道徒,但也没派人来修缮法阵了吗?”
乘天舟而归临渊,黎卿第一时间寻的落脚点自然是当初的那座修行宅邸。
将院门推开,庭院中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自那日“烛”一蜕化虬之后,这座小院的禁制便为雨中天雷劈坏,再未修复。
如今修得紫府归山,他应当是有资格在临渊仙山开一座道府的,可此刻,他也只得将这座小院打扫干净,且先度过这段时日……
临渊仙顶之上,诸多紫府院正与红衣真传聚首,立即开始准备起真传晋礼与道人之仪来了。
“老师,您要收黎卿那家伙做弟子吗?”
白清烨落在诸紫府后头,将白尨衣袖袍拈住,拉起他便偷偷摸摸地躲到了祖师殿后,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三年入练气,三年入紫府,真传礼与紫府道基礼同时举行的道人,黎卿还是临渊开山以来的第一位,可称为天南府中最年轻的一位紫府道人!
要是黎卿跟了观主那一脉,他万法殿了这般多的心血,那可就亏死了。
“去去去,你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
“他都已经自证紫府了,老夫还有什么脸面收紫府道人为徒?”
“要收你去收。”
白尨大院首好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徒儿,他也没法教啊。
若说《南斗延命经书-中卷》白尨是勉强能解一小半注,那《南斗延命下卷》却是叫他都看得眼冒金星,此法,他真教不了!
“我?真的可以吗?”白清烨闻言,眉头一挑,转身就要下外院去寻黎卿商量。
差点给这大院首气出了真火,抡起一尊金玉如意就要作势要打她。
“哎呀,哎呀,您这是……我知道了,这不是为你好嘛?”
“陈槿入主临渊仙顶不说,那定山道人,也仰仗祖师将一座阴府炼作掌中天地,怕是有所托付!”
“观里诸真传可都在说万法院清贵,毛都分不到一根呢……”
这女冠退后两步,没大没小的打趣间却是当真也就刺中了大院首心头的那根弦。
眼看着祖师临坐化,天南观五方道院亦是要分作诸脉,观主居临渊仙顶,执掌天南主观;定山道人厚积薄发,开尸莽福地,大受重用。
可修行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这大院首进无可进,总不能退吧?
这一退,徒子徒孙可真得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哼!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情,祖师他老人家自有定论。”
“尤其是你,别等到黎卿紫府早证上基,转过头来还得称他道兄。”
“你若是整日修行如此懈怠,休怪老夫抽你!”
大院首虎眸一竖,立时便指着这弟子的鼻子臭骂了起来。
年轻后进,资质更好、缘法更高,拔擢增益,未来成就自是无可估量;
真修道人,老成持重,倚为传道之士,也当保仙门承负无虞!
如今正是临渊过渡之时,白尨自然不会生异心,他相信祖师的眼光手段,绝不至于太偏向哪一脉。
若真是如此,待得祖师坐化后,他自然也能凭手段夺回来应得的东西,何必在此刻妄生揣测呢?
当务之急,是为黎卿布仪礼……
临渊山中。
比之往常,倒是愈发热闹了。
山前溪涧下,如今围了一座寒潭,五溪龙宫奉上来的六头紫府龙精便在此处栖息,既是护山龙兽,亦充当豢灵使唤……
临渊地脉之上,开丹坊、立器堂,曾铸大炉九尊,以兴丹器之道。
仙山谷地中,篱藩的灵田药园愈发扩大了,其中多以灵鹿、青牛翻地,使云雀播种,鱼龙兴山雨,平素里雇观中五院童子以打理灵田,可保一山上下灵材无忧;
近几年来,天南府的变化甚巨,临渊四院拔尸窟,镇群山,分化土司,涤荡渊河,可谓是显世之气象!
练气上品得圆满之人,短短数年间涌出了不下十余位,山中亦皆在提议,要多开一院的真传席位。
临渊仙顶之上忙活了近一旬的功夫,终于是召集五院菁英齐聚仙顶,开始了敕封大醮。
“道兄可知内情如何?”
“不知,我只知晓似乎是有人在山外证就了紫府,前些时日有诸院正、真传掣天舟来往接回流落在外的上人,或是因为此事?”
“嗯,就是此事,真传上仪与道人冠仪同时进行……”
五院百来名炼气上品的核心门人聚至此处,有人未收到丝毫情报,有人所知不详。
而背后有人的道徒,即便知晓全貌,却是讳莫如深,不愿多言!
闻得临渊山上晨钟九响,六龙戏水,云鹤鸣空,这仙山之侧,万丈澄澈如碧洗,倒映着山顶旌旗林立。
山场紫香九百九十九柱,五色华盖,十步一幡,殿前又立黄香三十三尊,左右有童子敲磬,道人击钟,古老道音渺渺茫茫,宛若天人吟诵,将这临渊万丈笼罩在内。
黄霞生气,紫烟华云,似是黄龙逐紫蛟,绕山三匝,流连于宫室楼阙与宝树冠间。
这可是非同一般的仪式,便是历来的道人册封,也未曾有如此的规模,整座临渊仙山都被惊动了。
“临渊开府以来,尊《元气变化论》,以一气衍万气,独一人临天地,开山两百四十八载,已历五世。”
“兹有黎氏二郎,卿。江南生人,结道妙缘法,入临渊山中,三载鏖气,三载苦修,行百万里路,得一人之心……”
“即刻着真传绯仪、紫府道仪,两仪并施,授红衣真传衔,再尊紫袍道人列,与吾一元炁者,阖天共庆!”
观主陈槿,雅貌道仪,驻足于仙顶那一根千丈葫芦藤盘踞而过的朝天石上,为观中现存的第十四位紫府授仪。
紫府道人,这已经是很多道徒们的最终所求了。
场中百余道徒静谧无声,聆听着那肃穆威严的道音钟响,仰头瞻望向那尊新的紫府。
对于这古老的炼气道统而言,每一尊紫府道人,几乎都代表着一座新开的“道府”,代表了门人弟子,一府的业位。
西莽尸窟之战,敕伐院曾陨落两尊紫府道人,西南妖山征伐,亦有道人身陨。总之,这人丁不算旺盛的天南观一直处在个不上不下的瓶颈期,每一名紫府道人都得来不易。
此乃地缘与道义所限。
正当那诸道徒纷纷提起精神来,琢磨着这一尊道人会是哪一院的院正、院首之时。
主角终于出现了!
唯见那山门华盖处,一名身材修长的道人步履轻灵而来,此人头戴七星宝冠,身披降真道衣,其云衣宽袖之内再衬一截碧罗小袖,轻挽起的内袖尚能看得出来,这道人是个颇为随意之人。
云衣摇晃,步履无尘,待得那道人的轻柔面庞出现之时,绝大部分的四院道徒皆是疑惑。
“此人,好脸生啊!不是诸院真传,难道是那位老道人的山外弟子?”
历来也有练气道人在山外收徒,寻归回山的先例。
“不,他就是我临渊山中的道友。”
“外院道徒!”
一尊面貌有几分威严蓝衣道徒瞳孔收缩,笃定的出言,将旁侧道友的质疑压下。
若是细看此人,便会发现他的喉咙微微有那么一丝颤动,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林蛟道兄所言不错,这位确实是我外院的道友。”
不远处,一名蓝袍上挂了执事衔的外院道徒面色稍稍有些苦涩,叹息道。
这是那外院执法堂的蓝洋,天南蓝氏虽数载年出了些牵连,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蓝洋与四院道友皆常有往来。
可,黎卿,他怎得会化身紫府归来啊?
这两位多多少少与黎卿有过交集的道徒,转头相视,着实是惊震到无以复加,甚至二人都能看到对方瞳孔中的惶惶无依……
而此刻,上首的黎卿已经从观主手中接过了那套行头,万众聚焦之际,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右手一翻,将那一红一紫两套行头收入囊中,正对着临渊上下诸道打了个稽首,便再也没了动静。
“唔……”
“若以甲子为限,黎卿是第五代弟子中的第一位真传,也是第一位紫府。”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你随老夫在这仙顶好好修行。”
见这场大醮就要落在地上,祖师堂中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却也是为这授籍大醮勾下了尾声。
因材施教也是需要教的,平白来说,尹祖也知天南的教化对黎卿而言,谈不上有什么的。
但修行本就如此,炼气士餐霞食气,聚而结庐,少结师徒恩眷,各为道友之交,承一方道理,方显纯粹本真!
亲亲相隐,利害一致,长远来看也并不是什么好方士……
(本章完)
第141章 祖师亲点 仙门潜修
第141章 祖师亲点 仙门潜修
“你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卿跟随着祖师于仙顶云阙,但数日来,祖师不教他术法,也未与他讲经,反而让他与那山顶寒潭对照。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寒潭之下,那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符合江南士族样貌的温婉弧线,加之近乎完美的道体,自然合真。
第一日,黎卿自认为是一个普通的道人而已,这是他初始的谦虚。
第二日,他敢说自己应该算是一个美道人了,至少,鬼母认证……
第三日,他的傲骨渐渐显露,来往天南、岭南、外海,即便是各宗真人、太一真传,在这个年纪,黎卿并不认为他们比自己强。
机缘,心性,他哪一项差了?
第四日……黎卿开始反省这些时日的遭遇,似乎当日的许多事情,有更简单、更完美的解法。
一道道或刚烈、或毒辣、或阴险、或堂皇的算计缓缓涌上心头。
可自家到底该是个什么人呢……
“始终没有办法下定论是吗?”
尹祖手持一把量尺,自黎卿身后来去徘徊,拈着颔下三捋长须。
“你敏感,忍耐,迟疑,冷断,外敛内矜,心性不定,你是个无常之人!”
这评价,可不像什么正面评价。
心性不定,那我还修什么道了?
黎卿撇了撇嘴:祖师,你又不是我,你能知道什么?
就是尹祖,也不是万事都能看穿的,便是当日自家流落外海,他不也是失算了吗?
见着小家伙盘坐在寒潭一侧,还不服气,尹祖抬起量尺,一击便敲在黎卿背肩上。
“你少时早慧,习诗书礼易,入了士道规矩;你妄喜聊斋杂记,观骈文,喜古赋,览前朝诗词而能共性,这才有了冥书鬼契的纠缠。”
“你以为的巧合,未必是巧合。”
尹祖从他入山之时,便看穿了这个童儿的本性一角。
人,从来都是矛盾并存的所在,效法天地愈发精深,矛盾自然就越多、越明显。
天性无常之人,本身便是极有灵性之人!
“天地元气的变化,向来难以捕捉,这是不可复刻的规律,练气诸士只得苦苦记诵、行气,作《万炁变化图》,作《周天太一律》……”
“唯有你,观览数遍,便可复刻元气的流动,直至晋级紫府,也从未有过无法破除的壁垒。”
“你好学,好质疑,有容纳心。你的气性与周天万气一般,无常,不定。”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尹祖将黎卿的特殊之处,彻底点透。
“嗯!”
黎卿遍听着尹祖的历数,倒似是摸到了什么壁垒。
这种人,接受能力实在强,他能接受错误,且迅速的探寻前路!
容易入道,亦容易落入邪道……
洗耳还欲恭听,这老祖君却是止于此处,再不说了。
“老夫也不能全面的评价你,那只会误导你自己判断,该是如何,只有今后的你自己才能得出结论……”
尹祖之言,才刚刚勾起黎卿的兴致,话锋却是又突然一转,谈回了修行上。
黎卿修行的时间之短,惊煞旁人,但也因此成为了五方仙门中最偏科的紫府道人!
天可怜见,基础法术中,黎卿五行不擅,阴阳未修,奇门不通,唯有一道南明日曜火法、一道玄元气。
劾召兵马,纸猖之术亦只是半道出家。
余者,尽是南斗谶纬咒法与鬼道禁术……
若非那一身玄阴一炁的质量实在高绝,磅礴的元炁足以弥补了一切,黎卿比旁门道人强,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道法体系,应当贴合自家心性,此消彼长,定性多变,你就走阴阳家的路子吧。”
“完整的《山鬼律》,来源于西蜀巴国的自然道法,你须得用心去学。”
“纸道猖兵,六丁六甲,六壬六乙……祭炼足甲子太岁之数的大猖吧!十二只,器量也太小了,谈何猖道?”
“你的那尊往生舆辇,心思不错,但还有些欠缺,去寻陈槿领一尊上品法坛来,供奉于其中,借临渊道韵,能大助益你炼猖的进度。”
“诅咒、杀咒、毒咒,不过都是些小咒,够用也就行了,该多些心思在根本的元气变化上。”
尹祖知晓黎卿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也未要求他转修何道,兼修何法。
为他完善猖道,要立,就要立一坛足够庞大的兵马,甲子六十纸猖君,劾唤八百护道灵,也不嫌多。
天南一府三千里,得要让九山妖灵、七水鬼怪,皆闻甲子猖君之名而丧胆。一纸敕令调动,百精诸鬼齐齐奉诏来,这才是真正的猖道!
《南斗延命经》中南斗化气本就极为上品,要将天府玄元气练的如指臂使,黎卿要做的更是须得精耕于元气之变化。
变化,才是气道根本,聚气可成刃、吐气当如剑、一气推江平海……这是他在紫府境必须掌握的气道变化!
至于黎卿钟情的各种禳咒、劫咒、杀咒……
那一座冥府,位格权柄太高!
高到黎卿仅仅是初入紫府,就能让阴神真人都险些饮恨在“长恨杀咒”之下。
休教它什么咒法什么神通,能护身的就是好神通!
于是一月观法,二月修术,三月立坛,四月渡气,五月览经……
跟随尹祖修行,每日昼间课业两个时辰,每日夜中观道经之理、辨道法之意,连续十月不曾停歇。
每遇上无法理解的道法,尹祖也不多言,抬手掐碎一枚法术玉简,强行将那法术种子的塞入黎卿脑海中。
按祖师的话来讲,叫你遍观诸法,是叫你对诸法道意有个囫囵的了解,不是让你去浪费时间去修行那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有比法术种子更快速的略览了,法术玉简一掐,这道法术的基础原意直接就是醍醐灌顶,简单而干脆!
十个月修习,黎卿灌顶的法术种子就不下百道,这诸法若是要去藏经殿兑换,起码得两百万道功。
真真算是对他那道途中缺失课业的极致恶补了!
人间火、石中火,二火熔炼日曜,还需得寻一寻观中火法参考;
元气变化,若有人指引,倒也有迹可循,至少聚气成刃对黎卿来说,不算难……
黎卿以道法级的《山鬼律》重新为六丁六甲大猖开祀了一道完整的养、炼、晋升之仪轨。
纸猖为灵,重在三阴,每隔三旬,于午夜子时,奉王辇宝舆之里,香案法坛禳祀六丁六甲尊牌。
长明纸灯挂六角,取灵纸一札,以灵血浸透风干,折白鹤、红蝶、纸人,作往生使者,沟通猖灵。
再奉上祭品,鬼道冥珠、众生皮囊、魂精妖灵、岭南魂丝、阴木宝材……皆无不可!
且将那甲猖、飞猖点灵。
甲猖入日游,一身纸甲好似龙鳞,巍然矗立,可挡千军万马,一身银甲尸皮刀枪不入,这是曾在练气时便能与紫府道人角力的银甲猖,往后,它也未必会比银甲尸、金甲尸差!
银甲大猖日游身,九尺猛将授道形;
虎目威仪气凛凛,双臂环铠力千均。
六丁六甲十二猖中第二位日游大猖,若是细看,其每一道鳞甲之上,皆有道道钟鼎箓文,三千鳞甲覆盖,又号银甲浮屠猖,推山捣江,力辟千军,等闲皆不在话下。
飞猖证灵身,道躯修长耸立,瘴尸纸翼横展三丈,时有道道黄纸片凋零而下,其前身为飞尸之相,峥嵘将显。
五代当空黑月天,埋骨丧山无人敛;
怨成孽瘴不化骨,翅底抖落黄炙烟。
第三头大猖,黎卿选的是这尊原先斗法中表现并不好的飞猖。
这是保留了真正飞尸本相的大猖,通体苍白的猖躯,除了极高,似与常人无疑。
飞天入地无可阻,五丈之外能隔空摄人精魄,吞吐熏目硫磺烟,能凝结尸霾华盖,煽动阴风,能做黑风灾……
接下来是,无面猖!
无面纸猖负双图,左襟符图“三元鼎烹”,这是古老时代的献颅仪式,右襟符图“六山篆”,此乃瀛海阴府中拓印所得。
两道截然不同的符图,人元钟鼎书,主贪婪乱杀之祸,地元六山篆,为原始自然杀机。二图衔接作墨衣披挂,叫这头负图无面猖愈发的不可揣测。
十月飨祭,取临渊仙顶宝材以供,也得堪堪练出这三头日游大猖来。
“六十甲子之数的猖君,岂是那么简单的?”
黎卿揭开那座舆辇的流珠帘幕,将这四道已经重新裱成的“灵应符图”挂到了王辇软座的“法坛”后,轻叹一声道。
所谓法坛者,设醮施法、供奉护法灵之玄坛。
这一道纸猖法坛,便是尹祖为其布置,于王辇之中、主座之后立下一玉壁神龛。
法坛上有三阶玉璧,以值年太岁六十甲子之数,意为诸灵之领袖!
黎卿将这四道朱砂打底,灵墨调纹的拓印“灵应图”挂到了那座小法坛中的最高一阶。
甲子是为一女神之貌,犹如朱砂打底的绯色图中,以稍许墨纹显化出了玲珑猖的华美相貌、百巧之心,简纹勾勒,却犹如玲珑猖真的立于灵应画像之中般。
旁侧是浮屠将军之图,阴肆飞尸之图,无面阴君之图……
这四道灵显图刚一挂上去,黎卿便觉气机一变,整座王辇好像化作了一方道场、一座法域般,有四道权柄神灵庇佑着其中安宁。
法坛各角,有两座香炉常新,升起道道紫烟雾,渲染此方神意。
若是在符箓道统,四头紫府猖灵,绝计是没有资格供于这等法坛上的,这是专门用来供奉仙门祖师、祖先鬼神的。如此,是为大僭越!
毕竟猖道也只是“道兵”的一种,只是道人们的麾下行走。
但天南观,没人在乎这个,黎卿对自己的护道打手好一点,也没法说他做错了……
(本章完)
第142章 临渊上人黎郎君
第142章 临渊上人黎郎君
临渊仙顶。
“鹤童师兄,这月订的东西都按条陈送来了。”
临渊仙顶上所用的诸道材,本都由外院与丹器院负责提供,在每月的第一日按主峰要求送上仙顶。
今时,外院外务堂与丹器院的外务堂亦是送道材上门,几名道徒朝着守在仙顶门口流着哈喇子打盹的道童大声行礼,将那童儿惊醒。
主峰上的几名鹤童,那是真正的白鹤童子。
鹤灵性清盈纯粹,为祖师点化,奉于山门中,为洒扫童子!
此刻,那童儿被外人惊醒,面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愧,身板一直就进入了角色,咳嗽两声,装腔作势,三两步将竹门拉开,视线投来。
一见到这几个熟面孔这童儿就明白是什么事儿了,轻咳一声,开口道:
“哦哦,这是西南深阁的那位上人要的东西。”
“唔……一起去吧,你们随我来!”
两院灵材将四个芥子囊装的满满的,约莫有一百二三十万的价值,也不知是哪位紫府道人手脚这般大。
但,还得他们亲自去讨要道铢!
得那童子引路,几名道徒拱手跟上,绕过那盘山的“壶天葫芦藤”,见那葫芦藤上还有十来个青皮葫芦将熟,想必,山门中很快又能多一批储物葫芦了!
这浸润了壶天道意的葫芦,葫芦之内天生就自成一方天地,那是很多道法斗战起来都难以损坏的内天地。这般佳品的辅佐小法器,其他仙门中亦有不少道人上门求取此物……
临渊仙顶之后,诸道徒尚是第一次来,余光眺望着四处的宫阁楼台,并不华丽,且颇为的幽静。
几人刚刚入得天南主观便与一位院正撞上,当即引得那位紫府蹙眉。
这群小家伙,怎么入观里来了?
临渊仙顶之上,是还未分划五院时,最初的天南观。如今,唯有诸多紫府道人与真传弟子才能自由出入,对于临渊山来说,主观是极为神圣的地方!
“鹤九,你带人入主观之内,这是要干什么去?”
“可是祖师有了什么吩咐?”
这名律令院的紫袍院正拂袖出言,留住这六人问道。
“回上人,是深阁中的那位黎上人下了诏,令两院外务堂筹些灵材入府,豢育兵马灵兽……”
鹤童转身,对着这紫府院正行了个礼,当即便解释了个清楚。
见这院正蹙眉沉思,童儿还欲再等吩咐,这道人却是挥了挥手,令他等离去了。
深阁中那位,据说可是观中序列第三的道种,如今得祖师亲身授业一载,恐怕也是有重任要托付了。
天南观延绵至今,也以道种排序。凡是道种,他未必就是位高权重的院首道人,但一定是观中竞相倾注资粮之人!
道种首列,那是已经担任观主甲子有余的陈槿,第三代弟子;
道种次席,亦是三代弟子,精耕于劾唤豢灵之术的定山道人。
这第三席,曾有过许多的争执,第四代弟子的白清烨……三代子弟、律令院首……
但如果是这一位的话……
练气境便在柳黄州受袭失控,曾陨灭白骨道长老,波及两万百姓的“鬼郎君”,如今化身紫府归来……观中诸道大体上也是服气的!
望着那往后观去的诸道徒,这尊紫府犹豫了许久,但还是未敢去与那黎道人接触,纠结了半响,也只是闷闷的回到了律令院。
鹤童一行六七人,自南侧的紫竹林取道,绕主观外墙行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入得了一方小苑。
如此幽深之地,也不愧为深阁之名了。
“上人在吗?上人在吗?”
“您要的灵材到了!”
鹤童儿驻足在那形同虚设的篱笆前,也只得乖乖的扣动檐下清铃,丝毫不敢有所逾越。
只等待了约莫数息的工夫,那小筑中格窗正门【吱嘎】一声打开,却见有一名美艳十分的女子莲步款款而来,袖袍微摆,径直将那不过腰肢高的竹篱门打开。
这女子着素衣,丹凤眼,黛笔描眉,朱唇点血,周身道韵斐然,眸中似是山云雾海迭障,稍一对视便令人心生眩晕之感。
这是紫府上人!
诸道徒心头同时生出恍然的明悟来。
都就要拱手拜会院正上人了,那女子却是突然出言。
“老爷……在里面等你们。”
玲珑衣袖飘摆,将那院门揭开,当即就示意众人随她入院中面见老爷。
不是这位上人吗?
诸道心头一惊,但还是乖乖跟上了步伐。
只是,才刚刚入得前院檐阶,这位玲珑猖君眉头蓦然一挑,如壁画般的无暇美貌突然就凑到了后方一位道徒跟前,奇怪的索视起了那位女冠。
“我好像,是不是在哪里曾见过你?”
这女子骤然发问,却叫外务堂的马道徒心头暴跳,连呼吸都凝滞了一般。
此人她怎会不识得?
当日托付她去天南府接人的,那位黎师兄手下的“伥鬼”,和这位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可黎师兄失踪已久,是否,与此人有关?
马道徒脑海中一瞬间便闪过了无数猜测,但最终也无话可说。
见得这小道徒吓得面如纸色,玲珑倒不好多说什么了,怀揣着一抹惊疑,引得几人入深阁中。
或许老爷会知晓其中的内情?
历经两道咒法、三番鬼蜮,那幽天冥府暴动之后玲珑猖已完全被折服,对自家老爷的尊崇都有些盲目了。
这后院之中,乃有一座荷池,亭台水榭于莲池中千回百转,众人小心翼翼的穿过这蜿蜒水榭,刚刚近得中央那座八角亭,当即便见两道身影驻足于那亭中。
其中长者披皂袍,银丝飘髯,一手指天,一手背在身后,凡望上一眼,便觉此人不似凡尘之属。
清朗的豪笑声响起,似是嘲笑着天公不假,不如吾道全真。
“祖师!”
众人哪里能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祖师啊?当即稽首礼赞了起来。
而这时,那两道身影也借故转了过来。
那青年道人,七星束冠,云衣挂袍,其掌心捧着一束莲蓬,倚靠在亭沿一角,将那莲子挑出,正朝着亭外的那颗硕大的六冠龙首口中投去。
闻得来人出言,那青年道人亦是侧过身子来,本为剑眉星目,但其面容阴柔,为他平添了三分忧郁……
轻倚八角楼台笑,掌剥莲子逗烛龙。
这便是此番吩咐两院贡道材的主儿了!
“黎,黎师兄?”
“您……回来了啊!”
(本章完)
第144章 飞瀑道府
第144章 飞瀑道府
挥手将那十来名仙家送出幽天,令玲珑猖看顾着他等,为那些个仙家儿调制些“药膳”。
黎卿州郡普通士子出身,对随从向来都还算是不错。
这幽天与现世规律有所差异,天都灵韵清气氤氲,哺育万灵;幽土绝灵,有阴晦之气充斥,为尸鬼邪祟之温床。
天都油粮米面,入了幽天皆化作腐泥,但上年份的老药和肉脯可以存留一段时间;
天都的秘银铜铁石料,入了幽天化作锈粉,提炼过的五金灵物却是无妨。
纸张竹简入幽天风化腐朽,可灵纸玉石又能存续……
看来,是得列一份清单,好好梳理一番,看看天都与幽世究竟有哪些可共用的基材了。
黎卿驻足在西苑前,指尖一点,立时便将那“仙家儿”晒制好的魂熏籽与阴灵根收起,这两类魂道宝材阶位不高,但足用了。这些云桂仙家晾制的也确实用心。
前者可直接研磨作初级的魂香,于冥府各殿中点燃,日夜沐闻,生灵足养性,鬼神可固形,妙不可言哉。
后者乃是阴灵草的根茎,阴性清凉,水混为米浆状,凝作纸衣一层,可作阴灵清符,能化符水,安魂破阴晦浊气,善祛邪!
这都是六天宗鬼时代,天都氏族子嗣常会用到的阴材与小法门。
“看来,还是得寻些个帮手!”
轻掩上西苑的的厚重大门,黎卿心头呐呐自语。
他已从观中得了一道“真一水火炁炼仪轨”,这才是真正的慈悲拔度之术,而非是那《南斗延命》中名为炼度实为炼鬼的法门。
鬼母已至日游极尽,玄阴纯质凝形,命魂早已几近乎无暇,再进一步就是阴神存在,自是用不着黎卿为她精炼神形。
但那位前府主-崔婴,或是可以一试!
黎卿右手一翻,将诸多鼎皿托在掌上,缓缓上的东苑主阁。
所谓真炁炼度,着重的是清浊二者交感。不外乎以得道真阳之气,具炼亡者之命魂,使其真质无暇,阴晦浊气降而清气升,自然为清明之鬼,不负孤怨恶鬼之形!
清明之鬼,再得道行,才当得起鬼神之称。
“这崔婴,两百载了,天地二魂消散,也不知能否重新将命魂炼清……”
黎卿一面将三足鼎、四方尊、鎏金炉,以及一根篁竹管取出,一面静心回顾着《度人卷》。
他当年尚是道徒之时,来往山下县里乡寨,除鬼之余,也没少作安度的仪式。
有的是鬼祟除尽,走个过场,为生还的乡民鼓舞些生气;但也有真正的死者含怨,阴灵受度之时!
算是,有过基础的超度经验。
崔婴,她的命性比之鬼母要好得多,她是岐山崔府六天宗鬼时代之裔,由生人入冥府时,三魂大体上皆是无损,修鬼神之道,灵智、本性、念头皆存。
鬼母不同,她只是从天都南国一宅中孤魂,在岐山绝嗣后收归幽天。
即便是她只了短短两百余载就走到了日游的极尽,即便她自身已经证就了无暇的阴灵道体。但她已寻不回来那早已消散在天地间的二魂了,甚至连命魂都如混玉质般流于空白。
也是由此,她才会因一道岐山中的冥契,顺应其中规则与黎卿产生交集!
黎卿指间真火变幻,时而幽蓝,时而炽热,隐隐再化幽蓝火苗……那石中火与人间火不断地变幻,或许能映照出他的惋惜与纠结。
“哼,你倒是好运道,两百载了还能有这般的机会。”
轻哼一声,最终,他选择了那抹人间火!
那人间火成橘黄色,火苗上隐隐有黑烟生成,竟是人间万户灶头上那一缕烟气,此火真阳不算毒烈,比之石中火要温顺上许多。
三足鼎中,聚人间真火,四方尊中,由玄阴一炁凝作阴露。此为水池、火沼。
黎卿一指点出,那被三五道纸符束缚的女子身影便落下案几前,形体受缚,但她无神的瞳孔最终汇聚到黎卿脸上。
崔婴,这座东跨院的前主人,看相貌,与鬼母有五六分相似,也兴许二者是互为直系的宗鬼!
瞥了那女鬼一眼,黎卿坐于案几一侧,取来半根篁竹,以玉击子轻巧篁竹,肃声诵念《度人卷》,古老沧桑的字节吐露,缓缓勾连幽天。
香炉紫气渺渺荡荡,诸香送气,及至那根篁竹之中自发九响,贯通诸节。
黎卿霎时起身,将那篁竹一举。火沼之中,出六阳真炁,水池之下,生阙阴之炁。
两炁交合,一方水火倒聚,随着那篁竹在指尖起舞,水火元真汇于篁管之内,似极了真一元露!
此露非凡露,乃如开天沉降高升之气,得黎卿引篁竹,度真一,篁管微点,真一启落。
篁竹微点则真一落,每一滴“真一液炁”自那厉鬼天灵中滴落,那鬼躯中浑沌分散,清灵上升,晦阴浊降。
真一炁度,可不拜神灵,不求宗鬼,只调阴阳,理清浊,从内在层面,将阴灵、阴晦二者划分,引导其变化。
每一次篁竹炁炼,那“崔婴”面色便变幻一息,而其气机就好似白玉褪作冰石,愈发清灵了……
幽天中,黎卿不吝法力,正进行新的尝试。
临渊外院。
有纸鹤传书,送予外务堂中。
马芸汐,这位新的马道徒练气中品,都与当年的马元仿若了。
此刻,她手中捏着一份传书,在院中来回踱步。
“黎卿-黎师兄,如今证就紫府道基,在山中开了一座道府,门下尚需些护坛童子、掌器道徒做行走。”
“诸位皆是芸汐信得过的旧识,此缘法,可有谁敢接?”
道人开府,立坛,称法上号。
以这紫府道人为尊,一座道府便是一座小法脉,诸多道徒、童子若无出路,难望真传,要么就拜师上道,继承衣钵,但此事亦极难。
作道府行走已经是很多道徒求而不得了。
飞瀑道府于五院内广传募书,这便是黎卿给这位马道徒的一道任务,也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能否过滤一番名单。
此刻,这座一进小院中便汇聚着六七名练气上中品的道徒!
马道徒身侧,便是一位青衣少女,青涩的面容,看上去才不过十四五岁,一头“避水金睛兽”,也就是成精的大水牛,似是她的驭兽般,揣着蹄子,老实巴交的匍匐在侧。
赵婉儿,虚岁不过十五的练气中品,是外院中这几年闻名的修行种子。
右面一位青年道徒倚靠在院中老树下,手中火折子不住的转动,似乎是在思量什么。此人在场中练气境中,道行最深,有将近三百刻了,这是外务堂内部的道徒-余文,他正是曾参加过山阳鬼患的那位青衣道徒。
石桌四周,又有数名蓝衣道徒围拢,望向那这位代掌募书的马道徒。
“马道徒此言可是当真?”
“只是,还不知到底有个什么要求与章程?”
几名道徒还道是她什么相求,原是这马道徒攀上了高枝?
马芸汐闻得此言,神色微怔,手攥着募书,他忽然意识到其中并没有提到有什么硬性要求,只有令她寻些堪用的道徒来。
“唔……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道行不可太低,至少得周天真炁两百四十刻以上,否则,上面降下了法令任务,道行不够的话……第二,得是本分道人!”
黎卿与马芸汐乃是同一年的道童,只是山阳马家有些能量,让她早早入了外务堂。
才这个年岁,黎师兄的道府中自然不急着寻什么门人弟子,若是道行足够,那些苦熬上来的老道叟反而更好。
从世家功利的角度来看,这些经验丰富老道叟只求些许资粮,凭他们本身的寿元,也不会占那道府的坑位太久……
“哦?黎师兄?马道徒,可是曾受马元之托入山阳的那位?”
那不断转动着法器“五灶火折子”的道人突然上前两步,紧接着便确认了起来。
这是余文,山阳鬼患之时便曾做过黎卿副手。
他有些不敢相信黎卿就是那尊神秘的新紫府。但加上后续柳黄州之事,他又有八成的把握,确定了那应当就是黎师兄!
“是的。”马道徒微微颔首,确定了这则消息。
“我会将这则募书贴在外务堂,同时也送到四院的外务殿中……内院应召的定然是上品道徒,这外院,诸位可要抓紧机会了。”
紫府道人的行走,这可不是寻常人都有机会的,若是能担任“护坛”“掌器”的童子,那可是能接触到坛法,有资格驱策兵马的。
也就是这位黎上人在观中根基不深,不然绝轮不到他们入府。
“余某曾为黎师兄做过一段时间的副手,当日便惊为天人,师兄开府,且算余文一个!”
这青衣道徒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机会,当即便报出了名字。
旁侧的那位少女亦是紧跟着出言:“马姐姐,婉儿也要应召!”
那及笄少女举起右手,旁侧的避水金睛兽亦是长“哞”一声,以作附和。
“你不用与白院首商量吗?院首似乎是想要收你为徒的……”
但轮到赵婉儿时,马道徒有一丝丝犹豫,多插了一言问道。
“不必了!”
那少女微垂眼睑,却是拥有着与娇小外貌不符的执拗,毕竟是小小年纪就进过西莽尸窟的人儿,她想做的事,必然要自己做主。
经由黎卿推荐,才有马道徒接她入观。后承黎卿尸窟中留下的两道伐山大功,取了两道顶级的法术,她这才能在同道中脱颖而出。
赵婉儿知晓自己的仙资或许不错,但那是因为她自练气之始就练得顶级法术,若是她与其他道童一般,从基础练气术开始,也就别谈什么进境了。
在她心里,自认为自己是黎师兄、马师姐的人!
何况,少时那一场如梦幻般的尸窟探险,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怎能不想见一见这相隔四五年后的黎师兄呢?
院中诸道徒紧接着报上名目,只希望能抓住这道机会……
而在天南府中。
一名老叟飞速的赶跨在山林间,紧紧吊在一头精怪身后。
那怪物极为凶残,夜闯入村寨,杀死了寨周一户人家五口,那户中妇女尸身还受到了极为不堪的凌辱……
这便是西南深山中常见的山精作祟了!
老叟头发白,身躯却是硬朗,踩踏林叶石壁间,似是壁虎一般,飞来掠往,丝毫不受阻碍。
眼见那山精就要往石缝中遁去,这老头一声叱喝,若洪钟震响,还真令那山精僵硬了一瞬,不待那大怪逃脱,立时便见老叟袖中乌光一闪。
听到【砰】的一声爆响,那山精的脑袋立刻爆开,比之寻常壮汉还要高上两寸的无头尸身缓缓砸落地上。
“嘿,好个畜生,跑得是真快,差点就把老夫这身骨头都跑散架了!”
赵老道啐上一口,指头微挑,当即便将那新炼成的“黑狗钉”重新摄回掌心,再取一块黑布将山精残躯裹起。
临老了与上观道徒结善缘,不仅将孙女送入天南上观修行,自家还得了一卷可传下去的“黑狗钉之法”,这一辈子,他老道也是值了。
自打尸窟回了乡县后,赵老道言笑满怀,对这县乡中更加上心,将各乡邪祟之事一一处理,能为乡里古庭做些贡献就做一些,顺便挣点道资能供养孙儿,那就最好了!
去年,他还收到了孙儿传书,言称已然入练气了……
这老叟,将黑布一裹,九尺高的无头山精为那黑布卷起后,突然就缩到胳膊大小了。
老道将那黑包裹往肩上一扛,面色当即发苦。
死东西,好重啊!
这是民间如意法门,算不上法术,但对于没有芥子囊的民间巫觋、术士来说,也是不错的手段了。
赵老道刚走两步,身形就突然一僵,他只觉似是有一双恐怖的眼睛盯上了自己,那渗人的寒意直接就吓得老道冷汗似水珠般滚落。
短暂的僵持了一瞬,这老道甫一转身,“黑狗钉”便以一个毒辣的角度爆射了出去。
这老道或许道行浅薄、斗法孱弱,但即便是野狗打架,打得多了,自然也会经验丰富,这一钉,便极为的阴损,寻常人皆是避无可避!
即便心头有了两分把握,但当赵老道冷然转过来时,还是不免被那驰道旁的“邪祟”吓到了。
却见有人影挺立在道旁,其身披一件斗篷般的符衣,面对着那黑狗钉不躲不避,只是抬起袖中一只淤紫手臂,伸出二指就夹住那了那威力不俗的“黑狗钉”。
然而,最令老道恐惧的是,它没有脸!
那森寒的气机,那身上望一眼就要眩晕的鬼画符文,怎不令赵老道恐惧?
“……”
然而,却见下一刻,赵老道掏出灰石往地上一砸。霎那间,那灰石一炸,方圆十丈皆是灰烟弥漫,再抬起来头,那老道已经跑出数十丈去了!
“呸呸呸,出个门没看黄历,怎撞大鬼了?”
“都怪那该死的……”
可老道还未跑出两里地,喘息着呸声出言,突然,他身形一僵,愈发毛骨悚然了。他明明记得,五个呼吸以前,这条山涧就已经跨过去了啊?怎么会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赵老道却想越感觉到不对劲。
这里是哪里?前面怎么会有六座山?
哒!哒哒!
哒哒!
渗人的脚步声踩在那晨露打湿了的草地上,更令赵老道毛骨悚然。
他猛然转过头来,却见那无面厉鬼的丧衣上,那鬼画符自发游动了来,道道山文箓正巧构作了六座高耸大山的形状。
“该死,跑不掉了,老道这是被魇了啊!”老道叟暗骂一声,当即便认出来了那是道了不得的法术。
赵老道为六山符图摄拿方寸,立定咫尺,脑海中连遗言都想好了!
“黎君寻汝。”
“传书,在此!”
却见那无面鬼竟然没有丝毫要袭击的动作,只是嘶哑鬼语声起,袖中鬼手一推,将那黑狗钉与一封信蔑凭空推了过来。
黎君,纸衣?
老道这才细细打量起这熟悉的形象,心头恍然大悟。
这是……天南上观那一位?
(本章完)
第145章 双世府邸
第145章 双世府邸
“唔……”
“你是谁?”
东篱苑中,黎卿才耗费了不少的元炁,凝真一炁洗度六九之数,将那崔婴命魂唤归。
这不,一看就是成功了。
黎卿收起那根篁竹,弹指间将真火与真水散尽,再挥袖将那香案上的祭器收起,蓦然站起身来。
将一纸法契翻出,抬手便将此契送到崔婴身前。
“我是救了你的人,签了这张法契偿还吧!”
这是观中用以制约护法以及灵兽之属的法契,且算是其中束缚较少的法契了,只是以律令言灵限制了契者禁忌与主次。
她应当不至于接受不了。
“哦!”
那崔婴地盯着面前男子,听得他要求后,呆呆的接过那张法契来,但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些字,每一个都似曾相识,但她一个都不认识,该怎么签啊?
沉吟数息后,崔婴面色煞白。
她已是日游鬼躯,灵感与神念早已蜕变了一次,已非尘世众生,很快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我,怎么了?”疑惑地声音再度响起,与北国的官言类似,但字节又有所不同。
崔婴天魂散尽,地魂有缺,命魂亦为黎卿才练度清明,记忆、认知、七情六欲皆已不存,他应当是与受炼度的阴灵般,与新生阴灵无疑。
但偏偏,她是鬼神,她是入了道的修行人。
文以载道,言述法理,修行交流等等最基本的法与术早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她的命魂中。
此刻的她,只感觉自家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但又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黎卿早已经知晓这个结果了,将两枚玉简捏碎,直接将那法术种子投入了崔婴的神宫中。
《炼度阴灵旨要》、《天都文言通解》
犹豫了一瞬,黎卿右手再伸入袖中,又取出两枚法术玉简,丢到崔婴怀中。
《天都大界通史》、《岭南鬼箓略解》
这四道法术种子灌顶,直接就令这女子立定好半响。
“你叫崔婴,岐山崔氏一宗鬼,也是这座东跨院的原主人,随着鬼神时代的落寞,钝化做了蒙昧野鬼。”
“如今,贫道接掌岐山了,以阳真水火二炁度炼了你,唤回了你的元灵本真……”
一边粗略的解释,一面将崔婴曾留下的“起居注”递给了她,再让她细细的思考回味。
直至约莫大半个时辰后。
那女子在香案前似是都蹲麻了,突然,她猛然抬起头来望向黎卿。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崔婴虽再也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但那四道法术种子里包含了大量的知识,再加上自己的留下的起居注。
她大致是能理解现在的身份了!
上个时代残留下来的旧鬼而已。
抱着有些不可置信的态度,崔婴依旧看都没看那法契,直接就签下了本名。她那刻进了骨子里的书画造诣,似是金银絮般的字迹,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幽天破碎,上有风刀、火雨、冰锥为灾,下有遍地的恶鬼斗食,外有来自天都的仙门道人与帝朝太祝觊觎冥土……”
“贫道也自然是想要寻些利害一致的同道携手!”
“我属意的是你,如何?”
黎卿接过那卷法契,一边解释,一边当着崔婴的面将一道祝祷咒印入契约中,再滴入一滴咒血。
契约一成,崔婴便觉神宫一颤,他似是与那咒书之间勾起了一道纽带,足以暴露出自家致命要害的纽带。
然而,二人还未有更深入的交流。
四楼的门扉处【吱嘎】一声自行拉开,一道凛然的身影驻足在门口。
与那道木然的视线刚一接触,不可思议的秘力当即袭来,崔婴下意识的将素手一拍,“五嵬大手”向前镇落,欲将那道袭击挡下。
然而,下一瞬,剧烈的痛楚从她的手腕处传来,她仅仅是要抬掌挡下那道视线,结果却是她的整只右手连带着她的“镇嵬”小神通都被直接碾压。
扭曲法意瞬间将她右手拧折,难以阻挡的气机叫崔婴连退数步,不得已间撤到了黎卿身后去。
“这是东苑的前主人,或是你的亲眷呢?”
黎卿连忙与那崔婴拉开距离,快步靠近鬼母,声如温风细语道。
鬼母或许难以理解他具体的意思,但二人的心绪是相通的。
二人形影相随亦有七载了,鬼母渐渐能体会到黎卿的变化,从十分惶恐,到五分依赖,直至两分的好感……
“岐山福地,唯有你我二人,岂不是太过凋零?”
“她是我们以后的……同道,好吗?”
有着冥契鬼书的加持,二人的性灵沟通愈发地从容,黎卿轻轻握起鬼母的右手,安抚捋顺了她的怒意,牵着她回到了阁楼第三层。
在四楼久待数日,崔婴炼度之后气息不加收敛的外放,可不得令鬼母炸毛?
莫看鬼母在阴神面前像是尊泥菩萨,但崔婴这般的夜游鬼神与之一触碰,那如鸿沟之巨的差距眨眼间就显现出来了。
只是一个照面,鬼母便占据绝对的上风!
黎卿余光瞥上一眼,便引着鬼母离开此处。
眼看着那一男一女逼着自己签了一道法契,又把自家的右手折了后,牵手离开。
崔婴满脑子都在寻找着形容此刻心情的词语,久久无言。
“她们两个把我当什么了?很痛的啊!”
阴气度入右手,【咔嚓】一声,强制将那折了的手腕扳正,崔婴暗道一声晦气。
她命魂刚刚澄澈,对很多东西还一知半解,索性就将四楼的门关闭,静下心来好生梳理一下思绪……
一旬时日,黎卿皆待在幽天之中。
将那崔婴炼度清明后,他便抽空将四通园中的药果与东苑的青华宝树采撷一空。
于东苑阁楼前的空地上,黎卿置四方巨鼎,研磨魂香;又将阴灵根水合过滤,造化成一张张的灰白符纸;
糅杂饵丹药丸之际,黎卿也有了一点儿心得,一面朗声演示讲述,一面让那百无聊赖依靠在阁楼四层的崔婴好生听着。
这以后可是要她来干的!
鬼母亦是荡在三楼廊前的紫藤秋千上,呆呆的看着黎卿。
这座秋千是黎卿了不少时间,寻得了园中的所有的紫葩,编织而成,吊坠在主阁景廊间。
鬼母亦非常欢喜。
就这般,三楼的鬼母呆呆的望着黎卿,心绪愈发的满足了。
可被鬼母堵在四楼不敢出门的崔婴则是一点儿也不开心。
采药撷果,磨香糅丹……不是,你们这是想把我当成洒扫童子来使唤呢?
旁人如何的心思,黎卿不知,但当冥府中终于有了些收成之后,他的心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且驱策纸扎人,将那魂香添入前、正、左、右四苑的每一座香炉中,重启香道。
这魂香虽说只是最寻常最普通的一类,但它仍旧是魂香,是冥府运转的标志!
今后那些仙家儿再回幽天翻地、扩荒,只要在这魂香范围内,便再不惧怕阴气侵袭了。
当然,应当也能少食些口粮罢?
紫烟缭绕东篱苑,叫那幽天阴晦之气都为之避退。
山中人面老鸮见得紫烟袅袅,纷纷扑棱着翅膀,上门乞食。
黎卿也不吝啬,于苑后取来一箩筐药饵、阴灵根,一一投喂给这些面相丑恶的大家伙。
眼见着那一头头人面鸮还懂得点头叩谢,黎卿更是乐了……
待得一旬之后。
黎卿终于回归了飞瀑道府。
这十日来,他采撷果,制香,糅炼丹符,闲来投喂“灵禽”,过着难得的清净生活。
五院的道徒们可就是艰难度日了!
这道一二十年都未必能遇上一次的道府募书,不似其他紫府院正一般,对那招募的道徒有诸般要求,出身、道统、资质、年龄、仙门技艺……
飞瀑道府只求招募些堪用的道徒为辅事,条件似乎不限!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经传入临渊五院,当即便激起了诺大的波澜。
除了那少数有望真传,亦或是早已拜入紫府道人门下的弟子,其他道徒哪个不馋?
道府募书颁布一旬来,五院道徒中就有超过六十人争先投名契,可等待了多日,那飞瀑道府中却是久久都未有回应。
直到今日。
这些道徒终于得了纸鹤传书,五院道徒遵循着那纸鹤飞行的轨迹与紫府道人的传讯符,往临渊仙山的一处云顶道场而去。
那仙山支脉有峻峰耸立,与云雾齐高,道道飞瀑挂落,空阶云榭绕山石而走向,不似人间府邸!
沿着那交错在飞瀑间的云榭玉阶蜿蜒而上,直至那峰顶的飞瀑道府之前,青曜作沿、白玉为阶,却又与整座山体浑然一体。
道府的正殿中,六道黑底金纹的猖神图录供于上殿,袅袅的黄烟自香炉中荡漾而起,上方神像分别为:玲珑主君、银甲将军、飞猖将军、负图人、三元游猖像,五方白猖图……
正合法坛之中一十二尊猖神!
似是神龛般的上厅中,诸般礼器陈列在侧,一面为十二把金戈,一面为十二尊银斧,肃穆与干戈之气交缠,极为不凡。
黎卿在殿中的香案旁负手矗立,亲自挑选着一名名揭榜入府的道徒。
“你怎得也要入此,你应当有一搏真传的契机啊?”
接见了许多道徒,但似乎并没有太符合黎卿心意的。
唯独眼前这一位,令他有些动容。
敕伐院,上品道徒-林蛟。
这是与黎卿同届的道徒-林虎之兄,也是曾经有过一次试探性交手的幕后之人。
怎知不过区区四五载,攻守已然易型了?
“契机只是契机,能成事者不过十之一二……”
“不知上人可用得上林某?”
林蛟亦是四院中闯出来名号的上品道徒,已经将要养出一营属于自己的道兵了。审时度势,筹算百机,他哪一项都不差。
如此的上品道徒,在任何一座上品道府中都是中流砥柱,是能真正顶事的行走。
“你我道不同,这里并不适合你!”
黎卿微微颔首,将那卷名契拈起,一个弹指就打飞了出去。
此人并不是来投拜的,他只是来服软的!
他若真有心投拜,矜高可自显手段,争取上一分机会;若是谦和些,也当有一番自荐,绝不是这般模样。
当然,黎卿也不计较这些陈年蒜皮之事,林蛟上门服软只欲求安宁,那给他一个台阶便是。
得这位上人拒绝,林蛟收回名契,瞳孔都不自觉的随着契简入掌颤动了一下。
当面拒绝虽然有些难看,但也表示了这位上人的态度:哪儿来的回哪去,莫来沾边!
这并不是坏事,相反,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才是一尊紫府道人的正常反应。
若是被轻易收入了麾下,林蛟反而要担心这位黎上人是不是还有后手要弄自己了。
细细琢磨着这位黎上人的的每一道表情变化,每一字句的深意,林蛟深深一稽首,缓缓退出主殿。
刚踏出正殿,走廊中的一名女冠便抬起金击子,在那高悬的铜钟上轻巧一击,悠扬、厚重的钟声荡漾神峰。
又轮到了下一位道徒……
直到最后,黎卿也不过择出了两名上品道徒、三名中品道徒!
一位万法院大院首送过来为黎卿听用的道徒,是位女冠,亦从白姓,只怕是同族后裔。
白姓,白尨、白清烨……临渊山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仙道大族?
另一尊,是一位律令院的老道,揭了榜,来寻一道出路。
虽谈不上什么天资道骨,但也是精通律令院的言灵律咒,擅理禁制结界,能守门闭户、查漏补缺。
三位中品道徒则皆为外院故交,马芸汐、余文、赵婉儿,都是背景简单的能用之人……
入道于何处,一路走来的所见所识,也就是道人与整个世界的交集点。
生者若灵蝶,于某个特殊的节点煽动翅膀,冥冥之中,便可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化作改天换地的风暴。
每一个人都有成为那灵蝶的资质!
道府刚刚辟开,上下五尊道徒便忙碌了起来,先于外院颁布委托,寻擅灵植术的童儿,将那座范围不小的药园子辟开。
道场之内,更是制定章程律令,开支收赋,定如一体。
五方仙门并非官箓,每一位紫府道人理论上来说都是自由的修者,他等开府自是不受束缚。
得一方道府,上接仙门谕令,下拥门人行走,如此方能坐稳一方,伐荡不平。
而此刻,诸道正受谕四方典办,忙碌在山门中,这道府前却是凭空多出了两道身影。
赵老道自天南府来,一路跟在那无面人身后,跨山川诸道,终是入得这方幽深的道府。
此府于云雾深处独占一峰头,飞瀑垂天而落,红绿果,云榭纠缠,幽深无际,于他等州县中的民间术士来说,那是万万不敢奢望的。
道府正坐落在峰顶,于云霭古木之间开了一座清净宅邸。
随着那无面猖穿过禁制,缓缓近至一座大殿前,赵老道只觉得整座峰头都静谧地有些过分,来往之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也太过幽深了吧?
才踏上门槛,立时便有黄香扑鼻,飨祀不绝的魂香,令人精神一振。
定睛望去,袅袅烟云之内,有一青年背对大门,正矗立在炉案前,执笔勾勒着识不得的鬼画符。
赵老道还未出言,便闻有清朗的声音从殿中响起:
“赵翁,许久不见了。”
“昔年州府一行后,过得可还安定?”
“我这道府中尚缺一双干净的眼睛,老翁可愿助贫道一臂之力,为吾之耳目否?”
(本章完)
第146章 五毒派
第146章 五毒派
飞瀑道府。
那环峰十数亩药园中,外由九色旌旗环绕,以结界隔绝周天,温养四时风气。
有老叟正捧着一卷混白玉简,蹙眉对照着药田中诸童儿的手法,不敢有丝毫差错。
这赵老道如今已着青衣道袍,虽只是外院记名弟子的纹箓,但这也足够让他诚惶诚恐了!
黎君开府,用了观中诸道徒,是以要寻一位在天南没有根脚的、干净的耳目来督视,而他恰好就是因献那“石中火”之术,结下了这道善缘,以至于今日得了这般差事。
赵老道不懂药园灵植,于是散尽身上仅有的道铢,托人兑换来了《天南百草旨要》,日记月诵,只为看顾住这座药园。
他虽出身乡野遁术不习,律令不通,但也有着近百载摸爬滚打的的经验,平素不多问,也不多讲,只是将几名道徒所擅一一记事。
能有这般态度,倒也算是不负黎卿所望。
若是能将整座道府打理好,也不是不能得赐旁门之法,与那“马元道徒”般强行证个练气上品,周天通透,也能享个两寿……
今日,赵老道正巡视着药庄,刚刚逮住一个偷偷往兜里毛灵药的小道童,行赏罚,抽了五鞭后,叫人送回了外院。
老叟坐观青牛翻地、童子洒种之际,那药庄旁的幽潭寒溪中,突然便有一道庞大的黑影显现,自水底往上一顶,霎时就在这溪潭水面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来。
只闻得嗤鼻吐水之声,那弯曲似利刃的双角划开水面,紧接着便有一声悠扬的长哞响起!
哞……
却是一头丈许大小的避水金睛兽,青毛覆体,牛角倒挂,潜溪而上。
老牛吐气似龙吟,自水底撑开溪流,真似是一颗龙头排浪,威武非常。
有少女盘膝在老牛背上,掐了个避水诀,横跨了整道寒溪而来。
这头老水牛亦有练气上品的道行,似小山大小,四蹄一探,立时冲上了数丈高的水面。
如此巨物,当然不是一个小姑娘能收服的,此乃是外院院首亲自送予赵婉儿的灵兽……
“爷爷!”
那老牛刚刚上岸,其背上的赵婉儿便挥手呼唤起了老道。
这祖孙儿在乡县里相依为命十年,入道再四年,怎料得到在此处还会有再见之时。
少女酣亲,在道府中惊见赵老道后,屡屡寻至赵老道左右侍奉。
“怎得?不好好修行,日日往这药园子里跑?”
“在黎君门下,不仅得做好分内之事,修行上更不能懈怠!”
“一入此门,便需常怀敬畏寻道之心,老头子也还得日日研经呢?”
老道见孙儿亲近,神色肃然,耳提面命地叮嘱着她。但说到底赵老道心头还是极为高兴的,毕竟,他也算老来得志,一门祖孙齐齐翻身改命。
将手中玉简一收,赵老道再望向远处的主殿,只觉得恩眷难还……
可此时的道府主殿中。
一名苍髯老道正立于堂下,领着那马芸汐,踏罡斗,诵《尊灵道》,燃香奉经,烧纸祭祀,尊飨五牲。
今日又是月中,这位来自律令院的老修士为“尊山鬼行猖祀”编织了更加严谨、更加高效的仪轨,将其中的赞诵的香法更加精准的指向了十二猖神。
马道徒正是为其副手,也算是半个学徒,为这道府供职添彩。
仪式中,众人皆头戴冠,掌持法器。黎卿静坐在一侧的蒲团上,目视着二人将每月中的敬猖仪轨祭祀完毕。
果然,这位律令院的老叟,对诸般不定仪式有着一套独特的见解。一套流程走完,那王辇中存神的猖君们,反应亦是不错。
“很好,今后便按此惯例,每逢三元大节、月中之日,当为诸猖君飨祀一次罢!”
待得仪式结束,黎卿出得堂下,将头上桂冠取下,随意放在了旁侧的香案上,颔首表示认可。
每旬一,他自会在王辇中,布仪法供飨,但平素若有一位修律令言灵的道人主持此坛,亦是极好的。
给二人赐下一斛流珠、药玉,黎卿轻理袖袍,抬步便往道府外去。
今日辰时,临渊仙顶上便已经有童儿前来传讯,言称祖师又有召见了。
黎卿稍稍等待了半炷香的工夫,待这道仪法完毕,看完了他等的成果到底如何,这才满意地与外面等待的童子同行,往仙顶去。
独留下那殿中二道,望着那六尊似与生人无异的猖神符图,心头凛然。
那掌律老道在两侧的长明灯中再添了灯油,换上一盘灵香,才领着马道徒缓缓退出。
此处,乃是一座正在温养的法坛。
这十二道猖神便是飞瀑道府麾属道人今后的护道神兵。
于这十二猖图中,可请出猖神幽幽之炁,与法坛中的道韵挟裹,最终再由行法的道人法力支相兑,可请来与平素供奉所对应的猖君显化。
不过,依据坛法请来的“神猖”并非本体,而是王辇中一道“炁”,此母炁分化万千,由奉坛道人的法力所显,故生成的“猖神”强弱也会有所差距。
倘若真有一日,黎卿能聚足六十甲子之数的神猖,又得门徒元从,奉王辇尊坛,一元衍化,还真能化万千酆都兵将之相,横推诸府……
飞瀑道府初成,已经步入正轨。
黎卿也无需再费太多的心思在此,随着那白鹤童儿一路就上得了临渊仙顶。
得童子通报,唱诺迎进。
第二次步入那正殿中的黎卿,抬眸便望见了主座上的三位。
中央主座比两侧的宝座高上半个身位,乃是一尊三十六品青莲座,尹祖今日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宝座上,一身气机远比寻常来的恐怖许多。
旁侧是一名气机同样滔天的老叟,莲华冠,紫云袍,内里衬青衣。这老道叟坐居左座之上,掌托拂尘一柄,旁侧又有两名童子捧经,视线投来,便似是一座千里云海坍塌,巍然而浩瀚。
这是一名—阴神真人?
黎卿一惊,再将视线移到右座那面色都颇为尊敬的观主身上,心底对这个猜测却是更有了把握。
尹祖高座于殿上,目光瞥下,带着无可比拟的神威,竟令黎卿的一身玄阴炁都不由自主的暴动了起来,甚至连与他同心的鬼母都有了异动。
这才是一尊真正的大真人,举手投足,莫不含天威。
“拜见祖师。”
“见过真人/观主……”
待得童儿唱完名号,黎卿稽首一礼,见过三尊高道。
莫不是……此为紫阳宗的阴神真人?
只因早前尹祖隐隐有过透露,金平府的紫阳宗与天南观有不少来往,还欲合立一坛探索幽天。
白骨道真人黎卿见过,六灵山真人非此等气象,整个西南之地,也只有紫阳宗的真人这么一个答案了!
“嗯。”
“这是紫阳宗的三阳真人,你且近前来拜见一番。”
祖师微微颔首,招手唤来黎卿,让他越过台阶,径直踏上三尊宝座前。
而紫阳宗的老真人亦是温声细言的回应,言道天南观人才济济,不似他那小山……
照面拜扶一番后,尹祖直接进入主题。
“昨日,天南送来请柬,那南土毒蛊一脉的小家伙,得了应允,要在天南府开一座旁门。”
“此事乃是我天南、清平、金平三府合力促成,这个结果并不算坏事,多一座宗派,倒也能让西南更安定上一分。”
“本来,当时是推论定山去的……但你数月后不是要赶赴那五溪清平宴么?便由你顺路,去那五毒宗参加开宗典礼罢!”
尹祖将那所托缘故娓娓道来,抬指一点,立时便将一道请柬与名契推到了黎卿手上。
这既是商量,也是指派,“临渊-幽篁子”的名契都已经准备好,或是筹谋已久了?
黎卿望着那悬浮在身前的两卷绯柬,右手一摄便将其纳入了掌心。
确实,他曾与尹祖提过,将要去赶赴五溪龙宫的清平宴,且对那道“掌驭五雷”的大神通有些许觊觎之心,算算时间,这两个月就该出发了。
要提前去参加五毒宗的开山大典吗?
他依稀记得,当年律令院院首携一院道徒屯兵南地土司之外数栽,借临渊之势,取六灵山之名,好不容易才将那毒蛊部的老祖诓下山来。
怂恿他开宗立派,又将那毒蛊老祖与西南土司分离,且算是诏安了罢,许以荣华富贵,去除掉不安分的因素……
但这么快,五毒宗就要开山了。
这青蟾老祖这么急吗?
黎卿那座小小的的道府,也是了观中一年时间才初具规模的,一座宗门的开山大典竟也这般草草?
心中虽有几分不解,但黎卿还是拱手接过了这道任务。
犹豫了一瞬,黎卿再问道:
“不知,吾是该代天南观去望问同道?还是以仙门前列去为五毒宗正名?”
若是前者,只是走一个过场便罢了,若是后者,怕不是还得压一压那五毒宗的风头?
黎卿是少数知晓祖师寿元将近的下层修士,也大概能猜测到天南府未来将要接受的考验。
他突然意识到外海仙城曾有过短暂交流的“九长老”,为何要如此狠辣了!
唯求一地安稳,将过江猛龙扼杀于翻身之前吗?
“哈哈哈,随性赴典便行了。”尹祖轻捋苍髯,朗笑一声道。
顺则捧之,逆则压之,无非也就这两个结果,就是做的不好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随他处置便是了。
旁侧的观主抬眸望了黎卿一眼,也不多言。
只待黎卿应声驻足了数息之后,见祖师没了吩咐,默然数息,正要告退。
突然,那主座上的尹祖又提出了一个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那‘计都’法曜的符令,在你身上吗?”
这突然的询问,正是令黎卿心头一震。
一载以来观中都未再言及此事,果然,祖师要开始处理首尾了吗?
五方仙门,一元气道尹真人、紫箓丹书三阳真人……两位阴神真人齐聚。
这涉及到那座天宫的问题,怕是】还真得五方仙门介入才能彻底处理。
黎卿从未打算求助过山门,但若是祖师真愿意插手,他也不会不知好歹!
“禀祖师,正在此处。”
将袖中那枚被白玉封禁的紫曜取出,黎卿立定在三尊台阶下。
他能感受到,那位三阳真人见到此物,似乎眼神中多了一丝奇异,观主-陈槿亦是气息有了变化。
毕竟,十一曜天宫,可留下过不少的蛛丝马迹,在几座大仙门中,这个组织早就榜上有名了!
“好,把这枚符曜留下,且下山去罢。”
“那头老龙的五雷乃是以水道龙气驭五雷,你须得倾力拿下!”
祖师二指一摄,当即就将那枚计都曜纳入了手中,后续的因果也不让黎卿再参与,却是难得要求起来黎卿,定要拿下那五雷大神通。
五溪褚龙君,他那神通并非后天修成,而是源于水龙血脉中的先天神通。
那老龙实力一般、器量虽然不小,但绝没有授人大神通的才能。
毕竟,连尹祖都无法教会满山弟子壶天之术,教化一途,何其难哉?
尹祖断定它只是损一份本源,强行自本命龙珠中剥离一道先天龙篆,以此渡授神通。
龙篆凤章,这可是比天书云篆、地书山文还稀有的先天祖符,自然能以之授法!
黎卿若能夺来那道大神通并悉数掌握,也算能给山门中添一道大底蕴了。
那龙君之所以广邀诸道,愿意拿出本命大神通来押注,譬如御鬼钟氏的宗子、青丘山的尊女、东海豢龙君、天南鬼郎君等等,卖的就是未来延续数百年的一道大因果。
赌那四人,也赌那四人身后的仙门、世家之中,不远地未来能出一尊无暇的上品阴神。
在这个并不算安稳的时代,一旦赌成了,未来收益决然要超乎想象。
褚龙君,眼光与器量可绝对不差!
“卿定当倾力夺之。”
黎卿闻言稽首,眸中神色一凝,玄阴寒意无形间外显出来,叫殿中捧经童儿都直觉脖颈一寒。
“嗯,去吧!”
尹祖亦是极为满意,挥了挥手,且令黎卿退下。
而刚刚转身的黎卿,耳中犹能听到三阳真人那不加掩饰的赞叹。
“大真人,您家这位心气亦是了不得啊……”
倾力而为,就代表了不惜代价而为。
青丘的妖道,御鬼氏族的宗子,东海豢龙师,还有这六天宗鬼为拥趸的鬼郎君。
五溪龙宫取一道雷法大神通作饵打窝,恐怕,这清平府还真要有些热闹了,就是不知道那老龙镇不镇得住场子……
黎卿刚刚退出仙顶正殿,便闻仙顶道钟六响,似是又有贵客登门?
才刚刚踏下那三十三丈青玉阶的一半,黎卿眉头蓦然一挑,当即便与下方登临渊天阶的贵气青年打上了照面。
这青年身着太一降真云衣,头戴玉龙冠,其法衣形制与黎卿的一般无二,出自太一道那已消失的降真峰。
但此人法袍早已经过特殊的祭炼手段,金丝冠珠绣四爪苍龙,紫青之纹,四龙环日,是一道上品的仙衣。
黎卿掌托名契,清冷独行下青阶,那青年单手提袍,举手之间,威严美溢,如名士执礼,有帝骨风流。
二人行至半途,四目相对,那青年倒是擅礼,微微一笑若春日融雪,竟连带着黎卿的气机都柔和了许多。
擦身侧过之后,黎卿停留在仙顶下,望着天阶尽头消失的身影,眸光微凝。
“四爪苍龙袍,环日降真衣,是金陵上都的宗室啊……”
唯有皇族李家的宗室子,才绣苍龙大日,余者,便是三海四渎的龙君也从不以苍龙为徽。
而临渊仙顶之上,道钟震响。
那青年立定在天南正殿之外,仰头望向那道鎏金牌匾亦是有些紧张,只深吸一气,双手抱拳,拜名道:
“金陵李毓,得人相托,拜见道国公尹真人!”
然而,他那掩于袖中的双手显露出来,其上正有一枚奇特的扳指,是为黄辰竖瞳之貌,正是天宫十一曜,日曜-太阳君。
(本章完)
第147章 暮虎镇西南
第147章 暮虎镇西南
“一而再,再而三。”
“李家小子,你得给本座一个理由!”
日曜-太阳,宗王李毓。他的右脚才刚刚踏入临渊主殿,即闻头顶三尺神音震响,紧接着,天旋地转之感涌上头来,神威浩荡,叫他阴神都一阵浑沌。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是三百载前的南国第一大神通,至如今,依然还是如此。
曾有亲历者定言,乾坤一掌下,壶天日月来,煌煌天地之力,遥遥虚空之威,人力难阻,天威不可渎……
此术一出,同境之中,无可抵挡!
遑论,这位大真人早就证尽阴神无暇上质了呢?
李毓暗暗叫苦,苍龙法衣之上禁制还未升起,转瞬便被壶天一掌兜灭,此刻他也不再反抗,就那样强自挺立在那五岳大地之前,仰望向那三尊千丈之高的尊像。
可那哪里是什么千丈法身?那分明是这位宗王李毓受壶天法所缚,化作蜉蝣大小,被兜在了尹真人的掌心中……
“毓,拜见道国公-尹真人。”
李毓立足于那壶天一隅之间,俯首恭敬道。
这位是南国尊封的国公,唯二的大真人,是镇坐西南,令妖鬼尽覆的存在!
于公于私,他都该为之俯首。
“那套虚的就别讲了,金陵诸公想要作什么算计,本座也不追究了。”
“但,你得给老夫一个理由。”
“是谁给你的底气,代那天宫入临渊做说客的?”
尹真人垂落眸光,似是两道天光般,洞彻至这位宗王的骨髓深处。
壶天之法兜拿一方天地,磅礴天威落在虚空之中,无处不在,乾坤颠倒,动若天公吐气,日月移唤,巍然封锁天际。
在尹真人如此的威压下,李毓垂于袖中的食指只是稍稍颤动了数息,但最终,还是熄灭了那抵挡的念头。
因为,就在尹真人的左方,还有一尊阴神老道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居在侧!
紫阳宗,三阳真人。
李毓生生受了那壶天一法,为尹祖翻掌打落至主殿下,踉跄了数步才能站稳。但他也不恼,袖摆一扫,将那法衣褶皱抚平,仰头便历数了起来。
“天宫,以十一曜为代,汇聚北海、大周、巴、南国四域的菁英。”
“首领太一,补天浴日,有开世气象。”
“老真人,毓便是受诸曜所托,送来一道金柬……”
十一曜天宫,由帝曜“太一”所建,是一座横跨天都诸域的庞然大物。
仅是其中露面过的曜君,南国五方仙门中便无一宗能与之相比,遑论那位号称将近阳神的神秘“太一”?
“荧惑”欲邀请天南观中真传入曜,在李毓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金陵宗室李家的太阳……天南临渊山的计都……加之他力荐的东海太阴-豢龙君……
若是如此,南国系便能在天宫中占上三道席位,届时,若太一举大计,有两曜辅佐的话,他天都南国一脉自当不落于人!
“补天浴日?”
那三阳真人眉头一挑,侧身与尹祖望上一眼,眨眼间便有万缕念头闪过。
补天浴日可是一道极为古老的的大神通,能造化天地之力。
可天都的天哪里要他来补?那就只有破碎的六天了。
六天崩裂多时,至如今,可还没人敢生起将那破碎的天地重补归一的想法,即是没有能力,亦是不到时机。
这太一真人倒是心气高!
三阳真人心头琢磨,正欲知晓那天宫中的太一为何人。
南国?北国?巴国?
尹祖却是苍髯微动,面无表情的望向下方,那是无声的讥笑。
“你金陵诸公想干什么,本座不管你们。”
“但,十一曜,可是对天南动两次手了!”
什么补天开世?北国有太岳神,八百载魔乱时代留存下来的阳神地祇;
东面有镇海老龙,一怒翻天,泽盖数府;南国有天符还丹大真人;北海有天魔与妖的真血后裔……
藏头露尾之辈,若拿不出立足的手段来,百般谋划下,也不过是那些老不死们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拿回去。”
尹祖没有丝毫的好脸色,随手将那枚计都紫曜朝着李毓怀中一丢,霎时间,那宗王便觉迎面有一方天地坍塌而下,周身神光激荡,似是天青紫色,形如两色霞云升起。
这是金陵李氏之法,苍青云龙道!
华袖搭起,苍青云光接住那枚紫曜之后,李毓更是面色惊变,止不住地连退七八步,直至撞到了一尊朱漆蟠龙柱上才堪堪停下。
好恐怖的法力。
“本座不管那天宫想做什么,也不论你等想谋夺什么,天南这块地,但凡再有诸曜进来。”
“老夫就让这天都再也聚不齐十一曜!”
主座上的老道叟一声叱喝下,直指那方天宫。
莫要以为这位大真人只是说说而已,他可真能做到。
壶天一掌开天地,日月呈光无来往。
那虚空无尽法意,昔年也没少在北海妖魔殿、大周地祇宫中升起,那几位半步阳神的老怪也未能留下他尹道真!
太一之下,兜手可镇。
这并不是商量,这是最后一道通牒。
李毓掌托紫曜,以足抵靠在那蟠龙柱上,面色有些沉重。而显然,他那扳指上那颗不断闪烁的日曜在闻得尹祖的警告之后,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默。
远在东海的荧惑从曜符中闻得此言,当即没了声息。
“切!那就换个目标呗,又不是非那家伙不可。”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打了那位老真人的脸,人也没捞到,太白自己还在幽天丢了,也不知道还能活着出来么……”
海氏宫阙之上,有九龙缠卧,有少年盘腿在那蝶龙头顶,一边研究着飞针筒,一边嘲笑着那欺负过自己的太白。
在辰星看来,太白就是那种见到什么都要指点一番的蠢货,就是该。
若他是太白,要么就不做,做了,一击就得将那鬼郎君斩首,而不是自恃有几分凌厉手段,四处结怨!
这嗤笑之声才刚刚发出,辰星突然便察觉到那幽深的视线投来,他当即身形一震,只得将手上动作一停,再忙道:
“我倒是记得,一载以前,东海曾有一名修了邪法的阴神,与混元宗的真人斗上了一场,携山踏海,投北海去了。”
“其修得太岁法意,掌生死祸福,自号太岁天尊!”
“不若给罗睺传个信,让他就近去招进来?”
见荧惑面色有些不对,辰星当即立定了身子,乖巧地再献出了道计谋。
辰星可不想在这时候撞到枪口上,这女人看起来心不假于物,但撒起气来可比太白狠多了。
外海的那场阴神较量战斗,他的傀儡也是目睹者之一,要寻曜星,直接去寻那般阴神真人归位,岂不更好?
楼阙上的另一位男子-东海豢龙君,见两位曜君商量着要事,也不多言,就那般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侧,静待二人得出结果来……
待这面辰星劝诫,荧惑失落,终于将那曜符的联系关闭,以示默认之时。
临渊山上的太阳-李毓瞳孔一震,无奈地长吐了一口郁气。
“毓,谨遵真人之意!”
将那计都紫曜往怀中一收,这位金陵宗室的李家子面色极苦。
此行,可真是没头没尾,他还以为那荧惑要给什么条件呢?亦或者威逼利诱?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他在此处直面着尹真人的怒火,那荧惑却临到头来退了一步。
早知如此,你何苦托付与我?
这不是教我平白受一顿责难吗?
李毓长叹一声,又上前两步。
“当年六天分作酆都天,蒿里天,泰岳天,神游天……”
“那太一正是得了半座神游天的碎片,制麾属,欲取三皇法、补天术、太阳神鸟,重修神游幽天,以此证就补天浴日,驻世天都,掌控一道完整的大道。”
“是金陵诸公推得毓入那天宫,监理其中进度,而非小王不知羞耻,忘了自家身份!”
“尹公于金陵取令,镇西南二百余载,令西南无患,万民归心,金陵李氏只念国公相助,绝不敢拆天南之台。”
金陵宗室李家,以宗室自称而非上皇。
在那江南四府,宗室与士族诸公并称,垂拱而治,出了江南,也就这稍稍贫瘠的天南府,仍旧事事先过问一下宗室李家了。
他金陵李氏怎会拆自家的骨头?
“天南之事,祖帝已然有了准备,从天子十军中抽死士,取撒豆成兵之术,自愿祭作丹箓金豆……”
“豆兵成炼已经足足三十六载,最多半载之后,便会将那天兵赐予天南护宗,定不叫临渊生变!”
这位宗王此刻全然一副晚辈神色,拱手望向座上三位,诚心许下约定。
撒豆成兵,乃是有名的道兵异术。
所谓道兵者,常以一方道法为核心,围绕着道主的核心道法,或塑造为相合属性的拥垒兵马,辅助其施法;或直接将那兵马祭作整座道法仪轨的一部分,乃是道之辅佐。
尹真人将将坐化,金陵宗室早就已经在准备后手了,那是即便尹祖故去后,仍旧能让天南观稳住这西南的手段。
明面里,是一支已经在路上支援西南的府兵;
暗地里,正是以八百死士祭炼的护法“兵豆”,这八枚豆兵,每一道都能唤出百名神兵,每一尊都有练气上品的战力,八枚豆兵,可挡千军万马!
“诸公推论你,你就真去?皇位没念想了?”
三阳真人得闻这宗王所言,亦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宗室中还有这种人?
李氏六代一共也就两尊阴神人物,这位明显更加的年轻,但他居然入了方外组织,这各身份对他来说,可将是一道难以摆脱的污名啊!
“皇位,也,轮不到毓……”
这位宗王微微摇头,似乎不愿多说此事。
只是将祖帝之意传达于尹真人,他不知晓天南观与紫阳宗是什么关系,但此刻,安住天南这方后园是绝对有必要的。
天宫,太一,补塑神游幽天!
这么说来,金陵的诸公侯盯上了那半座神游天,想必北海亦有参与,大周帝朝又怎会不甘落后?
帝曜太一,他真能在这四方夹缝中功成吗?
尹祖与三阳真人眺望着那道告退的身影,心头突有所感,天都大地的明枪暗箭怕是终于要开始转向另一面战场了。
“鹤君,出趟门,替老夫查一查那天宫的十一曜都是什么人罢?”
直至李毓离开,尹祖仍旧双目紧盯那座空荡荡的大门,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唤道。
随着这道音一落,殿外当即响起了鹤羽扑棱之声,却是那一尊毫不起眼的白鹤,高挑的身姿一展,同样化作一名身披黑白大氅的老叟,其苍髯苍须,面容清瘦,进得殿中也只是朝着左右两位稍稍拱了拱手,极为矜高。
“老爷?是要全部的名单?还是就近……”
鹤君化形能人言,自青年之时便开始跟随尹祖,怎会不知自家老爷的气性?
老爷他不是要对这天宫的补天之计下手,要么,恐怕十一曜就得大减员了!
“请西南山中的老朱宫帮忙,探一探南部二朝的消息便可。”
尹祖不愿当众多言,只是挥了挥手,让那鹤君着手去办。
天都大地上的征伐,若是能由现世转移到幽天中,于天都众生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然,越早越好……
但此刻的三阳真人与陈槿,却是惊疑不定地看向那道背影,直至终于对那猜想有了把握,再求证般的望向尹祖。
开横骨、化真形、得道躯,一念神游不见踪影,这莫非是一尊阴神级的鹤灵?
然而尹真人却是并未解二人之疑,也不多言,只是缓缓起身离开,将这座大殿让给陈槿和三阳真人。
四百年来纵横天都、来往诸域的尹祖,他到底有多少底牌,无人得知。
最开始,陈槿满身紧迫感,只觉得这西莽的尸窟、土司的毒蛊部、西南的妖山就是他毕生都未必能处理的难关了,于是他修坐忘长生,急迫地一个清净,想要早些证就阴神。
但仅是短短两三年,那看似难以逾越的天南四患就几乎都消亡了。
他曾以为天南观只有他与白尨寥寥两三名能成事儿的真修,但新出现的定山道人、鬼郎黎卿又刷新了他的认识。
直到今日,为何这临渊祖庭,为何祖师身边还有一位阴神的鹤君?为何祖师能驱策西南妖山里的“守宫”古祖?西南与我天南观不是绝对的对立吗?
陈槿有一种迷惘,祖师似乎从来就没担心过临渊山的传承,到底是他唯求真修一道,还是他早就埋下了后手?
临渊山中,尹祖正与天宫开始了一道不算接触的接触!
而黎卿早已经下了州府,往东南去了。
天南府的三座直隶州分别于北、西南、东南,承三方犄角之势,五毒派开山的峰头便是在东南的兰风州。
黎卿数年前来过此州一次,那时尚且道行微薄,为除一头黑狗精而奔波……
兰风州有斗兽文化,亦常有出身土司部的虫师入州中术士府,此州与南土历来就交流密切,五毒派选址在此,或许也有考量过这个原因。
黎卿一入州中,便发现了有许多着装奇异人,南土的毒蛊部,极为喜欢在山上披挂青彩长兜,其中既能盛装蛊虫、毒箭,又能在山林中奔袭之时挡住诸多茅草灌木。
这般的装束,黎卿可是眼熟极了。
自兰风州中经过,还未入得城门,当即便有三五名守在旁侧的南土蛊师迎了上来。
“上道是来自天南还是金平府?我等是五毒门人,寨子……宗门已在城东备了行舆,尊道尽管随小可来!”
这些道徒一时间还未能改口,但已是满面春光,毒蛊部能开一方旁门,他等自然是与有荣焉,一见到这道人装扮,笑的灿烂极了。
至少俺们,也能自称毒道人、蛊道人了……
(本章完)
第148章 五毒有道
第148章 五毒有道
兰风州。
州城以东,清一色的灵竹搭建作寨,輮以作曲折辕柱,连绵数里。
有诸多驮兽车辇停靠在这数里竹寨之中,鼍龙负台、地龙驮辇,豺狼虎豹、三驷成形,如此多的异兽充当座驾,也算是给这将开的“五毒宗”增光了!
黎卿在城门口三五名蛊师少年引领下,率先寻得了一座地龙轿辇。
地龙者,又称走鼍,乃是南土中的独特异兽。
其与鼍龙相似,然四肢极为粗壮,生有赤鬃黑鳞,与鼍龙不同的是,地龙的耐力极盛,能奔袭百里而不停息,又可驮重物,乃是上等驭兽!
诸多南土儿郎们别的不认识,可这宗门道袍,他等还是识得的。
见黎卿身着不凡道袍,定是天南、紫阳二仙门的上道,当即便引他登上了那由两头地龙托着的舆辇上。
“队伍之中有童儿引路,还请上道稍待,乘此舆辇入山门!”
几名毒蛊行走朝着黎卿拱手一礼,很快远处就有另一名少年赶来,与黎卿躬身一礼,跳上车辕前,驾驭起了这乘车马。
黎卿落座于舆辇之中,右手抬起,将那窗帘拨开,与前方的驾车的少年示意一眼,便已启程。
嗷昂~~
随着一鞭抽下,地龙长吟,整座舆辇缓缓动作了起来。
自兰风州往四十里外的五毒山中去。
湛蓝的天际,上有驾风腾云的修士,自山坳林木之间飘摇而过,又有道人祭法,坐青叶芭蕉,自这车队头顶路过。
这一字长蛇般,断断续续占了十里驰道的异兽车队不断摇曳,木轴之声【嘎吱】作响,各舆辇零星坐落,加之时有州府中的游骑队伍来往,维持着秩序。
这些车辇中,不乏州府的达官贵人,亦不缺地方豪族,尤其以年轻人居多,三五人乘坐异兽车舆,惊奇眺望着这诸多南地异兽。
毕竟,一方旁门立脉,若是他等后裔能拜入门中,得其法,受其术,亦是极好的!
天南观一届也就三五十道童,一元炁道实在是太看根骨天资了。
地方旁门,或许,也是一道出路!
双龙托辇,黎卿倚靠在那楼厢之中,与前方的蛊师少年时不时的问答两句。
直至,烈日西垂时,黎卿等人才登上五毒宗的环山大道!
这是一座南北延绵的山脉,中央主峰,有灰岩山石,环绕着肥沃的黑土,似是早就被人祭炼过。
似是螺旋状的环山驰道旁,筑着许多松榕般的老树,这并不是自然生长而出,更像是从南土之中移植来的。
一路行来,妖蜂、蜻蜓与灵蝶似是随处可见,光是这车队中所见的蜂巢便不下上百,连鸟雀都不敢靠近此山。
“山门虽号五毒一脉。但祖师曾有言,术为法之衍尔。五毒之中蛇、蜈、蟾蜍,着实凶猛,并非取其毒厉就是最优解……”
“蝎毒疼痛难忍,倒马为先;蜘毒似幽冥罗网,蛰而定;蜂毒迅猛,侵筋骨百骸;彩蝶散粉,灵幻为毒;螓五毒,却可承借百毒。”
“五毒之中,唯取四毒,四五点灵,方能修出一身荼毒灵力。”
这驾车的少年似乎也极为崇敬那五毒祖师,坐在车辕的前一角,掌控住那束缚着两头地龙的缰绳,圜首解释道。
只从这般半大少年的言语中,黎卿大致便能理解,为什么南土的土司部都唯那青蟾道人是尊了。
连这般还不谙世事的蛊师少年,也如此发自内心的尊敬那“五毒老祖”。
其改良了毒蛊之术,取了‘蜂蝶螓’三类蛊虫代替‘蛇蟾蜈’,终去其祸患,使得毒蛊之术发扬……
南地居然还有这般的蛊道人,果真是一方祖师。
黎卿心头惊怔之际,指尖伸出窗外,凝聚出一滴灵露,很快就引来了不远处的一只灵蝶。
那蝶儿速度并不算快,但似是被这滴灵露迷了眼,在这地龙窗与之后一路往山中跟随。
直至,快要到山门前了,这支车队缓缓放慢速度,那灵蝶终于是追了上来,落到黎卿的指肚子上,将他指尖的一抹灵气缓缓地舔舐干净。
这灵蝶身上皆为幽兰凤纹,蝶翼左右分开六瓣,品相极美,舔舐灵露之时,黎卿甚至能感受到指肚上的痒意……
山中群蜂灵蝶,皆非凡物,似乎都是被灵气点化过的灵虫,能自发的寻觅灵机蚕食生长。
“这蝶儿是山中一年前所放养,名为凤尾梦蝶!”
“灵蝶与毒蜂的栖息地向来都划分做疆土被隔开,尊道将它一路引过三十余里,却是叫它再寻不到回去的路了。”
此处已经可见山门轮廓了,左右两座陡峭的高峰之间,以八百余青石阶通向五毒宗内。
那蛊徒少年止住地龙的动作,跳下车辕,转身望向黎卿,恭敬道。
与周天之内,灵虫之属本就脆弱,遑论在这群凶环绕的毒山环境中,更是如此。
短短三十里路,不知要途径多少蜂巢、螓窝,便看这徘徊在车窗外寻不到归路的凤蝶,想来,它也是生机渺茫了。
“哦……竟是如此?”
黎卿眉头一挑,转头望向那上下荡漾、打着旋儿的灵蝶,心头突生一道震撼。
万物有元,灵机万变,所谓神通上者,举手投足便能改变那一扇灵蝶的命运。
修行尔来,道行愈增,不经意间的一念,便使得这山中灵蝶生死不由自己。
与当日那阴神一念,自家便流落海外,又有何异载?
南斗延命开篇第一旨要,杀生易,延生难,杀术在怀中,独匪心不可留……
法术不可擅用,因果莫该轻起!
“那该当如何?”
黎卿右指再挑,以供那灵蝶落脚,圜首向下方的蛊徒少年问道。
“不过一虫刍尔,扰不得尊道。”
下方蛊徒面色一变,连忙躬身拱手,他只是随口一提,哪里敢怪罪这位看起来便不凡的尊道。
何况,这种凤蝶在新开的五毒山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炼制成蛊之前,不过耗材尔。
死了也就死了!
“相逢即是有缘,不若,贫道取走它可好?”
灵蝶者,寿数不过十载,于天地而言,不过渺渺一微尘,却让黎卿如梦初醒。
既坏了它的命途,索性就彻底一些,彻底带走它罢。
下方的蛊徒少年心头一滞,山中灵虫虽显珍贵,不得滥捕,但这类虫属横死野外的数量极巨,这倒不是什么不可动摇之物。
他正欲上前与这位上观道人解释,抬眸再看,车辇之中已经不见了人影,,同时,他的右掌心中却是突然一沉,竟是有一枚芥子囊揣到了手上。
“灵蝶便算贫道买了,劳烦小道友处理下首尾可好?”
蛊徒少年心头一惊,寻着余音再望去,却见那道人已经过了一半山门长阶了。
云衣道人领袖纹,七星莲结作冠,单臂秉提琼华灯,清光滢滢,玉藤绕柄,唯见有一凤尾彩蝶落在那延命灯藤柄的玉叶之上,似是将那灵灯当做了叶。
八百长阶,黎卿一步咫尺,遁穿天涯,两步就过山门,入得了五毒宗内。
“……”
这少年蛊徒惊震于那道人的恐怖,手中不自主的攥紧了那芥子囊,他不敢查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想来,这般人物,稍稍露出点东西也足够他受用无穷了。
朝着山门再躬身一礼,少年扬起马鞭,往那地龙鳞甲上一拍,催促着那地龙车辇入兽栏去……
五毒法脉开宗,且算是临近三府的大喜事,府都官家,三方仙门,往来宾客何止千百?
待得黎卿入山门,夜色已显,灵蝶伏灯,其璨滢滢,与山门中蛊道人递上请柬、名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双童儿引黎卿入了五毒宗的府宅区休憩。
不过经营了两三载便匆匆开山,这五毒宗之内确实还有些粗糙。除开天南律令院援建的灵峰山门,青蟾老祖下了苦功亲自布置的灵虫山场,余者,皆是一片不成形之相。
一路走来,各楼阁殿堂尚且一副空荡荡的模样,山场中也开辟了有不少田,但其中灵物奇葩寥寥无几,与山野无甚区别;宅邸区更是与凡俗无异,没有任何的阵基与结界,只来得及建立形制,山门灵韵亦是寻常。
想来,五毒宗离一座真正的旁门大派,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随着蛊徒引路,黎卿提灯步入了一片府邸区,此处倒是颇为热闹,三间瓦房环墙为一院,倒是与临渊外院相似。
附近的宅邸中都有人入驻,院墙内灯火阑珊,甚至还常有道香袅袅,望之,皆是修行人。
还未落府,这毒蛊一脉便有道人匆匆赶来,于院中与黎卿会晤。
“尊道是-幽篁上人?”
这是五毒宗的紫府修士,一见到临渊金帖,当即便放下了手中杂事,连忙赶赴而来。
天南府,道号幽篁之人?这可是他第一次听闻。
可再见黎卿如此年轻的摸样,周身元炁若烟波景从、道韵影随,一元祖气贯通天灵,于蛊灵视野之中,当真是青灵飘渺,犹如瑞霭祥云内映一汪寒月,仙家气象,显露无疑!
怕不是隐藏的仙家真传?
这蛊道人上前一个稽首,远远滴便与黎卿打起了招呼。
“大典在即,扰得道兄长奔此处,当真是劳累道兄了。”
“宗门草创,诸多失礼之处还请道兄海涵,还请道兄也入府休憩,明日辰时开典,贫道再来拜谒道兄。”
那蛊道人稽首,当即便向黎卿表露了一番歉意,这是持天南观的主贴来的人物,也就是说,他代表着天南的“天”,决不能怠慢了!
下一刻,便见这道人右手微挑,三五灵蝶闪烁灵光,于这座庭园前划出一道圆弧,两员才不过及笄年岁的少女便有些畏惧的从那弧光中落下,怯生生的望着左右二人。
“山门招待不周,这两位童儿心性纯净,赤心处子,或可伺候道兄,为洒扫左右。”
蛊修道人面前温言相抚黎卿,转身之后,那谦和面色就是一收,
“你们二个,好生伺候着这位上观道兄,不得出差池!”
这番命令的口吻,直教那两位南地的少女惶恐不已,头如点蒜一般。
见得这般模棱两可的暗示了,黎卿非但未生兴趣,面上那一缕温和更是消失,驻足在庭院之间,蹙眉眺望着那道人离去的身影。
年不过十四五的处子,以山中道徒童子为婢?这土司毒蛊部的风气可实在令人不喜……
黎卿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墙外那渐渐远去的火光,良久之后,才将掌中灵灯一提,入得了那座正殿之中。
只将右手微抬,一个响指下来,堂中四盏油灯便相继燃起了幽兰色的石中火。
且将那延命灵灯挂在蟠柱一角,黎卿坐到案几上方,将一卷玉符翻开,思绪当即沉吟了下来。
“五毒宗,去五毒法门之狠厉,有旁门气象,然……南土习气,律令不兴,当强以十方律令制约!”
“否则,这天南世家子女、宗鬼后裔可吃不了这个亏,便是州郡良家子,亦将要告到学宫中去”
代天南观览五毒宗大典,似这般习气,决然不可助长。
就连最是跋扈的岭南白骨道中,即使有个别道人破坏规矩威逼利诱那道童、女冠,甚至有鼎炉之说,但也是绝对不敢放到明面上来的,这是底线。
今日他敢以法术兜弄蛊徒少女行“奴婢”之事,明日他就敢将手脚伸到宗门弟子、州县良家子身上……
黎卿取来玉符,借着火光,将其中监察的律令修于符册之中,并且着重强调,天南观对五毒宗的第一步考核,亦是五方仙门督查南国各府应尽的责任。
再将这玉符卷起,黎卿抬起头来,那两名少女趁这段时间唤来萤火囊虫,将庭院中的镂空石灯,连廊中的灯笼一一点亮,再怯生生跪坐在这正堂下方,等候主君吩咐。
方才在这山中对这五毒老祖的手段名声有了些惊叹,但一见到这两位蛊徒少女,黎卿亦只得轻叹一声。
这天下才情惊艳、器量过人的枭雄无数,但只要是人、道人,他便有受其环境所限之弊。
仅仅是这一弊端,连带着黎卿对这五毒老祖的评价都差上了不少!
不能收束百机之力,时时尤有陨身之时。
收起玉符,黎卿再望向那环绕着香案飞舞的凤蝶,这头灵虫似乎已经熟悉了黎卿的玄阴一炁,围绕着他上下翻飞,竟有道道幽蓝色的萤点自那凤蝶双翼间落下,梦幻非常。
“咦?这是……”
“是了,凤尾梦蝶,即是五毒之一,那便是属于它的磷粉幻梦之毒!”
黎卿指尖一捻,将那点点荧光摄入指肚之间,明悟之其中道韵。
与他而言,很微弱,但幻梦之道,属实是难得一见!
“大人,凤蝶兴萤粉,亦代表着此刻是它最满足之时,您正可在此时为它刻下魂印……”
跪坐在下方的少女中,有一人着实胆大,见上首的道人面带疑惑鼓起勇气便将有关这灵虫的法门大声传述了出来。
“哦?知道了。”
“出去吧,替贫道看好门户!”
黎卿指尖挑起那只凤蝶,云袖轻拂,径直将那两名少女屏退。
今日月色尚好,舟车劳顿以来,合该服饵食气,调养精神,只待明日参与典礼……
(本章完)
第149章 言称道律
第149章 言称道律
五毒宗上有紫府四尊。
五毒老祖-青蟾道人,祭炼一尊青玉蟾蜍蛊,以其御使青玉宝光,蟾蛊吐纳之间,青气变染百十里。乃是紫府上基修得圆满,观主级别的人物!
这位老祖之下,有紫府道人三名。
一号蛊道人,驾驭鬼蝶幻蛊上百,一手灵幻之气摄拿诸法,囊括万象,也是青蟾老祖的亲传大弟子!
第二位紫府道人,名为罗网。
此人不养蛊,不炼毒,唯豢养了一头人面妖蜘,这妖蛛最擅编织丝网,此网细若游丝,能过滤神念,一经触碰,鹅毛不起,虎牛难脱,在南土,四野诸妖都极为畏惧此人名声,丝毫不敢靠近毒蛊部……
第三名紫府,林殊一,她却非来自南土,而是出身于天南府的一方豪族。
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位女冠先后曾拜入天南观,然天资所限,七载难入大道,于万法殿前受了白尨大院首一封拜帖,转拜入南毒蛊部……
毒蛊部,五毒蛊术为根基,从不外传,就连诸多蛊师都少有离开。
唯有五毒法脉再分支的毒修、虫师之术才能外流。
可谁知此人一入南土,短短半个甲子间便冲破练气瓶颈,直证紫府道行,更加以练就一身荼毒法力,掌持小神通“妇人心”!
四位紫府,以尚在壮年的青蟾老祖为首,影响力辐射横跨州县,自是有资格开一方旁门道统。
青毒山上,天还未大亮便已经热闹了起来。
州府中的诸多望族士子也没见过真正的仙宗,但在这处满是田与灵虫充斥的西南旁门中,呼吸之间吐纳着这带着灵韵的气息,却是皆叫他等心有踌躇。
这一次五毒开宗典礼,亦是一项磅礴的入道之礼。
所有参与此典的少年少女,都有一次拜入五毒宗考核,有修习那仙道法门的机会!
山门道场一角,那尚且空旷的宅邸中,两名十来岁的蛊徒少女缩着身子倚靠在院前廊阶前,一面困意缠绵、摇摇欲坠,一面又强撑起身子为堂内的道人护法。
这两位都是南土寨中的童儿,入得毒蛊寨中,自小就调配百草,与五毒打交道,至今及笄年岁,能修出灵力来,资质可以算是不差的了!
可南土风俗弱肉强食,径直摆在了眼下,诸寨巫女甚至童子,因不凡的灵姿,便愈容易成了某些蛊师的禁脔。
两位蛊徒少女为“蛊道人”摄来,还未享用便又转手予了上观道人。好在此人看都懒得看二人一眼,叫二人松了一口气之余,却是更显畏惧!
青年道人盘坐在堂中,观想服气,一夜炼法,玄阴一炁充斥正堂,连带着整座庭院都冷下来许多。
眼见灵晨已至,朝霞紫气欲出。
黎卿【吱嘎】一声推开房门,一炁长吐,立时便有袅袅白烟自天灵诸窍中飞出,那一炁出窍穴,入周天,与天地清气相合,霎时间便作朦胧云霭,漫舒漫卷,演化出天马,腾蛇,猛犸,蛟龙等等形状。
两侧陪侍的两名蛊徒少女当即便被这动静吓醒,立刻绷直了身子往两侧一立,似是要掩盖着她们打盹的失礼!
“劳烦了,且退下休憩去吧。”
黎卿摆了摆手,屏退二人,此刻他那一吐烟霞已缓缓消逝,星冠道颜于白烟中隐隐,玄阴气机竟似是与天边晨霞紫气相呼应。
那两名蛊徒少女半是存疑、半是怯懦,在原地驻足了许久,见这道人实在懒得搭理她等,欠身便要告退。
“上道还请稍稍等待,巳时末,开宗典礼才起,奴且去为尊道取来熏香、药皂沐手……”
接下来数日都是开山大典,这二人哪里敢在白日间偷懒休憩?
只是见这道人晨起,便顺从地退出了庭院,将去取药皂为其熏手,点燃熏香为其涤尘气……
待得两位扰事之人离开,黎卿默立于院中,右手伸出二指一点。
立时,自那指尖中就有清气萌生,驭天波、起烟岚,升上云空百丈,接引东天紫气来,内天玄阴炁、天外紫霞精,将之抟练一周,三十五息后再度归来,正合玄阴聚少阳之感。
入得紫府境界后,一元炁道中,需上蕴紫府绛宫,内修一口元始祖炁,以周天作温床,唯求诞育阴神太质于无形。
吐一口元始祖炁,摄来朝霞日精,消去极阴之态,再沉入丹田绛宫之中……
此为持玄阴、转少阳,是为损有余而补不足!
无需日久堪磨,只在天清气盛之日,取祖炁一道伴朝霞之精,抟练小周天,自能功成尔。
而正待黎卿方才收功,将内庭篱门拉开之际,庭院外,又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幽篁子道兄可在?”
一道清脆的女声呼唤而起,很陌生!
这五毒宗宅府区域并无禁制结界,黎卿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院门外的三四道呼吸,以及那两尊紫府的气息。
【吱嘎】一声木门脆响。
庭院外,碧玺青袍的女修与三名道人同立在这座庭院门口,似是等待已久了。
这几名道人只在那院中元炁波动停止之后,相唤上一声,也未等待太久,庭院的大门便被一青年拉开。
没有结界禁制便是如此,诸道人的道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设防。
寻常的围墙石壁,在紫府道人的眼中,简直和扒光一般无二,太不荫蔽了。
“是!”
院门缓缓开启,一名年轻道人从庭院中显露出了身形,只见其七星为冠、锦云作衣,清秀分明的五官,有凤蝶落于额首发髻之上,为那清冷容颜平添了一份妖异。
这是一位令天南修行圈子中的道人皆感到极为陌生的紫府道人!
这些久未回宗参加授箓仪式的天南律令道人们,也是第一次见黎卿。
“幽篁道友!贫道有礼了。”
那身着天南紫袍的中年道人率先朝着黎卿稽首,打了道招呼。
“贫道周元义,忝为律令院左院正,携弟子驻五毒宗已历三载,暂协五毒祖师-青蟾道人理诸事……”
“这位是五毒宗的林道友,唔……亦是启蒙于临渊之中,出身名门。”
紫袍院正上来便是自报家门,转头再将那位五毒宗的紫府女冠-林殊一介绍予黎卿。
律令院是促成这南土毒蛊部下山之事的直接参与者,以数十载的铺垫,再耗费五六载时日,如今这才算是彻底解决了土司毒蛊部这道顽疾。
而如今这五毒宗开山大典,居然并不是由律令院院首来布道!
先是传言要由敕伐院的定山道人来布道五毒道统,如今,更是空降了一位刚刚晋升筑基的年轻道人来?这难免让律令院的道人们心头有几分不爽。
如此手段,不就是摘桃子吗?
“小女子林殊一,见过道友。”
临渊山中的来往斗争,林殊一不知,她也不在意,现今她的身份十分奇特,对外,她是五毒宗的三长老,是四方支柱之一。
对内,她永远是天南外院的出身,她永远出身于天南大族-林家,是双方的纽带!
她也只需要做好纽带,平衡两方的能量便足矣。
只是今日开山大典在即,这位临渊山空降而来的布道之人来的属实有些迟了。他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众人须得先对照排演一番。
这位林姓女冠,非并不是炼气士,但却似是与天南观的关系极为亲近,在今日这个时刻,也不避五毒宗的嫌,居然和律令院院正携肩拜访而来?
“也是,若非临渊在土司的毒蛊部中有自己人,想要兵不血刃的收服五毒一脉,何其难也?”
黎卿眉头一挑,似是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视线与二人交错,又望了其身后的两名蓝衣道徒一眼,当即便还了一道稽首,再请几人入庭院。
几番攀谈下来,却见那院正掌托着一道银页箓折,将黎卿需参加的仪式和目的一一标注了出来。
旁侧那女修亦是时不时的吐露数句,似是在为其补充……
“哦?周院正的意思是,贫道今日定要喧宾夺主咯?”
黎卿坐在院中石桌一侧,眯眼思考着这银页箓折中的仪式,声音都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与那青蟾老祖同行接受开山大典的朝拜?待得立脉仪式完毕,须得由黎卿授仙门脉书,为这道旁门法脉正名,当然,也当由天南观对其进行担保与监管。
也就是说,算是附属宗门吗?
“是,此行事关重大,律令院上下呕心沥血数年,便看今日了。”
“老夫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鬼郎……幽篁道友,不知道友可担此任否?”
“须得有个度,也……绝不能太过失礼了!”
周院正虽是第一次接触黎卿,但那鬼郎君的名号,这两年可是响彻江南、岭南、天南诸道。
少时得孽缘,十里红妆摆嫁妆,而后柳黄州遭劫,竟使白骨道二长老毙死当场,江南道中,两名阴神因他双双失踪……
这可不是个善茬!
此五毒宗开山大典,须得当着三府万民的面,明晰主次之分。
这天南府,临渊山为尊!
可,他有些担心这位幽篁道人会不会顶不住那老怪的压力,常听闻这鬼郎君输不起,常掀桌。
只怕这黎卿年纪轻,吃了亏,惊觉耻辱,当众便祭以诡谲幽冥之术强将那青蟾老祖拉入幽泉之下泄愤,那这开山大典可算是完了。
“不过文勋而已。”
“但……我观这五毒宗,戒律不严,南夷习气不改,竟将蛊徒弟子视若奴婢。”
“昨夜贫道刚刚落脚,便有人将两名方才及笄的蛊徒少女送入院中……”
“道兄觉得何如?”
对于那院正的犹疑,黎卿毫不在意,尹祖要叫他来主持五毒宗大典,他自是丢不了天南观的脸。
可既然是附属宗门,天南观总不该任由其如此的男盗女娼罢?也得给他好生的定立合乎南国道律的清规。
要知道这可是炼出了灵气的少年少女,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她等将会是五毒宗所倚仗的中坚修士。
今日你将她作奴婢,明日她便视你如仇寇。
但有一个熬出头来来,修行有成,奉行南土的弱肉强食,倒戈反弑,绝不在话下!
再将此习气传入州府之中,不出一甲子,这五毒宗便要失尽人心,乃至搅乱一府风气。
在道行、以及超脱凡俗的法力加持下,人的贪嗔痴欲便如洪水猛兽,若不加以制约,那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而黎卿这一出言,当即就令几人眉头一跳。
几名律令院的道人最是恼怒这个,早就有此意了。
可这五毒一脉刚刚低头,人家才刚立下道统,你就开始就立规矩压人,这可不太好吧?
那青蟾老祖可是常有取儿徒炼毒蛊的恶名,座下几名紫府道人,也都是狠厉角色,有些逾越规矩的作为再正常不过。
真要上来就执戒律,还不得马上就逼反了他们?
“此事,急不得,当缓立。”
周院正神情不定,面有难色,犹豫了一番还是回绝道。
这毒蛊一脉才刚刚俯首,立规矩固然是好事,但现实往往不是如道经中所写的那般黑白分明。
做事须得讲究一个掌握火候,幽篁道人还是太年轻了。
旁侧那女修,神色变幻数息,但最终也并未出言,她在南地半甲子,更是知晓何为风土民情,那是根扎在骨子里的东西。
“缓不了!”
“周院正,贫道辅这五毒宗开山大典,敕封旁门法脉,也不过是遵守远行前祖师留下的嘱咐,顺路而已。”
“黎某可不想主持册立一旁门典礼,若干年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言称黎卿道人便是这旁门左道的担保人,染上一世污名!”
“视门中弟子如奴婢,如此做派,不加以束缚,迟早要出大事!”
“届时,犯了那州府中拜入五毒宗的望族子嗣、世家后裔,她等背后的父祖、宗鬼不容,少不了要闹腾起来……”
黎卿面露一丝不愉,拂袖将那卷银页箓折翻入袖中。
“现在不定,以后再要定仪规,那就是要以血与头颅来定了。”
“今日,贫道得让五毒宗立下戒律,参照南国仙门律令,否则,这旁门道统的担保,我不会交。”
他听闻了那青蟾老祖的英明,也知晓这位观主级人物的才情。
但既然要开一方法脉,怎可如此没有规矩,
现在不严立戒律,今后再动,恐怕才会惊得那些犯下惩律的蛊修人人自危吧?
何况,那青蟾老祖真若仅仅因这事儿就反了?黎卿还真看不起他。
南国自有律令,仙门、士族共治亿万生民,仙宗旁门,若无律令束缚,数十载年间便能糜烂一方。
此气焰,绝不可助长!
(本章完)
第150章 五毒老祖(二合一)
第150章 五毒老祖(二合一)
诸道人驻足在这方庭院中,无声注视着这位携宗契金帖来的幽篁道人。
纵是南国五方仙门之中,律令覆及之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勾当。
当年你不也差点被那白骨道的长老杀人越货么?
人心常欲难制,哪里是什么一道律令就能压制得住的!
几名道人内心有些腹诽,只觉这“幽篁”道人有些不谙世事。
他等虽也不喜这五毒法脉的作为,但他等早已经在各阶位上任事许久,懂得妥协之中更进一步,知晓如何循序渐进的处理。
“此事不急,律令院中自有后续之法。”
“倒是幽篁真传,你须得好好准备一下!”
周院正眉首稍蹙,但也不再多言,将话锋一转以免几人难堪,只叫黎卿稍稍准备一番,再随他等同去那开宗大典。
可几人才在这庭院中待了两炷香不到的时间,门外又有脚步声起。
却是两名蛊徒少女归宗之后,取来了紫金炉、香熏气,欲为这黎真传沐衣洗香。
庭院的正门被轻轻叩响,院中五尊道人齐齐瞩目望去。
“进来吧!”
黎卿扫袖落座在这院中石桌一侧,轻声回应着门外。
那两名蛊徒浑然不知里面有什么,推开门来,正与那毒蛊部的三祭司,毒敌女-林殊一对视上一眼,当即便吓得身子骨软了下来。这可是在南地与蛇蝎齐名的美人,是几名紫府祭祀都忌惮的存在。
旁侧的几名律令道人在他等五毒一脉的弟子眼中,亦是如罚赏判官一般恐怖,若犯了大律,免不了要被逮住脱上半身皮去!
“这是黎某昨夜撰写的一本律令卷,乃是南国的基础大律,还请林道友为贫道转交于青蟾上人。”
“若是令师问起来,还请告知一番,这并不是天南道人之请,而是红豆学宫一士子之言。”
将那卷玉简自袖中拿出,往石桌上一推,黎卿挑眸与林殊一四目相对。
见其如此执拗,再观言行举止,这位西南大族出生的女冠终是恍然大悟。
江南的士子出身么?该说不说,这自命清高之气,真是矜高到了骨子里!
只是,这到底是天南观要借题发挥,打压五毒宗,还是这位黎真传真的如此清贵?
这女冠也不纠结其中原因,深深地望了黎卿一眼后,将那玉简收起,转身就往庭院外去。
“可!”
林殊一步履干练,行走香风飞舞之间,那收束于腰肢上的玉带更是将曼妙身姿勾勒尽显。
既然天南来的这位道人有如此气魄,她亲自送一趟也就罢了。
出得庭院之际,林殊一横眉瞥了这两位蛊徒少女一眼,眉头亦是稍稍蹙起,吩咐了一句:
“去吧,好生为幽篁道人沐洗云霓!”
“若是行事无差,事后,来寻本尊,赏你等一份差事。”
毒蛊部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道童奴婢如此,尚且还说得过去,门下的弟子蛊徒都不当人看了?
这女冠面色稍冷,将袖袍一甩便出得庭院。
三名律令道人分别落入庭院石桌两侧,就那般静静观看着那蛊徒少女上前点燃香炉,炼化云皂,引动其中熏香之气为黎卿涤荡云衣,沐洗双手……
这是天南中的一道礼节,意以其中香薰美好之物,得山川自然之庇佑,与南国沐浴更衣、上香表文类似。
黎卿伸出双手,任由那两名蛊徒以那微薄的灵力勉强引动紫烟涤荡五指,还真觉得有了一丝丝的神清气爽!
待得盏茶之后,这沐香之礼完毕,这两名少女犹豫了一瞬,再取云香,有些喏然的望向周院正三人。
“不必,你们可以退下了!”
这紫袍院正那里有闲工夫搭理二人,随意自袖中抖落出两斛道铢,便要喝叱二人退下。
没眼色的东西!该干嘛干嘛去。
本欲摈退二人,可见得那二位懵懂蛊徒掌中各捧一斛道铢,竟不知所措的僵立在了原地,周院正眼睑微垂,有些默然。
好愚钝的女娃子!
黎卿倒是忍不住笑了,挥了挥袖摆,指尖一点,再奉上两枚明珠堆迭在那两斛道铢之上。
“周院正怜你等懵懂,赠你等缘法,谢恩退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此事,也莫要示于外人也……”
这青年道人貌似矜高清冷,连看都不愿多看二人一眼,但待得他指尖一炁点出,那两斛珍宝道铢便为两枚芥子囊兜起,落入了两名蛊徒的袖中时。
依稀能见这道人的本真如何。
一句谶言轻吐,似是南斗高天有启示,叫二人在那瞬间预见到了行事不密,怀中道铢将要被夺的险境……
待得那谶像落幕,二人这才醒悟过来,躬身一礼后连忙退了出去。
此刻,天南观的的四位道人再度聚在一处。
院中静谧了良久之后,周院正终是长吐一口郁气,他算是知道这位观中序列第三的真传到底有多执拗了。
他简直就和那南国学宫出来的少年士子一模一样,春风得意,踏马观,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惧虎啊……
“青蟾道人,于天南府,只在观主之下,道行当与大院首仿若,黎真传,可得稍加留心!”
周院正肃目耵聍道,这位青蟾道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知晓的!”黎卿亦是颔首,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且好生琢磨着这开山大典,他需要做些什么,该以何种的身份与那五毒祖师授于法脉道书。
天南观内终归是一家,几位道人心怀忧虑,但仍旧是选择相信这位黎真传!
