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1章 败军 第1章 败军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秋。 北境蛮族乌丸部南下幽州寇边。 不到十日,连破定北、廊居两县。 廊居县令力战殉国,定北县令仅以身勉。 期间,屠戮无算。 消息传回皇都镐京,朝野震动。 太康帝大怒,一面下旨申饬幽州一干官吏。 一面急诏镇守幽州的镇辽军,整军出战。 太康五十九年,十月初九。 镇辽军分兵出塞。 惨败。 …… 韩绍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天旋地转的视野,让他本能地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清醒的结果,却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迷糊了。 视线中,两帮人正骑着高头大马忘我地厮杀着。 ‘拍电影么?’ 韩绍感觉有点儿好笑。 现在这年头,谁拍电影还用实景啊! 绿幕一拉,演员就位,其他全都交给特效。 最终的成片,美轮美奂,远比实景拍摄酷炫多了。 韩绍心中吐槽着。 ‘片场’巨大的人吼马嘶声,却是震得他脑仁都疼。 刚准备揉揉自己那头疼发胀的脑门,可一抬手便愣住了。 入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摘下了脸上的东西。 那是一副略显狰狞的黑色面甲。 再低头扫了眼自身,只见自己此时竟然穿着一身黑色甲胄。 与场中厮杀的一方,一般无二。 “所以……我也是演员?” 韩绍有些迷糊地呢喃自语一声。 有些茫然地扫过四周的‘片场’,入眼可及的全是逼真到了极点的‘道具’。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尸体。 依旧在挣扎嘶鸣的马匹。 残甲、断刃! ‘导演’几乎在‘片场’完美复刻了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古战场! “真是大手笔啊!” 就是地上那些肆意流淌的‘番茄汁’,有点过于恶心了。 光闻味道,就让韩绍有些反胃。 可很快他便疑惑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 韩绍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理理清楚。 突然,一道身影从远处直直地向他砸来。 出于本能,韩绍‘卧槽’一声,下意识在地上打了个滚,避了开来。 “拍个电影!不用这么玩命吧!” 眼看着那道身影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哇’地一声吐了口血。 韩绍心中一慌,以为出了演出事故。 抬手便准备让导演救人! 可没想到那一身明显草原风格甲胄的‘演员’从地上爬起来后,看了韩绍一眼,便怒吼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韩绍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雪亮的弯刀便直接向着他劈砍下来。 当—— 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让韩绍耳边一阵嗡鸣。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袭来。 韩绍目光怔怔地看着肩甲处的豁口,以及甲下被利刃斩开的巨大伤口。 血? 不对! 这里不对! 心神悚然间,韩绍拼命晃荡了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那柄再次袭来的雪亮刀光,却没有给他冷静下来的机会。 弯刀切割空气发出的呼啸声,让他近本能地再次打个滚,捡起一把地上遗弃的长刀,便奋力向前抡去。 噗嗤—— 厚重的长刀重重地砍在对方毫无防护的脑门上。 近乎将那厮的脑袋一分为二! 红的鲜血! 白的…… 短暂爆发后的韩绍,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本就不大清醒的脑袋,瞬间一懵。 我杀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韩绍慌乱之下,下意识地就想跟身边人解释。 却发现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独留身前那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脑海里忽然传来的一声机械提示音。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四重),获得经验值400】 【您的等级已提升!】 韩绍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那道机械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暖流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甚至就连刚刚那道血流不止的巨大伤口,也开始了飞速愈合。 只是韩绍根本没有时间体会。 因为就在这时,不远处那片犬牙交错的战场上。 黑甲骑军一方,陡然分出一骑,调转马头向着他便狂奔而来。 马蹄纷飞,炸裂的土屑,飞扬而起。 高大的马身,随着距离的快速接近,巨大的压迫感有如山倾! 韩绍瞳孔剧烈收缩,心脏狂跳,呼吸近乎停滞。 而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反应的时候,那高居战马之上的黑甲骑士忽然俯下身,向韩绍探出一只手。 没有任何言语。 韩绍甚至看不到对方面甲覆盖下的表情。 只一个隐约间的眼神交汇,韩绍便本能地伸出了手。 彼此身形交错间。 手掌紧握,一股磅礴巨力将韩绍沉重的身形,带得凝空飞起。 等韩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翻身坐上了对方的身后。 这期间狂奔的战马没有任何停顿。 只稍稍偏转了马头,便重新向着身后那片战场冲去。 “你……” 还没等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韩绍开口说话。 整个人便再次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其中一匹正在狂奔的无主战马上。 韩绍下意识握住缰绳。 【获得坐骑:辽东战马】 【被动:骑术(已激活)】 韩绍张了张嘴,剧烈跳动的心脏,混乱懵懂的脑袋,却让他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放弃!冲!跟着兄弟们冲!” “冲出去!咱们都能活!” 冲不出去呢? 面对耳畔传来的冷硬声音,韩绍舌头打结,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 战场纷乱! 马蹄如雷! 韩绍浑浑噩噩地跟着前方的黑甲骑军们,一路狂奔。 只知道前方的那些黑甲骑军,不断前突、再前突! 怒吼的喊杀声,伴随着刀刃破体的鲜血飙射。 惨烈的哀嚎声,再配上被巨大力量抛上天空的残肢与尸骸。 这些堪称反人类的残酷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韩绍。 这不是演戏! 这不是片场! 这些都是真的! 韩绍强撑着压抑得快要爆炸的脑袋,又是一个本能,瞬间抓住一个前方栽落马下的黑甲骑军。 甲胄残破,鲜血似乎已经流干,年轻中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苍白如纸。 “绍……绍哥儿,活……活下去!” “冲!不……不要停!” 说完,眼珠子一突,便咽了气。 死人!又是死人! 人命在此刻、此地,如同草芥一般轻贱。 韩绍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谁踏马能告诉老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叫我‘绍哥儿’? 明明老子根本就不认识他! 还有!老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艹!艹!艹! 韩绍想要咒骂,想要怒吼。 手中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带给他的莫名悲伤,更是刺激得他要发疯。 不!他已经疯了! 曾经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他,一把将那具尸体横在马背上。 随后握紧了手中一直不曾松手的厚重长刀。 赤红着双目,嘶吼道。 “艹踏马的!” “冲!” …… (本章完) 第2章 鏖战 第2章 鏖战 污言秽语,口吐芬芳,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消磨人的理智。 让人变得狂躁。 但也会让人陷入无所畏惧的疯狂。 而这恰恰是战场之上,最珍贵的品质! 身下、四周无处不在的沉闷马蹄声,有如敲响的战鼓鼓点。 不断催促着马上的骑士,冲锋!冲锋!再冲锋! 一身黑色残甲的韩绍,身形随着战马的动作,上下起伏着。 原先高高举起的厚重长刀,也开始学着身边同伴的样子,露出刀锋横于身侧。 他学得很快! 而作为学费和代价,便是本就残破的黑甲,又多了几道残缺。 至于说破甲之后的那几道微不足道的伤口,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之下,他浑然不觉。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那道从前方阵型中漏过来的身影。 老实说韩绍从未想过,人的骑术真的能精湛到这种地步。 看着对方在马上辗转挪移,如履平地。 不时闪过两边黑甲骑军的砍杀,甚至顺势将两名黑甲骑士斩落下马。 韩绍来不及为那两名袍泽哀伤,瞳孔微微收缩。 ‘双向行驶,甲的速度为……乙的速度为……’ 韩绍脑海中飞快地做着小学数学题。 “去踏马的数学!” 只几个刹那,那悍勇蛮骑便已经出现在韩绍的眼前。 焦黄的牙齿,凶残的狞笑。 两柄横于臂膀两侧的雪亮弯刀,在草原的阳光下寒光熠熠。 韩绍抿了抿嘴,微微眯起被寒风吹得发干的眸子。 就在对方故技重施,在马上挪移身体的时候,横在马侧的长刀微微偏转了方向。 并且突然延伸出数尺。 那蛮骑猝不及防之下,狞笑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接着转瞬便化作惊恐,直至彻底凝固。 韩绍隐约看到对方临死前,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可惜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生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瞬便横尸当场。 这就是战场!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七重),获得经验值700】 【您的等级已提升!】 随着体内再次涌起的一股暖流,韩绍感觉自己又变强了。 不但手里的长刀握得更紧了。 甚至就连与座下战马的配合也越发默契。 体内不断迸发的强大力量,更是让他在这片纷乱的战场,多出一缕名为自信的感觉。 “彩!” “彩!” “彩!” 将那具坠落马下的蛮狗尸体踏成肉泥后,身后一连传出数道喝彩声。 韩绍一时间没听懂。 直到听到一句‘绍哥儿,好样的!’ 他才明悟过来,身后这些人是在夸自己。 杀人,原来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么? 韩绍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麻木了。 也懒得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因为那是活下来之后,才有资格去考虑的事情。 …… 噗—— 又是一刀划过敌军柔软的脖颈。 被完整切下的头颅,一下子飞出老远。 马上那具壮硕的无头身躯,血如喷泉,冲天而起。 溅起的血沫,落在冻得僵硬的脸上。 竟然还有几分温热。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五重),获得经验值500】 至此,就连韩绍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斩杀的第几人。 只知道这一路冲,一路杀,前方的那些敌人不但没有减少的趋势。 反倒是仿佛越杀越多一般。 而与之相对,那些冲在韩绍前方的黑甲骑军,却显得越来越单薄了。 身处骑军阵中的韩绍,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多。 能冲出去吗? 韩绍再次问了自己一句。 顺势又借用马速,斩下一颗敌首。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八重),获得经验值8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脑海里这道有些不一样的机械提示音,让韩绍微微一愣。 能升级,为什么不升级? 面对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举动,韩绍有些不解。 “升!” 念头一动,韩绍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宛如沸腾了一般,在体内不断奔腾狂涌。 甚至让他的心脏,感受到了一股磅礴且巨大的压力。 韩绍闷哼一声,脸色涨红,神色痛苦。 而就在这时,一连数骑蛮狗陡然冲破前方黑甲骑军的封锁。 有如一柄锋利的尖刀一般,直插阵中! “不好!是蛮狗的十夫长!” 十夫长? 正陷入巨大痛苦中的韩绍,并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对方手中弯刀临空一斩,便是一道长达丈余的雪亮刀光,还是免不了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超凡!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身体强大,所能达成的成就了。 韩绍心中震惊之际,还没等他反应。 忽然听到身后刚刚惊呼出声的那道声音,怒吼道。 “后天境真气有限!他斩不出几刀!” “冲上去!围杀他!” 话音刚落。 正强压痛苦的韩绍,便看到数道黑甲骑军的身影,快速越过他的身位。 强行将他挤到身后,然后悍不畏死地向那蛮族十夫长冲杀而去。 “绍哥儿!冲!不要停!” “咱们镇辽城见!” 冰冷的面甲下,语调冷硬。 可这一眼的决然,给韩绍的震撼,甚至远远超过刚刚亲眼见证超凡存在! 韩绍目光闪动,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心潮,不断激荡着他的内心。 让他下意识想要仰天咆哮。 “都闪开!让我来!” 韩绍脑子一抽,便怒吼出声。 可这个时候那些黑甲骑军已经迎着对方的丈余刀气,发起了决死冲锋。 “镇辽军!冲锋!” 韩绍见状,心知已经来不及。 但心中莫名涌起的焦躁,却依旧不断催促着他冲锋上前! 韩绍眼眸赤红,脸上青筋展露,宛如魔纹。 正催动座下战马不断加速的时候,脑海中再次响起一道机械的提示音。 【您已经成功升级!】 几乎是与此同时,韩绍猛地感觉到自己脐下三寸的位置,骤然诞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道家那些典籍中所说的‘炁’?” 念头电光火石闪动的瞬间,韩绍来不及多想。 手掌一翻,在坐骑上一拍,整个人霎时间腾空而起。 ‘真尼玛不科学!艹!’ 凌空而起的韩绍,怒目圆瞪,几乎是刹那间便越过了那数道黑甲骑军的身影。 然后重重地砸在前方的空地上。 轰—— “是绍哥儿!” 顾不上身后的惊呼,就在落地卸力的瞬间,韩绍那具身批黑色残甲的身躯,屈膝一弹。 整个人便有如炮弹般,再次腾空跃起。 而这时,再次杀戮数名黑甲骑军的蛮族十夫长,正巧冲锋而来。 脸色涨红,青筋暴露,有如入魔的韩绍,凝空爆喝。 “死!” 那蛮族十夫长看着那道凌空斩下的霸烈刀气,神色一变。 “好南狗!” 用生涩拗口的口音怒喝一声。 蛮族十夫长手中弯刀一转,一道刀气逆斩而上,转瞬之间便迎了上来。 轰—— 破碎的刀气,四下爆射。 那紧紧跟在蛮族十夫长身后的数个蛮兵,瞬间被强劲的刀气生生贯穿,栽倒下马。 “我……轻敌了……” 蛮族十夫长瞥了眼手里的断刀,看着有些喘息的韩绍。 “凭什么你们这些南狗,占着全天下最温暖、最肥美的土地?” “穿着最华美的衣衫,拥有最好的工匠,打造着全天下最好的兵器?” “这……不公平的……” 面对他的抱怨,韩绍握着手里这世间最大的‘公平’,斩下了他的头颅。 【击杀乌丸蛮族十夫长(真气境三重),获得经验值3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升!” 再次翻身上马的韩绍,感受着体内再次充盈、并不断壮大的真气,满是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一刻,他看向远处那些不断向着他们围杀而来的蛮族敌骑。 目光里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不过在扶了扶马上的尸体后,韩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想到刚刚那些黑甲骑军发起决死冲锋时怒吼的那句话。 ‘镇辽军?’ 镇不镇辽,对于韩绍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的他,已经决定彻底疯一把。 于是手中长刀一扬,学着那些黑甲骑军的样子,怒吼道。 “镇辽军!” “冲锋!” 那模样,恰似一只正努力伪装自己混入狼群的哈士奇。 …… (本章完) 第3章 敌在彼 第3章 敌在彼 不得不说,胯下的辽东战马是难得的良种。 不但速度惊人,耐力惊人。 还极为通灵。 韩绍轻磕马腹,本就迅捷的马速,瞬间便提升了一个档次。 接连越过数排马身。 被越过身位的黑甲骑军,有人当即呵斥道。 “不要乱了阵型!退下!” 韩绍充耳不闻。 手中长刀临空一斩,顷刻间刀气纵横、残肢纷飞。 飙射的鲜血,如同下起了一场小规模的阵雨。 充满了极致的暴力美学。 看着那数道穿插进入阵型的蛮族骑军,被连同座下的战马一同斩杀。 那黑甲骑军口中呵斥的话,顿时没了下文。 眼睁睁地看着韩绍催动着座下的战马,穿过阵型中嫌隙,消失不见。 …… 随着战马不断向前,压力也如料想般迅速增大。 韩绍不闪不避,挥刀斩碎数道突袭而来的刀气。 手中缰绳一抖,便迎着前方漏过来的数骑蛮骑冲了上去。 “杀!” 战场就是这样。 敌我双方,最好的交流语言就是手上的刀兵。 一方死亡,就是双方交流的最终成果。 韩绍虽然不懂战场。 但他是懂交流的。 在经历过最初的懵懂之后,他轻易就弄懂了其中的底层逻辑。 刀刃的激烈碰撞,是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 刀气破开对方的甲胄和躯体,是对彼此最好的赞美。 甚至就连死亡前最后一声惨嚎,也是对这场交流最美妙的赞歌! 于是韩绍用手中的长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顺便将体内沸腾的真气化作刀气,赞美了对方。 聆听着数骑蛮骑高唱起独属于草原的赞歌。 被激射的鲜血糊了一脸的韩绍,咧开嘴笑着再次策马直冲。 如此悍勇的一幕,顿时引得不少正在奋力的黑甲黑骑连连侧目。 “果不愧我大雍好儿郎!” 大雍? 耳边传来的赞扬,让韩绍又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朝代么? 韩绍抹了把脸上的脏血,微微蹙眉。 陌生的朝代,说明他这趟莫名其妙的穿越之旅,不但错位了时间,还错位了空间。 更斩断了他与前世最后一丝可能的联系。 一股莫大的恐慌在他心底滋生、膨胀。 可这些最终都化作了韩绍心中那股戾气的绝佳养料。 杀! 辽阔的草原上,一身残甲的韩绍策马狂奔,手中长刀的每一次绽放都会开出死亡的朵。 好似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 赤红且妖冶! 【击杀乌丸蛮族十夫长(真气境五重),获得经验值5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升!” 一次又一次的升级,让韩绍已经有些麻木了。 瞬息万变的战场,更让他顾不上这些。 他只知道每一次升级,他都会变强一分。 体内被剧烈消耗的真气,也会瞬间恢复圆满。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惧的? 所以这一场明明是败军奔逃的战争,在韩绍眼中却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狩猎场。 那一个个狞笑着向他围杀而来的蛮骑,不过是一些可笑的自投罗网的猎物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韩绍觉得自己甚至能杀到海枯石烂。 杀到地老天荒。 杀到谁能清楚地告诉他,这踏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踏马就走路跌了个跟头,怎么就穿越了! 还踏马有天理吗?! 是的! 他想起一些东西了! 可如此可笑的穿越理由,让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是一场略显残酷的噩梦。 醒来后继续当个每天混吃等死的废物、咸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拧着个大刀片子跟人在这冻死人的草原上,玩这一息生、一息死的搏命游戏! “去你妈的穿越!” “老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主角!” 韩绍一刀斩出。 巨大的刀气在虚空中拉出一道可怕的弧度,重重地砸在重重围杀而来的蛮骑中。 狂霸的刀气纵横肆掠,瞬间将十数骑蛮骑撕成了漫天血雨。 余威不减之下,就连身前的草地都被犁出了一道长达十数丈的沟壑。 引得后方奔袭而来的蛮骑,一阵人仰马翻。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也被自己这一刀的威力给惊住了。 略微迟滞了片刻,这才发现就在刚刚失神的工夫。 原本盘踞在脐下三寸气海丹田处的磅礴真气,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凝聚成液。 这是破境了? 韩绍正恼火‘怎么连个说明书也没有’的时候,眼前忽然一。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韩绍猛地勒住了座下狂奔的战马。 等看清之后,却是一道虚拟界面在眼前的虚空中浮现。 【宿主:韩绍】 【等级:21(1200/10000)】 【境界:真元境一重】 …… “气贯周天,凝气成液!” “真元之境,先天宗师!” 面对来自身后的惊呼,韩绍安抚了下座下有些受惊的战马。 再举目望了眼远处那一众明显有些惊恐的蛮骑。 此时他才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冲到了这支黑甲骑军的最前列。 身后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黑甲骑军,此刻随着他的停步,也齐齐停下马步。 被一双双狰狞面甲下的眼神盯着,韩绍本能地有些不自在。 ‘怎么不冲了?都踏马看着我做什么?’ 韩绍心中疑惑。 好在这个时候对面那些蛮族,似乎真的被韩绍刚刚那一刀吓住了。 一时间双方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中。 不过这样的对峙明显维持不了多久。 随着一部分蛮族呜呜啦啦地一阵鬼叫,远处的一处缓坡后明显扬起了一阵庞大的烟尘。 韩绍只一眼看去,就猜到对方叫来了围杀他们的援军! 心中顿时便是一沉。 扭头看着身后那些沉默不语的黑甲骑军,韩绍有心问问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莫名其妙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是等着对方围上来砍吗? 韩绍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这时,那些黑甲骑军中一骑越众上前。 “如今营中你实力最强!当以你为首,聚锋矢之阵,破阵杀敌!” 让我当头? 韩绍面皮一抽。 艹! 老子明明只是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啊! 韩绍脑子有点儿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怕死! 毕竟一来他有外挂保命。 二来反正这趟穿越之旅在他看来,实在是糟糕透顶。 这要是死了,没准儿又穿回去了呢? 可眼前这些黑甲骑军,粗一眼看去就有数百人。 万一自己将他们带入了死地…… 想到那一句‘绍哥儿,不要停……活下去……’ 韩绍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而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又是一骑跨马越众而出。 “绍哥儿,带着兄弟们冲吧,活下来是运气。” “死了,也是兄弟们的命!” 对方同样面甲覆面,韩绍却还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正是先前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对方明显疑惑于韩绍为什么突然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 可在这个生死当前的紧要关头,却识趣地没有展露分毫。 韩绍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些依旧默然无语的黑甲骑士。 见没人提出异议。 索性也不再墨迹。 艹!你们都不怕死!老子怕个球! 眼看那边的缓坡烟尘越来越近,韩绍将心一横,长呼一口气便高声喝道。 “跟紧我!” 霎时间,一道道身披残甲的身影迅速向着韩绍的身后靠拢。 看着身后有模有样的阵型,韩绍也搞不懂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锋矢阵’。 不过这不重要! 什么狗屁战阵、战法,反正他也是一窍不通。 管他妈的!闷头冲就是了! 见身后众铁骑就位,韩绍手中厚重的长刀一抖,遥指前方那些露出畏惧神色的蛮骑。 “生路就在前方!冲过去就能活!” “若生!则我与尔等同生!” “若死!则我与尔等共死!” 身后一众早已精疲力竭,隐隐有些绝望的黑甲铁骑听到这话,精神陡然一震。 再回味了一番‘同生、共死’四个字。 第一次觉得或许死亡也不是太过可怕的事。 最起码……此去黄泉应该不会孤单。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重复了下那四个字。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数息之后,‘同生共死’四个字便在这片草原上空响若惊雷。 “同生共死!” 此时同样身处黑甲骑军中的某道脸色惨白的身影,看着身边这些败军残兵突然迸发出的神采,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再望向身处阵前的韩绍,神色感慨。 “如此将才,之前倒是埋没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将才’标签的韩绍,已经开始催动着座下战马小步趋行。 身后一众黑甲铁骑紧随其后。 等速度提升到一定程度,韩绍终于再次举刀遥指前方,口中爆喝道。 “敌在彼!当何如?” 已经被调动起情绪的一众黑甲铁骑,瞬间便有了回应。 “杀!杀!杀!” 道道‘杀’字,杀气冲天,直贯云霄! 对面那些蛮兵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些雍人败军残兵,在己方不再冲击围堵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换个方向突围。 反倒是当着他们的面,发起了反冲锋! 惊慌失措之下,竟陷入了几分混乱。 而眼看这一幕的韩绍,顿时眼睛一亮,当即催动座下战马,一马当先。 “镇辽军!” “冲锋!” …… (本章完) 第4章 南将通名 第4章 南将通名 骑军,从来无需额外的战鼓,激励士气。 脚下的大地,就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战鼓。 座下战马的马蹄,就是他们的鼓槌。 马蹄纷飞,每一次踏动大地响起的闷雷之声,传到耳中就是世间最能激励人心的鼓乐。 鼓声不停! 冲锋不止! 韩绍身胯座下辽东大马,一骑当先。 身后数百黑甲骑军策马相随,在维持住阵型的前提下,不曾落下分毫。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远超己方数量的蛮族骑军,韩绍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正干着一件无比愚蠢的蠢事。 毕竟先前一直躲在骑阵中浑水摸鱼,还感觉不到什么。 可当他冲在最前面的时候,看着对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军,以及在阳光下寒光熠熠的雪亮弯刀。 一股莫大的恐惧瞬间充斥在心头。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明明在这个莫名奇妙的陌生且野蛮的世界,他根本不存在丝毫的眷念。 更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和没做完的事,让他心存怀念。 可忽然之间,他就是怕了! ‘难怪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韩绍强压胸中那颗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心脏。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发起冲锋的时候,对面那些惊慌失措显得有些混乱的蛮骑,陡然分出一支骑军迎面就冲了上来。 同样的悍不畏死! 同样的悍勇决绝! 就算是分属敌我双方,韩绍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声。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 “死中方能求活!冲垮他们!我等皆能活!” 身胯辽东大马的韩绍,手中长刀挥刀一指。 “杀!” 身后数百黑甲残军,听得韩绍这声爆喝,随即应声。 “杀!” 骑军对冲,一两里的距离,不过瞬息即至。 甚至来不及让恐惧转化为转化逃跑的念头。 两支数量相仿的骑军,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骑当先的韩绍,作为锋矢阵的箭头,此刻也忘了‘怕死’二字。 一道霸烈的先天刀气,当先斩出。 迎面冲来的数骑蛮骑,瞬间人马具碎。 残肢乱飞间。 韩绍从漫天血雾中冲过,尚未失去温度的热血,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滚烫。 “痛快!” 哈哈大笑间,浑身鲜血淋漓的韩绍,有如来自炼狱的阿修罗,手中长刀再次一个斩出。 下一刻远比真气要磅礴许多的真元之力,瞬间沿着他也搞不懂的经脉宣泄而出。 “斩!” 一声爆喝,巨大的刀光向着前方横扫、肆虐。 所过之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甚至听不到对方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嚎。 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不少策马冲来的蛮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眼前便陡然空了一块。 再然后便看到原先被前方族人遮挡的南狗,已经冲到了自己身前。 还没等脸上的错愕退下,那道瞬间将自己族人撕得四分五裂的璀璨刀光,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这一眼,便已经是永远…… 韩绍策马狂奔,单手持缰操控着座下的辽东大马,从先前自己斩出的沟壑一跃而过。 “跃!” 仓促间的短短一个字,身后的黑甲骑军心有灵犀。 “跃!” “跃!” 霎时间,数百道黑甲骑军的身影宛如一体,在空中拉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越过沟壑,稳稳落下。 继续跟着韩绍的背影,策马直冲。 一面用手中同样的厚重长刀,不断收割着身前、身旁那些敌军的生命。 恍惚间,他们隐隐感觉这一次本来抱着决死之心,发起的冲锋,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一些。 他们要做的,只是跟着冲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不断冲锋,不断收割。 仅此而已! 有些不认识韩绍的,不禁有些奇怪。 这军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猛人?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要知道军中慕强,向来强者为尊! 似这等年纪轻轻就强得离谱的军中强人,竟还如此默默无闻的事情,不说闻所未有。 也可谓是离了个大谱! ‘莫不是哪家世家子,又或者宗门嫡传,来我镇辽军中历练来了?’ 有将士心中腹诽、猜测着。 可认识韩绍的一些人,脸色就已经不是奇怪,而是古怪了。 此时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那就是‘绍哥儿’怕不是鬼神上身了…… 只是眼下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捞不着机会上去质问罢了。 …… 穿了! 杀穿了! 近乎同等数量的骑军对冲。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己方这支近乎筋疲力尽的残军,便杀了个对穿。 看着身后那一条自己踏过的血色通道。 有黑甲骑军猛地高举手中的长刀,嘶声吼道。 “无敌!” 下一刻,数百道声音齐声怒吼。 “无敌!” 面对这一场短暂到来的胜利,韩绍明显也有些意外。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双双隐隐现出狂热之色的眼神。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赶忙看向前方明显被这一场惨烈对冲吓住了的蛮骑大军。 手中厚重长刀再次一指。 “今日我等死战,只为乞活!” “敢挡我者,皆死!” 下一刻,胯下辽东大马电射而出。 “镇辽军!冲锋!” 爆喝一声后,韩绍一人单骑,率先向着数千蛮族骑军冲锋而去。 身后打出几分信心的数百黑甲残军,马腹一磕,紧随而来。 “乞活!乞活!” “挡我者,死!” 而面对这支南人残军,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爆种,与之相对的蛮族骑军顿时失了方寸。 “不好!南狗拼命了!” 有蛮族骑军面色惊慌。 刚刚那数百骑,整整一个小部族的人,割草一般的就没了。 如此惨烈的一幕,实在是太过骇人。 就连冲在最前面的族长,先天宗师级的人物,还没来及出手,便被那南狗‘统领’一刀给斩了。 死的太过无声无息且滑稽。 也有蛮骑中的统领人物面色狐疑,心中不断揣度着什么。 如此强大的南狗,先前的大战中怎么不出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陷阱? 有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隐秘? 那蛮骑百夫长一级的统领,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没底。 他们这些小部族的人带着族人们南下,是准备跟着可汗发财的。 要是族人死光了,那还发个屁财! 别说是发财了,就算是他们身后的部族,怕是也会其他部族吞得骨头渣滓也不剩! 草原,向来是吃人的草原! 这一点千万年来,从来没有变过! “族长!我带族人们挡一阵!只要杀光这些南狗,必能在可汗面前立下功劳……” 面对麾下族人的建议,那名在蛮骑大军挂着百夫长名号的小部族族长,抬手就是一马鞭。 “你姓青离,不姓乌丸……” 看着族长凶残阴鸷的目光,挨了一马鞭的年轻族人,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族长看着那数百骑横冲直撞的黑甲骑军,却忽然压低声音下令道。 “带着族人……撤!” …… 很显然,与青离部族长有着一样想法的蛮骑统领,明显不止一人。 很快这片辽阔的草原上,便出现了数千蛮骑被一支数百人的黑甲残军追着砍的荒唐一幕。 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就这是兵败如山倒! 放眼望去,无数蛮骑四散奔逃。 甚至不少蛮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逃。 只知道别人跑,自己也跟着跑。 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就有人边跑边喊。 “败了!败了!” 这就败了? 可明明那些南狗只是几百残军啊? 一些蛮骑只感觉这场大败,实在是有些稀里糊涂。 有不死心的,鼓起勇气聚拢了一些人,向着那支黑甲残军迎面冲了上去。 这些蛮骑不可谓不悍勇,实力也不可谓不强大。 可转眼间,便被杀得七零八落。 为首的一位先天真元境百夫长,甚至被那杀得疯魔的南狗‘统领’,直接拧断了脑袋。 弃尸在这片茫茫荒原之上! “长生天在上!南狗凶残!不可敌!跑啊!” 一时间道道惊恐的声音,到处都是。 等到另一支蛮骑大军从缓坡出现的时候。 为首的那员蛮将看着下方那乱糟糟的一幕,顿时黑了脸。 “一帮子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丢尽了我乌丸族的脸面!” 再看下方那支黑甲残军,那蛮将顿时被为首的那道年轻身影,吸引了目光。 好一个雍人少年虎将! 短暂思虑片刻,当即用生涩的语调,说道。 “南将何人?可敢通名?” 声音起先不大。 可转瞬之后,便有如滚滚惊雷,在整片战场上响起。 已经觉察到不对的韩绍,第一时间舍弃了追杀那些蛮骑溃兵,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不止。 口中哈哈朗笑道。 “某家韩绍!” “大雍镇辽一小卒尔!” …… (本章完) 第5章 王族 第5章 王族 寒风烈烈。 缓坡之上,那杆上纹九头妖禽的大纛喇喇作响。 