只待日上三竿,巳时末而午时将至,青毒山中道钟响彻,将近上千名观里的宾客汇聚在这峰顶。
有紫阳宗的符箓道人,六灵山的御兽道人,青丘山的妖道,三座刺史府的功曹紫员,各州的地方望族……
在最后面才是各地豪强,以及欲拜法脉的的适宜少年!
青毒山两侧俱为高峰,只于中间天然开辟了面积庞大的峰顶盆谷,那建在崖壁间的通天云阶着实令人眼前一亮,通体以青石铸就的天阶,长不见尽头,高耸入青云之中。
随着三名五毒宗长老的现身,一名名蛊修道徒排列两侧,天钟云鼓富有规律的震荡起来,那与苍冥共一色的长阶之上,竟然有登天身形缓缓出现。
【踢踏踢踏】
于道场诸宾眼中,先是一双青云履踏下,锦绣青袍再随之而出现,待得那道人露出全貌之时,最先刺痛众人眸子的便是那一双碧玉般的瞳孔,以及那一头青色的长发!
这青蟾道人约莫中年面貌,面若脂玉而无须,右手随意抬起,将一柄法杖纳入掌心。
而令诸多道人感到惊震的是,他那手背上匍匐着的青蟾蛊,看似人畜无害,但以识念相触,如同莽荒巨兽一般的气机顿时便显露了出来。
随着青蟾道人撑起法杖一步一步落下,那杖头一磕一碰的清脆声响与踏履之音交织,却叫众人心底愈发紧绷了。
“毒蛊部,青蟾上人!”
“果真有些门道啊。”
观礼台的最前方,三府的仙门众人驻足在最前方,注视着那自青阶之上缓缓踏下的青蟾道人。
然而,还未待那青蟾老祖下得台阶落入场中,几名灵识敏感的道人便齐齐转过头来,望向那另一面四道清气萦绕的身影。
只见那大典平台后方,几名炼气士绕过垂门,驻足在侧。
若说五毒宗开宗大典的主角是谁,那无疑是青蟾道人,但若要说这三府道人参与此典的目标是什么,只怕更多的还是落在天南道人身上。
这几年天南府的变化,邻侧的诸府怎会不知?
三五年内,一举荡平了西南四患,甚至,还开了一尊福地,又要立一座附属旁门道统!
这就叫诸府的仙门有些疑惑了,那尹真人的寿数到底还有几何?为何如此的大肆动作?传闻临渊的新观主也已经是处在阴神的边缘了,究竟成了否?
这一次开宗大典,诸道人探听了许久,但还是没有寻得有用的情报。
直到今日晨时,才听闻天南观来此主持授书典礼的,是一位名为“幽篁子”的紫府道人!
“西南处,站在最前方着丹紫道袍是紫阳宗之人,那面锦霓兜袋的是六灵山之人,再往后是青丘妖道,诸府功曹……”
周院正矗立在黎卿身侧,向他缓缓介绍了典礼中的一方方势力。
“那位大氅青年,是南疆土司部的王,是朝堂中册封的事实王爵!”
“允开府,享封国,配置有甲士一营、兵车五十乘,王印一尊,府中官署皆备整齐……”
随着几名道人的右手一指,黎卿再往右侧望去。
在那五色华盖之下,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正面色凛然的观看着开山大典,旁侧的猛士、子士不下十余人,将其拱卫于中央。
南疆土司部,从来没有过王,只有一部部的寨长与毒蛊巫师!
天南将毒蛊部清退之后,南国朝堂在那最平凡、最普通的寨民中,取一人以为王。
“离疆王爵,木连桢。”
“你瞧他,落座其中,面色凛然而不知何为,寨中乡民,沐猴而冠,又能以何姿态为王?”
“恐怕也无需他行王事,只需要他的名义,能维持住南土的现状就足够了……”
两名律令院的练气道徒紧接着院正之言便开始补充了起来,但观他等言语,似乎对这位王爵不甚在意?
黎卿眉头一挑,再细望了那南土的王爵一眼。
下方稍许的目光离心,并不影响大局,青蟾道人一杖一点,很快便将这三千阶之高的朝天路走完。
只在落下山门之时,五毒宗脉中大大小小两三千名的蛊徒、童子齐齐呼拜起了祖师。
“恭迎五仙祖师,功行万代,道业永成……”
那满山大小呼喝之声,嘈如惊雷,响彻这青毒仙峰!
便是附近诸府的三座半仙门,也没有谁能随意集齐如此大的规模,行这般典礼。
五毒宗,光是这一点,还真是不凡。
青蟾祖师环顾四方,右手往下虚压,场中嘈杂喧告,当即而辄止。
“吾本西南之子,幼时孤苦,制木屐、贩蓑衣为生,苟活十九载,一日见那万丈穹空有大鹏展翅,当即便痛捶囊胸,立誓要一窥天地之浩瀚。”
“于是,仅凭着那一件蓑衣,几双木屐,吾开始动身,且出乡寨,步履西南。吾曾被那妖山捉去当洒扫奴仆,亦曾拜游方术士作门徒,独身遨游天下十万里,至今日,乃有道统所成……”
随着他的感慨,众人的思绪似是随着这五毒祖师的诉说,见证了一位散修崛起之路。
散修成道,开宗立派,他本身何尝不是一道传奇呢?
“今日,仙道旁门-五毒法脉就此立下!”
“凡我西南儿郎,你若有蜉蝣窥天之梦,不必迟疑,只需带上一身换洗衣裳,入吾山门,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
这青蟾祖师慨然轻笑,仅此一言,瞬间就将整座开宗大典引爆。
漫山的喝彩与叫好声,无不折服于这位五毒宗开山祖师的气魄。
仪式大典,他却是不参与诸务,一切皆交由坐下的三尊紫府门徒处理,那精光凛然的眸子与三座上宗的道人交错,最终,落在了典礼一侧的天南道人身上。
天南府,这是天南观的天南府。
五毒宗,亦是天南之下的五毒宗。
他与临渊山的观主、大院首,律令院首都先后打过交道,但今日持令而来的这位,就令青蟾道人生出几分不喜了。
鬼郎君,再是手段离奇,他也不过是个紫府下基,并且,他仅仅是天南重孙辈的第五代门人。
“去,请天南的鬼郎君,昔年挥手便祭杀柳黄州上万生民的无双鬼才入场。”
“本尊要与这位郎君歃血为盟,法定西南!”
青蟾老祖目中满是欣赏,令两位门徒亲自去迎,给足了尊敬。
只是,你鬼郎君要讲律令,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干过什么吧?
这明捧暗贬的一言,当即便令几名天南道人面色阴沉了下来,这老毒物,话里可没什么好意!
青蟾上人身侧的林殊一亦是眉头微挑,心头有些惊怔。
她知晓老师生气在何处!
青蟾老祖并不在意律令如何,他在意的是天南观派出授道书名器的修士都是这种晚辈。
不说那尹祖下山亲自授籍贯,至少也该是四方院首,乃至天南观主之类的吧?
如此做派,天南观岂不是在蓄意羞辱他?
他如今开山立派,甘当附属也好,受制于人也罢,唯独这名头辈分他可不愿意丢!
黎卿驻足在那典坛外一角,闻得青蟾老祖的点名,两位紫府的迎驾,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渐渐化作死灰之色的阴瞳,愈发令人恐惧。
“黎真传,不可!”
见这道人身侧的虚空已经开始凝结出霜,周院正着实有些紧张。
方才那老毒物才以空口白话调动起了满山心绪,你可千万别当场又将他似那白骨道二长老般,拖入幽冥毙杀了!
要知道,天南观与黎卿身上还背着那桂府刺史的命在呢,也不知那刺史如今怎样了。
再出事,临渊山的凶名可真要传遍天都南国了。
黎卿未搭理他,只右手一伸,那山间朦雾里便有铃铛声荡漾,似是来自往生之地的呼唤响起。
众人再定睛望去,只见那遮蔽了灵识与神念的幽明白雾中,一座软舆王辇缓缓出现,那王辇之中帘幕隐隐,只从那忽隐忽现之中似是能瞥见挂在华盖下的道道灵牌,以及那一座气机骇人的法坛!
“嘻嘻,老爷,给。”
那王辇无人背负,却突然诡异的瞬移到诸多天南道人身侧。
再随着一道嘻笑声响起,竟是一位绝艳的仕女揭开王辇的帘幕,娇憨跳了下来,将那一张尹祖所授的金册递到黎卿手中。
而正是此时,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随着玲珑的现身汇聚,最终,竟是有一十二道猖神驻足在侧,甲猖擂拳,飞猖展翼,三头行猖隐于朦雾,六尊无面诡异背对众人……
这其中,光是日游气机便有四道!
“黎……真传!”
周院正惊呼到声音都有开叉了,这鬼郎,这黎真传,他难道要在开山大典公然动手灭五毒宗的门吗?
渐渐地,典观外的诸道人与观览的民间术士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鬼郎君,哪个鬼郎君?此人,到底是谁?
他唤出这般护法鬼神是要做甚?
就连那青蟾老祖都不由得瞳孔微缩了起来,暗叫这鬼道修士好生极端啊!有来有往的,你就连一句怨怼之言都容不下吗?
“院正急什么?”
“贫道手下可几乎从未有过杀生。”
黎卿圜首,无语的望向身后的周院正。
那都是当初鬼母不受控制的波及,他自己还真没犯什么杀生!
君何以如此看待我?
只是白了这周院正一眼,黎卿自玲珑猖主手中接过金帖,大步便踏上了那座朱漆长廊。
如此反差之举,着实惹得玲珑猖捂嘴轻笑,娇憨之貌,令闻者沉醉。
但这位黎真传所恃的十二道猖神,整整四头日游大猖,这可着实让人生不起半分调笑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本章完)
第151章 伤人是为救人
第151章 伤人是为救人
“幽篁道友,请!”
青蟾道人遥望朱漆长廊的尽头,眸光闪烁,袖摆一挥,邀请那青年入场。
整座开宗大典仍旧在有序的进行,但场中稍稍有些道行之人,皆将视线聚焦到了那位掌托金册的青年道人手上。
他是谁?
天南观的幽篁道人?
只见其冠顶七星,凤蝶伏髻,着太一降真袍,龙行虎步间,将那卷道书金册一托,宛若云桂宫中寒阙子,与那青蟾祖师相比都毫不逊色。
若说这青蟾老祖,若蜉蝣窥天得道,怀鲲鹏之相。
那么这幽篁道人便是来自隔世的月宫深阁,清气萦绕临朝尘,与他那阴瞳相视,只似是见到了一汪静谧的寒泉。
“见过上人,贫道这里稽首了!”
黎卿右手五指挑起,将那金书托至与肩齐高,左手掐诀在胸,朝着青蟾道人行上一礼。
自西南村寨而出,至如今旁门五毒一祖师,与几方仙门观主平起平坐的身份,这青蟾道人自是值得诸道给几分颜色。
便是黎卿也不例外,稽首相对,言称上人。
“好。”
这五毒祖师-青蟾道人微微颔首,只待那青年靠近,拂袖相迎,转身便往那最上方的高台而去。
二者登场各有博弈,但旁侧的三位紫府毒蛊道人却是面色各有异常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蛊道人,他百忙之中亲自去拜见这位黎真传,还好心送上两位娇俏女徒儿给其把玩,这却是反被捅到了老师面前,好险没当场赏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此刻的蛊道人极为委屈,作为五毒宗一代大弟子,他要管辖诸多庶务,光是这南国的诸般规矩对他来说,便是一道极为恐怖的压力了。
后方的罗网、林殊一,亦是心头复杂。
他等三名紫府,不论是首重五毒宗的名器,还是背地里勾连了南国朝堂、临渊仙山,此刻青蟾老祖表示不满,他等也绝不敢露出其他颜色。
三道目光平静的投向黎卿,注视着他登上大典高台,与那青蟾老祖同立。
自然,也有不少的毒师、蛊徒心生不忿,他等横行南土,视祖师如观神明,可那年青人有何资格能与祖师并肩。
天南上观就这般神气了?
金钟赤鼓声磅礴荡响,徘徊于这青毒山脉之间,烈日莹莹,实在煎熬观典之众。
那青蟾祖师右手一抬,手背上那青蟾蛊【呱】的一声,吐出一道青玉蛊气,再随着青蟾祖师法力一鼓,那幽幽玉气立时便化作青烟漫卷,直上穹天,千里之中但有云团所在,皆为那青玉蛊气尽数摄来。
不过盏茶的工夫,那漫天卷云便被齐齐擒拿至这两峰之上,凝聚作百里华盖一顶,彻地隔绝烈日!
蓝天碧洗,云凝华盖,覆及百里,如此手段,堪称改天换日,已然能比阴神真人相比拟了。
亦或者,那主修“场域”的顶尖紫府道人勉强也能做到!
黎卿挑眉仰观那庆云华盖一眼,登上台顶,缓缓地近到那青蟾道人身侧。
“上人体恤,以大法力摄来庆云,阻那日精余烈,果有真修风范!”
此刻再望向那青蟾道人,一身气机内敛于胸,并无丝毫波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但如此法术,恐怕也是耗费了不少法力。
“小真传,请。”
青蟾道人也不接茬,右手往身侧一指,请这位黎真传上前表演。
五毒宗的立山大典,并不需要什么奉天告表,也无需祭拜祖师什么的。
他等蛊毒一脉,取之于自然,用之于天地,奉行原始自然大道,只待这天南上观的真传“赐下”道书金册,将五毒宗之名添入其中。
这一方旁门自然也就为西南诸府所认可了!
“嗯。”
黎卿眉眼低垂,顺着这青蟾道人相邀,便往高台中去。
台有七阶,此为一道实数,踏上高台中央,旁侧的金钟正响,锣鼓之声渐渐消失,肃穆之气流连于两峰之间,下方观礼的众道立时止住嘈杂议论,将焦点瞩目到了那高台之上。
这座开宗大典的法理,便是源于此处!
此为五方仙门对一方旁门道统的认可。
且登高台,环顾天边,黎卿掌托金册,俯观于两峰之间,唇齿间清气吞吐,玄阴道韵不由自主的显化而出,竟是在身侧缓缓凝结起了寒霜。
“贫道黎卿,忝为临渊山中一道人。”
“今日下山,入五毒法脉以全此礼,实乃托祖师之命,方有如此殊荣!”
五毒宗大典,即便那五毒祖师有点掂量不清自己,但无论如何,黎卿也礼敬他这旁门道统三分颜色。
“南国府道玄门之下,民间法脉从来不少,但能入得旁门之称的道统,迄今为止不过两指之数。”
“玄门者,无外乎一道二法三律令!”
“上人可知南国于五方仙门所制的律定为何?”
黎卿唇齿轻吐,声线清朗而沉着,以一道问令,将青蟾道人唤出。
观典众道目光微凝,再看向那缓缓登台的青蟾老祖。
“本座自然晓得。”那青蟾祖师自后方靠近,威严道。
“南土与诸府习气不同,平素间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众人应当皆有所耳闻罢?”
“贫道资历尚浅,也不敢多嘴,唯有一言,《南国四律》《仙门六科》这十道南国修行界的律令,必须得贯彻下去!”
“至于上人前线所提的柳黄州之变,那白骨道二长老便是以法术困缚柳黄州城,以至于生民暴毙……”
“此人真是无视州府律令,肆意妄为,自当杀无赦!”
伴随着黎卿杀字吐落,整座两峰山间得观里众道都觉生魂一震,险些便要为那怒音招去魂魄了。
此言一出,场下诸道亦是连连点头,事先言预,方能有所束缚。
何况,毒蛊一脉先前的名声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自当如此。”
“南国四律,仙门六科,诸多旁门皆尊,五毒宗又怎能独外?”
“吾五毒宗,虽只是旁门开山,但亦有三权,一为蛊毒殿,二为豢虫殿,第三便是执法殿。这执法殿当由老夫的爱徒-林殊一林道人执掌律令,以酷绝手段立下章程。”
青蟾道人环顾道场上下,再将视线落于林殊一头顶,肃穆道。
散修上人,独霸一方非他所想,弘扬毕生所学,开一方宗脉,实乃每一个道人所求。
徘徊天地间,上下而求索。
得一术、求一法,终开一道,这修行途中里面的每一道窍门,每一个难关,皆是历经无计岁月所得。
若说要求长生久视,未必达成,但谁不愿一家之言能为后人所承续下来?
青蟾道人总归是不愿将这开宗大典闹得太过难看,成竹在胸的为此事许下了一个承诺。
“可!”
黎卿点头称赞,手托金册面向青蟾道人,再向这观礼之众沉声诺道:
“诸位,这里是天南观属五毒宗,此乃五毒祖师之诺,亦是贫道之许。”
“今后,唯请诸君见证此言,若是我等实有触犯四律、六科,有任何违背,请各位一诉状送上五方仙门,送上各方刺史府之中……”
且将那金册托至肩高,黎卿代仙门而授书于青蟾道人。
左道者,有术而无法,与道无缘。
旁门,即是得其术、求其法,于大道坦途中别开一脉,如此方称旁门道统!
青蟾道人双手捧起金书,他经历过了了三方仙道、一座妖道旁门的考量,此刻,饶是他这等的老修,也不由得心绪难平、呼吸急促了起来。
名与器,不可擅予人!
天南观可是担上了名信,才能让这五毒宗与诸仙门列于一处,登上大雅之堂,你道这是何等的因果?
五毒宗,天南府的第二座大宗。他将是与金平府-青丘山、岭南府-御鬼钟氏所同一序位所在的旁门大宗,这如何不让天南之众欢喜?
下方喝彩与礼赞之声忽如海啸一般爆裂开来,锣鼓喧天,钟磬荡漾,歌舞盛平,最是热烈的开山大典进入了最高潮,叫观礼之士皆看到了那独属于南土的自然之美……
“旁门正统位业来之不易,老上人,可莫要辜负了啊!”
黎卿自高台上缓缓退下,环首望向那青蟾道人,似笑非笑间,满是对这道人的提醒。
“唔……”
“请!”
那青蟾道人笼统的应了一声,右手一伸便引着黎卿往旁侧席位中落座。
天南观,这是西南修士永远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青蟾道人亦是早就听闻那尹祖曾叱咤天都,与北海妖魔一脉往复厮杀,结下不可逆的暗疮,寿数折半,至如今已经将将坐化。
否则,他那般阴神圆满的道人,不过寿逾九甲子,断不会作苍髯老者之貌!
那流传的只言片语与天南观这几年的动作,是能对得上的.
才刚刚落座,这青蟾假意俯视着下方歌舞,便意有所指的笑问道:
“幽篁真传果真不凡,观寿轮之数,入道才不过八载,已是上座执弈之人。”
“便观此刻的青毒山中,恐怕也只有那位木王能与真传比拟了。”
随着青蟾携带笑意的目光投去,黎卿再度见到了那五色华盖下的离疆王爵。
他并不熟悉此人,只得是眉头一挑,细细打量了起来。
青蟾轻笑一声,径直以右指点向那木王,不屑地嗤笑了起来:
“此人,生于一牧户,便是在各部土司中也是最为卑贱的一类。身加鸿运而齐天,得天南刺史赞、金陵宗室宣……”
“昨日,他还是寨中卑贱一儿郎,今日乘风扶摇起,便能高居坐鎏金上堂,啧啧啧!”
“你瞧他坐在那里,头顶华盖,沐猴而冠,与周围格格不入。他身侧的府臣不屑于他,只将其看做傀儡丑角;诸土司祭司、蛊徒虫师骨子里皆轻贱于他,你说,他算个什么呢?”
许是又觉自家话语类比不当,竟然黎真传比作了那卑贱的牧人,青蟾道人话锋立刻一转、
“哈哈哈,都怪老头子说话没得个把门的,不该将其与真传相提并论,可莫要误解老夫了。”
“吾所言的意思是:这木王乃是真正的王爵,是将与仙门峰主比拟的地方豪强。其麾下王府一开,光是劾唤的属臣术士、可调动的精壮兵马,就是连老夫这五毒脉都得让他五分。”
这老毒物骨子中的那股不屑,解释中的拙劣,怎不是对黎卿当面的羞辱呢?
他到底是瞧不起那木王,还是瞧不起这天南观的小辈?
云台后的方案之上,唯见那黎真传将食指勾起,在那桌面上富有节奏的轻轻叩动着。
笃!笃!笃!
黎卿静观着下方的五色华盖,直到那华盖下的男子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抬起来头,与黎卿四目相对……
“呵!”
冷不禁间,黎卿偏过头,不觉笑出了声来。
“鸿运齐天至,乘风扶摇起,也未必不是天助。”
“一凡民愚夫,趁风云变幻而起势,径直就骑到了您这土司老祖的头顶?确实是出乎意料。”
“诸祭司、蛊徒轻贱于他,也不过是因其出身卑贱,寻到了其丑陋样貌,欲将其拉下马来,取而代之。上人看不起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家的权威受挑衅了。”
“我瞧他,起于微末,踏破天南望族门槛,倒也没什么不好。”
“上人当年不也曾是乡寨一儿郎,蜉蝣窥天,方才有今日,怎突得俯视起众生来了。”
黎卿偏过头来,不加掩饰的注视着这位五毒老祖。
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是从先天懵懂的凡夫做起?
有人资质愚钝,毕生止步于周天练气,百年后也不过化作黄土一捧;有人天资聪慧,踏入紫府,早早便端坐于云台之上。
有人气运晦暗,身如天煞孤星,在这修行一路举步维艰;有人得天之幸,或入青丘山作狐婿、或赘冥府称郎君……
若是人人皆类我,在那固有律道之内按部就班的踏过重重关卡,走出同一条路,得到同一个结果。
此道非士道、非仙道,而是神道。
那是重谱了秩序规则、固定了一切变化,或者说将再无变化的敬天法祖-尊神道!
如此,还有什么意思呢?
二人默然对视,青蟾道人面色愈发睥睨,可黎卿眸底中的不屑之意也越发浓重了起来。
下方锣鼓齐鸣,可这高台之上久久对峙不休。
突然。
青蟾道人嗤笑一声,且先吐出一口浊气。
“也是!”
“若是失去了变化,天地间就犹如一潭死水,也就再没了希望。”
变数,是这世间最无法捉摸、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正如这天南一府,到底是为天南观久恒辖制,还是会在变数之下,出现有其他的方向呢?
青蟾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高台左座,终随着开宗大典的鼓点之声越来越放松,靠到太师椅背上,偏头笑问了起来:
“前不久因柳黄州之事,临渊与白骨道生隙,幸得尹祖法力无边,才能力压白骨道的二尊真人。”
“既结下了大怨,不知后续可有老夫尽力之处?”
至如今,西南几府之中谁不知晓天南观与白骨道生隙的缘由就是那鬼郎君?这老毒物是何心思,不必多言。
这一二三、再而三的试探,着实令黎卿有些厌恶了。
他指尖一挑,幽幽元炁便汇聚在了指尖,转过头来,直接便是直呼起了这五毒祖师的名讳。
“青蟾,你可曾听说过外海的三仙宗?”
见那青蟾老祖不语,含笑歪头,一府洗耳恭听的模样,黎卿继续道:
“三宗统御列国,于诸国中开仙城,梳万道,成就一方长生传承……可那驭兽仙宗也是有过衰弱之时的,最低谷时,门中不过鲲兽一尊,海龙三头,紫府道人不过一掌之数,眼看便要江山倾覆。”
“那驭兽仙宗麾下正有一座附属宗门,于最紧要之时,不求门户私计,自愿投身于那山鲲腹部,舍生取义、求仁得仁,正是以满门的紫府道基所奉,才孕育出了古妖鲲兽,叫那仙宗复起。”
“至如今,那附属宗门的几尊道人长生牌可仍旧供奉在驭兽山脉,受尽子孙瞻仰。”
此事,还真不是黎卿杜撰,而是搭乘驭兽仙宗的云渡之时,那驭兽童子所述。
言至此处,黎卿转过半个身子来,阴瞳之中恶意萦绕,无礼的扫视起了这青蟾老祖。
“依贫道看,上人报答之心也未必低了他等!”
此言一出,当即令那青蟾面色发青,蓦地站起身来,睥睨着旁侧的毛头小子。
这青蟾祖师周身法力涌动,蟾鼓玉鸣之声交集,将顶上青玉之气一震,立刻化作青玉绿珠串成的帷幕。
金钟赤鼓,震慑人心,但那高台之上,却是有一明晦之气升起,与那青玉帘幕碰撞上一击后,那气机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几名仙门中道人心中奇怪,齐齐投去目光,但都被天坛挡住,只能大致感知到其中气机,唯有大典上的几名蛊毒道人、律令院正齐齐赶赴后台。
只见那青蟾上人面色沉重的捂着右臂,矗立在那台中央,连串的血沫自他指缝之间汨汨滴落。
再看向旁侧那名天南尊道,其身下的影子最是令人生惧,漆黑一片的倒影颇为高挑,云峨细腰,长发披散,竟是化作了一幽游女子之相。
更恐怖的是一绺绺狂乱的黑发正似鬼龙一般飞舞在黎卿的脑后,并随着那渐渐收敛的玄阴一炁正缓缓沉入阴影之中!
“博弈、试探?诸仙门之间可以有,但你……死了这条心吧。”
黎卿平视着这青蟾道人,开口便是。
“白骨夫人入了东海,往来于太一道中,与东海诸族交好,白骨道只独存那尊魂老祖,想来他也不是个爱生事儿的人。”
“白骨道的压力,你青蟾也扛不住。”
“若是有心,五毒宗可将沉渊鬼河四方的支流好生涤荡,数万里长河,可养生民亿万,勿因那鬼事荒芜了沃土……”
如此的试探,却是真叫黎卿生恼了。
那长恨鬼剪、扭曲幽冥蜮、招魂神通三道手牌中,鬼剪凶厉,一旦驱策,便再也无可挽回;招魂神通实虽诡异,但未必震慑的住。
终究,黎卿还是克制的请来鬼母的一道法意投影。
而结果自然也未让黎卿失望,那青玉蛊气将出,当即便是一道扭曲法意寄托鬼发而出,转瞬之间便将青蟾道人的右手崩裂,血肉白骨皆折,形如麻血辫。
日游极尽的冥府主君,是能短暂与阴神交手的恐怖存在,若非青蟾道人见机的快,及时将青蟾蛊收了起来,此刻他折去的就不止是一只手臂了。
此刻一番警告,实乃在救他。
否则,以黎卿的性子,若是真要这青蟾道人付出代价,大可就此退去,只待事后一记杀咒,自可高枕无忧。
而这位五毒祖师,终于明白何为“鬼郎君”了!
南土王爵之位,跟这种近乎阴神厉鬼的眷顾比起来,还真就不算什么了,这才是真正的阴德天运加身、玄青华盖庇佑……
(本章完)
第152章 附属者
第152章 附属者
黎卿与青蟾交锋,折其一臂,决然是大挫了这旁门上人的傲气。
青毒两峰之后,诸紫府缓缓汇聚而来。
但黎卿已经轻轻挽起青衣内袖,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五毒宗的二弟子,那名为罗网的道人拱卫在前,瞳孔中流露出一抹狠厉,五指翻挑,撩起杀人线来,腰间御兽囊中,人面妖蛛缓缓爬出……
正要动手之时。
突然,一只大手伸出,重重的把持住了罗网道人,将那抹不知死活的恶意按下。
“不可妄动!”
蛊道人面色凛然,身侧幻蝶飞舞,连忙呵斥住这位师弟。
他是青蟾上人的开山大弟子,亦是曾经与白尨大院首,律令院首等人近距离打过交道的。也唯有他才知晓,五方仙门,即便是末位之一天南观,道脉真传也远比他们想象的恐怖?
何况,那黎真传脚下的阴影之中,那来自幽世的刺骨气机无不在提醒着他们,何为主次!
观典台外的诸山道人皆是面露惊疑之色,于那钟鼓声中,一一隐遁入那高台之后。
既是作势要劝止双方,也是想见一见这位声名遐迩的鬼郎君。
江南道桂府鬼事,黎家二郎坐崔衙,倚六天冥域放逐阴神真人两尊!
时至今日,那外域阴神、桂府刺史仍旧迷失在那浩渺幽天,未有丝毫的音讯传来。
这些民间法脉、旁门道统尚且不知,但他等五方仙门内部,却是早已经传开了……
六天宗鬼一脉所遗,一个比一个隐藏的深,南国明面上,恐怕也就只有天南观的这一位了!
黎卿并不理会那各异的目光,自那典礼后朱漆长廊之侧,缓步下得端阶,十二猖神分进合移,挪遁之间有几分章法,一个闪烁便近得了道主身前。
眨眼间便见那珠玉王辇卷起灵滢流光一缕,旋即片刻,终落于黎卿掌心。
眼见黎卿面色漠然的自那高台一侧缓步走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那青蟾祖师身上。
这位五毒道主,蜉蝣朝天,号鲲鹏之志的,那面黎府郎君,冥书结契,灵鬼应显。
可都没一个好惹的啊!
可真是叫旁侧的律令院正吓得不轻,掌心法剑都已掣起,就差要借机站队动手了。
“幽篁,这?”
周院正掌心灵光吞吐,身侧的两名练气道人各掣法器,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收场了。
下方鼓点隐隐有了变化,稍稍有些道行的道人也都意识到典礼后方出事儿了,但,并无几位紫府的指示,动静也缓了下来,他等也只得继续维持大典。
“郎君,要不要……”
玲珑猖主瞥了眼那五毒宗的几名道人,将右手抬至脖子前虚指一抹,狡黠邪笑道。
她可是见过郎君老爷连阴神真人都敢咒杀的,那神鬼莫测的诡谲手段,解决这么一个老蛊修?手到擒来罢了。
然而,面对着玲珑猖的怂恿与跃跃欲试,黎卿元炁萦绕间,不由得白了她一眼。
禁术不可滥用!
在那长恨鬼剪的深层血鬼域中,那鬼血的气机越来越盛,每动用一次鬼剪,鬼蜮深处的鬼血就活跃上一分。
终有一日,待到这长恨鬼剪完全复苏,那鬼域下的阴神境血鬼与魔再度现世,届时,这尊鬼器的恐怖程度将直线上升,再驾驭它的危险也大大提高。
在黎卿还未能完全执掌祭炼这尊古宝之前,可需得掌握一个度。
更何况,这种小事也需要用到长恨剪?
黎卿余光瞥向后方,不禁轻笑一声。
“不过是见我临渊山门凋零,欺我黎某年幼罢了。”
“此风绝不可助长,院正须得回报山中,教诸院首好生整治呐!”
若此行来的是白尨大院首,来的是定山道人,那青蟾老祖绝对不敢如此的僭越无礼。
他不知晓尹祖此行突然令他来接触五毒宗是何用意,但他从来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一元炁道-天南观,再是如何的新老接替、道脉变迁,也轮不到青蟾子这一旁门道人来押宝试探。
黎卿本就不是临渊道统中的循规蹈矩修行来的真传子,他的行事更加不受束缚,那青蟾道人仗着道行与资历,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也不过终遭一记迎头痛击罢了……
在临渊仙顶静修之时,黎卿就不止一次的听闻祖师赞赏敕伐院首-定山道人,耐得下性子,修得出真法。
蛰伏甲子,劾唤万灵,得祖师授法术种子-壶天之术,终将那三亩白骨阴府福地炼作一小神通“掌碑国”。
其一掌镇下,兜拿尸窟天地千丈,纳行尸、阴尸、游尸、飞尸无计,只似掌中一鬼国……
现今敕伐院已入西莽布置地阴灵脉福地,窥极阴炼形之法,离这五毒宗更是不过区区四百余里的路,可谓是近邻了。
恐怕,这青蟾老祖与五毒宗还得应在那“定山道人”身上。
注死行杀,取人性命,这着实不是什么难事。
但想要真正折服一位观主级的人物,想要统御一方旁门为爪牙肱骨,须恩威并施,亦得利义相投。
瞥了那高台后面色难看的五毒诸道一眼,扫视了一番那紫阳道士、六灵山驭师以及青丘来的妖道,黎卿也没有任何想搭理他们的心思,玄阴元炁一卷,拂袖便走。
“既然此间事了,贫道还有正事要忙,就不在此处耽误工夫了。”
“院正,告辞!”
清朗的声音尚在回荡,立时又有清脆的魂铃声起,十二道猖神身化片片纸羽,随着神风萦绕,尽归王辇之中。
只见那珠舆王辇已乘风而动,自五毒山门而起。
仰观那空中,混元华盖六九之数的辟火珠、辟水珠、辟风珠,夜明珠,定颜珠,琉璃珠,六珠九数,呈天宝之相,顶风游弋,万气流淌,未见其中道人挽云袖、卷珠帘,只往下方随意瞥上一眼,自万千观礼之众的头顶挂空远走去了……
“跋扈!”
及至十数息后,待得空中王辇华盖流光已去,确定了那黎真传已经远走,五毒宗的蛊道人才面色陡然变幻,压低了声音怒叱起来。
“老师,天南院首五方之数,真传一十三人,也从未有哪位道友敢如此无礼。”
“这黎真传若是不给我等个说法……就,别想再入吾青毒山一步了!”
蛊道人怒目望向那周院正,双目赤红,眼看便要暴走。
这边律令院的驻守三道长叹一声,上前数步,拱手与青蟾老祖解释道。
“上人,我家黎真传可是与其他道人不同,他名为五代弟子,实则却闻道于临渊仙顶,将要自领玄阴一脉……”
“黎真传在我天南的序列,远在我等紫府院正之上,乃是仅次于观主的道种,真若是按辈分来算,幽篁道人可算作我家祖师的记名弟子,比之上人还要高一辈,得与四甲子以前的仙门一代并肩。”
方才黎卿在此,五毒诸道眼睁睁看着,闭口不敢言,此刻待黎真传走远了,再想要争一份脸皮。
周院正久历世事,自然也能看清那蛊道人眼底的一份央求。
五毒宗开山大典,闹到如今,蛊道人需要一个台阶,否则,五毒宗就成一个笑话了。
五毒宗在人前丢脸,但在黎真传走后,不能再丢面皮了,否则宗不宗,道不道。谈何开山?
这个面子,周院正自然可以给,毕竟这五毒宗乃是天南观将要以为爪牙之物,他须得立起招牌来。
“此事不过是一个误会,典礼还要继续,五毒宗的道童沐仪也要开始了,叫各位道友见笑了,还请往前去罢!”
“后续,大院首将来拜会上人,以表歉意。”
这律令院正稽首躬身,终是给了面子,低头退了一步。
此事暂且搁置于此,黎真传下手落了他等面子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天南观身居上位,先磨其气焰,往后的推进更加简单了。
五毒宗内,蛊道人性子软弱,很容易低头;林殊一本就是天南大族林氏出身,根底就在天南,明摆着的是亲近天南观。
五毒宗自开山便注定了是附属之位!
青蟾道人也不说话,捂着右臂远眺天边,那蟾蛊此刻再从衣领中爬出,跃至其肩头上,【呱呱】作响。
六天兵伤,恶鬼缠身么……
这位五毒祖师面色有些木然,再回顾起方才层层递进的压迫,在此刻,他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
坐忘道人-陈槿。
万法道人-白尨。
加上刚刚在西南仙门上层圈子崭露头角的定山道人,还有这位“幽篁”!
青蟾眉首微蹙,虽然因情报的误判,方才吃完瘪,刺骨的疼痛也尚在萦绕,但他丝毫没有气馁与羞怒,只觉得该是如此。
“我道天南观中,怎敢随意派出一名弟子出来,原来,不仅仅是有一点宗鬼背景啊?”
转瞬间便破尽了他宝术神光的法意,扭曲崩坏,注死销勾,那竟然是触碰到了阴神境的法意!
这种等级的厉鬼,到底是祸是福?假以时日,天南观真压得住么?
“呵呵……就是不知道,临渊仙顶和这宗外鬼神一脉,将会是谁主谁次呢?”
这道人深深望着那方云层,良久之后,无声一笑。
他同样懒得搭理这些各个宗门闻风察事的小卒子,捂着右手抬步便往山门内去。
此刻,就连三位门徒都有些疑惑了,饶是他等也无法揣测老师的态度!
老师他到底是想要觊觎天南一府的权柄?还是想要探听天南观的虚实而站队?亦或者,其他……
五毒山中事,黎卿毫不在意。
此刻,那混元王辇已然横空往山阴地界飞遁而去。
王辇中紫气魂香不断,四面符图奉于法坛之上,八张灵牌挂在华盖一角,黎卿倚靠在那软座上,指撑下巴眺望着下方地平山脉之线与城郭的轮廓。
“那青蟾道人可不对劲呐,郎君老爷,为何不继续动手了呢?”
唯闻嫣然娇笑声起,王辇内流光一闪,便见玲珑猖主自那画卷符图中一步迈出,径直便坐到了黎卿身侧。
“他?”
黎卿眉头一挑,袖摆挥动,亦为身侧的玲珑猖主多让了几寸空间。
“只怕是观里几位院首想要用此人,祖师令我来,也不过是想给我一个收服他的机会。”
“但这种人对你我而言,有何价值?”
黎卿正是知晓自家的根底在何处,一曰南斗谶气,二曰幽天冥府。
五毒宗对他而言毫无益处,也就更没必要在几位院首前虎口夺食了。
与其费心力将那一方旁门折服于手下,还不如领上法坛兵马将那岐山冥府清理了!
“清平宴后,我要精耕岐山幽域,取百鬼炼度,修法炼咒,开辟阴府,你若想动,那就做好准备……”
既然玲珑猖主这般的喜欢挑事,黎卿便给她一个机会。
十二猖神,再加上那冥府崔婴、云桂蟾仙……这诸多兵马之中属实也就玲珑在诡谲邪异之际,肚子里还有点东西,能为黎卿谋事。
“奴家当然愿为郎君奔走,只是,人家手中一块上等皮纸都没了。”
“好多鬼术都用不了咯!”
玲珑猖双眼眯成月牙儿似的,歪头朝着黎卿委屈叫苦了起来。
哼,先前黎卿可是为了祭炼几尊猖神,将她手中的人皮纸全都浪费了。
“先前正院中不是还存了数头日游尸鬼的残骸么?你去取了来,剥皮作纸,做两卷遗落鬼皮纸罢。”
黎卿还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昔日两尊阴神入岐山,掣力推平了游荡的日游大鬼,黎卿以及那诸多人面鸮可收集了不少的尸鬼残躯,或炼度魂精、或祭炼神通鬼咒,至如今还存留了几尊大鬼尸身。
玲珑猖主可是眼馋那几头尸鬼残躯很久了。
这般鬼祟,若是为她以“剥皮造纸”异术炼化,当是能炼成超越千目的鬼皮纸。
如此的鬼皮,已经堪比法器,遗落在岁月一角,能亘古长存了!
玲珑猖还未祭炼过这种程度的鬼皮纸,但她已经为这鬼皮纸取好了名字,就叫“遗落品佚”的鬼皮纸。
“郎君,您真是太好了。”
得此应允,这玲珑猖主哪里还忍得住,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藕臂张扬,就要往黎卿身上扑,乐的都想用两颗虎牙啃上他几口。
“去去去,自个儿去。”
“记得,盯着点西苑那几头仙家和崔婴……”
黎卿右手一弹,径直揉在玲珑猖的额头上,教她张牙舞爪也靠近不得分毫。
只轻笑着叮嘱了一句,黎卿便勾动冥府-东篱苑中的神龛分坛,以幽冥鬼契将她送入了岐山域中。
尹祖之意,他大概也猜到了。
只怕是尹祖见他身无班底同窗,在山中也无知心好友,欲令他横插一手,将五毒宗的那位青蟾子纳为拥趸。
但黎卿,对此着实没有半分兴趣,那青蟾子也没那般老实,他也不在乎于临渊山中权柄如何……
(本章完)
第153章 四海清平
第153章 四海清平
山阴地界。
这是天南府的门户,南北走向的千里山脉将天南一隅与南国诸道隔开,形似一块飞地。
自山阴之东翻过那座山脉,过山阳,穿原野,横越三水,再才是清平府五溪龙州。
驰道一侧,白雾笼罩,幽风迷携,有一肩舆辇自那朦胧迷雾之间显化,隐隐绰绰、非虚非实。
这香辇卷雾,自清晨的荧草树梢之上掠过,却是连其上凝结的晨露都未有半分动摇,似是幻象一般。
这尊舆辇如今已有四百四十余道禁制,即便它已改炼、升炼了两次,但其中本质还是效仿岭南古宝-往生轿而来。
往生之宝,向来便是联通阴阳二世、往来六天之属,其中涉及到了虚空阴阳大遁之真意。
若是黎卿能接触到那早已被白骨夫人带走的往生轿,再洞悉其中的禁制。或许,这尊混元王辇能在未来某一天真正的横跨阴阳、往来虚空……
黎卿卷起舆辇一侧的珠帘,眺望着这驰道四周。
已经有附近乡寨的村民背负着镰刀、柴刃出门,开始在山腰上采割着蘸着清露的新鲜草料。
天南之地,大族豢养驭兽青牛、村寨百姓则多豢养黄牛,奉以农事,但不论是什么牛兽,晨时蘸露的草料都是它等最喜爱的口粮。
一头老牛,在农事之中担起的责任,不逊于两个成年丁口的,是每家每户的重要成员!
是故,每日清晨,采割草料便成了天南乡民们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黎卿眺望下去,四野乡民徘徊在山腰间,正采割着草料,作为了不惊到乡民,他也止住了这悠悠飞遁之势,掣起玄阴一炁,开云雾,拥舆辇,无声远遁而去。
这一道浓雾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间便飘出了十数里地,其中舆驾倒是未被人发现,偶有见到了这大雾的乡民,也只道是一阵迎风晨雾罢了……
一方水土,育一方风气,天南之地,山高水低,云雾腾空,拥有独特的幽深明晦之气。
出得西南,黎卿再抬起头来,唯见天上云散雾开,风敛雨歇,上有金乌悬空,将那层云洗净,下有四时人气,明晃晃、昭昭然,四方山野连晦气鬼气都难见一缕。
果不负清平府之名!
五溪四渎,泽脉纵横,山不高,藤林翠染,水不湍,怪石嶙峋,却是南国少有的宜居之地。
似是有三五无面人肩挑舆辇,脚踏溪流水面,灵滢玄光环绕,顺着那水溪一路直下,舆辇之中,黎卿指尖挑起元炁一缕,似烟罗逸散,与这清平府中天机地气交感。
昔日得师传口诀,只教凝神入气穴!
摄来天外太虚意,浑烧十藏炁芜归。
黎卿气海翻腾,将两缕真火之芒升腾而起,环绕三百六十窍,经络四十七,似是日月轮转,昼夜交替一般,直至升入神宫,方得一轮回。
他在入道之前,周天内天地早就为冥府玄阴之气入侵,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乃至于鬼灵一属的“玄阴脉”都被一气辟出,省却了黎卿太多苦工。
这也是黎卿入道以来,每至提炼元炁便毫无阻碍的原因。
炼气之后,当以真水、真雷、真火烧炼周天窍穴,烧的那一身元炁大动,令其作阴阳之状,呈明晦之变,时缓时急,时凝时聚,若风雨幻动之势。
如此,再合一元气论阴阳五行之变化,凭一口元始祖气,举太质一点元神,视人体如十方大藏,三百六十五大窍似诸星宇宙,得无穷无量般变化……
证得十方胎藏无穷变,如此,可谓驻世真仙人!
然,人生于地,悬命于天,这一方天地也养一方人。
天南府上下左右四千里,地气稍显幽深,天气明晦而无定,加之那来自于鬼母身上的玄阴之气,早就将他的每一寸肌骨洗练如阴玉。
亦在那铸就道基之日,毫无阻碍地凝作幽华绛神紫府,铸就了玄阴一炁道基。
“五溪四渎,地界清平,山河灵机均匀,人气颇盛……”
黎卿二指尖伸出舆辇,细细品悟着此方天地道韵的不同,宇宙万道变化无端,他等炼气士仰察高天、俯观大地,与道合一方能捕捉到其中真意。
运转口诀,惬意的吞吐天地元气,又沉泥丸宫之神意,紫府神意下沉鏖炼绛真宫,周天元炁之变一气呵成。
待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黎卿长吐出一口浊气,凝神内视再观,道基进境果真大有不同,那丹田之内绛神真宫内,其色若纯,无诟无秽,融融如脂,又似是无边气海一火烛,映照周天十方胎藏宇宙。
微弱的道韵在这周天一紫府内隐隐流露,或许,待得这紫府道基彻底凝实,道韵稳固,有了一方高坛神阙之相,才谓之“紫府上基”。
至此时,黎卿收起指尖元炁,再抬起头,才发觉已然入了五溪主脉。
水底有虾兵蟹将远远跟了数里,直至这尊舆辇方要靠岸之时,那碧洗穹天之中好一阵风云变幻,立时就有一头沧紫色的龙种登天,舞风云而落。
碧鳞四趾,龙角无杈,三十余丈长的龙身拥起水汽一卷,悍然化作了一名壮年龙子落下。
此人虽身化道躯,额首龙角难掩,面有鳞色难驯,股后龙尾摆动,双掌苍虬,铁甲披挂,俨然是蛟精一属!
“五溪四渎地,岭南清平府。”
“道兄且留步……?”
五溪龙宫之宴投帖已有五载,来得早的客人已提前在清平府待了半年不止了,如今,各地来的紫府道人十有八九都是为的此宴。
要知晓龙符凤篆,乃是先天神文一属,就是寻常的真龙彩凤都未必能有其伴生。
须得鱼龙一属,覆海跃龙门而九变,蛇鳞一属,行洪走蛟化龙身。
这般历经九蜕化龙的龙君、龙王或许才能在成龙之日,得天赐龙符。
虽说因其水域先天所限,这五溪褚龙君的战力在阴神之中算不得前列,但好歹是尊阴神龙君。
其以一枚先天龙符承载‘号令五雷’大神通,并将其作为此宴的头赏,这可是连阴神真人都为之动容的宝物。
天南观的真修,青丘山的狐女妖道,白骨道、六灵山的真传,东海二府的豪强……无论是与这龙君有旧交的,没来往的,无不是为此宴而来!
各方水脉之侧,龙子蛟精皆驻足立候在前,将那赴宴的客人一一往五溪龙宫中请去。
这边虾兵蟹将抬肩舆,那面龙宫水兽拉蟠舟,一路行至五溪洲时,只见那四向河泽拥趸,五方水脉汇聚,终归为一座碧波万顷的水泊大泽。
那龙宫水泽上停靠着扁舟千乘,零零星星又点缀着一座座湖心岛屿,楼台宫阁连结,已经有蚌女河姬来往伺应。
泽天之上,各色遁光穿行,又是一名名仙门道子肆意来往。
“道兄要参加此宴否?我家龙君此番可是取出了一门无上大神通以作榜首彩头,又有诸多道法可得!”
两头水豚拖着这四方亭筏游动,其上蛟精盘坐,与案几另一侧的黎卿怂恿道。
此獠乃是褚龙君的第四十六子,虽无水龙真血,但也是天生恶蛟,力能翻江倒海,修行两百载入了紫府之后,被封作了上彩溪中一水伯。
今日高居水府之时,忽得手下蟹将来报,有紫府道人乘辇,踏波而来……这位上彩水伯继承了褚龙君的豪迈性子,当即便起了心思。
紫府修士高来高往,遁光一起便是百十里飞遁而去,倒是难得遇见这般惬意的道人,上溪水伯亲迎至水脉前,要将其送入龙泽去。
见这道人谈吐不凡,法器更妙,言谈间便起了怂恿之心,言道自己这里还有一封请柬,可直入龙宫内宴。
黎卿与这蛟精水伯对坐,也不惧他那凶恶面容,推开酒盏后,右手一翻,将那早就得到的请柬取出。
顿时间,这上彩伯便恍然点头,大笑了起来。
“妙妙妙!”
“我还说何等的道人能如此惬意的一路踏水而来?原是道兄早就有了门帖,做好了准备。”
五溪清平宴中,所参的邀请不少,但真正的能入得其中参加内宴大比的请柬,数目属实不多,一共也就准备了一百六十道,其中未完全发完,积压在龙宫手上的也是不少。
能早早得此请帖之人,就算不是大有背景,也是颇有些能耐。
五溪龙宫不是善堂,清平宴可并不是什么人想参加就能来参加的!
“哈哈哈,来,道兄且满饮此杯!”
上彩水伯对这位黎道人颇为投缘,他乃旁系蛟精之身,莫说在仙门紫府之前,就是在龙宫诸龙子中他也不甚受待见。
这道人受水伯所阻,放下架子来与其同乘一舟,一路上也耐心倾听着这水伯的吹嘘。
这般尊重,在老蛟这里可不受用?这让他都暗暗有些惭愧,是不是把龙宫威势吹过头了。
“既然如此,吾给道兄透露一个消息可好?道兄可莫要与其他人说!”
这水伯见得黎卿气性如此温和,怕他赴宴后吃了亏,再进一步,神神秘秘道。
“今次执帖参宴的英杰应当有一百五十名上下,道行最低者,乃是各仙门中练气上品的当代真传,旁门上修的入室弟子……而道行最高者,那就吓人了。”
“名震两海、紫府极尽的东海豢龙君;北地三皇大道宗的当代行走;东海大族羊氏宗子-羊珏;青丘山上的纯血狐女!”
这几人也是被公认为夺彩热门的四名紫府上基修士。
当然,西南岭南各仙门中的前代真传,还有天南观神秘的鬼郎君,亦是声势不小,可与这四人比起来,那就差上一筹了!
“哦?参宴的跨度竟是如此悬殊,那若是练气上品遇到紫府上基,该是何解?”
黎卿闻言不由得眉头一挑,疑惑了起来。
若是如此,那这清平宴不就是成了那几位紫府上基的角逐场了么?
他是大概知晓那褚龙君意味的,这龙君自蛟蛇之属九变九蜕,至如今也唯有那一枚龙符!
要赠,自然也是赠给龙君喜欢和值得投资的人,东海豢龙君、三皇道宗行走、临川府羊宗子……这几位,想来也不会是龙君想要结缘的人。
东海道着实离得遥远,鞭长莫及;三皇大道宗常与北国斗法,这一算,整不好龙君还得再把自己都赔进去……
“所以,这一次清平宴,不再是死板捉对的切磋比试,而是守擂夺旗制。”
这蛟精神色肃穆,金色竖瞳一震,压低了声音道:
“届时,将在这座大泽中划分十座湖心小岛,于每座岛屿中央置一面龙旗,这其中无任何限制,坐守三日而得龙旗者便为胜。”
“道兄当是要好好准备,灵丹也好,阵器也罢,总归是拿下一方龙旗来!”
这其中,可是不禁各参战者合作以及车轮战的,真想要守下一面龙旗可没那么简单。
而在最终的角逐中,则是由这十名决胜者同时入场,同样不限阵营,不限人数,不限任何的获胜方式。
只取最终的胜者,授龙符,赐号令五雷大神通之种!
上彩水伯倒是不觉得面前这位道人能夺得头赏,但,若是这性温吞、美姿颜的好道人能取一个十决种子名额,获得一门不错的道法奖励。
也当是不负这一巧遇了!
“离开宴还有些时日,道兄可与我西南诸府的同道多多走动,或许,能各相助益……”
上彩水伯这句话都已经快要挑明了,黎卿怎么还不了解其中意思?
龙君开宴,欲结同道,更欲为西南四府的同道做一番贡献,先天龙符宝篆、号令五雷大神通,这是对阴神都有助益的好东西。
在西南这块地界上,褚龙君给出了态度,但外府的道人要参与,他也不会拒绝。结果到底如何,就看到最后谁能技高一筹了!
黎卿掌握金盏,想到昔年所见的那位豪迈龙君,心头有诸多思绪闪过。
“十道名额,最终无差别的角逐,以胜者为王么?倒是符合那龙君的性子。”
他并不怀疑自己能否在初决中拿下其中一道龙旗,鬼母相扶,法坛刚成,又有秘传小神通在手,一道龙旗当不是问题。
只是,怕是真得未雨先绸缪了。
幽天弱水冥域的宗鬼后裔-羊珏,身后亦有太一道,有白骨夫人,只怕也有宗鬼庇护?
只手打散那汪侯全盛时整支船队的东海豢龙君;
劾唤万灵的三皇大道宗行走,青丘山的纯血妖道……
(本章完)
第154章 故人约见
第154章 故人约见
至上彩龙溪乘亭筏而下,终至龙泽。
刚刚踏上岛屿石岸,黎卿便犹豫了片刻,圜首便将一道临渊山中的传讯玉符送到了那水伯身前。
“多谢道友指点与引路了,若真有所成,黎某,感激不尽!”
“今后道友如遇到了难处,可以此玉符上临渊山……”
一位仙门紫府立下的承诺,这可是极为珍贵的,因其身份,持信物上门求助,所能得到的助益可不仅仅是一名紫府道人而已。
上彩水伯自然也不客套,身后龙尾都不自觉地摆动了起来,面向黎卿,拱手一礼。
“水泽之上每一座岛屿中都各有宝阁、膳坊,其中无主宅邸皆可自取,道兄且去便是。”
“届时,在下亦会于龙泽中观礼,便提前祝道兄功成了!”
作为紫府龙子之一,他还需回上彩龙溪中担当职守,即便与黎卿已建了几分交情,也只得这清平宴开始之后才能在龙泽拱卫时再见了……
将黎卿送至此处后,那四方庭筏亦是一个掉头,往三百里外的上彩溪河而归。
黎卿目送片刻,抬步便往这座湖心小岛上去。
这龙泽之内,水质潋滟,凤气温萦,鳞碧万顷,烟波渺渺,宫阁岛屿如星罗棋布,风与水与浪,似是银龙玉带跌落棋盘之下。
各方道人或撑舟、或腾云、或驾遁光,往来无错。
宫阁水榭之间,蚌女鲛姬头顶清玉盘,掌托琉璃皿,将一道道珍馐奇物奉上,融融洽洽,却是好一番仙城海市之貌。
还未待黎卿进入岛中,渡口的水军总管早就望见了那上溪水伯送行,着三四名相貌稍美的马郎、鲤将拥趸而来。
“仙修留步!”
“小蛟见上人恰至龙泽,可要安排一方行在休憩?”
当头的水军总管为老叟样貌,寿眉垂下,身披玄披锁子甲,约莫上品练气的道行,见得紫府上人登岛,那颇为高壮的头颅低下,拱手行礼。
“万顷龙泽内,有灵秀岛屿二十六方,环龙宫而立,此处正是西南灵节岛……”
龙泽内的老总管垂首相告,耐心地将这龙泽信息告知,取来一张龙泽的观览图赠予黎卿,再令身后的玉面马郎引这位紫府上人去寻一处府邸行在落脚。
岛屿上的宫阁小筑比之那五毒宗还要讲究,独落独筑,方圆入目无滋扰,将坊与市分隔而开,俨然是道府仙城之姿态,宫阁院落间大小禁制皆有,果真称得上一声龙宫奢华!
有那玉面马郎引路,送来一方湖心小筑的通行令牌,黎卿入驻道苑,见其中颇为清净,也并无不满,挥挥手将那马郎屏退,立即开启了府苑禁制。
且往院里的青提藤亭中坐下,黎卿神念迅速地入驻了那储物葫芦中。
“咦?”
方才刚刚入岛,黎卿便发觉储物葫芦的角落里有两道玉符同时震动,此刻神念探入,却是发觉是昔年在五溪州内龙君楼船宴中短暂交换过传讯牌的二人。
岭南白骨道,那白骨夫人阴府门下的鬼姬。
可惜白骨阴府都被尹祖强夺,以壶天之术炼作了掌中神通赠予定山道人……
如今黎卿归山,十一曜天宫显露痕迹,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
白骨道完全是替人背了一口大锅,且为此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尊魂老祖得知前因后果在那白骨山中几近癫狂,誓要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也不知晓如今,那鬼姬对黎卿会是个什么态度……
六灵山的无涯山,银翅大鹏雕支脉真传-靳南参。
“烛”当年便是得了他的一道灵苓膏,才蜕作了赤虬。
说到“烛”,它最近实在是越来越懒了,整日窝囊在那“八角蟠龙柱”中磨牙砥角,恐怕也到了要晋升至紫府龙精的关键点了。
“或许该再向那六灵山的靳真传求取几盒灵兽药饵,以助烛突破?”
黎卿一面琢磨,一面将这两枚正在闪烁的传讯玉符打开。
【黎道友今日来了五溪龙泽?靳某近些年常听闻黎兄传闻,可有暇一聚?】
这是六灵山靳真传的询问,然而,这道问候刚刚翻出,又有两道传讯先后探出。
【先前曾闻黎师弟与白骨道人染了祸?如今可还好?】
【黎道友归来天南了否?】
这两道传讯下缀的时间却是很久之前了。
一者于四年前冬日所传,此时他已人在无边外海,故而未能接收到,一者于一年前回归临渊之时发出,时至今日,黎卿才终于收到这两道问候,倒是失礼了。
“靳兄安好?黎某确已至龙泽,可同聚一观。”
“许是先前远落在外,此玉符灵气断绝,故陷入休眠,直至今日才得见靳道友昔年的数道传讯……”
犹豫了片刻,黎卿再稍稍解释了那数载未曾回讯之原因。
而另一道玉符,乃鬼姬所予,亦是如此,接连四五道传讯,时日应当是与那六灵山靳真传的差不多。
看来,当今天都诸仙门的的传讯法禁亦是颇受距离限制!
这么说起来,那两名阴神流落幽天之中后,想要寻得归路就更没有那么容易了……
黎卿一一回讯之余,心底突有恍然明悟。
然,黎卿刚刚起身,正欲往阁楼中去布置一番独特的阵盘,以作小憩,两道玉符又几乎同时震荡而起。
【黎兄且附上坐标,靳某与昔日几位友人前来寻你可好?】
【郎君在何处,奴家正与靳师兄同在一岛!】
两道传讯前脚跟着后脚同时传来,这二人竟是早已经汇聚一处了。
岭南三府加之天南府,这其中四座仙门,再加青丘山与御鬼钟氏……六座宗脉之间的交往算是颇为密切了。黎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所识者甚少,算起来倒显得有些孤僻了。
然而昔日鬼郎君之名为五溪龙君点出,这几人可是最早与黎卿互换过名符的,之后的白骨道、桂府事,更是让鬼郎君的名号在诸仙门中隐隐流传,众人自然对他常有打听。
黎卿沉吟片刻,也只好在玉符中附上一道坐标,将讯息回了过去。
他久不在天南、岭南之地走动,还真说不准得要依靠这各宗真传帮忙!
只将那传讯发出,黎卿袖领一翻,径直往那阁楼中去,将六枚纸灯随意挂在门檐,又在堂上点两道纸烛,中央以黑布红绳悬起金器法剑一柄,南斗镇魇小结界便算是完成了。
有此一道小禁制,寻常巫念、魇术再难起效,凡阴灵邪祟靠近即刻剑斩……
又出三五纸人,各自掌灯勤扫院中上下,点香炉,起灶火,取出茶具一套,以灵滢元气洗涤。
玲珑猖入了幽天东篱苑鏖炼鬼皮纸,如今伺立于黎卿身侧的便是那无面猖了。
这无面人,身负符图法衣,似是一杆稻草人般矗于这小苑廊前,等待了约莫有两炷香的工夫,果真,岛外有遁光落下。
三四名道人落于这府宅之前,还未叩门,这座小苑庭门便【吱嘎】一声,自行拉开。
庭门之后数尺,那无面人便似是死物一般,毫无生息的伫立在原地。
但这数名仙门弟子丝毫不敢大意,皆是屏气凝神,瞩目向那怪异之物。
“不是鬼,也不是灵,同样,也非精邪。”
那鬼姬琼鼻微皱,对这无面人的本质气机有些疑惑。
“是猖,已经入了法坛的神猖。”
靳真传眸间一亮,却是当即点出来了无面猖的本质。
道兵者,围绕着其道主的道法神通而诞生,或者说他等本身就是道主神通道法的一部分拼图。
靳南参便刚刚入手了一坛云鲤道兵,围绕着‘翻云白鲤’小神通而炼,九十九云鲤道兵合力,可直接化身作一头紫府境的翻浪白鲤豢灵……
“猖神”却是完全不同!每一尊大猖原本就是一头跋扈的妖鬼,其受缚而归法坛之后,再与符箓、道炁相合,已介乎于山鬼与地祇之间。其中上等的大猖亦常称作“毛神”或者“草头神”。
此獠,更似是随从护法而非兵马!
五方仙门的几座大道宗以及北国敕封的山川神祇相斗,便常常驱策此獠以作爪牙争锋,能搜山翻海,威能恐怖。
“老爷已久候诸君了,请!”
那猖鬼诡异的空白面庞转向众人,嘶哑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起,但并无恶意,只指引着四名道人往院中去。
这四名道人,乃是两名六灵山真传,一名白骨道鬼姬,一名白骨道人,其中只有靳南参为紫府境,那俗名何姓的鬼姬都离日游还差上一线。
四人屏住呼吸,脚步轻稳的跟在无面猖后,入目便见到了那六盏并列在屋檐下的白纸灯笼。
再踏入殿之时,只见那堂下竖置着一尊长案,六张玫瑰椅环绕案桌,案首再摆上一鼎鎏金小香炉,有茶具一套,炉中雪泉恰也在此时熬开了,两侧又有数道纸人来往,于座前几尊陶瓷瓶中插着方才盛开的夹桃与菊……
后方道人七星结冠,目若星辰,云衣降袍似峰上雪,内衬浅青法衣,不是那鬼郎又是何人?
“靳兄、诸君,近来可还安好?”
黎卿响指一弹,几尊纸人应声而变,顷刻化作片片白纸纷散,折纸法门一动,再结作道道纸碟纸鹤悬挂于一侧窗沿前。
“黎兄!”
“黎师兄……”
四人齐齐眸光一震,齐齐望向黎卿。
昔年五溪州中青涩一少年,如今已经再不相同了,其早证紫府,气机幽然,一颦一笑间,如层云晦变,令人为之而惊惧。这是来源于实力与心气的巨大蜕变。
时至今日,鬼郎君之名早已流传于仙门内部,他等当年龙君宴上宾,也得反过来称黎卿一句师兄,道一声上人了。
六灵山两位还好,但那来自白骨道的两位目光愈发闪躲,天南观与白骨道闹成这般模样,前有白骨道二长老袭杀黎卿,后有尹祖壶天一掌,捉拿日月乾坤,踏碎白骨山门……
真不知晓这鬼郎会是怎一个态度呢?
“各位,入座罢!”
黎卿一面与四人颔首相邀,一面缓缓走向那插熏香的长案,此案没有主座,六个座位面对面交错排开,更像是凡世宅邸相聚,也令几人自在了许多。
两名紫府道人率先入座左右二首位,其他几名练气道徒再一一补入其中。
“五年前,黎某与诸位在龙君宴初见,今日,依旧在此同聚,也是一种缘法呐!”
这几名熟悉的面孔,都是昔年在龙君宴下,外层楼厅中就座之人,黎卿感慨一声,就要伸手去取那红炉上的泉壶。
旁侧的鬼姬却是微微起身,提前将那铜壶取下,为几人开始烫起了灵茶。
既如此,黎卿便她微微致谢,空出闲心来径直谈到了当下的主题。
“接下来的清平宴中,不知几位可有章程?”
初决便只有十方龙旗,十个名额,若是各有想法,还是莫要撞煞了为好。
“其中赛制,黎兄可是都知晓了?”
见黎卿神色有异,这位靳真传便知晓他已经得到消息了。
在得到肯定后,靳南参与几人环视一眼,叹惜道:
“靳某倒是想要取一面龙旗,得一门龙宫道法,但……太难了!”
“六灵山中就还有位师兄要入场,有钟氏子持《钟馗抓鬼图》来,白骨殿的核心弟子亦有动作,褚龙子,紫阳符君……”
“就是除了那几位紫府上基,剩下的道人,靳某都没有把握能对抗得了其中任何一位。”
五雷大神通的诱惑太大,半个南国都为此惊动了!
纵使那些阴神真人拉不下面皮,但盯上这个的紫府老资历可是不少,若非褚龙君将宴帖数目看的极为严格,他等年轻一代想上场都难。
“若能有其他道人相助,守擂龙旗,倒也未尝没有机会……”闻得那靳真传如此沮丧,摆弄着茶叶的鬼姬幽幽接上一言。
“其实不然!”
靳南参知晓自家底细,他才刚刚晋升紫府,唯有本命豢兽-银翎大鹏雕能有所助益,那云鲤道兵也尚才初成,他的“翻浪白鲤”小神通也未必有多少战力,怎与那老牌紫府抗衡?
若是此宴能晚上一年半载再开,他或许还有些机会……
“我等几人是不敢奢望了。”
“黎兄想来倒是稳拿一方龙旗,不知可有我等搭手的地方?”
鬼郎君之名,阵斩白骨道二长老,计逐两方阴神,这才是隐藏的夺彩人选之一。
现今,黎卿的身份在南国修行界中还极为神秘,没有人知晓他修行的是什么道,是阴玄鬼经还是练气古经?也没人知晓他用的何等法术,修得何种神通。
整个西南修行界只知那鬼郎君有厉鬼缠身,但却完全不知底细!
“若是黎兄所需,靳某四人可为黎兄守上前半段擂台,也好让黎兄养精蓄锐,保存底牌,备以终战。”
他等尚无足够押注的人,与自家宗门的核心真传是敌非友,这才与五溪龙君玩到了一起。
帮宗门内的竞争对手压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若说为这鬼郎-黎卿摇旗擂鼓、锦上添的话,那还差不多。
如此,也不负那日楼船大宴上,褚龙君对他等的提点!
“果真如此?黎某倒是求之不得了。”
那靳真传作为六灵山六大主峰之一的嫡传,这个年岁早证得紫府,底蕴应当不差;至于这鬼姬,也半只脚踏入日游门槛,想来也有几分本事……
黎卿虽对几人未抱有太多期望,但也不会拒绝几人的好意,半推半就便应了下来。
初决的十方龙旗之比,黎卿倒是无甚担忧,但决战时刻的十人对垒,如此混乱的背景绝不利于他。
他修猖法、谶咒、气道火法,以斗法为强,攻杀为短,尤怕“法域”,更怕斩首……
甚至即便是唤出鬼母来,都未必能一气稳压各脉宗子嫡传!
豢龙君有九头海龙听敕令;青丘嫡女能唤九尾祖灵;御鬼钟氏子,持《钟馗抓鬼图》;便是那羊家宗子-羊珏背后,也未必没有弱水域的日游大鬼庇佑……
或许,得寻人提前通气,淘汰那至弱者,投出那至强者,如此,方能有窥问鼎之机!
“不知诸君,可有谁能与那羊家宗子-羊珏搭上线?”
黎卿可是记得,昔年那羊珏在逃离幽天之时,可是跟随了白骨夫人。
不知这鬼姬与远在东海的白骨夫人,可还有联系否……
(本章完)
第155章 华素
第155章 华素
东海大族之一的羊家宗子?
黎卿这一问可平白叫几人心生疑惑。
东海诸族多取于海上,甚少与岭南往来,即便几方仙门中有人识得那羊家宗子,那也大概是地方豪族出身了……
“诸君,请!”
正此时,鬼姬已将那茶叶泡开,茶已成,色若甘醴,味香盈。
诸道各移茶盏,自相品茗,心底却是琢磨起了这位鬼郎君的用意。
黎卿轻抚杯盏上的云纹,也不留白,却是笑着解释了起来。
“吾曾在两海之间来往,游览列国与海外仙宗,此茶便是出自海外,诸位可有察觉到其中水行道韵?”
“闻得那东海诸族,在两海之间多有名声,卿也是神交已久!”
羊珏,朝将府最年轻的紫府上基,亦是幽天弱水域之主君。
他这一道身份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两人一明一暗,身份却如此的相似,黎卿自然对他高看了几分。
而再见这鬼姬听到东海-羊珏时一脸迷糊的模样,加之白骨夫人出走也未带上她,可想而知,她仅仅是一夜游鬼姬而已,在那白骨阴府中恐怕也谈不上太受重视,不知晓也是正常!
得闻那鬼郎昔年流落外海的经历,诸道恍然,却是不好再接这句话了,毕竟此事干系重大,涉及的阴神真人都不止一位……
黎卿轻抿一口温茶,话锋一转,倒是轻言询问了起来。
“你们白骨道宗原来的阴府,现今如何了……”
阴府被夺,那白骨夫人失了存身之基,自然不愿再留在岭南受气,受了东海太一道招揽,直接便出走了去,欲于幽天之中再谋一方冥域。
这可叫那尊魂老祖苦苦央求都没能留住。
显然,原白骨阴府中的鬼神、鬼姬也是大多都被丢在了白骨山中。
“还能如何?阴府不存,也是整日奔走于山门委托,换取魂道资粮度日呗……”
闻得黎卿这明知故问,鬼姬不由得叹上一口气,幽怨出声。
她等阴府鬼神,本身就是游离于白骨鬼箓体系之外的外道。
如今白骨阴府已失,南国又不再允私立淫庙邪祀,诸多鬼神不是给白骨山的鬼道人担当了鬼将护法,就是和她一般为了山门任务四处奔走。
“嘻嘻,鬼郎此问,莫非是要收留我等孤魂野鬼不成?”
鬼姬指尖一点那泉壶,为殿中几人斟茶,再打趣笑问道。
人人皆道这鬼郎君于幽天中承了好一方家业,连阴神真人都为之惊震,殿中四人自荐来此,当然是想要交好一番。
“若真如此,黎某的道府随时为道友敞开!”
黎卿挑起茶盏,微微颔首,却是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白骨道有不私开宗庙而育鬼神的法门,譬如那秘传的“魂丝”,那五山符箓之一的天鬼文箓。
或许该私下与这鬼姬接触一番,若能取得其中一两道法门,当是有大益处!
还有,“烛”行将突破,现在正是对六灵山的灵兽药饵有求之时……
众人在这庭院中环案而坐,从山水精怪灵材到岭南鬼事异闻,从仙门委托经历一路攀谈到黎卿流落外海之事。
于是,黎卿取出几斛明珠、珊瑚伴施山药灵材,与四人作礼,又约定了换取的岭南魂丝、灵兽苓膏等等……几人倒是颇为投缘,自白日间融惬交谈到日暮黄昏时分,诸道才接连告辞……
六灵山、白骨道的诸方真传现身示好,也许是两座仙门的放纵与授意,也有可能几人的私下选择而已!
恰好黎卿对那驭兽灵饵与魂道宝材也有着不小的需求,双方各有所求,自是一拍即合。
得几位真传告辞离去,黎卿驻足院中,眺望着庭院外掣法器、祭云光的诸道,目送他等远走。
直至十数息后,天边四色遁光远去,院中才忽有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却是那无面猖自庭院后跟了上来。
“刚刚,是谁来了?”黎卿头也不回的负手立于前庭,轻声唤道。
“是……龙宫之人,欲,邀老爷相见!”
无面人双手捧起一枚辟水玉,转述着半个时辰前院外龙女的邀请。
龙宫之人?
黎卿面露疑惑之色,伸手接过无面猖怀中的辟水玉来。
才刚刚接触到那辟水玉,立时便有一缕神念直入黎卿脑海,只是方才靠近神宫,便作一道幽幽呼唤之声:
“郎君自临渊而来,请入龙宫一叙!”
这竟是来自五溪龙宫的请柬?
“吾入龙泽不过半日,前有白骨道、六灵山真传上门,后有龙宫邀见,倒是看得起我呐!”
将那水玉卷起,饶是如今的黎卿都忍不住轻佻戏言了起来。
他倒也不耽搁,只思量了半个呼吸不到,指尖凌空一点,摄起无面猖灵,拍出符牌将这座庭院一锁,径直化作玄阴法光一缕,往龙泽中遁去。
一入龙泽,辟水玉飘荡在前,清兰荧光撑起一道三尺空间,滴水不侵,黎卿跟在后方指掐避水诀,再撑开一座更大的气罩,行走水下间倒是惬意。
就这般宝玉在前,道人随后,一路往龙宫而行。
五溪龙泽之下,砂砾与岩层分明,正中取石子铺路,分十方列道,将珊瑚砌山,映五色光彩,以千均铁柱,万丈方岩砌作了一座水下宫城。
珊瑚峰中镂宫殿,水木坊上刻牌匾。又有蚌女、马郎引前路,鲈精、鱼怪巡水宫,端的是一座泽下王国模样。
见得黎卿持辟水玉来,一头头巡水将军、护宫水兽皆为之避走。
也不知那辟水玉怎么带的路,却是七拐八绕,将黎卿引的绕过龙宫府牌,自珊瑚宫阙的侧廊穿过,顶着头上缤纷十色的波光,再转过一座龙宫园……
待得那辟水玉不再闪烁之时,终于到达了一处宫殿。
辟水玉上宝光一收,缓落于黎卿掌心,再抬眸望去,却见那宫殿外围,忽有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楼伫立,似一层滢滢清光,将牌楼内外隔开。
楼下又拴住几头海马、鳞马,马上鞍鞯缰绳皆是完备,亦不知是否宫阙内的主人座驾。
黎卿眸光闪烁一瞬,左掌托起辟水玉信物,大步就迈入了这龙宫之中。
方才进得牌楼,就像是入了结界之中,牌楼往里再无泽水,反倒有风有气,清新自然。
龙宫之里,青玉为屋瓦,温玉作门枢,玳瑁开屏页,栏砌珊瑚墩,端的是青宫贝阙,海藏宝辉。
五溪龙君几百载来坐镇西南水脉,一身家私,可谓是奢华无计。
再往龙宫中进,层层的苑门直往里开,左右也并无出路,不见有蚌女仙娥身姿,更无蛟子龙孙痕迹。
两宫翠屏之间,鸟篆之文为排,谓之辟邪辟水火符图。珠玉串帘挂廊庑,廊壁上书金陵瘦金帖,宫阙宝灯长明于两侧,若八角观之貌。
越往深处走,黎卿反倒越是迷糊,道是堂堂一座大龙宫,怎一副人丁奚落的模样?
再两步后,越过一层水榭,见其中有一头两尺长的灵猫追着白孔雀、五色锦鸡等等珍禽在庭院中玩闹,少不得有凤羽纷落。
那灵猫约莫齐人大腿高,通体雪色的毛发,似是异兽一属,最为奇特的是它那一双半青半紫色的鸳鸯眼,灵动之余又显几分狡黠。
似是欺闹灵禽的恶霸行为被人抓到,这猫儿呆立在原地,方才伸出的爪子倏忽收回,圜首来瞥向那入侵领地之人。
然而,只是这一眼,那灵猫立刻便“喵呜”来一声,吓得蹿假山,跨庭院,躲远了出去!
在它那双鸳鸯眼中,前方水榭下的哪里是什么云衣道人?那分明是落着一顶浓重至极的幽青华盖。玄阴华盖下,乃是携手的鬼新郎与鬼新娘,一眼望去,反倒是两道幽深诡谲的视线同时回馈而来。
怎不叫这灵猫儿吓得炸毛?
“九命灵猫?龙君怎会养这般异兽。”
此獠能窥阴阳、察是非,独它那一双瞳孔,就让黎卿觉得有些不爽……
但更让他疑惑的是,此处都已经到了豢养灵宠、珍禽的龙宫园,怕不是内宫的范围了?
难道是我走错了道?
正疑惑间,厢臂内侧却隐隐响起一派音乐,丝竹之声,篁管之乐,声似靡靡,但总归是有人在了。
黎卿再瞥了那檐角一侧藏得并不严实的毛茸猫耳一眼,此刻也没了捉弄它的心思。
虽不知晓那龙君为何,但受邀至此,安能再退?将衣袖轻拂,正往那八音迭奏的前殿而去。
方才越过门槛,却见堂下有三五女子屈膝,是谓玉女捧箫管,仙娥调丝律,奏宫商角羽,有八音灵动,声色靡靡,颇有高门纨绔之风。
恰黎卿进来,那歌舞方尽,几名女娥收起琵琶管乐,稍一躬身便往外退去。
这些个居然都非是蚌精龙女,皆是陆上女子?
黎卿眉头微挑,轻声唤住一名抱着琵琶的少女,就要询问一番龙君何在。
“敢问仙娥,龙君可是在内……”
然而黎卿捏且住袖角一拦,这下直教那少女焦惶,又惊又羞,只匆匆丢下一句“主家在堂,郎君且进!”后便一路捂着脸小跑离开。
这倒让黎卿愈发疑惑了。
入得堂中,其中也未发现有人,只在厅中望见了一道玉质的风铃,道道有蓝色的灵光环绕,将水与风连为一气,流水击铃,风动不止,叫那清脆的风铃声在这内殿中【叮铃铃】荡漾不绝。
又是一道法器级的奇门宝乐!
道是龙宫奢华,这堂内外所摆无一不是州府中难得的奇珍。
“龙君安好?”
“天南黎卿前来应邀。”
久久未见龙君出来,黎卿轻咳一声,朗声唤道。
“龙……”
只往上厅暖阁处缓缓靠近之时,黎卿似乎在那珠帘之后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但,毕竟这里是龙宫,客怎扰主家?
何况,他亦不知这龙君卧榻,到底是真等到了酣睡,还是借故如何?于是便静驻在那珠帘前。
“不对!”
约莫又驻足了二十来息,黎卿面色骤变,他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周身元炁稍展,黎卿右手之上道道黑篆立刻连成一线,化作五嵬镇鬼符图,幽蓝色的天府玄元气,如若天蟒缠绕在身。
“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那暖阁之内,突有娇笑声起,却见那阁前珠帘两分,袅袅青烟当即便从帘幕间飘荡而出。
只在那暖阁上,竟是有一衣衫半展的女子,侧卧罗汉榻中,只见其身如扶摇嫩柳,面若幺然桃,眉宇间有风情万种,粉项下尽显雍容。
这女子素手托腮,拂掠云鬟,蛮腰渐扭娇然态,碧罗青衫锦袖形,罗袜不染尘,巧笑摄神思,怎不是神仙妃子模样?
黎卿此刻怎会还不知晓,自家是被这龙宫中的女眷诓骗入了后宫?
此刻也不言语,云袖一甩,转身便要离开!
可还未待黎卿踏出两步,阁外屏风锁路,四向门窗闭紧,哪里还容得了他走!
“黎二郎,且坐到本宫身前来。”
这女子身若扶风杨柳,以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姿势坐了起来,素手往那榻前三尺之处一招,立时就有灵藤显化,编作了一张青轮玫瑰椅。
待这女子端坐起来,黎卿瞳孔微缩,方才在她的罗衫上见得了那分明的四爪苍龙相。
以本宫自称,又有如此的气机,竟是金陵李家宗室?
这五溪龙宫中,竟然有李家宗室的人?
此刻,不抡黎卿愿不愿意入坐,那女子云袖轻勾,立时就有不可思议之法力,曲直如意不定,无形之中便将黎卿挪动了数尺,请到了那玫瑰椅上。
“听那老龙言赞二郎名讳不止一次,金陵来的传报中,也事无巨细的记下前不久的桂府变。”
“不知妾身可有幸与郎君结交作伴?”
暖阁之中,有香风萦绕,亦有半道迷离的轻佻。
此为金陵华素公主,五溪龙宫的女君,亦是一名半只脚触碰到了阴神的云符女冠!
这华素女君作为金陵与五溪龙君联姻的担当,却是骄横至极,方入五溪便大建龙宫,巾帼女娥作仕,舞弄刀剑丹符,似双刃凌于肘下,令褚龙君都大为忌惮。
却不知怎得盯上黎卿了,摈退众人,以一道辟水玉符将他唤入宫中……
“实不知女君何意?”
既如此,黎卿也不客套,大马金刀的便坐上那尊玫瑰椅,故作不知。
华素女君自那鸳鸯榻间来,罗袜挑起竹屐,【踢踏踢踏】的绕着黎卿转动了两圈,再伏下身子,附耳道:
“只觉郎君好姿颜,可入妾帐下同求大道否?”
这女君言语间既有那高门女子的矜贵,又充斥着符君女冠的危险,言辞之间似猫爪勾心挠人,但又字字隐匿着要命的刀光剑影。
然而,坐在她面前的是黎卿!
那女君俯身调戏,云髻之侧垂下发丝数缕,欲撩动这小郎君心弦,黎卿身下的影子立时化作一窈窕女相,深邃之间,霜华凝聚,森冷之意即刻蔓延开来。
两道气机,一者轻佻逗弄伏于黎卿左肩,一者自幽天冥府怒从心降,隔着座上的黎卿,当即便悍然碰撞而起。
上为流云法袖衍苍龙,曲直如意,下是幽垠法域摄浑,扭曲随形,二者同为紫府极尽的根脚,隔通阴阳碰撞一击,竟是云书鬼箓衍形,化作半黑半白的阴阳鱼状,在这小小的暖阁内,将烛光都扭曲了!
“噤声!”
鬼母隔了一方大世的投影哪里能拗得过这位女君?黎卿更不能让她在自家面前吃了亏。
且以五嵬法印伴随招魂小神通加持,整只右手上似是都因此蒙上了一层幽光,却是有些粗暴的将那女君右腕抓起,断绝她下一步动作,不叫她再挑事端。
同时,黎卿泥丸宫中神念暴跳,缕缕念头过神宫,勾连鬼母,百般劝阻以求平熄了她那份暴虐……
“女君是在试探黎某么?”
那华素女君此刻右腕被黎卿抓起,眼看着那小神通临身,当即便眉首蹙起,眸噙泪光,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样貌。
“哪有,二郎可是弄疼妾身了!”
这女君才将玉腕从黎卿掌心抽出,便见那皓腕上已经出现了四道淤青痕迹,衣衫也在与鬼母碰撞之时有了些损伤,陡然看,真像是受到了黎卿凌辱一般。
既如此,黎卿更是心生忌惮,他实在不知道这女君是要闹哪一出,与龙君演一出捉奸的双簧?还是要陷害自家?
“你果然要害我?”
见这女君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黎卿面色一沉,一道道猜测自心底涌上,阴冷的杀意瞬间袭上头来,这一瞬间他立刻就想祭出长恨鬼剪,直接斩杀了眼前的恶毒女子!
但,先离开这里才是正解,否则被人撞见就是百口莫辩了。
此刻,黎卿阴瞳顿开,右手一抬,玄阴一炁顿时化作一只丈许大手将那封锁住阁门的法力拍散,也不顾其他,一身天府玄元气似是天蟒缠身,悍然撞破了那阁门便直接离去。
徒留这华素女君一脸赫然的立于暖阁之中。
不是,他突然一副暴起要杀人的眼神是为何啊?
这女君望向那榻侧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以“撒豆成兵”神通祭炼作的三昧上品金豆,这本该是将那黎二郎调笑亲近后,再赠予他清平宴中夺冠的助力。
这下成了个什么事儿啊,真让她羞恼极了。
“一个个都,怎没来由的炸毛……”
(本章完)
第156章 西南一隅(二合一)
第156章 西南一隅(二合一)
黎卿浑身玄元之气缠绕,自暖阁中撞破门窗,方才踏入庭院,在垂拱门外闻得动静的红妆剑婢们当即身形齐动,祭起二十四方凌厉剑芒,少白剑光一分为九,眨眼间就化作一方银光剑网,将整座内宫封锁住。
“汝以客欺主,何其无礼?”
随侍剑婢中为首的几位,皆是紫府道行,掣指将一枚剑令停在手心,丹眉含煞怒叱着黎卿。
原本退走的几名宫娥,此刻亦是被这踏破窗门的动静吓得不轻,纷纷自左廊中赶来,惊呼一声,害怕地望了黎卿方向一眼,再快步跑入阁中察看起了华素公主。
“图穷匕见了么!”
黎卿余光扫视四方,银灰色的瞳孔中冷意交缠,如今他已完成了气道聚气成刃的修行,周身天府玄元气似是化作了一头盘踞而起的银鳞天蜈般,锋芒毕露。
右手之上‘镇嵬’‘招魂’两道小神通箓齐齐加持,那幽垠魂光将院中虚空凝滞,浩瀚魂压若招魂魔山般悬停于诸剑侍头顶。
索命的招魂鬼箓初次登场,便让这二十四名剑婢神念蒙尘,一见黎卿那抬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并牵上他那只手。
招来三魂,定引七魄,这是一道从未见过的神通。魂道神通!
四向剑网锋芒吞吐,愈发凌厉,黎卿周身玄元之气亦是成型,眼看便要动起手来了。
就在此时,方被黎卿破开的门窗后,唯见有女子素手一招,罗裳绸卷,似将这宫阁内的天地都翻覆了一般,无论是黎卿还是那诸多巾帼剑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当即便被噙了起来。
华素女君彩袖上有流云纹生,又有云书鸟篆自袖中跳跃而出,那云篆遁空即成天象符光,化生茫茫云气,内按三才之态,外分作阴阳五行,眨眼间便有风雨雷电于那灵滢云气中交织霹响,竟是自成了一方天地。
“黎二郎,你真是多疑过了头!”
宫装女子着众人拥垒,自那破碎的裂缝间缓步踏出暖阁。
右手一挥,且屏退四方剑侍,再将目光投向黎卿。
“本宫若要害你,又何须如此麻烦呢?”
随着那宗室女子出言,四面的玄光云气霎时间便活了过来,化作一方环绕虚天的云龙盘踞,光鳞溢彩,风雷披绕,自那宫阙之顶垂下硕大的龙首,漫无表情地俯视着黎卿。
袖里白灵书,天青云龙道!
这是南国宗室李家的古经,其源头乃是一尊上古阳神境的苍青云龙坐化,龙蜕化符,道文成书,威能尚在诸道法之上。
眼看那龙首摇曳作欲袭之状,黎卿右手似是突然蒙上一层黑水,无尽的鬼箓肆意滋生,竟是催生出一道幽深鬼影立于黎卿身后,其身高近丈,形消骨瘦,像是竹竿上挂着一件披风一般,幽幽的盯着那头千丈云龙。
招魂神通突现,那云龙怎能容忍如此的挑衅?当即便是一声怒吼。
昂……
却见那巨物腾挪,苍龙吐首,风雷鳞片【叮当当】一阵脆响,眨眼间便作万千云气崩塌而下,生生将整座龙泽内宫覆盖。
待黎卿右手招来万旒幡,欲祭《无衣》符图掀起万千兵戈异像,掣长戈,把秦剑,唤来玄衣素旒杀伐相,将撕裂挡在身前的无边云气时。
他竟是右手摸了个空!
“只是……幻术吗?”
黎卿眉头一挑,掣指掐了个印后,当即便见天灵之中有幽光迸发,紧接着便是一片【咔擦咔擦】的白骨扭动之声响起,那无边白气当即为幽光所撕裂,于漫漫无边之地,生出三亩白骨浮黎地来。
无际的嘈杂白骨之中,一尊庞大的白骨莲台缓缓出现在黎卿身后,那座上白骨美人摇曳身姿、环开臂膀,半是白骨半是红颜的头颅垂下,牵手黎卿齐登上那白骨座……
举目望去,那天象云气与白骨分念相触,一者纯如白絮,源源不绝,弥漫了无边天地;一者幽垠昏暗,却是自我收束,有如实质,一念一白骨,浮黎满地生!
“哦?白骨观么?”
清冷的声音再从这天地之外响起,华素公主-李云素见到这白骨嘈杂法相,惊异一声,抬起云袖微荡,随手便散去了那云龙道法。
同时,也叫那白骨浮黎之相溃散乌有,化作无数念头重归了黎卿识海。
本想于幻念中交流,打消这黎二郎的多疑心,既他也修炼过泥丸神宫,那便不起作用了!
百般异象骤解,待得黎卿再晃过神来,刚挪动右手,竟是直接触摸到了那尊青藤玫瑰椅,此刻,他却是已经回到了那暖阁之中,坐在了那暖榻前。
南国宗室女,紫府极尽的道行,修得云龙古经,掌握了云书鸟篆的变化,流云袖已足比掌中神通了,连鬼母都未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定然是一尊战力堪比阴神的存在!
在南国也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咦,方才不过戏言尔!”
“江南何人不知你鬼郎-黎卿,好鬼姬、好冥妾,最喜狎玩清灵之鬼,向来不二色,对吗?”
说到此处,那宫装女子还饶有深意的望了黎卿身下的影子一眼。
君形于外,妾伴相随,气机一体,形影不离,果真是殊世的孽缘!
“龙泽大宴将开,黎二郎,你可有决胜的把握?”
方才一番逗弄,给这黎卿吓得炸毛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怕自己还是怕鬼母,此刻李云素也不再戏弄,话锋一转入了正经主题。
天南观的尹家祖师本就是出自江南道-丹书尹氏,当年他出镇西南,亦是受了金陵府的托付。
若说那太一炼神道是行走渗透于各世家之间的仙门,那这一元炁道自初始便是由南国宗室所支持建立起来的仙门。
金陵宗室绝不愿让天南观就此没落。
所以,她堂堂的华素公主对这鬼郎黎卿多关切一些,也合理的吧?
“此刻,想必也没人能自言能有绝对把握!”
黎卿坐在那玫瑰椅上,与这宫装女子四目相对,面无表情道。
紫府极尽的道行,须臾之间便能挪乾坤,转日月……
他似乎知晓眼前之人是谁了,南国宗室女冠可没几位,也唯有那敕封岭南,取一州之地为封邑的华素公主-李云素了,这位素公主也是金陵士族中最有名的女冠。
“嗯!那老龙实力不济,心气颇高,九蜕龙身中唯一的宝物便是那枚先天龙符与五雷神通了。”
“老龙想将阖身上下唯一的宝物卖个好价钱,卖个能荣度日后数百载的价钱!”
“当然了,你也别看那老龙见面时与你兄弟相称,青丘山与他那五溪龙宫最多往来,岭南钟氏的朱颜玉面鬼他也没少去捧臭脚……”
褚龙君结交四海,黎卿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如今并谈不上靠前。
“褚老鬼多方下注,没得个诚心的……但,本宫可是真的喜欢你!”
这女子并足跪坐在榻前与黎卿诉诸当前大势。
几名仙娥亦是轻抬一尊正温着醴酒的四方案来,置于二人之间,案上金樽玉盏完备,又折桃枝以缀,俨然是一副邀饮之状。
这却是令黎卿犹豫了,素公主的戏言他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但那五溪龙君眼下是如何的态度,他或许还真得先探个底!
“所以,黎某入龙宫之事,褚龙君也知晓吗?”
这五溪龙泽是褚龙君的地盘,黎卿独入这女眷内宫之中,可不是能轻易说清的事情。
这酒他可不想碰,这内宫更不能久待,若被龙君抓个正着,还不知要掀起何等的滔天大浪来!
“现在想必是知道了。”
素公主捂面轻笑,银铃般的笑声似是珠玉洒落般,一一回响在宫殿中。
“你家临渊与我李氏是什么关系?他知与不知又有何意义。”
“即使郎君此刻要做本宫的入幕之宾,你信不信这座内宫,他也闯不进来?”
闻得她言辞中毫不遮掩的挑逗与一丝丝不愉,黎卿心底大约猜出来这两位的关系了。
尚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尚的!南地土司封的一位归义木王,才刚刚开府,光凭王府规模都能让五毒宗忌惮。
何况这位封邑达一州数县之地的宗室嫡公主?怕是光凭她的道府就不比龙宫小了,一旦她与褚龙君有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这五溪都再也别想安宁。
可惜黎卿丝毫没有参与到这宗室和龙君龃龉间的欲望,休教他等联姻还是博弈,即便打出脑来也溅不到自家身上。
天南观也绝不会想参与到这种毫无意义的争端去!
“既如此。”
“素公主,黎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自那青藤椅上起身,黎卿抬起左手,将卷起的右内袖理顺放下,慢条斯理的打了个稽首便要离开此处。
“等等!”
“你在怕什么?难道还怕本宫吃了你不成?”
一见到这青年逃荒似儿的动作,这位素公主就气不打一处儿来,磅礴的云气霎时间铺散开来,将前路封锁。
再随手将一尊金绸木盒抛向黎卿,开口道:
“里面有三颗金豆,与李氏为你临渊山打造的‘撒豆成兵’不同,这里面是三尊上等的黄巾蹈海力士,有接近紫府上基的法力,乃是本宫当年极大的代价自海外三仙宗手中获得,不逊色于任何一道成品的神通。”
“我知你签冥书、赘幽府,尤擅驱神通幽之术,这三尊金豆予你,可为你升坛护身,挡下诸多明枪暗箭。”
出身宗室的她,自然是掌握了南国朝堂大部分的闻风暗线,譬如黎卿曾经在外海的经历,展露过的手段,修行的《南斗延命经》《山鬼律》……
她自认为三尊上品的黄巾力士,已经不比鬼母对黎卿的助臂差多少了!
黄巾蹈海力士?
黎卿眉首微蹙,原本向外迈出的脚步顿住,他忽然想起了那日混元仙宗的阴神女冠设六方法坛围攻“太岁天尊”,其中搬弄两仪元磁神峰的百丈巨人便是黄巾力士。
是同一类吗?如果是的话……
“那,代价呢?”
求道人之间,凡有所求,自然也需付出等同的代价。
这位素公主辗转多时,黎卿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小郎君,你可是已经付出代价了。”
“你于暮色之下入本宫闺阁,又待足了两炷香的时间,传扬出去,那褚老龙再如何的有气魄,龙宫面上也不好看。”
“心底深埋下一丝屈辱,或许会成为彻底压倒他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届时,他绝对更倾向于那其他人决胜夺冠。”
“这怎么不是代价呢?”
华素宫主饶有深意的一笑。
她虽然不在乎谁得了那龙君的大神通,但她更不希望看到这与自家不合的褚龙君于西南布起利益网来,真正的起势!
现有的情报之中,这一位鬼郎君的机缘不差,但决胜的机会绝谈不上大,甚至在诸仙门种子里他都得排末位了。
可在日曜太阳君、宗王-李毓带来的更深层情报中,这位鬼郎君若不惜代价,几乎是必能夺胜!
他有毙杀阴神之下任何人的能力……
“公主的意思是,这场宴上大比,并不是完全的切磋比试?而是由褚龙君所操纵的?”
这过家家一般的拉拢分化,对黎卿来说,真是乏味且幼稚,但后半句话却是让他心底顿觉荒唐。
号令五雷神通,此非内修五行之雷法,而是外五雷!
一为天雷,天雷者,取天之道,扫荡乾坤,雷中尊极也;
二为神雷,神明而灵,辟邪诛戮,专司杀伐;
三为龙雷,江河湖海有龙神,行云布雨,击水无边,掌此雷道,所求即应;
四为水雷,风泽水气而生,主一方水域生灾变化,为雷域;
五为社令雷,国士身陨,英灵之性,聚为此雷,上可封祀,此为祭祀雷……
龙君此雷,便是自龙雷初始,诏令水雷、社令雷,再由社令之雷唤来神雷、天雷,直至五雷号令于股掌!
这号令五雷大神通,他在昔年那龙君相邀之时,道行尚浅,动念许久,终究不敢奢望。
直至修成紫府归来,才有了一试的底气。
到了如今,临渊山中精修道法神通,补全短板,他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掣力决胜之名,只手招魂而掣法、号令五雷诸猖,那才是真正的有驱神通幽之能。
可此刻,有人告诉黎卿,那决胜者是何人竟是由龙君操控?
这难道不是一种欺骗与背叛么?
“你看,你又急!”
李云素步履无尘,罗袜裹足,连踮数下终于近得了黎卿身前,将那三枚金豆推回黎卿手中,再把他按回到那玫瑰椅上,再循循开解道。
“不然呢?各方仙门中的大比尚且还各有暗幕呢!”
“你当龙君是开善堂的,取下本命龙符只为了赚个名头?”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褚龙君那百来道请柬就不知道筛选掉了多少竞争者,所邀者无不是背景潜力非凡的西南之人。
“那老龙在暗地里稍稍支持了某几位,目前的名单里面应该没有你。”
“你的道行与法力太低了。”
“桂府鬼咒袭杀阴神的讯息已经被封锁,是尹祖与南皇沟通,为了保护你封禁了有关古宝的情报。除了少数知情人,其他人只道你是以幽天冥府的坐标取巧引诱两尊阴神真人放逐到了幽天而已……”
“而且你自从消失数载后,很多人早就遗忘了你?谁知道你是死是活呢?”
言罢,这位素公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我找你来了!不是么?”
鬼郎黎卿,就这样水灵灵的被她从褚龙君手上截胡了,个中缘法当真是奇妙。
“你有办法?”
黎卿面色平静的望向对面的女子,想听听她有何妙计。
“还有比镇服一切敌人更好的办法吗?”
“二郎,外道虽好,但切不可贪恋滋味!你现在缺了些杀伐、少了些血勇……诡谲手段绝不可滥用。”
“多一分定心,去参加宴比吧,你赢了,一切都是你的!”
“你若觉得底气不够,初决之后,可以再来寻本宫。”
黎卿约莫了解了这位女君的立场后便不再多言,甚至连那最后一句都懒得入耳了,翻袖卷起那三枚金豆,起身便走。
或许那龙君确实对其他人多押了注,但若仅仅是押注,那便不成威胁。
至于该不该站队、如何站队,也不是区区三枚金豆、一道龙符就能束缚自己的!
念头通达,万事皆宜!
倘若心念不顺,他,可不是会为那所谓恩义规矩束缚的人……
将一切布告于那黎卿之后,这位龙宫女君、华素公主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丝乏倦之意。
鬼郎-黎卿,他太敏感、太多疑,太难交流!
便如方才那暧昧调戏之言,换做别的男儿哪个不是顿生亲近之意?唯有他反倒骤生提防怀疑之意,并且差点就因这道子虚乌有的怀疑祭出“长恨鬼剪”了。
李云素,她方才可是亲身感受了黎卿那惊怒杀意,只得放任他破碎了暖阁门窗卸去杀意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安抚。
唉……此人可真不像是一个稳定的“盟友”呐!
“公主,方才龙君遣人来过两遍了,问我宫中可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许是龙宫上下怨气都不小了,若传入金陵,朝堂诸公又是……”
一位奏箫仙娥小步迈入暖阁之中,轻声提醒道。
她等皆是华素道府中的班底,且大部分都是金陵府中纯良出身,一如家生子般,随着素公主入岭南开府,是绝对的心腹,哪能还不知晓自家公主在玩儿什么?
但越是如此,她等就越发担忧!
“诸公?满堂公卿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渣滓一样的东西。”
“本宫宗室嫡女,这群该死的老家伙也配拥册本宫去联姻,还是这么一头披鳞带角的老龙?”
“小四好歹是堂堂的阴神,也送出去潜伏‘天宫’,谁看不出来,这是要绝了他入主南国的路,也是在掘我李家的根!”
“等本宫修出了阴神,那几家的老鬼,我必将杀尽!!”
一提到那满堂公卿,这位已经开府的宫主便再也按耐不住怒火,眸含煞气,信誓旦旦道。
宗室李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太好过,老皇已年迈,新的宗王李毓缺了几分手腕,导致金陵诸公齐齐拥趸皇长子,将四子李毓遣出南国入天宫潜伏。
可想而知,一旦老皇薨毙,新皇为求自保定然要依附朝堂诸公,宗王李毓定当被逐,这是毫无意外的抉择。
所谓潜伏十一曜天宫,或许便要走投无路,真的拜入天宫求活了!
恐怕那天宫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收下这么一尊日曜-太阳。
若真如此,金陵李氏的影响力将直接坠落谷底,再无翻身之机……
最关键的是,她堂堂宗室嫡女居然被推出来与龙君联姻?这五溪龙宫尚且还没有她的道府大,褚龙他哪来的胆气?朝堂诸公怎起得祸心?
“不用管,接着奏乐!”
这女君眸中闪过一丝危险,面无表情望了这波光潋滟的天穹一眼,再令诸仙娥奏乐。
她还差半步入阴神了,待那时龙君陨落,她便能收拢二府,坐断西南,与那皇四子相呼应。届时,那群坑害她的老公卿,都得身死街头方能了事!
现今,她有的是耐心。
“小白,别奏琵琶了,你过来。”
素公主霓裳半解,倚靠在那鸳鸯榻中,一面听奏着靡靡之乐,一面将那少女唤来榻前,玉指勾起那少女的脸蛋儿,亲昵调笑了起来。
“嘻嘻,快给好姐姐说说,方才那道人独独拦下你,他到底求了你什么……”
“才,才没有。”琵琶少女耳根子羞红,连连摇头。
“我不信,除非,让姐姐检查检查……”
二女共榻相戏,素公主不依不饶,取笑之余,朝着那少女上下其手,后者哪里经得起她如此戏弄,当即便眼神迷离了起来。
暖榻之内尽是女儿家闺阁笑语,巧戏娇言,羞得那阁中仙娥垂首低眉,灵韵回转,才发现这水下道府中层层结界都已经重新开启了…
原本伺立在外的剑婢儿,听得内里要命的动静,皆是面色酡红,起身往外层宫阙巡视去了。
一座座琉璃殿内,原本看似碧莹翡翠般的光华突生闪烁,可那哪里是什么琉璃翡翠?
那是密密麻麻的沧海龙鳞道兵,这些凶悍之物似是察觉道府结界变动,先后睁眼,挪动了半寸位置后便又化作了具装龙鳞甲士塑像般沉眠了回去。
沧海离天渊,蛰龙道将成。
此乃《沧海蛰龙道》,外道大神通,以万千沧海龙鳞道兵祭作琉璃之鳞,天青云龙法为灵,化作一头真正的沧海蛰龙,灵躯千丈,有覆海翻天之能!
连阴神真人都得避其锋芒。
此刻,褚龙君与那紫青龙子远远落在这宫府之外,面色忌惮的望着这座琉璃宫,这位女君地位太高,麾下的底蕴怕是能将五溪龙宫都来回碾一轮了,他父子二人也是无奈啊!
“那鬼郎入府待了小半个晚上,此女轻佻如此……真贱婢尔!若是传出去,你我父子还有何颜面?”
“父尊!”
那龙子暴躁的回来踱步,他这龙宫太子的身份绝容不得他咽下这口恶气。
甚至,他连将那鬼郎剁了的心都有。
“无妨的,无妨。”
“那黎卿鬼新娘缠身,他此生唯奉不二色,否则,那厉鬼便暴走了。”
褚龙君面色虽然难看,但总归还是知晓分寸的。
黎卿身后的鬼神实在不错,只可惜他不愿转修鬼道,否则哪有那么多事?
那李云素更与寻常女冠不同,其专好美色,娇养女婢,喜好金兰,连自家都与她说不了几句话,她不可能如此乱来的!
越想着,褚龙君的面色便越是发绿……
“那就是人家这堂堂的女君故意的了!”
“孩儿披鳞带角之辈,入不得高门贵府,告辞了。”
五溪龙太子面露怨色,似他这般血勇男儿实在无法忍耐这等屈辱,跺了两脚,怒冲冲的快步出得龙泽。
“该死,站住!你不许去寻那黎二郎的麻烦……”
褚龙君眼底羞怒与隐忍并行,深深望了那密密麻麻的琉璃光彩一眼,转身便大声止诫住了好大儿。
唉,都怪老夫当日色字上脑,尚公主,尚公主,哪有那么好尚的……
联姻之后,五溪与龙泽权柄被分了一半,他甚至碰都碰不了那女子,而真若动起手来,他也未必战的过对方!
“真是,老夫也是蠢,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
(本章完)
第157章 大宴将启
第157章 大宴将启
五溪龙泽。
灵节岛。
五溪清平大宴已经开始,天边有鼍怪擂战鼓,蛟精吹唢呐,万顷龙泽之中,挂朱旗,升彩灯,蚌女在宫阁中奏乐,水娥于碧波间起舞,俨然是一副四海升平之景!
黎卿立于院廊栏杆一侧,耳闻着响彻龙泽的振奋之音,手中掐起尺许箭矢,腕部稍稍发力,金箭抛出,划过半圈之后稳稳地落入了那庭院石篓之中。
入道之后,元炁滋养,叫他等性命飞升,再与常人不同。
莫说投壶掷,便是不动法力,随意掣取一物投出,开山裂石都不在话下。
此时的黎卿再玩这投壶游戏,再无丝毫的乐趣,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自龙泽道府归来已近一旬,那龙宫中除了遣一位龙女例行拜访外,再未搭理过黎卿!
只怕是果真被那素公主拿捏住了了!
殿中紫气氤氲,两柱黄芽灵香燃起,在那正堂中央,却是有连串的五彩厌胜钱被高高奉起,其色五彩,外圆内方,周以符篆,铸作六星勺斗,以厌胜众兵!
这五十四枚南斗厌胜钱,以火沼铜盆高置,有六名无面纸猖于其中七拜七叩首,嘶哑的赞诵吟唱着《延生卷》,再不断地往火盆火沼中添表文黄纸……
七日方着色,有繁符道纹生,于那钱正面,上形斗杓符图,下坠妖星十藏;钱反面,则是以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六篆刻染五彩。
压胜钱,星曜为镇,乃是《南斗延命经》中的一道上法。
黎卿令六丁猖神祭祀南斗高天,取陨铁灵金,私铸斗杓钱五十四枚,合南斗星宫之位,取火盆火沼浇炼,以《延生咒》所奉……至如今,已是功成!
厌胜法钱者,禳祈鬼神,厌服邪魅,警世祝言。这每一枚五彩钱都是以九华灵金熔炼而铸,远比寻常道铢更加厚重、精良,乃是立坛驱法,践行道义的佐镇之器。
旁侧的玲珑猖主早已经将那幽天鬼神的残骸剥皮作纸,取来两卷中古遗落级的鬼皮纸,如今方才回归,便看到自家老爷在祭拜高天,私铸法钱。
这女子半倚在窗沿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其中变化。
噗嗤!
而随着那三尺高的红焰骤然熄灭,火盆中法钱已成,六丁猖神亦是停下赞颂南斗之音,抬眸望向那仍旧烧得通红的火盆。
五十四枚彩杓钱成就,每一枚法钱之上,皆有五方道韵流淌,合南斗高天秘力缠绕,若开灵目注视,则能见到六星虚形呈斗杓之状,外显于这法钱之上。
“南斗延命灯初成,乃是高天法器,若升坛斗法,还须有镇器辅佐。可惜星辰符图实在难得,只得退而求其次,铸法钱压镇。”
黎卿回过头来,注视着堂内变化,唇齿间呓呓道。
且伸出指尖一点,便见元气聚刃,化作银丝一缕,往那火盆中冲下,霎时间便横穿各方钱方孔,首尾环结,炼作了铜钱法剑一柄。再得黎卿心念一动,玄元银丝变幻,将那法钱排列,又作龙吉符福之状。
谓之正可禳灾解厄作吉符,逆能厌镇主杀形器剑。
几经操控,变幻诸态之间,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本质,叫那玲珑猖主更多了几分兴趣。
“老爷私铸法钱,引动南斗高天之权柄,已犯二诫,恐天都各处的观星台中皆有所察啊。”
作为黎卿的猖主,如今玲珑在一定意义上也算是半个幕僚了,考虑的东西不免也更多了些。
天都大地不允私祭高天,以防界外天魔与不知名的古神降下念头,肆虐为祸。
连远古谶纬经学都被剥离出了士道,更何况是私以高天斗杓作为权重的“厌镇钱”呢?
这可不比私设邪祀的影响要小啊!
“我取斗宿权柄,参河图洛书之道,又非是参拜普天星相神灵,即便生了差池,《南斗延命》中自有诸般措施,何必拘泥于条条框框……”
“何况,这五彩斗杓钱并不会流通于诸市,无妨的。”
黎卿摇了摇头,右手一摄,便将那五彩斗杓之光再挂做灵荧点点,一气收入袖中。
还未待细言,天边金霞之下忽有遁光来,其中气机正直指着这方府邸。
那两宗真传、鬼姬,来了!
见得正宴将起,自家老爷又自有把握,玲珑附和的点头,幽光一闪,顷刻便将那六丁猖神摄入法坛之中,把那香案上的黄香掐灭,再才捧起那巴掌大小的混元王辇跟了上去。
庭院外,黎卿已然出得正门,迎那四方真传于外。
“黎兄,宴开已近三刻,可启程否?”
云台之上,却是那靳真传为首的三名真传道人,拱手向黎卿相邀。
这几日,他等可是听到了些许桃色流言,有说这位黎二郎入了那龙宫之侧的华素道府的……有说黎二郎在那华素道府之下彻夜未归的……也有说那素娘娘包揽黎卿,而与龙君生隙的……
总之,在大宴将开之日,这道流言着实对龙宫的影响不小。
几人此刻再望向黎卿,七星束顶,莲为冠,云衣挑染青叶纹,体态欣长,剑眉星目,灵秀五官,倒也确实是符合那高门女君的审美。
只是,还有传言,这黎卿尤喜鬼姬,不知是真是假?
云上三人不由自主的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何姓鬼姬身上,鬼姬,他等身侧便不是有一位呢么?
几人越看黎卿,似乎就越算不得清白了。
“有劳诸君久待。”紧接着云下便有清朗之声响起,打散了众人的思量。
黎卿朝着云台一稽首,右手于身侧虚抬,【笃笃笃】的脚步声响起,那庭院中竟有一玲珑女子摇曳着身姿走出。
只见这女子芙蓉娇面,灵皓俊颜,左指一挑,把庭院的篱门带上,云袖轻掩素玉颜,抬手将那混元王辇交到黎卿手中。
“这是……”
不待云台上诸道疑惑,便见那玲珑猖主罗袜勾履,步摇生,每踏出一步,她那身侧的空气便无形的扭动了起来,及至玲珑三步落下,并行于黎卿身侧之时,无边云雾参差而起,瞬间就遮蔽了诸道视线。
再圜首,黎卿的声音已然在众人身侧响起。
“诸位,同去否?”
那云台旁侧,朦胧的水雾汇聚,唯见黎卿与那女子身形绰绰,半隐半现在那水云之中,竟是在那瞬间横跨了三百余丈,与诸道并肩了。
而其中的鬼姬方才被那水雾掠过鼻尖,当即便遇上了天敌一般,汗毛都似倒竖了起来。
这是,鬼蜮!
此水非水,而是晦涩的极阴气,此雾非雾,那是剥皮抽骨的厉鬼怨诅。
鬼姬-何芜猛然抬起头来,与那玲珑猖主四目相对,瞳孔瞬间巨震,满是忌惮与不可思议。
又是一尊日游鬼神,不,是猖鬼!还是拥有着法域、诅咒与完整灵识的主神……
前有无面人,后有玲珑君,这已经是黎二郎麾下登场的第二尊大猖了!
四名仙门真传心头齐惊震,但惟有同样豢养了一营道兵,对劾唤之术、驱神之法有了一定造诣的靳南参,才能大致感受到玲珑猖主的不同。
这是坛中主将、主神,如此主猖已是道主绝对的左膀右臂。
观这猖道主君的云雨之域,已然入了“法域”门,这般能掌控“域”的灵猖,来头恐怕不小呐。
“黎兄,请!”