一身甲胄外罩狐裘的蛮将,在一众蛮骑的簇拥下俯瞰着远处的战场。 当听到雍人虎将报出名号的时候,不禁眉头微拧。 转而瞥了眼身边的一名文士。 “你们雍人有姓韩的世家大族?” 那文士一袭儒衫,却是披发左衽,整个人充满了违和、矛盾的感觉。 此时骤然被那蛮将点名,一众蛮骑也顺势看向了他。 面对身边那一道道蔑视、戏谑的目光,那文士面色不变,姿态恭谨地抚胸行礼。 “回达利特勤!” “雍人中能称的上世家的大族,并无姓韩的一支血脉。” 特勤,是乌丸部的官名。 多由王族宗室子弟充任。 那名为达利的蛮将眯着眼睛打量了文士一眼,随后用手中金丝缠绕的马鞭指着下方。 “啧啧,年不过二九的先天宗师,这样的天骄人物就算是我乌丸王族中也不多见。” “竟然不是雍人的世家子弟?” 迎着那蛮将质疑的眼神,先前还能稳定神色的文士,顿时色变。 慌忙从马上滚了下来,匍匐在地,连忙道。 “中行固绝不敢欺瞒特勤!” 中行固口气斩钉截铁。 “中行固早年在儒门圣地稷下学宫进过学,对雍人各家大族了若指掌!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看着中行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旁边一众蛮骑中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本就充满蔑视的眼神,越发不屑。 曾几何时,谁又能想到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雍人,如今竟会在他们这些不开化的野蛮人面前摇尾乞怜? 稷下学宫? 雍人三大圣地之一? 就这? 一众蛮骑笑声越来越大,已经不加掩饰。 趴伏地上的中行固,将脑袋死死叩在身下的枯草地上,用来掩饰脸上的狰狞与愤恨。 高居马上的乌丸达利挥手止住身边蛮骑的笑声,却没有丝毫训斥的意思。 毕竟这世上哪有因为一条狗而训斥家人的道理。 “行了,起来吧。” 中行固闻言,赶忙重重叩首。 “谢特勤开恩!” ‘虽是雍人,却也是条听话的好狗。’ 见中行固如此恭谨,乌丸达利心中评价了一句,面色勉强缓和了几分。 刚刚爬起身的中行固见状,心中紧绷的神经一松,赶忙表现道。 “那雍人小将既然不是世家子弟,想来必是跟奴才一样出身百家、宗门一支!” 自古以来,武道修行从来没有捷径可言! 功法、秘药,缺一不可。 而这二者,除了世家大族和百家、宗门,普通人是绝对接触不到的。 所以能在如此年纪就有这等修为的天骄,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中行固自认自己这番推论,有理有据。 可听到他这话的乌丸达利,却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忽然自语着感慨道。 “大雍……曾经真是让人绝望的存在啊……” 百家诸子、世家大族、地方宗门…… 哪一个不是传承千年、万载? 还有那位高居镐京九重帝阙,被冠以人皇之名的雍帝。 当年的老可汗前去镐京觐见,一步一叩首,直至叩满十里朱雀长街,才能入得帝阙,观得天颜! 对此,老可汗从来不觉得这是屈辱。 甚至每每提到此事,都是满面容光,更将自己当年在帝阙献舞,视作自己一生的荣耀。 这就是曾经的大雍! 这就是曾经的乌丸! 不过好在现在……那座看似不朽的皇朝,祂已经腐朽了…… 而他们乌丸族苦等数千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想到那则在草原流传数百年的谶言。 乌丸达利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上,隐隐生出一抹激动的酡红。 甚至就连身体也隐隐战栗起来。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追随着可汗的脚步,用手中的弯刀彻底摧毁雍人所有的骄傲与荣耀。 夺取他们的财货、土地、女子…… 所有一切的一切! 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匍匐在乌丸部的铁蹄和弯刀之下,为奴为仆! 就像眼前这狗奴一样! 啪—— 突然挨了一马鞭的中行固,捂着脸上的血痕,眼神里满是错愕。 “特勤……” 乌丸达利也不解释,哈哈大笑一声后,忽然指着奔逃向远方黑甲残军,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说本特勤该如何处置那些雍人?” 中行固闻言,也顾不得脸上血流不止的鞭痕了。 当即再次匍匐在地,语气冰冷道。 “请特勤速速追击!以免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众蛮骑哈哈大笑。 数万镇辽大军都被他们一战而破,区区数百残军也配称虎? 还后患无穷? 当真是可笑至极! 哄然大笑中,一身甲胄外罩华美狐裘的乌丸达利也是一阵莞尔。 “你觉得他们会降吗?” 面对乌丸达利的再一次问话,中行固悄然抬首,见乌丸达利看向下方那道领头奔行的身影,满是欣赏。 心中顿时洞悉了乌丸达利的心思。 虽然知道镇辽军那些出了名的臭石头,怕是不会降。 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那韩绍先天宗师的修为,却自称镇辽军小卒!必是镇辽军郁郁不得志之辈!” “奴才觉得可以试试!” 中行固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报着一丝希望的。 毕竟甘愿在蛮族中当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他一个人当狗,实在是太过孤单。 要是有人跟他一样,愿意打断自身脊梁骨,俯首当狗,自称奴才。 到时候抱团取取暖,想来也是极好的。 至于说以后狗多了,会不会抢食。 中行固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果然,被他这一番话说到心坎里的乌丸达利,脸上笑容顿时真实了许多。 “希望他的骨头,也跟你一样软。” 面对乌丸达利的羞辱。 中行固挤出一副扭曲的笑脸,再配上那道血流不止的鞭痕。 狰狞中更显滑稽。 引得身边一众蛮骑再次哈哈大笑。 而这时乌丸达利已经跨着座下的神驹,缓步上前。 用生涩的雍语,朗声道。 “少年宗师,可谓天骄!” “如今却屈居镇辽一小卒尔,可见你们雍人朝廷昏庸无度、不识英才!” “如愿降之,本特勤保你一个千夫长的位子!” “若是日后立下大功,本特勤愿在可汗面前替你举荐!” “到时候美人、财货,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说完,见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乌丸达利蹙了蹙眉,再次追加道。 “假以时日,等你修为精进,就算是封王拜将、统领万骑也不在话下!” 话音有如阵阵滚雷,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响起。 不少乌丸蛮骑也是一脸惊愕地望向缓坡的方向。 千夫长! 封王拜将、统领万骑! 好大的口气! 可当他们看到那杆上纹九头妖鸟的大纛时,顿时没了声息。 因为那是王族的旗帜! 而此时跟着韩绍一路奔逃的数百黑甲骑军,在听闻这番劝降的话时,心中不禁一沉。 不管那蛮将开出来的价码,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可诚意却是摆出来了。 要是韩绍降了,最起码也能保下性命。 而人道贵生,生死之间向来有着天大的恐怖! 这世上谁人又能真的不畏惧死亡? 更何况韩绍如此年少,就已经拥有了先天宗师的修为,若是不死,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世间便要多上一尊纵横无敌的武道巨擘! ‘若换了自己,能否在这生死之间……作出抉择?’ 这一刻,不少黑甲骑军都在心中拷问着自己。 最终却发现这样的抉择,实在是艰难无比。 而作为当事人的韩绍,座下一路奔逃的辽东大马却是没有停下半分。 ‘嚯!这画饼的功夫,是跟在某些老板后面进修过的吧!’ 正吐槽着,韩绍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硬语调。 “绍哥儿……不要降!别让婉娘看不起你……” 婉娘? …… 有点事耽搁了,晚了一点,抱歉! (本章完) 第6章 射日 第6章 射日 婉娘? 韩绍瞬间又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是个人名。 而且明显是女子。 韩绍顿感头大。 不过借着狂奔的工夫,韩绍还是扭过头望了身后一眼。 那一张张被黑色面甲覆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可那一双双略显焦灼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慌乱的内心。 对此,韩绍咧开嘴,嘿嘿一笑。 “咱们当初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难道还真有人能活着回去?” “既然反正也只能死回去,那还不如干脆一点,当死则死!” 听到韩绍这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话。 一众黑甲残军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了,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不错!当死则死!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所为!” 阵阵豪迈的笑声,越来越大。 甚至有了几分声震寰宇的架势。 听得远处乌丸王旗下的乌丸达利,脸色渐黑。 “冥顽不灵!” 劝降失败的他,顿感颜面尽失,当即怒喝道。 “据说你们雍人一直有句古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 “待本特勤擒下你,就不信你不降!” 他就不信了! 区区南狗孺子,就算有几分天赋,骨头也能那么硬! 说话间,乌丸达利整个人瞬间有如一只巨大妖禽冲天而起。 短短瞬间,便化作一轮巡天大日,向着韩绍等数百残军扑杀而来。 霎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威压,弥漫了方圆数里之地。 眼看着这一幕的韩绍,瞳孔微缩。 “这是……”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 听着身后捧哏的惊呼,韩绍这才心中了然。 只可惜他这一身所谓的先天宗师修为,在这样可怕的实力面前。 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不值一提! 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本来还有几分侥幸的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抱歉,我食言了,今天真的是死球了……” 面对韩绍无奈的歉意,身后数百骑哈哈笑道。 “刚说当死则死,绍哥儿不会是反悔了吧!” “就是就是!” 韩绍闻言,面上莞尔一笑,口中骂道。 “世上精明之人千千万!” “偏偏让我遇到你们这帮不怕死的夯货!” 数百黑甲残军被骂了一句,不但不怒,反倒是得了夸奖一般。 笑得更大声了。 既然如此,韩绍也不矫情了。 手中缰绳一挽,便再次调转了方向,手中长刀猛地高举。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转!” 听到韩绍这声怒吼。 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决死时刻的数百残军,没有丝毫迟疑。 须臾间,便跟在韩绍身后完成了转向。 前方就是南方! 就是幽州! 就是镇辽城! 狰狞可怖的黑色面甲下,数百双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眷念与渴望。 家中的老父老母、彪悍的妻子、欠收拾的垂髫稚子…… 可惜……回不去了…… 只希望这一场非战之罪的惨败,不要连累他们…… 他们真的尽力了!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迎着天边急速砸来的巡天大日,数百残军仰天怒吼。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又如何? 唯死而已! 这一刻,这数百残军刹那间迸发出的强大意志,似乎将他们连成了一个整体。 甚至将上空的虚空也扭曲了几分。 身化巡天大日的乌丸达利,俯瞰着这一幕原本暴虐、轻蔑的眼神,闪过一抹震惊与恐惧。 “兵家的军势?” 兵家,作为雍人诸子百家中最特殊的一家! 向来聚众敌寡! 单单一个兵家子弟,单打独斗或许不如其他流派。 可一旦让兵家子弟聚拢成军,凝成军势。 就算是高上一个境界的大修,也只能亡命奔逃。 想当初兵家强盛之时,镇压大雍八荒六合! 天下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一家能与之相争! 就算是号称大雍三大圣地的儒、释、道三家,也要礼让三分。 可惜后来大雍内乱,诸多兵家大能屡次遭到清洗。 至此一蹶不振。 不过这只是雍人不幸,对于他们乌丸族而言,却是天大的幸运! 只是乌丸达利却没想到,此时自己竟然在这数百残兵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兵家军势的影子! 荒谬! 想他们乌丸族这么多年来,暗中收罗了那么多兵家残缺典籍,苦苦参悟。 可如今这许多年过去,连半点军势的边角也没摸到。 ‘莫不是那雍人……当真是天命所钟?!’ ‘可据可汗考证!我乌丸部也不过是上古分出去的一支!’ ‘悠悠苍天!何以独钟那些南狗!’ 乌丸达利心中愤懑不已。 看向下方那支黑甲残军,眼神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此刻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那韩绍果真不降,当速杀之! 否则一旦让他寻着机会逃回大雍,假日时日此子必成大患!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喜提‘此子必成大患’这类主角套餐的韩绍,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仰头望着远处急速袭来的那轮巡天大日,韩绍心道一声。 ‘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面上却是一片肃杀与决然。 “镇辽军!” “在!” “冲锋!” 随着韩绍一声‘冲锋’,数百将马速催到极致的残军,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辽阔的草原上划过。 他们的目标,自然不是高居上空,化作一轮大日的乌丸蛮将。 因为压根够不上。 天门境,已然见神! 凭虚御空,更非凡人所能力敌! 所以此时他们的眼中,只有那杆上纹九头妖鸟的大纛旗帜! 王旗? 砍了再说! 愚蠢? 你跟一群必死之人谈智慧,才是真正的愚蠢。 韩绍无所谓,反正他今天稀里糊涂干的蠢事,已经够多了。 身后数百残军也无所谓了。 这一场出征的惨败,虽然最后只能一路奔逃,但杀的蛮狗也算是够本了。 与其回去面对那些战死袍泽的亲属,还不如一死了之! 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在冲锋的路上。 不负镇辽之名! 然而就在包括韩绍在内的所有人,抱着必死之心的时候。 韩绍忽然心有所感,刚要霍然转身看向身后,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细若蚊呐地低语。 “不要回头,继续冲,一切有我。” 冲尼玛! 你踏马谁啊! 还一切有你?早他妈干嘛去了! 韩绍心中一怒,张嘴就想骂。 可这时虚空中的乌丸达利见他们的目标竟然是王旗! “放肆!找死!” 乌丸达利心中一怒,顿时加速冲了上来。 大宗师一怒,已然能够初步影响天象。 几乎是瞬息之后,只见天边的那轮巡天大日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 恍惚间一眼看去,真仿佛天上有如挂着两轮大日一般。 而随着天上那轮大日急速逼近,韩绍已经被灼得睁不开眼。 忽然,一道锋锐无双的霸道真意,从身后骤然升起。 韩绍霍然回首,只见一道黑甲身影于瞬息之间腾空而起。 手中一柄雕着繁复纹路的大弓,顷刻间便被拉成了一轮满月。 其上骤然凝聚的箭芒,甚至让韩绍双目和眉心有种剧烈的刺痛感。 强! 太强了! 那是一种韩绍暂时无法理解的强大! 而身处高空的乌丸达利早在那道黑甲身影展露武道真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南狗卑鄙!” 一声怒骂有如惊雷炸响。 那轮原本急速坠下的巡天大日,急速拉升,似乎想要逃离。 可惜有心算无心,这个时候怎么来得及? “诛!” 声音清冷而果决。 崩—— 弓如霹雳弦惊! 下一瞬,一道流光有如流星划过天际。 轰—— 强大且浩瀚的天地元气,狂暴肆虐。 “南狗!” 随着一声充斥着无尽愤懑与绝望的怒吼传出。 大日在坠落! 一箭! 射日! …… 兄弟们有票的话,投一下,扑街我不挑的 (本章完) 第7章 中行固 第7章 中行固 大日在坠落。 尚未彻底熄灭的武道真罡,宛如流火在天边划过。 只是原先普照世间的光芒,快速黯淡下来。 韩绍睁大了双眼,凝视上方。 此时那尊脚踏虚空的黑甲身影,依旧保持着弯弓射日的霸道姿态。 韩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内心却早已被对方那凌空一箭深深震撼。 一时间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中。 而这时虚空中那道黑甲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雕文大弓。 韩绍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动作,那把宛如诛神的雕文大弓便在她手中消失不见。 低头俯瞰的瞬间,韩绍看到了那双狰狞面甲覆盖下的眼眸。 清丽中带着几分孤冷。 这样的眼神,却是曾经阅经千帆的韩绍,从未见过的。 “看什么?” 清冷的语调,在韩绍耳畔响起,惊醒了他的失神。 尽管只是一双眼睛,韩绍还是从中读出一丝不满。 “继续冲!不要停!” 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韩绍心中出奇的没有半点火气。 反倒是咧嘴嘿嘿一笑。 “好的。” 这一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 嗯,要注意形象! 眼看对方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重新隐没于数百黑甲骑军中。 韩绍强行按捺住悸动的心脏,顺势收回了目光。 因为这里是战场! …… 而另一边的缓坡之上。 上纹九头妖禽的大纛之下,一众蛮骑眼看自家主帅身化大日向着那支残军冲去。 本来还打算一睹王族血脉的绝世风采。 可那突如其来的凌空一箭,瞬间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看着那道从空中急速坠下的身影,一众蛮骑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全都呆愣愣的表情,望着眼前虚空中划过的那片流火。 直到一声轰然砸落的巨大声响,远远传来。 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达利特勤……这个王族中难得的武道天骄,竟然就这么…… 死了? “妈的!都踏马还愣着干什么!” 听着身边传来的那道急切咒骂声,一众蛮骑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那个平日里最让他们看不起的雍人南狗。 ‘这个卑贱的狗奴,竟然敢骂我?’ 有出身乌丸贵种的蛮骑,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可这时中行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双目赤红地指着远处。 “快!快救回达利特勤!” “要是达利特勤死了,咱们通通都得死!都得死!”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蛮骑,瞬间悚然一惊。 这才霍然反应过来。 达利特勤不但是尊贵的王族血脉,他这一脉更是可汗一系的坚实拥趸。 要是他死了,可汗一怒之下,不但自己要给达利特勤陪葬。 甚至就连身后的家族也要被牵连! 想到这里,一众陡然色变的蛮骑,明明是严寒逼人的深秋,额间却是冷汗直冒。 瞬息之后,一众蛮骑再也顾不得其它,拍马便从缓坡上冲下。 一面冲,一面冲着四周的其他蛮骑,嘶吼道。 “快!冲过去,救下达利特勤!” “救下特勤者,赏百户!牛羊千头!” 这里的百户,不是官职。 而是百户部族牧民。 再加上那千头牛羊,足以拉起一个小部族了! 所以面对这样丰厚的奖赏,那些原先已经打定主意保存实力的小部族也意动了。 很快便蜂拥着向乌丸达利坠落的那片区域冲了过去。 可这样一来,原本呈围剿之势的这片战场,瞬间便混乱起来。 身处大纛王旗下的中行固,神色恐慌,急切之下也想冲过去。 可一来他此时的实力太过低微。 二来他怕那些乌丸人会趁手把他砍了。 毕竟他这一身一直不肯脱下的文士儒衫,在这片草原上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只能那杆大纛王旗下不断踱步,神色焦急无比。 实际上以他的眼力与经验,已经猜到那名为达利的蛮狗怕是已经死定了! 那突如其来的惊天一箭,别说是区区一个蛮族王族的膏腴子弟了。 就算是稷下学宫那些同境精英,怕是也挡不住! 可他内心还抱有一丝期望,期望那狗东西没死! 要是那狗东西死了,他也完了! 那些愤怒的蛮狗,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怒火撒在他身上! 不为别的,只为泄愤! “不行!我不能死!决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不惜打断自己的脊梁,屈膝在这片野蛮之地,有如猪狗一般地活着!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杀回中原,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狗东西付出代价! 在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切之前,他中行固怎么能死? 不! 决不能! 中行固面色狰狞,脑中飞速地运转着,想要寻求一丝转机。 可无论他怎么盘算,眼前的局面都是必死之局! “怎么办?怎么办!” 中行固嘴角燎出火泡,有如疯魔般呢喃自语着。 甚至没发现不远处的蛮族骑军,忽然骚乱起来。 咒骂声、惨嚎声、惊恐地呼喊声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总算清醒过来几分的中行固,愕然发现那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军,有如受惊的羊群一般,四下奔逃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中行固强行定住心神,放眼望去。 下一刻,只见一点墨色在那群惊慌失措的蛮骑渐渐晕开。 转瞬之后,便连成一片。 “雍骑!镇辽军!” 中行固那双不大的眼珠子,猛地一突。 “怎么可能!” 他没想到这支数百人的残军,此时竟然没有一鼓作气冲过去,抢在那些蛮狗前面,摘下乌丸达利那个乌丸王族的头颅。 而是不管不顾地一路直冲大纛王旗而来。 疯子!疯子! 你们踏马知不知道那颗头颅有多值钱! 特别是在这个镇辽军全军溃败的关键当口,有了这颗乌丸王族的头颅,朝堂上那些蠢货就算再打压你们镇辽军。 也要为了朝廷的体面,对你们大肆封赏! 中行固心中咒骂连连,下意识就要胯上马,转身就逃。 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马蹄隆隆,有如旱地惊雷! 中行固只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向南!向南!” 再然后那数百骑的残军,便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而至。 “斩!” 那杆象征着乌丸族荣耀的大纛王旗,应声而断。 中行固失神地看着这震动人心的一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呆滞的目光视线中,一个个悍勇冲上来的蛮族骑军,有如割草一般被那数百残军斩杀。 几乎转眼之间,便冲到了中行固的面前。 “真是时也命也!” 凛冽的刀光下。 从来不信命的中行固,露出一抹苦笑。 他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想到会死在这儿。 会死在今天…… “悠悠苍天,何以独薄于我?” 满腔愤懑与遗憾的中行固,闭目待死。 可没想到下一刻,那道足以将他瞬间撕碎的霸烈刀气,陡然在额前消散。 耳边顺势传来一声轻咦。 “雍人?” 中行固还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瞬间飞起。 等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担在了马背之上。 马蹄狂奔间,中行固垂目看了眼脚下。 草屑腾起,尘土飞扬的方向,往南就是大雍。 中行固下意识想要挣扎,可下一刻整个人便萎顿下来。 “罢了,罢了……” …… (本章完) 第8章 公孙 第8章 公孙 大纛王旗倒了! 这片战场上的所有蛮族骑军,全都懵了。 那数百马蹄肆意践踏下的旗帜,不但是他们乌丸族的荣耀,更是他们的军心。 从来都是跟着大纛王旗冲杀的他们,竟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甚至就连先前拼死阻拦、围杀那支残军的勇气,也仿佛被瞬间抽离出了身体。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支区区数百人的残军,在自己面前如入无人之境! 向南! 那支残军不断向南突进着! 片刻之后,有心有不甘的蛮骑想要鼓起勇气,冲上去拼杀。 可下一刻,远处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哭喊。 “达利特勤战死了!” 达利特勤战死了? 达利特勤是谁? 有蛮族骑军脑子再次懵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才骤然惊醒。 那是他们这支偏军的将主! 将主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先前还想着再冲杀一番的蛮骑,这个时候也懵了。 这一刻,这片偏远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就连此时纵横无敌的数百黑甲残军,也是如此。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明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可这一转眼间,还没等自己回过味来。 那身化一轮可怕巡天大日的蛮将,突然被一箭射杀了。 然后他们顶着发懵的脑袋,跟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一路冲锋。 一路向南! 再然后他们便直接横中直撞地冲到了蛮狗的大纛王旗下。 并且一刀斩下那柄象征着蛮狗荣耀的旗帜,用座下战马的马蹄肆意践踏! 短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他们向死而生! 竟然以数百残军用手中的长刀,生生实现了斩将夺旗的惊天大逆转! 这是何等的出乎意料! 又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然而还不只是如此。 就在后方将士还在愣神的工夫,前方的袍泽忽然传来一声狂喜的嘶吼。 “冲出来了!” 看着前方再无阻隔的一马平川,不少险死还生的将士,狰狞的面甲下瞬间湿红了眼眶。 活……活下来了! 目光瞥向战阵最前方那道充当‘锋矢’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镇辽刀,嘶声呐喊道。 “无敌!” 下一刻,数百柄依旧雪亮的镇辽长刀,在空中闪耀。 有如这长空之下,不灭的星辰。 “无敌!” 听见身后的动静,一直闷头胯马直冲的韩绍,扭头看了一眼。 看着那一双双狰狞面甲下的狂热目光,韩绍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做出点反应,总有点不合群。 于是同样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声回应道。 “无敌!” 这一声‘无敌’,韩绍是有感而发。 莫名其妙地突然穿越而来,他是一脑子懵。 是他们带着自己一路跑,一路冲! 就算是后来,他充当了锋矢,看似是他带着这些身披残甲的将士冲锋。 可实际上依旧是他们带着自己! 若是没有他们作为锚点,突然出现在这片茫茫草原上的韩绍,怕不是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而现在他最起码知道,向南! 南方的某处名为‘镇辽’的地方,就是此行的终点。 而自己在那里……或许、可能、大概能找到一处所在,好好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毕竟能活着,谁踏马想死? 也许这方看似野蛮的世界,也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呢? 韩绍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战阵中的某道身影上。 迎着对方那道清冷漠然的眼神,韩绍撇了撇嘴。 “切~还挺傲!” 韩绍心中嘀咕一声,手中的长刀调转了个方向。 “向南!” “向南!” 阵阵应和的怒吼声,在这片草原上空响起。 震动苍穹! 又仿佛在向头顶的长生天叫嚣! 明明是逃跑,偏偏给人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傲慢感觉。 而在他们身后,远超他们数倍的乌丸蛮骑,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数百残军耀武扬威一番后,再扬长而去。 或许他日战场再见,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 寒风呜呜地刮着。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被陇上了一层乌云的阴影。 那是要下雪的迹象。 一支数百骑的残军,牵着各自的战马,下马缓行着。 除开战场冲锋,他们可舍不得让这些生死相依的伙计,过多的劳累。 之前逃出升天后,不少战马口吐白沫,累得直接倒毙当场。 那些战场上挨上千刀万剐都没留下一滴泪的猛男,当场嚎啕大哭。 韩绍对此无法理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默然无语地看着他们发泄着。 不过说来也怪。 他座下这匹战马一路来,除了背着他不断冲锋,还背着一具尸体。 到目前为止,不但没事,还一副尚有余力的样子。 这让韩绍一阵啧啧称奇。 直到看到它忽然踱着小碎步跑到那道清冷孤傲的甲士身边,一脸亲昵地蹭着对方。 韩绍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你的马?” 兀自轻抚了马首一阵,那道清冷淡漠的眼神,才瞥了韩绍一眼。 “天要下雪了,你该想想怎么带着将士们落脚了。” 听到这话,韩绍顿时愣住了。 啥意思? 问我干嘛? 要是我没猜错,我这原身的身份,不过是个大头兵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踏马问我一个大头兵,你觉得合适吗? 韩绍发现自打穿越以来,自己的素质那是越来越低了。 已经快要跌破底线了。 就好比现在,面对对方高高在上且理所当然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想要飙脏话了。 可看着对方那双难以言说的眼神,他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嗯,要注意形象!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这应该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吧?” 韩绍将身前的胸铠拍得邦邦响,振振有词道。 “韩某人!我!军中区区一小卒尔!” 听到韩绍这话,那道清冷的身影轻抚马首的动作顿了下。 扭着头,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对于自己‘小卒’这个身份,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对方黑色面甲下的嘴角隐隐抽了抽。 短暂思虑了片刻,那道身着黑甲的清冷身影缓缓开口道。 “先前那蛮狗说得不错。” “先天宗师屈居小卒,确实有些不太妥当。” “此次出征惨败,将士们死伤惨重,各部也被打散了……” 见对方对于这场惨败,直言不讳。 韩绍不禁一愣,而后便听对方指着身边的这些将士接着道。 “这样吧,便以这数百残军另组一别部。” “你就做这别部司马吧。” 别部司马? 这他妈是几品官啊? 韩绍一脸懵。 懵完之后,便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算老几啊? 张口就给老子封了个官? 刚想说什么,便见对方径直摘下了面甲。 霎时间,一张清丽绝伦的玉容,缓缓展露在韩绍面前。 韩绍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 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韩绍心中正肆无忌惮地吐槽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随着眼前的女子摘下面甲,展露容颜。 原先在旁边缓步而行的将士们,忽然全都停住了。 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数百道身影整齐划一地抱拳躬身。 “卑职等见过公孙大娘子!” “职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大娘子恕罪!” 被称为公孙大娘子的女子,语调一贯的清冷孤傲。 “起身吧。” 说着,挥挥手道。 “军中规矩,称职务便好。”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韩绍嘴角一抽。 植物? 你是高植物附体吗? …… (本章完) 第9章 别部司马 第9章 别部司马 “有什么问题吗?” 见韩绍迟迟没有应声,公孙大娘子投来疑惑的目光。 韩绍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直到此时他也才反应过来,就在所有人对着眼前这公孙‘植物’躬身行礼的时候。 唯有自己跟个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 眼神清澈而愚蠢,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果然下一刻那道本就清冷的声音,瞬间冰冷了许多。 “你不认识我?” 韩绍眨巴了眼睛,眼神无辜。 他也想认识,可条件不允许啊。 前身走得太干净,除了一副清洁溜溜的躯壳,什么也没留下。 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有问题……” 听到公孙大娘子越发冰冷的语调,以及身边那股将自己彻底笼罩的强大威压。 韩绍表情无奈。 自己这只努力混进狼群的哈士奇,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要不再死撑一下? 反正她也没有证据。 正犹豫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一道身影快步上前,抱拳急道。 “回禀大娘子!卑职有话说!” 听着那道熟悉的冷硬声音,韩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讲。” 公孙大娘子安抚着身边有些躁动的马首,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得到应允的那道冷硬声音,赶忙道。 “回大娘子!绍哥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先是作了担保,然后接着又口气急切道。 “之所以认不得大娘子,可能……可能是先前坠马伤了脑子!对!应该就是这样!肯定是伤了脑子、失了魂,才会这样!” 失了魂,也就是失忆? 这个理由妙啊! 韩绍眼睛一亮。 然而下一刻便听那清冷的声音,幽幽道。 “怎么?你觉得是本校尉冤枉了他?” 公孙大娘子瞥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韩绍。 “那他这一身修为,又该作何解释?” 修为? 说到这个,正急切解释的甲士,骤然一滞。 憋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这个根本没办法解释! 韩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并且亲自带入军中的。 可这小小子从小武道天赋平平,骑术战法也是平平无奇。 除了整个人除了那张脸,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现在呢? 十八岁的先天宗师啊!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百家宗门的年轻天骄,也不过如此了吧! “绍哥儿你说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绍看着对方为了自己急得似乎要跳脚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索性略过了他,直接迎上了那双清冷孤傲的身影。 “有什么好解释的?” 听到韩绍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旋即,几名一直隐隐护卫在公孙大娘子身边的几名甲士怒斥道。 “放肆!目无尊卑!你想以下犯上?” 话音刚落。 长刀出鞘的铿锵声,撕裂了寒风的呼啸声。 “要杀我?” 瞥了眼身前雪亮的长刀,韩绍摇头失笑,随后猛地大步向前踏了一步,口中爆喝道。 “来!让我感受一下,究竟是自己人的刀快,还是那些蛮狗的刀快!” 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吓了那几名拔刀甲士一跳。 