靳真传与黎卿互道一礼,当即便升云台,提起遁光同往龙宫大屿中去。
五溪龙泽上接五溪之源流,往下横穿岭南,通百川入东海,虽是后天造就,但绝对是南国最顶尖的福地泽泊之一,波光潋滟之中,鱼虾群集,灵韵萦绕之下,宝瑚离奇。
一座座岛屿之间,有水珊瑚、赤榕柳、水莲、泥藕种种大料,三里得见一宝芙蓉,五里锦鳞划波漾而去,皆是寻常水域中难得的灵物……
龙泽无边,波光滢滢接连天际,那水云天中,大小龙子显露真形,百丈水龙翻云覆雨,引起雷鸣阵阵,老鼍兵将擂鼓壮威,碧眼马郎掣吹唢呐,来往遁光无计,漫天法器凌空,遮云蔽日,缭乱了眼睛。
而在那露出水面的一截龙宫大屿前,一座又一座的龙牙楼船停靠在岸边,有如一座小山般,时不时还有道人乘一叶法器当空而过,再落入楼船之中。
黎卿几人寻了一方尚有余座的龙牙大船便停靠了下去。
“今日起宴,九山八岛不禁足,美酒珍馐享不尽,蚌女斟酒,水灵作乐,固然是极好的,但贫道还是有些忍耐不住,真想看看清平斗法中,我西南一辈到底出了什么人物?”
“青丘山的祖师与六灵山麒麟君今日辰时到的龙泽,听说是为观宴而来!”
“还有四府一十七州的世望与宗族……”
楼船之巨,阖分三层,一层好比一座坊市大小,上至紫府,下至州县散修皆是往来于其中,三五成群,或对诗赋,或道传言,嘈杂杂如油烹,热烈非常。
天南、清平、岭南、金平四府人物,哪怕是能与各方法脉牵扯上一丁点关系的,都齐齐联袂而至,只为一睹这大宴风采。
阴神龙君组盘,以一门大神通作注,广邀半座南国的修士开宴,这是百载难得一见的盛况。
众人方下云台,便占了那上层栏杆侧的一座长条蓬桌,六人围坐,倒还多出了两个空位来。
“此宴波及甚广,龙牙大舟五座,广载宾朋五万余,纵凡人不少,但泽中水精无数,等闲也不会出意外。”
“我等暂莫出头,宴开之后,诸真人开场,待那几名紫府上基先择了战场,再绕开他等,避芒击惰……”
靳真传度量许久,胸有章程,向黎卿询问道。
他等几宗真传,既选择了捧黎二郎,自当尽心谋划。
何况,以鬼郎黎卿目前展露的两尊大猖,再加之些许法器以及身后的日游鬼神,比之自家确实强上不少……众人携力,助他夺下初决的十方龙旗之一,圆一份人情往来,应当不是问题!
“靳兄腹有锦绣,当真老成,那几位上道之威,我亦有所耳闻。”
黎卿抬眸望向那四位真传,稽首拜谢道:
“接下来,就得仰仗几位了!”
如今的他,还未在各仙门先前显露过手段,最好便是先留下自身底牌,混元王辇、撒豆成兵、妖星咒法暂且都先存上一手。
终战之时,十方追逐只取其一,届时再以雷霆手段骤起发难,方才有赢面……
(本章完)
第158章 阴神现身,十方龙屿
第158章 阴神现身,十方龙屿
龙泽大屿之南,岸礁之处乱石铺边,数之不尽的碎石为那泽泊风水侵蚀,如珍珠鱼卵般镶嵌在龙宫大屿旁。
龙牙大舟向水而横,泽中龙子蛟精掀起云水朦雾,叫那当空的烈日都稍退了几分。
此时天空下起了凉凉细雨,那雨丝细若肉眼都无法捕捉,只让龙泽观览之众顿觉凉习之意铺面,亦着这清凉之气,多了两分耐心。
船顶高台之侧,上有蓬伞华盖阻住了那日光与水气,黎卿等人倚坐于蓬台下方,几人或端坐聆声,或斜倚笑谈,姿态虽各不相同,但他等注意力却是齐齐交汇在那龙宫大屿之上!
忽然之间,那一名练气上品的白骨道真传站起身来,圜首朝着龙屿东南望去,道:“来了。”
这白骨道的真传是一名略显阴郁的青年,右胸前挂一尊灵位,那灵位正中乃有一尊体态虚幻的幽灵,五官扭动,无声嘶吼。
牌位中封印的幽灵亦是日游境,灵感极为敏锐,最先发现了那龙屿上变化。
只见那龙屿之上,龙宫水卒撑起道道长幡华盖,于山场前开路,五色旒幡林立,陶盔碰撞,皂靴踢踏,掀起烟尘隐隐,庞大的队伍开始显现出端倪。
各方龙牙大船之上,齐齐瞩目向中央龙屿。
水卒在前,彩幡开路,犹如山河倾覆般的巨响【轰隆隆】而来,乃是一座巨大的玲珑八角台自那龙泽大屿后升起,巍然的高台晃眼之间便占据了岛屿南岸。
高台八角,有三十二根蟠龙金柱环绕,其上鎏金的龙像张牙舞爪,威猛凛然,两侧有玉阶环绕,直至上方主座再置銮座数尊。
宴中群宾正诧异,忽见那天边有一女子足点青云,衣若飘烟,一枚青簪于身侧环绕游走,两步踏下高台,便如云中仙子降尘,怎不是一个惊艳绝伦?
然,那仙子鬓旁雪白的狐耳难掩,众人一看便知晓其并非龙宫之人了!
“这是谁?”那龙牙楼船间,顿时响起嘈杂的疑惑声。
非是龙种,也没有听说龙宫还有此等仙姿女冠啊?
“你说呢?”
旁侧立刻就是嗤笑声响起,侧目瞥了了一眼,再道:
“华胥北地、西蜀巴丘你若是说妖狐,那五仙诸岭或许各有出处,但我南国,你说还能是哪里的人?”
“南国只有一座青丘山,出自古轩辕坟一脉的青丘!”
在南国,狐妖并非妖,妖道亦是道。这青丘山的狐血一脉,传自古之轩辕坟,曾与岭南诸宗鬼并列,食饵服气,授名“妖道”。
且五溪龙君本就与青丘山交好,有青丘来人镇场子,再正常不过了。
当……
龙宴群宾尚在下方私语,那天边却是有龙钟雷鼓震响,苍凉古朴大气磅礴的钟声自远方传来,激起风云震荡之余,穹天之上云层却是突然被撕开了三道裂口。
惟见三道千丈神光从天而降,将层云撕裂,后续又是一道道宝光破空而来,步入了那座八角台中。
最上方的銮座之上,分别有三道身影入座,最中央的的五溪龙君,雄姿英发,威严豪爽,大马金刀的坐在其上。
右侧尊者,锦袍云纹,眉飞入鬓,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一头五色麒麟伏于座下,应当是六灵山的麒麟老祖了。
左侧座上却是一白裘女子,丹唇玉面,琼鼻滟目,冷艳绝伦,柔颈修长不低首,有云裳披肩,显露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裙褶开叉,露出玉腿香足,即便远隔千丈,仍旧令人热血上涌……
五溪龙君,麒麟老祖,以及青丘山上的白梅娘娘!三人方才入驻,群宾视线便齐齐瞩目而来,众人更是因那三绺直上云霄的的气机所摄,再未喧哗出声。
“真是劳诸君久等了!褚某汗颜。”
“龙泽自今日起,十日之内,其他道理不论,惟美酒珍馐享不尽也!”
“然玩乐终归是小道尔……今日宴起,天都南地群贤毕至,叫这龙泽蓬荜生辉,老褚我也不多摆架子了,吾龙宫中取大神通法种一枚,道法十卷,且作彩头。诸君,十方龙旗摆擂来,且以神通会友罢……”
那八角高台之上,褚龙君起身与那四海宾朋拱手一礼,这数万宾客中,无一不是冲着他得面子来,于此,他便不能太怠慢了。
也不再摆阴神真人的排场,龙君右手抚在銮座一侧,挥袖便将十卷道法玉简,以及一枚铭篆着龙符与《号令五雷》大神通的逆鳞送到了那下方狐姬手上。
左右与麒麟老祖、白梅娘娘对视商言两句,便让下方的主持狐姬开始宣布!
这龙宫大屿二十里外,百蛟千鼍搬山移石,将其中一座大岛填作了沙场,于其中竖起了十方铁山,山巅之间,再各立龙旗一扇。
也无太多规矩,惟夺旗者为胜!
随着那狐姬恭敬地将道法玉简,神通天符奉上旁侧玉盘中,公布出规则。
龙泽上随着褚君一指,当即便见那鳞波荡漾的大泽中凝结出了一条寒冰大道来,这冰路起至五座龙牙大舟,后达最终的沙场之岛。
“凡清平柬一百六十四道,休教诸位妖才还是豪俊,请吧!”
青丘狐姬且朝着上方一礼,转身便朝着那冰道上一指,请那一百六十四位有参宴资格的道人即刻动身启程。
虽这狐姬生得极为俊美,声音也极为清冷,但这一言却是令诸道颇为不愉,甚至有醉意上脑的浑人开始怒叱了起来。
“为何只有一百六十四道请柬?我等道友何其多哉?怎从没听说过还有请柬之事?”
“若是没有请柬就不能参战,那我等岂不是白来一趟?”
说好的五溪清平宴,广邀诸多同道,怎的现在还得有名额限制了?
这道人一起哄,四方宾客立刻便附和了起来,毕竟,不谈那决胜的五雷大神通,便是其中十卷龙宫道法就是州府中极难求之物了。
要知道凡有上等法术衍生一二分支便能开一方民间法脉。
完整的道法,那可是价值万“金”,乃是能累得寻常散修破家灭门的大缘法啊!
谁人不想试上一试?
诸宾起哄咋然,但那些个修行氏族、紫府亲眷却是沉默了。
修行界没有那位阴神是开善堂开上去的,褚龙君有此心,自然也会索求相应的代价。
不论承受代价的是谁,也不论那份代价有多重,但大概率轮不上这些州县的散修……
何况,他们本就或多或少的知晓了其中内情,乃至本身他等的家族就收到了请柬。
“哈哈哈哈,倒是褚某思量未及,忽略了诸多道友……”
那高台上的龙君扶额一怔,却似是方才醒悟过来般,又佯装叱喝着旁侧负责此事的龙子龙女们,真是办事不力。
“不然,若有欲参战的儿郎,待众人入这冰路引道后,亦是同入参战可好?”
龙君歉意一笑,再提出了个折中的方案……
(本章完)
第159章 十山初决
第159章 十山初决
褚龙君轻叹一声,自金銮座上起身,向四方宾客拱手,歉意一笑!
但,五方龙牙大舟上却是有人暴喝了起来:
“哪里敢的?”
“褚君豪气干云,贤名早已是响彻四海,如今兴此大宴,本就是为了我等诸兄弟聚首,提携提携下方儿郎们……”
“能广邀宾朋,给这天都南地诸后辈一个机会,已是天恩,本将军非得看看是谁在人心不足蛇吞象?”
爽朗豪迈的畅笑声方起,东侧的龙牙大船上,立时便有磅礴的气机悍然冲天,将左右座椅蓬案都齐齐震碎,却是一名身高将近十尺的南海豪强领着人马走了出来,其侧诸多游侠拱卫,粗暴地将那起哄的道人们似鹌鹑般提起,丢到龙牙大船之下去。
这是一名紫府上基修至圆满的修强人,其身衣甲短衫,大氅披肩,着七八名紫府豪侠拱卫,望之便不似善茬,两侧群宾得见齐齐避开此间气焰来。
“万里滔滔势无常,往来南海界无疆,这是海上击水将军-铁木棠。”
有人惊呼出声,道出了此人的底细。
天都南国承系远古贵族氏制与六故宗鬼显庙统,将不属五方仙门与人道士族的大修士,划分为两方体系。
一者为六天故气所承,地方宗鬼古祭,百精妖属,称官上号,修行达到了紫府圆满乃至阴神的,男者皆称将军,女者皆号夫人!
上有那白骨夫人、玉颜夫人、五鬼将军,皆是岭南道的阴神故鬼……下有青丘山的白梅娘娘、岭南的几位府道阴判。
这般存在常居岭南诸府,影响力极为庞大。当然,也因此间接的导致了岭南天南之地五方仙门底蕴薄弱!
一者是身处南国修行界,又游离于诸道边缘,且神通高绝的散人,常由各府道的地方士族推举而出。
譬如此方龙泽之主-五溪龙君,日巡南海的击水将军-铁木棠,那天南新晋的五毒老祖也算是勉强挤入了这一行列……
但显然,那击水将军自南海远道而来捧场,旨在维护着龙君威严。
“哼!十方道法,一卷大神通,便是五方仙门都不敢有这等的手笔,什么阿猫阿狗也想横插一脚?”
“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有了那铁木棠开口,紧接着又有一尊又一尊豪侠上人站出,冷笑着讽刺了起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褚龙君这彩头,乃是为他等友邻门人准备的。
我等诸兄弟举宴,为何要将汝等公平对待?
你们公平了,那不就是对我等兄弟情谊的最大不公了?
见得三山五岳的好友如此维护,褚龙君无奈苦笑,且先折了个中,令龙宫水卒先把打落龙泽的“恶客”捞起,再扶上龙舟,为他等驱寒,又请四海豪侠入龙宫大屿。
圜首再向左右开始入座玉阶席位的各紫府贵客询问,其中不少都是黎卿等人在当年楼船宴中见过的,知客廋、青木上人、各宗族鬼神、州府阴判……
“哎~”
“何必如此麻烦,累及褚君与诸上修。”
“这龙泽冰道尽头便是十方沙场,是那决胜的插旗之地,若是有人既无战帖,又想参战,先来贫道手下走一场再说!”
有紫府道人最先不耐,率先跳下龙船,踏上龙泽冰路的起点,袖摆一甩,掣起一柄紫云剑器来,锋芒之意冲入千丈云海之中。
“想摘桃子的,尽管来!”
这剑修拦路,却是捅了马蜂窝般,此间诸道,谁还不是行走天都大地多年的的老人儿,谁手上没点本事?道与道友间,法争第一,神通难让。
不动起手来,分个高下,谁也不服谁。
当即便是一道道气机升起,一步踏出,直入那条水上冰道,果真就要去教训教训此人,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竟敢如此的口出狂言?
顿时,有请柬的,无战帖的,齐齐踏上那道冰路,群宾诸道乱作一团,甚至有一些四五个甲子的老修也想浑水摸鱼进去。
“你不是七巧山的赵老鬼么?老不羞的该是都寿三百了吧,你哪来的脸还来跟年轻人抢位置?”
诸多紫府道人涌入那寒冰路,见那紫云剑修已和人动起了手来,当即就有人开始动歪心思,想要抢先入得那座沙场大岛。
然行在最前方的紫府老修却是当场被叫穿了底细!
“胡说,你怎得凭空污人清白?”
“老夫今年才寿一百八,只是平日修行过于刻苦,面相显老了些,去去去,休要碍事!”
那佝偻老修挥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声叱起后方找事之人,但脚下的步伐却是愈发快了些。
这纵横龙泽万丈之长的冰路上,癸水道韵流淌不休,仅仅是踏足其中,深寒刺骨之意便透入诸道身躯,令人不敢久待。
那紫云剑修也确是有不小神通,掣剑三击,将那不知死活的挑事者打落龙泽,后方又有人接力上来,【乒乒乓乓】直叫场面一阵混乱。
六灵山靳真传、岭南鬼姬何芜并两方练气道人齐齐起身,皆是被场中的突变惊住,但还未动身,磅礴沉重的魂压便兜头笼罩而来!
“不急,且看下去……”
黎卿右手虚抬,五指尖头幽光流转,阻止了几名道友的动作。更在不自觉间,将阴瞳顿开,越过那群宾驳杂的气息之外,惊摄于那几道如大日骄阳般的气机。
果然,那持帖的几尊道种再无了耐心!
龙泽一侧,遮蔽了天穹的阴影垂下,携带着滔天气焰,一击便崩碎半截水上寒冰路,无可阻挡的龙威径直将那后方数百人齐齐掀下了水中。
【噗通】的落水之声此起彼伏,纵是那紫府道人都无法避免,掉落冰水之下被浇了个透心凉。
更为恐怖的是,诸道人一坠入落水中,那龙泽之水便像是化作了精钢地面一般,生生将那群修嵌入其中。
任那流波荡漾,可就是其中少数的紫府道人都再也挣脱不得,只得随着水浪拍打不断沉浮,真是好生狼狈!
靳南参等人再环首望去,只见有翻浪黑蛟四角狰狞,堪比楼船大小的蛟龙首垂下,吞吐的暴虐气焰足以令任何人都不敢变色。
这是一头紫府上基境的龙种,且非是江龙、水龙,而是生于四海的海龙。比之这五溪龙泽中的龙子蛟精还要生生大上一倍!
“昂……”
苍凉浩渺的海龙长吟,直让这龙泽中诸多水龙蛟属毛骨悚然,纷纷侧目朝着那断裂的冰路上望去。
“看,那是豢龙君,东海豢龙师中第一人。”
有人惊呼出声,朝着那恐怖的蛟龙颅顶一指,只见那四尊倒冲天顶的犄角中央,一尊身披青绿饕餮纹服饰的青年男子矗立在上,双手抱胸,投下目光来。
“可不止一人。”
龙牙大舟上的游侠道人不少,当即便将那后半段冰路上的一道道身影指认了出来。
“金发招摇道妙体,六尾天香灵昧生,那是青丘山的狐女雅君。”
“黄泉不渡消魂人,浮华不起弱水深,那是东海羊珏的弱水神通。”
“……”
那持帖的道种们已踏上了那条通往决胜场的冰路,此刻环首往来,真乃是顿感烦扰。
倒是那矜高的豢龙君矗立在那龙首之上,俯视着下方的跳梁小丑,眉首稍蹙。
“褚君豪掷万金,将那神通道法以作大宴增光的彩头,但那并非是用来满足汝等贪敛之意的。”
“大宴既开,便自有法度,若敢扰了三尊兴致……”
“哼,好好掂量吧!”
那豢龙君低语出声,却将意志皆收入了群宾耳中,狠狠震慑住了众人。
海外蛟龙横空,犹如一座天堑阻在诸道身前,再令他等不敢多言!
与高台上的三尊再施一礼,那庞大的龙躯扭转,当即便翻江倒海往十山大岛而去,原本早就得了战帖的参赛道人亦是连携着冷哼一声,各掣法光跟了上去。
只将那群动了歪心思的道人晾在刺骨的龙泽冰水之中,依旧挣脱不得……
“唉,此事怎就闹成这般呢?”
“不过有一言倒是没错,吾清平大宴自有法度,绝不可妄动!诸君,且上岛来,同观那十山初决,便都明白了……”
这褚龙君轻叹一声,只将右手一摄,破开豢龙君的龙驭法,将那数百闹事者捞上了龙屿。
不远处的龙泽灵岛之上,有五凤托辇留空于层云之中,旁侧有巾帼捧剑、仙子乘香,却是那素公主自开了一方观览台,由诸府令、别驾陪坐在侧。
众人谁不记得这位素公主?当年她可是因不满朝堂掣令“和亲”五溪,直接于金陵都中与朝堂诸公侯大打出手的,甚至有几名公侯子都被她怒斩了首级,丢到街道上喂狗。
如此宗女,实在令他等畏惧!
时至今日,这所谓的“和亲西南”不和也无亲,那五溪龙宫与华素道府虽同立于龙泽左右,然向来是各走一边,此刻他等哪里敢当着素公主的面与那龙君走的太近?只得前来华素道府中先拜见素公主。
“言辞闪烁,法度不定,令朋宾诸道离心生隙,他再来做恩主、施恩义?”
“这种人,谁敢与他交心?”
素公主矜居凤辇之中,闻得那中央龙屿前的动静,不屑一笑。
褚龙君此人,豪迈而不侠,施恩却寡义,既举宴定彩,自当有个章程,只想受尽各方享誉,真当所有人都是木头,看不清他的手段么?
便是在诸府州的官场中,褚龙君这既要又要的手段也算不得高明!
下方诸府令、别驾怎敢于龙泽中应那讽龙君的鄙夷之话,只得僵立在原地,模糊应上一句。
待那素公主语气稍敛,当即就有官员进言道:
“公主,那中央龙屿上首銮座已准备好,眼下大宴开启,您是否移驾过去观一观那十山斗法,以作消遣?”
西南大小官员拱手躬身,带有两分希冀地望向素公主。
“可!那就去看看吧,诸位许是也有不少子嗣入了场罢?”
“就且看看哪一家的公子表现最好!”
凤辇中的女子轻笑一声,将袖中云光一抛,云龙道气茫茫间倾覆漫天,烟霞幻举,青气腾飞,不多时,又是一道龙吟震响,水面之下万千鳞光汇聚,于那鼓起的水幕之中撕裂一切。
却似是一沧海天青龙,蛰于龙泽,冲天而起,千丈龙躯,举霞而齐飞,掀起无边风浪,驾焰云而来。
岛上大小官员三十余人,只觉得脚下一轻,眨眼间却是出现在了那天海之上,云龙之顶。
素公主携诸剑侍伫立在那龙首最前方,迎风驭气,衣袂飘飘,真若谪仙下凡。
但南国之人无人不知,金陵李家,苍青云龙遗脉。
聚沧海龙鳞道兵万尊之数,合而为沧海天青蛰龙,这是一道无上的外道大神通。是这位素公主筑基成道之日,耗费数以亿计的宝材,祭炼无上道兵,由李家宗室倾力奉养,乃是能搏杀阴神真人的无上大术。
震天龙吟响彻一府,千丈苍龙摧云而来,其气机比之龙泽大屿上的三尊还盛,当即便惊震到五方龙牙大舟上的道人都齐齐站直了身子,仰头望去。
“又是哪位真人来了?”
“哦……是那位宗女啊!”
在这西南诸府,那素公主过往出行,必是天青苍龙霸绝寰宇而开路,宗室之排场,诸修自然也不会不认识她。
这苍龙一出,那青丘山的白梅娘娘率先起身迎接,同为女冠,皆是半步阴神的道行,那有着南国宗室底蕴傍身的素公主却是真正拥有搏杀阴神的手段,甚至,还不止一道!
白梅娘娘临这位素公主之面,亦须颔首而低颜。
龙君、麒麟祖也不摆架子,待那沧海云龙靠近,缓缓起身,表迎接之礼……
然而,此刻的黎卿却是没得心思关注那方龙宫大屿。
此刻水下浪涛翻涌,那冰道亦被一分为二,坍塌了近半,各方道种皆已祭起遁光掠龙泽海面去了。
“走,我们也跟上去!”
黎卿右手一摄,一身玄元之气具现出五嵬大手印来,那从天而降的幽幽大手覆于龙牙大船之上,掣掌一招,即刻便将众人拢入掌心。
紧接着便是无边阴霾升起,玲珑猖主修《山鬼律》,已经将“场域”修行入了门,将那云雨剥皮鬼蜮炼作了一座真正的法域。
这阴霾法域先是笼罩方圆数里,而后立刻急剧收缩至一处,待整座法域压缩至一道看不到今后的细线伸出后,似是化作了一道“神仙索”般直通远处!
这五嵬大手抓起众人与那鬼蜮细线相一触碰,不过瞬息间便跨越了十数里范围,与诸多参战的道人并肩,再隐入了茫茫的遁光人群之中。
“场域具现百十里,自开一方芥子天地,一念之间,域内无所不至。”
“这是场域之术吧?还有狠人躲在了后面?”
“他们是谁?”
黎卿等人高居龙牙大船的第三层许久,历经下方插曲,又待那诸道中远去了数十息才有所动作,直教旁侧的观宴之人都以为他们也是无战帖之人。
可谁知!
“哼,六灵山靳南参,徐元。白骨道赵厉、何芜。”
“还有一人是……”
楼船三层之中,有几名西南仙门的弟子,他等方才就与黎卿等人打过照面了。
这分属三座不同仙门的真传聚首,当然引人瞩目,听到有人再问,当即便叫出了众人底细。
“至于那位陌生的紫府……天南临渊山的人,鬼郎黎卿,可曾听闻?”
“两旬前,听闻在那天南的五毒宗狠狠给那老毒物吃了个挂落,可不是常人呐!”
(本章完)
第160章 各执一方
第160章 各执一方
龙泽之北,有一片大洲。
洲上十方铁山坐落,那峰顶升起龙旗十面,取三日限制,以得龙旗者为胜,十绝胜者可自取龙宫道法一卷。
眼下群修云集,又有如此丰厚的奖赏,参战的诸道,谁人还有犹豫。
待黎卿卷起云雨跟上那道道遁光时,最前方的道种们早已然登岛,往那十方铁山中去了。
东面精铁山丘上,海蛟盘踞,龙吟震响,不用看便知是那位东海豢龙君入场了!
第三座黑铁山峰中,符阵高挂,宝光冲天,莫不是紫阳宗的真传道人已经就地势开始布坛结阵了?
中央山场,有兵马招摇,旌旗蔽空,或是哪一方紫府上道将要升坛……
“好快的速度!”
场中诸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散作数批,当先避开了那蛟龙盘踞之所,各自寻起了目标。
黎卿等人方才踏上岛屿,玲珑猖便被结界所迫化作一道元炁入了降真云袖之内,重归王辇法坛之中。
而这五位仙门真传的战贴与这结界方一触碰,原本那岛洲结界所带来的排斥感当即便消失殆尽。
显然,这座十方沙场大洲上早就布置了结界,无战帖者,寸步难行!
“黎兄,你瞩意哪一方铁山?”
靳南参往腰间玉牌上一指,当即便有浩荡真风冲天而起,只见一抹银翎金羽之影鹰扬长空,翱翎云海,却是那六灵之一的银翎金翅大鹏雕!
紫府大鹏招摇在天,五方真传气机相连,霎时间就成了大洲沿岸最显眼的一个团体。
得靳真传询问,黎卿那银灰色的瞳孔稍稍闪烁数息,直朝那最右面的铁山一指,定言道:
“东山首座为豢龙君,东三处当是紫阳宗人所在,东五劾召兵马怕是三皇门人?真传青丘的妖女与那弱水羊宗子也似是去了在中央几座铁山。”
“便错开他们,寻那西山去吧!”
东海豢龙君御九龙,只出一头四角蛟龙便震碎半条冰路,威凌群修,终结了那场闹剧……恐怕此人已是这道种之中第一人,此时的那座东山绝不能去染指……
黎卿做主,众人也无异议,且随着那玲珑猖主的云雨炁再被黎卿劾召而出,那座云雨法蜮重新升起,幽滢水气当空虚悬,水非水,雾非雾,若洞开法眼可见那云雨微尘似是一粒粒宝珠般,通体晶莹,符光隐现。
一阵风气吹拂而过,原本立于大洲岸侧的五人并那大鹏雕瞬间便被怒卷的云层刮走,再无了痕迹。
唯有那遁术稍差的紫府以及大部分练气道人,零零星星的才开始登岛,见到远处风云激荡,也以为是自然生成……
云雨漫天腾挪,远跨十方沙场大洲,直入西山。
四名仙门的真传一路缄默,待得入山之时,靳南参才与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拱手道:
“黎兄且入峰顶布置,取龙旗罢!”
“靳某驱银翎金鹏,掌云鲤道兵,请于外围为黎兄拒诸众了!”
每一名持战贴的道人皆有角逐那十绝名额的资格,即便这四人定心,愿于此役押注黎卿,但每一位仙门真传也都是有自己骄傲的。
方才黎卿一掌摄拿四人,再以无边云雨蜮卷起诸道入山,着实让那靳南参升起了几分较劲心。
即便双方各有合作,但他等绝不是鬼郎-黎卿麾下的小卒……他等好歹也是各方仙门的当代真传!!
此刻,靳南参拱手驻足,不愿跟随着黎卿上山听用,而是欲在山下自开一道关隘,用他自己的方式为黎卿挡下四方的挑战者。
“也……好!”
“那一切就都拜托诸君了。”
黎卿定睛望了这位靳真传一眼,察风辨气,心头亦有所感,明悟方才只手摄拿众人的行为实在有些僭越无礼了。
此刻也不再多言,只是正对着四人一稽首,将此间一切都交给那靳真传自主裁定。
别离之后,黎卿右手掐诀,天府玄元气环绕在身,幽蓝色的元气从远处看去,像极了一颗谪落的星辰。
且望那高耸的铁山上有龙旗飘荡,巍巍然如太古黑山矗立,威武非常。
黎卿一步一步朝那通体以五金浇筑的沙场铁山登高,这铁山上,驳杂的气息变幻流动,甚至夹杂着不浅血腥与铁锈之味。
恐怕,已经有人战过一场了?
才行至约莫山腰之处,黎卿突觉有什么不对,直将胸膛鼓起,长吸入一口清气,腹含一口元气于周天之内游走起势,直至蕴养数个呼吸后,黎卿转头朝向那光秃秃的铁山,一声叱咤。
呼喇喇……
磅礴的一元之气自唇齿边吐露,迎风便长,才出身前三寸,即刻便化作滔天大势,待得那道元气离得身前三丈之外,已是化作了覆海翻天的大风灾。
无边气浪震荡,六合狂风倒卷,化作暴虐的罡风壁笼罩起了起整座铁山,若非这铁山乃是五金浇灌,其上的山石草木之属哪里还有无存活之理?
“这是?”
白骨道的两位真传,望见那莲冠青年踏云履,腰挎葫芦登黑山,只道他最擅劾召驱神、六天通幽,与白骨道的诸真修类似。
但闻这当头叱咤一气,十里烟云散尽,整座黑山都为那狂风摧残,才知晓他等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他毕竟是天南炼气士啊!
“昔年龙君便曾言,鬼郎-黎卿与鬼谋契,他若身死,即刻便能入主幽天一阴府,蕴养甲子后,立地成就阴神境的府君。”
“驱神、通幽、练气……如此多的手段,恐怕在岭南诸府之中,我们这一代在未来当以他为魁首了!”
靳南参圜首望向那罡风肆虐的黑山,终于点头认可了这位幽篁子。
如此人物,在整个南国都不多见,他等此刻的押注,在未来只会迎来十倍百倍的回报,想来也绝不会亏。
这位靳真传右手一翻,将八枚三角令旗翻出,挥袖一投,那八方令旗便冲天而起,各承方位后,分别坐落于这座极西黑山的四野,再由靳南参掐诀施法,定立虚空,凡那八角令旗的玄光阵纹衍生所覆之处,当即平地生老林,溪流浪涛起。
不过短短十余个呼吸间,那风土林泽大阵便自然升起,这十方沙场之一的极西黑山便被古林烂泽覆盖,甚至不少就在这黑山附近的道人,突见阵旗坠落,紧接着就着了道。
“好了,那座黑山上先行的道人,黎兄自当是能降服,外围之位可须得你我尽力。”
“可不能叫黎兄太小看我等了!”
四名道人亦是相识已久,稍稍有了些默契,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山下四道开始游走,为黎卿扫除障碍。
黑山之上,磅礴的罡风摧残着每一寸角落,黎卿望着那被暴乱的气流席卷的山峰,方才如毒蛇猛兽般窥伺在侧的恶意才终于消失,当然,那一道隐藏在山顶的身影也终于被逼至现身了。
罡风肆虐,峰顶龙旗飒飒狂舞,只见一道背负法剑蓝衣身影驻足在那龙旗下,祭起一把八宝团扇挡在头顶三尺,扇上宝光生变,往空中一定,那暴乱的大风中便生出了丈许的真空地带来。
游方道人-姜士奇,这是岭南道有名的散人,为紫府上基的道行。
此人紧跟在那豢龙君、羊珏几人身后,一路西行而来,挥袖便收缚了与其相争的诸道人,率先夺下这座西山。
这位姜道人崛起于州府方士之间,先后拜师数方法脉,习得诸家法,最擅隐遁奇门之术,一入黑山便擒拿诸道,自身再反隐于一侧,以待来人。
可他想过自身的遁术被各种道法破解,瞳术?外景法?阴阳道?
却独独没想到会被来人会以如此简单而粗暴的方式破去他那引以为傲的遁术!
且望着那越来越小的风势,风幕后方登山的身影愈发清晰,也越来越近……姜士奇祭起宝扇之后也未有动作,就那般静静地望着罡风外的青年走近。
“临渊,白骨,六灵山?”
“贫道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三方仙门的真传有了联手的这天!怎么,你的那些道友们不来帮你?”
姜道人右手轻提在腰间,嘴角朝着山下杂乱的风水气息一努,轻笑着打趣了起来。
“轿子众人抬罢了!”
“道兄手段才是不俗,都已经要立下坛基了么?”
黎卿摇了摇头,一眼便看到了那龙旗之下被金索束缚着的四五名道人。
这几人皆是最先一批入得十绝沙场的道人,此刻却是被那胜者捆缚在地,禁了法力,封了哑穴,又着狂风乱流拍击,只叫他等道袍褴褛,发冠蓬乱,身上还隐隐显露出不少血痕来。
龙旗旁侧,也不知那道人从而寻来了玉石,竟在这峰顶垒起了一座三尺高的白玉台来。
若是黎卿再晚半刻,待那姜道人将法坛立下再入此山,恐怕就得吃上一些苦头了。
“行了,天南的小道友。”
“此方无路,龙旗有主,去别处再碰一碰吧!”
姜士奇也不欲与这青年多费口舌,待得周围那一口元气所化的罡风渐渐熄灭,挥手招来那八宝团扇,掣起宝光百丈,居高临下的压向黎卿。
这四五名当代的真传,他早就看了,甚至其中三人都还是练气境,真不值得他收敛气性,事前打个招呼就已经是给足了他等祖师面子了。
若是这小子真不知进退,那也怪不了他!
“十方龙旗本无主,道兄何言如此大话?”
黎卿丝毫不畏惧那宝光之压迫,右袖一甩,两缕火苗当即从指尖燃起,见那道人宝光照下,却是不进反退,身侧道道灼星闪烁,石中火、人间火融汇相缠,压缩到了极致……
所谓一法通百法通。《南斗经》中日曜法,在黎卿修成了气道的“聚气成刃”法门后,这道星辰火法的凝聚时间比之先前提升了太多,五十四方日曜几乎瞬息间便成了形,犹如熔岩之下捞出来的玄珠一般,深邃黑红。
在那八宝神光临轰击在身上之前,黎卿右指一点,环身五十四枚南明火曜以无法捉摸的轨迹爆射而出,黯红色的日曜犹如火雷子一般,眨眼间冲出千丈范围,其意不在那道八宝神光,却是直朝着姜士奇姜道人而去!
轰隆隆………
连番的爆炸声在这黑山峰顶震响开来,磅礴的气浪与还未散尽的罡风碰撞,形成一道扭曲波纹般的回风。
黑山另一侧,八宝神光耀目方才打到黎卿身上,便见他往头顶的七星莲冠一点,那冠上七星结像,当即便投下一道星辰宝光,将那八宝神光架住,再得护身天府玄元气具化作一元气蟒,无边玄元气往那角力的神光上一扑,彻底将其绞断!
“诸火曜,居然全都偏离了轨迹?”
黎卿右手按在腰间的黄葫芦上,眉头紧蹙而起。
方才就在他掣五十四火曜,以神念锁定那姜道人之时,那一瞬间,姜士奇的身形突然从黎卿的感知中消失了,纵使黎卿将那密密麻麻的火曜封住了姜道人退避的每一道落脚点,但依旧尽数落空!
“五感剥离?六识颠倒?”
“还是奇门遁法……”
烟尘弥漫间,黎卿的灵识依然紧紧地锁定着那道气息。
而还未待那硝烟散尽,突然,姜道人的身形又消失在了黎卿的神念感知之中。
紧接着,犹如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气机立刻又从右方袭来。
离合剑光瞬间突进数百丈,才近黎卿身前,眼看就要与那星辰宝光碰撞上时,虚虚一闪,又突然分作了七道一模一样的剑光分散,绕过黎卿的身后袭来。
“分光离合?”黎卿眉头微挑,一点头顶七星莲观,即刻再有北星化曜,投落星光护在身前。
那七道剑光劈下,那星辰宝光佯装一彭,却是每道剑光又再一分为七,直至分出四十九道离合剑光来,【砰砰砰】地乱刃斩在黎卿身上。
然而黎卿外有七星结曜,内有天府玄元气罩,将周天死角尽数防护住,便是昔年阴神剑君-金曜太白的随手一击都只能勉强击碎这两层宝光。
任那剑光一分为七,再分为七,密密麻麻的离合剑光斩在那两层宝光之上,一阵金铁交击后,仍旧徒劳而无功……
“呼!”
四十九道离合剑光消磨殆尽后,也不过叫那星光黯淡了稍许,这可就令姜道人有些牙疼了。
“好一道巍然幽深如太华的宝光……你是何人?”
天南观的炼气士素来清苦,甚少外出行走,还真没听闻过此人名号。
那潋滟星光似泉幕垂身,真是给这小子武装到了牙齿啊!
“哦,是六甲奇门吧?”黎卿神色恍然,终于发觉了方才的的异常从何而来了。
也未理会那道人的提问,指尖一点莲华冠,将那潋滟星光卸去,独留元气化蟒盘踞在身。
七星莲冠,对元炁耗损还是太大了,这十方沙场的初决须得持续三天,既已试探出了那道人的剑道道行与强度,那便无需再倚仗这莲华星冠,也能节省些元炁!
剑道的‘分光离合’,与气道的‘聚气成刃’一般,也只能算是道法中稍稍高深一点的法门,并不算难制。
倒是那奇门之术,有些难缠了!
黎卿一拍腰间黄葫芦,将一柄黑幡托于掌心,轻轻一摇,便见那长幡从三寸大小昇作九丈六尺高,再又随心化作丈高左右,为黎卿所掣!
奇门道法,难以捉摸,再加之随意离合分化的剑光,上品的八宝团扇。
这可不比外海列国的小家族修士,也非是西南方士散修,其手段完全不亚于五方仙门的长老院正,黎卿这初战可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看来,小道人这是吃定贫道了?”
“狭路相逢,亦无退走之机!”
两人相隔百余丈,各自冷哼一声,法力元炁当即提了上来。
平白来说,这区区百丈之距,于他等紫府修士而言不过触手可及尔,这对两人来说都并不算是一道安全的距离。
可正如黎卿之言,五溪清平宴,十绝争道机,本就是狭路相逢,哪里有道理可言?
(本章完)
第161章 指猖绝
第161章 指猖绝
姜道人掌提八宝团扇,反插在腰背后,索视线对面青年,双眼微眯,再掣起法剑一弹,振荡起悠长的剑吟声来。
他自入道以来,行走天都大地百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游方道人,散修之身,这手上的离合分金剑、八宝团扇,哪一道法器下没有沾过血?又怎会对一仙门小辈退让!
“戕!”
再随着这道人法剑一振,离合剑光似是寒芒映照一般,也无任何的剑招,抬手便是两点一线的刺击,与他等紫府而言,百丈之距还未必有小臂长,眨眼便与黎卿身侧的玄元气蟒碰撞上一击。
【叮当当】金铁交击之声如珠玉落盘般此起彼伏,惟见那天府玄元气具化作九丈六尺龙蟒之形,龙蟠三匝,俯首护身,这是一元气道的更深层应用,是比之那剑道“分光离合”都不差的法门。
黎卿并不躲闪,左手摇动无衣长幡,右手化爪朝着那剑光隔空一拿,顷刻便见那元气龙蟒游弋而起。
原本只是若白气清气的水墨龙蟒,在这一瞬间突然化作了实物,片片龙鳞似银甲,六角交错朝天生,龙须四绺如仙索,无足自有腾空力,道是好一头庞然大物。
那九丈龙躯扭动,摇头晃尾,以那百转龙躯与离合剑光正面相撞,寸寸银鳞并剑光交击,休教那剑光如何分化闪烁,这道元气自是源源不绝,【叮当当】碰撞百十回后,生生将那剑光磨灭殆尽。
然,就在黎卿长幡大动,引动五十四火曜之际,那剑光之主又消失不见了!
“六甲奇门,转乾坤?”
黎卿瞳孔微缩,往四方望去,原本光秃秃的黑山在他眼中似是蓦然出现了起伏,原本二人相隔的百丈之距,在那姜道人奇门法的影响下,位置开始偏移。
所谓乾坤者,天地也,在天为光,在地为气,合八景之位,撬动这天光地气,是为扭转乾坤之力,可使得人深陷局中,望不清真相……
这是比之操控五感、混乱六识更上乘的法门。
在这奇门局中,你再无法相信你所见所闻,也不敢笃定感知是否真实!
便如黎卿此刻,掌上黑幡一摇,五十四火曜纷乱爆射而出,连绵的爆炸声掀起无边气浪,但每一个火曜爆裂的落点,皆不合黎卿所想。
火曜爆炸的余波传出,上方龙旗被那热风吹得猎猎作响,三五名被捆金索束在龙旗侧的道人,左右扭来,只欲挪动到那三尺高台之后,避开黎卿二人的战斗余波……
“天有三光日月星,道有三才天地人!”
“再是三奇六仪?也不过是借用了这方场域本身罢了。”
黎卿左掌紧掣长幡,胸膛耸起,自鼻间吸气,若鲸吞寰宇般,在内周天中辗转一轮回蕴养作倾天之态后,转首便是一气吐出,磅礴气浪如覆海翻天般,撼动十里黑山。
苍冥白气自黎卿唇齿间吐出,与虚空相遇,眨眼间化作滔天气海,休管什么天光地气、乾坤法门,也不论你何等的三才六仪。
整方天地的气机都被紊乱了,五行失控,三才隔绝,此处惟分阴阳,六气不定。
此乃《太一周天练气法》中一元祖气咒,亦是一元气道的基本神咒,经由磅礴元炁催动,覆海翻天也非等闲……
磅礴的罡风气浪,将奇门乾坤、八景方位尽数紊乱,只见那姜道人身形终于显露,其右手持剑,左手把扇,以宝光撑开一座丈高的真空地带,面色凝重的驻足在风眼中央。
“好浑厚的元炁!”
望着那掌幡行走在罡风中的青年,姜道人心头愈发警惕。
那磅礴的气海乱流就像是对黎卿没有任何影响一般,所有的气浪遇上他皆是自如的避开、扭转,甚至为其所用,好像他便是这气海中的天主一般。
元气高悬,势如天海,果真不凡!
但古道统之所以会成为古道统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元气道对五行轮转的应用偏颇了……
那姜道人并指一点,法剑归窍,掌握八宝团扇往那精铁黑山处一撞陡然就不见了身形,整方天地中再无了此人痕迹。
“又是遁术?这次是五行大遁?”
黎卿眉头微蹙,突然有些理解这姜士奇为何能在瞬息间就困缚诸道,占据黑山了。
六甲奇门,五行大遁,飞剑之术,禁缚之法,八宝神光……真是一身好繁复的本事!
下一瞬,便有一双漆黑的玄铁大手从黎卿脚下的铁山中伸出,悍然拿向黎卿,这黑手似是五金精铁之气所化,竟要连带着那元气龙蟒同时拖入铁山之中。
若真被他得手,不通五行大遁的黎卿,还不得沉入铁山之底,被万钧巨力镇作肉糜?
而黎卿反应亦是及时,将那长幡一甩,近丈的幡旗卷动,似是黑红色的盘龙舞动,径直将黎卿裹入其中。
待得那玄铁金遁大掌拿来,幡旗上《无衣》符图大亮,灵滢宝光升起,化作无边沙场异相,断戟残刃冢形,叫那铁手抓在符图宝光之上,【吱嘎】一阵爆响后又再陷入了角力中。
甚至得其中的黎卿所指,那兵祸杀伐之光愈盛,反悍然洞穿了那尊金遁铁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无衣》符图升起,苍凉古朴而肃穆的战歌响起,此源于天都北地的一处古史遗留,为南国收录经典,再炼作符图主兵杀、主伐祸。
黎卿掣起长幡,再将那幡旒一甩,黑红为主的幡旗上,无衣符图化作一尊尊沙场战魂之相,锋芒之气流露于表。
这姜道人手段着实繁多,不能与他再消耗下去了!
此刻的黎卿心有所悟,这才是第一位挑战者,须得速战速决,保留战力。
便见黎卿将那长幡一摇,其上兵杀、金祸、伤魂等等般六天故气席卷,突兀的凝作金戈、银斧、血矛、玄戟……
随着黎卿将那长幡往地面一杵,上有兵戈四相天降,悍然打穿那精铁黑山,戈、斧、矛、戟密密麻麻,将那五金山石似豆腐一般的切开。
下有无边兵杀伤祸之气,疯狂的入侵这黑山之里,道道杀伐之气,逐着那姜道人而去,此气实乃是生人勿染,触之即伤!
道躯凡体受其一击,即刻化作脓血,五金法器受其一撞,金气亦将大损,却也稍显歹毒……
“躲,那就看道兄能躲几时了?”
这姜道人奇门、五遁难以把控,但还谈不上诡谲,剑气宝光虽可称上流,但那法剑、宝扇也不过是六百禁上下,总归还是散修,威胁并不算太大!
黎卿轻笑一声,掌掣黑幡,叫那魂压再度暴涨,分出百缕念头般伴兵杀伤祸之气远远吊在地底那道人屁股后,他却是抬步往前方的龙旗玉台处去了。
既然那姜道人要躲,那就随他躲,待得黎卿驱策猖神,立下法坛后,且看他还躲不躲的住?
元气龙蟒盘踞在身,黎卿掌持丈高魂幡,于这罡风气海中大步行走着,直取那方玉台。
这下,那姜道人怎还站得住了?
方才的莲华冠、现在的魂幡居然皆是千禁以上的顶尖法器,好个仙门真传啊!
这小子本就武装到了牙齿,再让下立下法坛,那可就……
愈发思衬,姜士奇望着黎卿手中长幡的眼神都有些不太清白了。
那游走于黑山地底道人气机突然消失,黎卿恍若不觉,急不可耐的大步赶往那龙旗之处,实则那右袖中的五嵬镇鬼法早已暗中催动。
他已经没了与这修奇门遁术的姜道人博弈的耐心,唯有奇招方能一击缚首!
这道小神通有五鬼挪移、五鬼钉头之能,骤然一发,定能功成。
似是黎卿火急火燎的动作实在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形象,出生仙门,法器傍生,一看就是没经历过险恶的真传子;也或许是黎卿的斗法表现中规中矩,实在没有让那姜士奇有更多的担忧。
那姜道人身形一闪,突然自地底冲出,背后法剑出窍,一剑化生剑光八十一道,剑光离合,虚实交汇,同时手中宝扇凝光,其上珍珠、玛瑙、翡翠、琥珀……等等八宝连映,照出一道八宝神光,就要定住黎卿。
“来得好!”
黎卿心头叫好,黑幡一卷,那幡旗便无限延伸,不过数个呼吸便化作近百丈遮天帷幕落下,往那八十一道离合剑光一收,尽皆拘了起来。
同时元气龙蟒化质,盘踞在身,这道南斗护身之气,足以抗衡大部分的变数了。
却在黎卿右手掐诀,‘五嵬镇鬼印’拍出的一瞬间,那姜道人面色突然一变,紧接着便是大笑了起来。
“早就发觉你右手与常人不同,掐诀施法,鬼箓缭绕,果真是藏了道后手!”
“哈哈哈,急难突围,太乙锁邪……”
那姜道人朗笑一声,亦是算到了黎卿的后手,只见那道人定立于虚空一角,掐宝瓶印,且左右袖中各飞出三道金色锁链,那捆金索上缚奇门锁邪咒,眨眼间便延至数十丈长,最先两道捆金索且先将黎卿手腕绞住,而后便是手肘、双肩!
眨眼间,黎卿整只右手便为那奇门法器所缚,“五嵬镇鬼印”还未生发便被生生镇压了下去。
斗法之事,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实在依靠往昔经验,仙门之中,不食人间烟火,精耕道法经义的真修不少,但尤擅斗法的正修着实不多。
且看黎卿这一算计,于同龄真传之间算得上不错了,但在这老一辈的散修上人面前,果然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了!
“唉……”
黎卿面露无奈之色,轻叹之余,却是周身气机骤变,那被束缚的右臂化掌为指,既不依靠那五嵬鬼箓,也不驱策元炁,只是一指点向那虚空中的姜道人。
“令六丁六甲,往来三部,立定虚空,五方腾挪,八面镇禁,拿下此人。”
“敕!”
随着黎卿一指,其紫府宫中神念骤变,磅礴的魂压还带着稍许的白骨观之意,彻底落在了那姜道人头上。
而与此同时,似是从虚天妄界中立有回应声起。
“喏。”
“遵道主命!”
便在这应诺之声响起的一刹那,姜士奇只觉一道凉气从脚底板升上了天灵盖来,在这一瞬间,大大小小一十二道恶意齐齐锁在了他的识海上。
他刚想要动作,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消失在了黑山之上,四方乃是一片灰蒙蒙的云雾,似是永恒不变的下着淅沥阴雨,不远处有阴风席卷,一朵尸霾华盖缓缓飘来,弥漫刺骨的阴气已然开始侵蚀法力。
“奇门八宝……”
姜道人挣扎的声音淹没在这云雨鬼蜮内,越发模糊,只见最先有一只淤紫色的鬼手从阴霾中伸出,穿过护体神光,一把抓住这道人的肩膀,【滋滋】一声脆响,当即便在他的锁骨上印下了一道淤青鬼手印。
紧接着,五方无面猖,三才游猖,齐齐伸出大手,刺骨的鬼箓印在他的皮肤上,只让那姜道人一身法力瞬间被冻结。
飞猖将军双翅招展,道道白纸纷飞,却不住的往姜道人身上沾染,将要将其裹上封印起来。
轰隆隆
却是银甲将军破风而来,借着横空之势,横臂一击斩在那道人胸口,血滴飞舞间,绝对的暴力传导而来,却是连群猖都再抓不稳那道人,被这银甲猖齐齐崩飞了数百丈……
及至十数个呼吸之后。
黑山之顶,黎卿掌掣长幡,朝着地上一钉,生生将其插入了那精铁浇灌的铁山之中,并立于山顶龙旗之侧,再回首望去。
只见那阴云法域之中,朦胧的云雾弥漫,倒影出一尊身形来,十尺之高的无面人缓缓走近,而就在它那淤紫色的鬼手上,正提着那位陷入昏迷中的“姜道人”!
(本章完)
第162章 十绝道种
第162章 十绝道种
西绝黑山,龙旗之侧。
三丈玉台,方筑六角阵基,刻下禁制法篆,终升作一方灵滢结界,清光漫天。
百目灵纸折三百朵,满簇于法坛前,五色彩旗六十四枚,供香炉九尊熏烟缭绕,燃赤烛长明,以作灯山海,宝光辉煌。
坛镇四足大鼎。
一鼎灵露,烧符煎水,祭四方鬼神;
一鼎五谷五牲颅,取来猪牛羊犬鸡之头骨,精怪为佳,缚命魂,笔蘸朱砂,骨篆老符,是为“五牲符骨”,五谷为祭,五牲为祀,主沟通神灵。
一鼎香灰为底,燃三十三柱黄香,沟通杳杳冥冥……
当!!
悠悠香烟流转之际,惟闻得悠远苍茫的钟声荡响,坛法结界高升三天,凝滞气机降于大地。
这法坛终于开始发生变化。三鼎之中,黄香爆燃,符水骤消,五牲符颅显著地生黑生裂,就像是那冥冥之中,有未知的神明开始享用这一切。
混元王辇坐落法坛中央,纸色染,五色彩旗,香烟缭绕,蜡烛长明,灯山海外,金碧辉煌,奉组丰盛,五谷五牲……
飞猖将军、银甲将军二猖神犹如守门的神祇一般,分列王辇左右,四盏纸灯各挂四角,使得舆辇之周宝珠流幕愈发生亮。
辇中香案坐落,软座之后则是一座法坛画壁,一卷卷猖神符图挂于那法坛之上,黑帝金纹,若焰云缭绕,勾勒出莫名的伟力之形!
法坛神图之上,十二猖神之形得五牲三祭,愈发宝相庄严,其中神性溢于言表,几乎都已经要反哺到猖神本体中了。
玲珑左右环顾,只觉得冥冥之中,突有磅礴的神意灌顶,将其中道韵重构,无形神意几乎充斥了每一寸道体肌肤。
“郎君,升坛之后,我们就算是拥有不死之身了吗?”
此刻,玲珑猖挑眉望来,一边感悟着体内变化,一边惊问道。
“不死之身?这说法倒是有些过了!”
“升坛之时,神御炁,炁合神,将六丁六甲的位业与你等合并。在这期间,也不过是创戕则复,断头不死,腰斩自生罢了……”
黎卿微微摇头,此刻王辇升坛,降下神意,有无边威能加持纸猖,巡山搜岭,护坛行法,无所不通!
环顾诸猖,黎卿沟通法坛中枢,掌掣调令,却是再威严敕道:
“六丁六甲已升坛,于此三日,天威眷顾,当履职护坛、辟邪、惩威、破魔。”
“日巡黑山,夜游天日,凡有所呼,定当灵应……”
那黑山之顶,唯见一青年道人掌摄令其,调动兵马,五方无面,三道游猖,四野徘徊,六面张网,引动绵绵阴雨用覆西山,彻底将这山头虚空封锁。
及至一切功成,过往猖神巡游天地,唯留银甲将军、飞猖将军两尊日游护坛,伴那缭绕香烟散,青滢结界开,这西绝黑山又再归于平静。
法坛之侧,被捆金绳束缚在地的诸败北道人慌忙的再挪动了些身子,以远离那座玉台!
只待那【笃笃笃】的沉缓脚步声响起,群修愈发惊惶了。
这十绝大比根本就不是他等寻常道人能参与的,光是那姜士奇姜道人就已经是诸法汇通于一身,一力压服他等紫府四五人,可谓一方旁门上人了。
后面来的这一位更是恐怖,吐气乘风,呼如气海,麾下兵马往来虚空,阴气弥漫,实叫人胆寒。
“可好些了?”
那云衣青年,七星结冠,提起一盏琼宝灯便从玉台上缓缓近来,望向那靠在山石一角的败者,直将一道元炁渡入那姜道人体内,低声问询道。
这道元炁入体,既是助那姜士奇稳住心脉性命,也是黎卿在借机查看其体内状况到底如何。
诸猖定法留下鬼手印,有道道鬼箓禁其法力,纷乱其丹田,倒也能算是一道封印了,但最严重的当属银甲将军横跨千丈之距后,那道未曾有过丝毫的卸力的铁山靠。
那一击便直接震碎了姜道人的肋骨,令其五脏六腑齐齐受创,短时间内绝难再有战力了。
“咳咳咳!咳咳。”
那姜道人双眼睑无力的抬起,靠在一座石墩上,艰难的仰望着来人。
“我输了。”
姜士奇服软服的十分干脆。他输得心服口服,天南幽篁子,挥袖指猖绝,这是已经成势的驱神大术,四方紫府日游猖,无面夜游鬼祟,再加之这位气道真传……
他确实看不到丝毫的嬴面。
“好!”
“你我皆是龙宫座上客,于此亦不过一求机缘,狭路相逢罢了,黎某也不愿将事情做绝了。”
“就按我南国修行界论斗的规矩如何?”
黎卿颔首,也不为难这姜道人,试探性的询问道。
南国修行界不比海外和巴西之地,总归还是点到为止的,寻常斗法,也只是胜者从败者的手上自选一件战利品罢了。
胜者得利,败者求生,如此而已!
“嗯。”姜士奇呲牙忍着疼痛,将身子再挪高了几寸,右手一张,那法剑、宝扇以及数道金丝锁便落在了身前地面上。
“离合分金剑,六百八十禁的剑器,产自巴西之国;八宝团扇,六百禁法器,于东海斗法而来;捆金绳的话,就只是普通的百禁法器了,你不修奇门法,也催动不了!”
姜道人动手果决,输了之后亦是干脆,将那三道法器的来历囫囵介绍给了黎卿。
平白而言,这三类法器中每一种皆是他斗法的主器,对姜士奇来说,缺一而不可!
但斗法也好,闯荡也罢,总归是如此,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有这般不成文的规矩,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这八宝团扇吧!”
黎卿抬手一抹,当即便将那八宝团扇摄入掌心,翻袖收起。
此扇八宝神光可定、镇、破、打,虽谈不上无匹威能,但也胜在全面,黎卿用不上亦可今后赐给门下,倒是一尊上等法器。
弹指间,又将一粒药丹抛到那道人手上,再将旁侧那诸多受缚道人的哑穴、气穴解开,叫他等不至于匍匐在地,能稍稍多几分自由行动的尊严。
“如此,这件事便算是了结了。”
“只是,十绝比斗方才开始,就劳烦诸多道人在此多等两日了!”
“若是贫道得胜,定将为诸君亲解束缚。若是贫道败下阵来,也自当与诸位同坐……”
这一言,虽是安抚,但器量着实不小。不论是姜道人,亦或是那几名被姜道人所擒拿束缚的败北道人皆为此言侧目。
“道兄这是哪来的话,便如您所言,不过成败尔!”
那几名败北道人为黎卿解去几分束缚,也当真是松了一大口气,此刻他等方能做大幅度动作,自地上直起身来,齐齐向黎卿拱手拜谢。
方才他等受缚严重,若非一路攀爬到了那玉台之后,可真是差点就被罡风气海给撕裂了,能得些许自由,已经感激不尽。
“嘿,姜士奇,你这恶道也有今日啊。哈哈哈。”
那群修实在忍不住,回过头来便嘲讽起了姜道人。
此刻,大家都是败者,也没甚好说的,且算是平起平坐了。
早知今日,这家伙当初何必做的那般绝?也就是这位天南观的道人有雅量,若是他等动手,非得废了这姓姜的……
(本章完)
第163章 幽篁子
第163章 幽篁子
龙泽中央大屿前,近百丈高的水镜垂挂,水幕之中,将十绝沙场内的情况尽数倒映而出。
那铁山上,或是蛟龙盘踞,无人敢近,或是宝光激荡,或者兵马巡游……
唯在那西绝铁山之下,竟是由四五名仙门真传立下风土水泽结界,将整座铁山都云遮半掩了起来。
当然,这仙门真传串联一气的动作虽说有些不太好看,但还不算违反规则。
但令龙屿前的群宾更惊异的,是那铁山上的那几位仙门真传的手段。
这些人竟还并是同出一门门,银翎金翅大鹏雕,鱼龙道兵,插翅飞虎,阴鬼箓,幽鬼灵位术……简直就像是数个仙门齐齐联手了一般
“此……”
“他等意欲何为?”
下方风水泽被结界覆盖数十里,却是那六灵山、白骨道四位当代真传布下了关隘迷阵,竟要联手拥趸黑山上的那位道人做掌旗道主。
“这三仙门可是不同宗不同脉,练气道,御兽道,符箓道……他们怎么……会啸聚一山?”
西南之地的几座仙门,道不同,法理不通,几乎少有往来,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呢?
群宾惊疑之际,上首的诸尊亦是面露异色,为之侧目。
这座西绝铁山上的斗法,有点意思!
“猢狲儿,倒也有几分急智。”
六灵山的麒麟老祖朝那穹空水幕中一指,摇头笑骂道。
“这几个小崽子,皆是几宗当代的真传,入道时间长的不超过甲子,短的还不足十年。”
“与诸方紫府相比,他们尚且稚嫩,不论是斗法还是神通,都没有任何的优势,于是,他们五人携力,只保一人占铁山……”
“果真有些器量。”
麒麟老祖明面上指着几人语气不忿,实际上那一道对玄门弟子偏爱早已经是溢于言表。
“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纵横捭阖、长袖善舞亦是实力的一部分!”
既然他这堂堂的六灵山老祖给出了评价,那这方龙泽大宴就再也没有人能推翻他的评价,也没有有人敢有异议。
轿子众人抬,四野的道人连声赞叹,呼号三宗高徒恭谨友爱,道是非常。
同时,更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到了那水幕呈现出的云衣青年身上。
若说各山道人拥繁复法门,五行大遁,四象元气,各有手段,斗将激烈归激烈,可着实没有那西绝铁山的博弈有意思。
那姜道人手段在西南大地都有号的,奇门遁书确实难缠,可临来挑战者却是更甚一筹,凭一口原始祖气,破尽奇门乾坤,两件护身的顶尖法器饶是他等老一辈的道人看了都要眼馋。
处理那铁山的诸道人,随性从容,度量不差只让众人一看,好感倍增。
“那位是天南观的门生吧?可真是年轻啊!”
青丘山的白梅娘娘掩面轻笑,却是提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五方仙门倒也罢了,可此人,被两宗真传拥趸之人,居然如此的眼生?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是让龙屿上的紫府上道们突然缄默无言了。
前几日,鬼郎-黎卿拜素华道府的桃色杂谈才爆出来,他等就不信那白梅娘娘是真的不知道!
她是想要给给那素公主调笑,还是要给龙君上眼药?
“天南道子,鬼郎黎卿,诸位或许还不识得!”
“昔年白骨道二长老阴袭击此人,便被幽天鬼神镇杀于天南柳黄州中,前不久江南道幽府鬼市,叫两员阴神真人流落幽天不得归路,亦是此人手段。”
“老夫昔年在他入西南时见过一面,邀宴而来……”
龙君大马金刀的高坐在那金銮架上,将他等交集与群宾娓娓道来。
既是清平大宴,自然宴会才是主题,比斗只是为其添色罢了。
龙君在上,群宾咸集,你问我答之间,不亦乐乎!
鬼郎-黎卿,褚龙君以为他将要走上鬼道,可自西南消失了数载后,却未想到,他竟然反在仙途的修行上一路狂奔。
诚然,那麒麟老祖说的不差,黎卿道行虽谈不上多高,但有着幽天鬼神恩眷庇佑,独坐十绝之一自是没有问题的!
褚龙君丝毫不在乎那所谓的桃色名头,对他而言这位素公主更像是南国派来的监管者,是他永封西南的限制。
虽说难免面子上有点难看,但便是她面首三千,亦不会影响到龙宫分毫。
“诸位,可知本君为何要将参战的名额化作请柬否?”
“这里面每一位都是紫府一境的佼佼者,豢龙君携九龙之势威凌群修;羊宗子弱水环身,将一切敌人玩弄于鼓掌;三皇门人劾召千精百鬼,一方山水皆为其未用……便是幽篁道人-黎卿,亦是猖道护身,元炁浑厚。”
“皆非常人可敌!”
龙君提起酒杯便近得台前,轻叹一声道:
“便让我等为这即将诞生的十绝道种饮上一杯,且看看是三皇门人底蕴更深?还是青丘纯血更胜一筹,亦或者是另有其人?”
宴中鼓点密集,龙君抬袖与群宾共饮,一尊尊紫府客、世族子开始各自的分析此次大比。
如此大比,本身就是一道了不得的谈资,若是十绝道子之名有此传遍天都,他等评鉴之人,这清平之宴立时便会有完全不一样的地位。
场中嘈嘈切切的低语笑谈声起,可在下方却是有人心不在焉。
十数名身披蓝青色道袍的天南道徒聚拢一处,他等有的是临渊行走天南的外驻道人,有的则是地方大族出身,受到了邀请。
“吕师姐,你在看什么?”
三五名蓝衣道徒自龙牙大船的尾部跟上,正朝着前方的高挑女子呼唤道。
这是天南蓝家的子嗣,此番蓝家来了有五名道徒,皆是练气中上品来长长见识的。
“嘻嘻,听闻万法殿的李真传参战,还未进入战场便被弱水天河冲入龙泽之中淘汰了……”
这是近些年继白清烨后第一位紫府真传,只可惜道行底蕴实在太浅,还未展露手脚便遇上了东海羊珏,被一记弱水神通直接打出了局,方才在水幕一侧看到他还在龙泽下游荡着。
“吕师姐,青漱师姐?”
几人连呼了数声,才将那失神的女子唤回魂来!
“我还以为您被哪个坏道人把魂儿勾走了呢。”
蓝家小辈中以那蓝青芋为首,这四五年内,天南观中诸多丹经药器放下,以百巧之艺为辅,实在叫这一代人的修行之路轻松上了许多,四五年来,成就练气上品的道人着实不少。
“没有!”
吕青漱摇了摇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与蓝青芋虽然隔了两届,但也是同为外院修行,又是同一年成就的练气上品,自然关系不会太差。
只见她右手一指,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那庞大水幕的一角,引到了那西北铁山的景象上。
“万法殿的李师兄是出局了,可我观内另有一……一位紫府道人占了沙场铁山。”
众人纷纷疑惑抬头,望向那穹空水幕的一角。
只见那青滢的水幕上,映照着一尊端坐在三尺玉台上的青年男子,其掌提琼华宝灯,另一只手掣八宝团扇,轻轻拂动,然银灰色的双目却似是不断地逡巡着铁山上下,望之颇为不凡。
“嗯?观内的?似乎不像是观内的紫府道人啊!”有蓝家道徒疑惑,观中紫府道人可是皆着紫袍凤冠,应当不会如此打扮。
七星莲华冠,降真素云衣,这倒像是东海道人的风格……
“幽篁子-黎卿,数个月前,万法院往东一百三十里外开的‘飞瀑道府’,便是敕封于他的。”
吕青漱难免有些心绪难定。
她是认识黎卿的,昔年她才练气中品不到,那黎卿亦是刚刚练气,二人合力,处置了一尊养黑狗而失控的术士,那时候她还是师姐……
短短四五年的时间,这变化怎得如此梦幻了?
是他!
蓝青芋瞳孔一缩,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的虬龙渡劫,想起了在西莽山脉中与那位黎师兄别离相见的一幕。
当年蓝家的鼍龙甲士与十数名道徒逐飞尸,与黎卿相遇,蓝家道徒出言不逊之后,黎道人便独自离开西莽,直至后面传来他失踪的消息时,蓝青芋一直深表歉意。
流言如刀,当年若能好生管制好族人的口舌,那黎师兄就不会怅然至一人出走,也就不会因“白骨道”而失踪了。
“鬼郎师兄,他没事吗?”
“是了,我好像听四叔模糊的提过一句,说黎师兄回归了!”
“他还是那么厉害,居然夺了一扇龙旗?我记得他有一头赤龙,很威武的龙……”
蓝青芋怔怔的望着那水幕内的身影,好似当年她入道之前所见识的,那一人撑筏,独自行走于沉渊鬼河之前的青衣师兄……当年那赤龙环身的蓝衣师兄,及至如今,三道身影似乎从记忆入侵到现实,终于融合了。
果然是黎师兄!
并非这几人,龙屿鬼神座上的夜游鬼神间,那山阳县马三太爷更是双目瞪的老圆,险些的要化作青皮死鬼相了。
“五鬼将军在上,那是马元的友人?”
他怎得的就紫府了呢?
马三太爷可没忘记当年受的鎚首痛击,原本还想着如今有了靠山,拜入了五鬼将军麾下,有机会找找场子了。
但理智还是告诉它,活着比什么都好。
十方沙场,十座铁山龙旗,亦有十绝道者显露于这个西南的修士圈子前。
若是这一宴能举行起来,龙君能获得的影响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此宴过后,五溪群宾来,四海清平宴,便足够他将力量辐射到整座西南。
五座龙牙大舟上,群宾所喜爱,所看重,所押注独斗者,各有选择。
但龙屿高台上,那位素公主却是眉首微蹙,有些不愉了。
“怎得,褚龙不是将那御鬼钟家的道子视为夺冠的道种了么?”
“他为何要狙击黎卿?”
李云素百无聊赖倚靠在銮座上,与三尊并列。
直至看到了水幕一角,某位身怀《钟馗抓鬼图》的道人,阴恻恻的躲在水泽一隅,她顿时轻哼了一声。
“紫府上基的宗族子,还是这般鬼鬼祟祟,当真是见不得人了!”
这一言教诸尊同时侧目,顺着水幕中的视野望去,果然,西绝铁山的某处,有人趁着六灵山、白骨道几位真传和山下诸道厮斗之时,悄无声息的摸进了铁山之中。
褚龙君见了这素公主后,面色一僵,随后便是朗声大笑了起来。
“公主有所不知啊!”
“鬼郎赘幽天崔府,为故族郎君,钟磬乃岭南氏族,最擅抓鬼役灵。”
“本君以为这二人会在终决之时才会遇上,没想到,这二人已经将要碰面了!”
幽世鬼郎君,岭南抓鬼郎,这是可称作为宿命的交战。
“老夫拜会御鬼钟家数次,与诸君关系匪浅,但公主须得知晓,鬼郎亦是老龙忘年之交。”
“与黎小友所识的时间,老夫远要比公主来得及久……”
褚龙君别的都能忍受,唯独不能让这女人将黎卿视若禁了,他可是提前了数载就打了招呼,邀请那鬼郎黎卿入席,甚至可以说,鬼姬何芜、六灵山靳南参都是龙君介绍给黎卿的。
他可不会容许黎卿成为素华道府的人。
“小九儿,你猜这两人谁会更甚一筹?”
褚龙君摇了摇头,却是转头望向了身后站立着的女子。
那女子着一身得体珠玉霓裳衣,高挑纤姿,素雅美颜,仙肌玉骨妃子貌,额生太华小玉角,站在诸多龙子龙女之间,如鹤立鸡群一般。
此为龙九女,褚玖儿!
“不知,许是黎君罢?”
“他……”
那龙女欲言又止,先是念及幽天鬼神的名声,但真若比起岭南御鬼钟氏来说,她亦只得轻轻摇头,不敢妄言。
“看来,黎二郎算是很合你的眼了。”
“此宴过后,老夫将你许与他如何?这黎家二郎才情不差,或许能助你更进一步。”
“正所谓法侣财地,所求者,也是挑一个顺眼罢了。”
“再多的资粮,入手心中有愧,心魔骀生,又何必入手?
再强的真修,看一眼就心头添堵,那不从便是……”
“你看他顺眼,便随他修行去了!”
老龙君颔首轻笑之间,却是以不可违逆的威严,述说了绝对的意志,。
“唔……尊父君命!”龙女褚九儿屈身一礼,糯糯的应了下来。
她怎会不知,父君无非就是想以美人作饵,将那黎二郎的恩眷之谊稳固罢了。
而她,也不过是那个美人饵罢了……
转头且看向那水幕之中,云衣青年端坐玉台,掌托宝灯,银眸俯视,引动过往虚空诸多猖神齐齐投去目光。
笃!笃!笃!
那是竹杖芒鞋击打在铁石台阶上的声音,朦胧隐隐的气机自山下靠近,一步一停地朝着黑山上走来。
此人便是行走无息,静若寒潭,若说鬼,他才更像一尊鬼神!
(本章完)
第164章 岭南钟氏
第164章 岭南钟氏
昔日岭南抓鬼郎,竹杖芒屐走北邙。
指尖朱红蘸炽火,百鬼瞩目皆彷徨。
山间有道人来,披挂寻常青袍,软竹斗笠,腰悬画轴一部,极为质朴,犹如海内远行客,撑竹杖,踏木屐,一步一杵的上得铁山而来。
黎卿起身,将那刚刚洗练完禁制的八宝团扇往腰后一挂,抬眸望去,就这般跨过千丈朦胧之距,四目相对。
一人是岭南夜游抓鬼郎,乃以人道驭鬼道,一人是幽天崔府鬼郎君,反以鬼道佐仙道。
这两位的交手,既是一道偶然,也是必然!
“黎君,我等……且先避退两百丈?”败北道人中有人发问。
他等先前在黎卿与姜道人的交手间可没少吃苦头,若非当时身处这铁山巅峰风眼之中,法力遭禁、行动受阻的他们,早就被那气海罡风撕碎了。
见这黎君是个温雅性子,他等亦是忍不住求问了起来。
“也可,诸君暂避罢!”
这铁山之上,群修法力受缚,黎卿倒也不担心他们能闹幺蛾子,只要他等在初决结束前老老实实待在此处,给些许的自由亦是无妨。
只待三四人架着无法动弹的姜道人缓缓后退,黎卿敕令群猖,虚空显化,先做片片白纸瓢泼,再于黎卿身侧汇聚,化作六丁六甲十二猖神之形。
银甲、飞猖、玲珑主,游猖、无面、负图君……这一十二道神形落于黎卿左右,呈斗拱之状,护卫主君,同时虎视眈眈地索视线对面的那道身影。
嗒!嗒!嗒!
直至那道人终于踏足山巅,手中竹杖一顿,却是将那斗笠缓缓摘下下,稽首拜名称赞。
“岭南钟磬子,在这稽首了!”
此人取下竹斗笠后,乃是约莫二十七八的青年模样,五官笔挺,姿若青蒿,矗立在那山巅前,虽身有阴灵气息,但丝毫不显得阴翳。
“幽篁。”黎卿拱手还礼,却是诧异的的扫视起了此人。
“贫道听过岭南御鬼氏族事迹,也屡闻钟氏大名……却不知道兄何意?”
这是一尊紫府上基的道子,常为护持岭南,破邪锄妄,斩鬼游方,教一切阴灵之属望之皆生畏。
平白说,像这样的人物,坐镇一方龙旗也无几人敢挑战,可他却是偏偏舍近求远找上了黎卿来!
钟磬子微微摇头,将斗笠往背后翻过,一步一杖的靠前了来,其双目澄澈,认真的与黎卿诉说道:
“此间大宴非比寻常,十绝沙场,每一方都有了不得的人物!”
“依钟某看,这一座龙旗,应当功成之机会更大上几分。”
十绝铁山,皆是由紫府上基道人所占,这几乎已经是半个南国的道种齐聚首了。
黎卿是十方龙旗中唯一的例外。
休教这鬼郎-黎卿有如何的诡谲,但他终究只是个刚成紫府的“下基”修士,在岭南捉鬼郎眼中,着实是更有把握!
黎卿闻言,微微颔首,却是晓得自家被当做软柿子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要做上一场了。”
将那延命琼华灯往法坛王辇上一抛,却是将将挂在了车辕之上,冷白灯光与宝相庄严的法坛产生了极为割裂的反差感。
只见这黎二郎右手一招,将那丈高黑幡招来,掣幡下得法坛来,六丁六甲十二猖拥趸而来,却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远眺着那一十二尊纸猖,钟磬子眸光闪烁,欲言又止道:“你这纸道猖兵,应是山鬼一系罢?”
“可,我若没看错的话,其中基础的纸灵法禁,应当是《纸灵秘法》。”
“道友可知,这纸道法术的源头正是来自于岭南钟氏!”
正述说着,那钟家子袖摆一挥,将两尊纸扎神将抛了出来。
当空白纸漂泊,与那钟磬子身上的玄光一合,倏忽间便扩展至十数丈高的纸龙卷,清风白纸盘旋变幻之际,却是有身形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了一左一右两尊神将。
纸道纸甲点睛笔,彩绘朱符置弃身。
威武凛然纸护法,十三丈来神将形。
此乃为上道纸灵-纸将官,其神躯灵动,各掣刀枪护卫,比之黎卿那仿山鬼精灵制作的纸猖,更加威严,亦更加的勇武。
“嗯……岭南纸扎书,有所耳闻!”
从刚刚得到那卷《纸灵秘要》的时候,黎卿就知晓其来自岭南了,但,如何呢?
黎卿面色不变,却是当先将那宝幡一摇,卷起魂丝千道,霎时间化作一条荒浪长线。
此线非线,乃是一道魂丝具化的黑天矢,为魂道之精与一元始炁合聚,刚则若太质,柔可似长绫。能收摄诸般法器与宝兵器,任尔万般飞针、千百剑气齐齐袭来,与这魂矢一撞,亦不过分个刚强与否。
其柔时极善纠缠,若有道人为其一卷,魂丝研磨,不过片刻,当即就要形销骨散、断绝元息,令神识泯灭,三魂崩鉏……
这竟是白骨道之宝?
不待那钟家子反应,魂幡卷动,黑天矢破空袭来,无边云雨法域已然当头盖下,就在黎卿身侧,已有道道火曜成型,只待前方黑矢与宝光刚刚触碰,五十四方火曜便齐齐迸射而出,剧烈的爆炸声响当即便将小半座山巅覆盖。
紫府上基的氏族子,这可不是寻常的散修道人,其掌握的神通道法,极为不凡。
此刻的黎卿出手便是全力!
轰隆隆……
有纸将官迈出,刀枪宝兵碰撞,似乎龙吟虎啸般,声震长空百里。
两尊纸灵撑起护体宝光往钟磬子身前并立,竟生生挡下了那火曜之威,叫那星火亦难防。
“五方十二神,六丁六甲形。”
黎卿转起黑幡,魂压再壮,往十二猖神的身躯中倾入念头,紧接着便是十二猖君尽数被黎卿意志所接管。
那一指点出,银甲将军猖,鳞臂浑铠,似是上古战车般自遥远之地驶来,在这精铁浇筑的黑山中生生犁出了一条沟壑来。
甲猖攻杀,飞猖展翼,尸霾狼烟蔓延百里,玲珑猖主掣指法域,无面负图君悄然隐去,却不知又要发起何等的袭击。
这一指敕令,群猖暴走,前仆后继的蜂拥而上。
然那位钟磬子道人却是不徐不疾,泰然自若的行走在左右两尊纸灵-纸将官之间,凡有猖神靠近,首要突破的就是那两位护法纸将官之宝兵。
再有突破了两尊纸灵将官封锁的猖神,这位钟磬子也不过是随意祭起竹杖,横拿掠打,凡与主猖碰撞,轻者一杖点中,纸碎飞舞,重则法力破妄,猖落尘埃。
岭南抓鬼郎,对于这般游方鬼灵,自有惩治手段。
除了那四位日游大猖能与其正面碰撞外,余者皆非是他一合之敌。
紫府上基钟氏子,法力凝如寒山螭,同阶修士都难以撼动他,着实难缠。
可就在那群猖、将官【乒乒乓乓】鏖战之时,突有清脆的铃铛碰撞声响起。
待得钟磬子抬起头来,只见前方的的地面上突有一头银鳞龙蟒游动而来,那龙蟒鳞形若刃兵,扭动之际,片片鳞羽撞击,有清音荡漾。
元炁龙蟒形如太质,朝着正前方一扑,待这钟家子就要躲闪之际,这才骤然发现有密密麻麻的火光从视线中闪烁而起。
轰隆隆……
连环的爆炸声起,热浪蒸空十数里,叫那诸败北道人躲无可躲,连头发都被这热息烤的焦黄。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黎卿掣旗,卷动魂压祭黑矢,千丈魂丝贯虚空,一面念随心动,掌驭群猖,只手间又是元气化形,火曜连环。四道杀伐手段,连环逐杀,如此手段,乃为一心多用法。
若非曾习“白骨观”,于泥丸宫中修得白骨美人浮黎地之法相,黎卿绝无如此的魂念。
可即便是如此,四法齐出也让黎卿法力显著的降下了一截。
抬袖往法坛之上一招,很快便有“神炁”降落,加持于身,为黎卿瞳中再平添了几分苍寒道韵。
“这钟家道子最擅御鬼通幽,又熟识纸灵秘法,若非法坛已立,两杖便可破了猖神灵府……。”
“得强行与他进行斗战,不可与他隔空斗法!”
往昔,黎卿斗法乃是想尽了办法与敌人脱开距离,如此,他方有足够的时间来劾召群猖,驱策鬼咒。
但这一次不行,那钟磬子的拘鬼咒术恐怕比黎卿还要强上许多,今日,他须得改变思路了,得掌握着战斗的律动,不教那钟家子拘拿百鬼百咒……
黎卿思忖片刻,竟然是掣起魂幡,一个纵身加入了战场之中。
趁那火曜未尽,天府玄元气未熄,幡上《无衣》符图生光,祭兵祸杀伐、百伤之气愈发灵显,整座铁山上燃起熊熊灾火硝烟,铁锈与血腥味开始弥漫。
而此刻的黎卿,右手掣起黑幡,左手提起幡旗一甩,瞬间便将那幡面化作了数十丈长的幽游帷幕。幡帜迎风飘摆,《无衣符图》闪亮,化作煞气兵祸之气卷向三人。
只待钟磬子闪身一躲,遮天帷幕落下,似裹尸布般,生生将那两尊将官卷起,纳入了幡旗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哦?你手上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那斗笠道人不由得赞叹一声。
那一坛纸猖已是不差,这黑幡更是连他都看走了眼,难怪能直接拿下他那两尊近乎紫府上基的纸灵-纸将官,原是白骨道的“万魂幡”啊?竟被练成了这个模样……
钟磬子眼看丢了两位纸灵,但他心中丝毫不慌,趁群猖厮拿之际遇,躲开黎卿的火曜,一杖将那数头无面人打落在地,一个闪身便与黎卿拉开了距离。
见黎卿拥群猖追了上来,这道人嘴角含笑,抬指朝着六丁六甲猖神一摄,其虚空突裂出一道缝隙,自那裂缝中突有鬼爪伸出,悍然将三方游猖、两尊无人面齐齐摄起,拘走了事!
这便是岭南钟家招牌的阴土拘魂术。
这是一道魂道禁术!
便是生人、道躯,为那鬼手一抓,体内魂魄都得被强行拘走。
“好胆!”一声高亢的叱喝声起。
此时,穹天上云雨攒动,那乌云愈发凝实了。
黎卿朗声敕令,幡帜上祭起磅礴秘力,将那两尊纸将官生生腰斩,卸了其战力,直接收入了袖中去。
二人初次碰撞,却是黎卿还小胜了一筹,他那五尊猖神被拘,但此刻已经升坛,即便五尊猖神本体陨灭,其命灵元炁尚在法坛“神图”之中所供,些纸道、魂道资粮便能失而复得。
可钟磬子的两尊纸灵-纸兵将就是真的被收走了!
“法坛加持,其昧不损么?”
钟磬子一拍额头,方才恍然大叹。
好小子,真能算计啊!
这斗笠道人将手中竹杖一紧,环顾着四方无声无息间落下的剥皮云雨鬼域,却是突然认准了某个方向!或许,他该先捣毁了法坛,再来动手。
钟磬子行走于这处法域之间,却并未迷失方向,他有着充足斗法常识与经验。譬如,那竖立在龙旗下的法坛气息是他最好的指明灯。
但,环顾着四方化作无边云雨的法域,钟磬子心头属实是有些心惊。
游走于岭南这么些年,他也曾收伏过不少的厉鬼阴灵为己用,但还真没有拘到过有鬼蜮的厉鬼。
法域者,法一方天地之规则,乃是一道丝毫不逊色于神通的法门,着实少见!
这鬼郎君不愧是幽天冥府的代言人之一,麾下老鬼作猖,挥袖之间云雨开鬼蜮,将整片内天地都与外隔世,这是已经入了品的法域,足够在紫府道人间的战斗中起到定鼎的作用。
“贫道自岭南来,常听鬼郎-黎卿之名,甚为惊艳。”
“但此刻,请见谅了!”
随着这斗笠青年喃喃低语一声。
突然,那朦胧的云雨域间,惊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来,只见其中有双极为巨大的鬼爪伸出,仿佛自阴司之中而来,双臂如天柱,利爪如金钩,鬼爪张合,十指刺入虚空之力,掣力一撕。
【刺啦】一声,整座鬼蜮都被撕作支离破碎。
五鬼将军令,黑灵绝鬼爪!
这是与岭南-五鬼将军府签订了契约,能召出其麾下五鬼相助的御鬼契。
玲珑猖主引以为傲的鬼蜮,真是第一次被这么轻易的撕碎,这意味着黎卿过往常用的手段,不再有效了。
“……”
但黎卿丝毫不惧,右手将那丈余长幡提起,横过身来,依旧挡在了斗笠男子身前。
那幡上宝光原本只是泛出淡淡幽芒,但随着其积蓄的元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不过多时就变作了深邃的漆黑色,似如天色积累,夜色深寒,暮光沉聚,终究开始发生质变。
这是黎卿的小神通,五鬼镇鬼箓、先天招魂鬼箓,两道不属于仙门鬼箓的古之鬼箓相互融汇成形,自黎卿右手染上了一层深邃的幽色,这道黑光更随着元炁的波动缓缓覆盖上了那枚长幡……
“没什么见谅不见谅,而且,阁下也并非就拿捏住了黎某。”
黎卿面无表情的吐露一言。
下一刻,唯见黎卿将黑幡一抡,那幡旗瞬间便扑散开来,化作无边无际的黑色长绫,此绫宽约两尺,长不可及,随着黎卿掣起黑幡,那魂旒之上兵戈百伤之祸气迅速膨胀,最终化作一道无边无际的巨物。
只将那长幡舞动,那幡旒在元炁形变、鬼篆生灵的基础上,还真就化作了一道黑龙魂。
云衣青年一步踏出,黑龙俯首逐幡,紧随其后,连携着无可匹敌的威压一路冲撞而来。
龙魂暴走,以角相抵,张牙舞爪至极,凡碰到山石,那山石便被打作湮粉,打在空中,刺耳的爆鸣声瞬间炸响。
钟家子眉头一挑,将手中竹杖横抵在前,与那伤祸幡旗碰撞一下,竟是直接被那道巨力崩飞,弹跳到山下而去。
“千禁的顶尖法器吗?加入了六天故气、钟鼎兵歌祭炼符图。”
“果倒是了不起!”
这斗笠男子感受着虎口的剧痛,长叹一声。
随后,便见此人目光猛地转冷,其右手上亦是五枚鬼箓升起,伴随着其动作,一掌向外拍出,恰是一只御鬼神手与鬼龙长幡纠结碰撞,只待一掌一龙上下交击十来个回合后,天外有重物突袭,却是那竹杖打着璇儿倒飞了回来,一杖崩在那龙魂颅顶,生生将那元炁打散,黑龙魂幡上异像尽失,自穹空中悍然坠落。
还欲再动,掣掌夺了那万魂幡之时,一只幽色大手横空而出,手背若金钢之状,悍然将那竹杖磕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钟禽子在那大掌上似是见到了五岳阴山虚影从天而降,那是五嵬鬼箓的源头,乃是阴世的五岳所在。
“老爷……”
金石地表地底处,扭曲的身形突现,却是一双淤紫色的鬼手,接住了那被打飞的万魂幡,连退数步卸尽其中力道之后,恭敬地捧起魂幡来到黎卿左右。
此是负图无面猖!
而在它身后,诸猖神已经重新汇聚,将那御鬼钟氏道子围在了山前。
黎卿不语,直将右手一甩,磅礴的元炁便在他的手掌外化作了一枚幽青色的利刃,这是气道的聚气成刃法,是能轻易切开护体神光的法门。
只见那魂幡一卷,聚气成刃,联袂而上,竟是生生将这幡旒炼作了一尊北阴战旗,其上兵戈符图与元炁汇聚,时而显化百兵锋芒,时而化作血场残肢。
随着黎卿右手一举,金戈银斧,血剑画戟之刃径直环绕在侧,森寒的气机锁定着对面道人。
(本章完)
第165章 鏖战不休
第165章 鏖战不休
叮叮当!
铁山边缘之处,金戈、银斧、血剑、玄戟等等兵杀祸气具象,化作漫天兵器雨纷纷而落。
这祸气一镇,无边锋刃滚滚,似硫磺铁锈般的腥风恶气扑面而来,直教钟磬子胸中一阵烦恶。
此刻,他亦不好托大,祭起神光护体,将内外气机隔绝,再掣杖,抡如大风车模样,【乒乒乓乓】地与那兵器雨碰撞百十回合。
这面杀祸锋芒威猛无铸,那里一棒打翻乾坤来,打的刀兵断折飞溅,这残刃迸射,一撞上铁筑山石就像是切豆腐般,径直撕出了道道幽深的裂谷来。
若是寻常山石,怎么能挡的住诸多紫府道种的斗法,也唯有这精铁浇筑的铁山,才堪一战。
见那兵器雨上魂压满溢,似是狂风骤雨,源源不绝,钟磬子眉头紧蹙,左手解开系带,将背后的竹笠向前一抛,霎时间,无边丹煞墨染,化生出六色煞气、五彩玄光。
道道真光重迭,不多时便弥漫无边,遮蔽天日,与那万般刀兵相峙片刻,悍然破灭了那兵器雨之后,终于得见那黑天顶上的《无衣》符图。
“原来是《诗纬》所书,《无衣兵杀图》啊……”
钟磬子眉间突生几分犹豫,望着虚空中那暗合河洛之相的《无衣》符图,曾听闻诗经三义《推度灾》《氾历枢》《含神雾》,乃以人心感天心,以吾意窥天意。
无衣诗篇:修我兵戈,与子同袍。
芸芸众生之感,岂非天地之念。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此刻,这位钟氏道子忽生恍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望向那法坛王辇上挂载着的南斗延命灯,面色惊疑而不定。
“你修的并非是太一气经,而是星斗谶纬书,对吗?”
谶纬神学,乃是古老的国士之道融合天都之北神祇学说所诞生的一脉道统,其号天人感应,重阴阳灾异,掣天文、掌律令,乃是一门古老的禁忌之学。
有人将谶纬之道附会于玄门,这是大错特错!
难怪这黎二郎能驭幽鬼,诡谲不逊,将阴神真人都诓入幽天中放逐,原来是那一道的传人……
钟磬子抬手收回那枚竹斗笠,这一瞬间,他有几分动意,真想要将《钟馗抓鬼图》祭出,先行拿下黎二郎来。
可这是他用来拘拿黎卿身后鬼母的杀手锏,却不可擅动。
然水镜中的这一幕,却是叫数十里外龙屿之侧观战的道人们炸开了窝来。
“什么?谶纬书?”
“儒以文乱法,道以神犯禁,天人附会,歪曲圣言,假以金口玉令,动辄掀起刀兵之灾、人间大祸!”
“此道经纬不是早已经被焚灭殆尽了么?”
“……”
那谶纬之道乃是曾撼动过六天鬼神时代的道统,其本身虽是正法,然经义凶险,人言尚且可诛心,况圣人言乎?
以吾心合天心,以吾意述天意,看似荣光无上,然一字之差,甚至能葬送整个时代!
天道不可擅修,天意更不可妄解!
原本神秘、未知的鬼郎-黎卿,此刻,他的形象在诸道心头愈发扑朔迷离了。
各方龙牙大舟上的群宾纷纷调转视线,望向了穹顶水镜上,这西绝铁山的博弈。
便是龙屿高台上的诸真人与几位观主级人物,亦是纷纷打起了精神来,侧目而视,要知道现存的谶纬书可是没几本了,但凡有人修行,还真是能一招鲜吃遍天。
褚龙君面色惊异,一指点向那穹天水镜,与群宾笑言道:
“鬼郎君与抓鬼郎之间的博弈,愈发精彩了!六天宗鬼的郎君儿,岭南氏族的道子;与天应命的谶纬古经,五行合聚的丹鼎之术……”
“诸君可想看否?哈哈哈,老夫亦是如此!”
只见那百丈大小的水镜上,原本十方画面同显,经由龙君一指,却是独独剩下西绝铁山上的一幕……
黎卿以手撑幡,七猖环绕,合围钟磬子,只见他等头顶,《无衣》符图外显,正从八方太易位间不断地衍生出古老的兵戈鼎器乃至苍盔战魂。
既法域困不住那钟道人,淅淅沥沥的云雨域便挂在了黎卿自家人头顶,以作防卫!
面对着那钟磬子的提问,黎卿不语,只摇动宝幡,符图激荡,掀起祸刃锋芒,与那五彩丹煞碰撞交击百十击后。
然而,方才交手,这法坛前的黎卿等人却是蓦地不见了踪迹。
钟磬子眉头顿时一挑,察觉到气机变动,闪身退后。下一瞬,立时便是一杆宝幡从天而降,罡猛的元气堪堪擦过他的衣角,生生将那方圆百丈的精铁山石轰出了一个凹坑来。
法域!
这掌控一方天地的法域,能轻易地跨形一步之间,动若咫尺天涯。
进可以一方天地之力压人,退能自守己身,比之五行大遁、纵地金光还要强上许多,极为难缠!
宝幡摇曳,元气激荡,虚空中又有竹杖点来,携五彩丹煞之力,与黎卿正面碰撞上,丹煞之力,含丹鼎玄光,一道一道,积蓄着蛮力,重迭无尽,力大而势强。
黎卿提幡便打,与那竹杖甫一接触,便觉那竹杖一端似是有山丘般的巨力坠下,蛮横至极。
这宝幡绝强,黎卿元气催动之下,正以一气定乾坤,即便是一座真正的小山,也要将它给掀翻喽!
一者丹鼎主玄功,一者气道佐谶法,幡杖交击之下,打的那铁石崩裂,罡风鸣镝,四尊日游大猖环聚,臂铠冲撞,鬼手摄形,飞羽扬风,你来我往之间,【砰砰砰】战得最是酣畅。
玲珑猖主以云雨法域加持,遁入过往虚空不定之处,蓦然间,一掌暗袭而下!
唯见四道十数丈长的血爪撕裂穹空,狠狠打在了那钟磬子背后的法衣玄光上,淋漓血爪扒皮抽骨,生生破开那法光,与其背后五行丹煞环绕的竹斗笠碰撞交击,此击动如山河倾覆,极为恐怖。
四道裂空血爪落下,生生将其中五彩丹煞撕碎,横击斗笠,还真令钟磬子身形一阵摇晃,攻势当即受阻。
亦是此时,黎卿宝幡再摇,那满刻符图的幡旗刚猛,破开竹杖宝光,一击抡在钟磬子的胸口,令其步履踉跄,连连退了出去。
“嘻嘻……”
玲珑猖主窃笑着与那抓鬼郎跳开距离,一击建功,怎得不乐?
渗笑之间,她却是毫不犹豫的抬袖将右手斩落,叫那被五彩丹煞沾染崩裂的右臂掉落在地。
极阴煞气令诸道人畏惧,可那五行丹煞对阴灵来说同样也如附骨之毒般,不可沾染。
好在群猖此刻已升坛,得法坛神意加持,两个呼吸之间,玲珑猖主那断裂的臂膀处却是又有白纸瓢泼汇聚,断肢而重生。
她尚是纸灵之时,便能靠一双染血的水袖与尸鬼搏斗,足以撼动法器的体术玄功才是她的最强之处。
若非黎卿强自令她修《山鬼律》坐镇法域,她的斗战之威可是比之银甲猖还要强上一筹的!
钟磬子连中两招,只得将斗笠一抛,再撑起五行丹煞弥漫虚空,跳出战场开外后,这才吐气轻轻拍落法衣上的尘埃,赞一声道:
“了不得的猖鬼。”
法域,果真是一方好神通,或许我也该寻一尊有鬼蜮的伥鬼听用。
这钟氏道人目光转冷,但若这鬼郎君倚仗只是如此的话……
这位钟家子嘴角轻动,右手一扬,袖中便似是阴风鼓荡,有道道灵牌位被抛出,于灵牌坠落之处,那幽滢的虚空中当即有道道鬼影突现。
一道道如同吊死鬼般的阴灵,粗布衣裳,面若白霜,脚不点地,双袖搭垂,脑袋耷拉而下,其气息几乎尽是日游,粗略一数,怕是得有将近二十头日游大鬼。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钟磬子行走岭南,惩恶辟鬼多年,手下积攒了如此数量的伥鬼,倒也正常。
于此刻,两人且算是开始要动真格了!
不论是鬼郎君还是抓鬼郎,二人的丹鼎玄功,气道法门都算不得一流,真正的杀招且在此刻。
黎卿眸光一冷,将那长幡往玲珑猖主怀中一抛,将右手的道袍内袖缓缓挽起。
“魂幡有禁,可大壮神念、化生魂压,你且持此幡加持,巩固法域,令群猖对敌!”
“可能做到?”
这一问,本就跃跃欲试的玲珑猖主哪还会犹豫?将宝幡接过,拍着胸口就要保证。“喏!”
他等诸猖本就有法坛加持,法坛不破,它等几尽不死,再得这宝幡相助,玲珑可不愈发猖狂了?
法域”本就是辅佐斗法的最强法门。这魂道宝幡,由玲珑猖主所持,恐怕所得加持比黎卿还要强上许多,
再抬手招来南斗延命琼华宝灯,黎卿左手提灯,右袖低垂,却是在思量着该如何破了那钟家抓鬼郎的手段,祭出那黄巾力士的“豆兵”么?还是不急……
就在这思忖之间,伥鬼已遁入虚空,朝着黎卿而来。
这可不是藏拙的时候了,钟磬子手持拘鬼大术,一个不慎,连猖神都能被他抓走,方才已失五猖,黎卿不得不将宝幡交予玲珑猖主掌握,以防异变发生。
便在那群鬼缭乱之际,钟磬子嘴角微勾,双掌之上法力汇聚,抓住那法域一角,掣力一撕,瞬间便将那片云雨阴霾撕开了一个豁口,百鬼疯狂的从那云雨缝隙中闯入,呼啸四野。
七方猖神立定于法域虚空之中,与那层层鬼祟就地展开了厮杀。
然他等猖神终究是已经立下了法坛,升坛大猖就犹如是从局外伸来大手的破局者,法坛之前,自有不死之身,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钟磬子自然是知晓这一点,不过他只以伥鬼分离、拖住群猖便可。自身却是手持竹杖一步一步地靠近黎卿,欲与他进行一场王对王、将对将的决斗。
往前复行数步,这法域便再也遮不住钟磬子的目光,透过那朦胧的云雾,正前方,正是一名提着冷白灵灯的青年人。
平心而论,钟磬子对当前这位黎二郎着实感到惊艳,在这个年纪,他不如黎卿!
但同时,他又对此人有了几分不满,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愿意露出身后的幽天厉鬼么?
这可就是太小觑御鬼钟家的道子了啊……
“来看看,到底是幽天宗鬼一脉底蕴强大?还是我岭南御鬼氏族更甚一筹呢?”
“黎二郎!”
钟磬子也不再掩饰战意,再是温和不争的性子下,对这道统之争,古今鬼道的强弱之分,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功利与好胜心的。
“你会看到的!”
黎卿沉声一笑,掌提灵灯之余,身侧当即便升起了五十四枚日曜大火。
这是比之寻常时期更加恐怖的火曜,石中火幽兰诡谲,无声的在跳动;人间火橘黄炙烤,上有道道黑烟萦绕。
两道真火疯狂的涌入那火曜之中,生成了颗颗赤炎玉,在南斗延命灯的驱使之下,南明日曜火法的完全形态终于首次显化了出来。
一颗颗拳头大小的炎玉红光闪现,炙热、辐湮的气机扭曲着虚空诸气。
面对着对方的步步紧逼,黎卿右手之上鬼箓覆盖,抬手便将一枚火曜挑上指尖上,静静地观望着那道人的靠近。
哒哒哒……
钟磬子的步伐还在靠近,竹杖点在铁石地面所发生的脆响不断刺激着黎卿。
直至,某一刻。黎卿动了!
其右手似是翻蝴蝶一般,五指摄来一颗颗火玉,且是挑指崩飞,当速度快到了极致之后,唯见幽光覆盖的右臂不断地摄起火曜,打出道道红芒【轰隆隆】的抛向钟磬子。
一枚枚火玉抛出后,犹如天外陨星坠落,疯狂的爆炸震响,暴虐的大火燃烧,将半座铁山山巅都要融化。
来人一杖一斗笠,撑起五彩丹煞,六色丹罡,与那恐怖的火曜交击之间,却是五行法意轮回所阻,顶着那连环的爆炸冲出,直接欺身近得了黎卿身前。
这才是紫府上基的绝对压制力,其法力,速度,道行,命性功要无一不比黎卿强上一大截。
将群猖屏退拖延之后,这位黎二郎的战力似乎下降了不少啊!
“”也是,才这个青年人能有几分手段呢?”
自开一方猖道,已占据了他太多的修行时间,也就没有精力反哺其他的法术了。
钟磬子身形一闪,眨眼便近得了黎卿身前,其左手指上,五道鬼箓具象,化作五方五鬼齐齐袭向黎卿。
这是小神通-五鬼大挪移。
五方五鬼,可偷心,偷肺、剐目、取首,凡是被那五鬼袭击之人,皆逃不过横死之局,手段极为诡谲。
然那黎二郎掌提灵灯,同样是右手高抬,其掌心‘五嵬镇鬼法篆’齐齐亮起,犹如五嵬阴山临现,在那五鬼袭来之际,这五座高耸的镇嵬阴山落下,恰是生生钉入了那五鬼头颅之中。
五嵬镇鬼-五鬼钉头术!
“呃……”
钟磬子面色突然一变,只觉泥丸宫中,似是有五颗钉子落了下来,扎了一个透心凉般。
这神通?
却是恰好克死了五鬼挪移术!
黎卿可不管他那么多,镇下那五鬼后,右手食指一勾,那由日游大鬼炼作的五鬼却像是突然入了魔一般,晃晃悠悠的朝着黎卿走来。
“恩?这是什么?”
钟磬子心头恶寒,他突然发觉这五鬼已经不受自家控制了!
那五鬼看似晃晃悠悠,实则行走的速度飞快,不过寥寥数个呼吸,便近得了黎卿身前,五只面色苍白的鬼祟同时伸出手来与黎卿的右手触碰。
噗嗤……
钟磬子只觉得识海一痛,仿若其中有一块拼图被永久的抹去了,他的五鬼被吞了!
“百鬼录,排名第七,招魂鬼??”
招魂鬼,正所谓招人,摄魂,亦牵鬼。
这是六天宗鬼时代,最强的百种鬼祟之一。
抬手招魂,便能引诱群鬼投食……其中最恐怖的一只,乃是岐山崔氏三祖之一,招徕六天路人魂,食尽幽都百万兵,崔家-招魂老祖!
“你……”
“两道神通合一么?”
钟磬子望向黎卿那只幽青色覆盖的手掌,眉头突蹙,却有一滴绯红落在了手背上,原是识海受创,鼻窍中已经流出了血来。
在鬼道这一块,越古老,越强大,越神秘,越恐怖!
显然,他太托大了,随意放出了自己的五鬼,以致于神通被破,被全方面的克制碾压……
“其实,黎某也擅拘百鬼的……”黎卿右手微抬,轻笑道。
只见其掌心招魂篆幽光大盛,将五鬼法箓剥离、吞噬之后,那噬人的气机变得愈发浓郁,似是真要化作一头招魂大鬼一般!
(本章完)
第166章 南斗妖星咒
第166章 南斗妖星咒
“了不得的法、了不得的术。”
钟磬子右手一抹,将那鼻窍中滴落的鲜血擦净,感叹一声。
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将那斗笠翻过,往头上一盖,五彩丹煞立时萦绕而起。
紫府上基,绛宫圆满,已然将一门道法修至了炉火纯青之境,道韵浓厚,渐渐有法意萌生。
即便被黎卿出奇不意的神通“镇嵬手”破去五方五鬼,亦不过小伤耳。
这钟磬子此先前倒是自认为道行高上一阶,一身法力神通有意收敛,好似尽量求个公平一般。
但此刻方知黎卿黎二郎,他可不是个寻常人,这钟氏子哪里还敢托大?
“剥皮鬼蜮、招魂鬼手……它们都是来自幽天吗?”
“黎二郎?”
恐怕也只有幽天才寻得到那百鬼录上的顶级鬼祟了!
遗落的天都阴面,破碎的六天,世界的另一极,这是数百年来无数修道人皆曾想踏足之地。
或许,幽天真有机缘无数……
“算是吧!”黎卿稍稍颔首,将宝灯一提,两色真火当即环身而上,与法衣相缠,似是要为他濯沐道体,化作炎帝阳火衣般。
“明白了。”
钟磬子头上斗笠微颤,看不清面部表情如何,但可想而知,他对幽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得到了这似是而非的答疑之后,钟磬子将那竹杖一提,立时有五色烟罗自杖身上源源不断的开始生成,瑞光纷纷,五彩弥漫。
再将这竹杖轻松地挽了朵枪后,那五色丹煞聚作霞云罡气高悬而上,五行丹煞流转,宛若金霞遮顶。
竹杖末端,五色烟罗化金云,似是衍作了一方罡云大锤般,只朝着黎卿抬手打来,立时便是风云激荡,五光高升,迸出金焰滔天,排山倒海而来。
五色罡云蔽空,丹煞如洗,当头坠下,此刻神通频出,可再无方才的克制了。
丹鼎一道的阴神境称之为“结丹”“金丹”,而这凝结了丹前罡煞的钟磬子,举手之间,烟罗华障滚虚空,令天地皆为之色变。
黎卿亦掌提宝灯,游走于黑山之际,当即便觉这一击无法抵挡。也不再犹豫,右手翻动间,二指拈起一枚金豆来,朝着那自天际兜来的五彩神光罩便是屈指一弹。
“斩木为旗,撒豆成兵,黄巾力士,蹈海来听。”
“敕!”
那金光往五色烟霞之间一撞,下一刻,浑如山岳,威如大浪一般的气机平地而起,只闻空中一震响,清气开散,宝光高悬,有巍然力士,乘罡风,踏庆云,携山海呼啸之声滚滚而来。
那黄巾力士,晶莹体,浴天光,金钢铁骨太岳躯,半襟黄衣露腹,头顶黄巾遮额。
一落至地面,那黄巾力士便应上一声:“喏!”。
下一刻,便见这山岳巨人黄光覆体,抡起胳膊一记撞上了那钟磬子的罡云大锤。
轰隆隆……
这一撞来,烟云四溅,气浪滔天,而就在这气机紊乱之时,西有日曜火玉五十四方,携带着无匹炽热之意而来,东有阴霾大掌隔空拍下,却又是二人的下一步杀招。
赤曜神威,连环爆破,糜烂十数里,鬼手阴翳,与那火玉擦身而过,从天降来,一掌拿向黎卿。
立时又是神竹斗笠生辉,再起五彩丹煞架曜火,破气浪,隔绝那燥热之意。
那面将天府玄元气幻化龙蟒,盘踞在前,生生撞上那尊勾魂大手印,二者角力片刻后,显然,那只大手印的威力远比黎卿想象的要大,累及他本人都随着那护身的元气龙蟒被推开数十丈远,
好在此刻黎卿头顶七星莲华冠灵韵一闪,又投下星光一缕加持己身,方才堪堪阻住那方大手印。
黎卿看似狼狈,但对方的钟氏子却是反感不妙了。
“他的元炁,怎会越来越磅礴了?似是已经与初交手时一般无二了?”
钟磬子此刻自身的法力也不过剩下六七成了,怎得对方区区紫府下基之士,元炁却如此浑厚?
“哦,是了!玄元龙气?是类似两仪玄元化气般的,能悄然吸收法力么……”
这钟家子察觉着那气息飞速衰弱的勾魂大手印,这才发现那道玄元气的灵动之处。
那道玄元气,它在吸收术者的法力,方才的交手还不明显,直到这一尊大手印拍下时,势大威猛,所被吸收吞噬法力的迹象亦是愈发张扬了。
如此元气,可不多见,唯有在那顶级道法、古经之中,才会有吸纳法力的玄元气,万法不侵的玄黄气,破尽万法的元磁光,乃至顶上云,道妙三,五气华盖等等……
【咔嚓嚓】,那黄巾力士身上的黄天甲光阻过那丹煞袭击,似是层层壳片脱落,且横臂狂抡,扫尽五色烟罗,身形一闪,却是瞬间出现在了黎卿身侧。
只见这黄巾力士右掌一托,顷刻便将黎卿抬到了左肩上,张扬起黄天宝光护住道主,俯视向对面的道人。
而那钟磬子亦是毫不相让,右手一掐诀,遥尊岭南故主-五鬼将军,帐下大鬼称赤目、称无头、称独臂。
随着这道人手决一成,原本五色罡云之中,却是又突生出一道裂缝,自其中钻出三头日游大鬼来,一曰赤目鬼,二曰无头鬼,三曰独臂鬼。
正谓之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遮天五色烟罗幕,龙盘天府玄元息,黄巾力士蹈山海,岭南鬼将受命来。
一者神竹斗笠,护佑一天,尽显丹鼎玄奇,一者七星高悬,莲斗拱,宝光不缀声威。
二人这一相斗,才不过寥寥百余回合,却已手段各出,着实令人眼缭乱。
光是出现的法器便有:万魂符图幡,打鬼竹杖,神竹斗笠,南斗延命灯,七星莲华冠,黄巾豆兵……
还不论两人掣使的各类玄门一气大手印以及数道小神通!
龙屿周围的群宾诸道纷纷屏气凝神,将精力尽数聚焦到了其中。
“猖抓伥,鬼斗鬼,黄巾力士伐魑魅。”
“那黎二郎,虽名为幽天一府鬼郎君,但我看他的手段还是多以玄学驱神为主,算不上诡谲。”
“反而御鬼氏族的那位道子,丹鼎为力,鬼道王佐!”
“……”
群宾叹惜,着实有些遗憾,他等还真以为会见到古之故鬼现身呢?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猖抓伥,鬼斗鬼,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就在那龙牙大舟中群宾遗憾之际,那龙屿一角,山阳宗鬼-马三太爷却是轻捋长髯,自顾自地道了一声:“未必!”
“那黎二郎身后的六天故鬼,老夫纵观岭南诸地,五鬼将军阴府中的那几头魑魅魍魉绝不会是对手。”
“且看着吧,黎二郎,他若是占了上风,自然无事,他若是斗不过……”
“嘿嘿嘿……以老夫对那道人的了解,他可从来不是个爱惜羽毛的人。”
“一定会不择手段选择翻脸的!!”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龙屿之周,诸多紫府乃至日游大鬼纷纷转过头来,望向这头青皮死鬼。
哦?此人还与那鬼郎君有过些许的恩怨?
六天故鬼啊?那可真是要好好瞧瞧了!
而在某一处龙牙大舟之上,天南观的道徒们可就是揪心极了。
天南观向来清苦,这些年也没出什么人物,西南诸府的谈资之中,从来也没有天南观的存在感。
直至今日,观中居然还真有一位道人赢得群修瞩目?他等自也是与有荣焉的。
遥望着那水幕中的战斗,这些练气境的道徒着实看不懂其中内情,只是能大体的看得出来谁的威势大谁声势小。
“你们说,这位……黎师叔,他会赢吗?”
有一名青衣道徒着实看不懂那群猖抓百鬼,力士斗三魑,只在一旁疑惑问道。
在他眼中,两人斗得是个有来有回,但完全看不清深浅啊!
“幽篁子啊?”
“只要他想赢,他就一定能赢。”
大船边缘处,两道遁光落下,立时便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接话道。
这是万法殿的一位红袍真传,刚刚证就紫府,还没来得及授于院正之位,就受邀入清平大宴,赴十绝沙场。
可惜还未登山便被弱水天河冲出了岛外。
他亦是无奈,争不得半分机缘,只得退回来咯!