为首的那甲士下意识小退了一步,口中讷讷道。 “你……” 可谁知道话刚开了个头,韩绍便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身形倒飞间,韩绍嗤笑道。 “砍人你不敢,站又站不稳,怎么杀敌?” 面对韩绍这等疯批的举动,剩下的几名持刀甲士神色震惊。 韩绍眼神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 “若我镇辽军都是你们这种货色,焉能不败?呵,情理之中的事!” 这话出口,几名持刀甲士怒目圆瞪,一副想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可惜的是韩绍连搭理也懒得搭理他们,目光直直地看着公孙大娘子。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公孙大娘子清冷无双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动。 只是没等她开口回应,韩绍已经接着开口道。 “为什么一直不出手?” 武道真罡,天门境大宗师! 韩绍虽然没有切身的感受过,可仅仅先前战场上的匆匆一瞥。 便足以肯定天门境的强大! 巡天大日! 弯弓射日! 一正一反,一敌一我。 双方展露出来的实力,甚至让韩绍恍惚间有种面对神魔的错觉。 …… 面对韩绍这声明显是质问的问话,公孙大娘子略显单薄的樱唇,嚅动了一下。 可最终还是没有回应。 韩绍哂笑一声,随即指着身边那一众残军。 “他们尊重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修为?地位?还是你的出身?” 韩绍说着,脸上的嘲弄不加掩饰。 “论修为,这一战,你甚至没有一个凝血境的小卒杀敌多!” “论地位……你可知权力,向来都是自下而上的?” “我!” 韩绍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指向那数百残军。 “他们!” “我们!” “是我们这些底层小卒!赋予了你们这些上位者,那名为权力的东西!” “为的只是你们这些上位者,有着强大修为的大修士能够庇佑我们!” 韩绍一番简短的权力论,扯开了一点关于权力的底层逻辑与神秘面纱。 可谓是振聋发聩。 对于在场一些人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 那位将韩绍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甲士,上来就想捂他的嘴。 可却被韩绍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 “可你呢!你的庇佑呢?” 韩绍面色涨红,显得极为愤怒。 “你!公孙大娘子!天门大宗师!将我们当成了什么!” “护卫着你逃离绝境的死士?” “还是替你挡刀的人形肉盾?” 凛冽的寒风,呼啸不断。 有如一把把利刃,刮在在场一众残军的身上。 不少人顺着韩绍话语的方向,望向了那道依旧面无表情的身影。 那一双双被狰狞面甲覆盖的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抱怨?愤怒?哀伤? 又或是冷漠? 没人能说得清。 公孙大娘子只感觉这些异样的目光,远比这草原上的寒风还要森寒刺骨。 而这时,韩绍已经缓步走到她面前。 旁若无人地抢过她身边的战马,顺手拍了拍马首,口中赞道。 “是匹好马!” “如此好马,当跃阵在前!而不是屈身人后,做个看客!” 韩绍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大娘子。 “你不是让我做这什么劳子别部司马吗?” “好!我做了!” 韩绍脸色戏谑。 “也好让大娘子看看,我韩某人是怎么做上位者的!” 说完,韩绍覆上了黑色面甲,霍然转身。 而后手中长刀瞬间出鞘,面向数百残军口中朗声道。 “至此之后,我韩绍为尔等残军司马!” “每战!我必冲锋在前!” “若死!诸君且让我先死!” “此誓!天地鉴之!日月鉴之!”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话音落下,死一片的沉寂。 正当韩绍以为今日这戏演砸了的时候,身前的这数百残军中终于传来一道高声应和。 “卑职拜见韩司马!” 下一刻,数百道身影躬身抱拳。 “拜见韩司马!” 成了! 韩绍面甲下的小白脸,悄然勾起一道弧度。 只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终于糊弄过去的时候。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口才不错,见识也不错,一些世家子弟怕是也比不上你。” “不过接下来你准备带着你麾下的将士,去何处落脚?” 身后的蛮族敌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 再看天色,似乎也要下雪了。 韩绍忽然发现自己折腾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妈的! 老子是不是中计了! 韩绍脸色一苦,有些头大。 毕竟当初他出门要是不开导航,不出二里路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如今要让他在这片茫茫辽阔的草原上,带着数百人的残军找出一条生路。 你确定,这踏马不是在为难我胖虎? 而就在韩绍有些抓瞎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弱弱小声道。 “司……司马,我……我知道一处落脚……” 韩绍大喜,霍然转身看向说话的方向。 一身文士儒衫,披头散发,面上一道血痕更是让这张本就不出众的老脸,显得有些丑陋。 可韩绍却不以为意,饶有兴致道。 “说说看!” …… (本章完) 第10章 雀巢 第10章 雀巢 关于雪,千古以来,雍人习惯用一篇篇或荡气回肠、或婉转缠绵的诗词去描绘它。 可在这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上,能够形容‘雪’的就只有两个字。 白灾! 死亡、冰冷,整片天地落得个白茫茫地真干净。 这就是草原蛮族对‘雪’最真实的印象。 韩绍虽然不知道这草原上的白灾,到底有多可怕。 却也不想顶着漫天飞雪,在野外窝上一个晚上。 更何况身后这数百死中求活的将士,无论身心都需要休整。 否则的话,接下来还不知道多远的南归之路,最后估计活不下来几个人。 韩绍暗自叹息一声,口中顺势长呼出一口浊气。 先天真元境的冗长气息,透过黑色面甲的空隙,拉出一道老长的氤氲白雾,跟冒烟了一样。 看起来有些滑稽。 可身边脸色冻得发青的中行固,却不敢露出丝毫的笑意。 一路小心翼翼地跨着座下的战马,与韩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尽管就在刚刚的不久之前,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宗师,力排众议保下了自己的命。 …… 天色已经彻底灰暗下来。 或许下一瞬就会陷入彻底的黑暗。 韩绍端坐马上,任由座下的战马带着自己,向着一个粗略的方向,缓步前行着。 身后数百将士同样也是如此。 期间有将士心疼座下的马儿,想要下马步行,却被韩绍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顿。 开玩笑! 人重要,还是马重要? 当然是人重要! 马就算死光了,靠着两条腿、两只手,爬也能爬回去。 要是人死光了,还回去个锤子! 让马儿背着尸体回去么? 那还有什么用? 韩绍心中嘲笑着这些莽夫的死脑筋,耳畔却再次传来熟悉的清冷声。 “我受伤了。” 韩绍闻言一愣,你受伤了告诉老子干嘛? 老子又不是郎中。 “筋脉受挫,神魂有损,出手的机会不多。” 韩绍这才明白过来,先前的突围之战,对方为什么一直拖到最后才悍然出手。 ‘原来根源在这里……’ 不过那会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什么不解释? 韩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呵,还是个死傲娇! 果然,或许是觉得自己口气太过软弱。 身后那位大娘子接着便冷下了语气,冷声道。 “没别的意思,现在告诉你一声,只是不希望你误判了我的实力。” “从而做出错误的决断,将将士们带向绝路!” 韩绍呵呵一笑,微微点了头,表示知道。 看着韩绍这幅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公孙大娘子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忍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 “你真的相信这个叛逆?” 身为雍人,披发左衽!屈身蛮夷! 这对于绝大数雍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更何况公孙这个从来将蛮族视作野兽、边夷贱内的世家子弟了。 若不是先前韩绍一意孤行地阻拦,她早在将对方严刑拷问后,杀之而后快了。 听到公孙大娘子这话,韩绍莞尔一笑,回应道。 “我不相信啊。” 就在刚刚他又拥有了一个极为实用的被动技能。 【被动:传音】 将体内真气、真元,以特殊的频率震荡出去。 最后发挥出跟声带类似的功能。 也就能悄么么地跟人私聊了。 ‘要当初有这个技能,又何必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跟小女生传纸条啊!’ 韩绍神色怅然。 虽然穿越没多久,他已经开始怀念另一方世界了。 而这时,得到韩绍回应的公孙大娘子,那张姣好到堪称绝色的脸上一片漆黑。 刚想说什么,却听韩绍接着幽幽道。 “但我相信他怕死啊。” 韩绍说着,随口解释道。 “怕死的人,在刀刃悬颈的时候,一般是不会骗人的。” 听到这般解释,公孙大娘子仔细回味了一阵,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 可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质疑道。 “万一呢?万一他撒谎了呢?” 韩绍闻言,面上笑意不减,忽然扭头对身边不远处的中行固,和声问道。 “老固啊,你不会骗我吧?” 听到这声毫无征兆的问话,中行固先是一惊,随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固? 什么破称呼? 可透过狰狞的黑色面甲,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 一股难言的恐惧,却瞬间爬满了中行固的整颗心脏。 明明背后彻骨冰寒的他,额间却是满是汗珠。 “司马说……说笑了,中行固屈身蛮狗,早已罪孽深重!” “如今死中求活,只为司马一念慈悲,哪敢欺瞒司马!” 中行固语音带颤,却说得极为顺畅。 韩绍闻言,哈哈大笑。 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方向,一脸得意地看着大娘子。 “你看,他不敢骗我。” 看着韩绍这幅洋洋得意的模样,公孙大娘子强忍着没有以手掩面。 这厮难道就不知道尴尬二字,到底为何物吗? 此刻她忽然有些后悔,将此獠强行按上这别部司马之位了。 不但一身修为太过离奇。 还罹患脑疾! ……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韩绍仰头望天,伸出手精准地接住了天上落下的第一片雪。 然后缓缓握住,任由它在手心一点点融化。 身后的公孙大娘子策马前行了几步,来到他身边,语调冰冷道。 “很显然,你信错了人。” 韩绍没有搭理她,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一旁的中行固。 “老固啊……” “你知道吗?我一般不愿意相信别人的。” 口中叹息一声,韩绍幽幽道。 “但你好像……辜负了我的信任。” 数百人的残军,随着韩绍的一声‘止’字,缓缓停下。 沉默的憧憧黑影中,中行固额间汗如雨下。 “司马!” 中行固颤抖着身子,滚落下马,趴伏在冰冷坚硬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韩司马!再给我一点时间!能找到的!一定能找的!” “那处匪窝,前些时日我才刚来过!” “只是如今天色太暗,难以辨别方向!” 中行固的声音因为恐惧,越发颤抖。 “司马!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若是还没找到,再杀我不迟!再杀我也不迟啊!” 听着身前的草地上,邦邦地磕头声。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司马!此等贼子叛国辱族,寡廉鲜耻!” “那马匪窝定然是他为了拖延时间,编造出来的,不如速速杀了干净!” “是啊!司马!这狗东西连祖宗都能背叛,有何信义可言?” “杀了吧!留着这狗东西的性命,如何对得起我幽州数十年死难的袍泽与百姓!” 听着身边黑暗中的你一言我一语,韩绍有些恼火。 妈的! 一个个,都在教老子做事? 连带着看向那道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身影,目光也开始冰冷起来。 虽然从内心来讲,他是愿意相信中行固的。 毕竟草原这鬼地方,一眼望去连个参照物也没有。 想要在这茫茫草原之上找到一个匪窝,几乎跟沧海寻岛一般无二。 可谁让这厮身上背了个‘雍奸’的名头呢? 为了稳住军心,或许他也只能学曹操斩粮官了。 而就在韩绍目光越发冰冷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司马!” 是之前放出去的夜不收。 急速奔回的夜不收,语气激动。 “前方!前方丑时三刻方向!有……有火光!” 有火!就有人! 韩绍手中拔出一半的长刀,骤然归鞘。 哈哈大笑着,跃马而下,大步走到中行固面前,一把扶起他。 “老固啊!你怎么回事?”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跪在地上?” 韩绍大手一挥。 “来啊!哪位袍泽有多余的衣袍,快给我们的功臣披上!” “千万别冻坏了!” …… (本章完) 第11章 雏虎 第11章 雏虎 一袭厚实的衣袍披在身上,瞬间阻隔了寒风。 让中行固稍稍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韩绍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那处匪窝,找到了?’ ‘这么说……我不用死了?’ 巨大的反差之下,中行固差点喜极而泣。 因为他知道,韩绍刚刚是真的准备杀了他! 那瞬息之间的刀鞘摩擦声,他完完全全听了个真切。 是作不了假的。 心狠手辣、翻脸如翻书、偏偏还厚颜无耻! 平复了几分心境的中行固,悄然在心中给韩绍打上了一个个标签。 要不是亲眼见证了之前的争执,他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只是区区小卒出身。 ‘真雏虎也!’ 而虎,天生就是要食人的。 心中感慨着,中行固嚅嗫了下嘴唇,颤声道。 “中行固必肝脑涂地,以报司马赠衣之恩!” 心情已然大好的韩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军中袍泽,同生共死!区区一件衣袍算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中行固从未真正在军中待过,只觉得这话分外有韵味。 并没有太深的感悟。 可一旁身处黑暗中的数百残军,却是眼眸一亮。 只感觉体内气血微燃,甚至就连身边刮起的风雪,也不再那么冰寒。 而这时韩绍已经收起了笑意,替中行固拢了拢衣袍。 遮住了他左衽的衣襟。 “老固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彼乌丸者,边夷贱内,不足为恃!” “他们是靠不住的!” 韩绍目光幽深地看着中行固。 “我不管你给他们当狗是有所苦衷,还是单纯地想要搏上一番荣华富贵。” “我只是想提醒你,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想活,就好好戴罪立功。” “做得好,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当人的机会。” “做不好,我真的是会杀人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前一刻风和日丽,下一瞬或许就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面对韩绍最后那句杀气毕露的话语。 中行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愿为司马效死!” 效死? 韩绍哂然一笑,不以为意。 他从来都不信,简单几句话就能让人改弦更张、痛改前非。 之所以费这个口水,无非是看在这人还有些用的面子上,略作提醒罢了。 否则按着他的性子,早就一刀砍了了事了。 毕竟大多数时候,叛徒远比敌人更让人痛恨。 韩绍重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瞥了中行固一眼。 “且看着吧。” 淡淡回了一句,韩绍便没有再搭理他。 转而环顾了一眼身后的数百将士,铿锵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镇辽刀。 没有任何言语。 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便是一阵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声。 韩绍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激励军心的话。 可看着这股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默契,忽然感觉任何废话似乎都有些多余。 于是马腹一磕,便率先向着夜不收报信的方向奔袭了过去。 …… 其实草原上也不全是一马平川。 经年累月的地壳运动,总会不知不觉地造就出种种稀奇古怪的地貌。 除了那些每隔一段距离,就起伏延绵的缓坡。 有些地方甚至会形成一些并不高耸的矮山和山谷。 野牛谷,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四面环绕的矮山,不但遮蔽了来自北方的寒风。 更让着这片山谷天然具备了易守难攻的属性。 于是野牛谷,渐渐地就变成了野牛寨。 至于说谷中的那些‘原住民’野牛,对于发现这片山谷的恐怖直立猿来说,没人会关心它们去了哪里。 他们只会关心它们好不好吃。 就像他们同样不关心自己到底是草原人,还是来自南方中原的雍人一样。 没吃的没喝的时候,隔壁游牧到周边的小部族,就是他们的粮仓。 想发财了,那些路过此地的雍人行商,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他们是什么? 他们是马匪! 出了这片安逸的山谷,外面的整片草原都是他们的牧场! 抢劫? 这还用人教? 老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这是野牛寨全体寨民无论男女、老幼,无数年来行成的共识。 朴实而无华。 …… 夜色降临,黑暗同样笼罩了整个野牛寨。 可寨子中一堆又一堆明艳、炽热的篝火,却将整片山谷照得通红。 谷中寨民围着身前的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载歌载舞。 