此刻见到那位的身影,他却是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表情。
要问为何?他可是参加过“幽篁子”的真传并紫府二合一大典的。
这可是观中序列第三的道种,被祖师点名带在身边讲道,亲自赐号幽篁子啊,他早已近似祖师半个记名弟子了……
随着龙泽中的诸道奇异,西绝铁山之上,二者的鏖战亦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五色烟罗漫天席卷,玄元气蟠龙在地,猖神抓伥鬼,伥鬼噬猖神,巍然力士,掣黄天宝光,横推一切,岭南三魑魅,肆意暴虐而狂狷!
正面再鏖战了两百来个回合后。
黎卿自黄巾力士肩上一闪,躲过那足以辟开云层的一击杖打,只见那黄巾力士以身抗击,当即便被一杖抡在胸口,身形晃上一晃,似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三头魑魅更像是闻到了腥味一般,绕过那尊黄巾力士便齐齐向黎卿扑来,势要将其分尸于此。
“不许跑。”三头老鬼飞身扑来,狞笑道。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黎卿左掌秉灯,右手幽光灵滢,身形似是骤然后退了十数里一般,让三头日游大鬼只觉得那道人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啊?”
“老大,这是劳什子的遁术?一息远遁数十里?他是阴神吗他就这样?”
独臂鬼完全懵了,这眼看就要得手了,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就让此人突然溜走了呢?
一侧的无头鬼亦是郁闷,那颗断头以发作辫,结系在腰间,瓮声瓮气的附和起来……
然,却远远不仅如此,不单是那道人见了鬼一样的骤然远遁数十里,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
三头大鬼想要转身,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无法转身了,他们背后好像是世界的边缘一样,是无法触及之地。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人影越来越小,只有那道人手上的灯笼似是还有着一点点的星光,且头顶的压迫感越来越深,叫他等眼皮越来越重了。
“好胆!!”
岭南三魑魅在这昏昏沉沉中就要睡去,却突闻一阵暴喝声响起,那深入魂魄中的道音令三鬼直打了个激灵。
“不好了,二弟,三弟,我们中招了。”
“这黑心肝的道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此刻的赤目鬼终于惊怒大叫了起来,这才发觉,不是那道人一息远遁数十里,而是三人在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囚禁到了一处小天地中。
那三头老鬼破口大骂,污秽、暴戾之言却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黎卿也不知晓那三头大鬼上下嘴唇开阖在骂什么,但很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只摇头轻笑一声,上前两步将那张悬浮在空的古老鬼皮卷从空中揭下。
四四方方的鬼皮卷中,有一望无际的幽暗大地,其上幽垠一片,空空荡荡,唯有三头大鬼的形象在其中徘徊,这三头老鬼的图像惟妙惟肖,就和真人一般!
妖星禳命咒,第六咒—烛照影壁法!
此法的缘头来源于传说中的“往生画壁”,那是另一方虚妄世界,囚禁了无数的灵与精,连鬼怪都得在其中化作枯骨。
以烛光作介,纸作囚,烛照其形,幽禁其灵,一切过往众生皆无可解脱……
这三头老鬼也太托大了,飞扑而来,以面接咒,让黎卿毫不费功夫就轻易的囚禁了三者,收入画壁之中。
“连日游境的大鬼都完全反抗不了?此法太诡谲了啊!”
远处的钟磬子,望着这一幕,好一阵头皮发麻,就是他,此刻也不敢贸然闯入黎卿的范围。
未知的法,未知的咒,你永远不知道他手上按着什么禁术,藏着什么诅咒,这才是最令人惊惶的。
星斗谶纬书中,记载的都是这么诡异的古之禁术吗?
若是让他知晓,这仅仅是一道妖咒小法,或许钟磬子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但此刻,他开始慌了。
黄巾力士身形晃动,勉强稳住了身形之后,又两步挡在道主身前。
有力士护法,灵灯咒法已成,黎卿更是不会再和那钟磬子拖延时间了,他知晓那道人身上有一卷了不得的《钟馗抓鬼图》,即便此图并非古宝,而是后人的拓印,但它依旧是最顶尖的法器之一。
此图一祭,无论是猖神还是力士,甚至黎卿自己都免不了要被抓走。
犹豫了数息,黎卿眉头微皱,紧接着又顿时舒展开来。
只一掌拿出,密密麻麻的日曜立时轰出,而对面的钟磬子亦是到了搏斗的时机,同时间将五彩罡煞右手抓鬼决合炼,撤出数十道斩鬼罡刃来,此刃动如狂风,猛如赤雷,与火曜交击在正中央,轰然爆炸开来。
而就在这爆炸的余波之中,又是五十四道红光冲天,势如破竹般的打向了钟磬子。
“符器?钱?”
这奇怪的符器让钟磬子暗感不妙,也不知其作用是何,许是破邪祛煞、许是污染法力……他怎敢拿五行罡煞硬扛?
一个闪身间,抽身飞退开来,可那染火钱的速度比他更快,似是赤炎蝴蝶般,眨眼间便越过了钟磬子的身形。
“打空了?”
然还未待他欣喜,一息之后,钟磬子突然面色一僵,立于原地无法再动了……
(本章完)
第167章 称骨量命
第167章 称骨量命
“这是……”
钟磬子举手横挡,只觉身周晦暗无光,无处不受缚,耳畔似是有嗡鸣之声骤起,泥丸宫中,心神遭阻,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这道人顿觉骇然,正待祭起法宝,可护体神光早已遭破。
五十四枚南斗钱呈斗宿之状排列,每一枚钱四方孔中,忽起一道星光,细若游丝而浴火,衔孔而过,束缚如网,阻碍法力,将之禁锢在原地。
高天罗网临身、南斗命线缚体,却是叫那钟磬子又吃上了一道闷亏。
“去!”
那钟磬子掌中打鬼竹杖一松,自手心掉落,自行腾空而起,竹杖若有灵,横来纵往,抬杖就打向那一枚枚串联而起的浴焰钱。
远处的黎卿又怎会给予他喘息的余地?
黄巾力士推山蹈海,降下一尊无俦的浑厚黄光,正如天光普济,轰隆一声,径直与那打鬼竹杖撞了上去。
那南国素公主,赠予黎卿黄巾力士金豆三枚。便在方才,这尊力士正面接上了钟磬子接连十数道轰击,仍旧屹立不倒,可见其战力着实不一般!
一击功成,南斗钱联袂,布下星光罗网收缚,叫那钟氏子难以动弹。
直到如今,黎卿显露出来的法器已有五六件,且,每一件都是中上品之姿,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天南观素来清苦,怎给门下真传凑得出如此体统?
却见黎卿身形一动,倏尔近得钟磬子身前,亦不惧那五彩丹煞烟罗,挥手将玄元龙蟒点散,掐指剑诀,掣尽一身天府玄元气,以聚气成刃之术,抬指点出。
噗嗤!!
只见那千丈之间,立有一束白光贯空而来,任何的丹煞与罡气在这白刃面前皆似是纸糊的一般,一触即碎。
这一击,直接贯穿了那丹煞烟罗,与那落下来的神竹斗笠一碰撞,惟见那千丈气刃寸寸俱断,而对方那尊斗笠,亦是宝光黯淡,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来!
神竹斗笠乃是取岭南一株神木輮炼,与那七星莲冠类似,类属防御之宝,但并非斗战之宝,其虽强,但强的是在衍生的烟罗宝光,而非是本体。
在钟磬子受缚的情况下,强行去抵挡黎卿的玄元气刃,又怎能不吃大亏?
好在,就在这耽误的数息时间里,钟磬子已然寻到了一丝喘息的余地,且将少数可调动的法力凝聚,掣起右手一拍,霎时间密密麻麻的斩鬼飞刃便从袖中抛出,于虚空中辗转数息后再朝着束缚自己的钱星丝斩下。
叮当当……
斩鬼飞刃落下,还未奏效之际,却是天边又有北斗星光摇落,加持于五十四曜南斗钱之上,与那星丝罗网联袂,正面接上了这数十道月牙儿般的斩鬼飞刃。
“怎么可能?”
钟磬子瞳孔一缩,震惊于那道北斗星光。
他知晓那是一道上品的冠冕法器,可也着实没有想到,此物的防御之能竟真的厚重如星辰?连三十六方斩鬼飞刃都破不开其防御。
方才入山,步履威压,何其威风,可直至此刻,那黎二郎身后的幽天故鬼还未现身,反而自家手段要用尽了?
这一场摧山之行,可真就要成一个笑话了……
行至此刻,钟磬子再无选择,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往腰间卷轴上一摸,神色愈发冷凌。
那道人身上有太多诡谲之处,谶咒离奇,法器繁多,至今,他都还没有对黎卿造成过真正的伤害。
纵御鬼旁门比之五方仙门低上一头,但绝不至于会差到如此之多啊。
念头闪烁之间,却见钟磬子已然将那画轴抛出,西绝铁山之上,天地失色,道道阴风黑雾辗转,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来,而在那狂虐的阴风之间,一道扭曲的影子已缓缓出现。
巍然古朴的气机冲天而起,好似中元节来,阴司鬼门彻开,有了不得的东西入了现世!
十方铁山之上,正鏖战者、坐镇者、百无聊赖旁观者,尽皆将视线投向了西绝铁山。
龙泽大屿之间,诸多鬼神已然起立,望向那道水幕,眸光微冷。
这是岭南古宝《钟馗抓鬼图》的拓本之一,但即使是如此,它也拥有原本十之三四的威能了!
岭南御鬼钟氏持此《钟馗抓鬼图》,再兼三面拓本,治岭南鬼患数百载,群鬼惊惶,便是阴神境的五鬼将军、白骨夫人都得退避三舍。
今日,那抓鬼图又出现了。
“论斗法来说,其实,钟磬子已经算是输了!”有日游阴判摇头道。
高一阶的道行却反被逼到如此地步,要以至宝取胜了,实在算不得英雄。
“你这般论的话倒也未必,比法器的话!”
“黎二郎的那尊七星莲华冠……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海外仙宗-七星阁的至宝,非重号长老级人物不可祭炼。”
“黄巾力士,搬山蹈海,鏖炼一尊便得甲子工夫,千万符钱,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
“白骨道法器-万魂幡,这个更不用说……”
“额,此人真是天南观道人,而不是金陵的宗室子?”
宴中走南闯北的豪侠道人可不少,南海豪强-铁木棠疑惑着将那一道道法器的名头历数出来。
说到最后,便是他自己都疑惑了,诸仙门、仙宗的顶尖秘传法器怎么会齐齐出现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状的小人物手里?
“是了,于这般人物来说,道行并不能代表什么。”
“北国的神祇唯修神道,那些宗庙后裔,一入紫府甚至能借祖神宗庙与观主级人物鏖战交手……”
鬼道亦是如此。
那黎二郎背后的幽天故鬼还未出手呢?你有祖图拘拿天下万鬼,吾有身后冥府一鬼神!
这二者相争,着实为宴中增添了几分色彩。
且看那西绝铁山之上,阴风怒嚎,昏暗降临,天日为之所掩,只在那狂暴的阴风后,光线被扭曲,图中制鬼之尊的恐怖身躯就隐藏在那罡风幕后。
黎卿只觉威压扑面,呼吸凛然,其脊椎龙骨上那一道移植寄生的鬼脊竟生出了胆寒之意。
“钟馗大尊啊!”黎卿不由地轻呐一声、
钟馗抓鬼,天经地义,这可是来自于道则法意上的绝对克制。
遥远着那风幕后扭曲模糊的身形,黎卿长吸一气,使之耳清再目明,抬起右手来,同样是毫不畏惧。
他不能分辨那钟馗大尊的法相到底有何等的强度,妖星禳命咒中其四-纸人替死法或许也不一定派的上用场,此刻,他不敢赌!
随即便闻得黎卿忽起鬼调,呼唤而吟诵道:
“东篱崔婴,现身助吾!”
这一劾召之下,原本正在幽天岐山域-冥府东篱苑中,于数亩中通园中领着大小仙家儿挖掘着药根的鬼神-崔婴忽感一阵眩晕。
再出现时竟是已到了另一方天地。
鬼神崔婴,姿容俊逸,披流仙衣,遭炼度之后,属清灵之鬼,一身气机亦是接近紫府上基,方才落至天都,抬眸就看到了那浑身戒备的黎卿。
还未出言询问,致命的危机感便从身后骤然升起。
惊诧之余,崔婴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东篱苑的现道主-黎卿遇到祸事儿,拉她来垫背了!
且迅速地转过身来,左手一推,指转腾挪,五鬼钉头术镇下,右袖一甩,再是剑吟之声骤起,一柄素白银剑就那般被其抛出。
当……
然而两相撞响之后,五鬼钉头法打在那风幕后的大手上,犹如蜉蝣撼树,生不起半分效果,反倒是那柄法剑与阴风一撞,升起尖啸之音,将那层阴风帷幕彻底撕裂。
终于,那风幕后的恐怖法相-钟馗大尊显露无疑,其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伟,群鬼畏惧,身披红袍乃是百姓血染,脚踏冥土自为庇佑众生!
钟馗大尊法相甫一现世,却将蒲扇大的右手一伸,即刻便跨越数里之遥,将那崔婴捉入掌心。
“黎卿,你……”
那鬼神崔婴方被一掌拿下,破口叱骂之言犹在风中飘散,想来也是被黎卿拿她来做垫背的手段气到炸毛了。
“……”
劾召崔婴出来,黎卿好歹以为她能抗衡一二,怎知她一个照面就被捉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这不给堂堂的岐山蜮丢人么?
那钟馗大尊法相着实恐怖,再加上对鬼道的压制,非是阴神鬼物都难以镇服此法相。
“昔有姑获鸟,老鸮化骨凰,值宿岐山北,寿逾千载长。”
“冥府护土尊,岐山骨面郎,还请首领相助!”
临面那钟馗大尊的威胁,黎卿神色镇定,再唤岐山人面鸮中大首领,那是几头面甲已生喙,半步化骨凰的人面大鸮。
“桀桀桀!”
“是来自现世的呼唤。”
“岐山新主君,终于要寻我等来了?”
“算吾一个……”
冥冥之中,聒噪嘶哑的哀嚎声起,正在岐山各处狩猎厉鬼的老鸮们同时收到了求助。
自幽天崩塌以来,它们这一代人面老鸮已经再未踏足过现世了,天都大地已经失去了人面鸮的传说。
“天都大地的呼唤吗?岐山君,老鸮可能要一个名额否?”
而正在这方幽垠的漩涡显现之时,一道最是沧桑的嘶哑声响起,那是一头接近九百寿的恐怖老鸮,自岐山域北尽头处的黑木老巢中升起,漆黑的鸮翼一展,投下的阴影横跨里许,似是传说中的鲲鹏般。
原本得黎卿劾召的老鸮们见到老祖宗占道,要抢夺入天都玩耍的名额,立时心有不满,磨牙砥爪……但它太恐怖了,落在诸多老鸮之间,就像是雄鹰之于麻雀……
“可!”
随着黎卿这一应允,头顶漩涡之中,立时有三头十数丈高的人面老鸮钻出,金鹏爪、玄鹰身,老鸮人面貌似姑获鸟,面甲骨质欲蜕凰身。
三头老鸮一出,顷刻便往那钟馗大尊的法相神躯处撞去,二者相扰,还真就限制住了那《钟馗抓鬼图》动作。
至此时,黎卿十指翻飞,掐动禁忌的手决,呈高天南斗之秘力,取三才以作斗衡……
但,而那幽天旋涡却是还未闭合。
突然,一尊比之那三头老鸮加起来还大的巨爪伸出,黑炎席卷,气焰滔天,越过那环绕滋扰的三鸮,一击骨凰印悍然落在了钟馗大尊的法相身上,径直将其轰的退后了数步。
“岐山君安好!”
那如山丘般庞大的老怪缓缓从漩涡钻出,临面却是向黎卿道了个好,且用的还是天都大地的古官言。
这是上个时代的遗留者,在八百载前,它便是行走在六天与天都之间,衔纸送信的小渡鸦。
世事沧桑,昔年的小东西如今已是岐山中仅存的老怪,它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再度踏足天都的机会。
“嗯?好!”
黎卿眉头一挑,感受着那幽暗漩涡中恐怖的气机变动,手上的法诀都险些掐错了。
岐山域还有这种级别的老鸮?这已经称得上半步阴神了吧!
原本黎卿只是想劾召几只老鸮挡下那尊法相,好让他彻底发动最后的咒决。
这尊突然出现的恐怖老怪,着实是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如此也好,有这般一尊大怪相助,那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远处钟馗大尊法相抖了抖身子,阴气化作勾魂锁链自臂膀上垂下,右手一甩,玄阴斩鬼大刀亦就此成型。
只两步迈出,左右就斩飞了那几头骨面大鸮,悍然与那尊大怪碰撞了上去,愈发恐怖的鏖战开始了……
而正在此时,黎卿的手决终于功成,他赶在钟磬子解开束缚前完成了最后一道闭环。
且见高天之上,有星斗显化,南斗六主似斗杓,高悬于天,垂下六道星丝生生贯入了那钟磬子的道体中。
星光困缚,那锋芒星丝似是鱼钩一般,悍然刺穿了其护体神光与血肉,直接作用在了六枚最重要的骨骸上。
一勾颅骨,二曰肋骨,三曰臂骨,四曰脊骨,五曰胯骨,六月腿骨……
此刻以南斗高天为斗衡,斗垂钟磬子,西连黎二郎。
黎卿抬手,将那六根星辰丝捏在五指之间,再一点头上七星莲冠,掣以北斗星力加持。
三才之位,以高天为衡,且看斗衡两边谁的命重、谁的命薄了!
“南斗延生,秤骨量命。”
“这恐怕也是黎某唯一能破开道兄防护的法术了,若是再无功效……”
遥望着那钟磬子,黎卿亦是无奈,道行带来的差距实在是一道鸿沟,他的法、术、咒几乎都破不开此人的防护。
唯有那南斗延命中的魂道、命道法术,能直接作用在此人身上。
若实在拿不下此人,便只能冒着暴露底牌的风险,将鬼母唤出了!
高天之上,星斗为衡,一面吊起钟磬子,一面垂至鬼郎君,这是搏命之术,以命魂作赌,若是真被那六道星丝成功称量,受术者当即就要气运受损,寿命大折。
钟磬子不会不知晓这等法术的离奇与恐怖,到了此时,他已经放弃了挣扎,那南斗星丝,切开了他的血肉宝光,直接勾连在了六方白骨与命魂之上。
术已成,再不可逆,除非能杀死那位施术者!
但,这更加困难……
“南斗谶纬书,称骨量命术?我记得昔年尹祖大真人也是在北海受了一道类似的咒术吧?”
感慨一声后,钟磬子转头望向那抡刀如狂风骤雨,与骨面祖鸮不断碰撞的钟馗大尊法相,长叹一声,苦涩道:
“此术,钟某无法抗,我输了。”
其话音刚落,袖中一道玉符应声而碎,十绝沙场结界中,属于他的名号,就此消弭。
他已认输!
“哦?”
黎卿眉头一挑,再将金豆抛出,黄巾力士出手,联袂着那祖鸮,终是在钟磬子中断了动作后将那法相打散重归做《钟馗抓鬼图》。
只上前两步,黎卿大臂一揽,将那拓印的神图拾起,直接便往袖中封去。
“不行,这神图并不是贫道的法器,乃是代族中掌管。”
“道友若要挑选,可于其他三件……”
钟磬子强自抵抗着那来自高天上的拖拽巨力,他知晓一旦双脚离地,被称量了命数,那他可就完了。
但《钟馗抓鬼图》着实不是他能做主的。
“无妨,又非是法宝,再珍贵又能珍贵到哪里去呢?”
黎卿却是丝毫不怵,似这般各仙门的顶尖法器,他已染指不止一尊了,再多一件亦是无妨。
何况,这《钟馗抓鬼图》可似乎是极合黎卿的法咒体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此图,贫道要了,道兄若是没法交代,就让贵族族老来寻黎某吧。”
黎卿面无表情,将那南斗星丝一抽,五十四曜南斗钱当即掉落在地面,化作寻常铁料废渣。
虽有些可惜,没能真正施展完那禁术,但此处着实不是死斗之地……
“胜败已定,你自己走吧。”
(本章完)
第168章 西南一妖道
第168章 西南一妖道
西绝铁山之上,这精铁浇铸的险峰此刻何其褴褛?
自山下走来,半座铁山都被掀开,层层的精铁地面似是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力挤压,层层褶皱耷拉在山腰之间,最上方则是被那火曜、宝光融化作滚烫熔浆后,又重新凝固的黑石……
青冥之上,银翎金翅大鹏雕展翅巡天,靳南参领着两宗真传子快步登上铁山,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
一路狂奔而上,至山顶之时,靳真传遥望着那百鬼夜行的山巅,瞳孔大颤。
入目之处,乃是一道盘踞在山巅的莽荒巨凶之影,黝黑色的鸮羽,矗立在山中,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那噬人的恶意。
三头骨面老鸮盘旋高山,聒噪嘶哑的的吟唱着报丧鸮鸣。
却见黎卿大掌一抹,五嵬大手印将那十来头伥鬼摄来,镇鬼法箓临面,叫那群鬼顿时销声匿迹。
单手摄来群鬼,再往那下山的道人身后一抛。
“你的伥鬼兵马,归还于你。”
这是隶属于钟磬子祭炼的道兵,二十余头紫府阴鬼,所耗费的精力自然不会小,若非立下了法坛,如此数量的伥鬼,黎卿的纸猖亦无法抗衡。
后者闻言,驻下脚步,转过身来大袖一甩,便将那十余头伥鬼化作灵位收拢入袖中,只犹豫了一瞬,又将衣襟一开,抛出那五头游猖、无面猖。
如此,且算是交换了各自俘虏的猖与鬼后,那钟磬子才深深望了山巅一眼,以杖杵地,一步一步下得西绝铁山。
只在那最后的一瞬间,他在黎卿身下的阴影之中窥见了另一尊恐怖的身形。
“那冥禽,那鬼神,六天上府果然还有存续……”
我果然是输的不冤啊!
钟磬子摇头苦笑一声,与那山腰间的的白骨道、六灵山诸真传瞥上一眼,抬杖便往龙泽中去。
自今日始,天南观的幽篁子才是真正站在了西南仙道的视野里。
气道魂道敕鬼道,妖星谶咒无可捉摸,又是一位了不得的道子啊……
靳真传几人神色闪烁的望了这败走的钟磬子一眼,心头惊诧,但脚下步履更快,迅速的登上山顶。
此刻,黎卿已登临法坛,自芥子囊中取出灵药饵丹、社稷五谷,奉于那四足大鼎中,以供诸鸮餐食。
“六天之中凶鸮、鬼蛟,性生冷,趋热血、喜食气血大药、亦爱五谷杂粮……”
“今后若要劾召群鸮,天都内外须得各有章程,于岐山筑阴坛,天都建祭坛,备五谷大药、五牲血食,足食足粮,它等方能为你所用!”
那头堪比山岳般大小的祖鸮却并不与诸大鸮争食,只是盘踞在侧,嘶哑的向黎卿告知,如何驱策岐山鸮。
岐山域的人面鸮族群曾经极为繁盛,但在六天碎裂之后,其规模早已锐减,无他,缺食粮者尔!
不过这头祖鸮几乎已经超脱了阴禽之躯,离那传闻中的幽冥骨凰只差一步,自是不再与诸阴禽争食。
此刻,呼吸着久违的清气,这祖鸮心头亦是百感交集。
“岐山破损严重,君既承了此阴山福地,请需用心经营,再起岐山一府,不求声名于两世高天,只求勿教此地沉沦……”
“今后若实有难处,尽可呼唤,老夫常居岐山域北,宿卫岐山大地。”
“吾名,渡人鸮!”
六天于地北,天都当世存,往生二世渡人魂,这是人面鸮的使命,它等是在过往时代穿梭于阴阳二世间的信使,亦是孤魂迷惘入幽天的领路人之一。
这祖鸮许下诺言之后,嘶哑着叹下一气,而后又顺着那道幽暗旋涡重新钻了进去。
渡人鸮回首眺望上一眼,看到那三头只顾埋头吃食的鸮怪就是心头一苦。
这一行,它再见识了久违的天都,亦认可了这位新入主的岐山君。
可惜,岐山域埋葬着不少的隐患,就是不知道这位能不能平复干净咯……
眼看着那头恐怖的山岳怪物离开,靳真传几人才敢快步靠近,然而,那头大鹏雕实在害怕山中祭坛处的三头人面骨鸮,这是三头紫府上基走到了尽头的大怪,一身阴晦浊气伴凶相,于猛禽而言,太过恐怖!
靳南参怎么呼唤都指使不动麾下的大鹏雕,便也不再强迫,只让它展翅巡天便足以。
“黎兄,方才那是……”
山上的战斗颇为剧烈,众人几次欲上前却都寻不得时机,待得将下方风水泽土大阵重新梳理之后,才有得机会登山相助。
此刻,四人环顾着这被打作满目疮痍的山顶,仍旧是看的心惊。
远处的的诸多败北道人亦是从法坛后探出头来,恰好与那三头十余丈高的骨面老鸮对视上一眼,好险没吓晕过去。
黎卿驻足在法坛之前,掌捧那卷《钟馗抓鬼图》,右手握住那卷画轴,借由法坛上仍旧算得上磅礴的神意,在那神火燃烧的烛光之间,将那画轴入神火之中,却见那火苗暴涨至数尺高,灼在那画卷上,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这是以最粗暴的方式,彻底抹去那御鬼钟氏在其上做的印记。
烟燻火烤不过十数息,整副神图都似是稍稍发黄了几分,那御鬼法禁亦被烛火破除。
这时,黎卿才移开画轴,伸手一抹祛尽诸多残余法禁,再轻轻一抖落,将那《钟馗抓鬼图》铺展开来。
只闻【噗通】一声,却见那钟馗大尊的画像上,拘鬼锁链一松,鬼神-崔婴便从竖铺的画卷中滚落下来,摔落在了黎卿身前。
“咦?”
“你居然……嬴了?”
崔婴狠狠摔了一跟斗,将那同时摔在地面上的法剑拾起,抬起头来便向黎卿惊问道。
那钟馗大尊法相着实凶蛮,她还以为黎卿也得栽在此处呢?
至此刻,群猖聚拢,老鸮驻足,诸仙门真传汇聚,上有黎卿持图,崔婴捧剑,王辇法坛灵光隐隐……
这西绝铁山之上,可算是真正的猖鬼仙怪云集了。
“嗯,是贫道赢了!”
黎卿再将画轴一转,整张钟馗抓鬼图再度卷起,化作一画卷收入袖中。
这是他的战利品。
钟磬子主修丹鼎,驭伥鬼,一身法力几乎看不到尽头。
但其神通法术皆算不得顶尖,御鬼钟氏修得是御鬼旁门,只继承了六天鬼道的一小部分,虽有几分离奇诡异,但其杀伐尤为不足。
或许,只有在那弱水羊珏身上才看得到昔日的鬼神风采?
黎卿转头再望向那崔婴,此獠虽受炼度寻回了灵昧,可惜亦是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记忆,从她身上也寻不得什么禁法、咒术……
“还有两日,诸君随我在这铁山之上静待来人,可好?”
将诸法器收拢,黎卿登上法坛,摄来那被钟磬子抓去的五方猖神,将他等送入王辇神龛中温养,转头再向诸道相邀……
西绝铁山之事,在那只恐怖的巨爪与钟馗大尊法相碰撞上之后便陷入了一片幽暗朦胧,好似有一层阴翳蒙上了水幕的视角,连其中的战斗余波,也再无法窥探丝毫。
褚龙君腾得站起身来,想要抹去那层阴晦气,但犹豫了一瞬后,终究没有动手。
或是那黎二郎、或是那钟磬子,总是这二人有些不想让人窥视的禁忌手段?
既如此,龙君也就随他等去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便见褚龙君抬指一点,只待那水幕中幽幽闪烁了盏茶功夫,十绝铁山上的各方俯瞰画面再度出现在水幕中。
第一山,东海豢龙君。
第二山,青丘雅君。
第三山,紫阳道子。
……
直至第十山的画面跳动了十数息后,水幕中的阴翳才缓缓褪去,那褴褛破碎的山巅之处,龙旗摇曳,其上有一二十道身影矗立并列,游方道人、两宗真传、纸猖鬼神……
胜者、败者、追随者、拥趸者齐聚于一堂,若不看那被打至破碎凋零的山石,西绝铁山实在是这十绝山顶最和谐的一处。
那云空之下,一尊法坛伫立在中央,法坛之中,却是有一云衣道人,抬眸远眺,其下人与鬼与猖排坐两列,阴云之上,三头恐怖的凶禽远击高天而徘徊,一路朝着那崎岖扭曲的山路睥睨而来。
如此大势,群修俯瞰,巍然若灵山,任何一名游走在十山之间的道人,都绝不会想要登临这座凋零的黑山。
这是独占西绝山巅的-幽篁子!
“果然,是这一位赢了。”
“可惜,钟馗大尊与幽天鬼神的争锋,居然被一阵阴云阻碍了。”
“那是天南观的道人吧?”
五方龙牙大舟之上,群宾窃窃私语,着实感慨于那名声不显的幽篁子,竟然首次在西南仙道初登场就把钟磬子给击退了。
即便是倚仗的法坛与劾召之鬼神,但豢灵,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更让众人感到惊诧的是,黎卿施出的两道咒法。
“那北国的黑山府中曾有一老庙,庙中四壁若浮屠,皆塑天女像,妖娆娇媚,精妙如生,倘若注视入迷,当即神摇意夺。人若有淫心,坠天魔乱舞亵渎境;人有惧心,则入百鬼缭乱大怖境……”
“这是民间话本中的古老传说,其名为画壁。”
“烛照影壁法,便是以此为根源的散佚古咒,在我仙门中亦有收录。只是从未有人修习祭炼,竟是有如此威能吗?”
紫阳宗的某位云符道人喃喃自语,惊叹于那黎二郎的手段,一灯一纸,烛照而来,顷刻便将那三尊日游境的魑魅魍魉收摄于一页书卷之中,夺其意,动其神,困其身,摄其灵……
一入鬼皮卷中,便沉沦其中再无可解,唯有画壁外的手段才能破除此法。
当真是诡谲至极呐!
“还有那最后一道咒法,直接封锁了钟磬子剩下的所有手段,叫他有力无处使,有法无所依!”
这两道归属于《南斗延命经》的咒法实在太过离奇,料想接下来的西南仙门中,那谶纬咒法、巫鬼诅咒又会被诸道人重新拾起。
毕竟,那黎二郎的道法神通看上去也确实谈不上太出色,但又着实是一招鲜吃遍天,竟跨越一阶境界生生伐落钟氏道子,着实骇人!
龙牙大舟之间,吕青漱惊诧的转过头来,与天南观诸道对视上一眼。
“诸师兄,怎……怎么说?”
如今幽篁子-黎卿坐揽十绝之名,连白骨道、六灵山的真传都甘作拥趸,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如今已经知晓,他等同门还不该前往拜见么?
当头的红袍真传道人闻言,颔首道:
“吾等自该去拜见幽篁师兄。”
“但这大宴比试仍未完歇,我看幽篁子师兄怕是对那终决的榜首之位有着不小的心思,且看这初决之后又是如何章程?”
如今,十山胜者几乎已经是明牌了,诸参赛者大部分已被淘汰,剩下的两日,应当不会再有变动。
可要论终决夺胜的话,那可就无人敢预测了。
若按寻常比试的话,那决胜种子无疑是东海豢龙君,其驾驭九龙,那九龙每一头都是最少紫府上基的道行,在诸多道种之中,他的恐怖是断档领先的。
剩下的狐女雅君、三皇门人、弱水羊珏、紫阳道子等等都差上不止一筹。
九头成熟体的海龙,最恐怖者几尽阴神,便是黎卿劾召鬼母,唤来群鸮,也未必就比他强了!
毕竟,他可是十一曜之“月曜太阴”的候选之人。
但,此宴的终决大比却非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便如西绝山中,白骨道、六灵山门人与天南的幽篁子合力……
若真是如此,豢龙君,这位当之无愧的他亦是双拳难抵四手。
而此刻,那龙屿金銮座上,四尊并立,群修盘踞,亦是连连点评着其中的诸道种。
“紫阳宗与天南观,应该不陌生吧?紫阳宗又是与青丘山同居金平府。”
“可惜六灵山与白骨道没能出得个鼎力的道人!”
当下便有一知客叟轻捋长须,摇头感叹了起来。
这种赛制,按理来说常常是五方仙门聚拢,先淘汰掉其他道人。
然而,白骨道与六灵山还未开始便齐齐出局,紫阳宗那位手段亦不甚高明,天南的黎二郎道法虽诡谲,但终归道行差了不少……
这般看来,第一道联盟就该是天南黎二郎,青丘山雅君,一击紫阳宗青灵子三人了?
东海临川府的豢龙君、朝江府的羊珏,他们会联合吗?
三皇门人缄默无言语,但谁也不敢小觑。
剩下的几人之中,一为金麟府来人,一是南海散修,还有两位身份未显露,实在猜不透其中变化如何!
前方十绝沙场大比,而龙屿宴中更是欢乐,龙牙大舟下,群宾往来诸岛之中,美酒珍馐享用不尽,吹弹饮唱畅快无比,正谓是歌舞升平,四海涤净。
就在这般欢宴之尊。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那沙场上着实没有谁人能再推翻这十名道种了,后续的两日时间里,那掌握了龙旗的十人几乎都是在调气养息,以备最终的决战。
直至,第四日辰时,龙宫之中有一紫青水龙舞弄水云,乘击高天,掀起雷霆霹雳,卷动云雨骤临。
甫一落下岛中,变化作了一身披银鳞铠的英武男子。
这是五溪龙宫太子,亦是一名足够强大的修士,可惜,他碍于身份终究未能参加此宴。
且瞥了那西绝铁山一眼,又深深的望向十方铁山,这五溪龙太子,深呼一气,开口道:
“诸君,初决已尽,便请在此方岛屿暂且休憩。”
“今夜亥时,我等再启终决,一分十绝之高下!”
“为保公平起见,诸君在这期间莫要离岛,余者麾属、败者,且离开此处罢……”
这龙太子且将十绝大比的名额以及章程诉述,而后便开始清人。
今日是清平大宴开启的第四日,龙泽之中笙歌已艳,但唯有这十尊真传道种,才是真正影响着西南仙门未来走势之人……
(本章完)
第169章 一鼓作气
第169章 一鼓作气
龙泽大宴,歌舞升平,享尽人间繁华。
但,这与身处沙场大洲处的十尊真传道子没有任何干系。
甚至龙牙大船上心向大道的修士亦是盘坐不动,仰头望向穹天水幕,与那诸多耽于享乐、游走于一十三灵岛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是那诸道种休憩之时,水幕之上应诸道人之请,仍旧在回放着水镜结界所捕捉到的战斗,乃至实在有群修看不懂的斗战法门,褚龙君亦愿意沉下心来为诸道讲解。
“紫阳宗青灵子,历经战斗一十二场,一十二场皆胜,诸君可莫要看他只是以雷符、火符轰杀对敌。”
“一阳火符聚而作三阳,三阳火符合而作六阳符令,六阳符令再造九阳丹火符。”
“再掣雷符穿插,雷火合而化阵,若红云布霆炼空……”
“可别以为他真的手段平平无奇了,单说这雷符火符,你等在诸仙门坊市中见过这等威力的雷火符箓?”
褚龙君一指点向水幕,将其中斗法深层的讲究一一剖析出来。
这云书丹符可是以紫阳观为首,首重丹书赤符、云雷紫箓,求得当空之变化。
待得众人消化,又转头一指,将西绝铁山上的战斗重新翻出,以作示例。
“至于黎二郎,内修一口元始祖炁,御命、魂二道法理,其法近似通幽驱神……亦是不能以常理推测。”
“猖抓鬼,法祭猖,兵祸符图制罡煞,再以招魂小神通破五方五鬼之术。”
“就好似是田忌赛马般,方才能以弱胜强,处处压上那钟磬子一头。”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他初露面手段玄奇,一时间那钟氏子无了应对,招招受缚,却是不可学。”
言至酣畅之时,褚龙君右手提起金樽缓步靠近诸道,将那个中要义无私传授于众人。
像这般大比之中,许多法术神通都是州县游方道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仅仅是基础的五行法术,都已经珍贵到难以复加,遑论这各方真传道种的的拿手法术?
群宾之中,有向道之心者,无不执弟子礼,俯首求问,以期能窥见真意一角。
这却是令那同为上首的麒麟老祖与素公主面色皆有异,那麒麟老祖乃是六灵山之尊,掌管清平一府,屈膝参加此宴本就是为了搞清楚这老龙兴宴究竟想做些什么。
素公主则是欲于西南诸州开府治世……
诸尊各有权柄,亦是对龙君这收买人心之举多有防备。
上首矜高的南国素公主高坐在金銮座上,一瞥那与群宾打成一片的老龙,挥手就将龙九女唤来身前问话:
“你叫褚玖儿?”
“是,拜见长公主殿下。”那龙女低眉,近得素公主座前糯糯的行上一礼。
这位南国公主,在整个南国的名头可是都不小,但大概率不是什么英名。
素公主好姿颜、好权势、好女色、好奢靡,于清平府受封一州开道府后,便是金陵诸公卿的庭论谕令都无法撼动。
“哦?倒真是我见犹怜!”
上首的女尊公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龙女。
她才方与黎卿接触,那龙君就想许龙女以套牢黎二郎?什么都想要掌控,还真是贪心啊!
但想来,旁边这位应该才是最为不愉的吧?
素公主招来龙女侍奉,再圜首望向旁侧的麒麟老祖,这位六灵山的治世之尊,他真能容忍一方水伯龙君整合当府的散修豪侠么?
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此刻,已近黄昏。
十绝道种整暇以待,正于沙场大洲之内或是游走、或是静坐。
就在中央某座铁山之中,有一俊逸男子倚靠于峰顶云台之间,四方泉醴涓涓不绝,清泠的流水之声传耳,教人神清气爽。
若是细看,便能发觉那于虚空中环绕流淌的真水,清极若寒露,森然透髓之意萦绕,竟是传闻中的幽泉弱水。
这是朝江府羊氏宗子-羊珏!
“哼……你是何人?”
“隐于云中而不发一言,却是何故?”
这羊珏上承玉冠,披云水法衣,于云台中盘坐,弱水涓涓若天河淌,云中清露赞号无根,似是天水来拥云中之君,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象。
转头朝那某方云团一瞥,当即便将某道身影叫断了行踪。
“无他!”
“为这决胜之机,为羊宗子来尔。”
果然,嘶哑的声音自云中响起,显露出一尊约莫十丈高的朦胧身影。
那藏头露尾之人,一出言便是直指接下来的终决大比。
“哦,决胜?怎么个决胜之机?”
羊珏自那云台之上直起半身来,将视线投到那道身影之上,身侧涓涓弱水流淌,聚散由心,若大雪山巅为巍巍然,降下道韵。
他倒想看看此人有何章程,能担的起一句决胜之机?
“……”
“东海豢龙君,御九龙而登天,乃接近有阴神战力,若是诸道联手,且将其送出局,道友以为如何?”
“三皇门人,擅大小有三皇文,可劾召万灵,精怪鬼神无以抵抗……其次出局,又可否?”
豢龙君乃是十绝道种之中断档领先的强大,而那位出自三皇大道宗的行走,顶着大道宗之名,同样是恐怖到了极点。
只要这两人出局,甚至哪怕只要那豢龙君一人出局,接下来的诸道,才算是人人都有了一分登顶的希望。
“再然后呢?我怎么相信你?”
羊珏面色平静,盘坐于云台之上,那幽泉弱水,轻若极致,芦苇难渡,鹅毛不起,无声无息间,却是已侵蚀到了云层之中。
藏头露尾之辈,怎能信服?
可莫要到时候他引来了豢龙君的瞩目,被人当了枪使。
同为东海道之人,那豢龙君御九龙而出,一人扫净东海万里,败尽诸多匪修将军,与龙宫碰撞而不逊声色,已是能与诸宗观主平起平坐的人物,他可不想出头招惹。
就在那弱水无声侵袭之际,云层中突有幽光闪现,却是在那拟态的弱水还未靠近之时,其上一道山海符图异像突起,六山临海之相,伴随着汹涌的波涛之声,那百态弱水扑上来时,当即便与浪涛崖山相阻,最终被挡在了云层之外。
这竟是一枚山川地文符图!
云中身影幽幽目光穿透一切,瞥了下来:
“羊宗子好好考虑便是,既龙君有如此安排,冠首之位就并非是蛮力即可得。”
“如此之机,天予不取,却反受其咎啊!”
“何况,羊宗子身后的弱水鬼神,可远远不及三皇真文与那翻江倒海的海龙……”
濛濛云雾之中,嘶哑的声音隐隐回荡,但那抹云雾却是眨眼间就幽然褪去,再寻不得丝毫踪迹。
该死!这是谁?它怎知吾幽天弱水域之名?
羊珏面色骤变,暗道此人跋扈,竟敢如此地寻上门来……
而西绝铁山之上,黎卿正于那三尺玉台之中拆分着王辇法坛。
突然,一阵不请自来的脚步声顿止在山巅之前。
来人眺望着这战至铁山消融、裂谷横生的山峰,神色不由得动容。
西绝铁山上发生过的战斗,似是并不寻常,这位天南的幽篁子,恐怕也确实有些手段。
“贫道紫阳宗青灵子,见过道友!”
那爻箓紫袍的道人上前两步,面朝黎卿,稽首道。
紫阳宗青灵子?
黎卿横袖一抹,将法坛上的诸物一气收入囊中,转过身来时,当即瞳孔一缩。
却见那云箓紫袍的男子矗立在山前,其身灵符萦绕,丹、紫、赤、青四色流转,各相游走的轨迹隐隐编织作一副天书云图,颇为骇人。
而在其身侧,更是又有一青丘妖女驻足,流金长发及腰而垂,怀捧一柄青油纸伞,皓腕如霜,玉足裸立,步履之间,离地不染尘埃,同样好奇的望向黎卿。
西南诸宗,便数紫阳宗与天南观最有交情,而紫阳与青丘又是同属一府……
也就与先前龙泽上有人猜测的那般,丹书符道青灵子、青丘狐女雅君,以及天南一炁幽篁子,这三人是最有可能契约联合的道种。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道友安好。”
黎卿拂袖,拱手与二人道上一礼。
虽不知晓这二人为何会突兀地寻上自家,但黎卿也只是立于原地,缄默不语,旁侧的玲珑猖主见机,却是并不耽搁,一指点出,将法坛神龛收摄,怀捧混元王辇于手心,并立于黎卿之侧,拱卫着自家道主。
“今夜亥时,终决便将起,以这十山沙场大洲为界,只留下最后一人,即为胜者。”
“幽篁道友对此可有打算了?”
青灵子扫袖上前,与黎卿柔声试探道。
据他等所知,这位幽篁子乃是天南观当代晋升的真传,两年前方才从海外归来,甚至都谈不上真传,而是由丹书尹氏引荐入天南观的弟子,于西南一地并无跟脚。
该是形单影只的!
“走一步算一步罢。”黎卿摇了摇头,俨然一副无甚把握的模样。
果然,青灵子与那狐女妖道眸中一亮。
“那道友不妨与我等作盟约可好?就如白骨道、六灵山的小真传之于道友一般。”
“接下来的终决,怕不是考验各方的魄力眼光,神通手段,以及捭阖变通……”
“妾身以为,你我三人,各出自两府上宗,若是携力,方有一窥决胜之机。”
“先天龙符,号令五雷,如此机缘,岂能错过?”
狐女雅君,姿容俊美,金丝披肩,只以一簪一发带而束起,宽袍敞袖亦难掩其曼妙娇容,望见黎卿时,眸间碧水盈盈,好不期待?
十绝道种,若有四方携力,其众难制,定犯众怒;若二人携力,又着实势单力孤了些。
三人携力,且这青灵子与幽篁子都是十绝道种之中最靠后者,正好有了立足之本,又不至于吸引太多的目光。
可,三人齐作盟约吗?
黎卿眉头一挑,银灰色的瞳孔于二人身上静静扫视着,沉吟思忖了片刻后,终于颔首。
“可!”
方才他以无面猖远走试探那弱水羊珏,只觉此人心思多变,绝难以制,便也只是打了道预防针便直接退走。
此刻既已有人找了上门来,岂不是正合他心意么?
“终决赛制如此,贫道亦别无选择!”
且将玲珑猖主递过来的王辇收起,黎卿与玲珑一人一猖却是跟上了那前方两位。
十方沙场大洲上,诸道种之间明里暗里的互相接触绝不会少,但唯有一人,驾驭蛟龙孤绝盘坐在铁山之上,没有任何人与其接触。
东海第一豢龙君!
正谓之;人的名树的影,豢龙君百无聊赖的独坐于山巅之上,这三日来都并无一人敢挑战他。
“看来,我被所有人当做目标了啊。黑璇!”
这男子轻抚坐下四角蛟龙的脑袋,轻笑道。
他本无这五溪清平宴的战贴,只是听闻之后,从一位不那么走运的道人身上得来了战帖。
修行之道,很多东西总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阴神道法也好,无上的大神通也罢,对如今他来说亦是一笔庞大的资粮。
那褚龙擅改赛制,豢龙君不用想都知晓,他就是为了让自己与那三皇宗道子两位局外人被围攻出局。
“不过,也无妨了,虎口夺食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自紫府筑基之后,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围猎与反围猎,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坏事!
龙泽之中内有诸道种倾力备战,纵横捭阖,联袂诸方,外有群宾欢庆,诸道闻法,着实是百年难遇的大宴。
而此刻的岭南府。
白骨山中。
尊魂老祖正在白骨山顶忙碌,一面将那被打破的山门道场修修补补,不时还暗骂着那凶蛮的尹老头。
正亲上阵修复着断裂的灵脉之时,尊魂老祖突然背心一寒,虎目圆瞪片刻后,也不搭理山中诸白骨道人,将一杆尊魂幡扬起,驾云便落下了白骨山去。
“何方宵小?莫不是活腻了,想上老祖魂幡上走一遭吗?”
尊魂老祖体态壮硕,气焰滔天,一身鬼箓魂压径直朝前方虚空镇下。
果真,经此一动,那山石小道间,无形的波动愈发明显,将一道透明的轮廓显化在了尊魂面前。
“咦?是你,古妖-守宫!”
这壮汉眉头一挑,惊异道。
西南妖山中,有诸多老妖,妖中最是强大者,称古妖、呼大圣,而这古妖-守宫就是其中一个颇有名的老家伙。
再早个百年前,西南还未安定,这古妖-守宫化身木姓老道叟,甚至在天南府还创办过一支旁门道统,称尊号祖,与西南诸阴神都打过交道。
当然,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的本体是头木守宫!
“你……”
故人相认的感慨还未发出,尊魂老祖毛孔愈发生寒,只因他身后突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那是一名白袍黑氅的清隽老者。
守宫相诱,两尊阴神前后围猎,莫非,他等竟敢在吾白骨山门前行凶不成?
该死,该死啊!
尊魂又惊又怒,不妙的想法当即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然这尊魂老祖亦是饶有经验。只将魂幡一抛,倏尔间,雾气腾腾,滔天魂压并那幽深压迫的灭魂神光相合,立即化作一柄千丈大小的灭魂斩鬼刀悍然斩下。
正谓之先下手者为强,若能破开二人这前后夹击之势,躲入山门中,聚白骨山门之众,自保当是无虞。
这一瞬间,尊魂老祖从未如此的喜爱那些个不成器的弟子门生!!
当……
令人心惊的是,千丈大小的斩鬼刀光落在那鹤发童颜的老叟面前,却是如同斩在了元磁神山上般,乃有磅礴的反震之力自魂念中反噬而来。
只见此人五指化爪,往那刀光处一抓,当即便有两仪玄元之气突显,此气阖分阴阳两仪,一点灵性,分化两世天光,霎时间便于虚空之中衍化做百丈阴阳鱼图,生生定住了那当空落下的灭魂斩鬼刀。
教那斩鬼刀光每进一分,其阴阳鱼图便再扩大一层,层层迭迭的阴阳图衍生于虚空之中,罡从气止,直至最终,阴阳混来,两仪归位,再将那斩鬼刀光悍然撕裂。
两仪玄元气化阴阳符图,一击攻破神通斩鬼刀,将那本体尊魂幡重新震退回去。
“你这匹夫,急什么!”
这清隽老叟挥手一击,垂下眼睑来,没好气的叱喝了尊魂老祖一声。
旁侧的守宫老祖亦是连忙笑着上来打圆场,嘿然笑道:“尊魂道兄风采依旧,风采依旧啊!”
“这并非外人,而是尹祖随侍的鹤君啊,道兄莫非不记得了?”
嗯?哪来的……鹤君?
尊魂老祖刚想开口破骂,却是经由那木守宫的提醒,浑身一激灵?
这是那尹真人身侧的老鹤?
那头老鹤也是阴神古妖?
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瞬间,尊魂神色又青又白,愈发惊怒交加了。
不是……你天南观既然还有阴神底蕴,你当日急什么?
若是如此,他现在甚至怀疑当初尹祖是故意借机破灭他白骨山门,前来打秋风的了。
“昔年,我观幽篁子失踪之时,我与老爷皆不在山中,有人潜入临渊山,毁了幽篁的魂灯。”
“且用得是你岭南巫鬼的路子!”
鹤君右手一甩,将那阴阳鱼图化作两仪玄元气,绕于指尖三寸,直入主题道。
乃是有人冒用岭南巫鬼之法,诓走幽篁子,你白骨观如何逃的清关系?
甚至于还可以说,幕后之人就是想借这平素不修德行的岭南白骨道,试一试尹大真人还有几分余力……
“你是说?”尊魂老祖变色愈发阴沉,他等阴神真人弹指间万念而动,眨眼间再万念俱灭,哪里还能想不透其中因果?
鹤君双手抱胸,眸中顿生寒意道:
“天宫-十一曜,日前,以东海豢龙君为月曜-太阴,听闻亦有二曜正于清平府看顾。”
“老匹夫,你我两宗受此算计,怎么也得宰一二人,搏一搏脸面吧?”
看那尊魂老祖眼神闪烁,又进一步道:
“既然是误会,你白骨道所欠的资粮,本君做主也可以不用还了!”
“但,南国五方仙门的面子,可不能这般不值钱吧!你说呢?”
(本章完)
第170章 薪火夜
第170章 薪火夜
五溪龙泽,暮晚夜深,万盏灯火悬于诸方灵屿之上,点缀碧波滔滔。
群宾斗酒恣欢谑,指冠欢庆肆笑颜,龙牙五舟其乐无穷之时,那远方沙场大洲之中,十尊道种整暇以待。
得亥时至,金钟荡响千百里,龙屿水镜生波纹,却是那十山沙场大洲之像终于再度出现在了穹天水幕之上。
幽深的夜幕中,整座沙场大洲上昏暗一片,唯有结界灵光隐隐照亮其轮廓。
“牟……”
一声龙吟颤响,却见百丈余长的紫青龙躯上有焰云环绕,赤云之中紫霆密布,于夜色中开启了下一轮的序幕。
“亥时已至,十方沙场大洲将完全封锁,每一位道种领一枚灵龙紫铢。”
“自即刻始,不限时分,不限方式,收集龙铢最多者为胜、战至最后一位屹立者亦为胜;龙铢被夺者为败,自行认输者剥夺龙铢……”
云中龙子宣读终决之规则,同时,再自结界中落下十枚灵龙紫铢,其通体为香山紫金铸就,约半个巴掌大小,上篆水龙环圆,只鳞片爪依稀可闻,又有水运法意萦绕其中,已然可称为水行镇物,异常珍贵。
只在这十枚龙铢穿过云空,落于各道种掌中的一刹那,整座大洲结界骤起,风云聚变,宝光阖生,将上下四方虚空禁锢,远隔于诸世之外。
黎卿抬手接过那紫铢,仰头望去,这大洲之上已于先前完全不同,浑沌灵光映照沙场,令天地之间尽是昏黄,十方铁山矗立在大地上,一眼望去,再望不见洲边界。
紧接着,这沙场虚空挪移变幻,猛然的失重感突然袭来,直令诸道种一阵恍惚,待得再抬起头来时,这十位道人各自被挪移到了千万丈外,两两再无交集。
虚空闪烁,阴阳反覆之间,黎卿提起琼华灵灯,再从一方陌生的铁山之顶缓缓迈出。
背后就是那面十数丈高的龙旗伫立,这座铁山似乎并没有经历过战斗,绝不似黎卿原本占据的那一座。
“方才我还与青灵子、雅君同行于大洲沿岸,眨眼间竟就被挪移到了此处?”
“十方铁山,莫非每一座铁山上都被打乱了序位,投送了一名道种上来?”
遥望着那昏暗幽然的天色,黎卿掣指抬至眉心,以剑诀聚拢神念,可这念头延伸至三百丈外便到了极限,再往外去便将要被那昏黄雾气所磨灭了。
这昏黄的朦雾,竟能隔绝神识?
若是如他等所想,那这十绝道种被打乱序位,随机传送入十方铁山之上,再以隔绝神识的昏黄雾气掩盖着这十里沙场大洲。
众人所谓的联盟、约契在这一刻可就陷入了僵局。
此刻,众人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下山游走聚拢同盟,以保证自己不落单,可谁也不知道下了铁山会遇到什么人,是熟识者?还是对手?一旦遭遇,手中的灵龙紫铢可还能保得住?
另一个选择则是,原地守山,待时而动,可这就意味着一人驻足山中,若被强人寻上门来,孤立无援!
不论是何等选择,这沙场终决才算是有了一些斗法博战的悬念。
让人暗道这才像是一场比斗!
龙泽大屿之侧,一名名道人昂首瞻仰,只欲看清那十方道种的游走轨迹。
“十位道种,道行最高者,乃是东海豢龙君,已经能与阴神真人短暂交手了。”
“道行最低之人,无疑是那天南观的幽篁子,此人入道不及十载,紫府筑基不过寥寥两三年!”
“道行高绝者,自然无畏亦无惧,自铁山上漫步而来,游走沙场,寻对手争锋。”
“但其他人就须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龙屿中,有观主级人物含笑道。
这其中大部分的道种并入不得他们这等存在的眼,但若是如此富含悬念的交战,倒是值得一看……
再看那水幕映照之中。
黎卿驻足铁山一隅,缄默许久,他欲夺终决胜者之席,将那道号令五雷大神通收入囊中,便须得皆众人合力先将最无法制的一位对手-豢龙君淘汰。
否则,一旦乱战,冥域降临,那有着岐山域中六天法意加持的鬼母,势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纵她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应付着诸多强人。
且先投去至强者,再淘汰诸多弱者,方能百鬼缭绕,彻底掀桌!
心头思忖片刻,黎卿眸中狠意一闪,头顶生成一朵三丈阴云,云雨鬼蜮护卫在身,天符玄元气化云龙拱卫,再才掌托琼华灵灯,一步一步下得铁山。
这沙场大洲在结界开启之后,天有黄雾,遍地红砂,十方黑铁大山伫立,肃杀之意随着冷风吹来,俨然一副终焉之貌。
冷白色的光晕映照方圆十余丈,在这萧瑟的沙场中,化作唯一的光彩。
十座铁山交错坐落,横穿此方沙场大洲。
黎卿自铁山脚下秉灯而行,双眸瞬间便被银灰之色覆盖,于他那阴瞳之中,整座沙场都呈现作一片鲜红的赤色,虚空中的符文道韵席卷天地,彻底固化了这片压抑的空间。
也唯有如此的结界,才能供十尊紫府境的道种乱战而不波及万顷龙泽……
祭阴瞳观气,便能看到虚空中不断跳动着的因果红线,似是有磅礴的血气流动,似震天大鼓一般,【砰砰砰!】颤个不停。
黎卿脚步突顿,眉头高挑,蓦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身后某处。
咚!咚咚!
一道萦绕着灵华辉光的身形自无边昏暗中迈出,抬手便是一击斩向那盏冷白色的南斗延命灯。
秉烛夜游可观四方,但同样让黎卿暴露在了各方视线之中。
这是一场豪赌,是能让黎卿最快速的与昏暗雾气内的诸道种接触的方式,同时,也为他带了无法预测的危机。
远处锋芒骤起,却是一杆虎头亮银枪携带着滚滚雷霆斩了下来,水雷泽布,雷霆跳动,霹雳震响如千鸟锐鸣一般,【唧唧唧】地闪烁不休。
此乃五雷之龙雷!
黎卿眉头一挑,五指伸张,即刻便有幽光蔓延,衍作十数丈大小的五嵬大手印拍下,那幽暗大手化掌为爪,掣以五嵬钉头术,与那雷枪一碰撞,悍然接下了这一击。
“你是?龙宫的龙子?”
眼看着那身披全身碧鳞铠的男子一击不成,收枪而立,黎卿瞳孔闪烁,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男子的额间双角之上。
其头顶生得两尊三寸长的赤色龙角,气息为水龙一属,又掌握龙雷变化,除五溪龙宫之外,还能是出自何处?
黎卿见过的龙子已经有三名了。
一名是昔年五溪楼船宴上的桀骜龙子,曾接送黎卿,年岁不大,但极为受宠;
一者是主持沙场大典的龙宫太子,于龙君不在之时,已然能掌控五溪龙宫一定的权柄,已然是成了势;
第三名是那上彩水伯,打发到了五溪外围看顾水域。
每一位龙子都在紫府中有非同寻常的表现,此人亦是如此。
龙种擅淫,子嗣多而强,难怪这五溪龙宫发展的速度这般之快!
“是你?”
这名龙子单手停枪,兜鍪间的竖瞳上下打量着黎卿,似是在盘算着双方的战力。
褚离并非是龙宫的嫡脉龙子,乃是龙蛟之身,自五溪证得水龙根本,昇入紫府后才有资格回归龙泽。
这一战场,龙宫太子无法参战,是以由他来代替龙宫与西南诸道打照面。
决胜之名次,他不敢妄想,但击败一两位道种,于龙宫中得些名器权柄,亦是不差。
“鬼郎么?听闻其背后有些了不得东西在庇佑!”
“但,不妨一试?”
褚离眸间闪烁,却是有些意动了,他听闻过那鬼郎-黎卿的名头,可惜,如今狭路相逢,平白退走当真要丢了颜面。
掣力一战,亦无不可!
只在烟波流转之间,黎卿便读懂了此人的意思。
既如此,黎卿袖中右手微抬,起手便是一记五嵬大手印掀起幽箓符文坠下,那幽光覆盖十余丈,自手印之形破空而来,一靠近褚离龙子便幻化作五岳阴山齐齐镇落。
狭路相逢者,先下手为强!
五岳阴山虚影镇下,那龙子枪挑雷霆,紫蓝之色交错,似是一层雷泽大网自下而上撞向阴山,同时,那亮银枪上破法秘力缠绕,正欲一击撕裂镇嵬法印。
二者甫一碰撞,却见黎卿大袖迎风而鼓,一面宝幡撑天而起,魂幡旒制,钟鼎符书,上升九丈六尺,招摇魂压凛凛。
随着黎卿这一抛,庞大的无衣魂幡当空坠下,萦绕着滔天魂压向那龙子打去。
无论那雷霆密布、破法神光招摇,这宝幡一坠,重若泰山,只叫那男子不得不立即抽枪后退,暂避锋芒。
恐怖的力量冲击在红砂大地上,气浪余波伴随着魂压刷在褚离身上,却是将他生生掀翻,好一阵趔趄才稳住身形来。
可魂幡之后,阴雨又临,四向无边云雨域中,道道森然的气息高升,竟是要直接将他围猎在此。
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黎卿兴知此刻定然要速战速决,若对方是强而不可战者,黎卿定然会携云雨域遁而远走。
可对方只是一尊龙子,这头龙子气息似乎也只是在紫府上基的门槛上徘徊着而已……
当!
金铁交击的轰鸣声响起,只见黎卿右指一点,四神八猖齐齐跃然纸面,自那云雨之中显化身形。
银甲将军覆铠掣臂横击那亮银雷枪,无边巨力方一接触便震得褚离虎口发麻,飞猖将军翼展于天,带动阴风狂舞,瓢泼的丧纸似漫天,从而降来,双翼似鬼刃斩下,又是恐怖的一击。
无面猖脚踏红砂,身上两瓣符图有地文鼎书显化,上钩虚空,下连大地,化作六山朝海,戮硕鼠、杀氏王之像。
诸猖伸手、鬼箓闪烁,有阴气蔓延,齐齐袭击而去。
一指出而群猖来,八方围剿欲绝杀。
此乃驱神之法-指猖绝!
褚离龙子竖瞳颤动,额头青筋暴跳,只待气血上头,哪里还能压抑?
唯闻【昂……】地一声,悠长的龙吟震响沙场大洲,雷云弥漫之间,近百余丈长的赤青大龙于云雾间化生。
那大龙扭动,先是高升跃雀而起,还未入低空,径直又是一个翻身俯冲向那面红砂大地,这一上一下辗转不过百来丈,掀起雾渺茫茫,整片红砂大地却在那起伏之间,化作了一片波涛大泽。
经由那褚离龙子一个起伏,方圆十里,大地反覆,土石席卷,好似化土如水、指地为江,那万方大地如若化作了百顷波涛一般,地龙翻身十余里,竟将群猖齐齐掩埋入了地底!
好一道水土斡旋小神通。
眼看着半座法域都被那地龙翻身破灭,玲珑猖主轻提裙摆,足尖一点便有些优雅的跳了开来,踮脚远退,躲闪一方,玲珑猖主逶然轻笑,抬手便将那无衣魂幡摄来。
掣以九丈六尺无衣幡,朝着鬼蜮中央一抛,化阴灵念与魂压交融,好似泰山压顶般,磅礴的魂压镇落,顷刻便压服了那暴动的地脉。
顶尖的魂道法器,威力磅礴,纵是紫府神通亦难以对抗。
何况,还有鬼蜮加持呢?
不待群猖抽身,褚离赤青龙躯远击高天,瞬间遁走然,万丈云空为虚妄,云雨鬼蜮乃实存。
他自认为拉开了数万丈之距,已至安全地带,在穹天云雨蜮的扭曲之下,实不过才遁走了两千余丈而已。
五感蒙尘之下,后方南明火曜骤然升起,那灼人赤焰自褚离龙子背后猛然亮起,与龙目惊骇之时,【轰隆隆】,剧烈爆炸声此起彼伏。
炙热的气浪席卷天地之间,群猖蜂拥而起,却不待他等靠近,一道磅礴的天府玄元气冲天而起,当即化作一道百丈利刃斩裂云层。
五鬼大手印当头镇下,将那云中坠落的龙躯印入红砂地底。
这连番手段相隔不过数息时间,三五个回合,斗法即分胜负。
可那龙种着实顽强,玄元气刃撕裂龙鳞,叫那宝血沾染大地,可那龙子却是越发暴躁,一双竖瞳之中血丝遍布,裂天的龙吼伴随着雷霆狂舞,比之先前更加难缠。
黎卿不徐不疾,自远处缓缓走来,右手一招,摄来万魂幡,将那魂幡符图祭起,往那地上撒泼打滚般的大龙身上一抛,顷刻便见那幡旗遮天而起,若沙场裹尸布般将那龙子一卷,生生困禁在内,再无法动弹。
至此时,这青年道人步履轻盈,三五步近得褚离龙子的身前,才抬手将那灵龙紫铢摄入掌心。
第二枚灵龙紫铢,到手!
到了此刻,黎卿可不用再隐藏实力了。
他那气道先天一炁伴共生鬼脊生成的玄阴之炁,何等绵长?
长久受鬼母玄阴之气侵袭开扩的周天阴窍,使得他一身元炁乃是寻常人的数倍,质量更是高绝,黎卿整个人就如同一座小气海风穴般,同阶交战中就从未缺过元炁。
这一番干净利落的手段实在叫那龙屿之侧旁观之人瞬间起立,齐齐望向龙君。
既是对此人突然激进的不可思议,亦是看龙君对龙子败落的态度如何。
这幽篁子太干脆、太果决了,与之前浑然不似同一个人。
“这家伙……他先前绝对隐藏了实力。”
“前几日的斗战,可未曾见过他有如此浑厚的元炁,群猖围猎,鬼郎主杀,好一道巧妙的配合。”
“南国学宫的士与甲兵便是最擅如此配合,这位……”
(本章完)
第171章 终见
第171章 终见
幽黯萧瑟的沙场之中,黎卿秉烛而行,头顶三丈云雨绵绵入骨,似是有轻笑之声萦绕耳侧,乃为猖主护道。
才行不过盏茶功夫,沙场结界之上便有【轰隆隆】震响。
“褚离,败北失信物,认输离场。”
“青灵子,认输离场……”
随着那朗声盘点之声响起,十绝道种之中,立时又去了两位。
那龙子褚离败于黎卿之手,他倒是没有意外,反而紫阳观-青灵子,这临面约契的“盟友”方才开始就这般被退场了?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顿止脚步,沉吟了起来。
稍加犹豫片刻之后,云雨域愈发扩散,直至膨胀至方圆里许大小之时,黎卿乘王辇而动,于那无云雨之中一撞,再不见了踪迹,唯有一片似有似无的云雨,高悬天穹数百丈,飞速的绕着沙场大洲移动。
远处的战斗已然开启,这屏蔽神识的昏黄迷雾遮掩下,于强者而言,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青灵子方才下沙场铁山,便遭遇不可敌之人,一身云书紫符尽为之压制,辗转两百余回合便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只得认输离场。
豢龙君乘龙而行,一座座铁山挑去,已经开始了交手。
沙场大洲之中,各处皆是【轰隆隆】地爆响升起,相较于黎卿先前的遭遇战,动静可是大了不少。
“太难看了啊!北宗道子。”
红砂边界之处,一声娇喝,有女子出言,望着那远处掂起紫铢的魁梧道人,神色愈冷。
紫阳、青丘同驻金平一府,乃是世交,此刻见那青灵子败北,为结界宝光接引离开,青丘雅君当即眉头暴跳。
然视线再与那魁梧道人相触之处,只若瞥见了太华神山的一角,毛骨悚然的威胁感瞬间攀上心头。
三皇大道宗,北拒天都称为雄,乃是南国最古老的宗脉,其道子不显山不露水,但想来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狐女雅君神色闪烁,金丝飘扬狂舞,掌心冰魄离合玄光忽隐忽现,但最终亦未敢动手夺回那枚灵龙紫铢。
只深深望了那三皇道子一眼,转身便消失在了濛濛荒雾之中。
而那铁山之底的魁梧道人,一脸苦修样貌,双目从未睁开,而以一道黑布条蒙住了眼睛,好似一尊盲道人般。
对于那狐女的怨怼,这道人充耳不闻,只是轻轻收起灵龙紫铢,待那雅君离开之后方,转身避开此方向。
这些实力强劲的真传道种即便与认可的对手碰上面了,亦会强自压抑住战意,且各走一边,尽量避免发生碰撞,以免让作壁上观者行渔翁之便宜。
这是他们一见面就达成了的共识!
但,这里面有一人没有丝毫的顾虑。
那豢龙君高坐于一头彩鳞云龙之顶,策四角黑鳞蛟逐杀前方道人,而云龙蔽空,引动风雷,虚空生隙,牵引下道道闪电霹雳而去。
那是南海的一位紫府上基,坐下月华宝梭一尊,待那黑蛟磨牙砥角,猪突猛进而来,他总是能轻巧飞速的避开其扑咬,教那龙息赤焰落空。
飞梭者,遁往虚空擅破诸法,可遇上这闻名海外的豢龙君也算是倒八辈子霉了。
横来纵往,宝光突撞之前,这南海上人突然心头一寒,猛然回过头去,却见那云龙在天,黑蛟远逐,却也并未靠近来啊?
只凭借着直觉,横自挪移十余丈来。
突然,那枚月华飞梭再也无法动弹了。
这南海上人连忙一个翻身从飞梭上跳下,却见模糊的轮廓动摇,却是头蜃龙一口叼走了那枚宝梭,教令他再无倚仗。
这是豢龙君此刻现身的第三头龙种。
蜃龙缚梭,狰狞利齿咬住那宝梭,亦不惧这道人施法,那宝梭愈大,龙牙便松半寸,那宝梭愈小,龙牙便咬的更紧,任由其大小如意之术如何施展,此梭即刻受缚。
不待此人定下心思来,那东海豢龙君便驭二龙而至,抬手一拍,龙符法理于虚空中交织,以法力点化那不可思议之变,化作一尊百丈青龙爪悍然落下。
磅礴的气血法力震慑苍穹,一掌睥睨而来,顷刻便将此道人抡飞数百丈。
三龙俯首而逐,不过十数息的工夫,已然将其护体神光、法器撕裂,迫得此人迅速地认输离去。
一方又一方的战场开辟,红砂大地,黄烟遮目,教诸道人的心头盘算化作飞灰,神识难穿,迷茫游走于沙场大洲,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遇到谁……
黎卿坐混元王辇,以群猖护道,隐于云雨朦雾中,飞速的穿行在这方结界之内,阴瞳观气虽看不真切,但亦能大致的推测出其中气机所属来。
可惜云雨法域无形无相,即便有人远远感知到了这座随风而动的薄雾,却也对其无从下手,任由黎卿逡巡于高天之中。
这座沙场大洲经由结界笼罩,已然与先前完全不同,其范围好似翻了数番,一座座铁山之间的距离与方位亦被全数打乱,红砂飘扬,黄烟滚滚,遭遇与被遭遇战、围猎与反围猎事在其中不停地上演。
龙屿水幕之外,诸道随着一名名被淘汰道种的视角,似是亲身经历了其中险状一般,每至酣畅之时,热血返涌,又及惊险之处,更是揪心。
“豢龙君麾下龙种诸多,一头头成熟体的海龙围猎,好似是海上龙斗一般,这些庞然大物何其恐怖?”
“三皇宗道子,感应天地精灵鬼神邪怪,法文一出,道兵豢灵鬼神妖卒天生就被其压上一头,如何能战?”
“短短两个时辰,十绝种子已去其三,不外乎就是这几位的博弈,其他人不过陪跑的罢了……”
有观礼者心头不悦,只觉得既是西南年轻一辈的道人宴比,却沦为那些个成名已久的道子囊中之物。
我辈修士何其难也!
与天斗,向地寻,比人争,历经多少艰险方才能得一二机缘?
这一瞬间,诸道与败者们狠狠的共情了!
“别急嘛?修行本就如此,先登峰顶者即为王。”
“且看,他们要碰面了……”
有心观比的道人们望着那仅剩下的六七道水幕,根据四向的红砂黄雾暗自盘算着位置。
“第一个照面的应当是那位磅礴道韵环身的三皇道人,其身自山南而来,豢龙君麾下群龙刚好挑完那座铁山,自东而下,正好碰面。”
“而后便是那片在天飘荡的云雨,亦将在半盏茶后就能碰上二人。”
“更巧合的是,三皇道子有两枚紫铢信物,豢龙君挑完那铁山上的剑修后,便坐拥三枚灵龙紫铢了,恰好,云雨蜮中的幽篁子,亦有两枚信物……”
“此三人便占据了七枚信物。岂不是说,这三人中得出来的胜者便能稳坐胜者名额了?”
群宾眼见又一名铁山上的剑修被豢龙君挑落,历数那沙场中仅存的六人,却是惊讶地发现,拥有最多紫铢的几位真传种子就要开始碰面了。
可惜光明面看,三皇道子、天南幽篁子,这几人比较起来,怎么都像是给那豢龙君送信物的!
但唯有几名阴神境的存在,心头才起了些异样。
龙屿中央,那与诸真人并肩坐的白梅娘娘转过头来,与素公主打趣道:
“听闻那鬼郎宴前曾拜会过华素娘娘,天南观历来也听宗室的话,不知他是怎么个打算?”
此人若说道行,在剩下的六人之中着实谈不上高,可神通战力,并非是完全与道行挂钩的。
幽天宗郎,他若是不惜一切代价铁了心要拿决胜奖励,谁人敢挡那百鬼夜行之景?
“三皇道宗的行走,论道行、论法力,比场中任何一人都强!”
六灵山的麒麟老祖亦是不咸不淡的补上了一句。
三皇大道宗,擅道文,擅法域,每一代的行走,必定修成了中品以上的法域。
法域下品,便如黎二郎随身的那只小女鬼,掌控场域内的天地之力,五感六识所触之处,上下四方之间的距离、空间,能被肆意的拉伸蔓延,也就成了法域内的“瞬移”。
法域中品,则是在六合方位的基础上,能赋予其与法意相合的属性,化作火域、水域、雷域等等;乃至扭转其中的灵气道韵化作禁灵地;甚至可以稍微扭曲场域内的时间……
法域到了中品,已接近凡俗间所谓的神域,好似无所不能。
直至上品法域,那便是真正的一念之间,改天换地,乃是玄门有数的大法力!
麒麟老祖年轻的时候可是在三皇道宗手上吃过大亏的,劳自家老师请动了太岳上形宗的还丹真人才捞出来。
他知晓那每一代三皇道子的含金量,莫看他等不显山不露水,真斗狠起来,那豢龙君的龙种还不知道要拼死多少头!
见几名真人都各有称心人选,素公主慵懒的肩靠在那金銮椅上。
“谁知道呢?他又不是我弟子,怎会与本宫分说?”
“喏……这不已经撞上了,一看便知分晓!”
随着这清冷的敷衍之声响起,那水幕中的几方视角终于碰面了。
魁梧的蒙眼道人缓步上前,粗布道袍,素木结冠,这苦修士一路走来都无事发生,他有着极为敏锐地感官,能稍稍对抗这黄雾的干扰。
然,就在他刚刚靠近那座破碎褴褛的铁山之时。
轰隆隆……
那山顶有巨物一路翻滚滑翔而下,磅礴的气浪席卷起破碎的铁石与红砂,眨眼间就欺身近得了这位道人身前。
却是一头庞大的四角黑蛟,见得有人靠近,一个飞扑就从山顶滚落了下来,要骤擒了此人为主君交差。
百丈蛟龙临面,这蒙眼道人却是丝毫不慌,只右手虚空一抬,古朴苍茫的三皇道文化作鸟虫鱼言物之相,不一时就在穹空中化作一面千文罗盘,挡在那老蛟身前。
远处云龙探首,有威严目光从上方投来,与这盲道人相视一眼。
那是一道如天渊长流般的威压!
“敕!”
三皇道子却是风淡云轻,一指点向那道文法盘,其中金色的大道锁链即刻生成,原本数丈大小的法盘更是浑然间扩至数百丈大小,一个翻身便镇向那黑蛟,竟是要将豢龙君的九龙先去一头。
此刻狭路已相逢,退缩?不可能的!
不若临面断其一指,才是再好不过招呼方式。
“好!”
远方云龙之上的道人颔首,抬袖便是一掌拍下,周边虚空就在这神光缭绕的袖摆下开始变得粘稠起来,犹如身陷沼泽一般,天地间万物光辉似是都被那一掌抽离,虚空扭曲,化作五指狰狞的苍龙利爪。
苍龙摄气印!
这是一门衍化龙符道义的命功,恐怖的气血与法力阖聚,犹如一头人形龙种般,举手投足间便是捏起一方天地压迫而下。
有巨爪镇落,与三皇真文宝光碰撞,一个照面间便悍然破开了那道神光,再一掌掀翻那道文罗盘,将其中道则锁链齐齐崩碎。
绝对的力量,足以破除万法真文。
虚空轰鸣,红砂瓢泼,与这二者的碰撞间掀起好一阵气浪来,叫那原本朦胧的沙场昏黄大雾都清明了许多。
那四角黑蛟得老爷相助,骤得脱手,一个翻身而起,龙首之上,四角之间,顷刻有雷霆环绕,爪牙森冷毕露,转身又是飞扑了上去。
二者甫一接触,撼动风雨飘摇,两方道法神通齐上,不过眨眼间,就将百里烟云黄雾都裂作了两分。
就在不远处的蒙雾本悠悠前行,为那气浪一扑,整方阴云刹那间便暗淡了下来,似是遁入了虚妄中一般,在现世中褪去了万般色彩,及至那气浪远去,云层才重新凝实。
每一座法域,皆包含着道主对一方场域内天地之力的剖析,或是真修千百载,悟透天地之意,或是某些种族生来就有如此神通……
玲珑猖主的云雨域本就是脱胎于剥皮鬼蜮,云雨中蕴含诅咒的雨水一浇,凡世生灵当即剥皮而亡,乃是黎卿与玲珑猖主修行《山鬼律》后,方在此基础上衍化了如今的云雨法域。
山鬼者,朝为晨雾朦胧,无形无相,难以捉摸,山鬼后裔亦有雾人之名;夕化山石永固,动辄暴走,化作百丈山石巨人,亦称山魁。
虚实之间,刚柔流转,在空间与虚妄之内反复变化,乃是此云雨域真解!
黎卿躲开那道余波后,再眺目望去,已然能见到那几道海龙的身形轮廓……
只在原地犹豫了一瞬间,黎卿右手一翻,将那黑幡捏在掌心,却是不退反进,缓缓的靠了上去。
因为,他已经看见某位心心念念之人了!
前方两位道种厮杀,一者龙脉法力张扬,气焰滔天,越来越多的龙兽身形开始显化,而每多一头龙种显化,豢龙君的气息便强烈上一分,不同的龙气于虚空中流转数周,再一一聚拢至其身侧。
豢龙君,驭龙以为王佐之器,他可绝不仅仅是养了几头龙兽那么简单。
另一者三皇道子身侧虚空骤阻,瞬间化作铜墙铁壁,一道生得无漏法,真有那么一丝丝万法不侵的意味了……
(本章完)
第172章 终决大比
第172章 终决大比
沙场大洲之中,五龙环日,凶声震天,绵延的宝光显化于虚空之中,好似是结下了一层层的霜华般。
四角蛟龙,苍迩云龙,海蜃龙,踏浪白龙,八宝蟠龙首尾相逐,盘桓于高天之上,忽而龙焰吞吐,引动雷云滚滚而来,将那虚空中的层层道纹打裂。
那等莽荒巨物远击而来,无论是怎样的符文宝禁都经不起其撕扯。
只在那位三皇门人面色凝重地投出三枚令旗之后,却见荒芜红砂之间,突有沙石淅沥,为地脉百精元气受神文劾唤,聚而结作搬山力士;黑铁玄山,其灵受缚,为那三皇道子伸手一抓,顷刻又生出黑山巨人!
五龙高击,鼓动红云、火云、水云、雷云……道道焰云之中龙息与法力交掣,似是要连带着这十余里大地齐齐掀开。
大地上却是黑山巨人持矛,搬山力士举盾,顷刻间,虚空生精灵,云中生水灵,火中生鸦灵……阴阳五行之内,一道道百精之灵被三皇真文拘束而来,顷刻间化作铺天盖地的兵马听用。
二者相撞,沙场之中唯有喊杀声震天而起,汝爪牙虽有力,吾兵戈亦尚坚,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眼看着战至半座沙场大洲都得清晰闻得此间丝毫,两位道人一者负手跃入云空之上,一者踏步于大地之间,各拼上数道神通后,相视而止。
五十来回合间未分胜负,却又有不速之客到了。
这红砂大地的北面,一阵薄雾悠悠荡漾而来,那雾中甚为清冷,连法瞳都望不真切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尊三皇门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道入了品的不定法域。
两尊道种同时瞥上北面一眼,碰撞数击后,双方退开,只令麾下龙种与豢灵相伐。
然而,见那片薄雾幕后之人仍旧不知死活的想要靠近,
漫步于穹天中的男子冷哼上一声,翻掌间一击镇落云层。
虚空倏尔即禁,青龙巨爪当空兜来,顷刻就将那层云雾缭绕的法域撕裂,其域中正主避无可避,似是清叱一声,当即就有一乘六九混元舆辇从朦胧之中撞出。
往生法禁,混元宝光禁,山鬼法坛禁,临渊升坛禁,纸衣禁……这以磅礴资粮祭炼作的舆辇,无边法禁同时升起,宝光高悬,并玄门法坛之权柄,亦兼太古战车之凶像。
黎卿右手一推,便见那王辇之上,六九之数的辟火珠、辟水珠、辟风珠,夜明珠,定颜珠,琉璃珠齐齐亮起,这是海外以“混元”为名的六宝,掣起混元宝光三十三丈来。
是时,舆辇之侧,紫烟缭绕,九华灵辇,灵纸作旒,往生之意勘破阴阳之理,中有法坛神龛似画壁大小,四角纸灯高悬,辕门处,魂铃荡响,乃是一尊了不得的御物。
当头便见那王辇飞来,与那云中探出的青龙巨爪甫一碰撞,前者宝光凝束,一击之后诸禁高升,悍然化作百丈白光冲天而起,徘徊一周重归道主掌中。
后者龙威满溢,气血滔天,但撞上一击之后,却反倒飞速的缩了回去。
豢龙君眉头一挑,蓦地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那层云雨薄雾之中。
“嗯?这荡魂之力,是白骨道的往生轿吗?”
他曾见过白骨道的前阴神-白骨夫人出手,往生轿一祭,往来于阴阳二世之日,便是万魂哀啼之时,也唯有这等魂道、阴阳道的宝物,方能无视法力的差距,一击震碎其中元灵,轻易打退那只巨爪。
那云雾中的道人,抬手托宝,乃是一尊三寸大小的金辇,着太一降真云衣,顶七星莲冠,却是好生奇怪。
太一道的法衣,七星阁的桂冠,白骨道的鬼轿……
这种不同法统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当然是强夺来的!
“呵,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豢龙君嘴角一勾,打趣一声后,抬掌一摄,虚空中顿时,风云激变,不知从而何起的巨大的引力便从其掌下升起,卷动十里风沙,眨眼间就将那磅礴的薄雾云雨生生吸入了战场之中。
他要拉这个外人入场,毕其功于一役。
黎卿此刻掌托王辇,踏在法域之中,立时便感受到了其用意,只待转过头来,那黑布遮目的三皇道子却是掐诀掣法,攻杀向了豢龙君。
“方才得闻道音,已有四人被淘汰出局。”
“吾掌心有两枚紫铢信物,而那豢龙君威势无匹,手下定然也不止一枚,也就是说,此处的三人保守就占据了一半的信物?”
环顾着那海龙巨凶与山岭百精鏖战的外围战场,黎卿心头却是算计了起来,万念一流转,场中局势便有了一个大概。
不论是最终以紫铢信物的数量获胜,还是一气战退诸修得胜,这位豢龙君皆是面前迈不过去的槛!
只待那一掌催弄风云,黎卿环身薄雾却是瞬间黯淡了下来,法域收敛,只在眨眼间就遁入了虚妄之中,任那狂风凛冽,引动红砂漫卷,却是丝毫影响不到黎卿。
幽幽法域于云空中一转,遁入虚妄,下一刻便见黎卿再度从十里之外现身,青烟缭绕,白雾汇聚,却是有一女子正从黎卿身后显化,素手微抬,按在了黎卿的臂膀上。
玲珑猖主如今既为黎卿肱骨,又是其爪牙,甚至能时常代他执掌魂幡,二者几如一体,于一念之间,默契非凡。
“道兄倒是蛮横,甫一见面,便是两道杀招当头。”
“如此的见面礼,贫道可不敢收!”
一击远遁之后,黎卿再圜首,见那威严男子步履虚空,有百般威势。
从海外而至南国,平素就屡屡听闻这位冠绝东海的豢龙君之名,今日,却要与其交手,纵是黎卿,心头亦兴奋不已。
外围龙种与百精厮杀,五龙环结,若推枯拉朽之势,将百精力士撕作片片凋零,这是成熟体的海龙龙种,每一头都极为不凡,有蹈海威能。
三皇道子似面常有苦色,右手托起三面法令,却见那法令之上的大有道纹似金雷跳动一般,不断的蔓延至穹空,似是要将整方天地都化作其承道的工具一般……
“你以为?”
“黎二郎,可没有任何人敢随便把背后留给你啊!”
豢龙君双手抱胸,踏立于云空之上,却见五方龙气席卷,于其身后化作了“神轮”五道,再矜高睥睨向二人。
他从未因对手的数量而畏惧,但这位黎二郎却是有所不同。
于两年前天宫入曜之日,他便历观了“十一曜天宫”与面前这位的交集。
桀骜的“辰星”在他手上曾吃过大亏……剑君“太白”被其放逐幽天,左右还不知死活……“荧惑”与其背后的祖师面对面试探了一番,亦是摸不清那尹祖到底还能否撑得起南国一隅,只得退走远避……
其身上寄居着一头能与阴神鏖战的厉鬼,拥有着能斩杀阴神真人的禁忌手段!
而历数这位黎二郎的手段之后便会发现,其人善容忍、喜静思,最擅的就是引而不发,一击致命……
闻得那豢龙君点出自家名头来,黎卿先是有几分疑惑,而后再转头望向战场。
这位三皇道子的情况似是不太妙啊!
“那,这位北宗的道兄可介意黎某横插一手?”
黎卿转头向那三皇道子轻声询问道。
而后者却是依旧不言,只微微颔首,动作间将虚空中那大有道纹的蔓延方向错了开来,为黎卿身周数里都留下了一片澄澈地带,以示好意!
至此时,能多一个助力,总是好的。
“……”
眼见那黎二郎元炁流转,将一身玄元气显化,祭出魂幡来,俨然一副玄门弟子的起手架势,豢龙君神色又有几分闪烁。
他可不会被此人的表面所蒙骗了,看似其不过一平平无奇的素道人,天知道其袖中还按捺着多少禁忌杀招?
只深深地望了那黎二郎一眼后,豢龙君却是一改口风,转而出言劝诫道:
“不若,和我联手吧?”
“这位盲道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修场域神轮之法,闭口不言事,神目不开张,但一旦破戒,那便是如有神威相佐,法域一开而神明自灵……”
“就是我也不敢说能轻易压过他。”
豢龙君一指点出,以苍冥神光直取那三皇道子,似是要逼迫其露出真容。
这位虚盲假哑的祎道人在江南道以北,可是闻名于万里之中。
“把剩下的四人处理了,你我再决一胜负,且看看是你的鬼道杀咒更狠厉,还是我的九御之法更高强,如何?”
且看黎卿对此有没有兴趣,他实在不想在多方鏖战之时,被这么一位诡谲的鬼君盯上。
然,就在三方僵持、招揽与劝拢之际,突有一道冷笑声起:
“依我看,绝不可行!”
一身有沧海云龙之气缭绕的蟒袍青年缓缓走出,望了这身前的三人一眼,只觉眉头一阵暴跳。
他出身金陵宗室一脉,可是有着南国各府第一手的情报。
东海的豢龙君,三皇宗的祎道人,刚刚大闹桂府的鬼郎黎卿!
这三人,一者修行九御化龙法,只待成就阴神之日,便是一尊真正的龙真人;一者修持极端法域,神目一开,天地翻覆,最是难以力敌;最后一位更是完美继承了南国一冥府的遗留,与幽天鬼神结发,其权柄堪比一府鬼君……
不论谁和谁联手,对剩下的所有人来说,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确实如此!”
那位宗室出身的男子方才出言,左右又各有二人出现,远远附和了起来。
左面是一个金发及腰的高挑女子,冰魄离合玄光捏在掌心,右侧男子则是幽泉环绕,稍有警惕,似是这二人先前正斗过了一场,气机仍在争锋相对。
最终的六人为这战斗的余波吸引聚拢了过来,而此刻,三皇宗祎道人的百精力士也恰好被那五龙尽数撕碎!
眼看就是要开启混战了。
“这样的话……”豢龙君望着突变的局势,神色一敛。
但下一刻,却见这以龙为名的威严男子气机陡生,袖中宝光一放,苍冥神光伴随着滔天法力瞬间镇落,将场中五人同时兜进了那片暴动的无边红砂海中。
既已如此,也就只能将所有人拢进来,杀出一条血路咯!
你有鬼咒,他有神域,吾亦有杀招,谁也未必就低了谁……
场中六名道人,原本紧绷提防的状态,为这一动作刺激,纷纷暴走!
唯闻得【淅沥沥】的幽泉流淌,最先便是一道弱水天河冲刷而下,这天河还未落地,那面青丘宝术-冰魄离合神光便已兜头摄来,竟生生将那永不凝滞的幽泉冻结。
九龙于这红砂海中齐齐现身暴走,最庞大的黑渊蛰龙、太古鬼龙、乙木藤龙、地肺炎龙齐齐现身,若神山巍然占地,数百丈长的庞然大物眨眼间就盘踞而起,此起彼伏的龙吟声响彻龙泽内外。
这是四头道韵浓郁到已开始滋生法意的巨物,蔓延的黑沼、侵蚀的阴气、万物生长的丛林,地底的熔岩已然开始影响到战场,将这片红砂海切割作一块块领域。
“昂!”
又是一道接天长吟,却是那位蟒袍李氏子,两袖阴风而长,那云龙母气大衍,自袖中化作两头百丈青龙冲出。
那袖里青龙方才出袖,便是一左一右,缠上两头龙种,将其卷起,往红砂大地上狠狠砸下。
袖里青龙胆气粗,敢驭云海犯天都!
这位宗室子才是六人中动手最果决、最英武的一个,抬袖便是制住两头大龙往外远远的拖拽而去,只欲先令豢龙君失去两道助力……
黎卿足尖一点,拎起魂幡与众人拉开距离,身侧纸片瓢泼,眨眼间便将十二猖神劾唤而出,拥垒着自家退离战场中央。
他修猖道、修气道、亦修魂道,但却独独不好亲身参与这等混战!
然而,还未待黎卿远走,突然,万丈虚空骤然扭曲,整片红砂大地突然矮下去了数丈,弥漫的不定红砂在这一瞬间,被无匹的巨力生生压作了坚固的岩石。
群龙瘫倒,诸道受制,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无差别的受到了袭击。
黎卿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便被镇倒在地上,十二猖神瞬间便被压爆,化作瓢泼的白纸铺散于大地之上。
弱水羊珏、青丘雅君方延续着原本的战斗,但就在这一瞬间,二人被那恐怖的重力齐齐镇入地底,休叫什么弱水天河、冰魄寒晶,万般神通在这绝对的重力法域之下齐齐被镇灭。
当头的豢龙君亦是从高天之上狠狠坠下,单膝撑地之际,口鼻中竟已然缓缓流出了猩血!
这是一道法域,大地元磁重力之域。
却见那三皇道子将遮目的黑布解开,双眸一睁,立时便有无边重力扭曲空间,六尊道种,包括他自己同时受到了万钧神力灌顶,甚至诸道随身携带的小法器,在这千万倍重力镇压下,直接散落,断裂开来。
域中万道皆伏于大地元磁一面。
“咳,咳咳,我就说嘛,三皇宗的怪物总是这样。”
“以身为种,外景触及之地,万道臣服!”
豢龙君艰难的直起身子,但其座下云龙与鬼龙却是不受此限,一左一右将其环绕而起。
只一指点出,苍冥神光与法力相合,霎时间便化作灵光风暴席卷此方法域……
黎卿瞳孔一缩,正于原地被无尽的重力镇落,口鼻溢血的身体中瞬间就有白烟蔓延,不过多时,【噗】地一声化作染血的纸人躺在地面。
妖星禳命咒-纸人替命法!
再见黎卿身形从千丈之外出现,瓢泼的白纸反重力而起,片片纷飞间,便重新归入黎卿身后,化作一双近丈大小的纸翼。
“黄巾力士,听吾令来。”
方才替死了那无差别的一击,但恐怖的重力依旧在时刻挤压着他的四肢百骸。
抬手便将三枚金豆一抛,黎卿唤出三尊黄巾力士来,那百丈力士足踏大地,头顶黄天,一身宝光勾连天地,纵然几乎被那重力镇压到无法动弹,却是将周身方圆千丈天地撑起,亦能稍稍抗衡。
黎卿一跃跳上黄巾力士肩头,掐诀掣法,瞬间引动南明火曜百二十八,缠绕石中火、人间火,同样无差别的向每一个道人迸射轰炸而去……
(本章完)
请假章
请假章
不好意思,今晚有事儿更不了了……下一章连着后面,明天一起补吧!
(本章完)
第173章 惊现九头龙
第173章 惊现九头龙
石火幽兰,黑烟翻滚,南明诸曜似是黯淡星辰自南斗高天四散摇落,坠与红砂大洲片刻后,立时生起无量赤芒。
【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起。
那被无边元磁重力压作红岩的地表骤然生裂,大地元磁重力与那暴动的气浪相交错,不可言述的秘力瞬间交织至一处,教那红砂聚岩、岩裂散砂,反复波动间,砂海再现。
万钧红砂为那曜爆掀起,再加之万钧元磁重力收束镇压,那万方红砂无处卸力,也只得似是乡野稻浪般随风伏动,叫诸道亦跟着这片地表不住地上下沉浮。
在这元磁重力域内,石中幽火沾染迸溅,却又为那元磁重力所摄,化作圆形火环缓慢的蔓延开来;人间真火有硝烟弥漫,反常的如沉香一般,铺于场域之底。
四方道种,与那法域骤开之下当场被镇落,再受此一击,避无可避。
未待硝烟散尽,黎卿已高居黄巾力士肩头,三尊百丈高的蹈海力士举手撑天,足踏大地,生生将那元磁场域顶开。
虚空之中,两色焰流席卷,又是百来道赤炎黯淡的南明火曜成型,朝着那片尚未平息的红砂海中爆射而去。
“敕!”
然而这一次,星火未坠时,便有一道音响起,于虚空之中,法文生壁,不待火曜镇落,便在空中被无形的巨力震裂,化作火雨瓢泼……
三皇宗祎道人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瞥上黎卿一眼。
但很快,他就再也没有关注黎卿的闲暇了。
只闻得数道龙吟震响,那鬼龙沉渊,化作磅礴的黑雾,非虚非实,明灭不定;云龙探首,亦不经元磁之力,张牙便是一道神光吐露。
远处的豢龙君最是恐怖,命功造化几乎非人也,于这座元磁重力法域中强行直起身子,袖摆一挥,紧接着便在这场域中奔跑了起来,其气血滔天,法力磅礴,与极端的压力相持之下,已头角峥嵘,龙相毕显。
却见那豢龙君抬步游走间,身形越来越快,十数个呼吸便跨越了数里距离,抬起一记鞭腿倒挂,霎时间便化作百丈长的金龙鞭尾之异像,将那正持印在中的三皇道子狠狠抽翻了个跟斗。
“大地元磁炼场域?你可真是凶蛮啊?道人。”
垂眸远眺着那于红纱海中倒飞出去,双足划出两道沟壑的身影,豢龙君冷冷一笑。
如此法域,地力千均,诸道无一不是气血翻滚,脏腑震荡,可那豢龙君却是剑步如飞,鞭腿一记就似是华山天柱横摧而来一般,举手将那祎道人砸飞数百丈。
当然,后者也不是吃素的,于红砂海中翻滚百丈之后,两足往那地底一陷。
霎时间,更加磅礴的巨力从天而降,十方铁山在这重力之下瞬间溃散,整座沙场大洲都已经完全陷入龙泽水面之下,若非有结界庇护,此处便要化作一方水泊了。
身受豢龙君一击龙形鞭腿,祎道人眉头一蹙,整个人驻足在那红岩之中,马步扎,腰隐力,以一击马步冲拳崩出,横向的重力拳有如神术搬山,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打破了虚空。
肉眼可见的漩涡于那拳风前扭曲数百丈的范围,但有红砂稍稍靠近,竟直接被这一拳炼作了赤金铁片,如此恐怖的重力拳,诸道无人敢接其力,纷纷提起精神来,退而避走!
二者你来我往,展露出远超紫府诸道人的底蕴。
但,其他人又怎甘示弱?
只闻天边有轰鸣音爆大动,远处却是有当头数片刀光斩下,三横四纵,七巧无形,一气撕裂了万丈距离而来,眨眼间就生生砍在了祎道人的身后,与法域空禁一撞,【叮当当】火星四射间,将其斩倒了一趔趄!
宗室李家子,月影无形刃。
这却是一道有名的杀伐妙法!
只要祎道人的‘域’中,所有人都得无差别地受到着这万钧元磁重力的压迫,也就是说,此刻的三皇祎道子才是诸修子最大的敌手。
“诸位,还不快快动手!”
这位李家宗室子袖里御龙气,缚拽二龙而走,早早就避开了祎道人与这方场域,他能知晓沙场上每一位道人的大致情报,在袖挂青龙而走之时,他最先便是远离了祎道人,是以受元磁重力的影响亦是最小。
此刻“元磁重力法域”一开,诸道受缚,九龙因身躯庞大,更是寸步难行,便是祎道人自己也只得遵循着法域规则。
群修受缚之日,怎不是一击定鼎之时?无形飞刃法器砍下,于那祎道人身后园绕上数圈,再断头而下。
得闻李家宗室子冷笑出言,群修亦是会意,纷纷动起手来。
冰魄离合神光破开红砂覆盖的范围,一击扫向那盘踞于沙海的老龙,将它等尽数冻作冰晶;弱水天河骤起,自虚天中冲刷而下,目标直指祎道人。
“你等……”
这连番杀招落下,纵使阴神在场亦不敢力抗,况一紫府乎?
三方宝光当头,三皇道子-祎道人面色突变,其游走于五山八海,劾召百精,修得周身一隅,目不视红尘,有口未语,苦修百年……
然而,他的法太碍事儿了。
众人若要继续,须得令祎道人收了法域,可他一但收敛法域,定当遭到豢龙君的穷追猛打。
这本就是道解不开的环!
红砂之地,宝光生变,异变骤起,却是那祎道人神目怒睁,元磁彻响,收起巨手调动那域中法力之时,且化拳为掌,一记掌刀劈出,整片虚空都似是被仓促的裂作了两半。
重力手刀临面,虚空扭曲,砂海沉浮,自沙海中央迸出的千丈裂谷可以看出此刀之恐怖。
豢龙君直起身子,抬手往砂海中一摄,却见那红砂受召,为其当场捏做一道指砂赤龙!
掣以红砂大龙与重力刀一撞,下一刻便是漫天红沙瓢泼,受其中重力与法力交织所影响,无边红砂不上不下,却是生生静止在空十数息,遮蔽了方圆数十里视线……
【咔嚓】间一阵脆响,却是自红砂之地有一道延绵三千丈的荒浪黑线贯穿一切,似是一道没有尽头的箭矢般,一击洞穿诸道法光,将那豢龙君的护体宝光贯穿、击碎。
万魂幡中魂矢重现!
“哦?是你?”
豢龙君抬手抓住那刺入掌心的黑矢,一把拔出,挑眉疑惑道。
那三皇宗的道子毫无章法,以一道无差别镇压的法域,成功的让诸道种对他起了必杀之心。
可这黎二郎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家伙,是对那榜首之位起了必得的觊觎之心吗?”
豢龙君眸子微眯,深深的望向那片黄云,黄云之下乃是三尊山岳巨人、黄巾力士,将整方天地的重力都担在了身上。
黎卿便是驻足在其中某一位黄巾力士的背上,抬手摇动宝幡,魂光化矢,远射千丈。
诸修惹众怒,齐齐攻向祎道人,他竟是敢独独将目标放在了豢龙君头顶?
真是好大的野心!
若说那三皇道子或许道行称得上绝高,但却是斗法无章,明明好一副心有默契的乱战攻杀豢龙君之局,却因其一道法域伸张,生了异变。
羊氏宗子-羊珏修得弱水真法,引幽泉一气,化滚滚天河,极尽轻盈的弱水,不似凡间之物!
青丘狐女称雅君,冰魄离合神光于百骸之间流淌,举手投足自有寒魄之意缭绕。
可这二者不似那豢龙君能以真体硬抗重力元磁法域,也不似李家宗室子早早就有应对,骤然受上这一击,已经吃了不小的暗伤。
须得知晓这中品法域可是炼入了“法意”的场域,这一手元磁重力何其恐怖?
二人当先出手,径直就是打向祎道人。
如此的局面便衍作了:李家宗子与黎卿合力相抗豢龙君,那青丘狐女与羊宗子却是压制向三皇祎道人而去……
只在那元磁法域尚在之时,黎卿抬手将魂幡一舒,《无衣》符图即时显化,幡上宝光、袖里元炁一相聚,恰似金风玉露初相逢,将比兵戈杀伐百祸蕴金戈银斧、赤剑玄戟。
百般兵戈并无边元炁浇灌之下,那一道道锋芒之意足以撕裂苍穹。
但这还没完,便在那兵戈祸气之后,瓢泼的火曜闪亮,映照半边天际!
到了这一步,诸道联袂对敌,亦无需任何言辞,只待审时而动,顺势而为……
便见那天河滚动,弱水无边而席卷红砂之中,冰魄神光再临,笼住着整方天地,竟是要借助那祎道人的法域反将其镇困在此。
另一侧,晴天之中有两道白光落下,其似气非气,似光非光,辗转间化作两道云龙形落下,直取那位豢龙君。
天有苍龙绕袖而坠,下方豢龙君眉头当即一挑,身形一动立时便是气血滔天,法力巍然掣动之下,似是大量的浓墨化入水中,丝缕墨纹,翻腾而起,眨眼间晕染此方天地。
却是好一道蟠龙大印遮天而成。
此印若九龙盘踞,宝光冲霄。
苍迩云龙,气相万千,九野牧龙,同样不凡,两方以龙为名的定计法术、道法在此碰撞,叫那法域都突生动摇。
诸道相争,磅礴的气息甚连黎卿都无法抗拒,随着那红砂大地起伏翻腾。
眼看着就要被那巨力携裹之时。
轰隆隆……
连串的兵戈祸相至天边而来,眨眼间就将那整座红砂地撕开,刀刀凶兵倒挂,使这此域像极了祸生的古战场。
此祸尚未滞留,磅礴的压力便从虚空中突然升起,连片的火光冲天,彻底点燃了这红砂大地。
六方道种行掣道法,唯见那上有天河倒灌,下有冰晶寒结,五光十色尽为冰魄离合,虚空生纹,似若天文界壁。
这鏖战斗法之势未续百回合,旁边便有更发磅礴的气浪冲来,却是天有云龙当道,地有九龙环标,与火曜迸裂之间,【轰轰】震响。
只见豢龙君那九龙不知何时化作了九道丈余大小的袖中龙形,此刻,元磁重力法域好似对他等已无作用,任由他等摇头摆尾,掀起九色焰云,砥撞而来。
砰!!
那李氏子自袖中放出两道云气,聚作沧海云龙,伸展千丈之巨,两头云龙无际,横来角抵,纵来吐气,一道飞扑便是叫那红砂大地崩出百丈大小的深坑来。
然而,就在火曜硝烟散尽的下一刻,那豢龙君双臂一鼓,掣尽法力将那两道袖里云龙按下,气沉丹田之间,一记擒龙神通相隔数千丈之远,将那李家子强行拽入战场之中。
黎卿即刻心有所感,但那豢龙君却已是横眉瞥向了此处。
只这一眼,那九头被其所劾召的龙种首尾相环,勾作九连环般,环天日盘旋半圈不到,立时掀起了蓬勃的龙卷风。无边吸力朝着黎卿所立之处摄来。
满天红砂,万千兵戈,为这磅礴巨力一吸,即刻化作一道漏斗旋涡,连那元磁重力都无法再压制……
驭兽法门,九龙环!
如此大术,黎卿躲无可躲,便是身下三尊黄巾蹈海力士都不由自主的随着那道磅礴的引力旋涡开始向前滑动,甚至其双足已然深深地陷入了那片红砂之地,硫磺硝烟不住的翻涌起来。
“要逼我等正面参战了么?”
黎卿眸光微微闪烁,也不再反抗,一指点向那三尊力士,拢入那三枚金豆后,反倒迎着九龙环旋涡而去。
旁侧的雅君、羊珏、祎道人亦是如此,为那磅礴大势一卷,连方位都再找不到!
那六龙席卷,以恐怖的吸力且抵抗住那元磁重力,不待诸道脱身,却是一尊百丈龙头落下,将整座旋涡都一口咬碎,其中诸道同时受到几尽致命的危机。
护身宝光,天符大遁,乃至于纸人替身齐齐触发。
而红砂大地翻滚,九龙环纳来白板红砂与万气,可还未等那旋涡收敛,下一刻一击迭加数万道的重力拳悍然破碎其法。
纵横法力鏖战间,元磁重力依旧充斥着这片场域,令飞沙不起,只是浮沉于地面红砂大浪中,起伏翻滚不定。
就在这无边红砂浪荡漾之间,瓢泼白纸翻飞,又有一男子立定虚空之中,七星为箓位莲冠,纸片氤氲化神羽。
却是黎卿不知如何脱身了开来,大袖一甩,将那《无衣》魂幡摔落,幡旗连绵,似是混天绫般遮天蔽日,朝那豢龙君头上一落,顷刻间便将其裹了起来。
“东海龙君为雄,北宗道子为尊。”
“诸位道兄,若求胜者,此时不动,又待何时?”
黎卿幡旗一甩,无边异相自那旗帜之中猛生,成了六人乱战的催退秩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其黑旗裹尸,将那豢龙君王其中一兜,眨眼间又是法袖飞舞,三枚金豆似流光坠落,化作百丈力士,翻山蹈海,齐齐镇压而下。
七星宝光从天降,云雨法域加持护己身,元气化刃,一记气刃纵斩千丈,将这红砂大地都似生生切做了两半。
其余几人心头一震,自红砂各处显露出身形。
众人面上惊喜之色还未褪去,却有震慑人魂的太古苍茫之声自红砂海中响起了。
便在一声【昂……】地龙吟声起之时,诸道心头突然一寒,可还未待他等动身之机,红砂大地上突然升起道道鼓包。
这鼓包一起,眨眼看便是山岳般大小的阴影从中抬出,九尊龙山大颅俯瞰诸修,每一记龙息吐露之下,这方圆百里才是真正的化作了无边火域,一切红砂漫卷,尽数融作赤色琉璃。
龙驭禁术-十八血眼九头龙法……
豢龙君,他竟然是真正的化作了一尊如同山岳般大小的九头龙怪,竖瞳睥睨,神目威仪。
“牟……哈哈哈,既然胜负待定,那就都来一战!”
“今日,只能有一个人站着离开此处。”
(本章完)
第174章 鏖战不休
第174章 鏖战不休
红砂苍茫之地,九首灵龙法相自地底昂起头来。
见此獠九头狰狞,团身结絮,生五彩鳞,鹿杈角,挂鳞甲,紫霆伴,十八竖瞳方瞩目,凛冽龙息红云翻,九方硕首垂髫下,焰云灼目幌金光……
那九颗山岳龙首垂落,吐气如灼焰,伸张到极限之时,一口可噙五山,拿八海,摘星揽月,包罗四方。
只见这九头天龙法相大动,紫雷绕角杈,焰云卷飘带,九颗硕大的龙首向前一拢,上下四方即刻受阻,那五方诸道正处于元磁重力法域,避无可避之时,一个兜头便被其砸中。
“昂……”
九首天龙法相狂肆,远处,豢龙君座下九龙受此龙气一激,顷刻便作一头头百丈蛟龙暴乱而去,莽荒气机,滔天气血,掀起红砂黄雾翻滚无边。
诸道浑身法力受此莽荒龙气一卷,也只似是被灵识蒙尘,一身法力被拘,周天之中艰涩沉滞,还怎提得起气来?
如此法相,恶相圜生,垂首咬来,雷火冲天,纵百里之外依旧清晰可闻!
黎卿视之,心头骤寒,横臂单指即点,黄巾力士蹈海推山,六只手臂共举,与那砸落的龙首悍然迎接而上。
三方黄天力士擂拳,十二道猖纸瓢泼化作纸翼环绕在侧,那三丈纸翼左右往地上一拍,巨力反震之下黎卿整个人都从那半陷的红砂之中跃起脱身,云雨朦胧间,一个眨眼便冲上了天穹。
纵那东西各有一头雷角吐焰的龙头袭来,他亦不过是将掌中魂幡一抖,《无衣兵杀图》当头甩落。
却叫那幡旗狂舞,似是混世黑绫,往那龙首之上一卷,百祸兵杀之气直接暴动。
于是,暗红色的六故百煞兵祸气似是道道血煞奔天,与那道道激射的雷火交击。
你来焰云卷赤气,他来祸罡倒雷霆,于这红砂战场之中,只见诸色流光以肉眼不可直视的速度各相碰撞,道道交击产生的碰撞余波终于开始撕裂这座元磁重力场域。
这面魂压祸斗,那面真文衍道,天河倒卷销形骨,冰魄寒光绝七脉,与那九首天龙斗杀鏖战,缚其边首之余。
更高绝的天穹之上,庆云翻滚荡积色,突有千丈云龙巨爪探下,一击将那九头天龙彻底摁入地脉红砂之中。
豢龙君的九御蛟龙再动,祎道人却是倚托大道真文将它等悉数拦下,手摄黑蛟,足踏云龙,掣以大道锁链,拘鬼龙,镇赤蛟……
直至与那九龙斗至最激烈之处,祎道人一脚跺地,元磁重力悍至一万八千倍,直教九龙哀鸣,黯然坠地,这般的元磁之力,乃是能透过血肉骨骼直接落于每一方内脏、每一寸脊髓的大恐怖。
上下四方是为宇,古往今来是为宙,而超脱一世宇宙的最基本道则之一,力道有其名!
万八千倍元磁重域无差别的袭击,足以镇垮肉身超凡的蛟龙,但,对六方道种的袭击更是直观。
且看诸道为法域一镇,尽皆喋血,无边重力坐落,叫那诸道护体宝光都无法抵抗,便是祎道人自己,也已经口眼耳鼻七窍溢血,遑论他人?
青丘雅君金发张扬间,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哟”鸣,于那原地悍然化作一尊小山般大的六尾香狐,仙身道体伴妖躯,即便如此,其五脏仍旧是火辣辣的生疼。
宗子羊珏遇致命危机,且将诸法一收,一头便栽倒入了那弱水天河之中,水化幽泉,叫那元磁重力再是恐怖,弱水无形,河无常势,亦能减免大部分的伤害。
李家宗子唯冷“啧”一声,掐灭一道护身宝符,化作三方结界笼罩,方才勉强削去其中威压……
“啧!道兄施法可真是……不分敌我啊。”
一声清朗的叹息声从砂砾之间突然传出。
却是一道纸人染血,替身换命之后,瓢泼的纸片自场域中无视这元磁之力,再飘落到了那三尊被掀翻在地的黄金力士之前。
白纸纷纷飞散,最终聚而化作黎卿面貌,莲冠云袍郎君气,星目俊颜炁元体。
黎卿以云雨法域并三尊黄巾力士身上的黄天宝光,勉强将那重力场域斥于身外数尺,得来几分喘息之地。
此刻,他俯观向不远处那足踏赤龙,肋携青蛟、掌压龙角的苦道人,也不知该叹息还是该叱骂了……
这祎道人的法域,似是连自己要镇压而下,此刻见群龙瘫软之际,那祎道人同样口鼻溢血,压力不轻,怎不是伤敌一千,却自损八百呢?