一派热闹非凡的喜庆景象。 丝毫不管北方日渐强大的乌丸部跟南方的雍人,打得如何天崩地裂。 哦!不对! 应该是打的好啊! 不打的话,他们怎么发财? 不打的话,他们口中的酒肉又从哪里来? 不打的话,他们此时怀中把玩的雍人女子,又从哪里来? 要打! 而且要狠狠的打! “哈哈!” 野牛寨主大力捏了一把怀中的雍女,听着她口中带着哭腔的惨哼,笑得越发猖狂。 “雍女就是柔弱!经不起折腾!” 身边围着野牛寨主盘膝而坐的一众马匪,也是哈哈笑道。 “确实不如那些部族的女子结实!” “不过那些部族女子性子刚烈,皮肤又糙,哪里比得上雍女乖巧、柔顺?” “你瞧瞧,这皮肤滑得……” 说话那马匪哈哈笑着,一把扯开怀中雍女身上的衣物。 仍由对方蜷缩着身子,暴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双本该恬静柔美的眼神中,如今满是惊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她这副惊惧的模样,反倒是激起了这些野兽的兽性。 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行那苟且之事。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凄厉、绝望的惨嚎声,以及篝火旁的笑声、叫好声,响彻整片山谷。 不时跳动的篝火,赤红的火光摇曳不断。 落下的影子,宛如逃脱地狱的恶鬼,在人间狂魔乱舞。 而就在寨中陷入疯魔的狂欢中时,突然有人动作一顿。 霍然转头望向谷口的方向。 “什么声音?” 阵阵有如闷雷的声音,不断震动着脚下的土地。 甚至就连身边的篝火,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震动。 身为草原马匪的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马蹄声!” 有马匪霍然起身,惊声道。 不过也有人迟疑道,“不会又是那些乌丸人将抢来的财货、女子,运来了吧?” 这话说完,众马匪想想,还真有可能。 据说这两天,那些乌丸人跟南方的雍人打了场大仗。 结果大败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雍人! 这要是趁此机会,再抢上一把大的,也很合理。 想到这里,野牛寨寨主再也顾不上身下的雍女,哈哈笑着起身道。 “快!都随本寨主前去迎一迎那些乌丸族的贵人!” 说话间,一众野牛寨马匪顿时应合道。 “是极!是极!千万不能怠慢了咱们的贵客!” 先前那些可恶的乌丸人逼他们投靠乌丸族,他们还有些不忿和怨恨。 可随着乌丸人将一批抢来的财货、女子,暂存在他们这里。 那股怨恨与不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雁过尚且能拔毛,猪肉过手还能留下一手油! 如此多的财货、女子,但凡那些乌丸人手缝里遗漏下一星半点,就足以让他们野牛寨吃到撑了!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马匪替那些乌丸人卖命又如何? 什么怨恨,什么不忿,通通不存在的! 谁不卖,谁就是傻子! 而就在一众马匪提起裤子,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乌丸部贵人的时候。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嘶喊声。 “大……大当家!” “雍……雍人!是雍人杀进来了!” 雍人? 怎么可能! 而就在寨中马匪愣神的工夫,虚空中猛地传来一声宛若惊雷的炸响。 “屠!” …… (本章完) 第12章 将军,何来之迟? 第12章 将军,何来之迟? 缓坡之上。 韩绍远眺着远处火光跳动的方向。 只可惜距离有点远,就算是先天境的非人眼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越过这么远的距离,看清谷中的景象。 粗略一眼看去,让韩绍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某些载歌载舞,分外热情的部族。 韩绍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身边的中行固。 “你确定那处所在,是一处匪窝?” 中行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匪窝,又有什么关系? 这风雪之夜,能有一处地方落脚,不就好了? 敢反抗? 全都杀了,不就好了。 反正不过是些草原蛮族罢了。 中行固虽然不知道韩绍这么问的目的,可既然问了,他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很确定地道。 “司马,不会错的。” “前些时日,我随那些……那些蛮狗运过一些财货,暂存在那里。” 提到那些乌丸人,中行固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话也不免打了个顿。 韩绍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你在等什么?” 听着身后那道不耐烦的清冷声音。 韩绍叹息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迟疑了下,反问道。 “若是下方只是些普通蛮族部民呢?” 就算是如今已经达成了杀人盈野的骇人成就。 可韩绍内里的那缕道德底线,却还没有彻底破碎。 在他的认知中,战争是武人的事。 不论结果怎么样,也不应该殃及普通人。 否则的话,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不想殃及无辜……” 韩绍这话说完,却没想到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竟然笑了。 只可惜是冷笑。 冷笑中,甚至夹杂着几分嘲讽。 “无辜?” “这茫茫草原上就不存在无辜!” “若是他们无辜,我幽州无数年来死伤的黎庶,又有何辜?” 公孙大娘子这个人虽然清冷孤傲,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 可此时说话的口气,却让韩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寒。 韩绍深吸了一口凉气,第一次没有跟她争辩。 因为说到底,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有些事,有些仇恨,他根本真正的无法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做无谓的争执了。 因为这毫无意义。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远处火光闪耀的那片山谷,真是一些普通部民。 有些无意义的杀戮,他还是会阻止的。 因为这是底线。 思绪转到这里,韩绍也就不再犹豫了。 “走吧。” 说着,韩绍摆了摆手。 身后数百默然无声的将士们,便驱使着座下的战马小步前行着。 等马速提升到一定阶段。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手中长刀猛地向前一指。 “冲进去!” 这个时候他倒是没说什么,不要滥杀无辜之类的蠢话。 战场冲杀,生死一念间! 一个瞬间的犹豫,或许就会葬送一个百战勇士的性命! 所以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在麾下将士错杀无辜后,对着无辜者的坟头忏悔。 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命令,而害死任何一个麾下将士! ‘人啦,总是矛盾且双标的……’ 马蹄如雷的巨大震动中,韩绍苦笑一声。 随后面色一肃,沉声喝道。 “山谷狭隘,由本司马先行!” “冲!” 说完,不给身后将士反驳的机会,一马当先,直冲入谷。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还是扭头交代了一句。 “若是情况不对,不要管我!” 韩绍顺手一指身边的中行固,“先斩此獠!” 黑暗中中行固的脸色,黑如锅底。 而身后数百将士却是神色大急。 先前韩绍在他们面前说什么‘我必冲锋在前’,他们只当是什么振奋人心的话。 可没想到这甫一临战,韩绍便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这怎么行! 战场冲杀,怎么能让将主冲锋在前? 万一有个万一…… 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这般念头一起,便有不少人急切道。 “司马!不可!” 可这个时候,哪还来得及? 韩绍座下的战马,本就是辽东公孙费重金培育的神驹。 马速提到极限之下,旁人如何能跟得上? 不过好在这处山谷,虽然险隘,却不算太长。 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寨门。 一路急速直冲寨门之上,一勒马缰,胯下神驹顿时嘶鸣着人立而起。 而这时韩绍整个人便有如展翅大鹏,瞬间腾空而起。 体内强大的真元,在意识的催动之下,转瞬之间便沸腾有如滚水。 没有任何言语,韩绍手中已经蓄势到极点的镇辽刀,在漆黑的夜色下拉出一道巨大、雪亮的刀气。 势若天倾般向着高大的寨门重重斩下。 咔嚓—— 一声并不算剧烈的声响中,看似沉重、高大的寨门,瞬间化作漫天爆飞的碎木炸裂开来。 韩绍脚下轻点,身形翩若惊鸿般倒飞而回,在马背上稳稳落下。 看着前方再无阻隔的一马平川,韩绍没有半点犹豫。 “镇辽军!” “冲锋!” 下一刻,数百铁骑人如龙、马如虎沿着破碎的寨门,长驱而入! 依旧一骑当先的韩绍,看着前方几个叽里呱啦一顿聒噪,然后向自己冲来的身影。 犹豫了一下,还是斩出了手中的长刀。 【击杀野牛寨马匪头目(真气境三重),获得经验值3000】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韩绍跟之前一样,没管系统的升级提示。 反倒是眼前一亮。 真是马匪? 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顾虑? 于是当即爆喝一声。 “杀进去!挡路者一个不留!” …… 整个野牛寨所在的野牛谷,入口险隘。 可过了谷口,里面却是霍然开朗。 远比韩绍想象中要开阔得多。 一路急速冲杀之下,无数马匪倒毙在镇辽刀的挥砍之下。 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冲到了谷中核心区域的边缘处。 可下一刻,正急速冲杀的韩绍便愣住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颗树叶凋零的枯树之上,仿佛结着一颗一颗人形的果实一般。 黑色的夜幕之下,韩绍先天境的强大目力,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些悬挂的人影,无不伤痕累累。 忽然一道将死未死的身影,艰难地抬起头望了下方一眼。 被剜去双目,只剩两个眼窝的空洞里,似乎在看韩绍。 又似乎没有。 韩绍见她唇息动了动,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问句。 “将军,何来之迟也?” …… (本章完) 第13章 屠! 第13章 屠! 马蹄震动山谷,声声回响有如雷霆在咆哮。 数百铁骑在山谷中急速冲锋着。 一些寨中的马匪惊见此景,再也顾不得围着篝火狂欢,一个个抽出刀子怪叫着向大军冲来。 可这些刚从惨烈战场上厮杀存活下来的虎狼之士,又岂是区区马匪所能抵挡的? 所谓螳臂挡车,可笑不自量。 不外如是! 几乎只是一个短暂交锋,便被从军阵中斩出的道道刀气撕成碎片。 而后马蹄踏过,徒留一地难以分辨的肮脏血泥。 韩绍依旧一骑当先,可目光却一直被刚刚路过的那颗枯树牵引着。 ‘将军,何来之迟也?’ 何来之迟? 一句原本只是唇息微动的无声质问,却有如一道惊雷在韩绍脑中轰然炸响。 韩绍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思绪一片空白。 “你在看什么?” 身后公孙大娘子的声音,有如幽灵般再次传来。 “为什么?” 真元震动传出的声音,隐隐有些模糊和木然。 公孙大娘子明显愣了下,不过很快便明悟过来。 黑色面甲下那双生得极美的眸子,瞥了眼韩绍有些僵硬的背影。 “生前遭受无尽的非人凌辱……” “死后衣不蔽体,剜去双目,悬尸树端。” “是不是觉得很惨?” “可我见过更惨的……” 公孙大娘子清冷的语调,毫无半分感情。 “你见过尸山吗?定北、廊居两县,城外就有。” “你知道吗?其实一城的人堆起来,原来可以比城墙还要高。” “负责收尸的将士,后来告诉我,那两座尸山的最顶端……” “那孩子甚至还没有长全人型……” 公孙大娘子用最平淡的口气,不断冲击着韩绍的三观。 一点一点撕碎着韩绍曾经坚守的某些底线。 韩绍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面色变得有些惨白。 可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却在急速地爆发开来。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来。 又或者单纯的去死! 可现在! 他第一次真正地想要主动去杀人! 这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强烈到让他想要怒吼! 让他亲手斩碎这世上某些不配为人的畜生! 直到他运起先天境的强大目力,看到寨子中央那处最大篝火旁的景象。 这一刻,眼前的那些人,不再是人! 他们是野兽! 是畜生! 韩绍胸中积蓄的怒火,有如决堤的怒洪,瞬间宣泄、咆哮而出。 “屠!” 先天境强大真元的加持下,一个‘屠’字于山谷中轰然炸响。 韩绍跨马横刀,双目赤红。 “屠!屠!屠!” “一个不留!尽屠之!” 正跟着他一路直冲的数百铁骑,短暂迟滞了片刻,应和道。 “司马有令!谷中马匪!尽屠之!一个不留!” “得令!” “唯!” 下一刻,数百铁骑瞬间分出三支,沿着那一堆堆篝火一路绞杀而去。 听着耳边由近及远接连响起地惨叫声和怒喝声。 韩绍黑色的面甲下,第一次露出一抹满足的狞笑。 不过……还不够! 远远不够! 那此起彼伏的绝望呐喊,还远远未能浇灭他心中不断爆发的怒火。 杀! 座下的辽东神驹,宛如有灵般洞悉了韩绍的心思。 马蹄踏动间,马速瞬间暴增,直冲寨子中央那处最大的篝火。 …… 篝火摇曳。 将黑暗的夜色,撑出了一片赤红的光明。 而光明之外,却是越发显得黑暗了许多。 随着一声‘雍人杀进来了’的惊恐喊叫,以及那一声震天动地的‘屠’字怒吼。 这些围着篝火肆意放纵、狂欢的马匪,顿时就慌了神。 怎么会是雍人? 怎么可能是雍人! 他们不是刚吃了一场惨败吗? 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咱们这些区区癣疥之患的马匪?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为首的野牛寨主脸上的横肉,下意识抖了抖。 口中依旧在呢喃着,“不可能……没道理的!” 连寨主都是如此,身边一众马匪又能好到哪儿去。 一边穿好衣物,抽出身边的弯刀,一面将目光齐齐望向自家寨主。 “寨主,怎么办?” “是啊!大当家的!你拿个主意啊!”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投靠乌丸人!这下子好了!把雍人引来了!” “不错!雍人统御中原千余年,哪有这么好招惹的!” “咱们平日里抢抢商旅也就算了,如今……” 篝火外的黑暗中,绝望的惨叫声从响起来后,就没停过。 每一次响起,都仿佛一柄重锤重重砸在他们的心中。 巨大的恐惧压迫之下,有精神快要崩溃的马匪,色厉内茬地怒吼道。 “大当家的!咱们跟那些雍狗拼了吧!” 可就在这时,身边却是忽然传出一声有如夜枭的凄厉笑声。 扭头一看,却是某个衣不蔽体的雍女。 “原来你们这些畜生,也会怕!也会怕……” 被笑得浑身发毛的马匪,怒目圆瞪抬手就要向那雍女砍去。 可没想到那雍女竟然踉跄着站起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步步退到身后的篝火处。 “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烈火焚身,女子原本清秀的面容,在火中扭曲、狰狞。 可那有如夜枭的笑声,却依旧在火中传来。 一众马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感觉一股莫名的惊悚感,从心中快速滋生。 平日里杀人如麻的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脊背发凉! “来了……来了……” 火中的声音,从原先的高亢,渐渐虚弱下来。 “我看到了……” 熊熊烈火中,她那双原本晶莹的眸子,已经被烈焰灼瞎。 可她却仿佛心有所感般,伸出了手。 “看到了……” “可惜……太迟了……” 手臂垂下,再也无声无息。 而几乎与此同时,隆隆的马蹄声中,一道身披黑色残甲的修长身影从黑暗中刺破光明。 急速冲出! 看着那身曾经给草原带来无数恐惧与梦魇的熟悉甲胄,一众马匪瞬间睁大了双眼,浑身剧烈颤抖。 几乎是本能一般,野牛寨寨主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弯刀,一个滑跪。 “愿降!莫杀我!” 野牛寨寨主磕头如捣蒜,口中生涩的雍语,以生平最快的语速,急速道。 “我有用!有大用!只要将军不杀我,我野牛寨上下愿意任凭将军驱使!” “我还能……” 野牛寨寨主喋喋不休地说着。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在他看来,只要他有价值,无论是雍人还是乌丸人就应该不会杀他。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还没说完,迎来的回应却是一道霸烈的雪亮刀气。 头颅滚落间。 那双瞪大的眼神中依旧残留着难以理解地震惊之色。 宽大的马蹄重重落下,将这抹震惊的神色,踏成了一地碎末。 赤红的火光下,马上的骑士黑甲覆面,有如从地府踏进人间的死神。 淡漠冰冷的语气,似笑非笑。 “有用?” “死人,有什么用?” …… (本章完) 第14章 马匪 第14章 马匪 野牛寨主的无头尸身,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一道血注冲天而起,化作一阵漫天血雨倾泻在一众马匪身上。 有马匪下意识舔了舔猩红的嘴角。 ‘原来大当家的血,是这个味道……’ 脑中闪过这样一道奇怪的念头。 看着那颗被马蹄踏碎的头颅,那马匪忽然想到了之前尝过的一种胡瓜。 红红的瓤,可甜。 可惜那伙雍人商队让他们杀光了,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尝过那样甜的瓜。 这让他遗憾了许久。 这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样。 当时是痛快了,可事后总会不知不觉地开始后悔。 后悔当时不应该逞一时之快。 后悔当初没有想得更远一些。 后悔完这个,后悔那个。 然后总感觉人生总是没有圆满的时候。 然后为了填满这个不圆满,热血上头之下,又造就了另一个不圆满。 如此往复,好像一切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在心间的疑惑,那马匪不禁悄然叹息一声。 不过他听说南面那些雍人有一种名为‘书’,据说能解这世上一切困惑。 可惜他没有见过。 他只是一个马匪。 他爹当初抢了他娘,生下了他。 后来一不小心,他娘就死了。 马匪就是这样,对于物件从来都不知道珍惜。 总觉得下一次抢来的东西会更好。 可万一没有下一次呢? 就像他爹。 早上说再给他抢一个娘回来,等晚上马队回来的时候。 他就只剩下一半了。 要不是那匹老马还算聪明,跟着马队一路跑了回来。 就这一半估计也回不来。 那一段时间,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笑他爹是个蠢货。 这么大一片草原上,一个女子独自跨马儿行。 所有人都在疯狂打马逃命,就他爹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然后不出意外,让那女子一剑给斩了。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嘲笑他爹的,其中就有刚刚被踏碎脑袋的大当家。 这让他感觉有些好笑。 因为他忽然感觉大当家这个寨主,其实跟他爹也没啥区别。 一样的蠢。 一样的可笑。 独身女子危险。 大雍就不危险了吗? 不! 只会更危险! 传说中温暖如春,拥有吃不完的粮食,无数财货的宝地,谁不想要? 可如今数千年过去了,大雍还在! 祂就好像当初那个独自草原晃荡,四处招摇的女子一样。 总会招惹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前赴后继地冲上去送死。 然后就如同大当家一样,堂堂真元境的先天宗师被人轻描淡写地斩去头颅。 干净、利落且毫无波折。 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篝火旁的那道高居马上的挺拔身影。 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这才是他想像中的雍人! 强大!悍勇!霸道! 一言一行,都跟他们这些草原上的蠢货不一样。 与真正的雍人相比,他们就像草原上那些只会刨洞的老鼠,浑身充满了难闻的土腥味。 而真正的雍人,就好像草原上那肆意奔跑的神马。 高傲,如居云端。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做个雍人吧!’ 马匪不知道第几次许下宏愿。 …… 马蹄隆隆,一道道同样身穿黑甲的铁骑,鱼贯着冲到这片最大最中央的篝火处。 早已被吓破胆的马匪们,根本不用招呼。 扑通—— 扑通—— 接连跪伏在那些黑甲铁骑面前,再也看不到半点先前的凶狠与狰狞。 “将军!饶命!我等愿降!” “都是寨主的错!我等都是无辜的啊!” “不错!是寨主执意要跟乌丸人勾结!我等也是没有办法啊!” 反正寨主已经死了。 而死人又怎么可能开口? 该说的,不该说的,还用人教? “将军!我知道乌丸人送来的财货,放在哪里!” “只要将军绕我性命,我愿意带将军去!” “是啊!将军!那些财货我们是一分一毫都没有动啊!” 道道哀求活命的声音,又情急之下的蛮语,也有半生不熟的雍语。 被一众铁骑簇拥着的韩绍高居马上,俯瞰着下方这一幕。 转而扭头望向身边的铁骑,呵呵笑道。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了,生。” “答错了,你们就去死,好不好?” 听着韩绍毫无温度的笑声,一众马匪浑身颤抖。 可面对韩绍抛出来的活命机会,赶忙磕头应声道。 “将军慈悲!我等愿意!” “还请将军尽管问!” 可听到韩绍这话的将士们,却是脸色一变,连声道。 “司马!不可啊!这畜生留着就是祸害!” “当尽数诛杀之!” 就连很少在人前开口的公孙大娘子,此时也蹙了蹙绣眉。 “你……” 只是她话音刚起,便被韩绍打断。 “我是司马,还是你是司马?” 此时黑色面甲覆面的韩绍,浑身冷若寒冰。 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注视下,公孙大娘子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虽说她跟韩绍相处时间还不长,却也摸透了几分这人的性子。 这人是属狗脸的。 前一刻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瞬或许便会翻脸不认人。 霸道、蛮狠! 公孙大娘子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厮在今天之前不过是军中区区一小卒。 哪来的环境和底气,让他养成这狗脾气的! “你是司马,你说了算!” 对于公孙大娘子这句不无赌气意味的话,韩绍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便重新收回了目光。 转而重新看向下方的那些马匪。 “你们觉得对于本司马来说,什么最重要?” “是你们这些马匪重要?还是那些金银、财货重要?” 一众马匪原本以为韩绍要问他们有关乌丸人的事情。 可没想到最后问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是他们重要,还是财货重要? 对于他们自己而言,肯定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没有命在,还怎么抢劫! 还怎么玩女人! 可对于这些明显年纪不大的雍人将军来说,肯定是财货重要啊! 这么一想,一众马匪瞬间惨白了脸。 可再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个问题的本身,根本不在‘重不重要’上! 只要猜对了这位雍人将军的心思就行了啊! 这么一想,他们顿时放松了一些。 毕竟二选一,总有答对的机会。 于是短暂犹豫之后,便有马匪鼓起勇气答道。 “财货!将军我猜是财货!” 只可惜韩绍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 “抱歉,你答错了。” 说话间,韩绍手中剑指一指,一道锐意的真元之力便瞬间洞穿了那马匪的额头。 顺手替那倒霉马匪开了个脑洞后,韩绍语气笑意不减,鼓励道。 “继续吧,是生还是死,就看你们的答案了。” “来,让本司马看看,你们中到底有没有聪明人。” …… 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15章 游戏规则 第15章 游戏规则 一个问题,一个答案。 就是一条人命。 看着地上那具不时抽搐两下的尸体,就算是向来漠视生死的马匪,也免不了一阵惊惧。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怕死。 而是不怕别人死。 当死亡这件事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 他们还是怕的。 怕的要死! 见迟迟没人应答,韩绍有些不耐烦道。 “既然没有回话,本司马就当你们全都选择死了……” 说完,手臂微抬,似乎就要下令诛杀所有人。 一众马匪见状,顿时就慌了。 有马匪鼓起勇气站起来,颤声问道。 “这位雍人将军,你确定我们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不杀我们?” 由不得他不这么问。 因为唯二的两个答案,在去掉了一个错误答案后,似乎只剩下一个正确答案。 这是不是意味着,剩下的所有人回答了那个答案都能活? 这……可能吗? 而韩绍闻言,却是纠正道。 “不是回了问题就能活。” “而是回答了正确的答案,才能活。” 听到韩绍这话,刚刚问话的马匪本能地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可这个时候,韩绍却没有给他深思下去的机会。 “你问完了吗?” 那马匪下意识点头道。 “问……问完了。” 韩绍闻言,黑色的面甲下传出一声轻笑。 “那你就去死吧。” 说话间,一道雪亮的刀光亮起。 鲜血喷涌间,韩绍收刀归鞘,摇头道。 “我讨厌不相信我的人。” 再次被鲜血浇了个满头的众马匪,这个时候终于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面跪地叩首,一面连声说道,“是我们!是我们重要!” 看着那一众争先恐后给出答案的马匪,高居马上的韩绍,面甲下的嘴角悄悄勾起。 而就在他即将做出裁决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一众马匪中有一道身影,依旧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韩绍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们给了本司马答案,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想活?” 依旧跪伏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抬起头露出那张惨白的脸,涩声道。 “回雍人将军……我……我想活。” “但我不敢说,说了还是得死,不如不说。” 这话说得有些绕,身边一众马匪一个都没听懂。 在他们的心中,眼前的这些雍人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他们的。 想要留着他们的命,给他们雍人卖命。 你看!这问题是怎么问的? ‘是我们重要,还是财货重要?’ 两个答案,去掉财货,就剩他们了! 说明这些雍人这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比财货还要重要! 这是要用这种方式,收他们的心啊! 有马匪心中不屑,‘这些雍人就是迂腐,要让咱们卖命就卖命,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当然这些马匪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 倒是韩绍有些讶异地打量了地上那马匪一眼,随后忽然哈哈笑道。 “有点意思!” 笑完之后,韩绍忽然俯下身子,目光直视着那跪伏在地上的马匪。 “既然你知道反正都是死。” “说出来听听,或许本司马改主意了呢?” 韩绍这话出口,原本纷扰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且不说一众马匪脸上的神色,有多精彩。 就连他身边的一些黑甲铁骑,都在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这位新将主。 至于说一直跪伏在地上的那年轻马匪,在听到韩绍这话后,想了想终于还是涩声回应道。 “在……在将军心中……财……财货确实不重要。” “但……但是……我们这些马匪更不重要!”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马匪顿时呆住了。 韩绍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你说出了一个梗,有人能接得上,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韩绍看着地上那年轻马匪,眼中的兴奋地神采,溢于言表。 “那你说说,什么才对本司马重要?” 那年轻马匪死死将脑袋埋在地上,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恐惧的哭腔。 “没有我们这些马匪,对于司马来说才重要!” 没有我们才重要? 听到这里,一众马匪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 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我们虽然只是马匪,但是我们还有用的! 最起码我们熟悉这片草原! 不少马匪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向韩绍的方向。 内心无比期望,他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韩绍却是摇摇头,无奈道。 “他答对了,而你们都答错了。” “所以……他活,你们死。” 令人绝望的答案,公布于众。 除了那一脸劫后余生的年轻马匪,其他马匪全都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将军饶命啊!” “是啊!将军饶我一条狗命,我愿意为你效死啊!” 又是一阵求饶声,韩绍有些烦躁地摇摇头。 “既然是游戏,咱们就都要遵从游戏规则,不是吗?”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雍人最讲信用了。” 韩绍这话没错。 相较于乌丸人明面上的狡诈,说翻脸就翻脸。 雍人则要讲规矩得多。 所以有些小部族宁愿跟雍人商旅做生意,也不愿接近那些乌丸人。 毕竟跟雍人做生意,顶多被多赚点牛羊、皮货。 可要是乌丸人,这一场生意做下来,说不得连部族也做没了。 看着韩绍坚定的神色,以及那一众蠢蠢欲动的黑甲铁骑。 不少马匪绝望之下,悄然握紧了手里的弯刀,似乎准备拼命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决死反击的时候,却听韩绍忽然再次开口道。 “要不……我再跟你们玩一个游戏吧。” 韩绍说完,顺手一指刚捡回一条命,心有余悸的年轻马匪。 “这个人很聪明,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可是我刚刚已经答应了不杀他,怎么办?” 被韩绍指到的那年轻马匪,脸上的狂喜之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韩绍也是一脸为难。 “要不你们谁帮我杀了他,取了他的首级送给我,我就饶了谁的命,如何?” 这话说完,那年轻马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某个马匪已经一脸凶残的站起身。 “此话当真?” 韩绍奇怪道。 “到目前为止,本司马说过一句假话吗?” 确实! 从刚开始的那个问题开始,韩绍并没有言而无信过。 至于乌兰那小子,谁让他那么聪明呢? 咱们一窝子蠢货,就你聪明! 你不死谁死! 所以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柄弯刀向着那年轻马匪径直斩去。 几乎是刹那间,那年轻马匪就被斩成了一地碎肉。 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马匪,拧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年轻头颅,哈哈笑道。 “我的!是我杀的!我抢到了!” “哈哈!我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至于其他反应稍慢的马匪,脸色晦暗,可看向那马匪的眼神狰狞无比。 宛如将要食人的野兽。 而就这时赤红的篝火旁,那道高居马上的挺拔身影,似是无意地说道。 “啊!你运气不错,看来就只有你能活了。” “只可惜啊,这头颅只有一颗,你活的话,其他人就只能去死了,啧啧啧……” 阴阳怪气地感慨声中。 一众马匪霍然转身望向那颗头颅的方向。 是啊! 只有一颗头颅! 你活!我们就只能去死了! 怎么办? 下一刻,又一阵刀光闪过。 最先抢到那颗头颅的马匪,瞬间惨死当场。 从他手中抢过头颅的那个马匪,顿时欣喜若狂。 “哈哈!我抢到了!我……” 可他没想到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所以他死了! 阵阵连绵不绝地惨嚎声中,一个又一个马匪在抢到头颅的下一刻,就迎来了曾经同伙的集火砍杀! 没人能坚持到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凶残!无情! 才是这片赤红篝火下的主旋律。 那一柄柄弯刀不断收割着身边同伙的生命,任何怜悯与犹豫,都会让自己命丧当场。 这一刻,血色的炼狱与赤红的火焰交相呼应。 死亡,一刻也不曾停歇。 …… “我……我抢到了……” “雍人将军,我是不是能活了……” 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马匪,韩绍呵呵一笑,从他手中接过那颗头颅,打量了一眼。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啊! 可惜啊……非我族类…… 韩绍随手将手中的头颅,丢到了篝火中。 然后转过头,用奇怪地眼神看着那最后幸存下来的马匪。 “你说,你们这些马匪要多蠢,才会选择相信敌人的话?” 看着那一脸痴呆的马匪,韩绍一脸嫌恶。 “真是不开化的野兽啊!长得倒挺像人。” 说完,刀光闪过,归刀入鞘。 一切行如流水。 看着摘下面甲露出一脸复杂神色的公孙大娘子,韩绍同样摘下面甲。 赤红的火光下,那张俊秀的白皙面容,挤出一抹僵硬难看地笑容。 “大娘子,是对的。” 公孙大娘子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有些畜生,确实只是长得像人……” 韩绍扭头看向篝火中那道焦枯的身影,长呼一口浊气。 微微阖上双目,在心中默念一声。 ‘抱歉,来迟了。’ …… (本章完) 第16章 异类 第16章 异类 摇曳的火光,将韩绍半张脸映得忽明忽暗。 韩绍在看篝火。 公孙大娘子在看他。 尽管两人相距不过丈余,却总感觉隔得很远。 出身高贵的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世家子不知凡几。 可从未有人让她这般看不通透。 一身莫名其妙,却足以匹敌同龄世家骄子的强大修为。 那些极具煽动性,却又能在绝境之下快速激励军心的言语。 还有他身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 这些都不是区区小卒所能拥有的。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大娘子甚至以为是某个天人五衰、即将道化的老怪物,在这厮身上完成了附体重生。 可很快便在心里自我否认了。 因为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家伙,她见过。 那股深入神魂的死气,只看眼神便能一眼看出来。 根本掩盖不住的。 公孙大娘子心中叹息一声,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浑身充满了迷雾。 甚至让她生出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一想到这厮刚刚那一番肆意玩弄人心的举动,公孙大娘子竟然隐隐有些畏惧。 ‘原来杀人是可以不用刀兵的……’ 辽东公孙,兵家传承。 历来出的都是战场厮杀的名将、猛将。 军阵交锋,势如破竹! 兵法韬略,纵横无敌! 就算是行兵家诡道,也不过是强弱之间的较量。 何曾见过这等只靠三言两语,便让一方自我残杀,直至死绝的一幕?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听到公孙大娘子略显迟疑的问话。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看着她。 “困兽犹斗,鱼死网破,没听说过吗?” 接连两个成语,似乎给了这位公孙家的大娘子一点小小的震撼。 看着公孙大娘子那充满智慧的茫然眼神,韩绍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娘子是在跟本司马请教吗?” 公孙大娘子闻言,冷峻孤傲的俏脸,当即黑了下来。 小人得志的嘴脸,她见过不少。 可敢当着她的面,冲她露出这幅嘴脸的,一个也无。 这厮难道从来就不知道死字,它到底怎么写吗? 公孙大娘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当韩绍以为她要放弃追问的时候,那张清冷孤傲的俏脸有些不自然地扭到一边。 “就算是……那又如何?” 韩绍见状,微微一乐。 这幅死傲娇的模样,他曾经在二次元倒是见过不少。 