法域虽强,可这般用法着实是太过蠢笨!
“哼。”
其他道人可不惯着这三皇道子,元磁重域者,外景领域也,他既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乱来,孰人能忍?
却见天有宝光突现,刹那间便是一枚天雷宝梭破空而来,眨眼间横贯穹天万丈,一击打在那祎道人背部,叫他那护体宝光生裂,周身演化的道纹灭绝。
暴虐的雷霆霹雳往其背部一擦,立时便见血肉模糊一片,竟是连其脚下的赤龙都被这一击的余波直接斩断了尾巴,发出暴戾的怒吼。
这宝梭,威能极为恐怖,几尽法宝了!
是谁?
心头暗怒的几人随着那冷哼声望去,却是那李家宗室子一抹唇边血迹,冷冷地召回那尊庞大的雷梭护身。
“斗法也好,修行也罢,你皆不通人情,既然只知苦修,你就不该来参加这般比斗。”
“老老实实在山里修成禁忌领域不好吗?”
这位李家宗室子似是极为了解那三皇道子,指着鼻子叱骂他那十分低下的战斗情商。
更是直接动手,以雷道重器一击打伤了祎道人,以此削弱这法域中的元磁重力。
其话音刚落,这巍然的红砂大地又是突然鼓起,只见那六位香狐妖灵相,四足踏虚,六尾形变,双手握住大地一掀,方圆十里便像是一座地毯般,连带着其中所有人都被她生生掀飞、撕碎!
再得一阵似是炸了毛了呜咽声起,一道道恐怖的法玉便从那六尾天香狐法相口中凝聚,其中每一道法力球都有接近数尺的直径,【轰隆隆】往这红砂大地中囫囵炸出,眨眼间便将这磅礴的大地淹没……
六人混战,胜者唯其一,所有人都是对手。
只在一个眨眼间的功夫,攻守转圜,被打压的目标亦是从豢龙君换成了祎道人祎玄。
然,最不妙的消息是,就在黎卿身后的不远处,地底深处那道莽荒恐怖的气息,眨眼间又升了起来,
遍地的红砂瞬间就便掀飞,九颗硕大的龙首再度抬起,圜首望向那被祎道人死死压制的九龙。
“你倒是有本事,修得如此的元磁重力场域!”
如同山岳般的龙首天龙法相翁然作响,冷笑一声。
下一刻,却见那龙首九头高昂,无边焰云龙息化作赤云海,将那磅礴重力斥开,好叫那九龙得以脱困。
四角黑蛟砥牙,云头探首即掣宝光,乙木藤龙造化生机,衍生草木无计……眨眼间,这九龙暴动,令那祎道人再也镇压不住。
此刻,诸道哪还有留手,各祭起宝光鏖战,已然是到了最疯狂的时候。
龙泽大屿之中,群宾相视,亦是屏气凝神想要看清楚其中每一道细节。
至此时,已经无人擅出评价了!
即便是阴神真人、观主级大修士,亦无人能说得准其中变化。
龙御神通-九首天龙变;以己身为轴,撬动方圆万丈元磁重力的重力场域;青丘狐妖道本相;雷道的重器宝梭……
那一尊尊显露的底牌已经不再是他等能随意置喙的了!
临渊山的几名青衣蓝衣道徒聚首,紧张的望向那片水幕,他等着实不敢想象那黎卿黎道人居然真能撑这么久,其竟然还真有角逐那最后一尊席位的实力。
只是又同时纳闷着,黎卿手上的法门,休教是无衣魂幡、黄巾力士、七星宝冠似乎都与天南观内无关,倒是那双十二猖神被压爆后化作的纸翼,有几分《山鬼律》雾人之术的根脚。
“黎……师兄,他这是?”
突然,那蓝青芋惊呼出声,一指点向那方水幕。
众人眉头一挑,更聚焦向那穹天水幕中。
只见六尊道种鏖战,各方神通施展,五光十色映目而来。
鏖战至最激烈之处,当即便有弱水天河兜头卷起,欲将黎卿冲入幽泉之底;又有沉渊鬼龙闻到了黎卿身上的玄阴气味,贪婪的转过头来,咧嘴舔牙。
紧接着,更恐怖的的元磁重力法域自虚空镇落,及至此刻,极致的压力已经开始让这片空间扭曲,一道道金文法篆于虚空深处开始显形,似是欲将无限虚空之奥义展示给众人。
黎卿却是背后纸片骤解,与云雨交织,化作瓢泼纸雨飘散无尽,也不惧诸法就要临头,一个跟斗便隐入了虚妄之中。
唯眸中银灰色的寒光隐现,仰头往高天中,这一瞥,穿透了古史岁月,勘破了阴阳之隔,乃是往生幽天的呼唤!
“原来,这就是中品法域啊……”
此刻的战场已经完全失控。
可,蕴含着规则法意的鬼蜮,也不仅仅就是他那么一道。
这低沉的感叹声一起,却见整座沙场大洲都突然黯淡了下来,似是为这片天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帷幕一般。
原本压抑沉重至极的元磁重域,无视着护体宝光元气,镇压诸道元灵法力,时时压迫着道种们道体,令玲珑云雨域都几乎无法张开,只能徘徊在黎卿周身数尺。
但就在此时,一道更恐怖的法域从天而降,无垠幽光似是来自阴司河畔的黑水侵蚀般,瞬间弥漫了整片天地。
幽深、恐怖、扭曲、暴虐……无数的负面情绪自群修心底攀爬而上,直至那幽光彻底遮蔽了天日后,来自幽天的恐怖气息终于化作一道旋涡降临。
亦是此时,那弱水宗子瞳孔暴跳,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那来自幽天的气息……
(本章完)
第175章 退场罢了
第175章 退场罢了
无边无际的幽暗黑水弥漫开来,整座沙场大洲都被幽冥倾覆,纵是龙泽外围的大屿水幕上,亦是出现了斑斑点点的幽水侵蚀痕迹……
褚龙君见到此处,勃然色变,再也忍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
“不是?这不过一场清平宴比,又非是生死搏杀,这黎卿将鬼母都请出来了?”
“何至于此啊!”
但转念一想,他确实是低估了号令五雷大神通对于玄门弟子的诱惑力。
三皇道子-祎玄,以势压人,大代价置换了一尊拜帖也要参与这次清平宴,东海豢龙君更是直接强抢一封拜帖以参宴,如此,可见一般……
褚龙君刚要起身制止,不叫那黎卿失了分寸闹出祸端来。
但就在还未动身之际,却是一道更加恐怖的气机自后方升起,竟是将他生生拘禁在原地。
“无需动作,他会有分寸的!”
却是那麒麟老祖抬手镇落了褚龙君,其五色天光立定虚空,转弄乾坤,照在龙君身上便好似是一方世界压在头顶,其中五形道韵轮换,似是万丈麒麟崖以坠,不教褚龙君更进一步。
这位六灵山的老祖君终于找到了契机开始插手介入清平大宴!
他可不是单单来观礼的,他来此处本就是督视褚龙。
何况,他更想看一看,作为天南府友道的临渊门人,这位声名渐起的鬼郎君背后跟脚到底如何?
破碎而诡谲的幽天,那可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亦是仙门诸宗皆向往之处!
“可……”褚龙神色变幻数息后,还是转头犹豫。
凭年岁来说,这位麒麟老祖甚至只比尹祖小半辈,在阴神真人中堪称长者,给上几分颜色自然无妨。
但若是那鬼郎-黎卿动手不知分寸,教各宗道子有了闪失,他褚龙君可是担不起责任。
谁知道黎卿居然如此决然唤来鬼母助臂?
“吾说,且止步!”
金銮座上的威严道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其脚旁的五色麒麟方才打完盹,其身甩了甩脑袋,无意间便朝着褚龙君投来一道恐怖的视线,彻底打消了他多余的念头。
感受着那高座上不容违逆的意志,饶是他这般水龙龙君亦不敢当面质疑,那是清平府的治世者,是南国朝堂都要焚香沐浴发“请令”的存在!
旁侧青丘山的白梅娘娘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参与其中的计较,素华道府的素公主亦是不言不语,美目紧盯着水幕中的变化……
“好了好了,就看看黎二郎有何做法吧?”
“老祖君?褚龙君?”
气氛僵硬到几点之后,清平府州中鬼判出来打圆场,先是请教这清平一府的治世老祖君,再为褚龙君递一道台阶下。
由此,龙泽诸道再望向那方水幕。
只见沙场大洲之上,幽垠无际,似是有无尽黑水蔓延,自那扭曲的深邃虚空之中,忽有道道草绳垂落。
那青灰色的草绳甫一现身,场中重力法域顿时便被扭曲形变。
原本的元磁重力一遇上那幽冥鬼蜮,那晃动的重力空间肉眼可见的在缩小,一座更加浩瀚、更加磅礴的扭曲法域覆盖了整座大洲。
这是鬼母的域,乃是幽天-岐山域的道则孕育而出的恐怖鬼蜮,含有真正的“扭曲”法意,可与阴神真人相角力!
黎卿此刻收诸法器,唯有十二神猖纸片化作的纸翼环身而绕,以致于其漫步在空中,掌提南斗延命宝灯,一步一步,愈来愈近。
“元磁重域,龙御之相,幽天弱水,妖道法相,金陵底蕴……”
“但,如果说黎某对那五雷大神通势在必得,诸君如何看呢?”
将那宝灯高抬数寸,黎卿自那冷白烛光之中投下视线而来。
此方鏖战已经愈发混乱,他折的替命纸人也已经无法再用,事情总是那么不随人愿。
但到了此刻,他一没什么好怕的了,该搏之时就博上一场,该争之刻更不需犹豫!
黎卿这一个区区紫府下基的晚辈真传,却与那六尊道种如此居高临下的质询,怎不叫他等心头窝火?
“哦?志在必得?”那羊宗子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发问道。
当着五人的面夸下如此海口,看来这位黎真传亦是傲骨不显啊!
可还不待五人出言嗤笑,黎卿的身后,当即便有一绝艳的绯色霓裳映入眼帘。
那是何人?
芙蓉娇面,无暇仙颜,这是以画皮补足的十分颜色,完美的五官中,带着令人心悸的绝美与恐怖。
云鬓轻挽,柳叶峨眉,乃是其郎君亲手梳理,一袭红衣,是为百鬼血染,婉颈霜白,似仙肌玉骨般……
这位女子甫一现身便搭上黎卿左臂,幽冥玄阴之气方才与黎卿元炁沾染,那盏灵灯在这一瞬间亦是化作惨色的琼华血灯。
更恐怖的是,诸多道种突然发现,原本镇压着他们的元磁重蜮忽然消失了!
这是更恐怖的鬼蜮压制了其法域,更强大的幽冥道则、“扭曲”法域碾压了那尚不完全的元磁重域……
且望那灯笼血光之中珠联璧合的一对,男子俊面、女子仙颜,相而挽袖,结发称心,无边幽垠似阴墟,乃是合这双璧人最好的背景。
如此场面,自然美胜于言,如诗画般浪漫!
可当你对方珠联璧合、水墨遮天的携手对象是一尊极尽恐怖的厉鬼与鬼郎君之时,诸道种心底唯留下的只有恐惧。
“那就……”
“杀!”
黎卿抬袖牵上鬼母的右手,以背后那双被鬼灯映照绯红的纸翼将二人拥入一起之时,穹空中的幽暗之色骤然深邃。
道道草绳至鬼蜮中垂落,与那蛟龙一触,凄厉的哀嚎的顿时响起。
“昂……呜!!”
蛟龙健硕,是为长生种。
其爪牙如兵,骨逾金钢,血壮如汞,但与这扭曲鬼蜮一触,纵使是那大龙,在这无法抵抗的生拧扭曲之下,同样是骨折爪裂,血肉模糊,迸射的蛟龙精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九首天龙又如何?却在这整座与现实隔绝幽暗的天地之中,彻底化作困兽,幽天鬼道对这阳世生灵的威胁,远比任何东西要大!
吊死鬼绳悬挂于幽暗天穹,下诞勾魂鬼祟,上有不定阴灵,才不多时间,一头头阴魂渐渐开始游荡了起来,已有了百鬼夜行之相。
六尾灵狐法相于法域中左右奔逃,勉力避开一道道危险致命,显得极为狼狈。
这是一方永远也跑不出去的鬼蜮,无边无际的鬼打墙,永远悬挂在头顶的索命草绳,这才是真正的自成一方天地的禁忌领域。
弱水羊珏即是艳羡、更是惶恐,他极力控制着着那片幽泉弱水与玄阴冥气相沾染,以防被那恐怖的气机所侵蚀。
同为一座幽天冥域的继承人,他多想背后也能有一尊这般尊极的虚灵庇佑啊,可惜……
李家宗室子眉首暴跳,目光在那九头天龙身上不住的打量。
可很快,他终于感到了恐怖何来。
悄无声息之间,这位宗室子突然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上。
左腿折断了!
可他直到此刻还不知袭击者为何?只栽倒在地上上,勉强处理着骤现的伤口。
哒…哒哒……
喏,原是一双看不见人影的鬼脚印正绕着他的身周开始游荡,下一轮恐怖袭击又快要开始!
这就是幽冥的鬼蜮,千奇百怪的,有迹可循的、无法理解的厉鬼袭击交织在其中,纵是阴神真人都要头疼,遑论他等?
那三皇道子此刻更是孤立,他就是有百般法、千种术,可背后方才受了一道雷梭宝术,此刻气息已然有了些萎靡.
再加之如此恐怖的鬼蜮彻底镇压了其元磁重域,他还能何为?
祎玄道人眸间闪烁良久,只得自袖中再抛出地皇灵牌一尊,却是欲以无上法令劾召阴灵,强拗鬼母的意志,令其离开此处。
这是远古三皇神文,乃是诞生于天地之间的法文,万灵所视,无不退避三舍而听之。
然而,还未待那三皇灵牌打在鬼母身上生效,一挽云袖伸出,随手拦下那灵牌后,弹指就将其弹飞了出去。
“怎么会?”
这劾召万灵的法牌乃是三皇大道宗的珍宝,从来流传于天都古史之中,怎会有百鬼阴灵不应呢?
“没用的?凡幽天故族皆有跟脚,其为宗庙、为宗坛,亦是于六天指引亡魂的路标……”
“你见六天治世之时,哪一尊古老氏族会听道一个小小的召令?”
悠悠调侃音猝然响起,似是在解释,又像是对古史中幽世荣光的宣扬。
与此同时,就在祎道人刚要祭出大有三皇文之时。
一尊完美无暇的玉手自无形虚空之中显化,只于悄无声息之间,突然搭上了祎道人肩膀。
毛骨悚然的森寒气息骤然入骨!
“啊!!!”沉声恸绝的闷声声起。
却在眨眼间,三皇神文尽数溃散,诸法无有支撑,又能战几何?
那只无暇的玉手自穹天中一点,更是单手就将那尊百骸扭曲的重伤躯体拎起,拿在掌心,纵其还在挣扎,亦不过徒劳无功耳。
无暇玉手遮,阴森彻骨寒。
至此,三皇道子,出局!
黎卿将地上的两枚灵龙紫铢拾起,却见旁侧素手遮天,将此人血肉模糊的身躯往旋涡中一抛。
下一刻,森寒噬骨的恶意又盯上了另一人……
(本章完)
第176章 首席之分
第176章 首席之分
深邃的幽暗笼罩着泽北大洲。
这一次,黎君挽袖,以冥书鬼契将鬼母自幽天接引而来,名为“扭曲”的幽冥鬼蜮接管了此方天地。
诸道种被诡谲的袭击所逐,一一落单,仓促奔逃,才行了千百丈之距,众人再猛然回过来,身后哪里还有原来的半分模样?
原本的的红砂大地早已经消失,此处是一片昏暗的荒原,褐色的土地与幽暗的天空相对,天地二色于远方的边界线处泾渭分明。
深邃的浓雾开始飘散,他等沉沦于此,再分不清前后左右,也听不到任何战斗的动静,四方原野安静到令人害怕。
眼前的一切皆是幽濛濛的,阴冷的气息随着浓雾不断地开始侵入诸道的身体里面,毛骨生寒。
这是真正的灭城级鬼蜮,与道人祎玄那极端的元磁重力域不同,其中掺杂太多有关阴世的诅咒与隐秘,已近乎一方独立的世界……
“该死,这座鬼蜮将每一位道种都逼入穷途分散了!”
“这就是鬼郎-黎卿?”
李家宗室子方才将折断的左腿扳正,回头望去,身后哪里还有人?
此刻,他面色难看,只得将一枚辟邪玉握在掌心。
此玉辟邪,一近得诡谲晦暗之地便会有阳玉升温,可此时,它已经滚烫发红的如一座火炉般,几乎无法握持,你道此处是何等的险境?
幽暗无垠之地,远处的浓雾之中,已经开始有一盏盏的纸灯笼悬起,边缘之处,偶尔显化出一道人形轮廓,就站在那里,无声的索视着此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这静谧之地隐隐约约,太过骇人。
这宗室子-李静元面色阴沉如水,他收集了各方道种、诸多法门的情报,可但凡是任何一个正常人,也想象不到会有人为了一场比斗,祭出如此底蕴啊?
似这般的鬼道大尊,都已经算是一方宗门的护庭底蕴了……
“这方鬼蜮太过恐怖,没有任何人能突破这片天地的界限。”
“眼下,我已中了那厉鬼的诅咒,被侵袭、被围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了!”
诸道争夺,哪里料得到那不声不响的黎二郎直接掀桌了?
李静元左腿扭曲,早就被鬼母的扭曲诅咒打上了一道楔子,此刻的他已如盘中之餐,再逃不掉了。
这位尽览金陵各道藏书的宗室子清楚的明白,那幽天遗落的鬼神绝不可沾染。
“哼,我认输!”
“你们慢慢玩儿吧……”
只见这位蟒袍青年冷哼一声,将怀中灵龙紫铢往那鬼蜮中一抛,虚空中顿时生起了涟漪,那是褚龙君精心布置的十方沙场结界,捕捉到李静元认输退场的条件,千万道复合禁制齐齐发亮,于这方鬼蜮之中勉力破开一道缝隙,欲接引着他离开而去。
远处,绯裳身影察觉到鬼蜮波动,方才要动手所阻,便被黎卿拉住。
“无妨,让他走。”
挑眉望了那沙洲虚空中庞大的结界一眼,黎卿二人只是一步踏近那鬼蜮一隅,将第五枚灵龙紫铢纳入掌心!
至此刻,他已经包揽了一半的紫铢信物,只要场中不再生变,定能取得决胜之席。
但既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不能继续下去了?
九首天龙于鬼蜮前开路,横冲直撞而去,乃是真正的翻江倒海,叫这扭曲鬼蜮都不得安生,座下九龙在环绕着那九头龙方向,十方山岳巨兽簇拥其中,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黎卿抬起延命灯来,那被冥府玄阴气所侵蚀过的血色琼华大亮,将二人笼罩其中,朝着那暴动的鬼蜮一角而去。
豢龙君身化九头天龙,气机暴虐,摧山彻地,然其心头却是无比的清醒。
诸道鏖战多时,已将底牌暴露,可那鬼郎-黎卿却是冷眼旁观多时,至最后时刻,终于唤来鬼神摘桃子。
“祎玄果真愚蠢,竟看不出此人狼子野心?”
那祎道人以极致高压的元磁重域,镇压九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费劲了工夫,现在如何呢?转身便惹怒诸道,再被那鬼母一掌打落,至此时,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九头蛟龙不安地在这这片幽垠之地徘徊,浓雾深处的鬼影实在叫它等焦躁不安,时刻渗骨的阴气更是难捱,赤龙断尾,青蛟角折,诸龙种身上却也是伤痕累累,并不好过。
然不论他等如何的暴走,想要在这六合虚空之中寻得鬼蜮的漏洞,以求破开这道“鬼打墙”?
这广沃无边的幽暗可从不为他等所累!
十方大凶饶幽垠而动,那面雷芒滚滚,这里便龙息升腾,各方焰云如幕,卷起穹空似残阳黄昏,一片赤色,但却依旧徒劳而无功。
冥府鬼蜮于虚实之间,早已自成一方天地,又怎是随随便便就能破开的?
才肆虐造作不久,那九头天龙法相突然一凝,蓦然圜首,望向身后的不远处,十八血眼竖瞳之中,满是凝重之色。
只见那深邃的昏暗之中,有一道血光冉冉升起,凝神观望片刻,方会发现那是一盏散发着诡谲血光的琼华命灯!
那片红光一出,虚空即刻粘稠凝滞,仿佛化作沼泽一般,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两位挽袖同行的身影,高挑卓越,但却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那男女,自数里外一叶可障的芝麻大小,抬步而出,当步履落下之时,二人却是突兀的跨越了无尽的距离,似是一瞬之间,从虚妄的鬼皮书页中跳脱而出,眨眼间便跨越一世之隔。
她来了,他们要来狩猎诸道种了!
豢龙君灵识聚首,落于九头天龙法相的某一尊龙首天灵之中,面色惊异的望着那双璧人儿。
“我就说,你我联手且除了所有人,再决胜负,岂不是简单多了。”
“何至于此呢?”
遥望着那黎卿身侧并肩同行女子,豢龙君没有丝毫的惊艳与羡赏,心头唯有深深的骇然。
那木然诡戾而对任何生灵都充满着恶意的视线与一双双竖瞳处划过,带来的唯有无比的颤栗。
这怎会是幽天鬼神?溢于言表的凶相,这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无情恶鬼。
“谁知道呢?”
却见那提灯的男子肩头一耸,不置可否。
与那九首天龙法相目光方一接触,无尽的幽光便从那黎卿与鬼母身后涌出,宛若无边无际的黑水浪潮一般,一波一波,不待那群蛟焰云、雷火真罡有何等暴烈,幽光奔涌,一个浪头漫卷而来,群蛟立即便被打散。
幽冥鬼蜮,滚滚大势若天倾,决然无可阻挡。
再看黎卿,牵手鬼母,轻提琼宝灯,神情古井无波间,身后幽光翻涌席卷,似是那外海无边浪头拍落,两个来回间,无边的幽滢黑水便再度陷入了平静。
此刻,却是除了那九头天龙全身携带着道道淤青血痕、鬼手印,能够勉强挣扎反抗,其他九尊蛟龙哪里还有半分影子?一个照面便被刷落无踪!
幽冥鬼蜮甫一倒卷,那冷峻巍然的九头天龙法相便被其中蕴含的各类诅咒袭击,剜心、挖目,祭骨、血咒,死怨,鬼手印……一道道异常入侵袭身,孰人能挡?
其座下蛟龙更是眨眼便陷入了恐惧的颤栗之中,天倾大势之后,再无踪迹。
这便是鬼母,乃是昔日能与阴神角力交手的存在!
这一碰撞,那豢龙君当即受挫,疲惫感油然而生,冰冷的绝望之意瞬间袭上头来。
“不愧是比我还先被天宫接纳的计都紫曜。”
“冥府洞开,幽垠百里,足令生人颤栗……”
他还有些能力,但再也无法对抗鬼母,或许九年前那刚刚从桂府现身的鬼母,聚集六七尊紫府上基,再加上半步阴神的老祖君勉强能够驱赶压制鬼母。
如今,黎卿已于幽天缓缓梳理阴山福地,再订冥府告死册,有岐山域权柄加身……现今,鬼母的恐怖,非阴神都不可触碰。
黎卿尚在修行,她,亦随之在成长!
【咔嚓!!】一声,突然,那九头天龙法相的一颗头颅,莫名的掉落在了荒原上,只见鬼母玉手隔空一招,那九头龙的两颗脑袋径被她扭了下来。
地上龙首的竖瞳中仍旧挂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色彩,如此法意,名为“扭曲”,如此鬼蜮,即为沉沦。
那龙相一闪,九色龙气冲天,眨眼间,便化作一衣装古朴的男子落在昏暗的原野中,其单膝跪地,面若霜白,眸中尽是血丝暴起,想来那一击对他造成的伤害也不低。
初见之时,他高居龙首,立于苍穹之上,临渊黎二郎却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卒子,那是上位者的俯视。
此刻再见,他已诅咒加身,自身难保,需要仰视的已经是他了!
二人之间,不知何时,身份已然完全颠倒。
“交出信物,退场吧,来自东海的道兄!”
“你那九御蛟龙倒也未陨,只是拘禁了罢……”
黎卿掌提灯笼,绕前方而行,侧身睥睨向那豢龙君。
他少有盛气凌人的情绪,此言即是胁迫,亦是给予对方一个台阶下。
这一战到此处,汝就该知进退。
若要继续鏖战,可是要分生死了!
豢龙君自然知晓其中意味,得闻这道劝退之声,神色依旧挣扎不已,他为那龙宫道法而来、为那无上的五雷大神通而来。
只需夺得龙符,吸纳“号令五雷”大神通种子,参透五雷之龙雷,那他的龙御之术便是如鸟入青天,鱼跃大海,一眼能望到成道时机。
然而,濒临生死抉择的无边压力之下,黎卿那一句:九御蛟龙尚好,成为了彻底压垮他的一根稻草!
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血色的灯光自这幽暗无垠中再起,横跨鬼蜮百里,与弱水幽滢一碰撞,悍然将其拍落,后者本就是幽天氏族子嗣,那羊家宗子背后虽有鬼神,但也不过寻常日游,哪能与这版大恐怖相持?
其一见鬼母,只如观神明,仓仓惶俯首便泄气退罢。
最后的青丘狐女妖道,得见黎卿携鬼母寻来,哪里还敢动作,双手高举投降,一双美目不住地在那人鬼禁忌的距离之间打量,也只得娇声唤了声“黎道友”,便是自弃紫铢信物,缓缓退场。
至此刻,清平大宴的末端,唯最后的胜者,那聚集了十方信物的黎卿黎二郎。
你道他以大欺小,劾召鬼神而压服平辈,不讲武德?黎卿不语,只是默默的独占首席而去……
众生言语于我何加焉?
(本章完)
第177章 何人不识幽篁子
第177章 何人不识幽篁子
龙泽内外,尽皆哗然。
从那鬼母现身之时,整座龙泽便陷入了静谧中,有人意识到了不对,抬眸望向那龙屿观景台中,然而那顶层的四道金銮宝座上,诸真人面上古井无波。
“就这么结……结束了吗?”
“刚刚那是什么啊!”
场中群宾依旧还沉浸在那幽冥鬼蜮中百鬼猎杀生人的后怕中,深邃无边、自成一方世界的鬼蜮,昏暗、森冷而压抑,好似西南边荒的原始生地,但却更加的恐怖。
法域从来都是大修士们才会选择、才有能力涉及的法门,这还是是西南的散修与群宾们第一次直视鬼蜮的全貌。
鬼打墙?鬼遮目,掌中鬼国,改天换日?幽界沉沦?不过都是其中的一块拼图罢了!
“那是源于古老时代,山神地祇乃至六天鬼神经常修行的的法域。”
“勘破大道,苦修真法,须得以身为种,约束自我,将外景天地规则化入己身,自成一方领域,消解一其中切规则……”
有道人低语,述说着那寻常散修根本无法接触的上等法门。
此术之珍丝毫不逊于一道大神通,就连阴神真人都不一定能修成“法域”。
三皇门人-祎玄已在这法域一途有了莫大成就,元磁重力万八千,场域一覆,群猖荡灭,九龙俯首,五尊道种齐低眉。
待他再进一步将这元磁场域炼至随心所指,消解真正的道则法意入其中,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那元磁重域能真正的与这幽冥鬼域交手。
现在,他还差了不少火候……
群宾瞻望着那渐渐归于黑暗的水幕,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叹止,长嘘喝彩之声一浪浪起伏,连那大屿高台上龙君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要知晓,清平大宴发酵五载,鏖战两轮,至今方得出十绝道种与胜者之名。
可想而知,在未来百年的西南修行界中,这十位道种的名号将与一届届清平大宴流芳传扬下去。
当然,有人不服!
“这幽篁子才不过紫府下基的道行,方才一个御鬼钟氏子就将其逼得手段尽出,纵观其表现,与豢龙君、祎玄、乃至李静元都差上一大截……”
“若是呼唤玄门坛中兵将,招来宗族鬼神也算的话,啧啧啧!”
龙牙大舟上,有法脉宗门中的修士不服,他等宗门中亦有兵将鬼神,若是不讲道义的话,岂不是也能博上一方道种之名?
谁家还没有底蕴呢?
当然,亦有不少修士对此惊为天人,并通过那幽篁子的现身预见了天南临渊山将发生的变化。
五方仙门,总是如此,每到行将没落之时,往往能诞生跨时代的人物,将岁月的车轮方向强行扭转,一代一代的传承,才是各方仙门长盛不衰的原因。
群宾多有异色,竖起耳朵听闻着台上龙君对此宴大比的评定……
突然,龙泽之北,那万顷粼粼之中好一阵气漩翻腾,水云弥漫,接天一色,又有龙吟震响,远击苍穹,将那云空一击撞散后,青空之下,方有一道曜日光华投射下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山川水陆映阳明。
与那波泽边界之处,一道寒冰水脉不断蔓延而来,却是那尊高坐沙场大洲之上的龙宫太子,右手掌托龙旗十面,自那云水之中大步走来。
其身鳞甲袖袍,掌托诸宝,每行一步自其身前而始,那万顷水面便开始【咔嚓咔嚓】的结成一条冰路。
龙宫太子在前,十方道种却是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朝龙泽大屿方向回归。
有龙子褚离,鳞甲披风,拖拽着一杆亮银大枪,其额生龙角,身上有不断雷霆闪烁,头角峥嵘,威风凛凛。
有蟒袍青年,身份贵极,乃宗室出身,乘一驾软舆,前后各有一名法兵,担起两条滑竿,一步一晃,足尖一点便影影晃晃而来。
弱水涓涓,遁光流彩,有剑光沿着泽面一路飞掠,更有巍然的阴影自龙泽之底飞速游弋,直至靠近了龙屿之时,那恐怖的身形才顶破水面,将那磅礴似洲岛的蛟龙之身昂起,圜首望向边界线处。
那里,正有一人步履轻盈,掌提一盏散发着数丈冷白光芒的灵灯,踏浪而来。
“是他们,他们回来观评比、取彩头了。”
那正是数个时辰前在沙场大洲中鏖战完的十绝道种。
诚然,这些人还比不上那几座大道宗的承道嫡传,也不似步灵虚那种承一脉底蕴,手上法宝都有两尊的“出走嫡传”。
但未来,谁说的定呢?
各方仙门承道嫡传轮回有序,修行界中也从来不乏异军突起的散人,谁也无法假定未来如何。
群宾旁观那十方道种随在龙宫太子身后,一步一步,入得中央龙屿。
此刻,那龙屿中观礼的紫府散人、日游阴判已经一一起身,迎向这十人。
褚龙君立于高台中央,威严睥睨而下,右手朝着诸道一招,只见四方景色转动,蓦然间,天地为之一清,似是拨得云开雾障来,再看那十位宴中道种却已经直接出现在了龙屿高台之上。
龙君且转头与观礼诸尊失陪致歉,两步上前,心绪亦是激昂。
这是因他褚龙而举的五溪清平宴,这十绝道种乃是由他评比发掘。
“三日初决,有道种十方,各显神通道妙。”
“弱水浮生,幽泉不起,羊氏羊珏,此为北幽绝!”
“冰魄离合,牵而不发,待时而动,动辄湮灭诸法,青丘雅君儿,此为离魄绝。”
“九驭苍龙,气血滔天,行古法,睥睨天,豢龙氏为君,可称龙御绝。”
“……”
历数着一尊尊道种的来历与绝学,字字珠玑,但轮到那黎卿之时,褚龙君心头更是复杂。
他本是幽府上郎君,承六天氏族余晖,可谓幽冥府君,当世鬼神……
但黎卿似乎不太愿意走这一道。
生来世间多精彩,何必早早入幽冥?仙道渺渺,未有所成,怎能不远涉一番?
“谶法玄奇元气盛,指镇猖定胆气生,黎家二郎,可号指猖绝。”
龙君颔首出言,一边谶定这十尊道种的神通之术,为他等传唱威名。
他日这十位紫府上道若有所成,往南国混迹,今日之谶言便是他等的最好的一道评价。
“此处有十卷龙宫道法玉简,以法术种子封于其中,诸君,可上前自取……”
言至此处,龙君亦是面色稍红,这十卷道法,实则只有两道,一为《千帐云水经》,一为《七绝寒冰道》。
毕竟龙宫也无余粮呐,怎凑得齐十本阴神级道法?只能为这两本‘道法’各凝拓了五枚法术种子,凑齐十本……
当然,除了那主持开宴的狐女仙姬,其他人亦是不知,只待各道种上前,取了其中法术种子,并不觉有什么不妥,毕竟,阴神级的道法太过珍贵,足以作为一方旁门的立道之本,即便与其他人重复,也无所谓了!
黎卿上前两步,自那狐姬手中接过一卷玉简,只以神念一触,立时便有清俊寒意凝结,那浓郁道韵凝作一头寒冰螭龙,四足五角,口吐寒气,才方方接触,便欲将黎卿的泥丸宫都要冻结。
这是《七绝寒冰道》,亦是先前褚龙君与那龙宫太子于千顷碧波之上,开一道万丈冰路的法术。
平心而论,还不错!
至少黎卿极为满意,光是这一卷道法,可比千万道铢都不止。
在如今的时代,法,愈发珍贵了……
虽所涉猎的方向与黎卿所修之道不同,但它足够的珍贵,便是转手于人,亦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资粮。
将那玉简一翻,即刻收入袖中,黎卿再抬起眸来,却见旁侧那名紫剑一绝与龙子褚离已是当场捏碎了法术种子,入门级的道法经义瞬间灌顶,这就是法术种子,可令修者瞬间入门!
几人或是散人,或是无甚背景,将那道法留在手中反倒惹得日后生事,自是不若当着群宾之面用了。
此方插曲未完,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黎卿。
褚龙君与那狐姬一招手,便见那白裘狐女莲步轻移,将一尊玉盘托起,迎至了黎卿身前。
那玉盘中央,正是一片炼制过的九色龙鳞,其上乃有一“龙”字天符流光溢彩,五方雷霆便是承载在这先天龙符之上。
莫说场中群宾了,便是龙屿近处的各方道种、日游阴判等等,都忍不住呼吸粗重了起来。
我辈修士求得是为何?一重法、二重术,连法器都得排在第三位,此刻骤见此物,怎能不惊诧?
“老夫修行多年,自蛟蛇而起,行至今日终得证水龙尊极之身,蕴有龙符神通,此便是其一。”
“五雷号令,今日予你,也不负当年相邀……但神通虽好,你却是得勤修不辍,方能不堕其名。”
龙君面色感慨,这位黎二郎的决胜,既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
平白来说,许多日游阴判与紫府上人都是不太服这个结果的,诸道平生唯求更精粹的道与法,更强的神通与术。
可到了今日,幽篁子先是以仙门真传为肱骨,猖道兵马为爪牙,掣黄巾力士、幽天鬼神相助,这可就是有些欺负人了!
如此情绪,不在少数,众人虽惊骇于那鬼母的威能,但依旧不太认可。
但你若是要问那真正直面过鬼母恐怖的道种,他等绝对是实打实的服气,那拥有着真正阴神级战力的大恐怖,绝不是任何一个紫府修士所能抵抗的……
眼见着那黎卿颔首,神念一纳,将那龙符种子纳入泥丸宫中,龙君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额头一拍,恍然大悟道。
“瞧我这记性,还有一件事儿。”
“听闻黎小友于临渊开府,老夫有一女,生得仙容月貌,玉肌道体,但实是有些先天不足!”
“我欲将其许与小友作侍妾,可好?”
龙君此言,既是试探,自然,也是更深层关系的缔结。
本命龙符可是他的本源之物,方用以承托五雷大神通。
可不仅仅是明面上一道大比奖励就能断清了干系,后续的因果何等重大?这种积年的老祖君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龙九女,血脉有异,先天跟脚撑不起那青玄玉骨,显得娇弱十分,修行至紫府便耗费了数倍的资粮稳固先天根本,再往后,龙宫可是供养不了!
就算龙君愿意不遗余力供养,但龙宫太子愿意么?诸多龙子愿意吃亏么?
老龙是个厚道人儿,虽对各龙子龙女有亲疏喜爱,但并不偏颇,是以龙宫诸子亦是向来和谐。
这九女再是惹人恋爱,却也不能因她坏了宫中兄弟姊妹情谊,那并不是上位者该做的。
只得为她许个好人家,寻到好出路!
“何况,许了龙女,黎二郎总不会再和那该死的素公主眉来眼去,叫老龙我面上难看了吧?”
龙君自是知晓黎卿自矜,不会甘当素公主的裙下之臣,何况,听说那一日素华道府还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黎卿闻言,一眼望向那老龙,暗道这神通拿的烫手,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龙君应当知晓贫道向来不二色,何况,修道之人尚不爱亲,又岂能及物?”
此言已是婉拒,他与鬼母结契,又如何能再触界限?
“那也无妨嘛,以小友之能,七载入紫府,无需百年出得阴神,好男儿顶天立地,自能折服那鬼母娘娘。”
“何况,小友开府总归是得大办家业的,吾九女灵慧,当有大助益!”
“黎小友,且算是老夫托付你了?”
褚龙君上前两步,苦口婆心循循相告道。
再多言下去,黎卿便愈发陷入被动,那老龙面色极苦,龙女娇怜,也不做声,抿着嘴就怯懦懦地站在后方。
大屿之上,诸道种眼观鼻鼻观心,好笑地望着那来回拉扯的二人,知晓这便是取得龙符五雷大神通的代价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遑论此时此刻?
那龙君更是长袖善舞,也无丝毫逼迫意味,只是一抹眼角,哀其九女不幸,老龙无能,照顾不到诸子诸女,言之切切,实在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软刀子攻心,最是难接招,真要论此事,黎卿还真是未必能拿捏的住。
而此刻,方才回归幽天的鬼母似是也未搭理黎卿,教他百般犹豫……
(本章完)
第178章 号令五雷
第178章 号令五雷
“噗嗤!”
金銮宝座之上,那素公主腰扇掩面,轻声一笑,将龙君与黎卿之间的僵局打破。
“褚老龙你就别为难他了,黎家二郎素言平生不二色,唯鬼母倾心,结幽冥良缘……”
“你可莫要自作主当弄巧成拙了!”
这位素公主言至切切,三言两语间却是将褚龙君踩在了下头。
“何况,黎卿方才开府,家无余财,为求一卷道法,争一道神通,亦须宴中不惜代价而顷力相争。”
“其道府尚且凋零,你富有五溪、独占四渎的龙宫都舍不下这般资粮,教他能何为?”
或许,那龙女-褚玖儿确实是仙肌玉骨、我见犹怜,但黎卿本身就不是着于颜色之人,怎愿因此而羁绊?
老龙如此所为着实是太世俗了些!
闻得这素公主推心之言,黎卿亦是垂袖拱手,默然一礼。
可若真是如此,那就太不给龙君面子了。
你黎二郎再是上有鬼神庇佑,加之出身仙门,方才于宴中以一道不那么好看的手段夺了冠首之位,如今龙君爱才,托女献宝,汝竟是不应?
大屿之上,三山散人、四海豪杰尽汇聚于此,不少道人已然是面色酣色,再见黎卿如此不给面子,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诸修联袂皆受龙君之恩,眨眼间便似是人潮浪海一般,威势何其之巨?
见龙君不语,黎卿缄默,那素公主却是罗袜一点,两步近得那惴惴龙女之侧,抬指挑起她下巴,甚是疼惜道:
“你龙宫家大业大,诸子不可偏颇,倒是也能理解。”
“本宫甚是喜爱小玖儿,不若就入我华素府吧,吾这道府封邑九县一州,也算是薄有家资……”
此言着实不虚,这宗室公主,封邑于清平一州,可谓是奢极,如今又移府于龙泽一畔,将能量辐射于四渎五溪,素华道府势极盛。
不待龙君回答,这位素公主便上大罗云袖一挥,将那龙女纳入九彩凤辇之中,收入门墙。
如此,且看那龙君还能作何?
“你……”
褚龙君额首青筋暴跳,一身气机瞬间怒升而起,如此人物,心念一动,龙泽百里尽是阴云压顶,令人窒息的道韵流连其中,似是时刻都要降下云雨雷暴。
这便是水龙之主,阴神妖君,纵使其杀伐不算太盛,返祖的初代龙血,远远谈不上菁英,但阴神就是阴神。
老龙喜五山交友,四海结伴,尽是些酒肉兄弟,算计诸友,但对龙宫诸子而言,还是扮演着严父的角色,他亦足够平等的关爱着诸子,但有一些能力的,亦都唤回了龙泽亲近,就连那不甚受宠的旁系也不是担任了一方水伯,就是赐令开府……
这李云素纯属一兰女,反爱美女姿颜,他怎能让九女随她而去?
“吾有龙子二十一,绝不令他等有半分委屈,只是玖儿观黎二郎还算顺心有缘,方可从之!”
“哼!华素,你最好离吾儿远点,否则,老夫真得将你那四处伸手的道府夷平了。”
褚龙面色冷然,右手只微微一抬,天雷神雷,龙雷水雷社令雷,五方雷霆为之一摄,当即便化作五道蓝紫色的雷弧,于指缝之间弹跳垂落,。
五雷一闪,当即便撕裂青冥、动摇九天而去,那是连诸多紫府神瞳都跟不上的速度!
眨眼间,那彩舆凤辇便被五方雷霆撕裂,玄奇宝光,苍滢结界,与那五雷一劈,当即便被撕裂。
人人皆道五溪褚龙不过一旁门真人,不得大道真法,乃是西南诸阴神中最弱,可真是如此?
凤辇宝光,金霞千层,庆云迭嶂,诸法难侵,但见那五雷电弧弹跳,【轰隆隆】雷声炸响,由那龙君指尖而起,霹雳万丈,瞬息乃至。
看似不过指头粗细的雷弧暴跳,却是携带着无可比拟的秘力,贯穿无尽虚空,千层金光受其一击,悍然尽碎。
三丈凤辇瞬间便被拆解崩裂,只余那前方拖辇的彩凤与其中几名女侍而已。
一击之下,风云际变,千禁镇器-彩舆凤辇眨眼即破。
“褚龙,你可以再试试!”
素公主黛眉横挑,袖中琉璃天光引而不发,但那无上神通之气机却已经是锁在了龙君头顶。
这褚龙怕是近些年与金陵诸公卿走得近,愈发跋扈了……
“老夫有什么不敢?”
龙君抿嘴冷笑,衮服一甩便指向那被雷法拆至只剩下一片底板的凤辇,将那龙女横挪带回。
旁侧的螭龙太子、雷龙紫青、赤龙褚离等几位龙子立刻护至自家妹妹身前,与那位素公主对峙了起来!
眼看双方皆一言不合动起了手来,那群宾即便隔得再远,亦免不了发现端倪,望着那天雷滚滚的龙泽,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幸那宛若终焉末日般的天象也不过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便缓缓消散,日光重新透穿云层,若金鳞片片,盛大堂皇。
龙屿之上,众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果然,素公主与龙君不合的传闻,并非假话!
“褚兄,长公主……何必如此啊!本是一番好意,若弄巧成拙岂非遗憾?”
“各退一步,各退一步罢。”
那青丘山的白梅娘娘见场面猝然如此,眉头大跳,连忙上前以好言相劝,止住二人相斗的大势,两侧的紫府上宾亦是纷纷规劝讲和。
再盏茶功夫后,二人才勉强压下心头火气。
五溪清平宴非比寻常,乃是于五方仙门之外首次将海内散修,诸山豪侠聚集主导的一方大宴。
已然有作一方大宗、宝阁势力的雏形了。
太过驳了龙君面子,将此宴搅黄,却也不是明智之选,西南之地,需要有这么一个能聚集多方道修力量的存在!
不论这股力量是掌握在她手中,亦或者暂且掌握在那老龙手中……
心头稍稍犹豫片刻,素公主按捺住舆辇被拆的不满,将云袖一甩,睥睨那龙宫诸子一眼,再转头望向黎卿道:
“选择如何,皆由你选。”
“宴会完毕后,可再入道府寻本宫……”
冷凌的目光在龙屿四方紫府身上扫视而去,再与黎卿留下一言后,那素公主云袖轻甩,放出一道沧溟琉璃宝光,扶摇直上云海天阙,这若翡翠寒光往穹空中一照,眨眼间就化作一外道神通·琉璃沧海天蛰龙。
通体如琉璃浇铸的千丈龙躯巍然似翡翠灵脉,龙吟一震,转眼间便直入青冥云海之中,仅仅是云中显露出的只鳞片爪,便似是莽荒神明一般,令人视之而窒息。
浮游云海,乘龙而来,此刻又出入青冥,逍遥而去,南国素公主不愧是与诸阴神齐名的人物。
这等无上大术,顶级的外道大神通,拥有着实打实的阴神战力,饶是场中阴神真人都不由得因此挺直了身子。
华素道主方才离开,那宗室子-李静元亦是右手一拱,紧跟着离去。
李家宗室一脉,当属这位素公主为其中翘楚,入了西南之后,开府建衙,底蕴愈发壮大,如今已渐渐足可作为宗室的外藩仰仗了,他自金陵而来,当携礼拜会,好生亲近这位小姑姑……
不甚欢快的插曲一过,龙泽之上,甲光向日,金鳞顿开,湖中两侧彩船之上,蛟精老鼍,排场彩旗,钟声鼓点愈发高昂,正为这座大宴礼乐收尾。
再圜首望去,那六灵山的麒麟老祖也已经悄然离去。
龙君与黎卿相隔数丈距离,相对而立,而各方豪侠散人此刻亦是为那接天入云的沧海蛰龙所震慑,老老实实坐回了原位。
显然,那位素公主看不得褚龙君影响黎卿,更不太乐意促成所谓的龙女联姻!
“世间有五雷,为道所指,听汝号令……方才那便是五雷号令,你回去后须得好生习练此神通。”
“既你独来独往惯了,老夫也不逼迫你,随心便罢。”
龙君与黎卿眺望一眼,神色稍晃,既然托付龙女之事已为人所扰,他龙宫子嗣也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正谓之缘聚缘散,红鸾星动一瞬间,若是不成,今后各寻归宿,也算是自有天意了。
诸龙子护卫之处,那名龙女面色有些黯然,她自身倒是对此事也无不可,但遭人婉拒还闹成这般争端,着实是太过难看了一些。
也未待此宴完结,在几名龙子兄长的簇拥下,转身便回了龙宫之中……
望着那几名龙子不善的目光,黎卿稍许有些沉默。
与那褚龙君结为翁婿,深入这龙宫因果,黎卿自是不愿,这龙宫在西南地界广邀豪杰,但平素惹出的争端可也不少,不是久留之地。
但为那素公主利用,作为与龙君博弈的工具人?这个角色他同样不想扮演。
轻叹一气后,黎卿跟上两步,再与那褚龙稽首道:
“龙君昔日折节相邀,赐下缘法,方有今日结果,卿感激不尽。”
“今后若有所托,请修书一封投入天南临渊仙山,贫道定当效力!”
正所谓种因得果,昔年黎卿不过练气,却能得这五溪龙宫另眼相待,今日功成,许下如此承诺也是应该。
黎卿眸若清泉,潋滟澄澈,与龙君诚心一诺后再才转身。
褚龙君闻言,最终也是微微颔首,望着那星冠道人踏步离开的步伐,不由得轻叹一声。
“近之不逊,远之易怨,如此也好!”
“倒是老夫贪心了……”
一位前途不可估摸的道种,并非是他以一些手段就能束缚羁绊住的,强行如此,只怕脱笼之时,反倒祸事。
思绪闪烁之间,龙君倒也想通了,他本是豁达之人,便也不再计较。
且抬手摄来金樽,掌托一壶甘霖美酒,老龙一手提壶,一手举樽,与那龙屿贵客、紫府上宾们推杯换盏,大宴清宵,整座龙泽上下,受其感染,无不是欢快如此。
倒是黎卿退出龙屿,缓步爬上那龙牙大舟之时,那靳南参、鬼姬何芜四真传早已经整暇以待,于舟前迎接黎卿。
这位黎……道兄,隐藏的可真是太深了,当日几人寻上门来之时,也从未想过他会以如此的手段独占十绝榜首之位啊!
“道兄可真是,令人惊艳。”
正待黎卿归来,四位真传捧樽提壶,那鬼姬满目异彩,双手托起一盏酒樽,以作接风。
黎卿亦不推辞,接过酒樽,以袖掩杯,仰头饮尽。
“此行还多赖几位道友替黎某环山相阻,方得以隐匿些手段,不为众人瞩目,直至侥幸得胜。”
“诸君,可共饮否?”
五人方聚,便入得上层甲板,寻一座蓬案,饮酒对谈,肆意狂哉,方合修道之士随行本真。
而那原来的诸多道种,或游览于龙泽诸岛,或已取得道法经卷动身离开。
便如那位豢龙君,入得十一曜天宫之考,清平大宴之后再不回东海而是一路向北而行,欲纵穿清平、金平、桂三府,往都西巴丘之地而去,都西巴国,那是天宫正活跃的地址。
天宫诸曜中,荧惑、辰星、岁星已然在清平之北的途中等待他……
然而,他这一去,却是未料到头顶的云层之中有三道透明的轮廓随风摆动,那是连真人神识都无法捕捉的轨迹,此乃是古妖-木守宫的天赋神通-无形遁法。
临渊门下那位鹤君,首次于五方仙门中登场,只怕就是要敲山震虎,为山门、为自家老爷讨一个交代来了……
(本章完)
第179章 五方仙门
第179章 五方仙门
大宴升平,龙泽罗布,龙牙大舟开动,环一十三灵岛而行,道道流光法器于碧波上飞掠来往。
这面诸道酣饮,二三人同乘一叶芭蕉,自波光鳞泽上悠悠飘往,那面有散人高歌,坐上一尊宝葫芦,逍遥跨海而来……
云中蛟精击鼓,金钟荡漾,与此前宴饮之乐相照应。
黎卿此刻正驻足于一方灵岛之上,与那云渡水榭一侧,四五道友,约定临别。
这一次五溪龙泽之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打算要早归山门。
一是要静心将那五雷神通种子炼化掌握,“号令五雷”又称符箓雷法,乃与先天道文所撼,引动先天,能大大增益黎卿在符图箓道方面的修行进度。
二是经由此次斗法,黎卿属实发现了自家修行的短板。
玄阴一炁、天府玄气、谶道鬼咒、猖道佐使,以及那机缘得来的诸多法器,多而驳杂,每至斗法之时,实在是难以分心动用。
群猖作爪牙,鬼母行庇佑,但在紫府往后,他的对手愈发强大。
一记元磁重力镇落,十二猖神即刻被碾爆,竟没有丝毫对敌的能力。
强如鬼母,遇上那金曜-太白般的人物时,同样难以起决定性的作用……
仙道大世,幽天沉沦,鬼道终究已经式微,再行此道,左右也不过是一头束缚在岐山之中的鬼君将军,比那龙君又能好上多少?
无非是坐拥岐山阴府,家资丰厚一些罢了!
他须得走出自己的路,甚至得在阴神一境中走上很远,或许才能真正的再起岐山域。
归山后,当寻一门道法级别的‘法’修行,以法为干,术为枝,补全道途……
似那弱水-羊珏祭练出一道弱水天河,灵滢天河,内按诸宝,一时齐发,威能无两,当是极好的;
又或者习练大罗天袖一门,袖中三才当立,乾坤反覆,诸般法器,百种大术,只需天袖一兜,即刻便可施为。
如此,气道、鬼道、谶经法道,这一身驳杂的术法体系方能归纳合一。
再加之离山之前尹祖便承诺要将那“一元尊道大法舟”赐予黎卿,令他为山门行走,自开一府。
算算时间,当不能让山中久等了……
只是,方才与那两宗四名真传交换传讯名帖,还未动身之际,又有几人自水榭一侧缓步迎了上来。
与这几人目光相触,黎卿眉头一挑,倒是有些惊讶了。
只见那十余人分别披着临渊青蓝二色法衣,乃是天南观中的外门、入室弟子,而领头那位,更是红衣真袍的山门真传。
“师兄与宴中大比技压群修,独战鳌头,可真谓是临渊楷模啊!”
“万法殿-青莱桑,见过幽篁师兄。”
“黎师兄……”
十余名临渊道徒自水榭一侧簇拥而来,此间无道,这练气道徒们便元气外显,步履虚空,凌空踏气而行,一路近得水榭身前,向这位颇为神秘的“师兄”相贺。
而这其中,不少更是黎卿本就认识的人。
“是你?”
黎卿于水榭台前稽首,抬眸便望见了那道高挑凌厉的倩影,实乃有些惊奇。
此人是兰风州判家的女子,昔年黎卿下山,曾与其短暂合作,有过来往,如今,他筑紫府道基,又掌冥府权柄,得了诸般手段,再不似当年。
可这吕青漱倒也不差,短短数年间诸窍圆满、练气有成,俨然也是同辈翘楚了!
“黎……真传还记得我吗?”
吕青漱一挑柳眉,也未料到黎卿未与那位青真传相叙,而是事先与自己打招呼。
当然,紫府道人见面首叙,也让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暗爽!
“当然,吕师姐当日的金灵芝,可是帮了黎某不少!”黎卿微微颔首。
他的道行增进便是始于那兰风州一行,直至从那吕青漱手中得用过金灵芝后,黎卿远赴西莽,在那天南都督府中以战功兑换了不少的金灵芝,以此等灵药服饵练气,这才迅速地练气圆满。
也在流落外海之前,稍许拥有了些立足之本!
此刻再与这女冠相见,当年五载时光即刻若流水击,浮于眼前……
而此刻的清平府北。
百丈云龙腾挪飞升,却是那豢龙君盘坐在龙首之上,与几乎等到不耐烦了的几位天宫道人开始碰面。
“你这家伙,西归之前还非要入那五溪龙泽搏上一场。”
“输的可真是难看啊!”
却见北山一角,有少年盘膝于崖顶,其面相柔和,绯色的头发不甚长,似狼尾垂至肩后,待那云龙靠近也不抬眸,只顾低头鼓捣着一只齿轴繁复的机括手臂,但这绯发少年口中的话语却是不怎么好听!
这是水曜-辰星,北国某学派中出走的傀道妖才。
豢龙君闻得那阵不耐烦的挖苦,也不生气,自那云龙头顶跳落下,朝着崖顶三人缓步走去。
“劾召五雷大神通,于各道修士来说不过雷道一法力,但于吾而言,意义非凡,既有机缘,总该争上一分的。”
“只是可惜,那鬼郎果然如你所言……”
及至今日,天宫中水曜、金曜、月曜三人都相继在那鬼郎-黎卿的手上吃过亏了。
甚至,鬼郎-黎卿他本就该是杀曜计都的。
有着阴神级战力的鬼母缠身,这位鬼郎君带来的威胁丝毫不下于一名阴神真人,偏偏他心思又最是阴柔,隐于暗处,诡谲至极。
与那崖间负手而立的“荧惑”、“岁星”相视一眼,太阴-豢龙君微微一拱手,告知道:
“在下于南国已无杂事,随时可以动身了!”
此行于龙泽中逗留多日,本就是为了一争那清平大宴中榜首头彩,虽已失败,得了一卷阴神级道法,倒也不错。
来日再还那老龙一个人情,他此刻却是要随天宫诸曜入都西巴国谋事儿了。
崖间两位阴神真人闻言,轻轻点头。
今次南国之行,本就是为了领月曜“太阴”归位。
可那金曜“太白”自作主张,与计都候选生隙,独自接战擅入冥府,以至于迷失在茫茫幽天之中,教天宫诸曜短时间内又去了一尊阴神战力。
纵使此刻太阴-豢龙君就位,却也算不得收获了。
好在北海传来的消息不错,新的杀曜-计都,“太岁天尊”当场领诏,算是在另一个方向补上了缺失。
“筹备多时,也将要动手了,其他任务暂且停下,先入都西巴国与首领汇合罢。”
“太白流亡幽天不见踪影,或许该让那李毓好生出一份力!”
那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与豢龙君面见打了个招呼,蹙眉片刻,转头再向旁侧的荧惑女尊建言道。
金曜-太白的失踪,对尚未完备的十一曜天宫来说,着实算不上一件好消息,然行动在即,他等也抽不出时间去捞人,只能勉强让“辰星”与“太阴”勉强顶上去了。
太白还是在那无垠幽天老老实实飘荡些年头再说吧……
“可!”
“那便西归吧!至于太白,待后续过往幽天之时,或许首领能将他寻回……”
那名为荧惑的女尊驻足崖顶远眺云中,观云海浮华,倒似是也未发现异常,闻得岁星建言,微微颔首。
南国之行,即便金曜-太白走失,但他等并不算任务失败。
西南的尹大真人寿元几尽,果然是没有了多少活动的余地了,连气性都与往日不同,好上了不少。
天都南国,能号大真人之尊的阴神上品,今后惟有金丹道中那位天符还丹大真人了,怕是比之都西巴国也强的有限咯……
两位阴神曜君相视一眼,正要卷起遁光西去之时,异变突起。
只见方才还盈盈漫卷的雾海之中已骤然升起了磅礴的阴云。
无边黑气滚动,倾覆百里,黑云席卷,一片浑浊,呈作道道百丈大小的哀怨人面,五官若深邃的孔洞,随时随刻皆在无声痛苦哀嚎。
不待四人退走,那黑云之中立时有幽暗黑光照下,于四人立身之处兜头一刷,百丈断崖、山石万钧顷刻便被碾作粉末。
这是白骨道法-极阴灭魂神光,乃是自地书鬼箓中参悟而出的核心经要!
灭魂神光一触,那荧惑与岁星立刻胆寒。
荧惑足尖一点,将腰间羽化天伞一开,十一八道羽化仙光霎时间升起,似是化作一十八道清气长河,将那匮灭魂光定在半空之中。
岁星则是一步横挪百丈,双手一伸,左右摄起辰星与豢龙君,闪身跨越千丈之巨,当即退到了荧惑身后。
轰隆隆…
再闻声抬起头来,却见有百丈魂幡从天而降,曾被尹祖一袖砸断的尊魂宝幡已经重续,四方幡旗盖云蔽日,与那魂光一笼,霎时间便凝作遮天魂压,欲将天地间的万灵打落尘埃。
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威胁,是魂道层面的压制!
“你是,白骨道的,尊魂?”
岁星将两位还未证得阴神的道人左右各夹在肋下,惊异道:
“你这是为何……”
然而,面对着二人提问,那尊魂老祖轻蔑一笑,扬起魂幡一震,无边魂压凝作道道万丈灭魂丝,自九天摇落,贯穿虚空贯穿而来。
“天宫?也不知是哪方的杂碎,于南国纵横来往,不受拘束,可真是将我五方仙门当做泥菩萨了?”
随着那接连的魂压镇落,极阴暴怒的气机紧随着升起,却见有千丈幽光从天而降,坠落于那百丈魂幡之侧后,化作一威猛雄壮的凶汉。
这大汉冷笑一声后,随手摄来尊魂宝幡,掐诀掣法,以十尺之道躯摇动百丈魂幡,抬手便是一镇。
遮天幡旗卷动幽雾千层,动辄便似是一座太古黑山压顶。
魂光未下,一十八道羽化仙光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眨眼间化作通天光柱,直冲神霄百里。
九天摇落灭魂丝,羽化天光冲斗牛,甫一相撞,百里云层瞬间荡灭,恐怖的波动瞬间便覆盖了数县之地,云海溃散的异像凡为州县中一时称道。
龙泽之中,三尊瞩目,南府云天,麒麟转首。
唯见清平北岭,魂光乍破玄清现,那荧惑女冠赤足轻点虚空,羽化法衣之上,道韵真文交织,那是一道道远古仙民图录。
服饵、存神、炼丹、祭祀……如小人书儿般的符图在那水袖霓裳之上显化。
此是为何?这是羽化道传承至今的无上荣光,西昆仑求仙,乃玄门最古老的起源之一!
那女子素手执伞,一步一步自虚天踏下,一十八道羽化仙光若天河飞瀑垂旒绕身,休教那鬼箓魂光如何阴损,与那羽化仙光一触,立时便焉儿了下来。
荧惑裸足行走,自穹天而来,无上秘力缠绕,飘飘然欲羽化而登仙,一道寒光睥睨,却令尊魂老祖都感到心寒。
清光流溢不见其指,只见那羽化天伞携带着恐怖的秘力打落,一击便叫那百丈尊魂幡打着旋儿倒飞三千余丈,再归尊魂祖师手中之时,已悍然将其虎口震裂……
这,这是何人?
尊魂老祖不由得踉跄数步,一脸惊骇,仰望着那踏羽而来的女冠。
“你一人,也敢来?”
荧惑眉头一挑,连绵的羽化秘力于身后暗合不知名的规律,编织作一双无暇的仙羽,一千六百八十羽,尽显缥缈之意。
显然,除非这位尊魂祖师脑子有问题,不然也不可能一人独自来寻“天宫”的麻烦。
圜首左右,仍不见生人踪影,荧惑提起羽化天伞,一步点在云中,虚空荡漾,立时起身近得尊魂身前。
鬼箓镇魂?这符箓五山之一的地文鬼箓对她而言却是丝毫没有影响,万丈灭魂丝与清光一撞,立即溃败。
不待尊魂祖师拉开距离,那羽化天伞兜头就打落了下来,尊魂心头一寒,立刻咬破舌尖,口中本命鬼箓一吐,立时化作一道万丈黑芒。
黑芒与清光纠缠一撞,那羽化仙光瞬间便消失无踪,似是被那锋芒斩退万丈,穹空之中,只留下一道深邃的裂缝,连天空都被斩破了。
尊魂老祖轻喘着粗气,将那尊魂宝幡一摄,原本的黑芒亦是显露出了阵容,竟是一柄小臂长短的鬼头尖刀,似飞鱼一般,环绕周身而游走。
此乃岭南古宝-鬼头刀!
然尊魂祖师面上却更是惊骇。
这外来的天宫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一女冠竟有如此之能?
那清气,缥缈不定,苍凉古朴又剑走偏锋,羽化……羽化?
“如果道友真是心血来潮的话,道友的法宝与阴神,吾便收下了!”
清冷的言语忽从尊魂老祖脑后悠悠响起,其中隐含的杀意让这位白骨道的老祖面色骤变。
心念一动,斩鬼刀绕脖子一转,携带着斩鬼清罡往身后架起,许是离得太近,二者相一碰撞,护体神光都护不住那道余波,恐怖的秘力震的尊魂祖师紫府宫中一阵晃动,神念霎时不稳。
眼看尊魂便要被其得手之时,无形中果有异动,黑白二气于虚空中暴走,眨眼间便落于那尊了不得的宝伞与晃动的斩鬼刀间,阴阳鱼图往其中一定,立时便将二者左右分了开来。
却是一清峻老叟,一老书生同时现出了身来。
鹤君与守宫老祖全程瞥见了尊魂老祖与那女冠的交手,往来数个回合,那凶汉全面被其压制。
名为荧惑的女冠也未动用神通大术,仅仅是道行与跟脚上的差距便足以令尊魂老祖招招受缚……
“羽化道!”
“你是天都之北的羽化道人?”
鹤君眸中思虑辗转,不过数息就笃定了那女子的身份。
羽化、方仙二道乃是与海外三仙齐名的古老道统,只是这二者早已散轶不明,昔年尹祖游历天都也只有耳闻,并未见过。
可此人,却似是拥有着一整道真传道法的模样,莫非,那羽化道还将再度现世?
三尊惊疑之余,那荧惑却也是有些忌惮了,眸中无尽秘力交织,化作重瞳模样。
居然,有三人,是早已布好了局吗?
“荧惑,首领已经等很久了。”
后方那面色蜡黄的男子面色一苦,连忙出言。
他是真怕荧惑按耐不住,又似当日不顾一切搏杀七星阁老祖君一般。
天宫的计划将启,北海那位都已经开始往都西巴国赶往了,他们没理由还在此处耽搁。
金曜太白之事已经惹得首领很不高兴了!
“我知道的,你等且先动身便罢。”
荧惑闻言,微微颔首,只是将那羽化天伞缓缓合起,重瞳之中交织出过往虚空之轨迹。
她自然懂得分寸,这无需他人提醒。
一名符箓二流,一名稀松老妖,一位豢养的奴仆,又能成什么气候呢?
唯见这荧惑女冠,羽化道子,将仙光一开,横自阻在三人身前,同为阴神一境,她竟然敢以一逐三……
(本章完)
第180章 隐秘的氏族
第180章 隐秘的氏族
清平之北,天象大变,风与云与气,紊乱不休。
黎卿与那万法殿青真传、外院吕青漱等人同行,自五溪龙泽西归天南,即便相隔千里亦是能感受那一方天地间,“气”的变化。
肃杀,苍茫,暴动,疯狂,似是正在经受着无法想象的摧残!
临渊十数道人同乘一叶紫青芭蕉,这本该是那些蓝衣、青衣道徒与两位紫府道人接触的好时机,可谁知北天风云汇聚,那呼啸的黑风都吹到了诸道身上,狂暴的道韵残留虚空,只能是道法所为。
“那里是接近金平府的地界了吧?怎会……”青真传眉头微蹙。
南国腹地之中怎会发生如此的暴乱?相距千里还有这般异象,莫非是福地秘谷出世?
正犹豫着是否要邀众人一探究竟之时,立于那一叶芭蕉上首的黎卿开口了。
“法意冲天,搅乱天象,大凶也!”
“绕开那方地界,速速归山罢……”
黎卿曾驾驭飞舟,近距离观览过混元仙宗立六方法坛与那吃人的太岁天尊镇山斗法;亦曾感受过岐山鬼神与阴神真人的围猎,乃至于还亲身参与过其中鏖战!
他对于阴神真人的斗法印象太深刻了,只是仰头一望那气象便知晓发生了什么。
阴神斗法,又哪里是他等有资格参与的?
一言按下那青真传躁动的贪欲,这芭蕉法器立时调转方向,面向西南,与金平府方向特意拉开了距离。
诸道徒自是对黎卿信服,毕竟这位“师兄”可是刚刚在清平宴比中力压西南诸道,道种称第一啊!
飞遁西南,绕过天南门户山脉,直入南地土司再取道入天南,操控着芭蕉飞叶的吕青漱立时对归途路线有了规划。
只可惜,有的麻烦,光靠躲是躲不开的……
那一叶芭蕉自九山八岭之间飞掠,方才出得清平府地界,只经过一座两峡险峰之时,却有一尊高廋的背影阻挡在了前方。
起先紫青芭蕉叶上的众人还不在意,只当是一尊山野散人罢,诸道盘膝而坐,大论此方清平宴中事。
但直到第三次经过那座两峡险峰,望见那尊矗立的背影之时,莫说黎卿与青莱桑两位紫府道人了,便是吕青漱都灵识一震,惊觉其中异常。
“这是鬼打墙?还是……”
几人将下意识地将望向了前方的幽篁道人-黎卿,毕竟,这是他专擅的领域!
紫青芭蕉叶停驻在空,相距那峡间背影六百丈左右便止,不敢再前。
黎卿眉头微蹙,右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黄皮葫芦上。
那身影气息收敛,极为陌生,但决然不像是鬼祟,正欲动手试探之时,却见到那道高瘦的背影缓缓转过了身体来。
那是一位身形高挑过分的男子,凤眼薄唇,一息玄袍,眉宇间稍稍流露出一丝阴翳与痛楚,单看那双凤眼,瞳中便似是沉渊深潭般,摄人心魄。
“又是一名阴神真人?”
黎卿心头大惊,袖中右手一翻,果断唤出了一尊刚刚现世便开始从木盒缝隙中往外渗血的黑檀木盒。
果然,那玄袍男子瞬间便察觉到了黎卿身上传来的刺骨恶意,左瞳稍稍闪烁,率先开口道:
“吾名‘五鬼’,自岭南而来。”
那玄袍男子且先自言来历,随即再抬起右指隔空一点,勾魂术出,黎卿袖中顿时【劈啪啪】响起一阵爆豆般的声音。
紧接着,便见黎卿袖底两截皮纸滑落,同时,当日那三头被“影璧烛照法”封入鬼皮纸中的魑魅大鬼齐齐摔落在紫青芭蕉叶上。
“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本是老夫府中看门,签了通灵契约,箪飨祭食,闻人诏……”
黑五鬼将军侃侃而谈,顶着黎卿袖中那长恨鬼剪的威胁,举手之间便破了黎卿咒法,将那魑魅三鬼放出。
这是岭南明面上除了白骨道-白骨夫人与御鬼钟氏-玉颜夫人外,第三尊阴神境的鬼神府君,烂桃山阴府中的五鬼将军。
先前那钟家子与黎卿斗法时请来的三头日游大鬼,就是那烂桃山阴府中的守山魑魅,蠢笨至极,一个照面便被黎卿收摄,累及这位五鬼将军亲自前来捞人。
但,仅是如此吗?
黎卿袖中长恨鬼血正在渐渐挣脱控制,他仍旧对那玄袍男子有着不小的警惕。芭蕉叶上诸道徒亦是整暇以待,指按法器,符箓轻掐,俨然是一副搏命的模样。
这却是叫那五鬼将军忍不住轻勾起了嘴角。
“隔着数里都能闻到那腥臭的鬼血味道,这可不是随意动用的东西啊,后生仔!”
六天鬼道时代遗留下来的的禁忌之器与仙道古宝不同,那般禁器,常常就是以一尊厉鬼活炼,稍稍动用就像是一头活生生的厉鬼临面,诡谲非常。
“老夫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来领我的人,顺便受人之托搭个桥,请你去见上一面。”
那黑袍男子法袍一甩,兜头将那独目魑魅鬼三兄弟兜入了袖中,与黎卿稍稍解释,抬指一划,便在那两峡之间打开了一条通往虚世的通道。
而那通道之后,似乎,有着黎卿颇为熟悉的气息。
“幽篁道兄,切不可妄信!”
还未待黎卿动作,那万法殿真传青莱桑便抢先出言劝止。
鬼郎-黎卿,观中序位第三的承道种子,先前便曾因外道因素流落外海,本就有前车之鉴,他身为一殿真传,自是要在这种时候拥护、提醒宗门道种。
怎会眼睁睁看着他又半途被一尊岭南的鬼君截去?
“哼!你这小牛鼻子,好一副臭脾气。”
“你家老祖就在临渊仙山关注着西南变化,那头老鹤纠结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也正在北面挑事,老夫还能做什么?”
“五鬼”君郁闷的瞥向那青真传,真真讨厌极了与仙门道人打交道。
“是残缺的丰都天中有人想见见你,若是你不愿接触便罢了……”
这黑袍男子轻哼一声,却也不打算牵扯的太深。
仙门中的牛鼻子,不是趾高气扬,就是一脸的异样眼光,他着实是半句话都懒得和他们交流。
幽天中见不得光的家伙们,更是得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他可是南国敕封的烂桃山五鬼通财府君,乃是在天都大地都有数的正名府君。
也就那么一句话,桥梁搭好了,你黎二郎爱去不去!
得见这五鬼府君如此态度,黎卿眉头稍蹙,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在那长恨鬼剪彻底解封前,将其重新送回幽天冥府镇压。
禁器不可擅用!
似是这鬼剪,他最恐怖的地方只在于悬而不发之时,没有人敢赌那一刀会如何结果,可一旦落下之后,它也就失去了震慑的意义。
虽然不知道这位五鬼君说的老鹤是谁,狐朋狗友又是什么意思?
但“丰都天”之名以及背后那通道中隐隐显露出的熟悉气息,还是让黎卿心头惊震。
故有六天,一曰幽游天,二曰丰都天,三曰泰荫天,四曰北阴天……
当年古史,上有六天治世,下为天都无垠大地,而丰都天所对应的方位恰好又是今日的南国!
按这五鬼将军话里话外的意思,丰都天中还有人,且与他岭南鬼道有联系吗?
也是,五鬼将军身为岭南道活跃最久的鬼神之一,是最有资格与幽天接触的人!
黎卿抬袖,将一尊三寸魂幡托在掌心,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通向幽天的阴暗门户,却是反常的动了心。
他如今尚且对那一座四方蔓延八百里的阴山福地,尚且算是一无所知,若有机会接触一番其他冥府道主,也是极好的,何况尹祖似乎投下了些精力与视线,当是无碍。
转身将诸道神色收入眼底,黎卿心头霎时便有了定计。
“诸位,且在此处稍待黎某?”
黎卿抬袖与诸道相视一眼,犹豫片刻后,抬手将一枚金豆抛到了青莱桑真传手中。
“若是日落黄昏前,黎某还未未归来,道友便借黄巾力士护着众人先行归山罢。”
同门道徒十余人,既已同行,黎卿自是不可能随意抛下他等。
即便要中途暂别,黎卿便将一枚黄巾力士炼制而成的金豆交到那青真传手中,南土瘴毒未开,驱策一尊黄巾力士,当是可以为他等护法,镇压归途。做好了一切准备,黎卿再才转身,步履虚空,行至那幽天通道前,跟上了五鬼将军的步伐……
此刻的青真传哪里还能不知黎卿心意?紧握着他递过来的金豆,只得拱手道。
“两个时辰后,道兄若还未归来,我等便直接归山,禀报祖师了!”
这一言不仅是对黎卿的回复,同时亦是对那五鬼将军的警告。
那黑袍鬼君又哪里听不出来这话中真意,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率先一步踏入幽天之中。
黎卿掌托一柄三寸小幡,亦是紧跟在那五鬼府君身后,一路往幽天中去。
二人至两峡通道之间而入,越过那道纯粹混乱的黑暗通道之后,眼前却是豁然开朗,抬眸望去,只见那一望无际的幽暗虚空,星星点点的州屿残片,星罗棋布,而其最中央才是一座类似太古黑山般散发着浓郁香火气的陆屿州城。
漂浮于幽暗无垠之中的岛屿,这里是古丰都天的一部分,亦是一座残缺的鬼城。
这便是无垠幽天,是阴神真人都得迷失的禁地!
“喏,先带上一张神灵面具,入城隐藏好你自己身份,或者你自己有隔绝神识的画皮面具亦可。”
见黎卿跟了上来,那五鬼将军率先止步了那丰都天的残破古州外,将一枚薄薄的人皮面具递了过来。
“这是一座在岭南鬼神私下里半公开了的冥域,背后的执掌者亦是南国的一位老家伙,他不愿现身,只是托老夫搭个桥,邀请你这位冥府赘婿参加一旬小聚。”
“你不用疑问,更不用这种眼神,本君从没踏进过那座鬼城……你自己去吧!”
五鬼将军摇了摇头,驻足在那座州陆的边缘,却不愿踏入其中,向内努了努嘴,示意黎卿自己去发掘……
(本章完)
第181章 幽天丰都域
第181章 幽天-丰都域
黎卿抬眸望了眼那巍峨的丰都古州,再侧目瞥了五鬼将军手上的“神灵面具”一眼。
随即抬袖一点,便见一面灵纸折痕,三匝五迭,很快就折出一张鹤形面具来。
这却是令那五鬼将军嘴角一瞥,忍不住心头嗤笑起来。
他这“神灵面具”乃是自幽灵山精身上细细剥下来的灵皮,再以道纹鬼箓绘形、点灵,阖法禁六百三十道,有敛息易容之能,连阴神真人都无法一眼看穿。
又岂是这道人随手折出的纸面具可比的?
不过,既然这小子自己不知好歹,“五鬼”与他无亲无故,更不可能去提醒他了。
那些氏族的嗣子、血裔,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家伙,若无敛息匿形的法器隐藏面容,啧啧啧……
然,玩味的笑容还未从这阴翳老鬼的脸上褪去,一抹惊疑之色紧接着便追了上来。
只见那道人抬手拈起那纸鹤面具轻轻戴起,转身往那静谧幽深的州陆上去。
才行两三步,突有道道黑篆升起,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沿着黎卿扶着纸鹤面具的右手攀爬而上,不过两息时间,那纸鹤面具便满被黑文攀爬,化作了一尊羽鸦面。
覆盖了整张人脸的面具,唯留下一双锐利的双眸,四处鸦羽环绕,充斥着幽深的气机。
“嵬”文山篆,鬼画符图,沿着面具刻印,不过眨眼间,那带着面具的黎卿气息骤变,再不似道人摸样,再取出一根人面鸮的冥羽往那鸦面上一弹,黎卿简直就像是化生做了一头鸮王。
“哦?他还真有法子?”
五鬼府君眉头一挑,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
反正,本君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抬眸环顾了那座残破的丰都古州一眼,这阴翳男子掣指一划,立时又勾出了一道通往天都现世的通道。
托付与目的已然达成,后续的一切他不会再参与,只看这黎二郎如何选择了!
五鬼通财府君抬步往外离开,而黎卿却是一步一步朝着那“酆都古州”内部靠近。
这座稍稍有些生机的古州,让黎卿感觉倒像是一座普通的州县,一踏入这丰都古州之上,玄阴之气清灵而升,阴晦之气浑浊而降,天地分清浊,又从清浊阴阳之间理顺了六气。
黎卿戴着面具往鬼城中靠近,只见州陆鬼城之郊,四野暗处,满地焦色,州外山石嶙峋,百草丰茂,与灵山都有几分相似,外有暮霭蒸腾,幽雾蹒跚,倒是一副幽深好景色。
可正待众人再往其中仔细一望,便会发觉,这丰都古州与天都浑然不同,四野黑烟滚滚,弥漫着灰烬与阴云,自西向东流去的赤河中亦无河水,而是滚滚的熔岩流淌。
诸山中奇石草木无不是冥植灵粹,有许多灵物黎卿都叫不上名字来,只怕此域道主对这座阴山冥府的开发远高于岐山……
环顾了四方异处,黎卿并未见到有任何一头阴灵、鬼祟,只是在那四野山中每一处道口、路庙前都布置了香炉大鼎,其中祭香不绝,丝丝缕缕的紫烟掠过大州草木山间,直往更外围的熔浆长河、翻卷黑云中去。
“香火?如此旺盛的香火?”
此陆洲边缘处来,三里一香炉,五里一巨鼎,其中香火长盛,紫烟聚云,于这方冥域之顶化作了一方紫云天。
这该是何等的宗族祭祀,才能保持这般香火?
“我自丰都残州的南岸而来,已行百里还差数些距离入鬼城,岂不是说此处纵横各有两百里不止?”
自丰都古州边缘一路走来,及至近得中央的鬼城之时,按黎卿的粗略估计,这座古州四方纵深几乎要有两百里大小了,且开发极盛。
如此浩瀚的鬼州,属实有些骇人了,可不像是传闻中已经落寞到尘埃里的六天氏族啊!
黎卿依旧对幽天诸域还未有一个确切的概念,那是一方真正阴世的碎片,即便凋落成各方冥域阴山冥洲,这两百里大小算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他与鬼母所承的“岐山域”却是有着足足八百里的纵深,比之此域,更庞大,更完整……
感慨之间,黎卿继续前进,路旁半人高的小庙、分界的牌楼中,窥探的视线渐起渐落,却是是一尊尊形态各异的祖君金像排列在其中。
这些金像或呈三头六臂,或九眼四臂,或人首蛇发……一尊尊金身神像有紫香环绕,仿若是正透过这层层紫烟窥视着黎卿一般。
“六天故族立宗庙,以迎祖先神灵之威严,求无量伟力庇护人间,但绝不会有这般的异像!”
“恐怕,这些道龛庙宇中的神像皆是百精妖鬼之属?”
黎卿一眼望去,心头暗觉有异。
人死为鬼,称鬼神,称祖灵。
百精妖灵亦能死而化鬼,其为“妖鬼”,二者本质虽并无不同,但……诸宗族的血裔观可是极重,怎会让百精妖鬼大兴受供于这座冥府鬼蜮中?
眸间思绪闪烁一瞬,黎卿抬步往那不远处的鬼城中前进,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身后的道道目光亦在跟着自己的行动而移动!
“哼。”
环顾四方那僭越的视线,黎卿袖中右手微抬,如青葱白玉般的右掌高抬。
那是一只几尽完美的玉手,所有见到那只右手的厉鬼皆灵体一激,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过去,牵上那只鬼手。
啊啊!!
便在黎卿右手高举的数息之后,数道凄厉的哀嚎声大起,那窥视的目光眨眼间就消失了大半。
黎卿且以鬼手招魂,摄来那暗处的一缕缕恶意,还不待那鬼祟动作,下一刻,“嵬”文鬼篆衍作钉头法,化作一道道十数丈长的镇鬼长峰,悍然钉在那群鬼命灵之上,眨眼之间,便教他等本真溃散,元气大伤。
这般鬼祟,你要处置它等,唯有杀心凶蛮,比之它等更凶更横!
一击打摒退那群鬼视线,黎卿轻哼一声,再才伸手按在那残破鬼城的三丈城门上。
这是整片大洲中唯一的城池,但方才黎卿就瞥见那古老的城墙已然坍塌近半。
此域道主似乎并不打算、或者说并没有修复鬼城的能力,只能说是勉强经用着。
三丈高的城门被黎卿缓缓推动,【哐当哐当】的铁轴扭动声令人生畏。
然而,正当黎卿将那扇大门掣力推开后,眼前的景象径直让他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城门一开,天地之间的光华瞬间黯淡了下来,待得黎卿抬眸细细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极为宽广的陌生宫殿中。
那殿中烛台上百,有的吊在上殿天井前,有的悬挂在四方檐壁处,每一尊烛台中燃起的红烛皆是黎卿在瀛海阴府中所遇到过的“鬼烛”。
黎卿惊觉奇异,回首转过头去却发现来时的道路已早已经消失,身后唯有一道墙壁,哪里还有什么大门。
“哟?陌生的气息,来新人了?”
宫殿上角之处,一名戴着白骨面具的身影倚靠在高座之上,百无聊赖的打量着那新出现的身影。
羽鸦面,降真袍,头戴莲冠,道行约莫紫府,这一脸狐疑青涩的模样,莫非是哪家的小崽子?
“嘿!小家伙,哪一块冥域来的?”
又一名声音苍老的狐面老鬼转过头来,直勾勾的望向黎卿,打招呼道。
齐刷刷的目光瞥来,阴翳、冷淡、怨怼、执拗、疯狂……每一道目光背后,黎卿皆能感知到幕后道主的情绪。
那无法抑制的鬼癖,纷乱的情绪,满堂尽是老鬼啊!
“本座发的请柬。”
一道阴柔的声线自大殿正上方响起,黎卿闻声抬眸望去,整座殿堂中的鬼烛都随着那存在而闪烁。
广阔的大殿正上方,无边白骨骷髅铺盖,最终凝聚成了一尊巨大的白骨王座。
白骨座上之人带着一神女面具,目光逡巡殿中百鬼,再开口道:
“这里是丰都域,古之丰都,为六天要道,北拒泰荫,南绝幽游,自有往来阴阳之能。”
“各域的鬼子、宗子若入丰都,需得于三节四时奉上岁供……”
“当然,汝亦能在此处得到隔世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冥植、宝料、法门、古经,乃至于神通大术、保命护道、悬赏杀人。”
“汝可在丰都天中得到你需求的一切,当然,前提是须得付出等价的资粮!”
那神女面具人一一述说着这座古丰都州中的规矩。
这里是现今幽天唯一的保护伞。
惹祸事儿了,躲入丰都天;冥域出问题了,求助丰都天;想要杀人?入丰都天挂悬赏。
黑白二道皆在此处,只要你付出的代价足够,丰都的老鬼都能为你打下一座山门来。
“在丰都天,不可留名,不许随意留下冥域的坐标。”
“否则,出了祸事儿,一切与吾丰都无关……”
那神女面具人深深瞥了黎卿一眼,与其稍稍介绍了这座丰都天。
双方无言,那各域的鬼神也只是瞥了黎卿一眼,紧接着就开始了它等的节令聚。
见场中静谧了下来,殿中阴影处,那白骨面具人轻咳一声,率先开口:
“本宗阴蜮中诞生了一头独角鬼将,一头大力鬼王,皆是日游上品的道行,前番费了好些手脚才把这遭瘟的狗东西拘起来。”
“有没有哪位看上的?大力鬼、独角鬼,都是不错的大鬼,皮糙肉厚,无甚头脑,留在冥府中看看门也是不错!”
这位白骨面具人似是将自家冥域中的鬼祟拘出来拍卖了?
大力鬼,独角鬼,确实是极少见的品种,乃是天生地养的百精鬼祟之一,并不属于人道厉鬼,未有身死执念,更好使唤……
黎卿见这丰都节令聚已开,也不站在这大殿中央惹人瞩目,寻了那烛光死角的阴影地带,身形一动便退到了一侧。
“你那两头大鬼驯的有多听话了?”
“只要给足它一口吃的,如指臂使!”
“价格呢!”
“一尊上品镇器,或者玄门的上品法器亦可。”
有人看中了那两头大鬼,但白骨面具人的开价却是一尊上品法器。
六百禁以上的法器换两头大鬼?
价值似乎相差不大,但,殿中一时沉默了下来,并没有人想付出如此代价。
总体来说,法器比之豢灵是要珍贵上一些的,何况,幽天之中,鬼奴实在算不得稀缺。
喊价了二十余息,仍旧无人回答。
王座之侧,立时就有鬼姬踏着小碎步来,与那骨面人耳语几句,接过那以两头大鬼置换法器的委托,将其挂到了正厅中。
接下来又是数名鬼神出言,有以镇器礼器求取五行法术的,有求取中下品飞舟法船的。
亦有出言要接刺杀任务的狠人,阴神之下,自言都可接……
“鬼君,我有一片刚刚打理了甲子年份的冥域药园,被不知何处流窜来的强人占了。”
“来人是一名剑修,一名人道修士,皆阴神道行。”
“但他等似乎没有法舟,宝梭,肉身横渡幽天,各自都负了不少的伤……”
“吾以这八十亩打理了一甲子的药园为托,可有人同去,拘了这两名阴神否?”
先前那些儿似乎都是日游鬼神,但此人不同,这尊近三丈高的影子一站起,整座大殿中的烛火瞬间暴跳,恐怖的魂压霎时席卷了整座大殿,原本嘈杂切切诸鬼神立即闭上了嘴巴。
这是一头阴神境的府君老鬼。
两位从天都流蹿来的阴神?还肉身横渡幽天,身负创,在这里等着你去宰,真有这种好事儿?
场中寥寥几尊阴神府君相继狐疑的探出了身子,想要看看家伙说的真假。
倒是黎卿面色一阵异动,哪里还不知晓那是何人。
这不就是当日从岐山域败走的金曜-太白和桂府刺史么?
看来是流落幽天无所依,二人又重新联手了?
“哦?那两位本君倒是知晓,一位是南国刺史,另一位嘛,大家都很熟悉了,天宫的人。”
“也不用搭理,它等在幽天待不了多久,他等离开后,你那药园始终还是你的。”
“兵杀有祸,若非要动手的话,有些得不偿失了!”
那戴神女面具的鬼君微微点头,一言便道出来了二人的身份,并劝止住了那三丈鬼影。
这鬼君消息如此灵通?倒是令黎卿心头一震。
“天宫的人?”
“甲子前,幽南那位赤魃老爷就是被天宫夺了冥域,斩了半尊身子,四方吞吃鬼神而报复!”
一听到十一曜天宫的名号,场中阴神面色都不太好。
早些年头,那天宫的“太一”“天一”“罗睺”可没少嚯嚯幽天,争相夺了几块幅员数百里的阴山陆洲。
幽南的赤魃,幽西的奢尸,数名幽天自生的恐怖鬼王都曾与天宫交手,且尽数败北。
伴生的阴域被夺,那几头恐怖的先天恶鬼无了跟脚,游荡在幽天中四处作恶,教这片本就不安定的幽天更危险了……
“好吧,我知道了!”
闻得鬼君之言,那尊三丈高的恐怖阴影颤动了数息,它倒也听劝,敛下气息又坐了回去。
这一插曲却教黎卿眉头高挑,心头惊讶至极。
“这丰都节令聚中,怎会有一,二,三……四尊阴境的府君老鬼?”
“还有那天宫,在幽天的名声居然比之天都更甚……”
(本章完)
第182章 丰都与天宫
第182章 丰都与天宫
“哦?天宫的人?”
突然地轻咦声自大殿侧边来,有一身披云锦法衣的男子抬手揭开珠帘,缓步进得正厅。
“既然是天宫伸过来的触手,那本宗可没理由不动手啊。”
“丰都鬼君,您说呢?”
黎卿闻言抬眸望去,却见是一名锦袍青年,其声清朗,神采飞扬,身形九尺,举足自若,脸上戴着一张诙谐的吊死鬼面具。
但他,居然是一名道人?
此人周身皆是金丹道修行到深处逸散的清香,行走于幽天丰都残州,简直就像是一枚行走的大药。
而在那人出场之时,同样打量了黎卿一眼。
太岳上形宗的金丹道统,天符曜世四千载,纳天精地华于丹田神藏,这是无法掩盖的丹道道行。
而黎卿一身行头,七星莲冠,太一降真袍,足踏登云履,腰悬壶天葫……同样将自家的根脚展露淋漓。
两位同出自五方仙门的门人互相瞥上一眼,而后立刻又各自扭过了头去。
这种在仙门内部来说几乎于明牌的装扮,在彼此的眼中,实在隐藏不了一点儿身份!
“这丰都天,居然有一位太岳上形宗的道子?似乎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如此插曲,黎卿如何不惊?但异地见同乡,总归也是多了一份安心。
上首的丰都鬼君被那头金丹道人直呼其名,也不恼怒,只是瞥了那奇葩的吊死鬼面具一眼,嘴角微抽。
“你一人搞得定?”
“毕竟是那巴丘闻名的剑君,南国能做到一方刺史也不是省油的灯,二者流落幽天,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丰都鬼君再着重提醒了这家伙两句。
这金丹道出身的小子,倒还不错。
其承袭了岭北故族-九水麴氏的香火,据一座七十里方圆的幽波水府阴山,背靠一头日游极尽的荫渊溺死鬼,此獠凶蛮,入水便是阴神级的战力。
而这位麴少主,更是于当年“天一”真君行走幽天,大罗天指挑落诸多幽天鬼神,抢掠冥域之时,以大魄力收留了一头在阴神境中都可称大恐怖的通灵尸鬼-无头尸!
你道他为何对那天宫有如此恶意?
那无头尸曾为天宫围猎所伤,失了根脚,断了阴蜮,此仇可称不共戴天。
闻得天宫踪迹,这位幽波阴府麴少主自然有了些兴趣!
厉鬼可不是那么好豢养的,尤其是那些个先天恐怖的老鬼,足飨足享,香火灵料一件也少不得,炸毛了得顺着捋一捋,得意过头了亦得煞煞威风,这其中每一丝分寸都得拿捏到火候,如此,才能驾驭这等凶物……
但总归,共同的敌人-十一曜天宫,会是二者之间很好的一道调味剂。
“巴丘的剑修,想来也谈不上是天宫核心吧?鬼君不相信我吗?”
“当然了,丰都天要是能出点人帮忙,那也是极好的。”
麴少主轻笑着歪了歪头,滑稽的吊死鬼面具同时跟着那动作抖落,垂下一道长舌。
他还真想同时对那两尊阴神真人下手?
黎卿无声的驻足在一侧,见这人如此有气魄,当真是有些惊奇。
要知道,他当初可是借助了岐山中的牛头尸、马面灵,布局整座岐山,这才堪堪将两尊阴神真人驱走。
可此人,同样未证阴神,他居然想要同时猎杀两尊阴神真人?
且,那上首的丰都鬼君还默认了此人的行动!
“呵,你倒是贫。”
丰都鬼君不置可否的瞥了那麴少主一眼,嗤笑一声便挪开了视线。
起身拍了拍衣袖后,神女面具后的眸子环视殿中诸老鬼与那珠帘幕后的几位氏族宗子一眼,最终,再将目光落到了黎卿身上。
“幽天之事,在诸域道主,在各方鬼神!”
“吾古丰都残州,聚百精鬼神、六天故鬼于一堂,有戎与祀,自号丰都天。”
“你也历经了这一轮节令小聚,如何?可要入丰都否?”
丰都鬼君双臂一张,殿中红烛立时大亮,将那一道道鬼神面容映照而出,右袖携神风一卷,吹动内阁珠帘,只见其中几名不愿露面的氏族宗子身影一闪而过。
这是一个完全由大鬼与鬼神组成的势力,当然,丰都天的范围也仅限于这片无垠幽天。
在此处,它等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丰都鬼君遣人送信入岭南,托“五鬼将军”牵线搭桥邀黎卿入幽天,等的不就是今时嘛?
江南异志,桂鬼事,崔府下鬼聘,十里艳红妆……
这或许是一支遗落在古史中的六天故族,欲以禁忌的冥约方式,重新登临世间。幽天诸鬼神与天都仙门的态度却是相反,它等对此事乐见其成。
毕竟,如今六天崩坏,各方冥域漂浮于幽垠之中,资粮甚缺,唯有这一座座冥府之间申商交流,才好更进一步!
然黎卿却是沉吟片刻后,给出了一个令人十分惊异的问题。
“丰都天,比之十一曜天宫,如何呢?”
以丰都古州为纽带的丰都天,实力到时候怎么样?
平白来讲,方才的数桩交易,不论是冥种灵植还是那两头大力鬼、独角鬼,黎卿都很有兴趣。
丰都天的规模底蕴到底如何,暂且不谈,但,他等与那十一曜天宫的关系,到底如何?是亲近的,中立的,亦或者敌对的?
方才见那诸多鬼神,一谈到天宫,忌惮者有之,憎恨者有之,不愿惹事的却是占了大多数。
可那吊死鬼面具人又显然是要去寻“天宫”的麻烦。
以黎卿与天宫中某几位的恩怨,这丰都天的态度如何,他却是要好好打探个清楚了!
若是二者态度暧昧不明,他还不如去寻太一道、东海羊氏等等,去拿到更多有关六天故鬼的情报……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呵呵!你问本君比之天宫如何?”
那丰都鬼君受此一问,先是环顾着两殿内外鬼神,再摇头轻笑道。
“神曜太一,紫曜天一,俱是阴神上品的敕号大真人。那十一曜天宫与其说是一方宗脉,不如说是这二獠的自留地。”
“要谈天宫,就绕不开这二人,你若要将丰都天与十一曜天宫作对比,本君也只能说还稍有不如。”
或许他等能请来几头战力上品的老鬼,赤魁、奢尸鬼……但丰都天终究不是一个严密统一的组织。
殿中诸多鬼神亦是连连点头。
丰都天至如今虽也聚集了四五尊阴神老鬼,再几座有阴神底蕴的氏族冥府,加之这丰都残州中不可言的底蕴,算得上当今幽世的第一大域,以古六天之一的“丰都天”为名。
但若要与那十一曜天宫对比的话,自是不如。
那可是两尊搅弄风云的大真人战力啊。
天都南国也不过两名大真人,永镇西南的尹大真人,坐断天都横堑的天符还丹大真人,并且那尹祖也临近寿尽了……
“不过,也不惧怕那天宫就是了。”
“本君托信寻你之前,便已有考量,你应当也看得出来的!”
丰都鬼君这一言便几乎是与黎卿明牌了。
他既然知晓那金曜-太白与府刺史的身份,没理由不知道那两尊阴神是被黎卿驱逐至幽天流浪的,再在这个背景下邀请黎卿入丰都天,你道他对那十一曜是个怎样的态度?
前番那麴少主所为,正是对此最好的佐证!
显然,场中不论是百精厉鬼、幽天鬼祟生灵,亦或者是那几位氏族宗子,皆已经听出了丰都鬼君与那新人间的暗语。
居然累得鬼君如此耐心的劝告,此人是谁?
莫非他与那十一曜天宫有旧?
诸多鬼神再将视线投到殿中一角,将那羽鸦面的黎卿再次推到了聚焦点中央。
“是吗?”
“既如此,本宗亦无话说,不知那三节四时的岁供,鬼君要收多少?又能为本宗带来多大的反馈呢?”
黎卿横袖一甩,银灰无光的双瞳径直望向那鬼君,负手询问道。
只要是天宫的对头,隐性的对头也好,如此,基本的矛盾就妥协了!
“汝冥域是何性质,有多大?可曾开发完整?”丰都鬼君眉头一挑,再问道。
岁供如何,自然也要看冥域道主自身的实力,那岁供并非定数。
思考了瞬息之后,黎卿面色不变,张口就来。
“一座阴山道场,应该不到五十里方圆,皆是废墟遗址,唯有零星几座小药园,也几乎绝了种……”
“唔……游荡的大鬼倒是不少!”
一望无际的岐山域被他说成了五十里方圆,不过那废墟残骸还真就与他说的情况类似。
岐山域已经凋零太久了,哪里凑得出资粮岁供?
“这样啊。”
那丰都鬼君神女面具后迟疑了些时间,似是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形象。
阴山冥府,幅员五十里,乃是道场宫阁制式,废墟遗址充斥,药园崩毁……
倒是符合一支南国小氏族断续许久的情况,与最初的幽波水府阴山差距不大。
显然,按黎卿所述,那岐山冥府可是负担不起对“丰都天”的岁供,它等幽天老鬼又不可能管用天都的道铢一流。
“这样吧,你且领黑鳞千尾,阴灵稻种三百斤,再各取桑蚕百株之数。”
“三岁一供,四倍偿还,直至第九年开始,再足数岁供。”
丰都府斟酌再三,最终也不过为黎卿下了一个幅度并不算太大的所谓扶持。
毕竟,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极限了。
丰都古州一系鬼神也是不少,人吃马嚼,还需得在天都一些荒山野寨收取香火,地主家也实在是没多少余粮了呀!
“既如此,本宗的幽波水府中于明岁将要捕捞收束鬼鱼大潮,君既新入冥府,百废待兴……”
“道友可入幽波水府相助?本宗可取巨鳞捕获的半成以为答谢,如何?”
见得丰都鬼君与那羽鸦面具人困扰,那带着吊死鬼面具的麴少主突然出言。
他大致摸清楚了羽鸦面具人的根底,南国仙门中人,刚刚得到一座冥府,还未来得及打理。
麴少主正为来年水府丰获而头疼,他麾下老鬼做不来此事,又不想在天都之上暴露了身份。
既有了一名身份稍稍紧密一点的,同样来自五方仙门的冥域道主,或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合作?
于是这位麴少主直接点名邀请黎卿。
“可以,挂委托吧……”
(本章完)
第183章 荧惑
第183章 荧惑
天南边陲,有岭南老鬼阻路。清平一府,阴神真境频频现身。
而与那清平之北,磅礴的气浪席卷诸县千里,暴虐的轰鸣声犹如山洪奔腾,响彻两府边隅。
云书紫符紫阳观、指灵御兽六灵山齐齐有感,惊动数名阴神同时往来……
清平北山之巅,那数方却是已然鏖战多时。
西南群山古妖-守宫、白骨道-尊魂老祖、天南观-鹤君三名阴神境的大修士动手,本该是十拿九稳的局面。
天宫火曜-荧惑想要以一己之力挡下三人,可鹤君怎会让其如愿?只是颔首与那木守宫轻嘱一声,紧接着便闻得一声冲天的鹤唳,悠扬宏大,黑白翎羽招展之间,一头撞开羽化仙光,直接远逐那岁星、辰星与太阴而去。
荧惑女冠方欲阻止,但那老鹤实在太快了,阴阳二气旋转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见其如此凶蛮,荧惑眉头一挑,掌心羽化天伞方才祭起,欲一击打落那头遮天白鹤,可临到头来却是又调转了方向,放由了那头老鹤离去。
“阴阳流转玄元息,鹤首道躯三百丈,这是哪座仙门的护山尊者?”
古妖居然与仙道携手,拦前堵路,这也太奇怪了。
“正好,若要盖压这三人,即便是我也决然是没有可能,但若只有两人的话……”
岁星不至于连一头鹤君都挡不住罢?
荧惑心头沉吟瞬息,即刻便定,那重瞳之中大道法则缓缓交织,凝若实质的道韵当即显化作罡风、霆云,无边风雷交织,顷刻将那天色搅乱。
还未待那苍穹衍化到完全,倏尔间,那云天中便裂开了一道豁口,万丈仙光贯穿天幕而来,化作神清光柱落下,悍然镇压而来。
这一切的变化,于那双重瞳秘力加持,不过半息便至。
两尊阴神才刚刚各立一方,那神光便已兜头而来,一时间,上有清光彻顶,下有诸宝生发,那魂幡大枪与之一撞,两人顿时便拉开了距离。
木守宫身形一退,无形遁法即时乃生,当即便隐匿了身形,只是其形虽动,退走之时,含胸一喝,口喷彩霞光百丈,气吐赤芒五火生。
唯见红光阵阵,往山间一卷,无边山火顿生,又起千丈黑烟滚滚,不多时,光火齐发,同时撞向荧惑所在。
那面尊魂老祖更不逊色,魂幡一摇,立时掀起阴云泽布,那阴云乃是魂道宝材与鬼文符箓所祭炼,最是阴狠,往穹空中猛地一扑,天地勃然而色变。
阴神交手,诸般神通信手即来,这面无形隐遁匿火光,那里摄魂法意兜头来,与穹天清光交织数十个来回,各有胜劣。
古妖守宫隐匿无形,游走四处,煽风而策滔天五火,可越发斗战,那火势便愈发无力,漫天黑云更是早已被道道仙光冲的七零八落。
正谓之遮天阴云无阻碍,五方妖火难熬煎!
那荧惑是何人?天都之北羽化道,最后的一名承道之种,论根脚,整个南国都无出其右者!
先天落府生元气,龙虎罡煞聚神光,仙道者,以求先天、太一、元始,趋向于大道根本。
元气与神光,便是承道之本,各方道统法门共合有三十六元气、七十二神光,引以为护命秘要。
黎卿的六曜天府玄元气,鹤君的阴阳两仪玄元气,青丘山雅君的冰魄离合神光,金曜-太白的少肺太白离合神光皆是榜上有名。
而这羽化仙光,则是诸神光中最顶尖的几道之一,以“仙光”为名,可见一斑。
玄门罡煞七十二神光中排末位的极阴灭魂神光遇上那‘羽化仙光’,顷刻如阳春溶雪般,几个照面便被撕扯破尽了。
守宫老祖心头发毛,暗道骇人,但他好歹是领了尹大真人的符诏行事,当年尹祖治西南,可是给他等西南群山留了活路的。
西南几乎每一头现存的古妖头领,都各欠了尹祖一条命!
他是来还这条命的,即便只是尽力而为,可也不能退走的太难看了啊。
两尊阴神真人稍有退意,尊魂老祖擎起尊魂宝幡一抖,立刻祭出法宝-白骨灯笼来。
只见那由九百八十八枚人骨祭炼的白骨灯笼升起,高约五尺,八角结檐,通体由脊椎小枝所迭,已近乎有一座白骨高塔大小了。
那白骨灯笼一出,幽然鬼火自那灯笼中爆燃而起,恐怖的魂压瞬间覆盖百里天地,令在场的两尊阴神皆感肩头一沉,似是背后压上了一头踩人鬼般……
守宫老叟挽袖一甩,倒也不落下风,他虽然没有五方仙门那样的底蕴,可数百年来也是混迹南国,学了不少的法术,加之祭练了一柄六合大枪,声势同样不逊。
眼见前方白骨灯笼挂空,幽绿色的鬼火焰苗铺天盖地而去,那碧磷鬼火暴虐,与上方清光一撞,立时灼出【滋滋】的烈响。
一枪一旗卷弄风火,阴云与赤焰交融,眨眼抛出一道直达穹天万丈的红云大卷,横摧北山而去。
如此复杂的大术,红云赤卷,烟火燎燎,北山草木眨眼便被燃作飞灰焦土,上有白骨鬼箓湮魂法意与那五火妖法交织,红霞与碧云相碰撞,恐怖的波动瞬间震颤三百里。
但……那红云大卷还未摧山,却是异变突起。
那岭南成名的法宝-白骨灯还未奏效,却是突遭重击,为穹空中一道清风撞上,当即便被打落云间。
碧磷鬼火方才溃散,那红云大卷亦是突然不稳,【轰隆隆】一声,磅礴的红云龙卷自上而下,竟生出了一道大裂而来。
“这是?”
二尊心头大惊,无形隐遁、斩鬼刀罡两道神通方提起,那荧惑却是玉足一点虚空,单提羽化天伞,欺身逐了上来。
十八仙羽合拢,荧惑掣伞如仗剑,抬手一点,立时便有清光吞吐,与那尊魂宝幡一撞,径直将那面黑幡打的倒飞出去。
守宫老祖秉枪便动,两丈长的六合青藤枪在寻常人手中哪里还能舞得动?但在这古妖守宫掌心,那杆六合枪却是如活过来了般,勾、拦、拿、截……百般招式凝聚道韵,显化出百纷飞异像。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尊魂祖师招手摄来白骨灯笼,剑指一掣,无边鬼火立时凝形,碧磷奔流作万鬼,张牙舞爪而来。
三方法力狂迸,罡风往来,枪来焰去好似凤点首,持伞仗剑若飞燕穿,斗将数十回合之后,那女冠终于摸清了这两位的底细。
莫道玉足不沾地,罗袜不染尘。
待得守宫一击回马大枪抛出峰芒千丈,一击捅裂北山横崖十余里,再要动作之时,却是惊讶的发现那柄青藤长枪,动不了了!
却见荧惑玉足一点,单足将那枪头踩住,守宫还欲角力,却经荧惑羽伞一击,掀起仙光覆顶,生生震退数十步。
羽化秘力于其重瞳之中交织变化,时间与因果的关联的一切都不再是无可捉摸,掣伞仗剑,清光吞吐,待那老叟招十来个来回后,荧惑神通再起,无边道纹交织,一击仙光撞在那长枪上部,无边秘力传导,瞬间将守宫老叟虎口震裂。
自此时,她才松开玉足,仗伞一点,教那守宫老叟连人带枪齐齐崩飞出去。
远处白骨灯笼横击六道,已令荧惑身后仙光黯淡,只见守宫老怪方才退开,一道刺目的羽化仙光立即破空而来,却是荧惑背后羽化仙羽张展,其翼若神宫天使,似白燕剪子般,将虚空中一碰,径直便撕开了白骨灯笼。
尊魂老祖白骨灯笼刚祭,却见那惊人的白羽已经映入眼帘,还未转决,却是胸腹一阵剧痛,连人带灯都已经被荧惑一脚踹飞了出去,白骨残片瞬间崩落一地!
“南国的仙门,在山上修的太久了,把脑袋都修坏了吧?”
“掐诀弄符,升坛斗法?这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法门了……”
“道法神通、玄功大术,临机巧变无一得证,你等,怎么修的阴神?又怎来的勇气拦路?”
一记鞭腿抽爆那白骨灯笼,荧惑随手甩干法衣上残留的鬼火,冷眸睥睨二尊。
南国的五方仙门太过安逸了,现在已经不是几百年前坐拥一尊法宝,你来我往、循序渐进的掐诀施法就能斗出胜负的时代了。
天都之北的大周帝朝敬天法祖,神禁离奇,天神地祇重自然道律。
有天神一言定天机,那诸道人手上道法神通便天然的削弱三成,有地祇吐规矩,那神域之内便五行受禁、灵气终止。
修行法域,道门玄功,成了北国羽化道、方仙道必须的课业……若是不学,少不得就要被那大周的毛神拘杀!
但即便如此,羽化道仍旧挡不住那神祇冰锋,还是灭亡了,方仙道亦是苟延残喘在天都一隅。
北地四散的仙道弟子,每一位都是在真正的神仙杀道的大逃亡中活下来的,久历斗法杀伐,还真就随意拿捏了二人。
荧惑背后仙羽轻轻煽动,单手持伞如剑,直指向那尊魂老祖。
身为羽化道的承道之子,她自然是不仅仅有一尊法宝在身,乃至于甚至真的能与三名阴神交手而安然退走的底蕴。
但她从来不需催动何等的法宝重器,一羽一伞,仗剑足以。
“白骨道的老鬼,你,为何寻衅?”荧惑挑眉一指,似是想要尊魂老祖给她一个解释。
“哼!虚头巴脑的弄什么?有种再分个手段高低!”
尊魂老祖面红耳赤,右手一招,那散落一地的千百白骨纷纷又重新汇聚于其右手,顷刻便是此方一幡一灯,兜头打来,那面一羽一伞,争相不退。
天伞似剑,清光离奇,触一触,怕是便要打落尘埃,魂幡幽寒,黑丝萦绕,撞一撞,只恐魂灵尽丧。
三者再斗十数回合,却见宝光百丈高升,【轰隆】一声爆响,枪旗高抛,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砸落在地,紧接着,两扇百丈羽翎袭来,那仙羽似是密密麻麻钢片斩落一般,连虚空都要撕裂,惊得两位阴神忙加躲避,往地上一道翻滚,仓皇而出……
他等,竟然不是这女冠的一合之敌?
眼见那女子重瞳仙羽,踏空而来,凌压北山,威势一时无两!
羽化仙光盖亚绝世,再加上那一身能硬抗道法神通的玄功,守宫与尊魂两名老怪哪里还愿与其斗战?
来回拉扯了两炷香的功夫后,二人却是已经开始心生退意。
可还未待二尊抽身离开,九天之上终于有高亢的鹤唳响起。
唯见一尊遮天巨影撕开清光流幕,于苍冥中盘旋一阵后,似山丘般大小的鹤爪垂落,九头似是蚯蚓般的海龙自那爪间【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其中又有一名昏迷的男子被被鹤君抛下北山。
显然,这段时间,天南的鹤君已经取得成果,从那岁星与辰星手中强拘来了某人。
鹤唳九天,仙羽与鹤羽于苍穹之上碰撞横斩上百来回,途中不见人影鹤形,唯有片片翎羽,漫天纷飞,百回熄止之之后,那羽化天伞猛然膨胀,无边秘力交织,将一道万丈仙光崩落九天。
鹤君横臂挡在前方,两仪阴阳玄元之气具作阴阳鱼图,这才叫卸了那柄天伞上的神力,踉跄数步,退了开来……
这羽化道人到底是谁?根脚怎会如此深厚?
“鹤君,此獠凶蛮,不好对付,你那边如何了?”
下方守宫老祖将长枪一束,面色愁苦的就跟了上来,警惕道。
“跑了两人,其中的阴神便是冒充岭南巫鬼潜入天南的那位,木曜-岁星,只怕是巴丘人。”
“这小崽子不知轻重,还想对本座动手,也就拘下来了!”
鹤君缓缓落下身影,一瞥那昏迷在北山碎石间的豢龙君,颔首解释道。
然若是仔细一看鹤君,便会发现他那双臂已为那荧惑所伤,留下了不少的血痕。
羽化道,羽化道,天都大地最古老的仙道道统,其中真传着实恐怖。
“荧惑?可真是好绝的道行……”
(本章完)
第184章 南国之事
第184章 南国之事
“羽化、方仙二道,昔日乃仙门祖庭魁首,今为何藏头露尾,行事阴损?”
那鹤君双袖一甩,阴阳二气流转交织,双臂上的伤口紧随着那游离的黑白二气而逝,就像是从未受创一般。
世人皆言,得羽化者可登仙门!
昔古天都曾出神人数尊,一曰羽化,二曰方仙,三曰海外三仙。
方仙道者,形解销化,鬼神亲之,吸风饮露,不食五谷,腾云驾雾,来去自由……
唯求方术,长生不死,奔北海,赴归墟,上幽天,入沧溟,终得神仙之道、黄白不死之理。
服饵练气阴阳术,黄白不死金丹法,皆缘于此!
海外三仙宗,便是与其如仙葩两朵,同出一枝。
而羽化道,却是不同。
其道者,为天生圣人,称名为羲,号名为神。
神人先天而不死,悟道于雷泽之上,取南山之铜,北邙之钢,岐山之木,九水之泉,糅杂者为之,得鬼神献炭,地祇搬山,以铸“仙鼎”,接引界外天河虚空始气,立羽化成仙之基。
这是真正的先天之祖庭,连六天鬼神治世的时代都未曾断绝道统!
此三道比之南国仙门要古老上太多太多,甚至五方仙门本就是始于羽化、三仙。
如此祖庭,却为所谓“天宫”爪牙,岂非可笑?
三尊阴神聚首,气机交感,齐齐向那荧惑施压,各相封锁住其退路,欲擒留下此人。
“哼!什么祖庭道统?”
“早就死的干干净净了。”
言及羽化道,荧惑那双重瞳颤动,恐怖的秘力眨眼间暴动交织,竟再度分离,化作眸生双瞳之相。
三尊与那双恐怖的眸子一对视,居然见到了四颗星辰般的神瞳,虚天雪屑星光点点,眨眼间便化作清光万缕,定住了整片虚空。
重瞳法与羽化秘力碰撞,这是更高上一层的力量,足以短暂的影响到时间与空间,十方虚空皆定,时间骤停,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停滞在了那一瞬间。
虚空之中清光璀璨,有无数道文勾勒作真箓,于寸寸空间之内明灭不定的闪烁着,这是大道虚空真文在那秘力之下的被动显化。
此刻,若有大能刻印篆写下那虚空符箓真文,一道名为“虚空大禁”的上品符图又将要现世。
“无所谓帝朝还是天宫,有什么不一样么?”
“人间污秽,五浊横生,合该涤荡一世,再造天都……”
那女冠右手一推,那羽化天伞脱手即开,高升于九天之上,十八羽,散仙光,宝伞凌空混元起,无边伟力将整片天地都要兜入其中。
在那重瞳法前,三尊尚且只是虚空受禁,但在这尊羽化伞的摄拿之下,他等连灵识都开始蒙昧,一身根本法力竟要开始动摇,连命性都要被那宝伞收走。
“这是何物?竟如此凶险?”
守宫老祖最擅避死延生,命性中灵光暴跳,他知晓,这一次实是要致命的危机了。
迟迟不见二尊动作,他却是狠下心来,一咬舌尖,心头精血一喷,霎时间显化作百丈余长的木灵守宫法相。
何为守宫?蛇鳞龙躯麒麟爪,鼍首蟾目响尾身,命该西南乙木灵,身随壁走,其色万幻。
这老怪别的本事没有,苟生之能,却是无人能比,举头三尺,灵神暴跳,乃是致命危机,守宫老怪哪里还愿与他等厮混?一咬舌尖,立时催动断尾求生之术。
却见那百丈守宫法相,转头一扭,将一根万幻鞭尾断于穹天仙光之中,而其本体却似是笼罩上了一层来自虚妄梦境的法意,令荧惑都捕捉不到其气机。
且见那万幻守宫法相,似是得到了大道虚实秘力的加持,无视着这方天地规律,四爪踏在虚空之中,手脚并用,一路攀爬而上,却像是一只壁虎攀爬在竹简上般,眨眼间便脱得樊笼,破开这方寸天地而去。
“断尾求生?哼,原来是头鳞虫啊!”
那法意割裂,脱逃之际却也顺带破开了荧惑的重瞳秘法,虚空秘力被那异气扰乱,以至于原本被禁锢的鹤君与尊魂亦得脱身。
二尊面色沉下,飞身后退与那女冠拉开距离,提起法力便骇极了那恐怖的眸子,连连避开那不断游离的视线,再不敢被其拘禁。
守宫老怪,跑了?
鹤君与尊魂对视一眼,面色当即一青,那荧惑的底细已经开始被慢慢摸清楚了,正是设法拘拿此僚之时,这老怪却在这种时候掉链子了?
那可是羽化道的承道之子,不论是神通古经、道法秘传,稍稍漏得数道,那就是无上的机缘啊!
两人心思变幻却又怎瞒得过荧惑?
觊觎那所谓羽化遗留的人多了去了,这才算什么?
荧惑一个挑眉间,双瞳相融,又再度化作了重瞳模样,只抬起玉手往发髻间一拔,却见她满头青丝如瀑,即刻散落至腰间。
“门前小鬼果真难缠,你是尹祖君的坐骑吧?”
“非妖非道,若当个护法倒是无虞!”
这女冠拈起一根白羽发簪,却是微微颔首,叫出了鹤君的根脚。
冷笑一声后,这女子横簪一划,便是这一动作,整方天地都似在这发簪之下化作了白纸,就像是北境天都神话中西王母一簪化银河,这一簪同样恐怖,云海穹天在这一划下竟是生生裂出了一道数百里的天堑。
鹤唳高鸣,击北天而招展,真人怒叱,悬白骨而伐天,无上秘力于那女子簪中一划,兜空转上半圈。
轰隆隆……
爆裂之声悠远响彻天都,此方天地都被斩作了两半,那仙光自几人身上一一穿过,当即便叫他们如泥塑木胎一般,【咣当】两声摔倒在地上。
荧惑一击破尽二尊法力,正要再动,却忽感有煌煌如大日的气息于西南不远处锁定了自己,正如头悬利刃般,稍有异动,自家便要身首分离。
其眸中刚刚升起的战意,眨眼间便也像是被冷水浇头了一般,再无兴致。
“哼!”
“天都大地,这几百年来变化很大,已经不再当年的天都了,诸位该当出去看看的……”
“还请莫伤此人,寻一名堪用之材并不容易,李毓会来赎人的,尹家的……老祖君!”
那女冠挽项束发,一边圜首与虚空对话,一面将那头青丝挽起,慢慢的结成云鬓,再将那仙簪轻轻点缀上去,也只有此刻,她才像个正常的女子,而非一枚无道的杀器!
这是一方古之道门的承道子,无上的底蕴尽皆加身,一簪划分天地阴阳,连阴神真境都得俯首而喋血。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尊魂与鹤君蹙眉,见此獠不再动作,反而面向西南服软,自知是尹祖动手了。
天都大地是什么样?尊魂老怪并不知道,他这一生并没有离开过南国,原本只道阴神已经是今世的极限了罢?可此人出现,像是突然点醒了他一般。
阴神之间,亦分高下。紫府筑下的道基,会在阴神之后显化作真正的底蕴,道行与神通的高低,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二尊警惕地望着那女子,却见其已经面无表情的召回了宝伞,转身便往北境而去。
她居然果真是要吃下这个闷亏,要退走了吗?
此刻的两位阴神视线交错,见其决绝而退走,心头的压力亦是同时散去了大部分。
鹤君眉首蹙结,双袖一荡,胸膛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当即便开始愈合,再一指点向那尊魂老怪,阴阳二气合两仪命精,黑白二气同样作用在那老怪身上,磨灭其隐患,痊愈其创伤。
此为神通-两仪造化。
这老鹤早年跟随尹祖君行走天都,辨六合诸气,后于临渊仙顶日日诵读一元炁经,观阴阳二气有感,乃成神通两仪之造化。
若要论杀伐,这神通实在上不了台面。可若说护道擅守,便是方才那般恐怖的羽化至宝-玉昆簪落,如此难缠的羽化仙光所致之伤,于这二气面前同样能顷刻散去。
“道……道兄,这下又该如何分说?”
尊魂老祖甩了甩脑袋,推开那压在身上的巨石,感受着身上造化缠绕的黑白二气,话锋当即一转,目光炙热地望向那清隽老叟,开始连称道兄了。
此方北山破碎,那九龙与“豢龙君”瘫软的昏迷在那碎石之间,为方才两道余波震落了不少石粉盖在身上,灰头土脸的,若不是还有生机流转,真以为是一堆尸体了。
鹤君横眉瞥上一眼,心头却是有了些计较。
那天宫几位曜君,闯入天南犯事,入我仙山,打翻命灯,捉弄门人……我且截你曜君一名,再看如何?
老叟隽逸无常心,虽只是临渊顶上一老鹤,平素也不于观中现身,可却容不得旁人欺辱上门。
祖君大限将至,不外乎是天都界外的野心家们皆想要借此试探上一场罢了。
北有天符还丹大真人,坐镇太岳上宗,横断天都一堑,南有尹祖坐镇,三府沧溟久无异动,可待尹祖故去之后,该是如何?
西南的古妖们领了符诏,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何况,它们也老朽了,一山山的妖将妖王被剪除,它们再也出不来群山了。
岭南西南诸府清平已久,与南海分隔,当是无虞。
更多的觊觎目光?哼,那总该是金陵诸公卿们该操心的了!
这鹤叟缓步上前,举袖一摄,那九头龙兽便一一被他收入袖口,只见右手一提,那碎石堆中的男子便被他单臂扛上了肩头。
且将此獠压入临渊,看那天宫可真敢顶着诸仙门的压力,驱策诸曜闯入天南拿人否?
二尊相视一眼,正欲动作,北面的穹天之上却是骤然炸响了更恐怖的震鸣。
只见一抹刺目的白光远射千里,紧接着便是暴虐的罡风卷起尘沙,连爆炸声都淹没在了那肆虐的风沙之中。
然而,那恐怖余波化作不可闻、不可视的震鸣,几如一道镇魂铃响般,往千里州县中荡漾而去,稍稍有些道行的术士道徒一捕捉到这股波动,立时便齐齐栽倒,昏厥在地。
这是比之方才诸真人斗战还要剧烈的波动,似是动用了禁忌的法宝一般。
金平府上,风云际会,连声怒喝响彻天地,一尊万丈仙鼎的虚影于那漩涡之中突然显现,羽化天仙,伟力临世,三足鼎震,自上而下携着开天镇世大法力而来,一击震落后,刺耳地【咔嚓】声清晰可闻,整片苍穹都如同蛛网般,崩开了道道裂缝。
乃是真正意义上的“裂天”!
“那是?”
尊魂老祖心疼的收起白骨灯笼,望向那碎作罗网的高天,惊疑不定。
“没错了,传闻古之羽化道曾铸仙鼎,浴天河之水,界外之精,羽化而登天……”
“那是超越了天都当今任何一件法宝的古镇器!”
那天宫“荧惑”果然是羽化道子,莫非其是借天宫之手,躲避大周帝朝的觊觎?
毕竟,那北国上下的神祇氏族,可是无一不觊觎着羽化道蜕啊。
清隽老叟肩扛着豢龙君,侧目睥睨了那北面的战场一眼,嘴角一撇无声嗤笑,转身便朝天南而去。
“老道且先归山了,后续之事,道友可传讯临渊山门。”
“那界外天宫之事,还要劳烦道友与我同时举信太岳上宗了……”
五方仙门存在的意义便是一气连枝,他天南观、白骨道被人骑到了脸上,那就得倚靠清虚、三皇、太岳、太一四尊大道宗了,这三座大道宗每一门都有三名以上的阴神真人,乃是南国真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脊。
纵使天塌下来了,亦得让这几位先去顶上一遭!
至于北面那几名隐于暗处,迟迟不愿施以援手的老东西,直到此刻,才骤起贪心,想要抢夺羽化道统么?
哼哼,实在是比之那避死趋生的守宫老怪还要没用。
且让他等好好吃个亏罢!
鹤君与尊魂两位真人尽皆心头冷笑,也不顾北面那荧惑逞凶,他等一个朝西一个面东,迅速的归山门而去。
倒是今日之南国,五方仙门,一十三道统,皆为此战惊震,从头到尾,共有六名阴神真人参战,光出手的法宝就不下十尊。鏖战数个时辰,打的西南三府天崩气乱,到最后,那突然现身的羽化道子依旧自如离去,真是羞煞了南国诸仙门!
昔年南国尹真人,出外海,入天都,挑遍诸境几无敌手,如今,五方仙门中也被外来人一日之间连挑落四道真人了?
此役的后续尚在发酵……
天南府。
黑白鹤影遮天蔽日,自沉渊河畔之顶飞掠而过,而黎卿正足踏那河水,乘气而动,一路横跨那鬼河归来。
只抬眸往了眼苍穹之上的一抹身影,黎卿眉头蓦然一蹙:
“这是哪一殿的豢灵还是驭兽?云影投来,遮云蔽月,本体莫不是有三五百丈了?”
他犹记得,白尨大院首借给白清烨的青鸾也才……也比之这身影小了不知多少啊!
可惜,还未看清那横跨穹天的仙禽本体到底是什么,那黑白二色便已经入了仙山。
黎卿稍待遗憾的轻叹一声,同样踏步至了河岸,当归临渊山门了。
此番先经青毒山-五毒宗开山大典,再于五溪龙泽夺了龙符神通,此行收获绝对是黎卿入道以来之最。
而与诸道人交战之后,他更发觉了自家的缺陷,术虽多,杂而不精,法门所修甚少,当真是太依靠猖与鬼道了。当日一遇上那祎玄道人元磁重域,百般手段顿时无用,最后只得完全依靠鬼母相助,实在有些羞耻。
此次归山,他要寻真正的巫鬼之术,将诸多鬼咒合炼,凝练出鬼箓媒介来,还要再劾五雷神通法,大炼元气……
(本章完)
第185章 临渊三两事
第185章 临渊三两事
临渊仙山。
飞瀑道府。
三五名青衣道徒沿着那流峰千瀑前的云榭水阶快步登山。
寒冬已过,南国四方渐渐开始回暖,飞瀑峰上的主事于外院贴了委托,邀外院道徒节竹林中割“节笋”,采“元菌”。
仙峰灵竹,春冬结笋,可于林中追溯竹根新芽采其嫩笋,虽谈不上什么灵粹宝材,倒也是一吃足了仙峰灵气的山珍,其味甘微寒可稍益气,对于外院尚在练气的道徒们来说,也算得上是一味不错的饵药。
道府诸主事,与道主“幽篁”请示后,这才为外院的道徒们开了扇方便之门。
毕竟飞瀑道府从上到下皆是出自于临渊外院,这份香火情是少不得的!
几名道徒且入工务院取了法器灵锄,这才于这座道府中听命行事……
千帆瀑布之侧,红绿果四时不休,青藤攀壁后,黄鹂坐枝条,引以为仙峰奇妙。
这座道府在临渊仙山都是仅此一家,唯那幽篁子可居。
观中对此可是做出了不少取舍,昔年此山开峰,便上了半甲子,再请动四名紫府布道,这才在黎卿归山后可予以他作修行道场。
天南观主-陈槿清静若太上,无为而有为,自然是知晓该如何笼络住这位已经收伏了冥府鬼契的鬼郎君!
所谓无恒业者无恒心!
飞瀑道府,云天水来,千瀑倒挂,耗费资粮无数,仅仅是初期投入的灵玉宝岩、精粹植挂,便数以千万计,足以供给数名紫府道人潜心修行,亦当时能留住那幽篁子的心……
而此处,也是临渊仙山中唯一对道徒们开放的道府,其他紫府的道府不是有门人处置便是聚拢了一大批弟子,哪里轮得到外院这些道徒?
这般照料灵植,翻掘药园的委托也只有飞瀑道府了。
三五道徒此刻正立于原地,观望着那飞瀑下缓缓探出身子来的避水金晶兽,那牛兽上岸,避水光罩缓缓敛去,背上的少女转过头来,清声开口。
“道府中有灵竹九万枝,半甲子年份,单枝结一梗,三枝生一芽,或许不太好采割。”
“怕是要辛苦诸位了!”
赵婉儿自那避水金晶兽上翻身下来,一指那后峰竹林。
他等道府主事对那灵笋的量有一个大致估摸,届时只需以采割的总量对比便知晓进度如何。
只是,这灵笋的采割可属实是要费些气力的,此事并不简单。
那避水老牛在前方领路,三五名青衣道徒扛起灵锄,往那灵竹间去……
开府后的第一个冬日,这千瀑峰中也该是要有第一笔岁收了!
道府之事,黎卿只是囫囵瞥上了一眼便放由了诸主事去作,此刻的他却是又入了幽天之中。
幽天,岐山域。
山巅东篱小筑之内。
诸鬼神、仙家儿、乃至两头老鸮齐齐围拢至那四通园处。
只见那一方并不算大的水池之中,有黑鳞溅跃,于那塘中泼洒起水来。
这是自那丰都残州中得来的一千尾阴鳞苗子,且算是那丰都天对这位冥府道主的扶持。
于那幽天中存世数百载的老鬼来说,这千尾阴鳞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黎卿、对于这座不知飘荡到了幽天何处的岐山域来说,千尾阴鳞苗子,可真算是有个盼头了。
天可怜见,这岐山上下哪还有多少草木灵属?
几百年来不早就为这群苟延残喘的老鸮厉鬼蚕食干净了,只有在那一座座院子中,因百鬼浮屠结界,或许才又保留下了些许。
这连篇的冥府群落,本就占了岐山的一大部分!
池中这千尾两指长的鳞鱼,在不久的将来可都是丰硕的魂鱼血肉,是能反哺阴鬼魂体的幽天灵属啊!
“幽君果然没有诓俺们,这阴府里确实尚有宝贝,但大部分都还是新栽种的,就似这魂鱼儿,不历经些年月连牙缝都塞不住。”
几头老鸮曾为黎卿唤出至天都助战,此刻又被邀请入府,观看他那三跨三出的冥府小筑。
西苑除了南北各一排的耳房与御马栏,余者都被推平做了药园,两三亩大小的西苑药园,谈不上有多大,但也是青苗盈盈,有了几分绿意。
中央四通园稍小一些,仙葩斗艳,黑土方才被松过得,有青石小道贯通四院,大致也有一亩余的药,侧面莲池之中,水榭上悬,下方阴鳞跃水,倒也算是生机盎然。
“这鱼池是不是有些太挤了?”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老鸮嘶哑的疑惑声起,歪头望向那座小池,却是越发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池儿才多大啊,千尾鳞种挤在一处,还有十几头两尺长的黑鳞成鱼,连绵层迭至一处,恐连进食都难。
这两头老鸮冰冷的竖瞳圜首对视上一眼,总觉得这位幽篁道主大概并不懂得豢养之道,怕是要养坏这一池鱼种啊。
“这莲池儿太小了,算是水榭景塘,最多只能供养六百尾阴鳞。”
“莲塘四角定基,八方悬石,有一道完整的法禁结界定立池中六气,也不能随意破坏了来扩宽范围!”
崔婴行至那莲池边上,拨开莲叶,捧起一掌清滢池水,明悟出言道。
幽天阴山福地比之现世的天都仙山要麻烦上不少,现世的金石草木于此尽皆朽坏,便是幽天中的阴属灵物,也是极难打理的。
豢养阴鳞鱼种,须得开塘,哺育鬼马阴兽、种植得心老药同样须得开园,以防备天外的风刀火雨与冰灾。
岐山域更是以冥府进第的连篇庄园为主,更不好开扩了。
“嗯!”
黎卿微微颔首以示认同。
“本宗看了看,岐山东南除了东篱苑还有数座百鬼浮屠法禁完整宅邸,若是可以,将那几座宅苑打通了,领了冥府告地契,将鳞种与诸宝药分植于几座庄子中,如何?”
岐山冥府的分布与现世的庄子不同。
有的是阖分四苑,然每一苑都似是一座四合府院般,有数亩大小,灵田,阁楼,庄舍都在院墙之内。有的乃是南北进第,东西跨院,但前有渔潭,后有药园,以篱笆高墙稍稍围拢……
便如往生地下主者,称鬼神之后,那陪葬的告地策中便会记载,亡者生辰,于幽天家居何处,有几座房子,几亩田地,几方鱼塘。门前有几棵老木?几尊纸仆使唤?
一纸冥契,则对应一方冥府,更像是天都丧事中烧掉的“纸庄园”般布局,囊括了所有。
“行倒是可行,可真要开始横跨诸府苑,我等手上可用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便是那街中游离的厉鬼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闻得诸君聚拢至一处,玲珑猖主右手捂着脖子,缓缓出得东苑。
但她这一言却是直击要害!
黎卿麾下能用的兵马太少了,甚至一出得东离苑后,来往街道之间,不定时便有游荡的厉鬼扑来。
欲治诸冥府,须得先治岐山诸鬼。
可也总不能让这些鳞种无处可依罢?
几人尚在犹豫,那两头老鸮可是急了,嘶哑的声线如同老鸦报丧一般,沧桑喑语道:
“实在不行,吾等可为幽君值宿东南……”
它等人面鸮历来都是岐山崔氏的眷属,往返阴阳送信祭礼,若是岐山沉沦也就罢了,今日有府主入驻,难题无解,了不起就是再拾起祖传的手艺嘛!
何况,这千尾阴鳞,以及那府中祭谷药,着实是惹人动心。
两头骨面老鸮自告奋勇,嘶哑出言,黎卿几人哪里还会拒绝?他们等的不就是此时?
于是诸君携力,定下大计,玲珑猖主持幡,鬼神崔婴秉剑,黎卿掌托南斗延命灯,着群猖拥趸,且以泥丸宫中冥书金页勾动府朱门法禁,一座座阴府挑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东篱苑正对处的那一座阴府,此府高墙联袂左右,中有一头乌骨骷髅时时垫脚窥视着来往鬼神与行人。
黎卿早已经忍了此獠许久了,左手掌灯,推开那座府门,宅中鬼祟骤动,还未袭身,却见那“五嵬手印”隔空一摄,镇鬼“嵬”形法印凌空忽隐,只于虚空中滴溜溜一转,诸般阴灵尽骤止,却是被那无形的五鬼钉头法生生贯穿钉在了这虚空之中。
只待崔婴几人跟上之时,唯见到漫天石中火、人间火瓢泼散落,两色火光卷来,将府中鬼祟尽数燃灭。
前方的黎卿步履轻快,也不停留,一路闯入院中,与迎面赶来乌骨骷髅一撞上,立时便是招魂神通、五嵬手来,反掌将那乌骨骷髅打翻在地,五嵬神通,镇鬼钉头,且见黎卿只手垂落盖压此獠。
一面掌灯吹烛,取来鬼皮阴纸,往那延命灵灯与乌骨骷髅之间一对照,顷刻间,烛照对人影,纸壁封魂灵,原本凶悍的恐怖骷髅立时便化作了一副栩栩如生的“鬼画”。
昔日令他毛骨悚然的大恐怖,到了今日,也不过翻掌可灭了。
但黎卿没有停下脚步,三两步踏遍阴府,沟通岐山冥契,取来告地契后,又赶忙奔赴下一座阴府……
岐山之顶,西南一隅,满打满算也不过寥寥四五座尚可堪用的冥府宅苑了,黎卿携群猖一一收伏,却是真在某座冥苑中寻到了一亩泉池。
于是,黎卿环顾四向冥府,心神沟通神宫中那页金光流转的岐山冥契。
主契之下,四座冥府告地契连番四页,黎卿沉吟了数盏茶的工夫,犹豫了许久后,终于开始尝试着编织其中鬼画符箓。
与那鬼书冥契的自然妙有变化不同,这是黎卿刻意的引导,他正要将将那诸多冥府中的权柄法禁联袂作一处,使之诸府阖一,聚作一方庞大的庄园……
(本章完)
第186章 道与法
第186章 道与法
幽天冥府结契相衍,那五座冥府的禁制权柄开始衍化,五方权柄相融,开始於冥书鬼契之上延生出经纬符图来。
届时,这五座冥苑的柄权將会连携至一体,將是由一府化作一坊大小。
当然,法禁权柄的融合变迁更加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完成的。
黎卿且將冥府之事託付给了玲瓏猖、无面猖与鬼神崔婴,令他等巡令诸苑,同时,那两头骨面老鴞衔巢而来,於坊南、苑北各筑下老巢,看顾冥府……
而那十来名仙家儿也是暂且得空,被黎卿特许他等入飞瀑道府休憩了。
幽天深邃,阴晦之气生於虚无,远不似天都温润,即便有纸衣纸灯点燃命火,隔绝阴鬱,但仍有无法抗拒的不祥降在了那几名仙家儿头顶。
原先十六七名仙家儿,被不知哪里来的人面鴞抓走吞食了一人,余者虽再未有死伤,但黎卿已经看到了他等头上浓郁透顶的死气。
那是气运与命气衰败到了极点,是走在路上都有可能一跤摔出个死伤的败诅状態。
好不容易得了些使唤,一个个儿的倒也还算恭顺,黎卿自然不能將他等往死里用,且送入飞瀑道府修养些时日,待那身上浓重的幽天阴晦之气散去了,再归冥府亦是不迟。
外有道府,內有冥域,两方的庶务已定,黎卿这才放下杂事儿来,专心思虑起了接下来的修行。
承托著號令五雷大神通的龙符已然纳入了识海神宫之中,但黎卿目前还不打算直接修行。
他需要入一趟观中,於临渊仙顶的经阁中寻两门的枝干道法,完善道基。
黎卿此刻的状態就像是一株灌木,名为鬼咒、讖咒、火法、猖道、符图等等的红果繁复地掛在枝头。
於大多数道人看来,这梨木枝头满红已然是人中菁英!
但黎卿瞻仰过更磅礴的参天大树,他见识过逆而出走、自立门户的道宗真传,见识过一名名高举云天的阴神真人。
有枝无干,如何成木?有术无法,又怎承道?
黎卿仰头望向那仙顶云层,拂袖一甩,乘风裊裊而升,腾云踏雾,径直往仙门之顶的內观中去。
此行的目的地不是並非山门內院,而是仙顶內观中的传法殿。
传法殿乃是由四院的院首轮流值宿,至今岁刚好轮到了那新晋的敕伐院院首-定山道人。
且绕过那株庞大的葫芦藤,黎卿一步踏入传法殿中,却见整座大殿都是一方四角宫阁,似与那瀛海仙城中的“七星阁”有些类似,或是整座宫阁都是一尊了不得的法器?
殿中规模也不似四院传经阁,常驻的传法从事道徒便有八九位,那殿前上首处,盘膝於蒲团上的道人气息內敛,光华不逊,不是那定山道人还能是谁?
黎卿方才踏入传法殿,周遭的目光便齐刷刷投在了他的身上。
他倒也不怯场,与诸道视线一碰,轻轻点了点头,立即便往那殿中的玉阶上去。
內观的传法殿中,凡道法经义都由道人自己筛选,外面的传法从事们再也不会干涉选择。
一是因迈入这殿中的收藏起步便是上中品法术乃至道法经卷,这些传法从事压根没有指导干涉的能力。
二是到了道法秘传的选择,也只有道人自己才知晓什么合適,什么不合適,容不得旁人置喙。
黎卿自家在观中並没有道功余盈了,乃至於他现在甚至还倒欠著外院的白清燁十万道功,那是昔日赊欠的《南斗延命经中卷》……
此刻,他龙行虎步的行至那几名传法从事前,將一枚玉简紧握在袖中,开口道:
“贫道欲择两卷道法同修,只恨道功稍逊,但似乎殿中可以祭山外的道法以一换一?”
他的手中尚有一枚《七绝寒冰道》的龙宫道法,刚好可以传入万法殿中,置换换一卷道法修行。
这一问询却是惊得那几名练气从事纷纷起身,稽首一礼,道了声“幽篁上人”。
一手捧竹简的素衣道人上前一礼,却对黎卿此言有些疑惑,愣神了一瞬后,赶忙解释道。
“確有此事,”
“但……上人並未在观中录入道功,然得授红衣真传者,可自取道法秘传一门,证紫府境者,可再取阴神级道法一门。”
“尊道若是欲挑经卷,尚有两次机会,可任选两门道法秘传,並不需要消耗道功!”
黎卿真传身份、紫府尊位齐授,同时获得有择选两门道法的机会。
只是,这幽篁道人实在少在观中参事,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
经由那传法从事一提醒,黎卿眉头一挑,似是真想起来了此事,先前那白清燁似乎也与他提过一嘴。
骤然得此意外之喜,黎卿頷首诧异,方才掏到袖口的道法玉简立时又收了回去,沉吟数息后,与那传法从事一道谢,便隨著他等指引往殿內而去……
一穿过那殿后的清光结界,入目则是一两人高的书架排列,其上琳琅满目,皆为道道玉简,含诸般法术种子,殿中不立烛灯,而是通体以灵华夜明宝珠点缀,清瀅珠光温润映照,教殿內每一寸空间都堂皇如白昼。
黎卿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被那奢华珠光所吸引,而是游走在一排排的书架之间,寻找著其中经卷。
“五行流转,华盖於顶,五帝华盖法?可惜我实在不善五行本义。”
“三聚顶呈如意像,如意打神法?”
“胸含一口五臟五行气,五气朝元歌诀?”
“……”
这一排排的玉简书架上,记载的道法无一不是玄门精粹,甚至有许多乃是天都之北以及海外仙门的道法,乃是昔年尹祖游歷天都大地所得,真可堪称为秘藏,若放到民间,还不知要掀起何等的腥风血雨来。
但这些都不是黎卿要寻找的。
他要寻找的是能承千百道法术的根本妙法,能承托他的火法、咒法、元气等变化尽数施展开来。
便如那万法殿的万法宝树,一树生得万朵,一便是一术,一术生万法、一术蕴万法……
“难道,只得去万法殿相求了吗?”
黎卿心目中的根本妙法,或许应是没有任何道韵偏向的大道总纲。
於殿中寻了许久,黎卿始终未能寻到心目中道法,正在就要放弃,已经准备持那道法名额去內院-万法院中相求之时。
突然,黎卿的心神被那气道经学区域的一团纯粹云气给吸引了。
那是一方万变不定却又不失根本的云气,犹如顶上一缕闕仙气,永恆绽放无量毫光。
“这是……顶上庆云法?”
元始祖气匯云间,千朵仙绽放,瓔珞垂珠不绝,万变不离宗法。
一见到这道法种子,黎卿便將神念探去一缕,直至与其中道韵一合,黎卿剑眉一挑,暗道了声妙法。
此法先凝一口元始祖气,此气上达神宫,下行气海,先巡诸窍,再绽放於紫府宫內。
斗法之时,只需一点,举头三尺立有始气横生,聚而作顶上庆云,承真火可化赤云,赐名为红云仙霞气,布紫霆號雷云,又称雷泽百殃气,祭鬼咒诸术尽可称魂云,为北阴绝云气……
头顶天灵,一缕始气生庆云,庆云百朵,宝光冲天,一气一息,俱是万法之变化。
一气作道法,顶上庆云生是也!
“可行,阴阳之间,至清至净,合该是上等妙法,就是此法还须得出入青冥之间,摄九天玉宸精气,有些麻烦……”
黎卿轻嘆一声,侧目瞥上那一玉简侧的灵牌一眼。
方仙古道统,气道秘传《顶上庆云》,一百二十九万道功!
嘶……
这个价格实在有些骇人了,古之方仙道的秘传吗?
既合心合意,黎卿当然不作他想,横袖一收便將其取了下来,纳入掌心。
既然道法已得,黎卿圜首犹豫了片刻,再往『巫鬼生祭』的分区而去,他对第二卷道法的目標十分明確。
《幽游大黑天咒法》!
七百载前,六天刚刚崩殂,有一阴神出世,肉身横渡阴阳,入得那破碎的幽游天,有感那太古阴天之凋零,垂泣而语,以那残州浮陆中还未乾涸的鬼血作书,將那幽游鬼神之咒尽载於其中。
大黑天咒法,这是一卷阴神级的道法,曾盛极一时。
“就是此经了!”
南斗延命,黑天夺魂,这是天南观徘徊於与生死之间的两道最为极端的道法,皆是久无人修行了。
他欲修阴阳道、修元始气,自然也离不开这生死二道……
將两卷灵华玉简拾起,黎卿转身就往殿外去,这其中所费的时间,也不过才一个时辰。
两片流光溢彩的道法玉简被排在那楠木香案之上,正后方修行打坐的紫袍道人默然睁开了眼来,这是值宿传法殿的定山道人。
只一瞥那案上两枚玉简,定山道人嘴角便不由得一抽。
“这傢伙,什么道法珍贵他就选什么吗?”
两门道法加起来足堪两百多万道功了。
传法殿中並非是价值越高的道法就越好,譬如那《幽游大黑天咒法》,它本就是七百年前的古本,当年的许多鬼神都已经消亡了,很多劾唤诅咒之法都已经没用了。
幽游咒法自成体系,固然珍贵,但如今它实在比《五岳咒法》《龙临咒法》等等差上了一筹。
至於那气道秘传,倒確实是最顶尖的道法……
“观中玉简不得外传,不得赠予,不得转手於人,幽篁你应该知晓的。”
“確定这两卷了吗?”
定山道人一甩拂尘,自那蒲团上缓缓走来,頷首打了个招呼。
倒是同为紫府,他也没有居高临下指点何为上经何为下卷的资格,再多言,兴许就搅乱幽篁子师弟的道心了,定山道人並没有多作置喙,只是再沉声问询了一遍。
“就这两卷,劳烦道兄了。”黎卿拱手一礼,篤定出言。
“可!”
诸般传法从事,一取道契,一取印璽,將其送到定山道人前,且將那道契之中添上两枚玉简,过了一道璽印后,那玉简上的禁制浑然瓦解,从此之后便已启封,属於黎卿了……
(本章完)
第187章 幽篁道主
第187章 幽篁道主
冬日方过,临渊山中红灯绿彩,尚有不少去岁的喜意残留。
天南之地近些时日的变化更是传遍了南国。
那座由尹氏祖君坐镇的天南道观,开宗已歷经四代传承,这两代门人终於开始活跃起来了。
先是上一代的太虚链气士-陈槿,一气撼动桑神山,这甲子的年轻一辈又出了名幽府鬼郎儿,观內鹤尊者现身,与五方仙门施加压力,请詔对那名为“天宫”的组织进行封锁。
那南国金陵都中,费了百载心力铸成的“一元尊道大法舟”更是在去岁上元节前被那尹祖君赐予了飞瀑道府-幽篁道人。
数百丈大小的大法舟停驻在飞瀑道府之侧,那天舟梭圆庞大,简单而古朴,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更加精美的楼船,只是將舟上的大幡尽换做了法旗而起。
唯有那船首上嵌七颗狰狞庞大的阴神境古妖颅骨,才似是在预示著它的不同寻常,可惜,这西南一隅,识货的人寥寥无几……
去岁以来,飞瀑道府也缓缓步入了正轨,开闢药园两座、兽苑一栏,其中多育的是气道宝材、灵禽走兽,自今年秋刚入山的道童中又挑了六人听用,飞瀑峰上也算是多了几分生气。
便见仙峰耸云,千瀑悬掛,常年红绿果点缀,时有云鹤倦飞落枝头,俯首汲泉,千雀北来,似是在此处渡过了一个不错的秋冬。
北崖瀑顶,黎卿袖手於水榭云台之上,透过山间云雾,俯瞰著下方的林间山道。
此刻若是有人洞开神目,细瞧他的眉心祖窍,立时便能看清那一道瀅瀅渺渺的元初始气。
天地之存,阴阳交匯,一口元始祖气贯穿周天。
元始祖气,又名为元初始气,稟受於父母,当人未生之先,在无形中便已命定。
这一气先天自有定数,根据命有不同各分差异,可见黎卿这一缕眉心祖气,不大不小,不增不减,源源而不断。
再隨著黎卿一点眉心,举头三尺之处,立时跳出祖气一缕,其生於无形之间,往虚空中一落,立时便化作庆云一顶。
那庆云三丈,上有道道毫光绽放,始气生化云华瓣,非气非霞,再生仙乱坠妙道异像,仙葩垂下道韵缕缕,叫那庆云毫光之內,顷刻便是万法不侵。
黎卿剑眉一挑,瞥向头顶庆云,稍稍思忖后,玩心立起。
“顶上庆云聚先天一炁之精,庆云紫烟裊裊,衍玉宸宝光,可谓是水火不侵,统御万法。”
“我若以大黑天咒总纲,衍化不祥诅咒侵袭庆云……到底是那无坚不摧的矛更锋锐一些,还是那万法不侵的盾更坚固呢?”
思及此处,黎卿立时升起了几分好奇,左手轻弹一响指,顷刻间,天地失色,这一片迷濛昏暗骤然袭来,將整座天地都镇落了幽冥之中。
无边昏晦间,唯顶上庆云自守,无量毫光渐生,天烂漫,竟有【叮噹当】的清脆铃音响起。
即便如此,四方昏晦中无形秘力镇落,虚空似化作了沼泽般,愈发凝滯,就在这恐怖的魂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袭击开始了。
万地昏暗,虚空凝诅,那四方游离的压力之中,一串串漆黑的脚印缓缓出现,那是玄阴一炁伴隨著兵祸百伤阴晦浊气所成,以先天鬼籙鏖炼,匯聚著世间最阴毒狠厉的诅咒。
中天庆云掛顶,天乱坠,云华倒垂,无量毫光条条绽放,而外围的昏暗之中,凌乱的鬼脚印愈发多了。
那足印每靠近一步,虚空便黯淡上一分,犹如昼夜交替之间的昏暮,最是深邃,令人望不清內里丝毫,不断上前的鬼脚印愈发挤压起了庆云毫光。
篤……篤……
沉重而缓的足印痕跡越来越深,竟然自云榭、飞瀑攀爬上了云天,深邃的漆黑足印就那般生生印在虚空中,每一次脚印落下,天地间的顏色便更落下一寸,待那鬼脚印触碰到受术者,结局可想而知,整方天地都將沉沦於最恐怖的黑暗。
这是黎卿將南斗讖咒与幽游天鬼咒融合,於那大天黑咒总纲中祭炼成的第一道杀咒。
那杀咒的源头,生於南斗星界,启於阴世幽天,层次极高,自无形中开始袭击,受术者根本寻不到其从何而来,遑论反制?
这就是天命的鬼郎,他对天道与鬼道的韵輒太敏感了,一接触到那捲《幽游大黑天咒法》,竟直接跨过各式各样流於表面的惨厉诅咒,直指那二道的根本。
南斗高天,河汉诸曜,此为讖天之权柄,六天幽游,百鬼之乡,此乃阴世之浊息!
从高天河汉而来的诅咒,自阴世幽天降临的袭击,这本就不该是紫府一境所能接触的,但他下意识的就做到了……
虚空中足印连成一串,化作了一道长长的幽黑帷幕,其中每一只足印上,森冷的幽幽黑气瀰漫,晕染穹天。
终於,那密密麻麻的鬼脚印已经迭加到了极限,作为术者的黎卿已然能看到接下来袭击的落点,正是顶上庆云的中心。
无形的秘力从天而降,脚印还未生成,恐怖的气机便已经锁定了此方天地,好似是无形中的一头天鬼,足踏幽天,头顶河汉,一步踏下。
咔嚓!!!
漆黑的鬼脚印瞬间爬上了头顶庆云,森寒刺骨的玄阴晦气充斥整座天地。
这面顶上青云毫光大放,天乱坠,遇见入侵而来的杀咒灭祛,那边足印一落,仿若千千万万道鬼脚印同时踩来,被黎卿迭加到了极限的杀咒与顶上庆云循环鏖战至一处。
虚天万丈中,仿若镜面碎裂了一般,宝光透空,杀咒如墨,眨眼间就於天地中瓢泼晕染了开来,而顶上庆云中,玉宸精气再度生发。
三丈庆云之中,且是突然跳出两簇火苗,一曰幽蓝,一曰橘红,两道真火为那始气一卷,立时化作了红云一片,云中【轰隆隆】一声震响,当即便有南明火曜化星陨投来。
庆云上首,且见魂幡跃雀,再与那元初始气一合,又衍化做北阴黑云,云中魂丝万缕,犹如千万道黑龙跨海,纷纷撞向那鬼诅黑幕。
南斗延命灯,钟馗抓鬼图,天府玄元气……纷纷与那始气相合,各自化作一朵新的庆云,只眨眼间,便见庆云朵朵,生紫烟,溢清气,衍化万般法门兜头而来。
二法相撞,【哐噹噹】爆炸声不绝於耳,叫临渊仙山之顶都生出云裂异像来了。
黎卿此刻长吐一口浊气,实在欣喜得很。
“好道法,且算是成了!”
一口元始祖炁,举头三尺生庆云,两綹玄阴一炁,南斗幽天落杀咒,一为玉宸称阳精,一者母气號玄阴,阴阳相济,毫不相让。
长吐一气后,黎卿拂袖一收,那幽游杀咒便似是断了源头的无根之水般,即刻静謐了下来。
再朝那顶上庆云处一点,便见那云中將诸宝光一吐,化作一道磅礴的祖气,捲起幡、灯、图、火往袖中落下,眨眼间就不见了动静。
而自此刻始,飞瀑峰顶、临渊山上,已有不少人捕捉到了这般异像,几方执法堂中更是开始上前查探。
黎卿剑眉蹙起,將右袖微抬,且见那云袖滑落,露出了其中似是白玉般的青葱五指。
可惜下一瞬,五嵬鬼篆立时生变,不祥的幽光充斥而来,叫那玉手瞬间便化作诡譎的鬼手!
幽然五指间,先天鬼篆游动,此时,黎卿却是並不催动招魂大术,而是直將右掌朝上虚空一抓。
眨眼间,先天龙章风纹显化,便见穹天中霹雳一闪,七八道雷霆掛练,自万丈云层中落下,那苍雷紫霆一落到黎卿指尖,立时就恭顺得化作了指尖游龙一般。
再见那鬼手一翻,七八道千丈紫霆便从其指缝间流下,【轰隆隆】数击便將那万丈青冥中暴乱的玉宸云精与阴晦之气涤盪一清……
此乃大神通-號令五雷!
將这一切做完之后,黎卿轻甩衣袖,將指尖尚且残留的雷韵弹开,负手便往道府中归去。
诸法,皆成了!
此刻的黎卿才是能独身与各方仙门真传並肩,而非以往那般,唯背靠著鬼母与那“长恨鬼剪”才有底气。
云衣道影,步履轻快,悠然然往道府中归去。
然而,方才下得千瀑北崖,便骤现出一道紫袍背影挡在了黎卿身前。
“黎道子安好?”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似古井无波的眸子无意识的瞥了黎卿右袖一眼,客套性的打了个招呼。
但黎卿在刚刚与那双眸子接触之时,立时便知自家与面前之人的道行不在一个层次。
那是陈槿,天南观的道主。
是將太虚玄元气修到了极限,再转修坐忘长生法的前代道种,言称半出阴神的人物!
但黎卿对面前这人的第一反应,只觉得此人比那龙君还要恐怖,那完全看不到底的幽深气机,实在惊人。
不过,这般气机,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一元炁道的链气士本就比其他道统的根脚稍高上半阶,何况这还是链气士中的顶级人物呢?
“观主安好。”黎卿面向此人,稽首一礼。
虽不知晓这位观主为何会突然寻上飞瀑峰来,但想来也不可能是因为黎卿自娱自乐时演炼道法所生的异象而来的吧?
“这一载来,师弟修行果真是进步神速啊!”开口便是一道讚嘆。
“唔……似你这般新晋的紫府,本来当是有十载以上的修行时间用以稳固境界的,只是天南近些时日生了些事端,诸紫府师弟亦无处置的能力,祖师传諭,令贫道来请黎师弟出手!”
陈槿轻声頷首,一面解释,一面將竹简送到黎卿身前。
这是要提前给飞瀑道府委派任务了!
诸多资身的紫府道人无法处置,祖师却諭令贫道出手?
黎卿一挑眉头,有些狐疑的接过那捲竹简,却不知这位观主是客套还是……
然而,当他俯首將竹简中內容看完之后,还是心头一跳。
“沉渊鬼河上游万里生祸,有左道紫府身陨?”
果然是——鬼祸!
也唯有鬼祸,其他人无法处理,偏偏背靠幽天冥府的黎卿,他绝对能处理。
“鬼河之事,便在於上游,十万里外群妖祸乱,百鬼横生。”
“此事,贫道可行,白尨大院首可行,剩下的便只有师弟你能处理了,不知道可否劳烦师弟出手一番否?”
渊河之北,並非是天南民间传闻的通往未知的天都尽头。
那沉渊鬼河的北面正是西蜀巴国的最南端,野妖与百鬼驳杂,有一方鬼城,此处亦是无尽水鬼的源头,是那前朝古国灭亡后百鬼齐行的废墟。
“自然可以……但我需要道功,足够兑换《南斗延命经》全卷的道功!”
“观主,此一行似乎並不简单,或者能为贫道定设多少道功?”
黎卿不假思索,张口就应,但同时又提出了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
南斗延命的下卷,六十万道功,观中到底该如何给他安排呢?
(本章完)
第188章 沉渊鬼河
第188章 沉渊鬼河
千瀑北崖之前,黎卿手捧一卷灵华玉简,呆愣在原地。
观主陈槿的告诫却犹縈在耳。
“《南斗延命下卷》可以现在就给你,这第三卷,已经无人能做註解了,待你法意混元、道基圆满之后方可细细琢磨!”
“南斗延命,高天讖言,这是玩弄天机命数的法……可玩弄天机者,亦为那天地大势的变化所挟裹,稍有不慎便是道毁人亡……”
“若非你训服了鬼母,得了祖君认可,这第三卷《南斗延命》,是仍旧要继续束之高阁的。”
《南斗延命经》,无人修行,无法术种子,乃是观中最生僻的一卷禁忌道法。
授经进度本就不是衝著黎卿那几枚道功去的,他既然已动心出言,陈槿便予了他。
只是那个中的劝诫却是必不可少。
黎卿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南斗延命》中许多法术皆是触碰到了奇异规律的禁术。
譬如那烛照影壁之法,看黎卿用之时,似乎不过如此。
但若是黎卿起了孽心,昔年便有妖道称合欢,擅一手影照壁画之术,四处收拢貌美女修,往那壁画中一收,百娇羞待采拮,却是教她等师门宗派、南国诸府皆查不到丝毫的痕跡。
数百年来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直至那老修死后,才被人发现那百美图……
如此诡异之术,无声无息自开一方虚妄之里,若用於邪道,那可真是骇人至极!
再譬如那立烛借寿之术,称骨量命之法……无一不是背后阴譎诡诅的禁忌法门。
“知晓的!“
黎卿微微点头,將那捲颇为厚重的灵华玉简一翻,纳入袖中,自语一声,下一步便往道府中去。
既然观主连《南斗延生经》的下卷都交出来了,黎卿自然是要为这价值近百道功的讖天道法好好卖一卖力气。
一入道府,黎卿最先走向那座主殿,右袖凭空一甩,將“混元王輦”托於掌心之上。
那王輦中,十二神猖符图现,璀璨符光勾勒,將十二猖神的形状描绘而出,那十二道,往道府主殿中一摄,立时便见道府分坛之中,那朱紫黄香立刻矮下去了半截,坛中灵性顷刻便被摄走。
殿中那位律令老道叟,欲言又止,放下桂冠,快步跟了出来。
“道主……您这是?”
这座分坛立下不过一载,律令老叟每逢初一十五、三节四时皆有作法祭祀,方叫其中灵性有了一定的规模,不需多久,十二纸猖的分灵就能为道府中的弟子门人所劾唤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怎得在此时半途而废?
黎卿转头,点头一礼,向那老叟闻声解释道:
“老道叟尽心了!”
“只是吾有要事將往天都一趟,十二猖神受创多时还未尽復,须得采拮坛中灵性……”
目前的飞瀑道府,还没有谁需要领六丁六甲纸猖分灵护道下山的,这座分坛的火候並不急於一时,但黎卿此刻入天都,闯西南,急需这一份力量。
稍稍告知完那老叟,黎卿將那王輦一收,转身便向山外而去!
那沉渊鬼事的因果他已经知晓了。
观中对沉渊鬼河的描述却是与流传中有异,天南诸府道流传中,这沉渊鬼河乃是八百载前,天魔乱世之时,有古国灭绝,浮尸百万里,一路沿渊河漂至南海,尸沉渊水而生祸。
但观主交给黎卿的竹简之中,却是与之有著不小的出入,沉渊鬼事確实起於八百载前的天魔乱世,也属实是与那灭亡的古国有关,但渊河中水鬼泛滥却是在五百年前,时间上也不对。
何况,尹祖入西南时曾沿渊河而上,与那西蜀巴国之南见一鬼城,城中老府君出面,以礼相待,言称西都旧事。
二人的具体交流並无人知,但十万里渊河中却是从此再无了屠城灭寨的大鬼出现,水脉中小鬼聚集,一时难制,也不过循环剪除便罢了……
天南观涤盪鬼河已经数载,从未发现有能令左道紫府身陨的大祸。
如今渊河再度生患,或许与上游那座鬼城脱不开干係!
既得此决断,黎卿一瞥那峰顶处停靠著的一元大法舟,摇头轻嘆一声,终究还是腾云驭风、乘輦而去。
他至少须得两员紫府道人,得是仙门五方练气、金丹、丹鼎、炼神、符籙之一的道人,再兼十名以上的上品道徒,这才能完全操纵此舟。
法舟重器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昔日那东海裴、管二道人驾驭飞燕法舟,也是经歷了好一番波折。
飞瀑道府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吶!
————————————
翌日,只见一舆輦影影晃晃,自云雾中飘摇而来,那舆輦驾风,捲起朦朧的雾气瀚渺,【叮噹啷】魂铃盪响,自那西南山野中行,专走荒山野岭老道,熠熠闪烁的混元宝光,四角黯淡的六角飞檐走马灯,浑然不似凡间之物,倒像是传闻中的“往生轿”。
而就在那鬼雾席捲,舆輦东来之际,却是突有一抹明艷緋色忽然从云雾中显露出来。
只见那翻滚的朦雾之间,忽有一道大风骤然拂来,將那雾气拍开,露出一片真空地带,舆輦中,正掣肘倚坐的黎卿当即眉头一挑,驾驭著舆輦隱入了虚妄之间。
“烛,你又在闹!”
无奈的朗喝中带著些许的宠溺味道。
那云雾排开后,却是一尊硕大的六冠龙首自云天中垂下,赤鳞六角火鬃边,无足卷焰火云天,这是歷经二蜕后的“烛”。
紫府境的六角赤虬,龙身修长而无足,八十丈来红鬃生,那背鬃与尾鬃之上,流动的赤焰翻卷,稍一扭动,滚滚热息便扑面而来。
龙首自云雾中垂下,两颗金色的竖瞳瞪到大圆,四处打量著那座舆輦的踪跡。
怎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然而不待那赤虬寻到黎卿踪跡,一道宝光兜头落下,与那六冠龙首来上一暴栗,直叫“烛”眼冒金星。
“你这憨货。”
黎卿一指“烛”那八十丈长的修长龙躯,立刻笑骂了起来。
“烛”可真没辜负那枚上古流传的豢龙壁,一证紫府,龙焰滔天,隔著数里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炙热,这是赤龙一属的根本龙火。而刚刚二蜕便有八十丈长的龙躯,更是惊人。
毕竟在妖修、豢灵之中,多就是好、大就是美,八十丈长的龙躯,已经快要赶上那些个龙宫嫡系龙子了。
弹指神光治住烛龙,黎卿这才將视线投到山下。
且见这荒野小山之下,一座巍然的州府坐落在此。天南有三州,东南之地,与南地土司接壤,是为兰风州,天南之北,连携南国腹心,名“柳黄州”,而在这极西边陲子之地,则是一座名为沉香的州!
便是这州中紫府,因山洪泛滥,南去却洪,引乱流入渊河之中,却不巧正在那走水引流之间,水中突有大鬼现,將那引水的紫府与方士一气捲入鬼河之底,博杀而食之。
诸甲士用命,效死而击,方才抢回来那位老道叟的一颗脑袋,可谓悲壮!
“到地方了,隨我下去看上一看?”
黎卿倚於舆輦软座,手中不住地把玩著一枚信物。
往那州中睥睨一眼,下一刻便见混元华盖宝光灵瀅,有舆輦绝云气、跨青天而来。
前方祥云瀰漫,王輦东来,而清云之后却是又有赤云翻滚而来,竟是一头龙尊伏於高天,忽隱忽现而来。
沉香州中心气低迷,各方修士心头惶惶,封城锁寨,路上行人亦是凋零,浑然不似堂堂一州府。
此处是天南西极,沉香州!
按理来说,这是最具西南特色的一座州府,亦是天南未被南国统治时的旧都。
沉香州中有道统,有学派,有术士府,按理来说,实力应当十分强大。
西南左道有灵蝶宗、木灵学派、神行门,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方士府!
州中各方修士连携起来,有两尊紫府,数百练气,平素连西南的野妖都不敢靠近此处,可谁能知晓,今日竟有如此大变?
州中天象有变,忽闻龙吟震响,有百里祥云瀰漫翻滚。
此刻,谁人还不知晓,临渊山上终於来人了!
(本章完)
第189章 所谓左道
第189章 所谓左道
锦云东来,赤霞翻滚,龙吟响彻穹天数十里,州中术士道人齐齐抬眸,望向那片东来的祥雾。
州中官员值宿开衙,见此异象,双腿【啪嗒啪嗒】立时便呼亲随、领侍同,远迎数里开外。
云中光华潋滟,横来州城,高耸楼外,却见一尊宝华舆辇当天落下,朦雾作幡兮风做马,锦蒲簇驾兮落云来。
与那山中精怪眼中鬼雾森森的王辇,迎面当空,红霞似缎,在州中诸修百姓眼中,却是神威浩荡。
什么冷雾渗骨?那是仙气飘渺!
何况,那红霞翻滚之间,隐隐显现的赤鳞火鬃,不住震响的苍茫龙吼,怎不是一个巍然了得?
红袍紫绶,快步登上前,金甲校尉,俯首低身,齐齐道上一声:“仙长!”
“仙长可是来了,州中诸务糜烂至此,下官实在难以继力了呀。”
沉香州令拱手上前,连声叫苦。
西南水患未定,鬼事又生,州术士府中大半人物遭那鬼浪卷入渊河,死伤者多达十余人,更加之连紫府道人都陨灭了,这可叫如何是好?
天南府都尚在抽调甲士,可二祸齐殃,他等州中诸士已经急的焦头烂额了。
天南观是与府都权柄齐平的南国仙门,见仙门紫府,如见其上级,这老官儿自然是开口就尽诉难处!
王辇刚停,阴云冷雾都还未停止,那子士州令就赴身前来,直教黎卿惊异,揭开珠帘掣指一点,将其阻在数丈之外。
“贫道正是接了观中之令,老知州且慢来。”
修行至今,黎卿也不再是当年的小道徒了。
这州中生变,其中主官自然急切,可决然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是得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天南观毕竟是断决一府的仙门,稍稍露出不同的态度,都能影响到州府中的决策与封评。
黎卿可也不会被人做了枪使。
卷珠帘,下舆辇,拂袖行走三两步后,黎卿再是圜首一虚托,那尊极的混元王辇立时便化作宝光一缕,归于袖中。
州城百丈之上,红霞翻滚,肆意至极,但见黎卿已然拂袖入城,正在那云层中追着一只凤尾蝶儿撒欢的“烛龙”忽觉不对,两颗似是月亮般的金瞳从霞云中探下,直瞪着黎卿。
方才被黎卿关上了个两载,蛰伏突破是其一,但那小黑屋也属实是给烛关焖了,此刻黎卿要走它哪里愿意?
烛狰狞的巨口结衔,将那凤尾梦蝶往六冠龙角中一匿,八十余丈的龙躯在红云中一崩,就似是标枪般坠了下去,那恐怖的龙躯张牙舞爪,一落到州中街道上,立时将那青石砖板砸的生裂。
四散的尘埃中,热息扑面而来,却见那赤龙翻身,龙吟震响,两侧的州府大员、牙将校尉惊得纷纷后退。
好在,那头赤龙并不搭理他等,只是将那硕大的龙首转圜,直朝黎卿身上蹭去。
然,“烛”的俯首贴近最终却只是换来了黎卿的连退数步、元气阻拦!
小山丘般的龙首,被它吻上一下还得了?
黎卿无奈的瞥了这家伙一眼,横袖一扫,立时便把烛唤回了八角蟠龙柱中,州府中凡人居多,以“烛”如今的赤龙血脉,稍稍几道龙息溢出都能叫州中童儿热暑昏厥,着实须得谨慎。
“入衙再议!”
也不顾那大小官员如何,黎卿一扫云袖,龙行虎步的先往州府中去。
三方左道、州术士乘风而来,也只是扑了个空,藤甲猛士、豺狼之士两路府军纷纷赶赴而来,狼嚎四起,鸣镝大作,却叫整座州城又“活”了过来……
————————————
沉香州衙。
州中各处法脉皆齐聚此处,向这位临渊仙山上来的道人言述经过。
沉香州原先有左道紫府两尊,一为灵蝶宗-彩蝶儿,一为神行门-百纳道人。再加之西南冠族-丁氏紫府任别驾,佐子士州令。
一州之地,合四方脉络为一个班子,怎么看都应当不至于陷入如此窘境啊!
黎卿侧目望去,只见第一排则是州令、别驾,以及那位彩衣女子,这是州中剩下的三位紫府境。
第二排首尾则是头戴白布的中年人,神行门那位陨落道人的子嗣,在其侧的是则一位树衣老叟,一负剑散修,一员藤甲壮汉,一名……布袍青年。
这第二排则是各方练气境的散修方士与猛士甲兵了。
场中诸道或是惶恐、或是震惊,尽皆正襟危坐在其中,整个大堂之中,唯有黎卿指尖轻轻叩动着案桌的声音。
“所以说,诸位是因那渊河鬼患止步不前,整整半旬也没其他动作了?”
“三名紫府,哪怕是趟水过河,也不至于怕了区区一头水鬼罢!”
这沉香州究竟是怠政还是故意的?只因一件小事便将整个州城都停摆了?
莫非这州中主官又是一柳黄州乎?
然而黎卿这一问,州中大小官员却是默不作声,无人接话。
嗯?
黎卿眉头一挑,更觉得稀奇了,这一州上下竟如此的同气连枝?胆子大到包天了这是!
“白毒,白军主,你可知这是为何?”
下方仍处于惊震中的那青年男子,再次得闻黎卿点名,心头当即一震。
白毒也不做他想,起身便是一礼。
“黎上君,白某也是两旬前尊调令来,因豺狼猛士善追亡逐北,于西南边野中如履平地,这才接令。”
“并不知此州之事!”
这狼骑军主在这两旬亦是感觉到了此州各方法脉间的不对劲,但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实在是没有头绪。
或许议事之后,可私下与那黎卿黎道主相告一二。
而正是白毒这一声“黎上君”,教殿中目光齐齐向他投来。
这家伙与面前的仙门上人,竟是旧识乎?
诸道纷纷心惊,暗自揣测起了这二人关系……
见白毒亦是摇头,黎卿微微颔首,抬手便罢了那般提问。
只是背靠在那太师椅上,闭目沉思了数息,黎卿拂袖便将一卷竹简丢到了案桌上,横眉警示道:
“诸位,贫道是来除鬼患的,可不是来陪你们玩站队游戏儿的!”
“现在你倒是藏藏掖掖,怠政、懒政,沆瀣一气,与贫道冷然相对。”
“哼!诸位怕是还不知道柳黄州三主官的下场吗?”
这一言并未带有丝毫的元炁,但话音一落就似是斩首大刀临头了一般,教场中诸道遍体生寒。
柳黄州三官可是生生受了千刀万剐而死的,一万八千条生民血命,这是根本就无法逃脱的下场。
但沉香州不同!
场中诸道闷闷不乐,但从方才的不放在心上变成面带小心翼翼了。
第二排首座那位头戴白布的男子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之后,猛然起身,一脸凶相的近前数步,直教场中诸道惊疑。
却在那几位紫府、子士都要动手镇下他时,那中年男子目呲欲裂,满眼血丝的一头磕倒在地。
“仙长且听小子言。”
“沉香丁氏一手遮天,于西南一地称尊号祖,结私营党,动辄以别驾权柄排除异己。”
“我神行门老祖便是受其打压,策以神行大术,引洪开道,疏浚渊河,期间更是受丁家老鬼欺压,逼入渊河。”
“神行门-章贵实参沉渊别驾-丁九芝,其勾结妖鬼,借山洪水祸逼杀吾祖……”
正在那神行门主添油加醋的上告之际,那丁别驾哪里还能任由他胡说,立刻便是紫府气机高起,兜头镇落。
神行门主章贵难掩其重,但旁侧的木灵老道却是自有手段,指捏灵光于掌心,一气吹出,却见那乙木灵光迎风便长,眨眼间化作百十只乙木荆鸟灵,【叽叽喳喳】聒噪着冲将了上去。
这一动手可不得了,丁别驾、神行门主、木灵道叟瞬间就攻杀至一处,州衙中顿时乱作一处,左道、术士、大小官员,没法不站队,亦只得加入其中,各自拦下来。
在这位上观道人面前都如此,私下还不知道他等打成了什么样子,也难怪州中事务难以展开了。
一面是雄踞西南的地方豪族,宗庙中道人、鬼神不断,一面是存续百载的左道法脉,散于州县,门徒倒也堪数,二者一斗,竟是起了致死之心。
“真胡……闹!”
然而,只闻得堂上一道意味不明的叱喝声起,堂中还欲动手的诸道人却是忽然身形僵硬,泥丸宫中灵神暴跳,竟是连身体都不听了使唤。
“坐下。”
黎卿冷喝一声,右手拇指相掐,招魂秘力凌空而落便控制了场中十余人,无形的秘力魂丝垂落,直将这十余人的魂魄当做傀儡一般提线而落,往各自的座位间甩落。
“州令,这是怎么回事?”
场中一时失控,倒是那州令是其中唯一一个置身事外之人,得黎卿点名询问,那老州令亦是只得苦涩一笑,将其中来龙去脉相告。
沉香州有三位左道法脉,所谓左道者,只得其术而不得其法,与大道无缘。
于各仙门道统而言,与道相左者,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在民间法脉之中,左道之术就意味着易修易入门,是最有可能晋升紫府、得寿四百的途径。
灵蝶宗擅养蝶术,其蝶术与豢灵辅佐不同,灵蝶宗乃是将灵蝶视作了紫府道基来修,灵蝶是道、是术、亦是器。
修梦蝶者,可入梦杀人;修剑蝶者,灵气一催,立时便是九丈剑芒吞吐,开山裂石;修鬼面蝶者,餐精饮血,驭鬼噬魂……
灵蝶宗,一身道行七成占在了那灵蝶身上!
木灵学派,修的是木灵二气,一炁催生百草灵机,可伤而不损,服百草为饵,大益修行,一气变幻木灵,造物万千,根本便是与此二气之上,然,成也木气,败也木气,木常久矣,连道躯都难免木僵钝化,极易化作木魃,须得慎修!
此脉修法最是重道场,观一山木气兴衰便可知其上有没有修木灵法的道人。
神行门却是其中最多门徒的,其以神行入道,亦以神行成道,神行小术察阴阳,辨地利,观天象,分四时,易学难精,与奇门大遁有几分相似……
这三道法脉向来同气连枝,与那沉香丁氏各占一方,但就在十数载前,丁氏出了一子弟,天资道妙,为临渊仙山律令院首收为义子,又送往太一道修行。
灵蝶宗转了风向,当即便与丁氏亲近,叫那左道三宗失了平衡。
于是乎,两方各自对垒,发展至今日,几已成血仇!
前不久,丁别驾稍稍施加压力,破了灵舟,将那神行老祖打落渊河,狠狠落了其面子,可谁知,半个时辰后,那神行门并术士府三十四人,尽数就为厉鬼所杀?
丁别驾亦是愁苦不敢言,闷闷地坐在一侧,可那木灵、神行二道却是只觉是那老匹夫下了黑手,饶他不得,拼得了两宗破灭,也得他得个交代……
你道水祸未平,鬼患大起,州中又生如此动乱,如何还能理事否?
这流官州令却也是有苦难言啊!
将那州中动乱根本探清,黎卿这才恍然,事情竟是如此啊。
只是环顾场中诸道,沉吟许久,黎卿再才摇了摇头,道:
“汝等恩怨如何,事后再论个高低,眼下,你等去平山洪,贫道去荡鬼祸,一切平定后,再议此事!”
“神行门不会灭,木灵脉也不会绝,三方法脉俱是天南得来不易的门户,自然不允有差。”
“然,究竟是害人性命,亦或者是以势压人,沉香州中大小官员,兵将,三道门徒,良家子弟再去一一探听……”
“贫道黎卿再此作保,诸君可愿听吾号令否?”
权柄利益之争,挟裹了紫府上人的性命,在这地方州县,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招魂秘力幽然徘徊于群修头顶,将他等魂魄一摄,似是吊在了一纸白绫之上,几尽窒息……
黎卿是何人,他等大部分都不知晓,但看其手段,绝对不是什么太仁厚的善茬就是了!
“好,那贫道就放你等下来。”
“再次此患中生事者,那就再怪不得贫道不讲情面了。”
见众人没有异议,黎卿这才右手一挥,将那猛掐住群修喉咙的招魂秘力散落,给予了他等一丝喘息之机。
神行门主与木灵老道得闻了黎卿保证,三项左道法脉乃天南得来不易的门户,这般认可,实在令他等百味杂陈。
虽还是大恨,却也念及了门下上千弟子,却了几分疯意。
而那丁别驾却是心头暗感不妙了,这位天南的道人可不似什么省油的灯。
“看来,得传讯太一道,唤圣儿归来了!”
“还得知会一声天南律令院,本官真没想害那老匹夫性命的……”
(本章完)
第190章 沉渊
第190章 沉渊
天南一府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垂髫幼儿,皆口口相传,言称渊河起于西极、南至沧溟,乃是天都第一鬼河。
可真若细究起来,这条渊河却是大有异处!
数百丈宽的大河,逢山洪之时,水势汹涌,自西向南而去,横过天南、清平二府,再入南海沧溟之中。
事实上天都何其浩瀚?这道渊河的源头就远远未至天都西极的尽头,最多约是西都群山水脉汇聚而已。
再者来说,这渊河水鬼生祸,确实危险,但远远不至于似坊间传闻中的那般的生灵绝迹,土司的蛊徒也时常游离渊河左右,只是不敢近水而已。
南国也是近百年来才号召四方山民搬离渊河,在那之前,即便鬼患频生,但天南百姓仍旧靠居渊河生存了数百载时日,绝非不毛之地。
可就在渊河归流入南海沧溟之后,那水鬼之患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也不知是因那沧溟巨兽太过凶蛮还是如何……
黎卿登上两岸,洞开阴瞳望气,已是能看到有道道阴影于水下游荡,充满着恶意的视线不住地窥探着水面之上。
那并非游鱼,而是厉鬼!
“黎君且看,渊河支脉,那幽幽水溪之下,同样有了水鬼踪迹,数量繁多,这一时间着实难制。”
沉香州判单手提缰,勒住坐下鳞马,领着一曲藤甲猛士来。
却见那藤甲猛士约莫两百人上下,披青藤甲,执短兵,腰跨轻弩毒箭。这藤甲士不修五驭,唯重射弈之术,善林中奔袭,徒手攀百丈断崖,健步如飞,可逐虎豹,震退山魈,乃是西南之地的特殊甲士。
甲兵之后,“呜嗷”之声此起彼伏,却是那一支狼骑跟上来了!
昔年龙牙节兵司马白毒,受黎卿赠五驭豺狼之术,得以立下狼骑一部。
六载以来南征北讨,可谓是倾尽家财,方有如今百骑狼士之规模,豺狼为爪,长槊为牙,追亡逐北,草卷萦飞,自那山涧驰道飞速而来,踏地却近乎无声。
白毒座下那老狼闻得熟悉的气味,鼻头微耸,当即不可思议的歪过脑袋,警惕打量这位将它从尸山中拖出来的罪魁祸首。
然而,不待这狼兽呲牙,座上的主人就两巴掌甩在它的耳旁,那猛士推山裂石之力何其雄壮?俩耳刮子将它惊醒,掣起缰锁驭驾前去。
你这蠢狼不长记性是吧……
两营甲士,加之诸方法脉齐齐拥来,正是要随上观尊道查探那渊河鬼事。
“近些时日,这水域附近的水鬼数量愈发多了。”
“那水藻下、沉船间,鬼影沉沉,数量比之以往翻了数倍都不止!”
“此处倒还只是渊河上游,若是事态扩散弥漫至了渊河全境,那影响可就……”
那灵蝶宗的紫府缓缓跟来,一指点向那渊河之中,便见有幽蓝凤蝶自宽阔的河道间翩翩起舞,灵蝶凤翅荧粉散落,上下翻飞间,实在令人无法捕捉其规律。
然其速度却是极快,三五个呼吸间居然已经穿过了大半条河道,只在那水雾之上留下了幽幽荧光。
“尊道且看!”
彩蝶儿一指渊河之上,那凤蝶悠悠荡荡,以荧粉辟开一道梦境,渊河之下一头头水鬼之形当即跳脱在那荧光之间。
苍白恶鬼,七窍流脓,或化身肿胀,或成水猴子之形,这密密麻麻的鬼东西多如水中蝌蚪,皆恶意满满的窥向了河岸边上。
灵蝶宗这位主事是个眼观六路的人儿,不论是左道大宗、地方宗族之争,还是这沉渊鬼事之中,她把握了其中利害,拿准了自家的位置,却又从不正面言语。
西南山洪汹涌,既知渊河厉鬼横生,可当日那神行老祖泄洪,她为什么不制止呢?
黎卿阴瞳扫视那河谷上下,也未理会这诸多甲修,右手掐指一掣,十里当空,顷刻便被阴云冷雾笼罩,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飒阴风,卷动诸甲士行伍间的旌旗猎猎作响。
四野朦雾昏暗,无形的魂压流转,却是凝作了道道漆黑的鬼画符文,此文扭曲诡异,稍看上一眼便令群修头昏目眩,命灵恶寒。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回响在河岸边上,极为急促,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踏水狂奔一般……
踏踏踏……踏踏踏……
州中诸修愈发噤声,但那脚步声却似是恼羞成怒了般,更加的急促了。
“啊?那是!!”
有术士抬起头来,只见到那渊河中的黑色足迹,密密麻麻的,几乎将数里鬼河都要覆盖了。
那漆黑的鬼脚印太过渗人,这聚集了阴诅、兵祸、横死、虐杀、怨恨等等咒术所具象化的杀咒载体,只是被人偶然瞥见,便能从中预见自己的二十三种凄惨死相。
那漆黑的鬼脚印每增加一双,渊河的流动就愈发慢上一分,来自阴世的禁忌诅咒,似是要将河水都冻住一般。
水下密密麻麻的鬼影,为那足迹一踏,眨眼间便归为乌有,化作道道浊流冲去,每一头肿胀老尸、剥皮水鬼都无例外,皆是如此。
这太弱了,这些并不是厉鬼,而是“伥”鬼,是那被厉鬼吞噬之人炼作的“鬼奴!
“看来,果真是有一个源头的。”
黎卿银眸微眯,右手举袖而动,五方镇“嵬”鬼篆顷刻化作幽水流动,深邃漆黑之色瞬间覆盖黎卿右臂。
还不待群修猜测他要做什么之时,唯见黎卿五指化爪,九道千丈雷霆应声而落,雷光一闪,刺目的寒芒当即充斥了这方天地,将众人的视野填满。
半息之后,响雷声震耳欲聋,吓得两岸峡旁的狼精豺怪都以尾伏地,四足发抖!
雷法一出,比之鬼咒却是来的更快更猛,于数里水域中一霹雳,眨眼就将那河中伥鬼打散,作道道浊流冲走。
一击之间,四五里水域涤荡一空,那密密麻麻的鬼脚印亦是卷起残浊气息一动,化作一缕黑烟萦绕黎卿指尖而来。
“同出一源的浊晦之气,为鬼作伥,这些都只是鬼奴罢了!”
黎卿指尖挑起那缕幽游黑气,喃喃低语道。
厉鬼之中常有些强大的厉鬼,能将弱小的阴灵化作“伥”鬼听用,甚至某些恐怖的大鬼,自身磅礴的阴气就能分化作密密麻麻的伥鬼来。
很显然,这渊河中的看似密密麻麻的水鬼都是同一头,甚至连这一段渊河中原生的阴灵怕是都被其吞噬殆尽了……
“伥鬼?”
“鬼奴?”
身后几名道人相视一惊,但他等震惊的不是那水鬼,而是惊震于这位天南道人。
阴云鬼雾封锁十里,无可捉摸的厉鬼脚印踏遍渊河,这无形无影的诅咒本就足够渗人了,再兼之那道覆盖千丈的雷法。
雷法!
他就是那位五溪清平宴魁首-天南观的幽篁道人?
几名紫府道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身形一直,顺着黎卿的目光望向了他指尖的那缕黑气。
这般能衍生水鬼作“伥”的大鬼,多半不是渊河中的东西,或许,它真是上游来的!
黎卿眸间闪烁了数息,将指尖那缕黑气一弹,幽幽咒气立时散作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于虚空中重组一番后,却是又化作了一排鬼脚印自渊河北岸一路往下寻去。
他捕捉到了那头厉鬼的气机,凭空出现的鬼脚印便正是要开始游荡,寻其正主袭击了。
“神行、木灵、术士府,与州中诸甲士去宣泄了那山洪吧!”
“天灾浩瀚,人力无可阻,但四方宣泄总是正法,莫要拖到酿出人祸来。”
“至于剩下的两位,且随本宗来……”
黎卿一瞥身后诸道,也无了在这里客套定计的想法,将那源头的老鬼拘了,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便也不顾那二紫府还有什么想法,黎卿掣天府玄元气卷起二人,立时便登云乘风随着那串不断衍生的鬼足印往渊河中去……
————————————
渊河南去不过数十里,河道豁然开阔,沉积了一座水湾,那湾中积水成渊,幽泽隐隐,以灵目都望不到底。
然而,就在那串足印方才踏入深湾中之时,黎卿立刻感应到了一道幽深的怨气。
这怨气与平素间生灵横死殂生的死怨之气不同,分明就是以那阴晦之气为基,乃是被精心祭炼过的阴怨之气。
也就是说那是一头懂得修炼的鬼神?
得见那幽游鬼印一步一步踏入了渊河之中,黎卿挥手停住庆云,翻袖将那无衣魂幡纳入掌中后,注视着下方渊河,眸间冷意顿显。
“诸位,也就一头水鬼而已,不必兴师动众了!”
“贫道下了一道黑天死咒溯源而去,你我三人锁了这渊河,且合力拘杀了那大怪,若是不差的话,那水伥鬼祟亦会随之而消散……”
黎卿一指点向水面,意在令那彩蝶儿、丁别驾出力。
左右不过一头日游水鬼,即便遇水战力会强上个半阶,却也在三人手中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百丈云头降下,只与水面齐平,如此的近距离,三人都几乎能感受到下方翻滚的水凉意了。
那两位左道上人、宗族紫府同时对视上一眼,兴知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了。
谁能料到这位黎道人仗着手段,做事如此干脆?
一击覆灭鬼奴,拘了那水鬼气机,携人追溯而来,半个时辰便寻到了鬼巢,直接开干!
‘你仙门道人艺高人胆大,有着诸宝护身,当然什么都不怕了。’
二人腹诽一声,心头当真是苦涩的很。
这彩蝶儿一身战力俱在三只灵蝶之上,梦蝶之道玄奇不可言,赤焰凤蝶吞吐妖火,鬼面蝶儿能驱鬼吞灵,若是寻一处好地方斗法鏖战尚可。
但你让吾下水搏杀是什么意思?
丁别驾亦是如此,他有着一身不错的风法火法,亦有两件堪用的法器,可下水来擒水鬼可不是什么好干的事儿啊!
“尊道,不如且先准备金丝罗网,上下沉底,围了……”
那丁别驾神色变化数息,正要劝诫黎卿。
突然,二尊眉心灵识猛地一暴跳,齐齐转过头来,却见黎卿那云台后方眨眼就多了一连串的身影。
当头乃是一位玲珑娇艳的女子,这女子一现身,方圆数里就下起了冰冷透骨的阴雨来。
在其后方乃是一头银甲…尸?一尊无面人,一名背身双翼的怪人,还有……
总之云台上奇奇怪怪的身影多达一十二位之多,甚至近半都是紫府气机?
那丁别驾之言还未说完,黎卿便掣指掐诀,闭目加持起了幽游死咒,再不搭理此人。
玲珑猖主将一柄银斧法器提起,一指水面,云雨鬼蜮顷刻间便将这一湾鬼河封锁,一十一猖神往那水中一跳,无声无息地就沉入了其中。
要知道玲珑的前身,那头剥皮鬼的袭击方式之一,便是云雨化沼,诸多剥皮鬼奴都是从那雨中来袭。
是以,这纸猖纸灵,竟然反常的最擅水斗,当然也更加的弱火!
诸猖往水中一沉,立时就似游鱼儿般的潜入其中,自那道道恶心的肿胀浮尸身侧穿过,直取那日游水鬼的本尊。
“你,立子时正中方向去,不得令那大怪破了鬼蜮。”
“你,去巳位阻路!”
玲珑猖主单手将那丈二银斧头一提,直接驱策二道上前动手。
丁别驾眉头一挑,正欲解释,那灵蝶宗的女子却是直接着灵蝶簇拥,落到了渊河南部去。
彩蝶儿心思缜密,就在玲珑猖主现身的一刹那,她便知晓了,这位并不是“人”!
灵蝶儿们最擅闻香夺气,在那十二猖神身上,它们只闻到了阴气与香火气。
再者,那玲珑猖主跃跃欲试的狭促之中,它们只感到了猖鬼一属对生人的原始恶意,那位玲珑猖怕是就想着找茬生事呢!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便是如此。
几尊方才各自归位,水中大浪立时便翻滚了起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港湾之中,浪头掀起十数丈来,此刻的大浪幽深作一片浑浊,偶然一瞥间,便能见到那浪中一头头被浊水泡发了的水尸,腥臭之味亦是紧跟着扑面而来。
啪嗒、啪嗒!
浪头方起,立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水底响起,那隐匿其中的水鬼似是被踩到了痛处一般立时跳脚,嘶声怒吼间,引动水浪翻飞,又是接连三重大浪席卷,一浪更比一浪高,乃至其中衍生的三尺水鬼,鱼跃而出水面,竟是朝着几人袭来。
“叱!”
浪头未至,彩蝶儿与丁别驾便相继祭起法器,那面赤蝶飞舞,于穹空中招摇数息,兜头便是滔天妖火铺天盖地般撒落,与那大浪悍然撞上。
这里丁别驾祭起八百禁的珍品法剑当空横斩,催生剑光百丈,一击将那群鬼拦腰撕裂。
两人动手,破开一浪,后面却是一浪更比一浪强。
然而,那浊流浪头还未至,便见高空中有一巨物坠落,却是那银甲将军一击跳投而来,十尺银甲躯,双臂撼动乾坤力,招摇击水千丈里,携一记跳劈砍下。
甲猖身中阴气磅礴,无匹巨力破开气浪百丈来,形如一尊山斧气刃,一击落下,生生将那三层大浪生生劈散,震得浮尸四散而来……
(本章完)
第191章 地煞老鬼
第191章 地煞老鬼
水中大浪倒卷,浊流翻覆,重重浪头拍来,河中礁石一触即溃。
层迭大浪方才盖压而下,忽有一声爆响,那甲猖将军从天而降,撞破阴雨愁云而来,掣银铠双臂合拢在前,一记跳斩旋起滔天巨力,悍然劈下。
轰隆隆……
神猖跳斩,浩瀚阴气内敛,形如百丈之巨的开山气刃,劈落浪头之后,水爆射,浪头下的浮尸水鬼为那阴气掣作的磅礴巨力一震,径直崩碎作道道浊流飞散。
清平大宴之日,十二猖神曾为那元磁重域生生镇爆,黎卿在为它等重塑身躯之时亦是用上了更好的鬼皮,更精粹的鬼灵、魂精。
那更强的本质加持到了诸猖身上,唯甲猖的提升最为显著,此刻,真若是一头凛然的银甲尸将耸立,自带了不凡威压。
甲猖巍然立于云雨之中,双臂似是两根天柱捣入水底,抡动混天蹈海之力,只数个回合便让这数里水域旋起上下参差数丈高的庞大旋涡来。
此刻,整座水域似是被这云雨域圈作了一个大缸,群猖入水,唯独那银甲大猖立于水面上双臂混动,似是推动缸中水漩一般,搅得那水中鬼祟不得安定。
沉香州中二紫府,将手中法器紧握,面带忌惮的退开到南北两岸,转过头来,似是求问般的将视线投到黎卿身上。
水下幽游死咒若跗骨之毒,无可阻挡的向那老鬼蔓延袭去,那漆黑的鬼脚印每前进一步,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渊下老鬼方才口吐阴气,欲破此死咒,又有一只只惨白色的鬼手袭来,四向敌影不见面目,唯有道道玄阴鬼气渗骨袭来,不知名的诅咒印在老鬼肩背之上,眨眼便化作了一只淤青手印,极为痛楚。
“哪里来的渣滓?”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渊下水鬼目眦欲裂,将脑袋一晃,阴怨之气勃然暴动,生生把那密密麻麻鬼手震开,这老鬼一怒,渊水霍乱,道道浊流席卷,迅速地衍化做一头头水尸伥鬼。
然而,那岸上甲猖双臂尤有翻江倒海力,三两下卷起渊河倒流,水伥恶殂,亦拗不过如此翻江之力。
何况幽游死咒更是已经迭加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老鬼圜首四望,密密麻麻的鬼脚印就那样坐落在身周,已是将自己的每一条退路都堵死了。
有水伥浮尸开路,方一逾越那漆黑阴冷的足印,立时便受袭击,眨眼溃散作道道浓液浊流。
不过两个回合,它便已经退无可退,被生生锁在了这渊河之底。
而正是此时,浑浊的水底,阴冷的影子缓缓近来,那老鬼猛然抬头,入目便是一只肋插双翅的瘦长人影,这人影背后,一头头猖鬼排列作雁形,强烈的恶意扑面而来。
“你……”
水下的老鬼惊呼出声,然那阴翳飞猖却是纸翼一动,视那渊水如无物般,瞬间越过百丈距离,角突生生撞在了那水鬼胸前。
磅礴的巨力就似是百丈山石滚来,直让那老鬼一个照面便被崩飞,狠狠的砸落那连串的足迹上。
方一逾线,恐怖的连锁反应霎时便起,那串串的鬼脚印似是活过来了般,凡有一个脚印触碰到了那老鬼,余者密密麻麻的足印皆是跨越了因果之间的障碍,齐齐向那老鬼踏来。
眼看着面前视野被瓢泼的黑色覆盖,渊下大鬼再无退路,皮下阴怨鬼气亦是泼墨一般渲染而来,与那诡谲的死咒悍然碰撞而上……
“不好!”
寻常精炼的阴怨之气与那幽游鬼咒相触碰,不过才角力数个照面就被破开了口子来。
那道杀咒极为不凡,乃是由道道横死鬼咒、谶法凝练,实在能称得上一声阴毒,但凡被其命中,少不得就要落魂销骨散的下场。
渊下老鬼也不是无智蠢物,自知定然是这当地的鬼神出手了!
岭南门户,多为宗族私计,其中光是宗族故鬼便不知凡几,他这般西都来的大鬼,恐怕绝不会受欢迎。
然而,还不待这老鬼思虑,那水面之上却是突有一道遮天黑影落下。
黎卿见时机已至,那水鬼染了死咒再无脱身之力,翻掌将那魂幡一抛,千丈幡帜只如三丧裹尸布般,往水中一铺,凡若有魂有灵之物,无不被那幡面所卷。
“鬼君稍休!”
“小鬼只是顺圣河经过,绝无长久逗留之意,这便离开、这便离开……”
渊下水鬼呼嚎之声还未传扬,遮天魂幡纳来,早已将他卷入其中,似是沙场裹尸一般,落回了岸边去。
待得那水鬼再度得见光明,却见已身处于一方阴郁晦晦之地,身前一道削瘦的道影驻足在前,七星冠,锦云袍,剑眉星目,气焰悠扬,但其稍稍挽袖的右手上,令百鬼悚然的恐怖气息萦绕不绝。
这道人可不是个善茬!
眼看着那魂幡中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的苍白水鬼,约莫中年模样,然其浑身无一窍,通体只似是一张鬼皮般。
黎卿开口问道:“瞧你也不是无智鬼物,你是哪一方的鬼神?”
这水鬼并非凶悍性子,得前方道人提问,连忙解释开来,蠕动着就要磕头,口中连连讨饶:“小鬼生于西都之地,槐连鬼城,只为避开祸而来,并不逗留南国……还请鬼君饶命,饶命!”
“槐连鬼城?是为躲何祸事,竟远涉来此,搅得南国水域不宁?”猝然听闻那鬼城的名号,黎卿眉头一挑,暗道果真是如此。
这渊河中的变化果真是来自于上游!
“祖老爷去岁坐化了,城中鬼君们登基厮杀,蚕食百鬼血骨以筑王座,惊得群鬼奔逃……”
“渊河中动乱绝对与我无关,定是那些窜逃的无智厉鬼所为。”
老鬼吃力的想要坐起,但那魂幡上符图大显,恐怖的魂压将之生生镇落于地,强行挣扎了数次也只得仰视着那半尊道影,实在望不真切黎卿。
祖老爷,坐化了?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那位曾与尹祖交流过的的阴神境鬼君嘛?或是因其阴寿已尽,所以渊河中的鬼患又暴乱了!
还有,城中鬼君们登基?莫非又多了复数的阴神老鬼不成?
见黎道人默不语,场中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彩蝶儿与那丁别驾更是连渊河上游鬼城的存在都不知晓,此刻骤闻此消息,一脸惊疑的望向黎卿。
“哼!一方地界有一方地界的能为,你这都西的老鬼,入南国疆域行凶,着实该打。”
“此行到底有多少鬼物脱了鬼城阴山的束缚霍乱人间?”
“你那鬼城中的新任鬼君连这点守家的本事都没有吗?”
既鬼君登基,何以惹得群鬼奔逃?那鬼君该是如何的天怒鬼怨,才能使得阴府鬼城中的大鬼四散逃离啊!
然而黎卿连声三问,却是叫这老鬼心底盘算了起来。
眼前之人或许并不知晓槐连圣城之事,我若借此留上几分关键的情报,方有存身之基,苟得一命。
幡下水鬼眸间闪烁,欲言又止的含糊起来。
黎卿却是怎得看不清它的小动作,右手五指一攥,立时引得幡上真火暴燃,雷蛇狂舞,那魂幡滚滚,连携这雷火猛然一收。
【噗嗤】一声,雷火浇炼,魂压翻卷,叫那生吞紫府的大鬼顷刻间灰飞烟灭,再无生机。
“唉?老爷真是又浪费了一张上好的鬼皮!”
玲珑猖主莲步轻摇而来,只是抬眸瞥了那魂幡中一眼,当即便知这头老鬼坏事儿了。
她家这位黎二爷啊,总是如此浪费,实在不知人间疾苦啊。
“此獠秉赋倒是不错,但生得……太恶心了。”
黎卿抬指将那水鬼炼灭后的冥珠与魂精摄来,摇了摇头道。
浊流化分,造鬼为伥,的确是不错的鬼术手段,但那肿胀浮尸还是太过难看了些,实在入不得他的眼。
指尖将冥珠一挑,随手便赐予了在旁的甲猖,它如今倒是愈发刚猛了。大鬼魂精侧身往南斗延命灯中一丢,叫其中灯油都似是涨了一小截……
槐连鬼城鬼祖坐化,阴府之中群祟奔逃,这可真是叫渊河两岸头疼了,原本这渊河中鬼祟便出奇的多,再经此祸患,怎不是愁煞了人。
便是黎卿拼尽全力,上下奔波,这十万里流域,他又能抓到几时?拦到几时?
见那水下大鬼,转瞬间便被这位仙门道人收纳,盘问之后更是毫不留情的掌毙于此。
场中二紫府呆愣于原地,望着那残忍咀嚼着冥珠的银甲猖,遍体生寒,再看这场中状况,似乎渊河之事还远远未到结束之时。
“尊道……是为了那渊河鬼患,为了那鬼城而来?”
“可……可需奴家相助?”
彩裳女子掌托灵蝶,缓步至黎卿身侧,欠身一礼,却是关切的询问了起来。
看这黎道人的手段,决然也不是为了一头水鬼祸乱,或是一门左道的反叛而来。如此人物,光靠眷属麾从便能轻易镇杀一头日游大鬼,怕不是紫府上基的院主级人物了?
槐连鬼城,她等更是闻所未闻。
丁别驾同样眉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了,一州别驾乃是仅次于州令的二号人物,于州令面前都能别开一驾出行,对于这渊河水域的近况极为了解。
若是真按那头水鬼所说,这个问题可比他等想象的要严重太多了!
渊河上游居然有一座鬼城,更为关键的是,那鬼城现在自顾不暇,群鬼出逃了……这不是祸害四方吗?
黎卿立于原地,掌挑起南斗延命灯来,静待着其中谶禁瓦解那水鬼魂精,沉思片刻后,再才横眉瞥了那彩蝶儿一眼。
你能帮什么?
这丁别驾、彩蝶儿都是寻常的旁门、左道紫府,若论战力,他俩恐怕一起上都未必能挡下现在的“烛”,别说相助了,就怕到时候还得求助。
紫府之间,上下之分尤为明显。
有人终其一世,亦只得将练气期积攒的灵气抟炼作法力,勉强修出道基。有人早早铸就紫府道基,道法神通,镇器禁术无一不精。
就是在如今的南国,仙道也还是半价贵族之学啊!
“这与你等无关!”
“看顾好这一州十二县之地便算是你等立下功劳了。”
黎卿摆手之间,深深望了那丁别驾一眼。
他不奢望这沉香州中紫府能对他有何等帮助,只希望他们不要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便是了。
但显然这位丁别驾有些其他的想法,方才还在州中之时他就送出了两道传讯,一者送入了临渊仙山方向,另一道却是径直往东去了,或许是要有其他动作?
然而黎卿更不会惧他,此刻水鬼陨灭,幽游死咒散于无形,黎卿招来群猖,将袖中元气一抛,立时又升起云台数丈,卷起几人往北方的州中归去。
诸方山坳间虽已放晴,但先前山洪深积,水患未散,那神行门主承父祖之业,以三角法旗,开神行隐道数十里,宣泄山洪,那大水泥石自北旗阵门中入,转瞬便从南旗阵门中出。
只需两道法旗,一门大术,轻易便可遁走三十里,以此梳风水,化地利,挪人法术,窃人镇器,传送远遁,妙用繁多矣。
“左道之法,看来也未必都是小道!”
黎卿驾云在天,眺望那山间梳理风水,引导山洪的一位位神行门人,不知怎得突然想起了当日清平大宴的第一战。
那位奇门大遁的道人还真是险些让他灰头土脸,若非此人道行差了些,还真是比那御鬼钟氏的宗家子还要难缠。
神行遁法,看来亦是奇门大遁的一个分支?
然而黎卿这一无意的感叹,落在旁侧的二人耳中,意味可是完全不同。
于那彩蝶女子而言,她等左道法脉,小门小户,只是在西南州县中还要受都督府、术士府,乃至地方大族的打压,实在的得不来多少资粮。
否者,灵蝶宗也不会只有灵蝶而无法器,木灵血派博木灵法术造化于身,神行门从上到下一共也才数尊下品法旗
若是这位仙门道人能为左道三法脉而侧目,稍稍应允乃至漏下些许的出路……
那女子眸中异彩闪烁,原本想要投向那位太一道门徒的心思当即有了变化,天南唯一的天顶,终究还是那座临渊山呐!
而旁侧的丁别驾听在耳中,却是愈发的不安了,那神行门于他丁氏有大怨,这位临渊山来的真传道子不仅不看在他丁氏的门庭面子上相助,反而称赞起了那神行大术来?
他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有意的……
沉香州中,两方旁门携手宣泄山洪,每至有无法逾越的险峰,那位子士境的州令便登高秉笔,蘸墨作诗。
所谓文以载道,字成千秋,勾横撇捺,尽是刀光,斩落石壁,贯穿山崖;竖来点划,俱是斧芒,击破顽石,碎裂关隘,一文能开山,一诗铺长路。
再有狼骑之士驱逐毒蛇猛兽,藤甲之士疏清淤道,可谓是人道仙道齐携力,但求合开大同道!
(本章完)
第192章 东来沉香府
第192章 东来沉香府
西南诸岭,有三色法旗开道,东挪山洪十里,西却泥沙万方,不多时,洪流滚滚,撼山震岳,那一十三州县中积攒的山洪大势为之引导一一注入南向的渊河中去。
渊河鬼患,与诸县绝,着实是教这西南之地少了太多对抗旱涝与大灾的机会。
可一旦掘开水脉,通渊河,那水鬼祸患怕是会直接连通到诸多州县溪水之中,届时,鬼事凭生,更是恐怖。
群甲勒缰,登高而视,眺望着那神行驰道中滚滚奔流,天地之力实在浩渺,凡人之力难以对抗,沉沙奔流动如山崩海啸,自那青光驰道之间一路冲下。
“不好!”
神行门主方才避开脚下的泥沙,俯视那谷间洪流,只见那水势汹涌磅礴,神行水道西南一角的法旗当时便有些支撑不住,旗上的灵纹都开始忽隐忽现的闪烁了起来。
他等神行法脉只是一民间左道,勉强于县中占了一套大庄子作门府,可着实拿不到太多的灵物资収,门中寥寥几枚法旗,面临着此刻的奔流大势,实在堪不得大用。
“门中历年来一共才祭炼了这几扇法旗,绝不容有失。”
那神行门主面色变幻数息,与身后几名门人对视一眼,立刻驾起风来,亲身上前,落入那洪流之中,双臂持旗而立,以一身灵力淬炼过得壮硕身躯抵挡着分支洪流。
任那奔流汹涌,泥石势大,他一人执旗巍然矗立于其中,还真就镇下了那摇摇欲坠的阵角。
两侧的其他修士见状,自然也不容他一人涉险。
那毛发翠青、生得一枝桃木角的木灵老叟无语暗骂一声:“臭小子,不要命了!”
随即抬臂从袖中取出一截竹根来,催动一道甲木灵气拍入竹根之内,再往那神行门主的脚下一抛,只见那洪流尘浪之底,宛若奇迹般的探出两丈青竹,其枝繁繁,其叶翠翠,却是为那神行门主提供了一个落脚地……
神行结界南来百里,导引洪流,数日未绝。
黎卿等人于云头上驻足观望,所见下方州县衙役乡勇,疏领山民;甲兵左道,无不尽命。
“别驾与那神行门、木灵派是有何恩怨?”
数日目睹那左道二宗所为,实在尽力,此刻得闻黎卿发问,丁别驾也不好做声,沉默许久后,也只是拱手言道:“并无太大恩怨。”
西南边隅之地,三方左道,一宗豪族同聚于此,自然清苦。
这沉香丁氏至如今,有练气子弟二十余人,夜游鬼神三尊,紫府一人,还需供享那拜入太一道的子嗣……他等所承的压力当然也是不小。
那左道三脉自西南民间而起,亦如三虎争食,总得是分个高下次序的。
“东海有诸脉,称宗号派,入仙城听令,足挡三海窥探;岭南有诸家,各族分品,供享鬼神,昔日那百鬼横生的地界如今也算安宁。”
“西南之地,可也还没有困苦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黎卿负手于云头之上,也不理会那丁别驾的纠结,俯瞰天南诸岭之间。
“去岁南土毒蛊部开一方旁门于兰风州,梳理南地土司,得南国上下称赞。”
“上有仙门以寻大道,旁门求法,左道修术,也是合乎天道寻常呐!”
此行若是其他紫府前来,那神行、木灵两脉估计就要从此绝嗣了。
沉香丁氏坐落此方久矣,积攒的底蕴恐怕比之那天南府都的蓝家还要势大!
但黎卿亦是曾去往过海外三仙洲的,洲上仙宗山门,云阁天城,傀儡机关,光是有修仙道的洲民便不下十万。
三海豪侠请拜,四方散修来朝,南国的灵金宝材,北海的魔血精粹,南海的星辰陨精,无不汇于仙洲庭市。
依他来看,天南府不说要如何的威凌一方,但总该给这些底层的法脉门户一些机会嘛!
“别驾以为如何?”
眼看下方已临近尾声,黎卿转过头来,肃然的望向身侧二人。
那灵蝶宗紫府女道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唯有丁别驾心头不忿,却也决然不敢在这位刚刚杀鬼喂猖完的黎君面前表露分毫。
犹豫了片刻,那沉香别驾方才拱手一礼,模棱两可的回答黎卿。
“尊道说的是。”
他丁九芝是不敢多作置喙,然当年律令院首收丁家三圣儿为义子时便曾许诺,可保他沉香丁氏长盛六代,可助丁家三圣儿尽仙姿,证大道。
或许眼前的黎君知道,或许他并不知道,但不久后,他自会知晓!
这丁别驾自然不会在此处触黎卿的眉头,似是他等地方大族,较量的的战场从来也不会在棋盘上。
几人方达成表面共识,下方的引洪也已终止。
那数名左道之士跟随着州令与猛士甲兵横跨山涧,俯首于云台下方。
“老朽代州中上下拜谢尊道援手,这面久积山洪泄尽,州中百姓方得再治良田……”
那州令拱手一礼,陈述此中状况。
再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的岭下良田,尽为泥沙摧毁,肥沃的膏腴壤层或是被掩埋,或是被冲刷干净。料想到要自然恢复也得以十年为单位了,却是得重金请得擅五行法术的术士、道人出手了。
这亦是仙道用于人道治世的某一种回馈!
黎卿闻得其讲述后续的手段,微微颔首,这位州令倒是有足够的治世能力的,只可惜此方地界要妥协的东西太多,甚至南国本身的立国就源于妥协而生……
“可!”
“那水鬼已除,但渊河中绝不止这一头水鬼,尤其是近些时日,愈发危险了。”
“这样吧,沉香州中能调动多少五金精粹?你须得尽取五金编作罗网,每两尺五精金丝间便束一截柳条,结作百丈巨网,铺于渊河上游,最少要有三重之数……”
且立下一道大号的金柳惊鬼网,可让上游的寻常鬼祟避走此处,叫那寻常水鬼不至于祸乱到下游。
下游南土的土司中可也有山民仰仗渊河源流而活的,那里,或许将会成为天南的第四个州,不得让鬼患祸害了……
余者,便要黎卿先去查探清楚那渊河一带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再做打算了!
诸道接令,心怀惴惴的按黎卿吩咐去做准备了。
至此刻,只有那木灵老叟、神行门主、以及那依旧立于云头上不再动作的彩蝶儿还在等候这位黎道人给出一个定论。
“贫道也知晓了沉香州中诸府恩怨,但那水鬼与丁别驾并无无关联,也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吾自临渊而来,欲寻这渊河源头,你们三宗若是能为贫道看好那方河渡,便记汝等一道大功。”
“神行门治水患,陨落了一员紫府,可寻钟灵毓秀之后辈,持临渊玉令,入仙山,直至第二尊紫府出世为止,如何?”
“但却是勿要与那丁氏搏命了!”
黎卿将一枚印信递出,想要看看那几名练气上品的左道道人是否劝的通。
坐观那一州豪族吞并二左道,黎卿不愿,但支持他等反向报复前者,那也绝不可能!
下方二道神情当即郁郁难言,诚然,这个结果已经是上观尊道特意照顾他等左道二宗了,换做其他人,连搭理都不会搭理他们这山野左道。
可他等心头属实是大恨,神行门中老祖,最擅堪舆风水,以神行大术,寻灵开山,养活了不少门人,这神行一宗,亦是专擅作风水堪舆、送信、寻墓等等之事,名声并不差。
木灵学派则是多是村寨乡里的药师、巫医,或任看守山林,驱赶毒虫百兽,也是薄有清名。
便是这二宗,那丁氏都愈发容不下了,神行老祖虽不是那丁别驾所杀,但可是他亲手落渊河之下的。
不管怎么说,丁氏已经背上了一条紫府性命了!
“唉,上宗尊道爱护之心,老朽感激不尽。”
“章小子,也为你那数百门徒好好想想吧……”
木灵老叟长叹一声,俯身拜谢。
他等与那根深蒂固的沉香丁氏搏命,不过是以斗争求活罢了,真斗将起来,他等区区左道,又无紫府庇护了,唯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灵蝶宗,他从没有指望过!
下方的神行门主-章贵自然也不会不知好歹,面色挣扎了许久,纳头拜下,双膝着地,接过了那道玉符。
“章某,拜谢黎君,也……必不叫恩主难做。”
上观尊道能为他等抗下诸事已经是做到极致了,这一点,章贵十分清楚。
“行,贫道见你神行大术似乎与奇门大遁有些相干?”
“既是神行大术,可知神行甲马符?”
见此人是说得通的,黎卿将印信抛到那章贵怀中,挑眉再问道。
神行甲马符?
这是修行界十分常用的的一类符箓,拍于双足或者骏马蹄侧,立时便能脚下生风,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但……与神行术法却是完全不同。
章贵苦笑着摇了摇头:“神行大术乃是奇门小术分支,与那神行甲马倒是不同。”
若是相通,他等制神行甲马符,也算是有一门修行之艺了,怎么还会是如今模样?
左道,日子可不好过啊!
“哦?”
黎卿方才恍然,又左右环顾那彩蝶儿与木灵叟,再自袖中取出一柄套三小一大的子母玉盘,往那章道人身前一推。
“你去督促一下州府,定要替贫道守好这渊河之渡。”
“吾瞧你手上法旗实不堪用,这一套中品子母玉盘乃是昔年海外,有人赔赠于贫道,你且拿了去,权当此事报酬,可愿接令否?”
啊?
章贵还未起身,便见一大三小四枚精巧的玉盘悬于身前,其中灵纹禁制似是游龙气息般流转不休,乃是律令结界一道的中品法器,共阖有三百禁。
这在西南已经是价值十万道铢不止的镇物了,他等小门小户怎敢……怎敢……
章门主不敢答应,但那木灵叟与彩蝶儿却是看得清楚,知晓这位上观尊道几番闻讯,再赐下价值不菲的宝物,一来是为卸去神行门的那份恨意,令他等好生保全自己,也权当弥补。
另一项则是叫那沉香丁氏见了此物也得给上几分薄面,稳住州中目前的形势。
二人见那章门主久久不应,轻笑打趣着催促道:“尊道赐下如此机会,你还不好生把握?”
“你这憨货……”
可待得那章门主回过神来,却突觉身前炽风灼人,灼人的热息骤然将三人推开百丈,恐怖的龙吟冲霄震响。
黎卿此刻已唤出火虬“烛”,一步迈上烛龙头顶,教赤龙盘旋一周,登上金云之顶。
“渊河一岸,交给几位了!”
沉香州地处边隅,虽然有些清苦,但实力还是有的,左道豪族若是齐心,有能力看顾好这渊河。
就是有强大到能自由离开水域的日游大鬼上岸,他等也能示警府都与临渊仙山了。
黎卿便再无心思于此耽搁。
他要驭赤龙逆渊河而上,看下那渊河上游到底是个如何的情况。
只是,要去接触一下那鬼城中正在角逐城主之位的鬼君们吗……
赤龙昂首,卷起红云十里,一路西行,那红光潋滟,于云层中好似是一颗小太阳般,以极为不可思议的速度往远处而去。
徒留下三名左道立于原地,面面相觑。
神行门-章贵,他本是此役的苦主,但一套中品的子母玉盘却是实在弥补了他门中不少的悲痛,整套的镇器,比单件的剑器、法幡还要珍贵上许多,足够一方左道传世数代不止了。
边隅散修,有的时候,性命还真未必比一道阵盘珍贵啊!
“木公,父祖之仇不共戴天。”
“然上宗黎尊道为你我寻了一条活路,你我二宗便尊旨意罢。”
章贵抬起头来,定定的望向那木灵叟,这老叟是与陨落的神行老祖称道友的,在其死后,也依旧鼎立助臂于神行门,他自然是极为感恩。
但,黎君给了一条活路,二宗也就没必要涉险搏命了,最后反而平白让黎道人难做。
待得报了那黎君的恩情,他章道人一力担了此事,绝不连累他人!
有仇不报,非为人子……
南国好任侠,恩怨只在生死间,这亦是一股极为难治的风气,但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然,黎卿却是不在乎这些,此刻的他已然沿渊河而北往。
才行不过数百里,他便已经能看见那渊河之下浓重的阴气,刚刚落下云头,那水中厉鬼的本体都已经显露出来了。
江风波浪浮游之间,几尊面色紫青的鬼祟就那般飘摇在大河中,不受任何的波浪影响,没有丝毫晃动,仿若其身躯穿透了水面一般。
“老鬼,不少嘛?”
赤龙方才下云头,《钟馗抓鬼图》立时亮起,唯见阴风翻涌,愁云惨淡,那阴风之中,一双可擒灵抓鬼的大手横自一捞,水中三五头淤青死鬼立时就被抓入了图中。
“幽天厉鬼太凶,崔家姐姐在冥府中受制于幽天规律,不得随意游走,若无外力,实在不好动手!此处的小鬼倒是稀松平常……”
“缘法二字,妙不可言,刚好拘拿了渊河百鬼以祭炼南斗命灯,它也快到上品法器的六百禁门槛了……”
(本章完)
第193章 南斗黎君
第193章 南斗黎君
沉渊西去鬼患凭生,却是有道人乘赤龙而来,拘魂抓鬼,雷火鏖炼,上数旬时日,逆流而上,彻清三万里长河……
游荡阴灵、日游大鬼,为那阴瞳捕捉到踪迹,只手便是拘拿而起。
那面百鬼方被拘入得黎卿腰间的《钟馗抓鬼图》,这里便是石中火、人间火、水中雷齐发,将那图中百鬼打散,大祀南斗延命琼华灯。
这渊河之路还未过半,六轮祭飨便已经将那南斗命灯推上了六百八十余禁!
三百大禁齐周天,沾染上磅礴道韵后可称中品,待到六百法禁以上,那可就是诸般法器号上品了。
繁复的法禁自成体系,犹如高天河汉,点缀茫茫寰宇。
此刻黎卿掌灯,琼华灯上星辉缭绕,高天星辰宇宙之象不自觉的投射到周身百丈,一枚枚星曜虚影绕黎卿而动,此刻的他,犹如天河来客!
千百道原始苍茫的祭祀,终于让这盏灵灯开始发生蜕变,高天命星的权重反哺《南斗延命古经》,星辰道韵降下宝灯,称骨量命,斗衡悬气,只在一念之间。
那一尺琼华玉茎上,玉三叶,星灵自显,方才稍稍移动,南明五十四火曜立时成型,如陨星天临般的恐怖气息眨眼间便倾覆百里。
很快,渊河中的某一头漏网之鱼便似是受到了这道气息的冲撞,丈高的消瘦鬼影【啪嗒】登上岸边,僵硬的朝着那星辉浩荡之处来。
“哦?吾法器方成,试刀石便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黎卿高立于北峡之上,横眉瞥向那自河谷中靠近来的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头阴鬼,丈高的身躯与山石阴影重迭,极为隐蔽,连阴瞳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不过黎卿很早就感受到了那缕恶意与阴晦怨气。
八百丈高的北山峡道上,这道人秉灯,灵辉环绕,俯瞰向那下方飞速靠近的阴影,却见黎卿空出的右手如翻蝴蝶般,先掐拈诀、再作剑指印。
只待那头失智的老鬼稍稍靠近,黎卿挑起灯来,轻吐一气,那玄阴一炁卷起冷白光焰,眨眼间便倾覆了方圆十里,山石草木遇光即没,磅礴的冷白光焰聚作旋涡,将整个峡谷都一气横推,湮作飞灰烟灭!
其中阴鬼又怎会有幸免?
“灯鼎塔楼,俱为鼎镇之重器,威能权柄果然远超其他形制法器。”
“延命灵灯六百八十禁,已是从辅佐之宝蜕变作了真正的护道之器,其威能绝不会逊色于无衣魂幡!”
黎卿抬袖将那灵灯往肩上一挑,赞叹声再往西而去。
这是最合他道途的法器,诸多咒法、法术以琼华灵灯为介质须臾间便能催动,即便如今还只是小成,但威力已然不俗。
而黎卿刚走,盘踞在那岭上的“烛”立时便从山顶巨石上游弋而下,在那山间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焦痕。
“昂!!”
才行十数丈,“烛”便看到了那蹲在峡谷尘埃间的玲珑,见她还在翻寻着那陨落老鬼所留的冥珠,昂扬一声呼唤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你家老爷现在是眼界高了哦,日游冥珠都看不上了!”
玲珑猖拾来一根竹枝,在遍地尘埃中悉数翻找着冥珠,不耐的挥了挥手,不教那烛龙等待。
曾几何时,一枚日游冥珠可是能造就一尊夜游大猖的啊,话说黎卿当年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
渊河上游,四万三千里外。
这里已经离开了南国,但并不意味着此处就没有人踪了,西南群山之中,有妖精、有鬼怪,自然也有山民野寨!
八百载前,西至西都之极,南至沧溟河畔皆是古凤朝疆域,乱世之后,未曾归入南北二国的山民极多。
近日鬼患频繁,使得这西土山寨中死伤极重,那诸山山老便寻到了北方的“巴国”求助,欲请那太阳教出手治鬼患。
然而巴国近些日子可是出了不少大事,连那太阳神教朝拜的太阳神鸟都受了伤,各地的太阳神教相继支援了力量去往巴丘腹心,也对各方山民爱莫能助。
此刻,倒是有一双北地来的游方道人接了委托。
那西土的山中生藏有大药,各山山老凑出来的灵药芝草近有两百万道铢,仅是巴国闻名的大小金灵芝就多达数十扇。
这对北地来的师徒便也就接了委托,随那山民进渊河处事。
“师父啊,听南丘州里人说,这条鬼河可是会吃人的,每年都有数百人丧命其中,一到晚上就有厉鬼来索命呐!”
“我们……真的要去抓鬼吗?”
有碧玉少女掐住一名女冠的袖口,望着那浑浊的高深渊河,面露难色。
那点破药材有什么用啊,还得跟着山里乡民去抓鬼,听说南地的山魈最喜掳掠妙龄女子,她可不敢、也不愿去南地西土……
“废物东西,堂堂修道之人怕什么厉鬼。”
“我教你的法术都修到哪里去了?”
前方素衣女冠青簪挽发,半是道人装束又似是散人打扮,但一身清灵之气,决然是仙道一属,且……气机远超寻常紫府。
这是天都之北没落的仙道法脉,单看其一身气机,恐怕原本的法脉也不会比五方仙门差多少!
“不许怕,跟我走。”
这女冠冷面娇颜,言辞之间极为强硬,只用法力一摄便强行拉来那少女,跟上前方的山名寨勇之队。
这对师徒原本是天地之北-玉灵道脉的门人,这玉灵学派传闻是三皇之一留下的传承,以娲皇遗留的五色石传说为道基,有经卷神通《五色补天术》,因宗门被北国禁锢遣散后,流落四方。
二人数载前更是受到了名为“天宫”之人的胁迫,要取走这女冠手中的五色补天术,交手数次后,避祸来此。
布下了不少道结界,这女冠才能脱得“太阳”与“岁星”的追逐,而手中的灵材道资消耗的亦是极为严重,此刻见这山民手上的灵药珍萃,当即动了心。
她只恨收徒不慎,这逆徒胆小如鼠。
此刻哪里还管这逆徒这么多?单手提起那少女便是直接过索道、跨渊河!
诸多山民乡勇在前,口衔利刃,自那渊河千丈高的索道之上缓缓挪动,这女冠却是足尖微微一点索道,乘风一卷,顷刻便跨越了那数百丈宽的大渊。
“这是神仙吗……”
“群山在上,这是神灵显圣了!”
【轰隆隆】的震响在大渊中颤动,索道上的乡勇们衔着钢刀却是嘀嘀咕咕的惊呼了起来。
那名为莫灵的女冠初时还以为是那等凡夫俗子未曾见过仙道手段,直到剧烈的爆响与震颤自东面河渊迎来时,方才眉头一挑。
“群山的神灵?”
“那是你们西土群山中的山川地祇?既如此,何不请它等出手相助?”
“这可与你说的不一样!”
莫灵道人望向那挑动渊河的存在,面上却是又多了几分狐疑。
她游方已久,自然晓得人心险恶,这般欺瞒,意欲何为还不可知。
若是这山民乡老给不出个答复,她手上的玉灵飞针怕是又要染上几条人命了!
“啊?仙子勿恼,勿恼。”山民中的山老急的连连摆手,他可是听闻,面前这位仙子是个煞星,一入南丘便斩了数名太阳神教的神祝。
“这……老朽亦是不知啊!”
“只是群山承接古国神话,传闻乃有钟山之神号为烛龙,乃是人面无足的赤龙,有北邙山神号为穷奇,牛首凶躯……”
“这只是传闻,今日亦是第一次现身,亦并未受我等供奉……”
眼见那渊河一隅,有赤龙横冲直撞,赤炎吞吐数里地界,将整个江面覆盖,灼的下方水鬼惊惶嚎叫。
高崖处的乡勇与山老连声解释道。
巴国与北地帝朝都以神道为天,巴国供奉九头不死鸟,以太阳神教震慑西土鬼怪;北国敬天法祖,神祇治世。但这都与他等山民无关了,怎会还想要坑害这名仙子呢?
经由那几名山民拼命解释,这位莫灵仙子才将袖中飞针按下,洞开灵目远眺峡谷之间,下一刻,其瞳孔更是是一缩。
“看来你说的没错,那是一头有主的赤龙,并非群山之物。”
莫灵仙子缓缓点头,一眼辨认出来了那六角如冠,赤鬃而无足的火虬,这是一头以豢龙古法培育的龙兽,满身的纯正龙气,不是山野中能蕴养出来的东西。
还有那位秉灯日游,足踏渊河浪头而西行的道人,只见其右手化爪,鬼篆显化,水面凡有鬼祟出现,扑面一掌摄来,将水下鬼祟一一拘拿。
此人竟是在清理鬼患?
“西土的巴国除了那巴丘剑修旁门,还有仙道法脉么?”这女冠眉头微挑,远远眺去目光,再向山老问道。
山老言辞极为谨慎,他一介凡人实在看不清远处渊河中的道影,也不知这女冠为何发问,疑惑着摇了摇头:“应当,没有吧……”
上方群山山民惊呼出声,惹得“烛”回过头去,梦幻般的竖瞳望向山崖之间。
“昂!”
有人呐!
黎卿秉灯而行,五指之上招魂鬼篆直入一口望不到边深渊,将水下阴灵水鬼一一招来,吞入其中不见。
此处或是山民聚集之处,有许多生人为水鬼所祸,坠入渊河之后,成气候者,化作了新的水鬼,不成气候者,亦是生成阴灵徘徊在江面中。
零零散散的鬼祟多达数千道,虽多数连夜游都谈不上,但黎卿还是“好心”地将他等一一超度。
再得闻这好管闲事的“烛”提醒,黎卿亦是圜首转望,与那山崖上的众人相视一眼。
“贫道可没学过巴丘的官话,怕是无法交流……”
黎卿少小入学宫,学过南国北国二文,但并未接触过巴国的文字。
相隔不过七八里距离,他倒是能听清那女子与山民间的问话,可惜的是,他听不懂!
转头与那女子一对视,但下一刻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毕竟同为道人,这般打量着实不甚合礼数,想来,他等也无交集,不必理会便是。
“万里以来,河中阴灵鬼祟极多,想必是这数百载来冤死河中的厉鬼,但,这鬼患的源头是为何呢?”
收回目光后,黎卿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平白的大河之中,怎会有这源源不断的水鬼生成。
渊河下并未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脉,也不似是传说中的那样乃是古国灭亡后,死去的百姓亡灵所化,这渊河水鬼极为纯粹,且并无怨气,诸多水鬼却好似是天生的一般。
黎卿掌灯而行,一双阴瞳似是日月普照般探查着渊河之下十数丈,再施以招魂神通,垂钓厉鬼,就那般踏着渊河的浪头上一步一步往上游逆流而去……
说实话,这般手段实在是惊到了那山崖上的师徒二人。
你说这道人手段便是再如何的强大,他怎么敢如此自傲脚踏鬼河而行的,莫不是是真不怕水下的厉鬼袭击吗?
但二人的这个问题是却是没有人能回答,下方的一龙一人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等视线之中。
再盏茶之后,莫灵女冠再才后知后觉的喃喃自语了起来:
“那是鬼道,天都南国尚存鬼道,以仙鬼人三道共世,所以,他是南国的道人吗……”
众人在这山崖间停驻了多时,直至下方的赤龙身影消失,那山中的山老再才拱手上前,请这位莫灵仙子随他等西行入山。
他等此番邀请道人来助臂,自然不是天南要求临渊山彻底压制住渊河鬼患这种程度的委托。
只是山中诸寨引了渊河一道小支流入山中。也用了民间古法,在河岸口反钉了三百六十五尊丈二高的柳木灵桩,立了九重大网,阻挡游魂水鬼入溪。
这几山山老只想寻人把那游荡入支流中的水鬼涤清,再将那被凶鬼推翻的柳木大桩钉回去,令他等能继续在溪流中取水便好。
这边师徒二人随山民往西面的山中去,为诸寨除患,黎卿却是沿着那大鬼逆流而上,欲以双足丈量渊河十万里,尽取其中万鬼。
大鬼鏖炼,祭飨南斗延命灯,以诸般大鬼魂精命灵献祀反哺星天谶命职权柄;小鬼炼入鬼篆之中,将那五嵬、招魂二道小神通合炼,作拘魂夺魄大法力!
此乃练心,亦为练道,观千万横死阴灵,不生悲切心,掌毙万千鬼祟,不生怜悯心,掌染猩血,不得生暴虐心,屠鬼如麻,不得生无情心。此行亦将是一项对自我力量的约束!
这一路西行,寻常鬼祟决然不敢挑衅有幽天冥府与鬼母气息在身的黎卿,但总有些足够恐怖的厉鬼为例外。
终于,第一头日游极尽的大鬼出现了……
(本章完)
第194章 纸猖将添员
第194章 纸猖将添员
渊河上游,已至巴南之地。
西都巴丘,位于天都西南,地气与木气旺盛交织,正所谓一方水土孕一方人,巴国之人相交更显高瘦,头角峥嵘,坚韧刚毅,巴人面貌比之南国要多上一丝攻击性。
而就在那巴国南疆的一座座门寨前,时常取九色羽毛点缀一尊火炬图腾,若烽火台般,将山下两方地界彻底隔绝开来。
这道图腾倒只是凡物,然而在那火炬上的金焰却似是活物一般,每一次跳动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重复,难言的威压足以令方圆数里的鬼怪都不敢靠近。
然而就在那金焰图腾下渊河右侧的某座边隅寨门处,晦气弥漫,驿卒们的尸首就那么倒在门寨各方,尸斑覆体。
连门寨之顶的太阳神鸟图腾都被挤压了光芒,犹如风中残烛飘摇在鬼雾之中。
掌灯东来的黎卿有感,死灰色的阴瞳投来视线,却是正巧望见那头大鬼一口将那图腾真火吞噬的场景。
七尺高的老鬼,着一身黑色寿衣,肤色干枯如老树,尸斑点点,当头一口将那整个金焰火炬都吞入腹中。
即便那太阳妖火不住的从其空洞的七窍中射出金光,但黑雾翻滚数息后,那光焰还是被生生压了下去。
这老鬼吞了真火,还不罢休,脑袋僵硬的拧过了半圈后,将那森然的视线投到了河面上的黎卿身上。
“哦?连那神鸟身上分离出的妖火都能一口吞尽,日游极尽的老鬼么?”
黎卿执灯,侧目瞥向那片鬼雾。
巴国沿线的门寨,各立图腾,据言皆是源于西都炎谷的那位“日神”不死鸟身上,乃是神鸟的一缕妖火。
寻常的日游鬼祟遇见了,都得避开这缕妖火图腾而远走,可谁知,这头老鬼居然覆灭了一方驿寨,生吞了神火图腾。
若是被其闯入巴南之地,恐怕,又是一方图腾灭寨的惨案。
便是黎卿这位玄阴母气幽幽萦绕的鬼郎儿经过,那老鬼居然都敢主动袭击!
岸上老鬼僵硬的转过身来,枯槁的双手上青斑隐隐,只是抬起鬼手一虚抓,黎卿当即便觉毛骨生寒,冥冥之中,一道庞然威压无由落来,压在头顶三尺,仿佛有无形牢笼将黎卿困在了原地,灭顶之灾马上便将要临头。
幽幽鬼诅,还未临面,黎卿却是掌提琼华,指掐宝印,头顶天府玄元之气,先化龙气,再显斗杓,于头顶显化作南斗诸星辰。
无形的袭击往那南斗异像之处一撞,立时便显露出痕迹,却是一口幽幽鬼气,森冷噬骨,往黎卿头顶一扑,眨眼便被南斗玄元气阻下。还未角力,那源于天府玄元的斗转乾坤之力便将鬼气一移,尽数吞入斗衡之中,辗转一周天后,化作了精粹的玄元之气。
南斗延命终得小成,这天府玄元气终于不再是只能抗衡有形之物,便是那无端咒法,同样都再进不得分毫。
欲破这南斗之首-天府玄元,当头便是要被那道元气磨去三分威势,吸收三分根本,此气实是愈战愈强,为延生不死之名。
黎卿随意阻下那老鬼袭击,指尖元气汇聚,作一缕游龙清光萦绕,左手琼华灵灯一震,五十四星曜当即成型,其曜如星陨,斗大似日,熔焰与星芒二气流转,直往那山脊门寨处一推。
轰隆隆……
犹如山崩地裂的爆响立时震颤群山。
火法一发,黎卿也不停留,卷起天府玄元母气一甩,顷刻便自二指尖伸出百丈气刃。
正谓之聚气成刃,断息悬命。
黎卿将左手灵灯一提,反扛在肩后,身形一动,十里诸气震颤,转瞬跨越五百余丈的距离,一道寒芒闪烁,那双枯槁焦黑的鬼手立时便齐根而断,坠落在了深坑之中。
“哦?这是鬼蜮还是……”
一击方成,黎卿平举右手在侧,指尖一弹,元气散若游龙环绕,却见那头老鬼同样也化作了一团阴气散作无形,往后飘荡了数丈,又重新聚作老鬼本相。
“无所谓了,贫道这火法并非五行火法,而是炎道与星辰道韵联袂的星曜天火,星辰在天,悬万灵之命,灵体妖躯也一视同仁……”
寰宇星辰大道,这是极为稀有的道则规律,不出天都大界,如何能明悟此道?
南斗延命便是因此,借命于天,方有种种异能!
而寰宇河汉星辰之道,本就有着极为恐怖的侵蚀辐射之力,连阴灵鬼祟都无法幸免。
正如此刻的枯槁老鬼,虽本相大显,但身上似是沾染了异物般,连那阴晦之气都被未知的力量灼得扭曲,响彻起隐隐的哀嚎之声来。
黎卿横眉睥睨了那老鬼一眼,指尖元气闪烁,却是抟练一身玄阴元炁,将那天府玄元气联袂眉心一缕元始祖气,往空中一抛开,立时化作顶上庆云一朵。然那庆云翻滚之间却是瞬息化作一天龙相,龙首狰狞,六角似冠,体态修长,无足盘绕。
惊得远处的“烛”瞳孔大震:“这不是我吗?”
顶天庆云,气道造物,将那天府玄元之资、玄阴本炁之态融合一处,那龙灵一出,身含南斗斗衡异像,往那老鬼身上一撞,立时便是爪牙齐出,以头相撞,一身灵气,有星灵之意、玄阴森寒、天府延绵三大特性。
原本十丈云龙,辗转鏖战三十余回合之后,竟是愈战愈勇,吞吐阴气片刻,须臾已有三十余丈大小。
云龙砥伐,角力盏茶功夫后,那老鬼阴气半散,不知何时,山间的云雨也开始淅淅沥沥铺盖了开来,见得那老鬼为六角云龙撞退,朦胧不见视野的云雨之中,又是一道勇厉巍然身影坠下。
只见那壮硕的甲猖双手相扣,一记手斧从天而降,引动磅礴阴气,将那老鬼狠狠劈落山涧之底,撕出一道百丈沟壑来。
而后便是飞猖吐气,尸霾如烟,黑烟如锁,将那老鬼四肢相扣,不叫其化作阴气遁走。
无面猖负二符图,一步迈出,千丈之内五感六识颠倒,喊杀声冲天,竟是有道道枯骨手持草叉长矛衍化作鬼奴冲杀而出,齐齐刺向那老鬼……
哦?
黎卿方才抬起引动了招魂鬼篆的右手都停驻在了半空中,有些惊异于诸猖的表现。
“大善!”
“谁能取下这老鬼首级,本宗便亲手雷火浇炼了那老鬼一身阴气命灵给他。”
先前诸猖在那清平大比的决赛中表现太差,黎卿已经很久都未太重视他等了,没想到今日,这群猖竟自行跳出,围杀那日游老鬼。
倒是还有几分凶猖之意!
不过此事黎卿还真是错怪他等了,有了法域之实的元磁重域,连那诸多紫府上基的道子都一个照面被震得七窍流血,五脏重创,遑论他等?这本就是一种先天上的压制。
群猖亦是感受到了道主的疏离,此刻主动跳出来,心中狂虐,一十二神猖与那云龙携力,悍然围杀眼前老鬼。
诸猖之中,却有一游猖最为狡黠,平平无奇的气机,平平无奇的样貌,平平无奇的实力,趁着那云龙以头砥撞之时,藏匿于那六角之间,待得二者相斗至终时,这游猖自那老鬼被龙角撕裂的伤口下,掣以五鬼挪移之术,先窃了那老鬼五脏,再剖开其腹部,叫炼化过半的太阳妖火都掉落而出……
“成了?”
黎卿散去招魂神通,驻于一旁静观着群猖所为,直至望见那头游猖之时,他却是抚掌赞叹:“又一尊日游大猖要成了!”
这三头游猖本是与甲猖同时期祭炼的猖鬼,乃是以西莽山中游尸祭炼,生来便能游遁于阴阳五行之中,可结五鬼挪移之术。
至今日,那游猖灵智已成,怎不是要有日游之机了?
再望场中,那枯槁老鬼被推倒在地,群猖围杀,玲珑猖主血爪刚出,那飞猖却是抢先一步,将老鬼脑袋摘下,献至黎卿身前。
“果真不错,归你了!”
如此,倒是不用再多费功夫了,黎卿缓步行至门寨之前,挥手间雷火齐发,将那阴神老鬼打作阴灵清浊二气,其浊者,为魂精,其清者,为性灵,伴一枚鸽子蛋大小冥珠滚落于地。
那飞猖一如中年男子模样,浑身苍白,极为高廋,背生双翼,将那三物捧起,单膝于拜于黎卿身前。
得应允之后,这飞猖才面露喜色,长吸一气,将那魂精命灵吸入鼻窍之中,再吞冥珠入腹。
群猖至今对黎卿都极为惶恐,那不仅仅是源于实力上的,更是一种深入骨髓深处的胆寒。
纸猖法坛、延命灯、招魂神通……这些无一不是踏在百鬼阴灵的骸骨上祭炼而出的,于鬼道而言,鬼郎君呐,真是能止小鬼夜啼了!
“你也不错,三方游猖起于游尸鬼皮,根本便该是千机万巧游遁无形。”
“寻玲珑领三道遗落故鬼之皮,稍后归法坛中准备晋升日游仪轨吧……”
见那飞猖得了头彩,黎卿圜首望向那头吞了枯槁老鬼五脏与妖火的游猖,颔首道。
“拜谢道主!”
那头平平无奇的游猖俯首下拜,却是身形都颤抖了起来。
前方四猖独享法坛中四面神像符图,而三尊游猖与五头无面猖却是只能各自合占一面符图,这也意味着他等箪飨的祭祀比前者少上许多。
同样自纸灵出身的根脚,群猖之间亦有竞争,且实力越来越悬殊。
只怕不久的将来,主君祭炼满了六十甲子之数的纸猖法坛,主猖与辅猖的座位就真的定死了。
这尊游猖方一开窍,灵智便极高,几不逊色于玲珑猖了。
黎卿那双死灰色的阴瞳中更是能望见那游猖腹部的火种与其五脏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点燃了庙火的五脏庙鬼,不错的根脚!
黎卿横目瞥向那显化出狰狞血爪的玲珑猖,叱声笑骂道:
“该,谁教你修了《山鬼律》后就开始养尊处优了,再这样下去你的猖主地位就要换人了!”
玲珑猖最原始的天赋便是那足以撕裂游尸的血袖与鬼爪,莫看她是玲珑女子之貌,她的力量比之飞猖与无面猖都要恐怖上许多,几能与银甲猖角力了。
这家伙,猖主的架子摆久了,能不上前就不动手,今日终于被飞猖抢了头彩……
此言真是让玲珑猖主大叫冤枉,她可是很爱挑事儿的,明明是黎卿要她在后方维持鬼蜮,不教它上前动手的啊。
他怎得凭空污人清白!
(本章完)
第195章 太阳神教
第195章 太阳神教
纸猖占道,道人提灯,方才将那一头日游极尽的游荡厉鬼镇杀,天边又有一道流光落下。
黎卿抬手一挥,那一元始气造化而成的云龙立刻化作最纯正的元气,绕天三匝,归入袖中。
这是万法殿的一门气道法门,名曰“袖里青龙”,黎卿在那法门中掺入了庆云法、玄元气,却是更加灵动了!
此刻,便见这道人云龙归袖,矗立于原本的巴南疆寨、如今的深坑废墟之中,日游凶猖拱卫,赤龙盘踞在天,远处的流光落到了一半却是突然不敢再近。
正犹豫间,穹天上炙热的气机忽起,龙焰燎原数里,将那流光一逼,显化出了身形来。
却是一尊身披宽袖短襟的的中年男子,只见其体态八尺有余,一席巴国神袍,面上棱角分明,似是极为强硬。
此人抬袖将奇异金芒一放,“烛”的龙焰为其所挡,一分为二,朝着两侧冲出,却是未能造成丝毫影响。
然而,赤焰刚去,巨大的龙首立时便欺身近得这中年男子身前,六冠龙角似冠,冰冷的竖瞳中满是无情之色,惊人毛骨生寒。
赤龙方才近身,这男子抬掌一推,神鸟祝衣上当即亮起了一尊九头鸟的图腾来,金纹图腾之间,太阳真火翻滚,与那虬龙一撞,又是各自撞开百丈来。
降真云衣,七星莲冠,掌提天灯,周身六气萦绕,侧目瞥来一眼,尽是睥睨之色……
紫府境的赤虬,紫府同境的日游大猖,再为此人护道。
好大的排场啊!
这尊巴丘南州的神祝面色惊诧,退开数步后,再缓缓平复心气,细细地打量起了前方的道人。
莫非是东面来的?
“阁下是何人?这里是巴南之疆,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此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南国官话,却是闻讯起了黎卿。
“路过罢了。”
黎卿听闻着那道人右指一挑,将那老鬼残存的气息摄来,于指尖转作浓郁的阴晦鬼气候,再往那神祝身前一探。
这方寨门处的交战动静也不小了,赤曜连环,鬼蜮铺开,对面那名神祝不可能不知道。
他却也是多作解释,横袖一挥,群猖归位,幽幽白烟铺散,混元王辇立刻自那虚妄之中而来,且两步登上王辇,落下珠帘,黎卿起步便往西去。
“烛”受诏令,也不再与那神祝纠缠,尾鬃上赤焰跳动,只一个盘旋,立时便飞射出千丈距离,腾飞至那王辇之侧,随黎卿开始离开。
这般如此干脆的作风,当即令巴南神祝眉头一挑。
是南国的道人没错了!
近日来南疆的沉渊鬼河生了大患,诸厉鬼游荡出笼,已然吞灭巴南数座驿站了,想来渊河下游的南国也不会例外。
自东而来,往西而去,莫非他也是来治鬼河的?
这位神祝神色当即有异,望向那朵赤龙尾后的火烧云思量了起来。
“教中调动,正在中都天堑之地围剿那邪教组织,南疆却是没了人手,我想要清查鬼患都人手不够。”
“这已经是第五座被厉鬼吞灭的驿站,怕是已有大鬼闯入巴丘腹心去了,真遭!”
“此人定是南国的仙门核心,有如此兵马护道,几乎能比拟一州神教分坛了,不若寻上此人,试探试探口风?”
南国与巴国向来是较为亲密的盟友关系,古蜀巴丘之地,金灵芝、九阳参等等珍萃大药亦是时常进奉金陵府中,或可求助一番!
还有那位刚刚从北地来的女冠……
这位巴南府神祝思绪一转,立时有了定计,将神光一转,立刻飞遁上去,跟上了那乘风而行的王辇与赤龙。
黎卿方倚坐于王辇软榻之内,指尖将灵纸一迭,幻化作三五头纸鹤,徘徊在江面上巡视着那水中难掩的阴晦鬼气。
一只三指大小的凤尾梦蝶便翩翩舞动在软舆王辇的符图法坛左右,这是当日在五毒宗开山典礼时入手的一只灵蝶,久居于王辇之中,却是以法坛紫香、红烛青烟作食,倒似是成了守坛人般。
于舆辇内拨弄了那凤蝶片刻,刚刚得见的巴国神祝却是又再度身化流光,挡在了舆辇面前。
“南国的道友,请留步!”
那神祝落于那舆辇前,见面便是打了个玄门的稽首,唤了声道友请留步。
“道友可是为这祸乱的鬼河而来?在下司晨,忝为巴南府太阳神教一祝师,或许能帮得上道友。”
神祝司晨当即点明目标,留住黎卿的步伐,再三两步走上前来,将西都之事缓缓道来。
原来是巴国之南曾有一古国,其名为蜀,于数千载前曾有过极辉煌的时代。
便在其灭亡之后,这南疆之地,开始渐渐形成了一座阴山,并非是幽天的冥府,而是独属于天都大地的阴山福地。
这座阴山名为“槐连”!
山中百鬼受诏,尊鬼祖之令,号为槐连鬼城,六天鬼神治世的时代便已经存在,是真正经历了两个时代的地上鬼国。
巴丘之地甚至有不少人家私下中还供奉着槐连鬼祖、丰都鬼祖的雕像。
而据太阳神教得到的消息,便是那槐连阴山中,那位普世一千余载的鬼祖坐化了,两位阴神境的鬼君为了争夺槐连鬼祖之位厮杀而起,打到三百里阴山生裂,群鬼出逃。
巴国已经送去了调解信、勒令信,但皆是无果……
“你说,两尊阴神鬼君鏖战?”
黎卿右手挑起珠帘,疑惑道。
三百里槐连阴山,魂归蒿里,往返槐连,天都大地上曾经也是有过几座极为庞大的阴山冥府。
地上阴山与六天宗族故鬼不同,后者供奉于宗庙之中,香火不断,魂归阴天,乃是受人尊敬的鬼神、祖灵。
但更多的穷苦百姓却是无宗无庙,无家无坟,天不收,地不养,孤魂野鬼,无奉祀,无箪飨,流连于孤坟野岭中。
这些野鬼极为凄惨,常为狐、狼、虎、牛等等通灵妖怪追赶撕咬,或是被山精怪吞啃食,阴灵之躯向来残缺不全。
幸哉有鬼祖成道,立蒿里、槐连、玄府、枉死城等等阴山鬼城,也算是让天都中的阴灵有了一方落脚之地。
鬼道可并非善道,人人皆以为死后化鬼何等非凡也?可除了那些个氏族,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人人皆欲对恶鬼除之而后快,却也忘了最底层的阴灵也是万灵之一,亦是生者心心念念的大憾,它等何其辜也……
“蒿里阴山”“枉死城”“阴都玄府”黎卿皆有过耳闻,这些都是久远时代中的鬼城阴山,是诸多亡魂的归处。
可槐连阴山乃是两尊阴神鬼君啊?即便各自割据一方,怎会坐镇不住麾下阴山中的老鬼?
黎卿眉首蹙起,却是有了几分犹豫。
阴神境的府君级鬼神,那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莫看黎卿先前落了那“荧惑”面子,再险些咒杀了“太白”,当日可是真正的生死一搏,稍有纰漏便是身陨的下场。
若是让现在的黎卿再来一次,或许他也会有别的选择!
两尊阴神境的鬼君当世,那这槐连阴山决然是不能再去了。
“是,两尊鬼君,一者是玉泽洲上渔家六郎,据闻是四百载前日游归来,大显于那泽上华洲。”
“一名无家无名无姓,自号玉灵神,乃是阴山中诞生的鬼君。”
“那渔六郎曾与我巴国两府刺史皆打过照面,是个清明鬼君,或是可以前往相拜,诉诸渊河之变,请二君出手重拘百鬼?”
此刻,这位名为司晨的神祝终于图穷而匕现。
巴国数月前就欲遣神祝入阴山相拜,叫停两位鬼君的厮斗。
可巴丘北面却是突然生了变故,竟有人袭击炎谷,将主意打到了那尊几乎半只脚踏入是驻世阳神境的太阳神鸟身上,意欲动摇太阳神教的根本,惹得神教上下大动干戈!
但……若是能寻人相助,那渔六郎也是个颇爱财的,他应当不会吝啬为自己干的破事儿擦屁股。
见黎卿一挑眉头,沉吟不语,这位神祝又继续上前道:
“巴国中已经闯入数头大鬼了,能突破南疆神火图腾的厉鬼,一个不慎便是破村灭寨的惨案,南国与我等一衣带水,又岂会幸免?”
“吾巴丘四府五洲沃野万里,历些年来蒙吾神庇佑,巴南府中倒是积攒下不少资粮。”
“道友想必也是那五方仙门之核心,可否护司某入一趟槐连阴山?”
“可取与贵国三百万道铢等同的大药灵材为聘,如何?”
九头不死鸟落西都五百载,万民拜为护国图腾,乃至有太阳神教出现,还真是叫这天都一隅的巴丘之地,风调雨顺了数百载,成就了巴丘药丘的美名。
三百万请一位北国古道统的门徒、南国仙门的嫡传……只要能成功抑制住这渊河大乱,这是值得的。
甚至于,司晨给那两位鬼君准备的阴属药材赠礼起价便是八百万资粮起步!
这手笔不可谓之不大。
黎卿目光惊疑的打量着此人,暗道人不可貌相:
此人似乎一身实力半数都在那不死鸟图腾上,走的是古老的祭灵神道的路子,相较起来似乎也不到紫府上基的战力,居然随口就是三百万道铢?
还有犹疑之时,却见那神祝抬手就将一枚玛瑙扳指抛上了舆辇中。
“这里是一百万定金,不知道友哪一仙门的高徒?老夫可修书分教,昼夜兼程,灵符传信,于今夜子时前就将委托转由南国官文,发往道友仙门!”
太阳神教对巴国的柄权可谓是独一无二,莫看这只是一位实力稀松平常的大神祝,一言便能动摇朝堂上的决策,直接影响到两个国家。
这便是国势权柄之力,与仙道极为不同。
当然司晨亦是有着极大的私心,眼下巴国正腹背受患,有大鬼肆虐南疆,若是他能在此时平定鬼患。归来之日,他或许便能晋升大祝之位,得授真正的不死鸟图腾,届时,一步便能登天!
于他而言,最大的风险不过是挪用些资粮而已。
黎卿抬手接过那玉扳指,却发现是一枚纳戒,其中近百方大小的芥子空间中,灵纸老参药根码放的整整齐齐,还真是百余万道铢的价值。
“咳咳,道兄此番准备倒是万全,但只有你我二人的话,似乎……”
“那两位鬼君若是起异心,又该如何?”
平白来说,黎卿最近确实是把外海往来积攒的资粮了个精光,对这三百万药材也属实是有些心动。
未待他担忧,那司晨神祝大手一挥,言道:
“那鬼城之君,历来可都受了南都不少的供养,绝不至于如此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乱来,一顿饱与顿顿饱,想来他们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也并非就你我二人,还有一位刚刚从帝朝北来的女冠,亦是玄门道统,紫府上基,术法玄奇。”
“有了两位助益,想来寻常鬼将也得退避三舍了!”
司晨愈是言谈,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然而这沉渊鬼河也确实是如此,其源头来自于一道不可言之地,经由五百载年的异变后,教此渊天生水鬼无穷无尽。
旁侧的槐连鬼城比之渊河还要古老,要想除却此祸,只能请鬼城之中的鬼君出手,群鬼在那槐连阴山皆有籍录,按名索契一头头厉鬼拘拿,远远好过巴国与南国沿河而防。
“确实如此,这鬼患只有那阴山鬼城能制!”
“但道友之言太过绝对了,两尊鬼君厮杀至阴山崩裂,又岂是你认为的,一顿饱与顿顿饱可以类比的?”
“说不得那渔鬼君打心底里希望司晨道友死在阴山,再借由南国之力助他夺得槐连鬼祖之位……”
黎卿微微颔首,再缓缓摇头,诛心之言将那司神烛心头一颤。
此时他自然已经想到了,但他实在想要赌上一赌,巴国的祭灵神道,权柄比之苦修却是要得来容易太多,真不想放弃这一次大功的机会啊!
男儿当世,怎不能想要搏上一搏?
可惜,这位道人看的太清楚了。
“除非……八百万道铢,且先得交付贫道五百万,再发委托至南国,金陵与天南观各一份!”
“你若愿意,贫道可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即便鬼君出手也一样!”
“贫道来自于天南临渊-天南观,鬼郎-黎卿。”
将舆辇珠帘一揭,黎卿走出舆辇,将右指一伸,缓缓地点向那司神祝。
那一瞬间,黎卿整支右指都被幽冥黑水包裹,森冷、绝望、吞噬一切的大恐怖瞬间袭上了司晨的心头,扭曲沉沦的法意犹如无边的夜幕垂落,叫其一身冷汗化作寒霜冻结在身,满身霜白。
“呼……八百万就八百万!”
“道友果真不凡,是司某有眼不识真人了。”
(本章完)
第196章 猝然的呼唤
第196章 猝然的呼唤
“还需准备数日,仙友且入我巴南府稍待?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司晨神祝受邀入得舆輦之中,正襟危坐的端坐在黎卿左侧,朝那北面一指,诚心邀黎卿入巴国。
八百万道銖,这是足以撑起一方法脉来的庞大资粮,即便是他这个暂统一座分教的神祝,也得肉疼上很久。
不过,观这道人身后,似乎同样有著阴神级別的存在?那森寒绝望的幽冥鬼蜮,果真骇人,上这么些个资粮搏上一搏倒也值得。
鬼郎黎卿么?
司晨余光窥探险著这座风格迥异的王輦,心头似是有了些猜测。
譬如龙輦凤舆,为贵人出行所驭,合乎礼、美、尊三者,乃是门面驾乘,便是司晨自己也有一尊凤鸟舆驾。
但黎卿这尊舆輦不同,九华灵金作基,乃以一道道灵纸卷幡,幡书六丁六甲、混元宝禁,六九法珠起华盖,纸幡串联流珠八宝,引以为旒幕。
这在往常中根本不似是给生人乘坐的,更像是是儺、祭、祀中用来承托神祇与鬼神之像的镇物。
王輦之中,八角飞檐,檐下掛一魂铃,四方纸灯跑马,道纹极为繁复。
更是在这与輦软驾后方,一扇扇丹砂底、鎏金纹的神像符图高掛,这尊画壁之前,又別具匠心的布置了三足六鼎,百边池……
“居然是一尊法坛!”
这位黎道人竟是將一尊法坛与这往生灵轿炼到了一起?那岂不是说,这舆輦所至之处,便是一山兵马所临。
是了,要让这般的人物出手,总得是肉疼一下的。
窥一斑而知全豹,司晨神祝心底长嘆一气,但却是对前方之行更有了几分信心。
只待此行功成,將那南疆鬼患处置,他便能於国都中请长辈走动,届时,入炎谷拜太阳神,赐桂冠,披羽织,得授不死鸟图藤,授予“大祝”权柄。
大祝,巴国至今也不过九人!
到那时候,他也不会比面前这个道人差就是了。
舆輦中一路无言。
黎卿在达成了共识后便是眼观鼻鼻观心闭目沉思了起来,若要往槐连阴山一行,两尊阴神的廝杀绝对算得上一声危险。
但他並不是没有对抗的手段,八百万道銖,便是再动用一两次“长恨鬼剪”也不是不行!
舆輦向北去,烛龙踏云来,横穿关岭三重,入得那州境不远处时,黎卿却是突然眉心暴跳。
只见舆窗之外,突然有一件气息晦涩丧衣掛在前方三绝岭前,那丧衣约莫丈高,通体惨白,於穹空中狂风一卷,吹得颯颯作响。
初时见那白衣,它还在下方三绝岭上,可待司晨神烛一个眨眼,那丧衣鬼竟然已经贴到舆輦窗边上了。
至此刻二人方能看清楚,那是件极为古老丧衣,交领裾形,至少有一千余载的岁月了。
“嗯?丧衣生鬼,巴南府前都有恶鬼闯进来了?这群祭师到底干什么吃的?”
司晨神烛又惊又怒,右手一抬便是金焰图腾闪耀,正要一击拿下那头胆敢公然袭击他等舆輦的死鬼。
然而,司晨还未祭出法力,滔天魂压突然升起,將他一手图腾之力都生生压了回去,也同时,让他近得舆窗的丧衣显化出了人相。
却见那丈丧衣迎风,袖如翼,领如首,伴舆輦飞行两里后,衣领中道道青丝起舞,袖中素手伸出,竟是生生化作了一位鬼仙般的妙影。
其形男生女相,长髮及腰,肤如琼爽白雪,盯著黎卿那有些骇人的魂压,绕著舆輦一周再转向了黎卿所在的舆窗方向,双手奉上一封鬼信。
“可是幽篁老爷?”
“丰都灵鬼十一前来送信,麴少主岁前与您委託相商之事已至时限,这是第一轮催促……”
来自幽天的灵鬼报信,將丰都天的任务催促带来。
“好,我知道了!”黎卿闻言后恍然点头,应上一声。
他还道怎会有如此浓重的幽天气息,原是那丰都天的鬼使啊!
此獠极为不凡,来时无形无相,传信之后又消失的无声无息,乃是幽天中的灵鬼,好生诡异。
去岁之时,,黎卿受那岭南五鬼將军牵线,加入了幽天中的“丰都天”。
那是一个由鬼神为主体的组织,黎卿便曾口头答应了其中的麴少主委託。
再往下望去,信笺上乃是他这一次委託的要求与报偿:黄泉府下,碧波千顷,本宗蕴养甲子年来,生得阴鳞、鬼鳞、暴鲤鳞,寻人相助驾捕泽中凶鳞,可取碧波泽下半成收成所赠……
其上的记录极为简单,仅仅是一项助臂捕捞任务而已。
但黎卿自丰都天回来,对幽天冥府之事已经不再是一无所知了。
阴鳞、鬼鳞还好,那暴鲤鳞可是身长近丈,已经开始正在向鬼鮫晋升的凶物,乃是紫府境的阴属鳞鱼。
这千顷碧波泽下,居然养出了紫府鳞鱼?
“看来,幽天的这些阴山福地,委实不凡!”
黎卿查看鬼信之时,也不避讳那司晨神祝,他也看不懂。
便如那头送信鬼使的话,落在司晨耳中便是最怨毒的诡语诅咒,那封鬼信,更是密密麻麻的鬼画符,看上一眼都要眩晕。
“无妨,这並非槐连鬼城中出走的厉鬼,这是……友人给贫道送行的鬼使,此刻已经离开巴国了。”
虽然不知晓那头鬼使是如何找上门来的,黎卿却是微微摇头,打消了那神祝的担忧。
“归了巴国府都,为贫道寻一处静謐所在,吾要静修一番,做些准备!”
黎卿將那封鬼信收起,右手將舆窗前的珠帘捲起,望向窗外已经能看到炊烟的巴国村寨,提出了一道要求。
司晨神祝怎会拒绝这个要求?
“这当然是可以的,老夫亦是还要做些后手,那位莫灵仙子入了南疆为山民除患,亦是还需要些时间。”
“仙友且好生休憩,往后便拜託了”
这王輦落下云头,再將一路在后方苦追著的“烛”龙收回八角盘龙柱內,直往州城中落去……
————————————
第二日。
黎卿却是自那巴南府都脱得天都樊笼,阴阳二气一流转,又入了幽天之中。
即便不是第一次往返阴阳二世了,但黎卿对大道道韵窥见的愈多,便愈发感觉这阴阳往生之门惶惶然不可捉摸。
恐怕天河无量世界,也只有天都大界有如此规律,化作了“明”与“幽”两方世界,这里实在太过特殊!
三两步踏过无边幽垠,入得丰都残州,此刻,有了丰都鬼君认可的黎卿再踏在这方地界上,州中百精诸鬼雕像都似是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四臂老鬼合十相拜,高廋鬼影犹如护卫一般,双头鬼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了……那一座座鬼像中,居然满是敬意。
鬼城中那座最巍然的楼阁古殿前,门前的鬼侍见到黎卿入內连忙行礼。
“幽篁老爷!”
“幽篁老爷……”
丰都天的每一位府主都是有一个代称,从不泄露真名,但黎卿是个例外……
他是被那丰都鬼君找上门来的,也是唯一一个五方仙门內人人都知晓他与幽天故族有染的道人,也就无需遮掩了。
黎卿无暇搭理他等,抬步迈入那座內里大殿中。
此刻,丰都鬼君並不在殿中,主座上坐著的是一位露出了吊死鬼本相的阴神府君。
吊死鬼作为最常见的寻死方式,大部分都是怨气难消,极易化鬼,但这类吊死鬼连出个紫府都难,更別说阴神了。
见到那陌生的鬼君,黎卿脚步一顿,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那是位捧著一卷竹简静謐观看著的白衣女鬼,生得倒是小家碧玉,也无太凌人的气焰,双眼瞼处有些发青,脖子上三尺白綾似是丝巾般隨意缠绕著。
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数息之后,黎卿才从袖中將鬼信翻出递到那鬼君面前,而后隨意问道:
“吾受鬼使传信,前来完信。”
“丰都鬼君不在吗?”
那吊死鬼君接过信蔑,將手中竹简放下,看了那鬼信后,又多看了黎卿几眼,这才回答道:“这一旬是本君值宿。”
“丰都啊?不知道,许是入天都去显圣了吧?”
“你知道的,他天天就靠託梦赚来些便宜后代,坑蒙些香火!”
维持一座如此浩大的冥府可不简单,丰都鬼祖之名,不论是南地土司、巴国南疆、海外列国,皆有不少香火。
这老鬼的方式极为特殊,逢人便託梦,自称某一脉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也算是另类的“子孙遍地”了。
黎卿闻言却是心头受了不小的衝击,那矜高睥睨的神女面具人-丰都鬼君,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但是吧,为了香火,不寒磣……
上首的女君捧起鬼信,再摇了摇坐侧的魂铃,只见在那大殿右侧的壁架上,又有一纸丧衣落下,化作灵鬼遁出了幽天中。
“好了,去通知麴小鬼了,耐心等等。”
“任务途中,若是那委託的人物有异,或是突逢大变,可直接选择终止。如若遇到生死攸关之时,於那丰都令中呼唤丰都与吾几人之名,自然能化险为夷。”
“吾名-寒衣。”
寒衣鬼君將鬼信重新交还给了黎卿,並稍稍提醒了一番。
黎卿頷首应是,再隨著那动静望去,却是一眼就见到了满壁的丧衣,或者说-寒衣。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寒冬前的最后一日,便是冥阴节,因为亡者送寒衣而得名,又称寒衣节,这是渐渐被遗忘了的三大鬼节之一。
八百寒衣生鬼,满壁儘是大凶,此人竟然敢以寒衣为名,聚拢如此多的鬼衣,莫非她掌握了那阴世“送寒衣”的柄权?
这壁架上掛著的八百头寒衣灵鬼,著实有些骇人!
黎卿可以保证,就拿他见识过的阴神道人中,金曜太白是肯定顶不住八百灵鬼一轮袭击的,那位龙君估计更悬了。
难怪丰都鬼君提到“天宫”便是浑然不惧的摇头笑语,看来,丰都残州中也有些了不得的东西啊……
寒衣观书,黎卿独立,就这般静謐了一炷香左右,那位女君抬眸望向殿外:“他来了。”
果然,就在她这句话吐露的六息后,那丧衣所化的黑髮鬼使迈著小碎步入得殿中请示,这是一位约莫六七年华的小姑娘,扎著小辫子跑进宫殿中来,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的。
“主君,主君,我回来……”
入殿还未多时,脚下一滑便是一个倒葱栽在了地面上,这小姑娘当即就泪了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那一哭,却是叫黎卿毛骨悚然了,原本奶声奶气的哭声於虚空中一荡漾,立时便化作了狰狞的的鬼哭,阵阵鬼哭之音碰撞,再衍化作无比恶毒的诅咒,那恐怖的袭击越过元气阻挡,径直落到泥丸宫中来。
黎卿泥丸宫中,白骨浮黎地突然一亮,无边白骨【咔擦咔擦】动作了起来,《白骨观》法相为那鬼哭一刺激,立时暴动。
好在,还未等到黎卿还击,那上方的寒衣鬼君便已经出手了。
只见那女君素手拈起盘中一根桂糕,往那小鬼嘴里一塞,当即堵住了她的哭声。
“不准哭!”
这件寒衣上寄託的是寒衣节烧衣之时某位母亲对夭折幼女的思念,寒衣女君亦很是喜欢,了大代价將亡魂与那纯粹的思念与叮嚀留下,又经过三个甲子及无数宝材的温养,才让她有了今日气象。
如今,她已是日游极尽的哭衣,也是寒衣女君最喜欢的几件衣服之一。
哭衣坐在地上,立时就不哭了。双手捧起那冥府阴桂所作的芳香桂糕开始小口啄食起来,她那脸上的喜意与还未掛落的泪珠衬托起来,也实在是令人又爱又气。
“哈哈哈,鬼君的爱衣真是一件比一件有意思!”
“九水麴氏,拜见寒衣君。”
殿外朗笑声起,却是带著一丑凤面具的人影快步迈入其中,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哭衣鬼,调笑一声后,当即对著上座鬼君稽首施了一礼。
这位寒衣君可不简单,乃是真正的阴世之君,她不仅自身是阴神府君,且更进一步得到了幽天垂青,掌管诸域寒衣权柄,半鬼半神,方才是真正的鬼神。
张狂如麴少主,亦是得老老实实的行礼。
“幽篁道友久等了!”
先稽首鬼君之后,这麴少主再与黎卿拱手,互道了个招呼。
“麴某等这一日已然多时,还请幽篁兄且助臂,將那碧波黄泉中的鳞鱼捕了,届时必有厚报!”
(本章完)
第197章 黄泉水来,碧波豢鳞
第197章 黄泉水来,碧波豢鳞
“丰都残州之上,继承了古之丰都天上族独有的阴山权柄,可以肆意穿梭阴阳,往返於幽天各域!”
“现在你等座下冥府小则数里、大亦不过十数里,但今后你等若是要开扩阴山福地,便可藉由酆都残州锚定几块尚好的游荡阴土来吞噬……“
阴土福地,乃是六天鬼神的修炼方式,一方阴山福地,既是权柄,亦是立身之基。
现在的冥府府主们或许还不理解何为阴山福地,待到他们將冥府开发完全,尝到了甜头之后,那才是真正的食髓知味。
寒衣鬼君领著黎卿与麴少主登上丰都残州的最上方,此处乃是由九座祭坛巨碑撑起的高台,立於其上,举头便能望见幽天真容。
破碎的天穹是什么样的?虚空犹如玻璃镜面破碎,一望无际的幽暗是天的幕布,这是天都阴世的底色。
而在那幽深的幕布背后,似是有更加磅礴的阴影忽隱忽现,其之巨,犹如北冥神话中的鯤鹏,又似是传闻中天外窥视这这方大界的邪神……
至少黎卿此刻只仰头望了那破碎的幽天一眼,立即觉得心头抑鬱难言。
“幽天自破碎后,从来都是如此,也不用太惶恐,那是河汉外的寰宇异象,怎么也穿不破那层帷幕,入不得幽天的!”
“六天不在地下,而是在地界之上的另一方“天”,昔年诸天鬼打出天都,血祭天河,屠魔令血染天上天,便是域外天魔也再不敢逾越那道红线。”
“西都尽头便是陨落了一尊天鬼的残骸,其虽死而灵不昧,每一缕残念都隨时衍化作阴灵……”
“你可以將那渊河诸鬼鏖炼作纯阴之气,以此修行,將来会有莫大的好处!”
这女君在前,一面登上那祭台,一面谈及幽天往事,却是突然转头看向黎卿,提点了起来。
黎卿逆渊河而上一路拘拿群鬼的动作,在各方鬼神眼中,这事儿可不小了。
天南观距渊河近,正谓之天予也!
“但你未成阴神前,决不要去沾染阳神天鬼陨落时所化的不祥,那源头,乃是禁忌。”
就连阴神真人近得那天鬼残骸后也难免会有危险,这小傢伙年少无知倒显得有些不知分寸了,寒衣鬼君当然不吝嗇提点他一二。
“竟是如此?”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没想到居然会在丰都天得到有关渊河的答案。
天鬼的残骸坠落天都,由此诞生的不祥吗?
“卿多谢鬼君指点!”
这寒衣鬼君面似冷玉,但为人竟是还不错,居然这般轻易的就將其中险情告诉了他。
天鬼所诞不祥,亦含有纯正的天鬼之精,假以时日,积少成多,足以令黎卿奠定灵鬼之基!
毕竟,半数的鬼河可都是在天南府的掌管范围之內,他有足够的实力与能力,去独占那河中水鬼。
黎卿心头惊诧,但立时便有了盘算。
『若是说那渊河中的天生水鬼与陨落的天鬼有关,那我天南观位居天河中游,再往北去,占了那渊河三万里,以万鬼为饵食,或许对晋升阴神有莫大的好处……』
他与其他仙修不同,练得气是谓玄阴一炁,证得道基是玄阴道基。
道家求纯阳,他独独先修玄阴,玄阴极致再求纯阳。五方仙门在这一方面都不会是他的竞爭对手,甚至能成为他的助力!
三人互相交流著,再往那古碑上方的祭台上去,稍稍沟通了个熟络,寒衣又是瞥向右侧的面具青年,好奇问了一声:“你呢,听说前些时日去寻天宫的人斗法了?”
去岁之时,这位麴少主可是领著阴府中的日游大水鬼、阴神无头鬼去寻了那太白与桂刺史的晦气,大半年来都未有传音,不论丰都天中之鬼还是黎卿,都极为好奇,想要知晓他战况如何。
“別说了!”
麴少主无奈摇头,望向二人道。
“那俩傢伙可是滑溜得很,將那鬼君药园嚯嚯了个乾净,少说也亏了千万道銖,待吾去时,交手不过百来个回合,便让那二人藉由一角阵文溜了!”
言说之时,麴少主嘴角那抹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窃笑之意哪里还掩盖得住?
那尊冥府鬼君的整座药园都被二人採摘了个乾净,甲子开拓、甲子蕴养,几乎百载苦功都毁於一旦,著实是亏大发了。阴属灵植在天都大界可是极为珍贵,他估摸著那太白道人与桂刺史这一次赚了得有一千八百余万道銖。
黎卿惊诧,但此事却是在那寒衣鬼君的意料之中。
“嗯,近些年,现世的修士可有不少入幽天强取豪夺的,不少鬼神连人带冥府都被齐齐拘拿了去。”
“你二人都是仙门中的,若有可能,还请给组织里的诸友提醒一声做下防备。”
“丰都天的存在对你等而言,在將来的某一天,未尝不是一个保命的倚仗!”
寒衣鬼君出奇的与二人交心,並提出了一道要求,平白来说,这道要求並谈不上多么的难做,但二人面面相覷,都未敢当场夸下海口。
诸鬼君对丰都天的管理更似是古之宗族分管制度,每一名冥府之主都是族群中的一员,聚眾借力,互相庇佑。
这是一个歷经数万载来,经久不衰的成熟制度,並不算太差,且只涉足幽天,与现世的仙门並无利益衝突。
几位鬼君行事也算是有些担当,称得上一声“鬼神”之尊。
“將来吾太岳上宗若是涉及到了这一片冥府,我会稍加留意的!”麴少主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黎卿自然是跟著附和:“在下亦是如此。”
有了这一份留意的承诺,寒衣鬼君似是对二人又多了一丝好感,就连面上的矜高冷色都少了几分。
互相言谈之间,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祭台之顶,只见那高台之上有巨大的羊脂玉盘悬掛,这轮玉盘是丰都残州的“月”,深邃的黑暗中,普照了丰都残州上方圆两百里。
寒衣鬼君步履凌空,上前数步,將右手往中央玉盘中一按,当即便见那三方玉盘之中青光冲霄,幽幽青光往那虚空中一撞,一道漩涡立时成型。
这道旋涡一出现,黎卿突得面色有些奇怪。
这就是独属於阴世上族才拥有的阴山权柄?怎么好像还不如鬼母使用冥书鬼契时的规模啊?
虽然他还未见识过完整的崔家冥府,但他感觉崔氏冥府似乎並不比这丰都残州要小。
六天上族中是否有姓崔的氏族?总感觉他自己的那座阴山有些不对劲,似乎里面的恐怖的气机有些多了……
正思忖间,寒衣鬼君一指那虚空旋涡,清冷道:
“去吧,完成任务后,回古殿核销。”
“记得上交两成,幽篁此行酬得半成……”
目送二人进入虚空旋涡之中,寒衣鬼君再叮嘱此次收成的分配。
丰都古州占二成岁供,这便是丰都天成员的代价,平白来说,其实並不算太高,二人相继頷首后,径直走入了漩涡深处……
————————————
再半日后。
黎卿与那麴少主却是已经驻足到了那座幽波水府之巔。
“天南观黎二郎-黎卿对吗?”
麴少主於府中换完道袍后终於是露出了真容来,其身负五岳道袍,头戴羽冠,面若白玉,眸似星辰,看上去骨龄也不会超过两个甲子。
“道友以真容赴约,贫道自然也不需藏头露尾了,请!”
这麴少主单名一个华字,乃是太岳上形宗的真传弟子。
不过,那太岳大道宗的真传並不算稀少,数代积攒起来的真传门人足有六十余位,当然,这太岳上宗也养得起这么多真传弟子。
麴华明面上只是一普通真传,暗地里却是在一个半甲子前入主了这碧波黄泉、幽波水府,他甚至已经不比宗门中那几位道子差了。
只是他实在还是不愿意透露这幽天中的另一层身份!
与黎卿不同,黎卿是入道前便受了鬼母选定,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名目其实的鬼郎君。
若非天南有尹祖,这黎卿也早就被五方仙门中人拘拿去作幽明二世的“门户”了,不过看他如今的道行,恐怕诸仙们也只能礼敬。
甚至听说海外混元宗已经在开始接触天南观,诸仙门到底算半个自己人,更是没得对他下手的脸了……
望著那骨龄不过二十余的青年,傲如麴华也不由得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太老了?这傢伙二十余岁就修到了这个地步?思维发散稍许后,麴华连连摇头,驱散诸多杂念。
只一指那望不到边的黄泉碧波大泽,麴华立时出言道:
“吾这幽波水府有七十里方圆,其中黄泉碧波大泽便占了一半以上,其中放养阴鳞无数,它等生长的亦是极为快速。”
“道友请助我四面封锁,广布阴金罗网六面,將它等尽数驱赶捉拿入其中。”
“此泽中鬼蛟已为吾击杀,但日游的水鬼与暴鲤阴鳞必然还有,黎道友可得注意了!”
那麴华一指那无边碧波,身后的阴影之中立时便有一小滩水渍显化,紧接著,便见那水渍越来越大,直至化作一方三尺宽的洼潭之时,一尊极为修长精炼的身影翻身便从其中跃出,竟是一位通体苍白的“水鬼”。
麴氏是昔年江北道九水河畔有名的大族,治三江九水鬼患,在地方的名声曾比岭南钟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苍白的身影正是麴华的高祖,当然如今也是他的护道人!
这尊日游极尽的水鬼气机极盛,似是能与这千顷碧波相呼应,一入水便是实打实的阴神战力。只是,在它刚刚將目光转到黎卿身上时,黎卿便惊觉,麴华背后的厉鬼,居然和鬼母的情况有些相似,亦是有灵而无智?
“动手吧,吾於西面乘法舟托网,座下兵马当乘波相抵,还请道友自东而来,將那群鳞驱来,若有紫府级暴鳞反抗,不必留手,打死了事。”
“道友可有眷属兵马?一人托网著实难为,那罗网重若万钧……”
麴少主指尖往碧波间一点,立时便將一个诸网合围的景象描绘了出来,这般要將黄泉碧波大泽一网打尽的架势可不简单,光是这一面大网,就得叫他等力乏……
(本章完)
第198章 阴山福地
第198章 阴山福地
阴金罗网?
黎卿单手接过那面阴金罗网,刚一接手,却是顿觉有万斤巨力下压,险些叫他右手一松。
“好重的罗网啊?”
即便是黎卿,掣动一身元气也才能將將抬起这一面罗网,这麴华居然能隨意提起五六面来?
是了,太岳上形宗的苍山服饵金丹道,讲究的便是一丹入腹,举道飞升。
似麴华这般的金丹道真传,躯体丹香自生,道韵非凡,犹如一尊行走的大药,甚至光靠肉身都能力压法器,金丹之道,命功当称第一!
“丰都阴金百链绞作的罗网,甚至能困住阴神尸鬼,非如此无法拘罗那诸多阴鳞。”
“动手吧!”
麴华道人单手托起五面罗网,左手掐诀一点,虚空中立时有宝光高升,便见一方法舟从中衝出,甲板上阴兵鬼將持叉矛林立。
只待麴华登上法舟,立时便往那黄泽碧波中去。
黎卿手上只有一面网,但他这一面网却是要包揽数里驱赶鳞鱼的,其所承担的压力可不会小!
至此,黎卿也不多耽搁,玄阴元气一动,將那重若大山的阴金罗网抬起,乘风便朝著碧波东极而去……
十二神猖携力,各自推动罗网一面,与黎卿一左一右,將网沿沉底,封锁作碧波东极的每一寸疏漏,待得那边四面张网之后,泽布数里的罗网正开始缓缓发力。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黎卿首端,甲猖居末端,与诸猖合力,【轰隆隆】推动罗网,將那泽下阴鳞赶向西面。
数里长宽的阴金罗网铺开,逆水势而动,真须得搬山之力才能移动,可还未待几人拉网多远的距离,那水下遭到驱赶的阴鳞开始发力了。
黄泉碧波之下,万千黑鳞齐动,乃至有数丈长的影子在水下搏动,【轰隆隆】一头头凶鳞撞到罗网之上,恐怖的鱼群就似是一座水下暗礁撞来一般,磅礴的巨力自那罗网中传导而来,一波便將那诸猖震退,群猖纷纷坠入黄泉碧波之中……
唯有末端的甲猖与飞猖、玲瓏猖神躯刚韧,但才抵住这一波衝撞已是令他等虎口发麻了!
“好一泽凶鳞,若是再放养个百来载,怕不是要化阴鳞潮了?”
黎卿眉头一挑,不由得讚嘆道,此刻,却见黎卿袖中將三枚金豆一甩,撒豆成兵,化生黄巾捣海力士,百丈力士之躯,力能翻江倒海。
这三尊百丈高的力士一出,当即便接替了群猖的动作,此物可是能搬山填海的道门力士,在布坛施法卖力这一块,没有比他等更適合的了。
便见东面三尊百丈巨人,脚踏在黄泉碧波面上,將那磅礴的大网掣力向西面拉去。
如此大规模的罗网,將那水下鳞鱼兜起,劈头盖脑就往西面追去。
水面之上,一头头受到了刺激的鳞鱼纷纷慌不择路,跃出水面而来,希冀能跳出这面樊笼。
水下那道道数丈长的阴影更是愈发不耐,狰狞大口一张立时便將旁侧的鳞鱼们惊的四向奔逃,跳出水面。
这是暴鲤鳞,鱼龙之道,谓之鲤鱼越龙门,故名暴鲤鳞。
此物嘴上暴躁,头角崢嶸,已然生出了龙鬚,正在开始往鬼蛟转变,一旦成蛟便是紫府极尽,极致化作鬼龙,那便是阴神幽兽了!
如今的幽天,破碎凋零,早已经没有了自发的阴神幽兽,但或许这些冥府的府主能倾力培养一头出来。
“好凶物!”
水面之下,庞大的阴影飞速地从水底近来,竟然是要直接以身袭击黎卿与三尊力士。
“敕。”
但再隨著黎卿將袖中魂幡一拋开,立时便见无衣魂幡高升千丈,將无边魂丝散落,化作魂矢无数,朝著那诸暴鳞齐齐镇杀而去。
这般水兽,有不凡的控水之能,且看只是一头紫府的鳞兽,於水中一动,立时便能钓起万斤巨力!
魂丝似雨滴纷纷而落,將那道道凶鳞打落,黎卿再与群力士,方才將那罗网往西极而拖去。
然那水下的阴鳞实在太多了,叫这水域下黑压压的一片,黎卿等人越是拉起罗网来,便越发吃力,及至快至那泽中之时,便是黎卿都再也稳不住驭风之术,双腿踩在水面上拉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东面拉网,有黄巾力士相助,兼之这罗网材质不凡,凡有越线者,群猖同样齐齐出手,倒也能算是顺畅。
可麴华那一边越是闹起了变化。
却见那泽下居然还真生出了一头鬼蛟,近三丈长的蜿蜒蛟躯,其上黑鳞似鎧,坚硬无匹,为那罗网勾住之后竟是连那阴兵鬼將带网齐齐拖入了黄泉碧波之下。
此獠甚是凶残,即便麴华施法数道却也还是叫它托著罗网闯出了第一道包围!
“好畜生,道爷本想早些采割,不料你居然吞吃群鳞,生出了蛟相。”
“也罢,就饶你一命,留在黄泉碧波中当一个守泽兽吧!”
感嘆一句,麴华一指那被拖拽著东去的大浪,旁侧的麴氏鬼神当即动身,苍白的鬼躯似是游鱼一般往水下一跃,三两步便引动无边水势,聚作暗漩大浪將那鬼蛟吸住。
这麴氏大鬼一入泽中,不远处的的黎卿立时心头感应,只在那一瞬间,千倾黄泉碧波发生的极致的变化,那如芒在背的威胁感縈绕在每一滴湖水之中。
整座大泽都似是活过俩来了般,冥冥之中,黎卿心头立时就生起了一道明悟。
这是幽波府的权柄,九水万流俱是幽波!
“是那尊麴氏的鬼神开始出手了,幽波九水本就是一座水道的法域?”
这黄泉碧波之下,昔年残留的九水法域与碧波之水重迭至了一处!
只怕是麴华与那水鬼但有一位重归阴神之境,那传闻中的九水麴氏便將再起,那座顶尖的水道鬼域重新纳入他等掌控,该是何等景象?
黎卿阴瞳远眺,只见那道气息入水,於那大浪中翻腾了十数个呼吸,苍白的鬼影很快便从黄泉碧波下浮起,手中將一尊硕大的鬼蛟龙角提起,將其生生拖到了泽中心的大洲冥府中!
“唉?莫要伤它性命,由鱼虫入兽灵之身,属实是得来不易!”
麴华面见那鬼神似是要生吞了鬼蛟,立刻掐诀打出一道禁制来,以制约住那老鬼。
六天故族如今的底蕴便是如此,有灵而无知,虽能冥冥之中庇护他等后人,但大部分时候实在使唤不动!
否则,他又何须请来外人相助呢?
將目光眺望到远处,这位麴少主对黎卿却是又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撒豆成兵、黄巾力士,前者乃是南宫皇室所掌握的独门神通,后者乃是海外三仙宗所有,然黎卿这三枚金豆却是二者皆有之,可是颇为珍贵啊!
力士护法,这是比道兵猖兵更强上的护道手段,就连大道宗之中,这般金豆也是极为稀少,这黎二郎倒是有些机缘。
三尊力士横推翻江之力,將那罗网拽动的效率竟然比之麴华自己还要快上许多,只了不过数个时辰,便將剩下无面罗网铺成了两个包围。
“这四面张网已成,黎道友,你我这便开始拘拿阴鳞吧?”
“两成收归丰都天,半成归於道友,还请黎卿为麴某做个见证啊!”
丰都天有著律道的古宝重器,足以监督他有没有遵守丰都契,但麴华懒得去照那面鬼镜,他也不屑於那些蝇头小利。
丰都天昔年在他开拓冥府之时確实是有极大地助臂,他也乐得与其分成!
甚至,麴华可是想在晋升阴神之后入主丰都残州,与那几名鬼君平起平坐,一探那六天冠族之一丰都沐氏所遗留的无上残州呢……
於是,二人好一番动作,又了一日功夫將那千顷碧波中的鳞鱼装了十八方上品净水盂法器,每一方法器中,两尺以上的大鳞都有超过三万尾,这可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唉,真难办,麴某这一身法力可算是被榨乾了。”
诸事完毕之后,这位麴少主一屁股坐在岸滩上,身前横放著一十八枚水盂,长嘆一声道。
“昔年吾入冥府时,道行还不如黎道友你,当时向丰都天借用了数次古宝乃至大量的资粮,才將这方幽波水府开拓,撒下阴鳞十万,今日果真到了收成之时。”
“道友便拿两盂去吧!”
麴华盘腿坐在岸滩上,大手一推就將两盂阴鳞送给黎卿身前,此刻的二人,才像是仙门年轻一代的两位道友,盘膝而坐,笑言论道。
幽天中,曾有诸多宝物灵材,天都之东灵材助气,幽天之东冥植可养魂,西都宝材多益精,西幽宝材则壮灵,北都资粮养命,北幽之物则养性……
这是一方大界的幽明阴阳两面,若要证阳神,二者缺一不可。
並非麴华自傲,这么些数量庞大的阴鳞鱼兽,壮魂养性而温灵,放到天都大地上,价值千金!
而整个丰都天诸冥府府主中,也只有他幽波水府才有如此產出。
麴华对这位黎二郎倒是有过一些调查,別的他並不在意,但,那位鬼母似乎俗名姓“崔”。
六天中的崔氏,让人第一眼想到的也就只有那六天冠族之一的岐山-崔氏。
虽然看黎二郎这一问三不知的愣头青状態,九成九的可能,他入赘的那崔氏只是个普通小族,但麴华还是愿意卖个好。
两水盂中六万头阴鳞,至少可以从无到有供养起一座鬼兵上万的冥府了!
“黎道友当知,你我与那幽天中的鬼神终究还是不同的,这壮魂、养性的幽天至宝,一入得天都大地,那就是千金难得。”
“当好生善用吶!”
麴华如此提点,黎卿怎能还不知晓他的用意?当即点头,再拱手谢过。
二人相谈多时,突然,一道巍然的阴影蒙上了二人头顶,將那来自阴府之上的华光遮蔽。
黎卿怎不惊得三尸神暴跳?右手一挥將那两尊水盂收入袖中,一枚缓缓染血的木盒立时便出现在了右手心,不到弹指的时间,却见黎卿已经飞速远走了数百丈,与那阴影拉开距离来。
“莫慌,这是无头鬼君……”
麴华正惊诧於黎卿的反应如此迅速,同时又突得感受到了他手中那染血木盒中的致命气机,瞳孔当即一震。
那是何物?仅仅看上一眼,连我都有种濒死的窒息感。
这就是他在江南道桂府在一尊阴神真人面前保命的底牌吗……
麴少主稍稍解释完毕,黎卿手中那道渗血木盒方一现身亦是立刻隱去,就似是从来没出现过般。
既如此,麴华也就当没看见过了,毕竟他等这般人物,谁还没得一些底牌呢?
“无头鬼君亦是六天破碎之后,幽晦之精沉於幽天之北,合天地造化而生的先天灵鬼……”
无头、赤魃、奢尸等等,皆是幽天破碎之后新生的灵鬼,天生便是阴神一境,只是他等的冥域界被天宫夺取,似乎那天宫要重建阴世六天中的某一天?
这是一头阴神中都能称上品的大凶之物,其鬼如其名,身披磷鎧,壮硕非常,但就是没有脑袋,反在腹部裂开了一张嘴,属实有些骇人!
“鬼君莫急,稍后麴某处理一番,自为鬼君奉上壮魂鱼羹百斤。”
“熬炼鱼羹要些时辰,只怕那天宫贼子又来捣乱,且去为麴某巡山防备可好?”
麴华这连哄带骗的话语还真就將那无头大凶忽悠的团团转,“喏”上一声,又看了那岸边上搁浅的鬼蛟一眼,立时便念叨著“天宫贼子”巡山去了。
这可让黎卿看的直呼不敢置信?
他……这般大凶……居然被他拙劣的技巧哄成小猫了?
麴氏再回头苦笑著解释,言称他与那被夺了立身之基的无头鬼如何相遇,如何请入幽波水府坐镇……
一头大凶,一头日游极尽、有传承的九水鬼蜮加持的老鬼,这幽波水府却是可比擬寻常的一座仙门了。
“崔家冥府那里,牛头尸、马面灵可否有类似的方法请动呢?”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出现立刻又被黎卿掐灭了。
崔家冥府有规则,包括府苑领地、告地契、巡山尸鬼、护山人面鴞,这种既定规律本就是对冥府中所有存在的一种制约与保护,没有把握之前不得隨便打乱了规则。
何况那两头大凶,连阴神真人都触之即逃,可不像是能被这般掌控的!
於这幽波水府中驻足良久,又得麴华传授了些开闢阴山福地的法门,临別之时,黎卿却是又突然问道:
“吾那冥府乃源於一页古朝的地下主者-告地契书,乃有宅院一座,莲池两亩,四环街坊,並无太多阴土养灵植,亦无阴泉豢龙鱼,唯有来往的阴禽几窝,著实是难以开发。”
冥府的开发著实是令黎卿有些头疼,阴土虽大,但多为宅邸,不似这幽波水府黄泉千顷,只甲子豢养,收入便是极丰。
“哦,古朝敕封地下主的阴世府邸么?”
“那確实不好办了……或许,黎道友可以先於莲池中豢养阴鳞少许,再看看那阴禽如何?”
“那阴禽是冥鸦么?此物倒是有些护府之能,亦能自由出入阴阳之间,道友亦可先將那阴禽族群签订契约,使其为你所用……”
二人围绕著阴山福地,又是再度討论。
(本章完)
第199章 阴山
第199章 阴山
“黄泉来蕴,幽晦生灵,这幽天所生的诸多阴鳞与天都大地的妖怪精兽完全不同,虽依旧有著血肉,但却是阴血、肉,可称作幽兽。”
黎卿將两尊水盂並列於水榭之前,聊发感慨。
那位幽波冥府的麴少主如此爽利,在原本的基础上赠了黎卿如此多的鳞鱼,这可是欠了个不小的人情!
再看此时的冥府,以东篱院为中心,五座宅邸联袂合一,化作了一方占地数十亩的庄园,就连四向的街道牌楼亦是被圈入了其中。
黎卿在冥书鬼契中以鬼文引导规则,五苑合一,以东篱苑为中心,立时便开始发生变化,墙垛偏移,百鬼浮屠天砖地基排列,一道道邸墙生起,在这岐山上化作了一方真正的连绵鬼府。
三牌五苑坐落山巔,南北正开鎏金镇钉大门,中有莲池三座,宅邸百间,转角之处,儘是石鏤牌灯,檐下各方,一枚枚血色灯笼高悬,將整座冥府都映照的大亮。
至此刻,冥书鬼契再度发生变化,原本的冥书金页一入得黎卿泥丸宫中,在那冥书上方又再度显化出一方冥府虚影。
却见那四四方方的冥府坐落於无边幽暗之地,四野深邃凶险,唯有这一方宅邸犹如睡虎伏地,独生於幽世,府邸前两盏似是血色太阳般的灯笼,於深邃的黑暗中太过显眼。
“净水盂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这数量如此庞大的鳞鱼幽兽该如何处理呢?”
黎卿翻掌將冥书收起,此刻他无暇琢磨著那鬼契变化,却是头疼起了那数量庞大的鳞鱼。
带回天南观,於临渊山中內部消化?这倒是一个选择,但天南观素来清苦,只怕观中道人也消化不了多少。
还是得好生利用起来。
“蟾仙儿,过来!”
黎卿沉思良久之后,一眼就瞥到了那远在院门外徘徊著的仙家儿,这群天都来的精怪,於冥府中耕耘了两载,倒也算得上恭顺。
可惜幽天终究不適於天都生灵久待,这群仙家儿头顶晦气齐聚,犹如黑棺盖顶,劫运深重。
“你等先放下手中之事,取两千头鳞鱼,或以真火晒制,或再將那阴鳞豢养於那莲池之中,以供汝等平日饗食。”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鳞鱼血肉中幽气极盛,能疏解你等身上沾染的幽晦鬼气,叫你等免去六天故气侵蚀之苦!”
这位云桂山上的蟾仙,此刻也算是升任了黎卿的冥府总管,主理这府中药园、修缮、伙房等等诸事宜。
但这事儿可著实不太好干,冥府之外暂且不论,光是冥府之內就有诸多禁忌。
这第一禁忌,东苑不得靠近!
第二禁忌,府中只有那鬼神-崔婴,再无其他人,若是受到其他人的呼唤,一定不要回应,怕是久染六天故气沾染了不祥,须得披上纸衣,速速返回西苑,闭户不出。
第三禁忌,若遇到与那鬼神崔婴有四分相像之人,不得出声,不得靠近,远离她。
幽天故气让这些仙家儿沾染不祥,时常会出现一些不可理解的幻听与横死幻像,但东苑那位可是不同。
冥府开始晋升以来,鬼母似乎终於不再那么受限制,开始时常游荡在这冥府庄园之中,这让诸仙家乃至那鬼神-崔婴都望而生畏,一见到鬼母出现,立时躲得远远地。
否则,稍有不慎,为鬼母扭曲沉沦之法意稍稍一波及,那死相可绝对谈不上好看……
见蟾仙面色一正,拱手应声,黎卿大手一挥,將那两千尾鳞鱼放入莲池,便令诸仙家开始动手,幽天无日,只得以妖火烤制熏鱼,藏於库房之中,但这也足够令诸仙家儿振奋了。
他们可是好久没尝荤腥了……
环顾府苑上下,除了冷清了点,i各处悬掛的血色鬼灯笼诡异了点,其他倒都是与天都大地上的庄园无异,至少黎卿是这么认为的,巡视完自家府邸,其领著崔婴、玲瓏又往冥府外去。
冥府之外,亦是诸多联袂著的宅邸废墟,埋葬在其中的阴灵鬼祟亦是不少,道道窥探的目光一见黎卿几人气机,立刻又缩了回去。
越过层层废墟,再往北,可见两尊半是坍塌、半是荒废的九层断楼,两座人面鴞巢此时正搬迁到了此处。
那几头生出了骨面的人面鴞头领,与黎卿往来数次,最终应邀举巢迁移到冥府之侧,甘为檐下燕,它等与冥府本来就是共生的干係。
莫看这人面鬼鴞族群不小,食鬼驱灵,它等在捕猎之时沦为老鬼腹中食的,也是不少,这群老鴞的生长环境並不算太妙!
黎卿这一来,那残楼的乌巢中立时聒噪声四起,一头头顶著丑恶人面的老鴞扑翅盘桓,不一时就將整座苍穹都给遮住了。
“这两窝老鴞日日哀啼,吵死人了,你为何要让它等居於门户之下?”
“要用的时候再招来不就行了?”
崔婴方才一靠近又听到了那聒噪的鸦鸣,有些不爽的弹了弹耳朵。
“就你现在的道行……没了他们护卫,指不定一离开冥府就被招魂鬼招走了,要么就被游荡的饿死鬼生吞了!”
“现在的幽天可不是昔年了。”
黎卿横眉一挑,忍不住睥睨了那崔婴一眼,这傢伙真是心里没点数,她这重聚命魂没多久的残缺大鬼,与幽天中养蛊一般肆意吞生了数百载的群鬼比起来,她敢出门吗?
二人方至这残楼之下,上方三头翼展遮云的骨面老鴞立时落了下来,那老鴞一见黎卿,凶恶的骨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询问著这位府主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黎卿不答,只是横袖一甩,將数百头两三尺长的鳞鱼丟在地上,那鳞鱼离水当即胡乱跳动了起来,天幕上的老鴞们一见此景象立刻齐【呱呱】乱叫,遍地丰硕肥鱼,映在群鴞眼中简直就是做梦一般。
“吾这冥府屋檐之下,今后就得仰仗诸位了!”
“岁奉鳞鱼,但请诸位享用。”
先前这几头骨鴞只知黎卿刚刚放下千尾鳞种,怎得这一下收成就如此之丰了?
但显然这老鴞也不会考虑的这么多,足以销金碎铁的利爪往那阴鳞身上一勾,头颅垂落,两口便將那大鱼吞入了腹中。
如此肥硕的阴鳞,太过难得了。
那老鴞敞开肚子开吃,几如狂风卷落叶般,將其中半数的鳞鱼皆吞入腹中,待得三尊首领吃完,那落在四向残垣断壁上焦灼等待著的群鴞才开始动手,纷纷落到黎卿身前的地面上爭夺著鳞鱼归属。
“呱呱呱……”
当头的骨面老鴞聒噪出言嘆,再与黎卿告状,言称岐山下的不公。
“什么?这岐山下的大河中也有鳞鱼?但是被更恐怖的凶物霸占了?”
黎卿眉头一挑,他知晓山外有大河,彻开阴瞳时能远眺的见。
但他更奇异的是,这座阴山原来是叫做岐山吗?
时至今日,黎卿终於知晓了这座阴山的名讳,岐山-崔府……岐山-崔氏?
“六天冠族之一的岐山崔氏吗?是了,若非如此的阴山,怎会有如此规模的连山宅邸,怎会有牛头马面巡山?”
他渐渐地有过猜想,但鬼母失智、崔婴失忆,他也无法確定这座阴山在六天时代的对应?
黎卿不知道这座冥府有多大,但他知晓岐山绝不会比那幽波水府小,这般庞大的阴山福地,理所应当也该有產出的,只是他至今还未寻到!
“可惜眼下没有时间探索冥府的变化与岐山的一切了,巴南州中,那位神祝还在等著,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待得处理完了诸事,我该让这三头大鴞带路,去那岐山极北之处见一见那头祖鴞!”
那头祖鴞极为恐怖,已经有了骨凰之相,辈分亦是极为的古老,或许可以带上一些鳞鱼血食作赠礼,与其好生了解一下昔年的岐山冥府到底如何?
远眺著这幽暗的天际线,黎卿心头长嘆一声,暗道这幽都岐山之大,竟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再与那几头老鴞布告,趁热打铁的將它等定为了守山鬼鴞,暂且整备完了诸事,黎卿再缓缓的离开幽天。
————————————
回到现世,两日已过。
那司晨神祝已然安排好了巴南府-太阳神教中事,准备好了各般护身的图腾镇器。
而那位入了南疆的莫灵仙子也终於被唤了回来。
黎卿方才被那神祝请到楼顶云阁中,那位莫灵仙子亦是领著门人入阁,二者於那门口撞见,齐齐惊诧。
当日二人就曾在那渊河之河畔远远地打过一个照面,至此刻,居然又在这里的相见了,倒也是一种缘法。
黎卿心头暗忖:“这神祝火急火燎的唤贫道过来,莫非就是为了此人?北地玄门遗脉吗?”
而那莫灵仙子后的少女一见到黎卿立时就往师傅身后一缩,低声唤了一句:“是那天在鬼河下的那一位!”
当日黎卿行走渊河、拘拿百鬼,手段可是极为惊人。
那少女躲在师傅身后,左瞧右瞧,却似是想要看看这道人的赤龙有没有跟在身后,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定不住心的时候,怎不喜见传闻中的神兽龙属?
但很显然,“烛”並未跟在左右。
“贫道与仙友似乎前不久刚见过?”黎卿右手一请,將道路让出,由这位女冠先进。
这是北朝官言,黎卿曾於学宫中就学,一出口竟是让她等北人都分辨不出来。
后者得此礼遇,稍稍一愣神,当即还上一礼,一面莲步裊裊往阁中进,一面轻声解释了起来:
“南疆有鬼患,占了诸山民休养生息的源泉,那一日本道亦是受委託前往相助。”
二人交谈言浅而止,往那云阁中去。
此刻的云阁之上,司晨神祝已然换上了一件满刻著九日巡天图腾的祭祀红袍,两侧的祝与祭师並列,见到黎卿二人前来,司晨神祝连忙起身领著诸祭师迎至阁门外。
“两位仙友终於到了,司晨正待二位久矣!”
“快入座,快入座。”
司晨神祝畅笑著將二道迎入座中那立刻將槐连阴土一行的细致规划告知於二人,二鬼君相爭,阴山无主,群鬼奔逃,该……
然而,他这计划才刚刚谈及过半,那女冠却是陡然起身,不愿再参加此行!
“两尊阴神鬼君么?那这趟混水,本道却是无法陪尊驾去蹚了。”
出阴神,这是天都修士的分水岭,阴神之下,或强极一时,或横行於州县,但终究还是凡人修士的范畴。
但一成就阴神,乃號真人!
修行界向来都有最弱的阴神真人之名-五溪龙君,道行最差的阴神真人之称-太玄门九玄真人,最极端的阴神真人之號-巴丘剑子……
总是有这种因道行跟脚的不同而表现各异的阴神道人,但谁可听过哪位阴神真人被人杀死?
断头而不死,裂脊可再生,七魄散亦可再聚,三魂销仍能重炼,这就是阴神真人。
顶著两尊阴神鬼君的爭端入局,那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唉?莫灵仙子先別急,且听司某一言!”
司晨神祝见那女冠推辞,连忙起身相留,苦苦地解释了起来。
先是將那渔家六郎,渔鬼君与巴国的渊源一一解释,司晨再道:
“阴神又如何?莫灵仙子应当知晓吾神教所奉尊神乃是近乎阳神的驻世神灵!”
“原先槐连鬼祖所在之时,便曾分別於南国的尹君、我教太阳尊神许下承诺,此刻,那鬼祖后人接替,不会更难应付的。”
“人道治世的时代,他只要敢乱来,那三百里槐连阴山总归是是跑不了的,想来他等不会拎不清的。”
巴国毕竟是一方大国,且就在那槐连阴山之北,两位鏖战相爭的鬼君不可能要赌上全副身家来算计三位紫府修士,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何况,这位黎道兄可是隱藏的狠人!
这两日司晨飞信传书巴国各地,就在今日辰时,天南观幽篁道人-鬼郎黎卿的情报便已经送到了他的桌上。
少时鬼母迎聘,入道三载,链气之时间,突遭紫府鬼道人覬覦,虽身创但却毙杀道人,再到遨游海外,两载归来,又於江南道放逐了二阴神……
这般履歷,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
但如果是倚靠鬼道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治世数万载有余的六天鬼道,就是这般恐怖。
那黎卿既然早就有了与阴神交手的经验,且不落下风,这就更让司晨完全放下了心来,此刻胸有成竹的劝著那莫仙子。
“实在不行,我再多加百万道銖,两百万道銖,並且为仙友准备十方上品灵玉盘,如何?”
司晨再度加码,从说好的百万道銖报酬翻到了两百万,並且为那莫仙子准备好灵玉盘。
这玉灵学派,修得法有些类似《三皇经》,毕竟他等自称媧皇传承,以五彩补天圣灵法禁为核心,最擅刻画符文,以符阵挪移虚空,远遁千里。
补天术更是兼具造化之能,据传练到极致,可以真正的重开一方天地!
太阳神教为她准备好上品灵玉,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她那灵禁乃是真正的涉及到虚空奥义的禁制,极为强悍。
若中途有意外,三人还能藉此有个退路。
“莫灵仙子,帝朝那般的龙潭虎穴都闯过来了,这一方阴山又有何妨?”
“何况,此行可是有著南国的黎道友相助,这位黎道友可是真正的天南道子啊!”
(本章完)
第200章 所谓槐连
第200章 所谓槐连
殿中神祝与那女冠好商好量间,黎卿却是不多作置喙,举起酒盏,晃悠悠地为自己添上一杯,纵使那司晨神祝数次將黎卿名头抬出来,他却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静思模样。
他可没敢隨便下担保!
即便是那司晨神祝自己,也是因黎卿本身就想看一看这天都大地上现存的阴山鬼城,加上司晨以八百万道銖为由,才敢搏上一搏。
天都现世中的阴山福地,黎卿也进过一座,海外的瀛海阴府!
即便是一座已经沉海废弃的阴山福地,但黎卿仍旧在其中发现了瀛洲三代穆王的本命重器-长恨鬼剪。
那鬼剪可是黎卿入道以来最大的底牌,其重要性乃至於能与身后的鬼母並列了。
槐连阴山似乎名声更大!
黎卿心头有些猜测,他並不觉得一座阴山会容不下两位鬼君,三百里槐连阴山福地,怕是再多开几座阴土也不是无法承载。
惹得两位阴神存在死斗的东西,怕不是那位鬼祖的“器”?
且以巴国的名號入阴山一行,余者倒可稍后再议。
正思忖之间,黎卿才方觉案几上的酒壶已空,远处的司晨神祝与那莫灵女冠恰好达成共识,齐齐投来目光。
“黎仙友,莫仙友,若是可以的话,即刻便动身如何?”
好不容易与那女冠谈妥,司晨神祝起身,向二人同时询问道。
他已经將此行的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却是合该要早入阴山福地。
“这是莫仙友的弟子吧?不若先放在我神教之內,待得我等处事之后再回来接她如何?”
眼看那莫灵仙子与旁侧的少女对视,司晨神祝立刻领会了他等担忧,再进一步欲为其分忧。
可听闻要把自己丟在这半途中,那少女当即就不乐意了,起身跟在莫灵身侧,捏著她的衣角低声警惕道:
“师父,你前几日才斩了那巴国州府中的的几名登徒子,怎么能把我留在这里呢?”
“依我看,这红衣神祝不可信,天知道他和这州府大族是不是有什么牵连,后方又有那天宫的贼子追袭,我们还是早日入南国,去投那三皇大道宗吧……”
名为许灵的少女极为警惕,一眼便是对这巴国眾修的提防。
这神教各脉间齷齪难堪,她极为不喜此处,可想而知,万一莫灵仙子在阴山福地一耽搁,她留在此处绝对討不了好!
不若直接去了这两百万道銖,早早离去的好。
那莫灵道人当然知晓这个道理,但她等宗门为帝朝破灭,早就是无处可依的游方道人了,说是玉灵派与那三皇大道宗同源,可二者相隔十万里,从来也未有交集,双手空空如何去投?
眼下二人手上法器资粮都所剩不多,连南国的官文都未必能看懂,总得挣一份立身之基罢。
二人这附耳低语,又如何能瞒得过诸紫府修士的耳朵?莫灵女冠貌美十分,师徒二人自北国而来自然惹了些不知死活的傢伙骚扰,抬手飞针毙杀数名世家子后,也算是得罪深了巴丘之地大族,属实是不该再与那太阳神教多作牵扯。
可司晨神祝怎会甘休,对这小女娃的给他打到了坏人一桌,痛心疾首道:“小娃娃,咱们说话可得凭良心啊!”
“先前南疆诸族与二位生隙,本司可是拼著得罪眾人的风险力压下他等,为二位洗刷了罪名,至此刻,你怎得还能这般看老夫?”
坏事儿就坏在了这种非黑即白的小娃娃手上,这个年纪的小娃娃,一旦对你第一印象不太妙,那后续大概率就会一直存在偏见了。
可道人之间,利益往来,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黎卿一见二者之间还有如此恩怨,再细细听闻之后,大致是明白他等发生什么了。
师徒二人俱是美姿顏,游方入西都巴国,自然招蜂引蝶,只怕是那女冠道行高绝,让这位神祝起了借用其神通的心思。
只是,这师徒二人居然也和天宫有恩怨?
这天宫的十一曜该是如何的坏事做尽啊?南国、幽天、巴国等等无处没有他等的恶名……
思忖片刻之后,本漠不关心的黎卿却是神色一动:
“同为仙途道友,不若贫道將驭兽留在此处,陪伴这位小师妹?”
“两位若要去南国投三皇大道宗,可时候与贫道同行,沿渊河东去,先入南国天南府,再望江南、江北而去!”
既然二人与天宫有恩怨,那黎卿可得好好推上二人一把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勉强能谈的上是朋友。
而且,能被天宫盯上的,恐怕每一个都不比自己身上的秘密要少吧?不论是交好……亦或者是鳩占鹊巢,总是不会差的!
却见黎卿大手一挥,八角蟠龙柱立时往窗外一闪,即刻具化作一头八十来丈的恐怖赤龙,六角朝天闕,形如神明桂冠,螭龙五角、虬龙无足,单看这虬龙身上鳞甲厚若赤色琉璃,怕是已经开始向蛟龙蜕变了。
“烛,很乖巧的,且让它陪著你如何?若是你觉得此处之人用心不良,可直接让它带你入天南府临渊山!”
“它识得回去的路。”
烛正是疑惑之时,突闻黎卿传来神识,令它看好这小女娃。
这赤龙昂首,两颗硕大的龙目透过云阁往里面左瞧右瞧,引起好大一阵热风吹来,叫那阁中练气祭师站都站不稳,珠帘、灯台等等更是直接便被那龙息点燃。
终於烛与那名为许灵的小女娃儿四目相对,那少女儿心思纯粹,似有勘破心灵之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赤龙眼中的清澈与疑惑,哪里还会怕这同样涉世未深的“烛”龙?
“啊?南国的临渊山吗?哦哦哦,好的。”
小女娃儿与自家师父对视一眼,再齐齐望向那黎卿黎道人。
要是三皇宗不愿收留,师父,咱们去拜临渊山如何?
虽然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宗门,但是此人能在巴国坐到坐上宾,想来不会太差。
於是这一出行,终於在云阁之中敲定,三尊紫府联袂入槐连阴山,那小女娃儿胸前以绳索穿著八角蟠龙柱,有紫府龙种作保,亦是满满的安心。
——————————————
辰时方才敲定任务,还未到午时,三人便已经开始动身。
三尊並未带上旁人,只是架起一座太阳神教的金羽宝筏便往天都西南而去,西都之地,虽有高山,但著实不似南国,这里的大山之上绝无林木,满是青黑色的芝草与岩石。飞禽走兽愈发稀少,而五毒鳞虫之属却是尤为密集。
自巴国南疆西去,深渡瀘水,越过不毛之地,终於,这金羽停靠在了一片昏暗的大地上!
不知何时起,这飞舟就像是进入了另一方世界,只见此刻的天空中,阴云泽布,连绵的阴晦之气自地脉深处而出,化作雾霾升上穹天,终於化作鬼云华盖。
此处乃是极阴地脉反哺所成,类似於天南府西莽尸窟的万年版本。
金羽往那昏暗的天地间一停留,那一路吃力地操控著飞舟的司晨神祝便將一枚神火飞鸦点燃,巨大的烟衝上云霄化作一尊九头不死鸟的图腾闪光,久久未散。
“巴南府,太阳神祝-司晨携巴丘传信而来,拜见玉灵神鬼君,求见六郎鬼君!”
这牵扯了浓厚灵韵的呼唤,一声喝下,犹如开天闢地般的一声轰响,震得黎卿与那莫灵女冠都同时气机一散,齐齐惊异的望向那舟首的红衣神祝。
这傢伙,还藏著这一手呢?
声如神通狮子吼,近距离中上这一招还真就是个猝不及防,一身法力都得被其震散。
也是在这位司晨神祝拜山出言之后,那昏暗的四野中,立时有道道气息生起,犹如墓场中的尸鬼醒来,看了那天上的不死鸟图腾之后,却也只是投出了目光,未敢直接动手。
“知道了。”
“进来吧!”
两道声线自那远处的黑山之中同时响起,昏暗大地之间数人高的阴灵草左右伏下,却是为他等留出了一条通往阴山的道路。
一言引动福地草木变化,这是那两位鬼君回应了。
倒是黎卿眉头一挑,对这阴山福地有了些判断,此处也是生长著一望无际的阴灵草?这阴灵草黎卿曾经让那在冥府中的仙家儿在西苑药园中栽种过一亩,取其草籽可作燃香,颇益冥府。
“这阴灵草如树木,高达丈余,其中草籽色泽幽紫色,若锤链作阴冥香,也可称上品了。”
黎卿隨手摘下一串草籽,一面暗自评鑑著,一面跟隨二人向阴山行走。
司晨神祝龙行虎步地行走在最前方,打量著这座阴山福地,再沉声对二人解释道:“天都大地古今以来,有蒿里,有槐连,有枉死城,有玄府黑山,有瀛海等等阴山福地,聚万鬼而称归魂地……但到了如今,唯一一座还存在的阴山,便只有这槐连鬼城了。”
“那位鬼祖是横跨了六天时代到如今的古老存在,如今却也寂灭了,这就是不可追逝的岁月伟力啊!”
时间向来是不可追溯的东西,强如阴神,在这浩瀚的岁月古史之中,也翻不了一个大浪来。
如今,两尊新任的鬼君在上,还不知这槐连鬼城到底能不能继续下去呢?
三人越过光沃的平原,一入那三百里阴山,黎卿却是突然脚步一顿。
“嗯?这动静?”
【吾儿入得沙场,为家国征战,不求建功立业,还请早归……】
【天惶惶啊,地惶惶,我家有个爱哭郎……】
【不要,不要进墓……】
道道聒噪嘈杂的阴戾哭嚎声縈绕在黎卿耳中,那是天都大地上一头头阴灵横死时留下的声音。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残卒;出生还未百日的病弱鬼婴;
心怀忧愤癆疾而死的书生;举族尽丧,只余半个苍颅的白骨;
乃至失去了生產力被子女们活送入坟墓中祭拜的年迈老妇……
各类横死的阴灵埋葬在那阴山各处,数百里无疆的昏暗阴土中却是在这每一块埋葬了阴灵的土地上栽上了一株槐木,或许这就是槐连鬼城的由来。
“什么?没有动静……吧?”
司晨神祝骤然听闻到身后的黎道友出声,先是一愣,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了起来。
难道,有鬼?
黎卿此刻亦是才恍然记起;他们未开阴瞳,看不清那未成形的阴幽之灵,听不见也听不懂鬼语。
这是黎卿精通了鬼篆鬼画符后才拥有的能力,其名为通幽!
“不过是些未成形的阴灵残念,无事,继续吧。”
摇摇头驱散了心头杂念,黎卿示意二人继续向前。
这槐连阴山中,还真是万魂归寂之所,阴灵葬土上栽种槐木,这並非是镇鬼,而是在温养阴灵,消解那鬱郁不得终的怨气。
惨死沙场的兵戈祸气,么折癆亡的五伤之气,为人世所弃的绝望怨诅之气,百精万灵求生却死的大怨之气,那便是六方晦气的由来!
眾生万灵尚存,鬼道是不会消失的。
耳旁万灵身死的不甘之念縈绕不绝,那一道道嘈杂之音不住袭击著黎卿的心情,此刻,黎卿亦只得轻嘆一声,默默地念起了《度人经》。
难怪尹祖先入槐连,而后又自行离去,万魂归西之地,如今的天都只有这一处了。
万灵求仙,仙道贵生,又怎忍心见那天都阴灵无处可去,化作孤魂野鬼,或伤人,或为百精所伤?
天都大地,一定要有阴土!
黎卿心头鬱郁之气堵塞,怀有诸言难以吐露,那是物伤其类之感,亦是伤春悲秋之態,好在这对当年历经过鬼母压迫的黎卿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三人往那阴山中愈行,切切鬼语愈发猛烈了,更有甚者已经將怨恨目光偷到了黎卿身上,乃至贴至了他的耳旁诉说著最恶毒的诅咒。
幽魂无灵,这些幽灵被整个世界所拋弃,连寻常厉鬼都看不见他等,今日,黎卿是他等与天都大地唯一能產生交集的存在了。
此方阴山,匯聚而来的幽灵残念何止千载?这一刻,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压到了黎卿肩上。
你看那婴灵双眼空洞,攀爬到黎卿脚背上,呲牙泄愤,那面幽灵飘飞,落到黎卿肩头独坐,身后有阴影高廋,一脚踏在黎卿背部,这一瞬间,数千载的幽灵俱数登上了黎卿身躯,犹如泰荫鬼山压顶……
“天性通幽的小子?”
“嘖嘖嘖,这下怕是来错地方了,这积攒无数年的身死残灵,怕是要压死人了啊!”
(本章完)
第201章 通幽入府
第201章 通幽入府
“嗯?”
幽灵残念似是潮水般蜂拥而来,须臾间化作一座千丈高的太古鬼山虚影,所有归寂埋葬於这方槐连阴山的幽灵,皆想要將自己的怨念倾诉而出,通过黎卿反哺到天都现世之中。
他等几如虚妄的残念,千道、万道、十万道……密密麻麻的残灵匯聚起来,那可真就是如同穹天倾覆了一般。
便是看不到、听不到诸幽灵的司晨神祝与莫灵仙子,终於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只见黎卿脚下的影子瞬间就伸长变化,不一时居然化作了一道女子的阴影,曼妙身影,盈盈一握。这道影子一现,原先攀爬到了黎卿身上的幽灵立刻就似是阳春融雪般自然消散。
就在那磅礴的灵压落下的瞬间,鬼母的影子似乎受到了无比的挑衅,垂腰的长髮当即狂舞,凶悍气机犹如吞天大鬼一般,竟要从阴影中强行入侵到现世,將那不知死活的渣滓们碾碎个乾净!
恰在那鬼母暴怒,要从黎卿身下那深邃如幽冥黑水的影子中衝出来时,黎卿却是拂袖轻扫,与那影子指尖微触,掣以神念制止住了她。
“崔家姐姐,且不用动手,这不过是些可怜的幽灵罢了。”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虐怨的呢?”
这一言似是无奈,又是感慨。
只见黎卿一手轻抚身下影子,玄阴一炁沟通鬼母-崔曲儿身上的玄阴母气,一手挡在额前,仰头直视著头顶那片密密麻麻的幽灵海。
將我当做阴阳之间的介质了吗?
原先黎卿便曾被玄阴母气冲刷数载,入道之后更逢濒死险境,幸得鬼母抽了一头日游尸鬼的鬼脊与黎卿共生才得活,及至如今,他已经练就了一身玄阴一炁,可称作是半仙半鬼之身。
再精修那鬼画符般的鬼篆之后,如今的黎卿,形如生生造就了一具通幽之体。
漫天幽灵蜂拥袭来,將要衝入黎卿体內,他却也是不惧,且先阻住鬼母的动作,在此处的槐连阴府,有鬼君窥视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让鬼母现身。
只要她居於幽天,只泄露一丝丝气机,那冥府加持之力,谁人分得清她是阴神还是阴神?
漏了底,那就太被动了。
何况,黎卿也並非没有应对的手段。
稍稍通过鬼母那缕影子的联繫,黎卿借用其玄阴母气加持,將那右手一抬,顷刻便见黎卿半只右臂瞬间化作鬼手,其上招魂鬼文、镇嵬鬼籙打乱顺序,再重新排列,直至最后,道道鬼文化作了一道漆黑绝望的鬼篆锁链缠绕於小臂之上。
招魂鬼手一抬,那残灵立刻就像是发了狂一般,將穹天中阴云鬼幕卷做一道浩瀚的阴云旋涡,齐齐向黎卿那高抬的鬼手衝去。
至此刻,无数残灵携裹著鬼云鬼雾,终於以另类的方式出现在了诸多大鬼与司晨莫灵二人眼前。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不见,摸不著,却有如此威压!”
二人惊疑不定的望向那化作幽暗旋涡的苍穹,然而,更令那位莫灵仙子诧异的是黎卿身下的那道影子。
似是鬼神,又似是护法神灵?这般气机,难道是阴神境的不成?
此刻诧异的不仅仅是二人,就连槐连阴山中的日游大鬼乃至两位鬼君亦是愈发的感到奇怪了。
“按理来说,那道人仅仅是天性通幽的话,也不至於造成如此大的动静吧?”
“亦或许是他並未完全掌握那通幽之神通?”
阴山之下匯聚了诸多残念残灵,不管是两位鬼君还是麾下的大鬼都是知晓的,以往槐连鬼祖每甲子都会为那天都各地匯聚而来的、不成人形的孤魂野鬼进行链度,那些幽灵便是由此而生。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类幽灵连许多日游大鬼都看不见摸不著,只能隱隱感觉到其存在。
此人何以会引动阴山中的幽灵暴动,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他的背后也有鬼神!他是谁?”
得见黎卿身下的鬼母之影,两位鬼君与隨侍鬼將齐齐为之而侧目,开始思量起哪来的这么一號人了,他是来干什么的?外界的鬼神?
这个时候,你是想来试探什么嘛?
鬼云匯聚,阴山沸腾之际,却见黎卿已然祭起鬼手招魂,將那密密麻麻的幽灵残念往鬼手中一兜,顷刻便开始吞炼了起来。
要知道这只鬼手可是黎卿晋升日游之时,鬼母出走数旬,將那幽天岐山域中的招魂老鬼毙杀,生生取其鬼手融入了黎卿五指间的鬼篆中,某种意义上,他的招魂鬼手与鬼脊都是活的!
黎卿身上至少有两头大鬼的“活化碎片”。
招魂鬼手贪虐食灵,將那北槐连鬼祖水火链度、槐木温养起来的幽灵一一生吞殆尽,这若是鬼祖在世,真是要忍不住大骂竖子。
入道之时,仙修道徒哪个不是意气风发,以斩妖除鬼、救济苍生为己任?
及至青年道人之时,杀人愈重,神通爭强,更是毫不相让,开一番玄门气象。
可是再入红尘磨礪数十载,曾见天公不作美,坐视人间惨剧生,你以为的阴灵,或许不是一可怜人,你认为的厉鬼,未必要比人心恶。此时的道人勘破红尘,於是他等开始理解何为『仙道贵生』,举措中又多了几分慈悲怜悯……
但显然,黎卿还没这个心性,或者说,他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得以入道。
於他而言,原始自然,优胜劣汰,天道本就如此。
这阴灵残念万般可怜,但终究是该入尘土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古往今来,何尝有过变化?
便是黎卿自己,岐山冥书鬼契选中,他怨不得任何人,谁叫当年拜读了崔家小姐留下来的半句残诗,一语倾慕便成了讖言,捱过来了,幽天冥府有其名,捱不过去,也就当头死鬼罢了。
招魂鬼手生吃十万残灵仍旧意犹未止,这道神通根脚极高,生招魂、死招鬼,若非被岐山权柄庇佑的鬼母了大代价毙杀,那头招魂鬼绝对能修至阴神境。
有了定数之后,黎卿右手一震,將那已然势弱的阴云震开,腕间鬼篆锁链往五指间一缠绕,立时將那炼入鬼手之內仍旧再往外挣扎著的残灵鬼面锁住,在僵持了数息之后,黎卿鬼手上立时又生出龙符风书之籙,与鬼篆重迭,掣以鬼手掌握五道千丈雷霆。
只见黎卿那招魂鬼手一弹,五道千丈雷霆即刻冲霄,往那阴云四野中化作电弧弹跳而去。
轰隆隆……
雷霆半响,犹如那残灵的克星,但黎卿所掣的並非天雷、神雷与社令雷等等杀伐雷霆,只是以一道春水龙雷探出,將头顶魂云霹散,不至於完全湮灭了诸多幽灵!
对以往的黎卿来说,也算是一种克制了。
至此刻,黎卿掌握了两道神通,魂道神通-招魂,雷道神通-號令五雷,这实在有些惊人。
便是司晨神祝与那莫灵仙子都不由的对视一眼,极为震撼的退后了几步。
“是那鬼君在给我们下马威吗?黎……道兄这算不算是破局了?”
二人面色惊异,警惕的拱卫在黎卿身后,旁观这四方之时,黎卿却是突然说话了。
只见黎卿右手轻轻一甩,其上鬼篆锁链、紫雷霹雳等等异像散尽,顷刻间再度恢復作素玉五指之模样,只朝著那山顶轻轻一拱手,黎卿大道了一声失礼:
“仙门五方-一元炁道,贫道幽篁子,拜见二位鬼君。”
“学艺不精,以致於入山失礼,还望二尊海涵了!”
黎卿这一致歉,倒是让仍旧雷声滚滚的槐连山中生起了窃窃私语,各方的大鬼小鬼齐齐低语,皆对此人大为忌惮。
可惜的是等待了十数息的时间,那两位鬼君仍旧没有回应黎卿,就似是没听到一般……
见如此,司晨神祝与莫灵仙子三步並作两步快速赶来,连声询问道:“黎道兄,发生了什么,莫不是何处为难你?”
“那片阴云旋涡,似是……鬼灵?”
莫灵仙子袖中捏起一串法针,亦是面色不太好看的巡视起了四周,她等连那鬼君的冕都没见到,便已经开始各个试探了吗。
三人匯聚,正提防著阴山四野之时,一道阴翳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身后响起!
“不用瞎猜了,这位天南的链气士乃是天性通幽之人,一入各方阴山皆是如此,能望见常人见不到的幽灵残念。”
“並非吾等为难。”
来人是一头身著靛蓝官袍的青面鬼判,只见其面色晦暗,犹如死鬼,腰间掛著一柄哭丧棒,自不远处的一座牌楼前大步迈出,以一口诡异的北国官言出声。
可並非他等阴山群鬼容不得人,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分明是那道人自己的问题。
天性通幽之人,若不修行驭鬼通幽之术,总是容易沾染这种积攒了数千年的不祥,这等人本就是不该入阴土的。
好在黎卿自身实力够强,將那暴乱起来的的魂云给直接打灭了,甚至还在其中得了不小的好处。
“哼,隨本將入主山吧。”
那青面鬼判之后,又是一名日游大鬼推开牌楼,將视线眺过下方三人,冷哼一声道。
这是一名身披鱼鳞黑甲的壮硕鬼將,其全身皆为黑甲覆盖,虎兜鍪、恶面具,一身阴晦之气浓郁到如同缚身的黑巾狂舞,极为凶悍。
前者是六郎鬼君-渔六郎麾下的总管,后者鬼將乃是槐连鬼君-玉灵神统率的鬼面大將,这二者却並非是一路人。
两尊日游大鬼推开牌楼,迎请黎卿三人入阴山,几人自然也不矫情,休管那门前老鬼態度如何,见了鬼君才是正事儿。
牌楼三重,红漆绿瓦,上掛白灯笼,颇有几分鬼门关的意味了。
三人穿过牌楼后的一道幽青结界,立时便入了阴山內部。
从外面看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一穿过结界便能闻到空气中的那股肃杀之味,这槐连阴山却是与黎卿的幽天岐山域有几分相像,寄託一座灵山大脉,立起了连篇的宅邸城池,其中规划便似是专供鬼神居住的般。
只是,此刻的阴山间生出了两道极为恐怖的大裂谷,大片的鬼宅府邸衍作了废墟,中间那条明显的焦黑地带,余火仍未灭绝,两方鬼兵各摇魂幡鬼旗对垒休战!
果然,这槐连阴山中的內乱非比寻常,恐怕,数个时辰前,那两位鬼君才刚刚罢手,那战场废墟中余火都未灭净……
正此时,两位鬼君麾下的大鬼给三人出了一道难题。
“此处往东,是为东府,乃是玉神老爷所在,此处往西的西府,为六郎老爷的领地。”
“几位,你等拜的是哪个老爷啊?”
司晨神祝面色一僵,斟酌著道:“自然是两位鬼君老爷都要拜见。”
“那尔等又要先拜哪一位大老爷呢?”
二鬼君之爭,一者是鬼祖指定的槐连鬼君,一者是生於巴国,建立了不乏之拥躉的六郎鬼君,真较真起来,几人都是来请二鬼君办事儿的,哪里还敢站边啊?
“在下要事急需求见二君,耽搁不得,又不识得路两府门路,若是可以的话,还请二位引荐,那一府近就先入那一座拜见可好?”
这太阳神教的神祝长袖擅舞,完全不接二鬼的责问,放下身段来,再往两位鬼將鬼判手中偷偷塞了一个芥子囊,將那话题转移。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般阎王面前的小人物最容易坏事儿了!
司晨神祝处理的尚好,两位鬼將那芥子囊拉开一道缝隙,一见里面满满的资粮,態度立时一变,面上温和了许多。
毕竟鬼將们四时也是要柴纸香油,寒来也要穿寒衣的,千错万错,这入手礼不会错……
“哦?既然时间紧急,那便先入西府吧,西府离得最近!”
青面鬼判与恶面鬼將对视一眼,也不再为难眾人,一指阴山西面。
东府的玉灵神为人较好说话,承了鬼祖三分的慈悲性子,西府的渔六郎野心勃勃,为人也更严厉,说动了西府,东府大概率就不会有太多难处。
这一番之路,也是几位鬼將能通融的极限了。
毕竟,两年前他等槐连阴山还是当时仅存的一座阴山鬼城,近几百年来,一座座阴山鬼城消亡,槐连阴山的规模愈发壮大,可谁知,鬼祖一去,两位鬼君就大打出手了呢?
诸多鬼將也是憋屈,堂堂的天都禁忌,坐守西南的万灵归息之鬼城,如今成了个这般模样。
难道仅仅就因为鬼祖留下的禁器,致使兄弟反目?就一把黄泉伞,还能比我等整座阴山鬼城重要?
(本章完)
第202章 鬼六郎
第202章 鬼六郎
结界的另一面,乃是阴府福地-槐连古城,此城巍然万丈,连绵建筑中浮屠青砖迭砌,斗角飞檐,雕五鬼,掛灵幡,古朴青苍的著色,充满著千百载前的苍莽气息。
如此磅礴的古城,此刻却是千疮百孔,大片的阴府坍塌,中央更是一道连绵十数里巨大裂谷,几將这座鬼城一分为二。
裂谷左右,余火未熄,横七竖八的云梯驾在那深裂之上,两侧还有鬼兵披甲收拾著战场……
黎卿等人西行,须得先入那西府拜会鬼君-渔六郎。
这六郎鬼在天都各地皆有事跡传扬,江南有位王六郎,醉酒落水沉沦化鬼,平素水鬼杀人是为替死,然而王六郎却是因三魂清明,实不忍害人,反而屡屡相助渔民以及落水之人,因功德得封祭祀,作商水鬼神,號阴隍王府君。
北海有杨六郎尊,赤面怒发,挎弓弄枪,曾为刀创枪阻,箭矢穿胸,正谓之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將军百战身却死,荒坟百年无人问,那古朝杨家子葬於北海,与孤魂野鬼爭出一条大道,乃为北海六郎君。
槐连之中亦有渔氏六郎……
黎卿几人与那鬼將入府,方才靠近此处,便闻得兵戈碰撞之声响起,再稍稍靠近,却见那西府陈设犹如军中校场一般,宽敞而大小鬼兵鬼將舞刀弄枪,你来我往,好不痛快?
方入西府,凶面鬼將欠身告退片刻,先入耳房,寻那门房老鬼速去上报鬼君,有客临门。
“你,去阴冢向老爷匯报,便称客人来了,看看是於大殿接见还是……”
六郎鬼君野心勃勃,於阴冢中操练鬼兵数万,乃是心繫於恢復六天鬼道盛况的强人。
但若是在那校场阴冢中接见外客,匪气太盛,总归是不好的。
也便是此时,等待了盏茶的功夫迟迟不见那鬼將现身,两侧立时便有小鬼跳出,当头便是那一头半人高的机灵鬼,挡在黎卿三人面前,双手一背,老气横秋的向几人开始索拿卡要了起来。
“嘿嘿,外来入我槐连天城求事的人数不胜数,你等可知,这阴山中的规矩如何啊?”
毫无疑问,那机灵鬼所言的规矩绝不会是什么能上层面的东西。
“这……司某初日入府,还真是不太知晓这规矩如何。”
司晨神祝面色一僵,却也不会想到这区区小鬼敢如此的挡路索拿。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哼哼,儿郎们,给这不晓事的老汉乱棍打出去。”
“等你什么时候懂了再踏入我槐连西府吧!”
那小鬼见眼前三人不买帐,目煞横出,当即便凶態毕露了起来。
须得知晓,歷来入槐连古城求见鬼君的人,哪个不是费劲了心思生生脱了层皮才能见面的?生杀权柄岂是如此轻易就能求来的?
机灵鬼趾高气扬的挡路,丝毫不给这司晨神祝面子,那鬼將平素亦是寻常这般把人丟在西府门口,迟迟不再搭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任务,非得炸点油水出来。
二人操弄著巴国口音吃拿卡要、推脱无果,令后方的黎卿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二者到底在嘰嘰哇哇的爭论著什么,但想来这群小鬼乾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就在这机灵鬼呼叱之时,却突然察觉到两侧的小鬼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待得他诧异的转过头来,刚好与身后的恶鬼面具对视上一眼,立时嚇得脚下一滑:“大……大人,您……”
“哪来的的狗东西,滚!”
恶面鬼將龙行虎步的赶来,遇见那小鬼拦路,一脚便將他等齐齐踹飞了出去,须知这位近乎紫府上基的大鬼羞怒之间动手,凶悍无匹,哪里还有轻重?只是一击便让那三五头小鬼魂飞魄散,那机灵鬼魂体黯淡,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
他与那洞府的鬼判收了孝敬,还让这些鬣狗一般的东西再来卡路,岂非打自己的脸?
只是一脚將那小鬼当做路边野狗般踢死,恶面將军立刻便將黎卿几人引入了西校场中。
“隨本將来,老爷在西校场等你们!”
这就是西府作风,即便不守规矩,强则强,但一触碰其他鬼神的红线,弱者必亡。
黎卿三人心头一惊,跟著这鬼將绕转廊,过斗檐,跨过南门,却是又入了一座新的校场。
只见此处兵马排列,鬼兵鬼马於那望不到边的昏暗大地上飞来奔往,或单手掣韁,令旗追马;或立马而上,连珠数箭,射出百丈黑光,惹得那连片兵马中叫好连连。
此处杀伐之气锋芒冲霄,群鬼匯聚之处,寻常凡人只要是稍稍碰上,立时就得大病一场,乃至於暴病而亡。
四人自南门而来,横穿校场之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三人头上。
这可是真正的万鬼临头,阴兵压境,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黎卿都不觉毛骨生寒!
“那道人,可敢下场斗上一斗?”
“红袍老汉,图腾灵纹深入血肉,扒皮做成战鼓,一定很好用吧。”
“美人,有美人……”
百鬼嘈杂,各有鬼癖,一见得眾人入场,诸般恶意各不相同。
凶鬼,冤鬼,色鬼驻足於校场之间,张牙舞爪,或讥讽、或挑衅,於这昏暗大地上,青光遍地,阴怨之气浓郁无比,像极了一座將启的屠杀场。
尤其是在见到了校场台前的某头画皮鬼之时,黎卿忽觉得泥丸宫中鬼母之意大动,竟是又有强烈的占有欲生起。
常言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顏辞镜辞树。
又有哪个女子能忍朱顏改?即便是有灵而失智的鬼母亦是如此。若说那丰都天的寒衣鬼君好美服、爱白衣,那鬼母的执念与鬼癖就是极端的喜爱妆眉画皮,鬼癖者,执念生灵方为鬼!
一见到那妆容精致到不似活物的画皮鬼,黎卿只觉得身下的影子晃动,却是鬼母再也难以忍受,要强行侵入槐连阴山夺取画皮。
这可怎么得了?
鬼母要是闯入此处,黎卿的两张底牌可就全漏了。
鬼母於幽天中撬动岐山域权柄,自然可以將黎卿隨意跨越阴阳二世吸入幽天,这是他的第一道底牌,再不济,隨时可以退守幽天。
而那极端恐怖的长恨鬼剪,杀敌一千自损五百,此物亦须得鬼母帮忙压制。
可以说,没了鬼母,黎卿的两道底牌皆废!
“崔家姐姐可不能再由著小性子乱来了,画皮鬼何处没有?今后儿我多为你寻几张画皮描眉点黛可好?”
“此处绝对不行,这里可是有著大凶之物。”
心头与鬼母沟通,黎卿头一次以通幽鬼籙撬动冥书鬼契之权柄,直接触发岐山的禁足规律,將鬼母短暂的封锁在了幽天之中。
便见那冥书之中密密麻麻的鬼画符重组排列,衍化作一道禁錮真文,再唤出千丈之高的幽紫光柱,將鬼母生生禁在了冥府的东篱苑中。
好在,如今的我已经能勉强劝住她了!
至此刻,黎卿才暗自鬆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擦了擦额头上並未流出的冷汗。
这一幕却是看在了那校场高台上的大人物眼中,他还说这道人背后或许有些跟脚,指不定哪位鬼君的先锋棋子?
此刻再见黎卿这般模样,区区一个万鬼兵阵就嚇得冒冷汗了,也不过如此啊!
“呵呵呵,上来吧,”
那校场高台上一道轻笑声起,直將黎卿四人一摄,顷刻便横挪千丈之距,拢入了高台之上。
只见这位六郎鬼君身高一十三尺,鬼躯壮硕若精钢,面目刚毅,眉生竖瞳,六臂横生,每一只鬼臂之上各带著六只金环,前方两只手臂抱胸,剩下四臂各掐拈宝印,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宝座上,虎视眈眈的盯著眾人。
“听说,你有要事寻本君?太阳教的神祝。”
六郎鬼君在这天都以西地界,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小小的紫府神祝寻他,还闹得如此兴师动眾,真是令人不爽。
太阳教就如此横么?
“巴南神祝拜见鬼君!”
司晨神祝躬身一礼,將姿態做的极足,叫那鬼君心头不爽消去许多,又自袖中將一枚做工奢华的芥子囊取出,双手捧起,献予那鬼君。
旁侧的二人落下几步,见得那神祝如此行礼,黎卿与莫灵仙子对视上一眼,却也只是各打了一道稽首,道了一声鬼君。
“槐连鬼城生患,百鬼奔逃之事,已经波及到巴国数州,乃至渊河下游的南国都受了巨大的影响,先前诸州有信送入阴山,不知鬼君可曾见到?”
“小祝携神教托请,携重礼物拜会二鬼君,还望两位鬼君能收束百鬼,免了鬼河两岸之外患,不知鬼君意下如何?”
司晨神祝一面请求,一面將那芥子囊送上鬼君座前,言称此事之危。
他等鬼城內乱,致使两国多少处村寨遭难?司晨乃是碍於自家实力不济,只能如此低声请求。他若是有大祝神权,有黎卿这般战力,非得携巴国神教大势,狠狠压迫这两位始作俑者!
后方鬼君以一只鬼臂托起下巴,再以一只鬼臂勾来芥子囊,百无聊赖地解开一道缝隙,瞥去一眼,入目的五金精粹与那玉器封存的阴属大药实在令他心底一惊。
將近八百万道銖的资粮,这可不是一件小数字了,如此之巨的资粮,也只是为了那群叛逃的的杂碎吗?
六郎鬼君掌托著下巴思忖,但其双眸却是仍不由自主的为那后方丰腴貌美的女冠所吸引了,须知晓六郎鬼君素爱貌美女子,乃至常常附身引诱女子,这在巴国也是人尽皆知之事。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倒也不易。这美人儿也是……送予本君的?”
这鬼君双眸颇有几分迷离的望向那女冠,只与那美目含煞的女子对视一眼,立时感觉热气上涌。
这女冠竟还是处子么?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哼,鬼君你倒是做得一个白日梦!”
莫灵仙子冷笑一声,更绝的话却是还未再说出口来。
紫府上基的女冠,道行可是不低了,当代之年的道人,这老鬼真敢想?
他敢这般囂张,怕不是稍稍有点关係的仙门当代看不顺眼,托起五雷法坛就要来推了他鬼城了。
人道、鬼道、神道、仙道、妖魔道並列的大世,仅仅是玄门道人这一层身份便是最大的倚仗,传出去有同道受辱,很多时候一个不顺眼,两个看不惯,祸根就埋下了。
换而言之,你这老鬼也配?
这冷厉女冠的性子却是更让那六郎鬼君起了兴趣,只见其目光愈发炙热,似是还有后续。
司晨神祝在一侧不露痕跡的略过此事,却是谈及起了鬼君与巴国几位刺史的交情,欲先打感情牌,再说动那鬼君出手。
莫说那女冠-莫灵,便是黎卿面色都有些难看了。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一日他若是与“烛”未出现在巴国之南,怕不是司晨神祝就真要將这貌美女冠连誆带骗送给六郎鬼君,央求其相助了。
难怪这神祝言之凿凿,敢冒著风险来此阴山,怕不是早就拿准了这六郎鬼色戾上头的鬼癖?所谓对那莫灵仙子师徒的助臂,依黎卿来看,亦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槐连鬼城群鬼出笼,於南国天南府、清平府相继生事。天南观尹真人、六灵山麒麟真人观星望气,见西都之地有道陨气象……”
“你这鬼患,敢问鬼君究竟是有何难处?”
黎卿上前半步,袖摆一横便將那女冠护到了身后,將那六郎老鬼赤裸裸的目光挡了下来。
他却也不正面硬刚,將那鬼患事態夸大了十倍不止,將他知道名字的西南真人全都搬了出来。
两座仙门,两尊真人,其中一名还是连那位坐化的鬼祖面见都得尊称老祖的尹大真人,这听在耳中,压力可是给到了心底!
黎卿这一喝问,令那女冠森寒的目光突然一滯,久违的安全感油然而生,袖中捏紧了的灵玉宝梭终於缓缓鬆开。
『可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帮我?』
莫灵女冠手上倒也是有些手段,宗门崩坏,既然补天术在她手上,自然稍许的底蕴同样也在手,否则,他逃不出“岁星”与“太阳”二曜的追拿。
这老鬼,它更是不配了!
那司晨敢出卖她,掣宝逃遁之后,她倒是也不吝嗇將那巴南的神教从上到下灭个乾净,也好补一补久乏资粮……
莫灵眉间杀意稍稍压下,且看事態如何发展。那面黎卿带著一丝丝居高临下的责问更令那司晨神祝一愣,两位真人之名令六郎老鬼的满头淫血立刻消散,僵硬的目光一转再投到了黎卿身前。
“哦……这么说你是南国来的了?”
“为何道人你操著一口北朝的官言?怎么,南国被北面的大周帝朝打下来了?”
这鬼君悠悠冷笑一声,立时便打趣起了黎卿。
北朝承袭千代古朝,其官文便是天都大地的古真文,他等老一辈的鬼神善用此言,可南国立国根本乃是发掘自更古老的时代遗蹟,以天子诸侯制重现的大国。
这口音,你说这小子是北国来的间谍都不意外。
黎卿冷笑不语,却依旧那般有恃无恐的望著那鬼君。
何必让这野心勃勃的老鬼压制?他与那东府的玉灵神正在角力相爭,该是这老鬼低声下气从外面寻求助臂才对,反倒让他挑三拣四?
这般冷硬的脾气,属实是五方仙门的儿郎没错了。
我南国因你出了大患,那横死的人头就得算在你头上,你爱干不干,不干贫道就去寻东府,东府再不干,那仙门的老傢伙们自会来寻你等晦气!
“此事並非本君说了算,鬼城的名册在东府手上,你且让他去索名拿人罢。”
六郎老鬼惋惜的忘了那被黎卿护住的美顏女冠一眼,仙门里的紫府上基啊?还真不敢动她。
摇了摇头,这老鬼又是出了一个歪主意。
就把那五方仙门的责问推到玉灵神头上去,且看他如何应对,他去了,那老祖遗蜕就轮不上他了……嘿嘿。
他若不迟迟去,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还当这鬼城之主?
(本章完)
第203章 玉灵神
第203章 玉灵神
“哦,本就有魂牌名册?”
“那就是说这槐连阴山中群鬼出笼,两位想来也都是知道的了?”
黎卿眉头一挑,瞥向那鬼六郎,冷笑一声。
“六郎鬼君莫非不知晓这阴山府邸豢养数百载的大鬼出逃,会对两国边隅造成什么影响?”
这几乎指名带姓的质询,於他堂堂鬼君面前可就愈发得寸进尺了。
六郎老鬼双手抱胸,大马金刀的横坐在宝座上,面色极为不好看。
而两侧的大小鬼將,精锐兵马更是齐齐一动,鬼马甲兵往那一望无边的大地上一跺脚,立时有鹰犬爪牙的叱喝声起。
“我呸!哪来的愣头青,我家老爷行事也轮得到你来置喙?”
“本將先代你师父教教你规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有赤面双头鬼將嘶哑著出声,声还未至,凶恶的拳风却是已经扑到了黎卿耳侧,正是嘶牙咧嘴临头,要以那鬼火横生的双臂生生捏碎黎卿。
黎卿身后的莫灵女冠美目含煞,直道这槐连西府还真就是个龙潭虎穴,挑起飞针就要出手相助,將那恶鬼毙杀於当场。
然而,这女冠素手方抬,却惊讶的发现那双头赤面鬼已经突兀的被定在了虚空中。只见黎卿一指点出,校场虚空之中,瞬间失去了顏色,整片天地眨眼间似是化作了黑白二色,那双头赤面大鬼,五感六识即消,几乎连思维都凝固了。
待得其恢復知觉时,却惊恐的发现,整个世界都在飞速的变大,那道人,那女冠,那远处的的阴兵鬼马,突兀的化作了一座座大山。
此乃烛照影壁之法!
黎卿一抖衣袖,立时便有一张鬼皮纸落下,於虚空中打了个盘旋,往前方百丈之处一照,顷刻便將那蠢笨老鬼收入其中,沦为“画壁”,生死再也不能自已。
“黎某为解决此鬼祸而来,而非特意得罪鬼君而来,此獠,吾不伤他性命,但请鬼君好好想想,放纵鬼祸的后果会是什么?”
人皮画卷一扬,却见那双头赤面鬼惊恐躲避的动作已经定格在黎卿掌心那张鬼画之中,只要黎卿想,隨时都能让这蠢鬼死无葬身之地。
同为紫府一境,坐拥神通道法无数的仙门弟子,与那外道相比,真似是降维打击一般。
便如此刻,光是这一手画壁收摄之术,场中的群鬼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保证说看得穿,躲得过的。
“恶道,邪道!”
“你这左道施的是什么邪法……”
场中大小鬼兵齐齐沸腾,有操弄著南国口音的大鬼,有巴国本土的厉鬼,亦有天都各地匯聚来的鬼神,群凶激烈的辱骂,嘈杂万分,恶毒的诅咒中竟有著四五种语言,显得聒噪非常。
群情激愤之下,那司晨神祝也是个懂得站位利害的,他既见黎卿如此强硬,似乎身后还代表著南国的五方仙门,当即就灵活的拋弃了討好那鬼君的想法,似他这般机巧之人,眼中唯有功利而已。
见黎卿风头起来,司晨神祝负手与黎卿站於一处,环顾四方,冷笑一声道:
“怎么的,南国仙道与我教联袂而来,以礼相邀,鬼君实在不愿给我等这一个小小的面子吗?”
三人若要谈道行,或许只是寻常,但顾及到三人的身份,这就不是这槐连西府能同时开罪的了!
上首的六郎鬼君受这一威胁,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獠牙,可到了他这个境界,收束性情也並非是难事了,很快就將那一丝暴虐压了下去。
“知道了!”
“不过就是口了那女子一声么?何至於搬出两国大势压本座?”
“呵呵……你二人?怕是你二人还没资格代表太阳神教,也没资格代表五方仙门!”
渔六郎自那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那极具威胁感的壮硕身躯立时便带著巍然大势辗轧而来,俯瞰向黎卿三人。
阴神境界的鬼六郎,若说不忌惮那太阳神教与五方仙门,那肯定是假的。
但就是寻常一名阴神真人、祭祀大祝也无法调动整个仙门与神教之力,区区几个拿著鸡毛当令箭的小辈,难不成还嚇得到他?
六郎鬼君两步行至三人身前,右臂一横,直接拿向黎卿,就要將他手上那捲壁画夺走。
黎卿却也未料到这鬼君如此蛮横,丝毫不顾及脸面了,正犹豫著是退上一步让他夺去这无关紧要的东西?亦或者显露一角底牌,令其投鼠忌器呢?
正在这犹豫的一瞬间,那鬼君伸到一半的右手却是突兀的被阻在了半空中,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眾人齐齐惊诧的掉转头去,却见那莫灵女冠將一枚巴掌大小的阵盘托起,引动玉灵补天禁制,化作了传闻中的灵石补天之光,护在了黎卿身前。
那六郎鬼君掣力与那结界禁制一触,右手便不由自主的被反震了回来,同时,那禁制受上了阴神一击,莫灵女冠手上的那枚阵盘亦是迅速地暗淡下去,再裂作数瓣。
这是玉灵宗密藏中尚留下来少数几枚足以抵挡阴神袭击的阵盘,用一道便少一道了。
然而先前这位黎卿黎道人愿意护在她身前,投桃报李,她自然也不吝这区区一枚阵盘。
“哼!你等倒属实是是惹人厌烦。”
“百鬼名册在东府,自个儿滚去东山罢!”
势在必得的一击为那女冠挡下,六郎老鬼哪里还有耐心和他们多言?只见这老鬼六臂齐举,横掌一推,立时便有无上秘力自他那六只手臂间升起,此力能挪日月、移千山,与黎卿三人远远擂上一击就拍飞出了西府。
若非那几人身后有点跟脚,他非得让这三人掛在鬼府校场处点天灯!
而仅仅是如此,黎卿三人也不並好受,为那六臂神通丟出十数里的范围,三人灰头土脸的栽在了那天堑的废墟之上,身下即是那两尊阴神鬼君攻伐出来的幽深裂谷。
黎卿心头大惊,直將元气一卷,引动罡风、聚作庆云,將三人一卷便落向了那裂谷的另一侧。
“这老鬼,不声不响拿了老夫的东西,居然就下逐客令了?”
司晨神祝面色一阴,转头就向身后的西府望去,暗道这该死的渔六郎!
他自是不可能会怨黎卿二人坏事儿,眼下之事可还得倚靠二人相助。
而旁侧的莫灵仙子面无表情,心头却是早已经生出了杀意,她可不管这神祝是真不知鬼君底细还是想要出卖自己,这红袍神祝此刻已经上了她的必杀名单。
“不用想著那阴神境的鬼君出手,他是不可能会为了你的请求就出阴府的。”
黎卿却是看的很准,这两位鬼君似乎是在僵持著、爭夺著什么,要么就得將两尊鬼君都请出槐连阴山,要么就一个都请不到,这平衡,他等是无法破坏的。
但很显然,这位六郎鬼君-渔六郎毫不在意那鬼祸后果如何,毕竟,槐连古城明面上的主事是东府的那位“伶主”。
天塌下来,也得他先顶著。
黎卿三人这並不体面的退场,落到那深沟裂谷侧的青皮鬼判眼中,亦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那鬼判自旁侧的一座竹楼中缓缓走出,与三人拱手一礼,感慨道:
“几位,想来在西府的进展,不太顺利吧?”
这西府的老爷向来蛮横,不似他家东府。
何况如今的槐连阴山更是非常之时,两位鬼君互相制约,谁也无法抽身,但凡抽的出空来,区区四散奔逃的大鬼而已,两位鬼君只手便能擒获。
“隨本官入东府罢,但想来,几位的要求我家老爷亦是答应不了。”
“那西府咄咄逼人,我家老爷一抽身,怕是这槐连阴山之中的立身之基都要没了!”
蓝衣鬼判面若死灰,然而言语却是有几分分寸,將各中內情不露痕跡的透给了三人。
这个答案,叫黎卿与那司晨神祝的面上当即就有了变化,看来此行,难了……
四人再入槐连之东,这东面却是宫殿楼阁林立,斗拱飞檐,雕樑画栋,与西府相比,奢靡至极。
各宫阁之间,浮雕精美,窗檐鏤空,白玉为阶,青玉为栏,比之西面更加复杂,四道流光自红砖绿瓦、鬼兽檐雕间飞速掠过,不一时便落在了那座最巨大的府邸前。
这是一座冥府!
黎卿在刚一见到这座府邸之时,便不自觉的將其与岐山冥府做起了对比。
同样的古朝敕封地下主者的风格,鬼道禁制深入了这冥府的每一处砖瓦之间,联袂作了几近无解的结界。且,这是一座极为完整的冥府,至少,没有三名以上的阴神境都围不住此冥府。
四道身影刚刚落下,那冥府的三扇朱门当即便开了中左二扇,这是仅次於三门齐开的规格,乃是对他们几位紫府极高的礼待了。
府中有一鬼姬莲步轻摇,掌捧一朵莲法器,迎上前来:“见过七总管,见过尊客。”
“老爷在几位刚入西都之时便已准备好,现今可是久待了。”
“还请隨奴家来!”
这鬼姬与眾人欠身一礼,掌捧法器开路,每行一处,那莲法器就於虚空中留下一道清香飘带,既是引路,亦是净香。
方入中庭,丝竹之音入耳,钟器之音悠扬,远远地便能得闻这府中各处悦耳之音道妙,隱隱似有神女轻吟。
鬼姬在前,刚到那宫廷之前便缓缓转过头来,与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再轻轻地摇动了连廊一侧的金铃,以示客人到来了。
莫不是那老爷等的太久,又开始与诸多伶人乐师奏乐谱曲了?
好在,院中铃音一起,那宫廷中沉迷入醉的弦音便立刻停止。
数息之后,一伶人装扮的男子快步从那冥府中出来,与黎卿几人对视,温言轻笑一声便向里面相邀:“贵客请进!”
这伶人……
黎卿与那莫灵女冠心头一惊,不由得对视上了一眼。
这伶人居然並非鬼灵之身,而是人,活生生的活人,而且是最擅江南小调的南国人!
“东府与那西府不一样,我家老爷尤爱音律,於江南道请了不少伶人乐师入府,供养他等一切,岁供极为不菲,且地位崇高,在东府供职数载,回得天都后便是一富家翁。”
“为了辟阴阳二气,老爷还为他等祭炼霓裳法衣,调理药膳……”
说到此时,那青面鬼判亦是有些扭捏,自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玩物丧志了,否则,那“野鬼”有什么资格撼动自家老爷的地位?
黎卿几人听闻,倒是颇为惊异,跟在后方观望著那伶人的背影,一路入得中庭。
五道身影跨入门槛,立时便见一座布置得极为清净的大殿,这大殿之下,两侧架起了各三十四尊青铜古编钟,金鼓上摆,有鬼姬抱琵琶,仙娥抚锦瑟,伶人登台献艺,乐师捧筑怀笛簫……
这般景象倒实在是不该出现在阴山冥府之中,黎卿几人绕过那诸多乐师,卷珠帘,登云楼,才上的几段阶梯登上二楼,便见那云楼上竟是有流水涓涓流下,一路隨著楼中莲池连通外庭。
云楼正中心乃是一位生得极美的男子,黑丝黛眉,五官高挑,浑然天成,怀捧一琵琶,正为旁侧的乐师调整著音律,举手抬足之间便是悦耳的音律跳动,此音似仙音,灵动跃雀如若玉珠跳动,每一道音符都似是能牵动闻者之內心。
仿若不是人间子,而是来自云端謫仙人。
若非这男子身上縈绕不去的极阴之气,谁能想像的出来这是一尊阴神鬼君?
这就是玉灵神!
“不拘商羽徽角宫,五音迭奏妙无穷,是音律之道么?”
黎卿望向那几如厌世般的鬼君-玉灵神,心头一动,立时便上前两步,稽首一礼。
上首的男子亦是从容,手捧琵琶,与黎卿含笑点头,再將那琵琶轻轻推还给了旁侧的仙姬。
“你好啊,南国的鬼郎君?”
“本君倒是曾听五鬼说过你的能耐与英明!”
这男子含笑起身,往那水楼前一指,即刻便邀请黎卿等人进入。
作为槐连阴山中真正的候选人,羽灵神比那渔六郎接触过太多的势力,收过太多的橄欖枝,幽天中的“丰都天”,岭南的五鬼將军、御鬼钟氏-玉顏夫人……这些故鬼同道,每一个都与他有过或多或少的往来。
若说那六郎鬼君是西南一霸,那么这位玉灵神则是交游半个天都,知晓更多的情报也不足为奇了。
玉灵神一言便道出了黎卿的名头,且极为自然的邀几人入座,倒让那莫灵仙子与司晨神祝有些受宠若惊了……
(本章完)
第204章 门户何事
第204章 门户何事
“百鬼出逃,祸乱天都,这些凶物本该由本君去一一拘拿归来的……”
“但这阴山之中另有內情,吾也只能空坐冥府而兴嘆了!”
玉灵神弹指一触水楼案上木箏弦,摇头无奈道。
正所谓开府分家,兄弟间尚且鬩墙,这冥府好大一家业,更是如此,昔年於鬼祖座前称兄道弟的两位鬼君,如今早已形如仇寇,乃至於他只要稍有不慎,这阴山基业便要葬送殆尽。
昔年天南的那位大真人,东来西都问鬼道,与鬼祖煮茶二三事,明悟阴阳两分而去。
槐连鬼城的存在並不是一件坏事,但很显然,如今的玉灵神还未能完全掌控!
黎卿三人得闻这如此直接了当的回答,心头其实也早就有了答案,但这也並非是他等两位鬼君能置身之外的原因。
还不待三人提出异议,那鬼君伸手一指,添上灵茶,再相告道:“这段时间,本君並非没有补救。”
“祖君麾下曾供有三阴隍,其中两人已离阴土,领了符詔去追拿百鬼。”
“几位应当知晓,百鬼之中的大凶,其实大部都未往二国方向流动罢?”
一方承系了古老岁月的阴府,底蕴自然那也是有的,若非他已经发符詔令人动手,那百鬼出笼的后果绝对不止眼前这般。
黎卿闻言,对这鬼君倒是有了些改观,但却是依旧摇头。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鬼君久居阴府福地,怕是已经忘了凡人面对鬼物是如何的无力了。”
“此事並非是遣人捉拿了其中大鬼便就可行了,一头夜游厉鬼,入得村寨一隅,不过寥寥数日,摧城灭寨並不难。”
“贫道听闻鬼君手上有城中万鬼魂契名录,或许得依名录而寻,將那祸乱的群凶一一拔除,如此,此事方得落下尾声。”
阴山破碎,群鬼惊惶而奔走,自然要寻其根源一一处理,或打发,或消灭……
这如此更进一步的要求,霎时间便让那鬼君沉默了,旁侧的司晨神祝见黎卿的名號在这位鬼君面前似是有些用,也乐得让黎卿出头,他只需要巴国南疆的祸患去除,自然能入国都领功。
至於这过程是如何的,並不重要!
场中一片静默,玉灵神眉头蹙起,实在是有些犹豫。
鬼城名录怎可授手於人?那可是槐连阴山的根本,涉及到这座鬼城中的底层架构,若是有人稍稍动摇篡改,指不定还得出什么大患。
可正如这黎卿黎二郎所言,凡鬼城奔逃而出的每一头厉鬼,都似是会隨时爆发的“霹雳子”,即便是夜游的厉鬼,杀人游荡,多过一段时间,便愈发不可控。
本座麾下阴兵鬼將倒是有,但一是要与那西府抗衡,守得祖君的道尸入灭,二是还得防备著其他的野心之辈。
即便是这位天南来的道人,也未尝不是覬覦祖君留下的无上禁器而来。
毕竟鬼祖的黄泉伞实在是天都大地上赫赫有名的古宝,鬼伞一开,黄泉水来,万方幽醴,荷毛不生,即便是阴神真人间的战斗,这鬼伞一出,胜负即刻就分。
“黎二郎,我家祖君坐化,你家老真人亦是这几年了,你应该能与本君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吧?”
前些年,那尹老真人临坐化,岭南白骨道、十一曜天宫无不在试探,若非那隱匿的鹤君游走现身,这天南观还不知要经过何等多的难关与考验。
如今鬼城又怎得不是如此?
天都阴世崩塌以来,阴阳失衡,这一代代的修士底蕴愈发弱了,新出现的阴神数量愈发稀少,手上的功夫也越差了。
玉灵神且算是鬼祖的关门弟子了,但也在凶敌环伺的环境下压力极大,正所谓一鯨落万物生,一位老牌鬼祖的陨落,那是黑暗中无数的豺狼虎豹都乐见其成的,届时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一气扑上来,撕碎了他等。
甚至他不由得怀疑,那渔六郎的身后是否有人在暗自攛掇?
这般之事怎能在大庭广眾之下说出来?
“天南观的大真人也要坐化了?东海龙宫之下那头三千岁的老龙听闻也已经褪下金鳞,暮气极深……”
这神祝惊得这般秘闻,心头当即一惊。
天都大地上的老一辈愈发凋零,但很显然,这一代的明面上暂时还没有太多出彩的人物。
黎卿倒是不在意,缓缓点头,又缓缓的摇头,他对尹祖坐化並没有太多的担忧,眾生万象,生老病死,仅此而已。
以他来看,尹祖对天南观向来都是任其自然生长,有尹祖坐镇固然好,若无他在,倒也谈不上灭顶之灾。
或许白尨大院首能够理解,或许无为有治的观主-陈槿可以理解,但黎卿並不能与玉灵神感同身受!
“那鬼君还在此处日日玩弄丝竹鼎弦?这可是有亡国之相的。西府那位整日操演兵马,豢得阴兵鬼將数万,声势可是浩大不已呢?”
旁侧的莫灵仙子不由得幽幽来上一句,將那玉灵神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此言虽是不好听,但確是属实,玉灵神这般耽於享乐,確实做得不好看,长此以往,他这东府总归是要镇不住场子的。
玉灵神禁不住语塞,与旁人来看,他实在是如此,这么一个赏玩音律到痴迷的鬼君,尚不如渔六郎那好兵戈、好美人的鬼癖来得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修的乃是古之巫傀灵鬼经,以音律而入道,六鬼惑乱惊弦起,巫咒伶傀命即休,这並非鬼癖爱好,而是他的修行!
此刻的玉灵神不由地轻轻拨弄古箏一角,以羽鬼之音將眾人心念一摄,再篤定道:“你是尹祖的门人,入赘幽天,有自己的冥府对吗?”
“本君信不过別人,但尹祖昔年手下留情之恩,我家祖君在世时亦是时时惦念,就信你一次,將那槐连冥书交与你,你自己去解决可好?”
“黎卿。”
“槐连之中已经分不出人了,你去替本君將那群鬼拘束,所得的鬼神,你可自行处置,祭炼作猖鬼也好,链度也罢,都隨你。”
“本君就以这十方胎藏替命灵傀作注罢!此物乃是千三百法禁鏖炼作一道神轮大禁的法宝,是本君费尽功夫拘拿一头阴神恶鬼练成,內含十方替死之意,足够令你横行西都。”
说罢,这俊美的鬼君横掌一推,將一册金书与一只七寸高的伶人玩偶齐齐送到黎卿身前。
天南尹祖,这片大地上最名声不显的阴神上品,莫看他传闻就要坐化,但在此前,就连那十一曜天宫都得先试探他才敢动作。
玉灵神是个能舍能得的人,这整座槐连鬼城也只有鬼祖遗蜕中的黄泉伞能入尹祖的眼,他既然令门下风头最盛的弟子来此,还能为何?
捨去一道百死替命之禁宝,最多百载就能重练回来,这中途他亦可以取次几品的替死巫傀代用,因此屏退那了天南的覬覦,乃至交好练气一脉,总是不差的。
观那黎卿黎二郎亦不是什么野心之辈,十方胎藏替命灵傀正適合他这等人物!
正当黎卿有些受宠若惊的抬眸之时,玉灵神突然起身,指著那司晨神祝轻笑道:“你这傢伙,一点儿也不老实。”
“你等不知,那太阳神教的司南大祝近一载来连那天宫诸曜与不死神鸟交手都不放在心上,却是徘徊西都,颇为覬覦我家祖君的遗藏啊。”
这司晨神祝哪里能隨意调动的了两千多万道銖的资粮,还不是有人在后方背书?
这一点,甚至连这司晨神祝自己都未必知晓家中老祖的打算。
“这八百万资粮,本君也不要你的,你想博功劳履歷,便相助黎家二郎好好拘拿了群鬼,这才是真正的为生民尽功!”
“还有,后方的女娃娃若是无处可去,入天南吧!”
“这位黎二郎可是与天宫结下了不少恩怨,后续,他应当能庇佑的住你……”
玉灵神对三人相继一笑,將出路指点,转身便抱起那似是火烧梧桐截作的古箏,往水楼高座上去。
三者入槐连,三人都得到了指点以及出路。
这槐连鬼君-玉灵神虽是鬼神之身,但其处事以及思考方式与仙门诸道几乎完全一样,怕不是鬼祖就是把他当阴神真人养的,將那渔六郎当道兵护法教的?
黎卿手中捧起二物,只觉得有几分虚妄、有几分狐疑。
且不说那极为敏感的冥书,法宝,即便只是一道神轮大禁的法宝,那也绝不是任何法器能比擬的,更何况,这是李代桃僵-替死之宝,更是珍贵到无以復加。
他究竟想要什么?
“鬼君为何如此,黎某却是不知鬼君深意,此物,恕不敢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天知道此人有没有在其中设下陷阱禁制?
放在明面上该爭的东西,黎卿不择手段都敢去抢,但这来歷不明之物,黎卿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贪心。
这般狐疑防备之意,倒是惹得那玉灵神再忍不住,展顏一笑,他忽然想起来了仙门与岭南鬼道间的传闻。
“你啊!你太年轻了,你修行的太快了,竟不知晓尹祖君之名代表著什么。”
“收下吧,本君已经抹去了印记,它从此就归你了。”
“好生修行吧,多看看尘世人间,现在的你,少了几分人气,更似我等鬼神。”
“若是觉得欠我的,来日我阴山受难,可来帮上一把……”
这位俊美到非人的鬼君温言一笑,只是往水楼前一指,灵瀅幽光立时化作一方旋涡,打开了一方通道。
只需沿此幽瀅通道而出,立时便能横移万里,出得阴山福地,入巴国南疆。
与这三名紫府交浅言深,耽误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他相信这位天南观的年轻人能很好地完成他们四人各自的需求!
待得將那三人齐齐遣离之后,玉灵神才缓缓地坐下来,將一枚独属於丰都天之气息的骨牌托在掌心,轻轻掂量。
可谁又能知道,这位看似无能的新晋鬼君,居然是丰都残州三位主事的鬼君之外的第四人呢?寒衣、丰都、赤血,以及他这位巫灵鬼君……
“诸位今日在这府中所闻所见,可不许外传,口不忌言,平生祸患!”
却是这鬼君一言成讖,当即化作律令封印,在那场中伶人、乐师、鬼神之间化作一道舌祸封绝法印,以免他等害人害己。
楼前青面鬼判与几名鬼神闻言,立时单膝跪地。
玉灵神,这位鬼君太神秘了,手段层出而不穷,几乎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底牌,槐连诸鬼神只道他不善征伐,但真是如此吗?
“老爷,您怎得將自己辛苦祭炼的法宝都送人了,那可是您了甲子入幽天追猎大凶,再了百四十载方练成啊!”
“这下,待得西府知道,更是要盛气凌人了。”
原先领路的鬼姬亲眼目睹了自家老爷这大方过头的手笔,这可不是惊骇,这是大大的惊嚇。
哪有在这种情况下,將法宝都送人的?那紫府道人,他会用吗他就敢收!
鬼姬腹誹之余,楼前不论是乐师还是鬼神亦是齐齐赞同的点头,自家老爷又在当善財童子了,这次不是散財,而是挥霍金山。
“真是个守財奴,你家老爷我难不成没有这灵傀就不如六郎了?”
“有舍方有得,今日种因,明日便可结果!”
“你的眼光还不行……”
玉灵神將那焦血梧桐古箏一摆,挑指便弹跳了起来,五音迭奏,百鬼祸乱,这是独属於他的修行。
成或败,不在於他这一时一地的得失,棋子落下,总会有有用的时候。
待得五音声起,楼外几名鬼神快步进来,却是东府的诸多日游大鬼,而被眾人推在在前方的,则是一名穿著书生袍的年轻男子,此人倒似是南国士子,不知怎得死后化鬼,居然入了槐连。
再见此人身上气息浮动,居然是刚刚晋升的日游大鬼。
那日游书生一入宫苑,当即对著玉灵神一礼,上道主君安好!
“嗯……我记得你是天南蓝氏的人是吗?蓝七櫟。”
水楼中帘幕遮蔽了大部分视线,但这位蓝家鬼神仍旧一眼就锁定了玉灵神的位置,俯首道:
“是的,赖得主君栽培,蓝某方能得证日游,愿赴汤蹈火以偿。”
蓝七櫟於天南苦修无果,十余载前闻厉鬼传说入了槐连,还真就在此成就了日游,也算是极为感恩了。
玉灵神却是摆手,略过了这般表忠心的局面,摇头道:
“眼下冥府生乱,你如今境界不稳,先回天南供受族中香火吧,顺便替本君將这一路的游荡厉鬼处理了,后续若是事態安稳,本君会传唤你的……”
天南蓝氏的第一位日游鬼神,是一条很不错的线,总不该陨在接下来的大变局中。
(本章完)
第205章 乱世将启
第205章 乱世将启
自槐连阴山而出,黎卿几人手持槐连冥册,引动其中魂印,将那些名字晦暗、为玉灵神所圈出来的厉鬼名单一一扫过。
方才捧起名册,因果勾连的虚线便自黎卿视线中隐隐显现,每一道虚线的尽头,那便是名册中厉鬼的命魂之源。
“此行恐怕得是水磨工夫了,如此多的因果之丝,皆得拘拿归来……”
那玉灵神几乎已经是放弃那奔逃的百鬼了,其中最是强大的日游厉鬼已经被槐连阴山中的阴隍一一缉拿,余者,尽是可以舍弃之物。
对黎卿来说,这是一个绝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的甲子群猖或许真能就此成型。
丰都天的寒衣鬼君,于满壁挂上白衣八百件,每一件白衣便是一头日游极尽的厉鬼,八百寒衣落幕,百鬼缭乱,同境的真人亦得暂避锋芒。
这才是将驱神豢灵之道蕴养到了极致的存在,那日的惊鸿一瞥却是给了黎卿极大地震撼与指引。
或许,他该利用剥皮作纸这原始莽荒的纸猖神通与道门符图之法,亦是勾画出六十甲子之数的“甲子纸猖图”来。
你有八百白衣生灵鬼,吾有六十甲子化猖神!
越是思及此处,黎卿心头反倒愈发沉静了下来,将那魂书轻轻搁置在舆辇软座一旁,却是摄来“十方胎藏替命灵傀”握于手心。
此物乃是古之巫鬼一道的产物,与专擅诅咒蛊害的巫毒娃娃一脉相承,民间又称其为巫灵玩偶!
七寸高的人偶,乃是伶人装扮,身如人皮缝制一般,触感极其诡异,一双眸子又似是黑曜石般,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只是刚刚祭炼,于那灵傀之中打下印记,将那一轮神轮大禁掌控,那巫灵人偶立时便活过来了般,往黎卿肩膀上一跳,口宣老爷道。
“哦?竟是如此之物?”
黎卿神念与那灵偶内中法禁相触碰,反馈而来的信息却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惊。
此物名为十方胎藏替命灵偶,胎藏者,先天不死之精也,十方者,号称上下四方、生门死位、过去未来,而以十方胎藏为名,正是此宝最恐怖的地方。
其兼具飞梭的破禁之能,得遇险境,可直接破开十方空间而去;而其本源乃是阴神境的替死鬼,胎藏替死、李代桃僵,珍贵无匹;再兼有监察闻风预警之能。
来无影去无踪的灵鬼,指物代形的替死鬼,趋吉避凶的胆小鬼。
黎卿在这巫灵人偶之上,至少看到了三头恐怖厉鬼的痕迹,而那核心的替死鬼更是阴神老鬼!
鬼道的禁宝比之仙道法宝更加纯粹,取之于材、用之于材,简单、原始、恐怖而好用……
眼看着那七寸高的的伶人玩偶突地伸展起手脚,一跃至黎卿肩膀上,诡异而重复地喊着“老爷”“老爷”,同于舆辇中拘谨端坐的莫灵与司晨二人却是愈发感到渗人。
“黎……道兄,我等接下来又该如何动手?”
司晨神祝有几分犹豫的望向黎卿,这位黎二郎似乎与那玉灵神有几分关系,得授了如此魂书禁宝,但那鬼君-玉灵神扶持了如此代价,此事自然还得他等自己去处理。
一切,恐怕都得看这位黎道人的意思了!
而且,以方才那玉灵神的意思,似乎自家老祖还有别的打算?那我了一千多万资粮空手而归,该如何是好啊?
巴国上下毕竟是对那鬼君-渔六郎更为看重,至少这头老鬼本就是出自巴国,其麾下的鬼神亦有不少就是巴国地方宗族的祖灵,香火联系不断,可他等又偏偏无法明面上支持渔六郎。
谁敢光明正大地站在槐连鬼君的正对面?即使他只是一员新任的。
司晨此刻心怀诸多疑惑,思绪纷乱,但他清楚地明白,将此患摆平,他的履历功劳就是实打实的!
二人齐齐望向正在品悟着那灵偶之能的黎卿,皆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便在此刻,黎卿肩上的巫灵人偶突然小脸一绷。
“该离开了!”
嗯?
这人偶突然的出言,叫正欲商议前事的三人惊诧,也不知它到底怎么了。
然不过半个呼吸后,那巫灵人偶似乎愈发焦急的,左右不断地张望,机械式的重复道:“要离开了!”
它为什么要离开?难不成玉灵神反悔了,还是……
正疑惑着巫灵变化之间,黎卿突然面色惊变,腾的一下站起,此刻,他猛然明悟到了什么。
方才他离开之时,那位玉灵神可是强调了,让他在天都之西畅通无阻,又强调了在外窥视的巴国大祝。
加上这替命巫灵的两次提醒,黎卿怎会还不知道怕是马上要出大事?
便见黎卿一指点在这舆辇帘幕上,青烟白雾一起,这尊往生舆辇上十二猖神符图齐亮,云雨法域重迭于其中,一头就撞进了那白雾,眨眼消失在了这南疆山岭前。
黎卿并不吝啬任何的元气,祭起云雨法域与往生舆辇,一息便是隐遁数十里,任是何人都再寻不得他等踪迹。
而就在这往生舆辇远走的第五息后,一道幽黑色的遁光从天而降,恰恰落在了黎卿三人刚刚停留之处,三五名鬼将最先自幽光中现形,挎弓搭剑,举目巡视着岭上四野。
“嗯?人呢?”
“路人魂的指引之处,便是此处啊!”
这几名日游大鬼环顾一圈,又分化做几道黑色遁光向外扩散而去。
在黎卿等人离开西府没多久后,有巴南府的权贵传来消息,言道那莫灵仙子师徒二人并非出自五方仙门,而是北国的游方道人,毫无跟脚。
这却是让那六郎鬼君心头热血上涌,又得几名鬼神怂恿,竟是打算要当着几人的面抢了那貌美女冠,出一出先前郁气,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好好好。”
“该死的玉灵神!”
见几人似是洞中老鼠一般,疾行遁走,再寻不得踪迹,渔六郎冷哼一声,自穹天落下,再睥睨了周身百里一眼。
若非玉灵神将几人送出万里之外,他等绝对跑不了的,这不成器的家伙是真能坏事儿!
扑了个空后,渔六郎身上翻涌的怒气难消,一想到那貌美的女冠,他便愈发暴躁,得失之心,最是难耐,只是横眉一瞥,转身便直接离开了此处。
那三人的气息已断,再寻不得他等去了何方向,平白搜寻亦是徒劳无功,索性在那玉灵神头上再添一笔仇便罢了。
六郎老鬼来得快去得也快,纵是他身为阴神鬼君,用尽全力能一息百里,但天都之大、六合之广,失去了气息,强如他等阴神也只是无头苍蝇罢了……
西都鬼城不稳,南疆不宁。
还未有消息传来的巴国炎谷,此刻却是正历经着更恐怖的剧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袭击。
在那巴西府的炎谷中,熔岩地火中奇迹般地生出了一棵火桑树,那是太阳神鸟的栖居地,南国有此神鸟,尊为祭灵,这才有了家家户户都铭刻着九头不死鸟的图腾。
可今日,炎谷出了大事!
昔日犹如圣地的炎谷中狼烟四起,滚烫的滚烫熔岩凝作褐色的高温岩石,一颗颗巨石犹如陨石落下,带着尾焰狠狠砸落在大地上,天地间响起了苍凉古老的战歌,四野喊杀声透露出了满满的猝不及防。
巴国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些窃取地肺火煞的贼人,可谁知晓,那名为“天宫”的贼子竟是要覆灭炎谷,活捉太阳神尊-不死鸟?
一道道恐怖的法术从天而降,将数百里大地尽数犁了一遍,巴国大部分的祭师神祝们却是不知晓敌人到底在何处,西侧一处战线之中,突有袍泽倒戈相向。
竟是那冲在最前方、最悍勇的猛士,回头一击火拳将自家父亲的半边脑袋打穿,那老祭师尚且惊讶的目光中,颅骨已碎,血肉炸飞,瞬间就倒在了地上,他临死都不知晓自家最骄傲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死手,没有人知道州中最以悍勇称道的祭师父子为何会如此?
但很快,一个又一个教内祭师与神祝齐齐倒戈,将这守卫炎谷之西的寨子化作了屠宰场!
盏茶的功夫,这二十余人的战线此刻就只剩下一名断腿折臂的壮汉半跪在大地上,他等神教袍泽连敌人的面都还未见到,便已全军覆没!
“辰星,唆子弑父、教人杀友,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太毒辣了啊!”
一道轻声自那穹天中响起,却是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踏下云头,面色不忍的看向那处战场。
这是木曜岁星,其出身乃是巴国本土修士,见到如今这般惨状,只觉得心有郁郁。
而对面的红发少年,却是目光笃定的望着远处的战场,五指之间牵丝操演,隔空控制着那远处的最后一名紫府神祝。
闻得那木曜之言后,这少年嘴角一瞥,似乎有几分不屑,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亦是收敛了傲气,缓缓点了点头。
五指之间再是一动,却见那牵机傀儡丝瞬间化作锋锐不可挡的金线,将那战损的神祝瞬间撕裂地血肉横飞,整座门寨真就化作了不可描述的屠宰场。
这傀师果然不是什么太正派的修行之路!
“你……”岁星眉头暴跳,袖中拳头青筋暴起。
“以子弑父之人,也就不该留在世上了……但我从入道学的便是要如此,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目标,可以省却很多傀儡的!”
辰星认真的回头道,作为北国帝朝中犹如影子般的工具,傀师学派似乎从来都是干的这种事。
“首领那边如何了?巴国的各方大祝马上就要反应过来了,若是失败,就再无机会了!”
这波天宫抓捕金乌,真正入场围猎那太阳神鸟的战力唯有“太一”“天一”“荧惑”三人,“罗睺”“镇星”“计都”则是在与神教的大祝、神祝们周旋。
他等不可能与整个巴国对抗,那实在不太现实。
只恨金曜-太白被流放幽天,月曜-太阴被拘禁在了临渊山,日曜-太阳则是去临渊山赎人了,天宫就有三人就是因那鬼郎-黎卿缺席,这家伙太晦气了。
“首领出手,总是万无一失的吧!”
岁星长叹一气,终究自己还是巴国土生土长之人,未能下场厮杀。
但他相信太一与天一同时出手,天都大地上能挡住他的人不超过两个,最起码,这只太阳神鸟,不行……
战场之侧,有一道高大的人影矗立在炎谷的山崖之顶,那是怎样一个存在呢?十尺身躯,头生黑角,眉生竖瞳,壮硕的身体间隐隐有鳞纹显现,漆黑的魔气犹如一绺绺的黑绫翻涌周身,与那山巅一睥睨,于令那两侧的数名大祝都不敢靠近。
而其脚下,一名堪比阴神境的大祝已经被打爆了半个身体,苟延残喘的被“罗睺”踩住脑袋,神血更是染红了大地。
“这是北海的妖魔真血,这……”
一拳抡爆不死鸟图腾,一拳打爆那大祝神躯,这就是传闻中天魔留下的遗血吗?简直就不似生人。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都在等什么?等死吗?”
“祭灵神尊若是出了事,你我立时便要消去三五成战力,届时将会发生什么不必本尊说了吧!”
有一名白须白发的壮硕老者横指怒叱那四野的修士,这是一位自巴国未立之时一路走过来的大祝,曾担任过太阳神教的两位主祭之一,乃是经历过天都最黑暗时期的老叟,可谓是真正的活化石人物。
此刻这老者正欲亲上战场,往身上一一披挂着鳞甲,冷声叱喝道:
“都不敢上?老夫先上,你等留一人相助老夫,余者立起结界,速去相助神尊。”
这老祝可谓是悍勇,一身鳞甲上有太阳神鸟图腾加持,下有一头阴神境的地脉黄龙加持,两方伟力加持在身,犹如一面精钢大盾径直横冲上去。
“这才对,这才对!”
“尔巴国终于来了个能看得了,可惜,却是个半截埋进了坟土里的老东西。”
罗睺双臂环胸,睥睨颔首,直道巴国终于有个男人了。
只见罗喉单臂一扬,掣拳出击,魔血与杀伐符文浇灌融合,浑如一色,眨眼间便似是化作了一方太古魔山的拳势,兜头轰向那老祝。
可那老者亦是不差,血气衰了,巧力与法力仍在,将背后大盾往脚下一压,地面上霎时间冲出一道千丈石笋,这石笋不取那“罗睺”,却是直击老祝自己,一击将他顶上穹天千丈。
这一动,且躲过了那脚下覆盖后方十里的拳势,再居高临下借着惯性动手,举盾作斧,掀起千丈气刃,以最是霸蛮姿态与那妖魔斗杀在一起,盾拳交错,【轰隆隆】一声爆响,那山崖百丈,眨眼便被二人镇塌,原本的一线天地势,再也不存。
“老祝威武,我来助你!”
后方大祝们心血愈震,原本的惊恐惧立时被亢奋取代,得那老祝挡在前方,又齐齐杀向其中。
两侧又有计都-太岁天尊散播不祥,土曜-镇星引动天降陨石,将整个炎谷摧毁……
炎谷之外喊杀之声震天而起,连数千里之外都仍旧能察觉到震感。
而此刻的炎谷之中。
九头不死鸟落在那倒塌的火桑木前,大日真火随着它的怒气冲霄千百丈,此刻的它仿若化作了一只真正的太阳。
“本座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巡天百昼,助吾补天,再立六天之一的幽游天。”
“届时,你也会受到莫大的好处,阳神之基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尊一模一样的男子沐浴着神光站在那火桑两侧,这是天一、亦是太一。
一魂双身,并称双子,这两具身体,只要有一具不死,另一具便是身陨,亦能很快的死而复生。
最关键的是此人掌握大神通-补天沐日,道行更是恐怖到了极致,双身俱是阴神的极致,半步阳神,二者迭加起来,阳神不出,有谁能抵挡的了“天一”与“太一”?
其身后还有一尊执掌远古羽化道至宝-羽化成仙鼎的女冠,此獠亦是个狠人!
至少,九头不死鸟与他等交手半个时辰,此刻已经断了三颗头颅,而那天一与太一双子,仍旧毫发无伤。
如此神秘的强人现身,对于压根没有防备的巴国来说,这是极为致命的,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了!
可重立幽天,真的这般容易吗……
(本章完)
第206章 太岁甲子六十猖
第206章 太岁甲子六十猖
巴南之南,不毛之地,此方连山民都要避走,乃是最穷山恶水之处。
黎卿、司晨与那莫灵仙子一路马不停蹄的南下,便是要将这条渊河两岸肃清。
诚如那槐连鬼君-玉灵神所说,须得尽心力,除百鬼,方能自称功绩,才有资格入炎谷接受太阳神尊的赐予。
此刻的司晨神祝便也就毅然而然的跟随着黎卿,深入不毛,肃清百鬼。
当然,他若是知晓自家神教的炎谷圣地都被推了,还不知其面色究竟会有多精彩!
莫灵仙子倒是已经完成了那司晨神祝的委托,算是已尽完了了义务,但因那鬼君的提点,她却也是暂且跟随黎卿一路助臂。
此刻,三人方才涤荡六百余里,拘来日游、夜游厉鬼十二头,却见黎卿立于山巅而望北,面色有些凝重。
“黎仙友,怎么了?”莫灵仙子不由得轻声问候道。
“北面,似是生大事了,天地二气浑浊,三才颠倒,六气混乱,震感似是蔓延了半个西都之地……”
黎卿内炼一口元始祖气,外修元气变化,对这片天地的变化极为敏感,他清楚地知晓,那北面似是有阴神交手,并且,不止一位两位。
或许是北面的帝朝又开始向南国与巴国方向进攻了?
毕竟,北伐南征向来如此,那天都大地的天堑之线,至少驻扎有七尊以上的阴神战力,方能稳固住那阻隔了南北的的横山大岭与通天大江。
“北面吗?许是边境吧!”
“黎道友的居然能感知到如此的距离?”
司晨神祝却是不以为意,只当是巴国边境处时时都会发生的大战。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黎卿的魂压竟如此敏锐。
一般来说,道门修元神,修的是神识,识者作为泥丸宫中感知之触,无形无影而千变万化。
但黎卿似乎更强的却是魂压?于泥丸宫中观想法相,取鬼篆作媒介,他的灵压强度已然是魂道中极为精深的境界,竟然能肆意察觉了万里之外的变化?
黎卿却是未语,他怎么可能魂压与神识能扫过万里?就连阳神也绝不可能有这般神通啊!不过是观天地二气与六合诸气的判断罢了。
见那神祝心中不慌,黎卿倒也更不怀疑了,摇了摇头自袖中将一捧千纸鹤散出。
却见那纸鹤迎风而动,须臾间振翅而起,当即便绕着三人身侧而动。
“既如此,你我依旧得加紧速度了,贫道这几日沟通那槐连魂书祭炼了百头纸鹤,这每一头纸鹤的源头便是那奔逃散乱的厉鬼。”
“你我三人,分兵而动,各自处置了群鬼如何?”
三人同行,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这位莫灵仙子可是实打实的紫府上基,那司晨神祝也不是太弱,三人合力去捕捉一些小小的日游、夜游厉鬼,实属浪费时间。
兵分三路,效率可提升五倍不止,有希望在数月内尽数处理。
“就是还须劳累仙子一番了。”
商及之后,黎卿又是对那莫灵仙子致歉一声,这位女冠本来可以不与他等一起的,赴完阴山之行的委托,拿了两百万道铢之后转头便能自行离去。
听闻那玉灵神指点,竟是要让她入临渊?
此事,黎卿倒是有几分动意,临渊根基尚浅,紫府上基不过寥寥三四人,若是能再添一位,极为不错。
能从灭道的北面帝朝中活下来,还能带着个拖油瓶逃脱天宫的追捕,此人定不是个善茬,在见到那鬼君赠出法宝的时候,亦是面色寻常,只怕她至少也是有法宝傍身的人物。
黎卿曾清晰的感知到在那阴山之时,这莫灵女冠对司晨神祝的杀意!
或许可以再多接触一番,若是其性尚好,当可相邀挽留。
“无妨,亦是顺手而为罢了。”
那女冠右手一挥,将二十余只纸鹤纳入掌心,与黎卿颔首对视,亦是无谓。
司晨神祝往南征讨,莫灵女冠往东而去,黎卿自往西都方向,要将这鬼患彻底毙于一役……
————————————
鬼患而已,其重点只在于未知与不可预测,但在黎卿拿到了魂书之后,以纸鹤引路,那群鬼便似是夜里明灯、风中残烛,再也逃脱不得。
数月时间,那魂书上的大小鬼物悉数受缚,行至最后,黎卿已经不再动手,只将那纸鹤交予飞猖、无面猖,令它等代劳,至今日,已算是暂时告终。
此刻的黎卿却是独坐于一方苍山之顶,将那百鬼熬炼,立下一座三丈法坛,与玲珑猖开始完善“太岁甲子猖道仪轨”。
甲子太岁,六甲六丁,六羿六丙,六壬六庚,六癸六辛,六戊六己,共有六十尊!
一称本命受命君,又为六十甲子神。
每当这甲子太岁猖君仪轨在黎卿心中成型之时,他亦觉奇妙,不由得想起来当日在外海曾见过的被混元仙宗赶跑的“太岁天尊”,不知那家伙在北海如何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待得成就了阴神,或许可以夺了他的命格,为玲珑猖改命。
届时,她就不再只是猖主,而是真正的猖神!
虽然黎卿至今离紫府上基还有一些距离,但总该是要有些目标的嘛。
太岁天尊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顶替了黎卿的“计都”之位,黎卿的这道猖法则是走上了要夺其命格权柄的路。
这一饮一啄,岂非天定?
然而此刻,两人却是还未有交集。
法坛之上,一道道纸人的轮廓已然成型,幽天中的蟾仙与鬼神-崔婴送来大量的冥珠与魂精,那一尾尾阴鳞出得现世立刻开始变得惶恐,对这方天地更加沉重的气机极为害怕。
黎卿以阴血燃符,蟾仙取得阴鳞作鱼羹,糅炼冥珠以作饵食,奉于法坛之上,月明星稀之日,高天北斗命星大亮,南斗诸曜映照连篇,整方星空受此术祭拜,似是又生出了反应,将磅礴的星辰权柄投射到这法坛之上。
人皮纸上,以朱砂点墨描绘的七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笔挺的五官,麻木的视线渐渐开始动摇,左右乱瞟,那新成型的纸猖于法坛之上缓缓动作。
这四十八头纸猖所用的魂精材料无一不是上品,方才点灵便是夜游圆满的的道行,一头头面目各不相同的纸猖坐居法坛之上,只望向那法坛前的鱼羹饵料,口鼻一吸,那羹丸之中精华气机转瞬即逝,不一时便化了一滩黑色的肮壤。
这新炼制的四十八甲子受飨表现,才更像是猖,不染浊气血腥,高居台上享用祭品。
还不够……这区区的羹丸冥珠并不够他等挥霍!
四十八猖齐齐转头,木然的视线一一望向蟾仙,直接吓得他腿肚子一软,他也不过才练习了一段时间的基础药理丹道,糅不出几枚饵丹啊。
再要,真也没了。
好在此刻黎卿出手了,将一枚净水钵中阴鳞一抛,立时便是数千斤的阴鳞鬼鱼掉落在祭坛前,数尺长的丰硕鱼身在那地面上不住地跳动,想要逃离这让它等窒息的天都地界。
然而,坛上群猖受飨,望着那血食牲飨齐齐吸气,不一时便将那阴灵鱼种的血精阴气蚕食了个干净。
至此刻,那纸猖与灵才缓缓稳固下来,安静的垂手立于祭坛之上!
“你们也上去。”
见那六十甲子太岁猖已然成了规模,黎卿微微颔首,将玲珑猖在内的十二猖神齐齐劾召到了法坛中央。
“玲珑,甲子太岁猖你为主,然你性情狡黠,极不安定,吾压制了你许久,今后自不再压制于你。”
“但你可得拿出猖主的担当来了!”
黎卿最先一眼就是望向玲珑猖,这位天生法域以及造猖神通的猖主可没少被他压制,放弃了几乎所有方面的修行,专修《山鬼律-云雨法域》,至如今,已然能担事了。
于是黎卿右手一挑,在那玲珑猖主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目光中,将那面无衣魂幡托起。
这面魂幡极为强大,五山符箓中的白骨鬼箓蕴养数百载,再兼之《无衣》符图,已经是法宝之下最强的那一批。可惜在黎卿的延命灵灯法禁上来后,此宝已经不适合他的斗法需求了。
此刻黎卿便是要将此物赠予玲珑猖主,以作甲子太岁猖的大纛旗幡!
“自然。”
玲珑猖笑的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儿,上前数步,以双手接过那魂幡。
就在她执杖魂幡的一瞬间,无数的讯息直接侵入其魂海之中,那是调动兵马,来往阴阳的权柄与法门。
黎卿倒是希望麾下猖神猖鬼们能多几分悍勇,许是随他早早见惯了阴神真人的存在,这几名猖鬼一个个的如今倒是气性好的很……
“历经的符图法印也有数道了,时值甲子太岁猖成,大喜之日,本宗便送你等一个大造化!”
却见黎卿右手一招,那五嵬镇鬼神通中便被剥离出一道五鬼挪移法篆,此篆蕴含小神通之真文,又以黎卿所修的鬼篆相承,眨眼间便分化做六十道“五鬼钉头法”小神通之种。
黎卿一指划破掌心,洒落精血六十滴,将那神通真种子包裹,而后便是齐齐印入了那群猖的眉心之中。
五鬼挪移钉头神通?
正在旁边偷师猖道仪轨的崔婴眉头一挑,暗自诧异,这不是我的神通吗?他怎得也会?还每一头大猖送一道小神通种子!
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神通乃是五鬼大挪移之上优化而来,在那挪移遁走、摘头掏心、生偷五脏六肺腑的旁门神通基础上加入五鬼钉头的魂道杀伐之力,已是极为不错的小神通了,便是黎卿斗法中都不止一次的依靠过此术。
可再好的神通也架不住泛滥啊,崔婴嘴角一噘,立时不开心了起来。
若是她知晓这门神通本就是黎卿从她东苑中得到的,更是要气炸了!
猖神们的消化能力不差,自黎卿身上剥离下来的神通真文会是一个很好的种子,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甲子太岁猖强硬的战力。
然而他显然有些低估了分离神通真文与精血对身体的透支,虽然只是几道最小的神通,还是糅杂了仙门符图与通幽鬼篆取巧拓印而成,但黎卿仍旧不由得面色一白,损失了不小的元气。
“我受五溪龙君五雷神通种子,本也想尝试着凝集神通种子,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的是,他的确能将小神通中的真意分离拓印赠予其他人,但那只是一道真文,而非包含着一定感悟的神通种子。
真文乃是古老时代的载道传承之物,也仅仅是载道之文。
但法术种子、神通种子却是现时代的主流,只因那神通种子能包含着术者一定的心得感悟,一旦传承便有凝结法术种子之人数成的火候。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黎卿要是敢凝结六十道小神通种子,只怕当场就得道基崩毁而亡,他啊,实在太乱来了!
非在紫府中有深厚的道行,否则不足以凝练法术种子,非是紫府圆满,否则谁敢凝练小神通种子?
(本章完)
第207章 突闻剧变
第207章 突闻剧变
至三人掌心纸鹤尽数销陨之时,那槐连阴山的魂书名册之内,不属东西二府者,已尽数抓捕拘拿。
莫灵仙子归来之时,黎卿尚在法坛之上蘸朱描墨,尝试着书写‘甲子太岁驱神黄表’,忽觉穹空上气息一变,再抬起头来,只见天边有锦瑟流萤一道,映宝光,携云气,卷动四象风气而来。
锦瑟流云萦绕山巅,似是一面丈八方圆的云锦,只见那女冠足踏云锦,落至这山巅法坛之前,素手一抬,那扇数丈方圆的云锦当即如意变化,显作一面巴掌大的云锦手帕,绕空三匝,直归入掌中。
这竟是一件难得的八卦云光帕!
而莫灵仙子一落下云头,见这一地尽是白骨残魂,污浊不堪,似是经历过什么大型的献祭一般,眉头便不由得深锁。
抬眸见黎卿独坐于法坛之上,秉笔直书奋写表符,这女冠便也掌托那八卦云光帕,绕过那遍地的杂乱白骨,抬步往法坛上去。
“幸不辱命,黎仙友!”
莫灵掌托云帕,曼妙的身姿连那宽袖大袍的玉灵法衣都无法遮掩,步履莲步,足尖在地上一点,须臾间便近得黎卿身前。
“二十七头厉鬼,日游境四头,夜游境二十三头,皆已伏法。”
“只是……”
言至有关自己手上伏诛的厉鬼,这女冠轻轻摇头,五指托起云帕一翻,立时便有几头厉鬼被丢到了法坛上。
竟是一头送子鬼,一只鬼童,一只断头小鬼……
莫灵仙子的欲言又止与这几头厉鬼的出现却叫那法坛中央的黎卿眉头一挑,还以为有何等的内情,搁置符笔,且以镇纸张压下表文,两步便绕过坛桌往那女冠方向而去。
“莫灵仙友,这是为何?怎将这几头厉鬼收来了?”黎卿诧异不已,疑问道。
单看这三头厉鬼亦只是夜游道行,并没有什么特殊啊!
若是黎卿的话,非是日游以上的厉鬼都再入不得他眼。
这莫灵仙子轻轻点头,又再摇了摇头。
“这几头小鬼阴气清明,未然染浊煞,应当是从未害过人,当是普世阴灵,为那鬼城剧变而惊惶乱走。”
“本道亦是不忍取其性命!”
鬼祟本是人身化,其存在并非就是十恶不赦的,厉鬼该祛,凶鬼要伏,清明之鬼也就是一阳寿不济的寻常人罢了。
这些道人往往在遇到清明的阴灵与百姓祖灵之时,皆会手下留情,“鬼神”之说横贯天都大地数万载的古史,其传说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天都万民的血脉之中,也并非谈“鬼神”即色变。
得闻这女冠如此,黎卿也只好点头附和,但同时其手上动作略微有点尴尬,不由得抬指摸了摸鼻子。
再环顾四周,阴鳞黑鱼的白骨铺地,为雷火杀炼的百鬼残留之气萦绕法坛四周,光凭这些尚且残余的气息,你说黎卿是个献祭邪修都有人信了,若非其身后有一座仙门背景,高低得与那“太岁天尊”坐一桌。
岭南鬼道人,愈以仙道驭鬼道,也对百鬼愈发怜悯亲近,唯有黎卿,公平的将灵鬼、恶鬼、厉鬼、阴鬼……俱数当做修行资粮!
二人这一对比,高下立分。
而,就在此时,那司晨神祝亦是已经归来,金色的流光一落下来,眉宇间的焦急之色便掩盖不去,就在数日前,他与太阳神尊的沟通中断了,似他等神祝,侍奉的祭灵图腾失效,一身实力马上就得去了数成。
他不知晓巴国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急切想要回归巴南府的太阳分教。
正降下云头,欲与黎卿分说,忽见到这祭坛四野一片哀鸿,更是惊怒!
“该死的,居然还有如此凶悍的鬼物,屠戮诸多生灵血祭鬼道?”
显然,少了太阳图腾加持的司晨,不仅是法力,连感知都较之前差上了一截,一时间,连这法坛的手笔都没注意到,还以为是哪头游荡的大凶所为,当即就骂骂咧咧了起来。
“厄……唔……既诸事已毕,我等且归巴南如何?”
“贫道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黎卿却也不好接这话茬,大袖一甩,将身后坛桌上的几张镇纸表文一收,当即便走向两人提议道。
看那司晨神祝手上也还持了一张阴沉木牌,怕是也收留了几头鬼祟,合着杀鬼杀得最凶的还是他自己?
好一个鬼郎君啊!
这叫黎卿都不由得默默反省了起来,是否自己平素少了些怜悯慈悲?
正默然反省之间,他那放置在法坛坛桌上的槐连魂书却是突然大亮了起来,神光萤萤惹人眼,金册魂书绕空盘旋四周后,玉灵神的声音立刻响起:
“此事倒是劳烦诸位,名录本君就收回了,诸位若有闲暇,可半甲子后再入槐连阴山作客,玉某必扫榻以待!”
显然,那玉灵神也并非没有在这槐连魂书留下后手,亦或者他也从来就在盯着黎卿几人,百鬼除尽,这槐连鬼城的魂书立刻就被他收回。
魂书金册绕空数周,传音一道后立时便往西都而去。
半甲子后拜访西都槐连?莫非他真有把握半甲子后还能安坐槐连鬼君之位不成?
莫灵与司晨二人皆是有些怀疑,只觉得这位耽于享乐的鬼君或许有很大可能要出事!
唯有黎卿却是清楚地知道这鬼君的不凡。
鬼道可是与仙道神道不同,天都大界有一方幽天,幽天中有完整的鬼道法则,即使那六天破碎,恐怖的鬼道法则依旧尚存。
长恨鬼剪,血咒必死;冥府群凶,鬼蜮环集;寒衣权柄,八百灵鬼。
这些皆是了不得的恐怖禁忌。
在黎卿看来,杀鬼作傀,同样是了不得的恐怖禁术,那玉灵神能有替死鬼炼作的替命灵傀,那怎么就不能有大力鬼、独角鬼、饿死鬼作的恶毒灵傀?
依他来看,这玉灵神只要充分的利用时间与空间,越拖下去,他的底蕴便会愈发恐怖,乃至于最后将那渔六郎练成一头替命灵傀也不是没有可能!
鬼道看的从来不是法术数值,而是神通机制,看的是谁更契合那幽天鬼道的森然法则。
便如那长恨穆王鬼剪刀,一剪之下,众生皆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那就走吧!”
莫灵仙子深深地望上四周一眼,抬袖再将三头蹲坐在法坛上的小鬼兜入八卦云光帕中,亦是附和道。
四方骸骨俱是鱼蛇脊骨,并没有任何一头人兽白骨,散落的阴气也都是炼度百鬼所来,虽杀心不小,但五方仙门的教化规矩却是不错。
相比各方的仙门道统,或旁门、或左道,南国修行圈子倒是还算干净一些,但凡有血祭生灵的法术都被销毁了,倒是不差。
三人对视一眼,当即达成共识,身化长虹往北面巴国而去。
就在三人远走十数息后,穹天中忽然天降五雷千丈,霹雳炸响,往那法坛上一劈,雷霆【轰隆隆】肆虐数息,最终将那法坛以及一地的白骨阴气打散,化作粉尘碎石一滩,不叫其残留下任何的负面影响。
————————————
可方入巴国,黎卿立刻便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机。
几人入槐连阴山之时,巴国尚且安定,百姓富庶平和,但今日,路上行人皆如逃难一般,以车马拖拽着大批的日用资粮飞奔往来,城中人气沸腾,连米粮物价似乎都疯长了数倍!
“司晨神祝,巴国内部这是发生了什么?”
黎卿眉头一挑,转头就向身侧的司晨神烛求问般的望去,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后者此刻哪里还能为黎卿解惑?
不敢置信的猜想突然从司晨心底升起,太阳神尊的图腾彻底消失了,这并不是那位不死鸟身陨,它便是身死,残留的图腾亦还能黯淡的支撑一段时间,只怕是它选择抛弃了自己的信徒!
神明不再庇护,那太阳神教该何去何从?以祭灵图腾为立国崇拜的巴丘之国该何去何从?
想到此刻,司晨神祝心头便愈发惶恐,顾不上与黎卿二人对话,一个腾挪便化作金光往一巴南府神教方向冲去。
见其如此疯狂,黎卿二人哪里还能不知晓巴国有大麻烦了?恐怕先前黎卿望气所得,便是巴国大变的源头!
但二人也不逗留,卷起云气一荡,再追着那司晨神祝而去,黎卿尚有三百万资粮没有拿到手,莫灵仙子也还被司晨神祝欠了一百万酬劳,可不能让他借机跑了。
几人迅速地追上去,却见那司晨神祝压根不是去探查什么敌情了,此人乃是远遁数十里,直接冲向了巴南府的神教库藏之前。
万幸的是巴南府神教库藏仍旧是处于封锁的地步,这让司晨神祝心头一松。
四位值守的祝师近日里来压力暴增,巴南府神教的外库都已经受到了数次袭击,损失高达数百万南国道铢,只怕这座内部的库藏也隐藏不了多久。
乃至于教中神祝与祝师们甚至都想分了这座库藏各奔东西去了。
只可惜,这座库藏需要钥匙才能开启,其中最重要的那把钥匙就在司晨神祝身上,他若没有归来,这座库藏亦是难以进入。
“神祝大人,您可回来了,我教……出大事了啊!”
有须发皆白的老祝师一见到司晨,立时嘶哑着倾诉道。
天宫贼人入巴丘炎谷,毙杀魔染数千教众,太阳神教内的阴神大祝当场陨落三尊,祝师、神祝身死无数,炎谷为之推平,九头不死鸟更是被强行带走。
被祭灵抛弃了的祭司神教,太阳神教的存在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巴丘毕竟是一方大国,阴神境的大祝也并不少,即便太阳神尊-九头不死鸟已失,但并非没有希望了……
前代大祝号为黄龙尊,在九头不死鸟远走之后,心头热血暴涌,强战黑曜-罗睺,欲为神教众人杀一条血路,可惜,神灵图腾熄灭,真火已失,又还能有几分战力?
被祭灵抛弃的大祝,何其悲凉?
黄龙尊与那妖魔鏖战,原本勉励支撑的身体,失去图腾三十来个回合后,便被那位罗睺曜君当场打断手脚,只留下半副残躯,强行推开炎谷倒塌的石门,勉力让困于其中的祝师们惶惶退去,可他,却是再无力反抗。
日日祈祷神明降,许下大愿奉此一生,可临到头来,所谓的神明们也只是过江的泥菩萨啊!
及至无可挽救之日,天外忽有巨爪探来,却是中央戍土黄龙现身了,
黄龙翻身,地脉倾覆,百里山脉都似是活了过来般,齐齐望向那最中央的老祝。
“你的神抛弃了你,黄龙尊,祭灵之道是不该这么用的。”
“让我来吧,让我成为你的新祭灵!”
那头半只脚踏入了阴神上品的地脉黄龙苍莽一笑,立时化作遮天蔽日的戍土之精,那玄黄色的精气犹如天河崩塌,伴随着朗笑声径直冲入了那如同人彘一般的老祝身体之中,黄龙非龙种,它乃是地脉之精化形,与斗宿青龙类似,乃是天生之地灵!
这恐怖的的地灵伟力一加持,将死的老祝瞬间得生,白发作青丝,长须化黑髯,一身神躯忽得膨胀至百八十丈,龙鳞覆体,黄角冲天,四条龙须垂落似铁鞭,浑然便是一头山岳地祇之形象。
“哈哈哈哈哈!早就让你别拜那劳什子的死鸟了,早早与本尊结契,地脉权柄加身,至少能让你再续命四百载。”
“今日,这力量如何呢?”
那地脉神祇宛若夸父逡巡炎谷,地脉之气暴乱,有玄黄之相,一缕玄气,重若万钧,黄气环身,诸法不染,龙拳凶猛,两击抡退北海罗睺,一脚踹飞那太岁尊,惊得那已经远离的天一太一与不死鸟都齐齐转过头来……
自那一日后,巴丘之国的太阳神教已经形同虚设,而至神教内部出现了新的祭灵法,主尊中央戍土黄龙,北侧再供奉一头山精巨灵,南侧乃是一头火鸦,东侧为藤龙一头,西侧九尾白狐一只……
两尊地灵,三头古妖,于太阳神教内部重建了“五灵神教”!
巴丘腹心有五方祭灵显化,自然能安稳过渡,五灵本是太阳神教内部萌生,就连其中的大祝与祝师都是相同的,但转变之时,依旧在边隅几府可是闹出来了不小的动乱。
便如巴南府,五灵神教还未有人来接管,各方有了觊觎之心的野心家早就开始动手,四方频频有古妖现身,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图谋这座积攒数百年的库藏了。
那几名祝师刚一解释完,司晨神祝双眼一黑,差点瘫软过去。
不是……他费尽心力想要博功劳升大祝权柄,结果你告诉他,自家的“神”都没了,大教也要转投地灵与古妖了?
对他这种实实在在心无旁骛参拜了半生不死鸟信仰的神祝来说,乃是致命的冲击!
“唉……”
神道难成,但,这库藏绝对不能浪费了,吾至少得为它寻一个好价钱。
转拜五灵吗?真不甘心啊,亦或者投鬼城与阴山去,可行吗?
(本章完)
第208章 归来远山
第208章 归来远山
“看来,这变化还真是不小呐!”
南去数月,待得几人归来之时太阳神教已经更名为“五灵教”了。
你要说神教内有人想要反击天宫,重夺九头不死神鸟吗?自然是有的,而且这类人还不少。
图腾崇拜,自原始莽荒时代以来,深入人族血脉,从这九头不死鸟降诞于巴丘炎谷之后,整个巴丘之地都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年岐山陨,凤朝崩,商水断,宗庙倾,天都万民无处不暴露在那百精妖鬼的爪牙之下,三百年最黑暗的时代来临,而就在此刻,巴丘有神鸟降,浴太阳真精,九头不死,于地肺炎脉之处衔枝筑巢……
神火至阳,百精妖鬼遇之即焚,无不惶恐,于是生民崇拜,于巴丘之东,徒步万八千里,一步一叩首,入得炎谷取神羽……
怎会没有人要重迎神鸟呢?
至少,巴丘司氏历为太阳神祝,只愿意对那九头神鸟俯首,绝不愿意再拜所谓“黄龙”!
“老祖为何还未现身?我记得他并未参加神教的调动,而是与那两位鬼君有所对峙。”
“我司氏一族,便是因侍奉神尊得赐‘司’姓,一臣不侍二主呐。”
司晨面色一僵,心头百感交集,或许老祝-黄龙尊有更深的考量,为了巴国的安定,为了万兆生民的活路,他等只能迅速地转祭五灵。
他能够理解,但绝对不会再想去侍奉五灵神。
“你,去将府都神祝、祭师们唤来,记住,要隐秘,不要被其他任何人知晓。”
司晨神祝面色肃然,右手一摄便将一名守库祭师衣襟提起,极具压迫感的喝令道。
其袖中,巴南府库藏的鎏金钥匙已然滑落到掌心,心头却是对这接近两亿道铢的库藏资粮有了定计。
转身望向双手抱胸的黎卿,再看了看那明显面色不好看的莫灵仙子,这位巴南神祝心头一叹,苦涩无比。
“巴南库藏,乃是我神教积攒三百年之底蕴,今日各方府道皆转拜五灵神,巴南府也是迟早的事了,但我神教绝不该亡。”
“神尊遭劫,自是我等该为其排忧解难之时。”
“本司要取其中五成,留于各方仍旧心系神尊欲反天宫者,三成诸君自取,再留两成留给接下来的五灵神祝吧!”
这位巴南府神教的神祝,翻掌一横,将那库藏大门一推,也不再理会众人反应,反倒是大步往库藏中去。
这积攒了三百载的库藏,历任的神祝都曾从中调动过,但最终,库藏内的规模还是无比的庞大。风调雨顺,沃野万里,是为天府之土,这是那位太阳神鸟庇佑而生的时代,当然,也将随着它的遭劫而结束。
司晨神祝率先将其中半数的资粮纳入一枚芥子宝珠之中,双手再似是翻蝴蝶般,在那库藏中的高台处,唤出结界,将那价值亿万道铢的宝珠送出。
他肯定是带不走这些资粮的,带在身上更是只能落得一个横死下场,便是自家老祖也丝毫不会手下容情,好在,仍有其他手段……
黎卿与几人在外面等候许久,终于,司晨神祝自库藏内部,将那大门拉开,一间间的库房中,珍宝琳琅满目,千载大药排列纷纷,道是如何的库藏有这等规模?
那一名名神祝与祭师呼吸急促,迅速的挤身向前,直勾勾的扫视着眼前的丰硕库藏。
得了那司晨神祝的应允,这一名名神祝、祭师立刻便被贪恋迷了眼,三两步跨越十数丈之距,一一推开那库房,将其中珍宝灵材往芥子囊中装,愈是争先恐后,便愈发贪婪,哪里还有什么约定好各取几成的规矩?
反倒是黎卿,双手抱胸,立于原地,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名神祝!
旁侧的女冠心意动摇了几分,但一见到黎卿那饶有深意的笑容,也是定下了心来。
“司神祝倒是善使一方好手段,可惜,黎某与莫仙友不想沾你巴国神教两脉的因果!”
这上亿的珍宝灵材,司晨这家伙是实打实的吃了个干净,他方才处置了鬼患,本身又是巴南之地的老资历神祝,身后也有一名阴神大祝,只拿其中一半,便是五灵神教的来人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明面上他与巴南诸多祭师约法三章,实际上这些祭师、神祝贪婪无敛,五灵神教之人若是有怨,追查起来,这八九名巴南神祝、祭师,怕是都免不了一个身死,只怕是尽数为那巴丘-司氏背锅了……
黎卿本是南国士子出身,这种事情他少时便看过太多了。
司晨?这家伙可是真不老实啊!
“将贫道与莫灵仙友的酬劳还来,我等这便启程离开了,想来,我二人不走,巴南诸祝也怕是睡不着了吧?”
毕竟,司晨神祝自己都心头惶恐,只怕黎卿与那莫灵仙子起了贪念,直接动手劫掠库藏而走。
届时,二人合力,怕是灭了整个巴南分教都不无可能!
此刻,骤然听闻黎卿要走,也不要神教库藏丰厚资粮,司晨当即惊疑不定,再三打量了黎卿几眼之后,却发觉此人是真的不把这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也是,他堂堂五方仙门的道子,若是被巴国上书金陵与各方大道宗,这再多资粮黎卿手上也拿不稳,得不偿失。
长叹一声后,这位司晨神祝朝着黎卿一拱手,再两步行至那莫灵仙子身前,鞠躬到底!
“世人皆道司某贪功好利强擅专营,但这资粮并非是为了一人一家一户之私。”
“我神教有一圣子,降生之日,天火来朝,地火来拜,人间灶火七日不熄,汲火桑汁液,食大日真精,及至弱冠之年,拜入贵国的百川纳海太一大道宗,现今已是太一道的大日真君赤明真人……”
“司某将那芥子混元珠送出,只盼为陆云圣子未来留些家底,好伐天宫,挽天顷,重塑我教法坛!”
到了此刻,司晨也不再掩饰,目中再无丧气,忽然间神采飞扬,满是对那身具天火仙身、地火道体的“陆云”圣子之崇拜。
此刻的他,可真像是个狂信徒,他连自家司氏的老祖都背刺了,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以巴南巴氏为靠山,反手将那磅礴的利益居然就这样拱手让人,还不知要受何等责罚,但他并不畏惧!
太一道,五方仙门在天都大界中影响力最大的宗脉,以《黄庭经》深诸国宫纬,信众无数,自有阴神真人五六尊,若是加上白骨夫人、太阳教圣子、南海鲛人、东海龙子等等更是超过了二手之数,乃是少有能与天宫抗衡的势力。
太一道宗继承的上清黄庭三两卷太过经典了,度化诸道,助益无边法统,结缘了太多善因,振臂一呼,响应者若天上云、空中雨,其势已无法历数,但能调动起来的阴神战力比之那天宫还要多上不少。
何况那太一炼神道本就是一个十分古老且强大的道统,至今仍旧兴盛无比,元神身化三百六十五神祇,极端恐怖。
“哦?”黎卿眉头一挑,暗自诧异。
太一道,又是太一道?
海外的“太一弃徒”步灵虚,那位压迫感几近于阴神真人的步师兄,将衰亡的瀛海道府重新抬到现世的步灵虚。
沉香州的丁家道体亦是经由临渊律令院首送入了太一道,这太阳神教的圣子亦是如此。莫不是太一道尽收的都是天都大界最顶级的仙身道体?
百川纳海太一道,难道真有心要君临五方仙门了不成?
除了尚缺一名大真人,这太一道真可谓行至了道家宗脉的巅峰啊!
黎卿眉宇尚在狐疑之间,那司晨却是又朝着莫灵女冠苦涩致歉了起来。
“司某名虽功利,但并非不要面皮之人,若是没有这位黎仙友的出现,绝不可能会怂恿着仙子与司某步入险境,须知吾司氏亦是有阴神老祖的,绝不可能因此就坑害仙子,在神教内部砸了自家名声。”
“于鬼城中,教仙子与那鬼君生隙,是司某对不住了。”
这位司晨神祝一躬到底,垂首致歉,他着实也不至于做那等不齿之事。
空口无凭,话说千遍依旧见不得诚意。
于是这位神祝转身便往库藏中进,也不管那些争红了眼的蠢货,各取了两枚装的满满的的锦袖芥子囊转身再出府库面见黎卿二人。
“二位祝吾平鬼患,非是对我神教,对万民亦是功德。”
“这两尊芥子囊中,是司某对二位的酬劳与赠礼,并不算太多,沾不上因果,但也足二位堪用了!”
司晨神祝长叹一声,将两枚芥子囊一推,立刻摆了摆手,再诚心劝谏道:
“两位莫要久留了,巴丘生变,神教两脉更替,鬼城内乱,古妖地灵出世,北面的帝朝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走罢,快走罢!”
这一言可谓是真正的发自内心,巴国三百年的盛况就此不复,再也不会出现那般上下一心的盛世咯。
古妖精灵出世,伴随而来的妖类恐怕也会频频现身,鬼城如何暂且不谈,北朝南征的战火也已经可以预见,那位北朝的“帝”毕生宏愿就是拥神兵百万,脚踏六域,四海宾服,一统天都,他绝不会放弃这一个机会!
昔年繁华沃野之土,朝夕之间,就要化作沉船了……
(本章完)
第209章 四海诸域
第209章 四海诸域
一来一回之间,西都巴国便再也不复以往。
十一曜天宫,亦是正式的开始登上了天都六域的舞台,天一、太一、罗睺、荧惑,光是仙门仙主及以上的战力就有四尊,其中天一与太一更是贵不可言。
这看似人数不多的小组织,顶尖战力实在恐怖。
真不知晓那位鬼郎君在练气境的时候遇上他等,是怎能活下来的?
五方仙门得到消息之人无不想到了那位将桂刺史与金曜-太白放逐到幽天的鬼郎君-黎家二郎,实在暗赞这道人机警,打不过就利用幽天权柄给你丢到那无边无际的阴世去,且看你如何是好?
此刻的太一道中。
有九尊百丈神祇分别立于云台山巅,那般神祇望不清面容,威严古老的服饰上尽由玄光铸就,天火环绕,地火生莲,以火之极尽秘力构筑了一方仙火法域的雏形。
端坐在火莲之上的白衣男子却似是突然受到惊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身侧九尊仙火雏形尽皆化作流焰崩塌,似是赤明天河倾覆,激荡起遍地赤莲翻滚,百里云台之中霎时间化作天火世界,唯有那中央火莲上的男子不受任何影响。
“天宫?天宫!”
“呼……”
“双子仙身的大真人?北海的妖魔真血?羽化仙宗的传人?这可真是有些疯狂了啊。”
这位赤明真人拜入太一道还不到一甲子,已成就真人之位,乃是南国最年轻的阴神真人。
此刻他方才接到巴国的传书,又收到了那太阳真精结界中转承而来的两枚芥子混元珠,一顶大日金羽冠,一柄法宝-赤魃剑,眉头当即一跳。
太阳神教临崩塌之日,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心念本座么?将教内的底蕴都送过来了?
那本尊可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好了……
金焰流光一转,这俗名为陆云的赤明真人,立刻化作遁光远走数百里,重归太一朝天峰,他的道场便在此处。
此刻的道场中,其爪牙肱骨,诸多与太阳神教、与巴国息息相关的修士们齐齐值宿在侧,只欲等老爷归来,听候吩咐。
但见那金焰一闪,于殿中宝座上,火焰一跳,陆云真人的身影立刻显化了出来。
“炎谷遭劫,神教已于半旬之前瓦解了,现在西都已经开始奉新的五灵神教!”
这位赤明真人百无聊赖地搭腿倚靠在赤明神殿的主座之上,一肘撑起下巴,一手不住地凌空虚点,不过多时,那与天宫有关的信息便具象在了那镜子一般的水幕之上。
五方仙门并非对这天宫一无所知,可也没有料到真正的天宫竟会如此恐怖,天一太一俱为一体,双子仙身的半步阳神,就连……尹祖与不死鸟恐怕都要低上他一头。
再加之罗睺、荧惑两名顶级的阴神真人为双翼,五方仙门还真未必敢随意招惹他等!
“本尊一人对抗不了那天宫,需要寻些帮手,诸君可有何计?”
陆云对那太阳神教其实倒也没太多的归属之心,他亦是不喜欢那般疯魔了的图腾崇拜,只觉得太过愚昧与偏执。
倒是少年时代得了那只神鸟不少的照顾,得承了天罡大神通-纵地金光术,这般大因果却是得还。
可如何还,怎么还,这个中分寸才是大问题!
“天宫……”
场中诸道闻得其名,俱是苦涩难言,连那巴丘的镇国神鸟都被这天宫拘走了,这般堪比最顶级大道宗的势力,他等如何敢放眼与之对峙?
除非太一道的太一阙主愿意公开支持赤明峰,反击那十一曜天宫,否则,他等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腹中咽了……
见麾下的从属不敢擅出谋划,陆云冷笑一声,指尖一弹,便将一柄三寸飞刀停在指尖。
“听闻天都第一豪侠-剑宗卫兰嗜剑如命,可如今的法宝级剑器可是不多见,我若将这口旱魃剑器送予他,你们说他敢接吗?”
剑宗卫兰,南国豪侠第一人,出身江南一富户,不修仙法不敬神明。
只曾观《黄庭上卷》悟得道妙,以剑入道,巡尽南国,来往三海,肆意纵横十万里,外修剑魄,内炼剑魂。紫府境便曾真正的远逐三万里,剑斩阴神古妖,从入道至今,甲子时间,便成就了天都第一位纯粹的剑道真人。
太一道阙主曾言,剑宗卫兰乃是真正的辟道老祖级人物,堪称少年祖师了,并托人将《八景黄庭经》上下两卷全本赠予此人!
这般人物,只要不中途凋零,定是无上的存在,这道法剑请托,加之陆云这太一阙主关门弟子的身份,他没理由不接的。
以卫兰曾经紫府伐阴神的辉煌,如今,不少人认为他不用太久都能接替尹祖的位置了。
“把步灵虚那小子请回来吧?黄庭宫中降真体,唤来外景云中君,这小子独占一峰底蕴,蛰伏了大半甲子,我再赠他一颗三转还丹,这几年他必成无暇阴神!”
如此,就有了两位帮手了。
步灵虚?
场中诸道忽的想起来了当年那携一峰底蕴怒而出走的桀骜青年,他居然也要阴神了?
太一道中这一辈实在是汇聚了太多的仙身道体,不住地有真传道子似井喷一般的登临那超脱尘世的境界。
“可如今的降真峰,上面的那一脉可是不愿……步真传兴许也未必愿意归来!”
他等还是不觉得赤明峰该当那个出头鸟,若是平白得罪了如今降真峰上的那一脉,这对有希望当上下一任太一阙主的陆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有什么的,那一脉占来降真峰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昔年诸多真人都在护着步灵虚,他等岂会不知日后将要遇上什么?步灵虚可是外景观风道体,是能承外景炼神的道种,此时正是雪中送炭之时。”
“让他等做好准备挪窝就行,未开的灵峰也不是没有,拨一座给他等便是。”
陆云摇头轻笑,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那几位与他同样拥有仙身道体的家伙们,众师兄弟们同堂而立、百舸争流的景象恐怕会很有意思吧?
“还有那西南的练气道,那位鬼郎君是与天宫接触最深的,届时得请人拜会一下他,看看有没有更细致的情报。”
这男子历数出来了三位或许能临时调来的帮手,再加上宗门中的交好之人,还有他背后的老师-太一阙主托底。
陆云道子倚宝座,瞰天銮,指尖一挑斩仙刀,立时眺望向那无边云天。
天宫?
野心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人力时有尽,即便他叫‘天一’也一样翻不了天,只怕是年年岁岁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
西都生出如此大变,被分割成诸域的天都大地终于开始人心思动。
东海下的滔天巨物察觉到了什么,翻了个身,搅动两海千重大浪,呼了口残气,引动外海天雷滚滚,这是那头横贯了数个时代的老龙,它已经在东海中躺了很多年了。
可惜如今的它实在垂暮老朽,已再没有余力再去争夺算计了,叹了一气之后,如同山岳般的眸子又重新闭上。
外海的仙洲愈发繁忙,混元仙宗的拜帖亦是早已投到了临渊仙山,他等早就想借鬼郎-黎卿身后的冥府作跳板,将触手伸至幽天了,三仙宗底蕴深厚,有足够的气魄去开辟幽天。
南海的鲛人国度,引动潮汐变幻,在久远的时代前,海妖帝朝也曾享誉天都,幽天破碎后,南海海眼之中亦是积攒了诸多生灵的怨浊之气,困扰了他等许久。
鲛人王庭观天都西极剧变,亦是开始悄然调动起了南海中的王血族裔!
北海的妖魔环伺幽天,帝朝的神祇作壁上观,那位真正的阳神驻世之神祇依旧坐落于北朝的社稷神庙中,监察帝朝三十六道一百八十府风调雨顺,四时生息。
天都足够大,这本该是用来容纳诸世阳神之君的,只可惜,如今的时代再没了新的阳神出现,仿若阴神真人就是上限了。
可诸多阴神分布在天都各域,实在是不甚有交集,直到今日,天宫的出现,将那光沃大界中所有的视线尽数收归而来………
此刻的黎卿还远远未有俯视天地的气魄,他与莫灵仙子二人此刻正乘着宝光舆辇往天南府赶赴,“烛”掀起连片的火烧云,却是被那骑在龙头上的少女哄成了十恶不赦的祸害。
“龙龙,你好厉害,还能飞高点吗?”
“那里好像有一丛野果,我们去采了吧!”
“有西瓜唉。”
“这里有一窝小云雀,咱们去掏了它……”
这一人一龙,捣蛋至极,将一路的山涧野果香,岭狭隘的瓜地,树上的鸟窝掏了个遍。
至少,黎卿觉得该将“烛”收回八角蟠龙柱了。
方归天南,黎卿第一步就是收回那八角蟠龙柱,且领二人停靠在那沉香州侧。
瞥了那被抓包了的少女一眼,黎卿将那混元宝光舆辇摄拿袖中,转头有意无意的开始问道:
“莫灵仙友要拜访三皇大道宗么?”
“唔……既来了天南,不妨入临渊仙山,往贫道道场中小憩两日,看看天南观如何?”
暂留两日,可让黎卿一尽地主之谊,也好看看天南观合不合二人之心。
黎卿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能为观中招揽道人的权柄,或者参报一番尹祖,或许只能以飞瀑道府之名招募了。
只是,大概率后者是入不得那莫灵道人眼的,如今的飞瀑道府根本容不下一位紫府上基的道人,黎卿更是不可能与她走得太近,近几日来他已经感受到周身的玄阴母气愈发阴翳了。
画皮鬼没寻到,黎卿还日日与这师徒二人同行,鬼母已经足够容忍他了……
(本章完)
第210章 沉香丁氏
第210章 沉香丁氏
去时只黎卿一人,归来之时身侧却是忽然多了一大一小两名姿容高挑的女冠。
待黎卿三人重归沉香州之时,亦是叫那州中诸道面色难免有些奇异!
三方左道听到黎卿归来,闻声而动,早早就于州衙前整暇以待,等待着拜见这位黎道人。
直至等到了天色渐晚,黎卿方才捧起两册有关槐连鬼城生变的委托日志,一份交予那沉香州令,一份将上呈临渊仙山,日后若是这渊河还有变化,后来人便可循着这过往的卷宗,一一探寻其源头。
将那两册方才记录完的卷宗分开,出得州衙。
黎卿入目便见到了那灵蝶宗-彩蝶儿、神行门-章贵、以及那一名木灵老叟。
三人在此等候已经多时,既是想拜谢这名将他们真正当做一道玄门法脉般看待的道人,更是想在这临渊的真传道子面前寻一条出路!
“你们也来了?”
黎卿远远看见三人,抬手便是一招,将三人唤来跟前。
于他而言,有仙道之实者,即可称玄门,休管他是旁门左道亦或者是仙门大宗,无非也就是规模差距罢了!
“渊河之中暴动的鬼祸已重新受制,然此方鬼河依旧尚存,各州道人、方士平素还需多加防备。”
言及此处,黎卿话锋一顿,却是挑眉再望向三位左道脉主。
“这渊河万里,水鬼环伺,恰好贫道亦是兼修幽天鬼道,届时,吾将自临渊仙山布道委托,以大药灵材、珍馐魂血悬赏渊河之水鬼……”
“左道三宗深处天南西州,若是能助益一番亦是极好的!”
渊河水鬼诞生于陨落的阳神天鬼之残躯,虽不知晓寒衣鬼君所言的天鬼残骸到底在渊河的哪一部分,但这自天鬼遗蜕中诞生的天生阴灵,对于黎卿接下来的修行有莫大的好处。
巴国一行补充了不少的灵材资粮,加之黎卿这些年手上的资粮亦算是颇为深厚,幽天冥府之中,那两净水盂的黑鳞魂鱼数量亦是不少,足以供起一道覆盖天南一府的长期委托了。
只是将一枚粗略列出的清单玉简抛向三人,也算是黎卿对这左道三宗的重用与请求了!
夜游水鬼,值六十到八千道铢的灵材不等,或换做下品法器及法术……日游水鬼,最高可兑中品法器……
这道悬赏渊河水鬼的委托还需入临渊山的外务堂进行更加细致的评估,而后将发布到天南各州府之间。
黎卿需要炼度那一头头天生水鬼,提炼出一缕缕元灵之精,陷入了困局的民间诸法脉也同样需要那些几乎不流通的灵材法器与术法,可想而知,这会是个双赢的局面。
左道三宗灵识扫过那玉简,看着那上面罗列的资粮以及“蚀火术”“还魂术”“黑狗钉”“纸灯笼”“七道攒心钉”“二十四金戈银斧”等等法术与法器,诸道心头当即一动。
其中的“黑狗钉祭炼法”“七道攒心钉”皆是黎卿与散修斗战所得,在民间法脉之间亦是威能不错的法器了,兑换的门槛也不算太高,尤其是那取黑狗血炼制的秽道黑钉,实在是便宜好用的入门法器,完整的《黑狗钉》祭炼法,收入一方小法脉中,亦是实打实的底蕴。
若是能拘捕些渊河水鬼换上一两件……
三位左道修士目光热烈,齐齐拱手望向黎卿,倒是那唯一的紫府道人-彩蝶儿看得更远,欠身一礼再问道:
“黎道兄这委托有无时限和数量?我灵蝶门下有一鬼面蝶,专擅噬魂吞鬼,但需上不少资粮方能成数量的豢养。妾身听闻道兄需求那水中阴灵修炼法术,却不知对那数量有何要求?”
她灵蝶宗三大灵蝶便有一种鬼面蝶,鬼面蝶又称吞鬼蝶,平素作用不算大,只能驱鬼吞魂,然而西南鬼祟其实并不算太多,对这些底层灵蝶道人而言,远不及修行一道火球术来的干脆,甚少有人豢养祭炼。
若是这位里黎道人需求的量大,她便能让门人大肆豢养鬼面灵蝶,至少,培育灵蝶的投入还是能捞回来的,即便白忙活一场,人手多了一头灵蝶,灵力亦是能平涨三成不止。
毕竟,她等专修灵蝶法,每多一头灵蝶便似是多了一座新的灵力海,只是西南清苦,实在养不起呀……
“哦?鬼面蝶?”
“这道委托不设期限,数量的话,越多越好!”
“贫道归山之后会自临渊山中再评估这任务的难度与报酬,届时将发布委托至各方州府。”
黎卿先是有些诧异,而后再是缓缓点头。
他需要大量的渊河水鬼,看看那天鬼遗蜕化生的阴灵水鬼是否真对凝结阴神有莫大的好处。
与三人才许下请托,又稍稍提及了槐连鬼城之事,且算是叫他等对这鬼河有了一个底,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然而,黎卿才出得州衙没多久,却并未与那莫灵师徒二人会合,于沉香大道前驻足了片刻后,转身却朝着城北的一座六层高楼处去。
那是一座由一十八根千载古木为柱,搭建而成的八角高楼,诸角飞檐,上有八方脊兽坐镇八方,位置极佳,甫一登上那楼间,立时便能将整座州城纳入眸间。
清光一卷,携风气而动,也不论那八角楼间有何禁制,却是玄阴一气席卷,生生将那楼前结界破开,强行闯入了那顶层的八角楼中!
“这位仙友,神识萦绕,可称滋扰了,却不知寻贫道是有何要事?”
黎卿以气驭风,强行闯入楼中,却是立于楼间窗台之上,一指头上七星宝冠,垂眸扫向那座中的数名道人。
其中最惹人眼的乃是一位同样身着降真云衣的青年男子,此人有鹰钩鼻、金鹏目,面如刀削,相貌极具攻击性其身上的云衣亦是与黎卿同出一源,为太一道降真峰中所成,其云衣以鼎文缀,威严而华美。
两侧原本有随侍护法操纵阵盘,设立禁制,但就在方才,黎卿一力便将这楼中八角结界尽数破尽,教那四周的护法道人们腾地一下便站起身来。
于他等看来,这位天南的道人可是堪称无礼了,行法灭禁,破窗而入,居高临下而质询。
“好一个西南蛮子,你……”
有护法道人面色不愉,起身便要怒叱黎卿。
对这般的大道宗来说,天南观、六灵山、白骨道之流,即便是同为五方仙门,但还真也就是如同穷乡僻壤的蛮子一般。
大道宗之于小仙门,玄门之于旁门,旁门之于左道,左道之于术士散人……亦是有着一条从头到尾的鄙视链!
然而,这道人不逊之言还未尽数吐露,却是忽然察觉到了黎卿那色若死灰的阴瞳注视。
紧接着,无匹的巨力突然便从他的脑后升起,这道人只觉的大脑【嗡嗡】一震,若离弦之箭般,瞬间便被崩飞了出去,就似是无形之中被一脚踹翻了数个跟斗,生生摔飞出去,砸碎了满橱的青瓷之后,砸落在地板之上。
“真是无礼!”
“玄门入道第一课,是为收束本我,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是不懂?”
黎卿居高临下,于那高楼窗檐处,一面卷起窗前珠帘,一面随意抬手扑散着身前那并不存在的尘埃,随手抡翻那道人就是拍死一只苍蝇一般。
莫看他在诸多阴神老鬼面前吃了不少瘪,但便是阴神境的老家伙们惹毛了他,当今他都敢翻脸,遑论这一小小的紫府道人?
先前出言不逊的男子,此刻躺在木屑之间,一身护体神光黯淡至极,更恐怖的是一只乌青脚印不知何时已经自他衣袍攀爬而上,印在了他的后脖颈处,那鬼脚印中包含着最狠厉最歹毒的诅咒,至今才不过过了数息时间,那道人便已意识混沌,三魂不稳、七魄将散了!
这可是黎卿将谶纬咒法、幽游鬼咒糅合到了极致的“大黑天咒”,其效仿的乃是古之天鬼步履六天的足迹,乃是绝对的禁术。
主座上的三圣道人-丁三圣亦是眉头深索,就在刚刚,他的神念方才提起,那恐怖的袭击便已落到了那开明道人的头上,他的神祇诸念居然也寻不得那道袭击的起始,倒是显得他作壁上观,反应不及了。
“黎二郎黎道兄可真是……人如其名!”
“太一真传丁三圣见过道友了。”
那鹰钩鼻的青年道人言谈举止却似乎并不像他的长相那般具有攻击性,饶有深意的点了黎卿一下后,还是稽首行礼报上了自家来历。
至此刻,那两侧的护法道人们才恍然反应过来,飞速地赶赴至那倒地的道人身旁,取出宝符与灵丹,希冀能暂且压制下那道“鬼足印”的侵袭。
只是,他等才与那道人接触,那道黑色的鬼脚印却是诡异地沿着媒介袭击而来,往几人神祇念头之中,混如幽天天鬼降下,一脚将四五人齐齐摁倒在地,百般阴晦、千种衰怨齐齐覆上心头。
可……有些骇人了!
这道“黑天鬼咒”居然还能传递侵袭的?
眼见那鬼郎弹指祭咒,麾下三五护法道人却不知不觉间尽数中招,饶是丁三圣都不由得嘴角抽搐,暗感丢人,同时,对这黎卿黎二郎更是忌惮了。
黎郎踏马入五溪,清平宴中夺魁首,他的实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江南一府鬼郎君,天南称道幽篁子,即便是天生道体的丁三圣也丝毫不敢小觑此人。
只见这鹰钩鼻青年反手推出一枚虚丹,往那被‘鬼足印’入侵的众道身上一罩,九华流云祥光普济,一照射到这六人身上,这六名道人的身体立时就像是化作了云雾一般,朦胧而虚妄,竟似是远离现实,进入了另一片犹如壁画世界的虚妄空间中。
那六名道人在现实中的身体虚化,袭击而来的鬼足印与他等联系终究也都变得越来越远,似是中途的介质都被完全阻隔了一般。
这是虚幻之宝,那虚丹内拥有着不可理解的虚妄之力,稍稍勾动那浑圆大丹内的虚妄之力,六人顷刻便被沉入了妄界,勉强躲过了“鬼足印”的袭击。
“虚幻之道的秘丹么?”
黎卿望见那三圣道人施法,也不阻止那道人的动作,拂袖走进阁楼之中,直至那道人掣起虚丹真正的剥离了黑天鬼咒之后,六道漆黑的足印才是无风自动,一步一步的向黎卿走来,犹如六头看不见的无相灵鬼,徘徊护佑在黎卿的身侧。
这便是当年压盖天都数万载的六天鬼道,只黎卿一人在此,带来的压力便远胜过一整座法坛法脉,即便是这太一道的真传,看着那狠毒诡异的渗人足印,听着那【笃笃笃】地急促鬼脚步声,亦是头皮发麻。
若非黎卿自己收手,恐怕那“鬼足印”还不会善罢甘休!
“你就是沉香丁氏拜入太一道的那位子嗣?”
黎卿挑起眉头,望向那立于主座之上的青年男子。
这是一位比黎卿也大不了多少的道人,同样的,离那紫府上基亦差上一线,乃是真正的同境中人。
若是真交起手来,这道人身上没有其他法宝存在的话,黎卿有七成的把握,他能在五十个回合内将他等七人留在此处,除了那虚丹有几分奇异,这几人的实力,谈不上多强!
“你丁氏欠了神行门半条命,紫府境的人命!”
沉香丁氏的麒麟儿,远赴数万里之距,自东海之滨重归天南之西,黎卿怎会猜不到其用意,无非就是为他那沉香丁氏站台罢了。
可惜,此事说来说去,还是沉香丁氏做事过火了,本来低头致歉便能过去之事,他等却是腰板太硬了。
“道兄说起来倒是好笑了,真论起来,两代之前,左道三宗也欠过我丁氏嫡系六条人命。”
“那个时候,可也无人为我沉香丁家主持公道啊?”
“黎兄莫要看他等现在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当年的神行门是如何的张扬,或许道兄尚且可以调查得到。”
丁三圣摇头轻笑一声,见随侍六人无碍,转头再朝这位黎二郎望去。
临渊幽篁子,冥府称郎君,此人虽历来不出天南府,但其名号早就在南国中传遍了。
若说甲子前那红豆学宫的士子结缘青丘,迎取狐女,为青丘婿,乃是每一个士子所艳羡的青丘狐女书生之佳话。
那么江南黎二郎便是秉烛夜谈之时,南国百姓们既好奇又畏惧,既想要探究,又是真正耽于厉鬼恐怖的禁忌怪谈!
在得知这黎二郎要为沉香州梳理来往因果之时,丁三圣不得不抛下手头的一切归来天南府。
此人名号实在是太诡谲,太不可捉摸了,一个不慎,或许沉香丁氏覆灭于其掌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这么说来,丁道友是要令那左道数宗血债血偿了?”
黎卿轻咦一声。
自槐连归来还要被人阻路,盏茶之前的黎卿心情属实是不算太好,那一记黑天鬼咒险些就动了杀意,若非丁三圣手上有那般保命的丹宝,这一行人只怕还真得损员上几个。
此刻他也不管这其中是否有隐情了,直接便是正入主题的提问起来。
“那倒不必,只是地方小门小户间争食磨擦而已。”
“那几方左道于我而言,又算得上有什么阻碍呢?只是贫道想入天南府见上道友一眼罢了!”
三圣道人轻轻摇头,天南府总归唯有一个天南观,黎道人此刻便是这沉香州中的擎天,他只希望这位黎道人莫要拉偏架。
西南清苦,沉香州也只有这么大,左道与大族之间也唯有其中一个能好好活下来,左道三宗崛起,那沉香丁氏便须得沉寂,沉香丁氏壮大,那几家左道就再难传承……
他若想动手,只需一夜之间,那三方左道便会永远的消失在天南府,届时,黎卿还能因此将他也灭了不成?
此刻与这黎二郎打个照面,属实是为了卖他一个面子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黎卿闻言,深深地瞥了那太一道北斗峰的七人一眼,既然都并非是想生事的人,那最好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只留下一句饶有深意的话语,黎卿起身便拂袖而去,此刻的他属实有几分忙碌,真没闲暇与这地方小族小宗玩什么游戏。
那两净水盂的鳞鱼尚需处置,这或许是黎卿手上最大的一笔灵材,悬赏渊河水鬼的任务亦要早早发下去,巴国变故如此之大,黎卿心头的紧迫感亦是不由得提了起来,快步便往远处走去……
这仓促之间的交锋,在那黎二郎离开后,太一北斗一脉的北斗七子才是真正的松下了一口气。
遥望着那渐渐消失的道人与其身后的六道鬼脚印,他等却是终于知晓了何为六天鬼道!
原本欲横叱黎卿却反受了好一道教训的护法道人面色惨白的盘坐在地上,不自觉地举袖轻轻擦拭着额上汗珠,两侧的诸道亦是长呼一口浊气,他等可真是怕与那道人在此处打起来。
都怪这开阳道人管不住嘴巴,险些惹祸!
想道此处,众人齐齐回头白了那男子一眼。
而就在黎卿离开之后,轻缓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这八角楼中不断响起。
笃!笃!笃……
这是比之黎卿的鬼脚印更加不可捉摸的脚步声,每行一步,这八角楼中便笼罩上密密麻麻的玄光道符,及至那一角紫袍从楼梯上现出身影之时,整座八角凤楼突兀的从现世中消失,竟是沉沦到了一方类似法域所在中去了。
远处正在离开的黎卿忽然心有感应,脚步顿足了一瞬后,却又再懒得搭理来人……
“你不该陷入这种意气之争的,三圣儿!”
那紫袍人影刚刚一出现,丁三圣身侧的诸道人立时便绷直了身子,齐齐抬眸望向这位新出现的人物。
临渊紫袍,紫府上基,这位是临渊四院中的律令院首。观其道行神通,已是能堪比太一道的一峰主事了。
这位律令院首手持玉令,头戴金冠,自法域深处一步一步地行至七人身前,只是横眉瞥了这所谓的“北斗七子”一眼,便摇头道:
“五方仙门各有道种,或是天资惊艳,或是缘法深绝……”
“现今的黎卿,在五方仙门的诸道种之中,无论是潜力还是战力,皆可评入第一流,几于阴神比肩!!”
即便黎卿的道行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很难超越身后的鬼母,但就算他止步于此,那也并不是眼前这些不知高低的小家伙们可以碰瓷的。
“他的性子亦还算寡淡,便莫要招惹他了。”
身为这三圣儿的义父,并了大代价为他在太一道铺平了路,律令院主自然算是丁三圣的引道人。
可作为天南观的一院院首,他不得不警告警告这几个小家伙!
真以为身居道体,与道结缘就高人一等了?
相较比那六天鬼道留下的连阴神都能镇灭的古老底蕴,天赋有时候也就不算什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