可在现实中还真第一次见。 “不如何,就是忽然不想说了。” 听到这话,一直静待韩绍‘老实交代’的公孙大娘子,似乎有些破防了。 那双天生的凤眼,死死盯着韩绍。 迎着对方似乎想要杀人的目光,韩绍毫无惧意,依旧不知死活道。 “要不要,咱们做个交易吧。” “我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如何?” 他……这是在威胁我? 公孙大娘子冰冷的眼眸闪过一抹错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而后这抹错愕和难以置信,很快便化作羞恼。 ‘真是一个讨厌的小卒!’ 公孙大娘子直接给韩绍打上一个标签,并且直接在心中盖棺定论。 “不如何!” 见这死傲娇不低头,韩绍一脸无所谓。 “那便算了。” 干净、利落。 一如他抽刀砍人时那般。 这便算了? 公孙大娘子隐在黑暗中的凤眼煞气毕露。 可韩绍这厮完全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马腹一磕便来到一众将士面前。 “回司马!谷中马匪已经大抵清理干净。” 见之前分出去剿杀马匪的三支骑军,只有一支跟上来汇合。 另外两支却是一直未归,韩绍有些不解。 “还有一些人呢?” 领头一骑抱拳回应道。 “为免有漏网之鱼逃出去,泄露咱们的消息,大娘子让李军候带着人去把守谷口了。” “另一队人还在清理谷中残敌。” 他们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都是大军被冲散后,勉强汇集起来的。 成分极为复杂。 单说这李军候,身为一曲军候,麾下五百人,已经可以称作将主了。 再往上就是一部校尉了。 韩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有些惭愧。 刚刚自己被怒火冲昏了头,只知道一路冲杀,全然没管后路。 韩绍一面在心中提醒自己,‘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 一面看向旁边的公孙大娘子。 而面对韩绍的目光,公孙大娘子下意识微抬螓首,眼神孤傲。 切! 死傲娇! 韩绍撇撇嘴,便不再管她。 “有伤亡吗?” 见韩绍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在场一众将士心中微暖。 “放心吧,司马。” “区区马匪,不过是一帮聚众蟊贼,剿灭他们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除了两个轻伤的,没有阵亡的。” 战场之上,生死都是等闲。 倒霉挨上一刀,不用太过大惊小怪。 韩绍闻言,稍稍放下心来。 他可不想做李云龙,手下将士没死在血肉磨盘的战场上,反倒是死在土匪手里。 那也未免太过令人痛心。 …… 风雪在这片四面环绕的山谷中,似乎也小了些。 一众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将士,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未熄的赤红篝火,在添了一些牛粪后,燃烧得更旺了。 韩绍有些不习惯跪坐,索性怎么舒服怎么来。 “粗鄙!”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韩绍有些恼了。 可随即便反应过来,古代很长一段时间,裤子是无裆的。 自己此时这种屈膝伸腿的姿势,容易露鸟。 所以这种名为‘箕踞’的坐姿,会被人视作一种极其无礼的举动。 韩绍有些无语。 这里跟另一个世界的古代,这么像的么? 韩绍好奇地摸了摸裤子,不对啊! 有裆啊! 韩绍感觉眼前这个整天冷冰冰的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可没想到这女人白净如玉的脸色,瞬间通红。 “无耻!” 好吧,又骂人。 韩绍收回裆下的手,顺势翻了个白眼。 饿急了之下,大口撕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 可这一口下去,他当即便恶心得吐了出来。 妈的! 这又油又腻又没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臊,谁他妈能咽得下去! 可一抬头,所有人都吃得正香。 一边吃,还不忘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 韩绍一脸懵。 随即便看到公孙大娘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短刀,从他没啃过的地方,切出一块肉,以手掩面放入口中。 细嚼慢咽之后。 公孙大娘子叹息一声,“现在你还敢说你没有问题?” 韩绍继续一脸懵,“什么意思?” “这炙肉,虽不精致,却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公孙大娘子凤目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一个异类。 “我都食得,你却食不得……” “你还敢说你没有问题?” …… (本章完) 第17章 辛夷 第17章 辛夷 一个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言行举止、饮食习惯。 尽管韩绍已经很努力地去伪装了,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伪装,就能伪装得了的。 就比如这个吃食方面。 公孙大娘子这个世家贵女都能吃得下的东西。 偏偏韩绍刚入口便吐了出来。 只要智商没有问题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来。 这他妈还怎么演? 总不能说他一个出身普通的大头兵,比世家贵女过得还要精致吧。 面对那一双双意味莫名的眼睛,韩绍眨巴了下眼,想着要不要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可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块在火光下不断闪烁着油光的羊腿。 那股生理和心理上带来的双重不适感,便翻滚着涌上心头。 吃? 还是不吃? 吃,这玩意儿就等同于在给自己喂翔。 不吃,那岂不是证明自己这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连演也懒得演了? 这分明是在为难我胖虎啊! 韩绍举棋不定,看向公孙大娘子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哀怨。 你说这么漂亮一娘们儿,不说话还好。 怎么这一说话,面目就分外狰狞起来了? 韩绍心中腹诽不已。 而与之相对的公孙大娘子嘴角浅浅勾起,似笑非笑。 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复仇’的快意。 她倒要看这厮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又是一番巧舌如簧,强行狡辩? 还是直接摊牌,给出一个答案? 她真的很好奇。 不过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既然开了口,总会露出一丝破绽。 到时候她就能循着这丝破绽,一点一点揭开这厮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真身。 公孙大娘子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忽然有位将士凑了上来,哈哈笑道。 “估计司马是没什么胃口,卑职这里有饼,干是干了点,要不……司马凑合着吃两口?” 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插话,公孙大娘子霍然扭头望向那将士。 目光冰冷,满是不悦。 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神魂压迫下,那将士脸上爽朗的笑容,变得有些干涩。 可手上递饼的姿势,却没有半点退回去的意思。 大娘子她出身高贵,一言一行可以任性。 可他,还有一众兄弟们却不行。 这位韩司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这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只要能带着他们活着回家,活着见到爹娘,见到妻儿,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于是一个又一个将士顶着公孙大娘子的威压,从行囊中取出干饼递了出来。 “司马别急,不够我们这儿还有!” 这边有人递饼,那边又有人哈哈笑着,取出水囊。 “怎么能让司马干吃饼,我这儿有水!” “滚!你那张嘴臭气熏天,可别把咱司马恶心坏了!” “来!司马喝咱的!” 你一言我一语。 原本死寂的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除了几个一直跟在公孙大娘子身边的甲士,在场几乎所有将士都围了上来。 “放肆!你们敢忤逆大娘子?” 公孙大娘子身边的甲士,脸色气得发青。 可没人搭理他们,一个个依旧围在了那位司马身边。 连带着一旁的公孙大娘子,也被直接无视了。 “这些蠢货真是不分好歹,不辨是非!” 听到身边甲士的怒斥,公孙大娘子沉默了下,随后缓缓收回了身上的威压。 这些对着韩绍大献殷勤的将士蠢吗? 不,他们一点都不蠢。 反倒是聪明的很。 至少他们清醒的知道,蛇无头不行,更何况是军队! 一旦韩绍这个仓促之下,走马上任的新司马,被证明出有‘问题’。 他们这些从各营各部溃散出来的残兵败将,或许下一刻便会陷入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境地。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起装糊涂。 只要韩绍这厮不背叛他们,不故意将他们带向死路。 那他就是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雷打不动的头领! 谁站出来破坏这好不容易构筑的局面,谁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甚至是敌人! 此刻才想明白一切的公孙大娘子,不禁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某种意义上讲,如果她不是出身公孙氏嫡脉。 如果她不是就算受伤,还有着天门境的强大修为…… 或许就在刚刚她出言质疑韩绍的下一刻,当即就会有人向她挥刀了! 想到这里,公孙大娘子不禁用复杂的目光,望向被将士们簇拥着的韩绍。 人群中,这厮先是愕然,随后便一脸嫌恶地接过一张又一张大饼,嘴里嚷嚷道。 “够了!够了!妈的!你们这些狗东西这是要撑死老子啊!” 明明是脏话连篇,粗言秽语。 可听到这话的将士们,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亲近。 因为这才是他们这些厮杀汉彼此之间的真正交流方式。 满嘴之乎者也,那是上面那些世家贵种糊弄人的,平日里听听也就算了。 那些世家贵种生来高高在上,哪会真正跟他们这些厮杀汉一条心? 就像此时的公孙大娘子,她就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有人明明被骂了,脸上还这么开心? 看着韩绍咧开嘴角大口撕咬大饼的样子,公孙大娘子那双凤眼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听到这声传音的韩绍,抬眼看了眼那道退到人群后的身影。 明明是一身甲胄,却依旧能看出几分窈窕与修长。 此时的韩绍也已经反应过来,将士们为什么会宁愿得罪这位世家贵女,也要替自己解围了。 群体意志! 这股意志一旦形成,除非是内部瓦解,或者被外力强行破开,便再也无法撼动。 而他韩绍恰逢其会,正巧成了这股意志的代言人。 韩绍心中暗呼侥幸,明面上却是一脸桀骜。 “是,又如何?” 韩绍撕咬大饼的动作,极为凶残。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公孙大娘子窈窕的身躯。 而瞥见韩绍眼神中不加掩饰的贪婪,身为女儿身的公孙大娘子本能地生出一股羞怒。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世家子弟千千万万。 敢用这样轻薄的眼神,凝视辽东公孙氏嫡女的。 他韩绍,是第一个! 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声幽语,韩绍无所谓地笑了笑。 有恒产者,有恒心。 反之,无恒产者,则无恒心。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人? 是无牵无挂的! 他莫名奇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自然无所畏惧。 世家贵女,又如何? 信不信老子疯批起来,来日将这艹蛋的世界掀个天翻地覆! 什么清冷孤傲! 什么高高在上! hetui~ 韩绍又咬了口大饼,一边用力咀嚼着,一边传音道。 “大娘子,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韩绍的眼神,毫无敬畏,目无尊卑,一如既往的放肆。 看得公孙大娘子心中越发憋闷,可理智回归之后,还是吐出一个字。 “说。” “既然咱们目标都是活下去,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不要继续纠结了。” 韩绍不以为意,想了想,又对之前的问话,做出了解答。 “另外先前之所以不直接杀了那些马匪,无非是为了避免无所谓的伤亡罢了。” 那些被韩绍一通嘴炮逼杀的马匪,明显是那些马匪的核心人物。 就算是乌合之众,可既然能在这片草原生存下来。 修为自然也低不到哪儿去。 将士们一路厮杀、奔逃,早已精疲力竭。 为了避免这些百战精锐在阴沟里翻了船,韩绍才宁愿多费几句口舌。 见韩绍似乎有主动求和的意思,公孙大娘子脸色缓和了几分。 可听到后面一句解答,公孙大娘子眼神不免有些狐疑。 “就这?” 什么叫就这? 韩绍白了她一眼,冷笑回应道。 “将士们的命,也是命。” “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有妻儿子女!” “不是你们这些上位者,战绩簿上的一串数字!” 面对韩绍毫不客气的训斥,公孙大娘子出奇的没感到被冒犯的感觉。 反而陷入了一缕沉思。 过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韩绍抱拳施了一礼。 “谨受教!”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的韩绍,还没来得及反应。 便见公孙大娘子一脸孤傲地昂首回应道。 “既然你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本校尉也不占你便宜。” “你先前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额,之前不是死活不答应的吗? 韩绍有些无语。 而见韩绍愣神,公孙大娘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要问什么,快点问。” “本校尉还要去疗伤,不要浪费时间。” 瞧这口气! 啧啧啧—— 韩绍玩味笑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总是‘大娘子、大娘子’的叫着,感觉怪怪的。 “就……” 公孙大娘子脸色一黑,刚想说‘就这’,可一想到刚刚这两个字说出口,自己被怼得不轻。 赶忙住嘴。 “辛夷!公孙辛夷!” 虽然女子芳名一般不会轻易让人知道,可公孙大娘子出身兵家将门,有些规矩并没有那么讲究。 只是说完之后,她还是有些羞臊难堪。 于是一面直接转身离开,一面恨恨告诫道。 “若是你敢在人前称呼本校尉的名讳!仔细你的皮!” 辛夷? 韩绍咂咂嘴,感觉这名字还挺雅致。 不过很快,他便想起这似乎是某种的别名。 “木兰?” 韩绍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可没想到这两个字刚出口,那道清冷孤傲的背影身形猛然一顿。 下一瞬,那张如玉美颜涨红了脸,怒视着他。 “无耻贼子!找死!” …… (本章完) 第1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第1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筑基凝血、后天真气、先天真元,天门真罡…… 天门境大宗师,虽然只是初入中三境。 但对上下三境的先天宗师,就算是受了伤,也足以碾压了。 …… 当着所有将士们的面,韩司马挨了一顿打。 可谓是颜面尽失! 打完之后才知道‘木兰’,原来是那毒妇的小字乳名。 妈的! 名字起了不就是让人叫的! 什么? 这小字只能家中长辈、年长姊妹,以及日后的夫君才能称呼? 什么破规矩! 更何况提前叫上一声,又有什么打紧? 韩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所以望向公孙辛夷潇洒离去的背影,神色越发恼怒。 “都他妈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打男人啊!” 看着一众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将脸色憋得通红的夯货,韩绍捂着眼珠子,一面赶忙带上面甲,口中怒斥道。 “想笑就他妈笑!妈的!憋死你们这帮瘪犊子!” 说完,将手里的大饼一扔,便起身大步离去。 …… 身后雷鸣般的哄笑声,似乎冲淡了几分死亡的阴霾。 让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多了几分生气。 韩绍收起面甲下怒气冲冲的表情,神色安静。 人活着总是习惯性地戴上面具过活。 用来掩盖自己的恐慌、绝望,看不到前路的迷茫与惊惧。 韩绍只是没想到这换了个世界,依旧还是如此。 微微叹息一声,韩绍身形一个飘忽闪动,便是数十米的距离。 这要是换到另一个世界,妥妥是超人的模版。 没过多久,便来到谷口处。 被公孙辛夷指使着把守谷口的李军候见韩绍独身而来,不禁有些讶异。 “见过司马!” 他们这支残军既然已经另称别部。 过去的有些东西,自然已经是不作数了。 所以尽管李军候原先的军职不低,可面对韩绍这个别部司马时,依旧以职下之礼抱拳拜见。 “李军候客气了。” 韩绍上前扶起对方,顺势拍拍他的肩膀。 “刚刚将士们可有伤亡,用了饭了吗?” 面对韩绍的和声问话,李军候心中微暖。 “谢司马关怀!” “一些蟊贼哪谈得上什么伤亡。” 李军候说着,一边将韩绍往将士们那儿引。 “将士们正吃着呢。” 而眼见韩绍到来,把守谷口的一众将士赶忙放下手中的吃食,抱拳拜见。 “见过司马!” 韩绍见状,心中感慨着军中的等级森严。 在表示自己只是过来看看他们后,便让他们继续用饭。 之后便将李军候拉到一边。 “李军候也是先天真元境吧?” 李军候闻言,苦笑一声。 “不敢当司马‘军候’之称,职下一曲数百人没剩下几个了……” 这一战败得太惨,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了。 就算是他这个昔日的曲军候,甚至也没弄清楚情况,整个大军就败了。 在这之后,那些乌丸蛮狗趁势蜂拥着一阵掩杀,便造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至于说修为…… “受了点伤,勉强维持境界没有跌落而已……” 看着李军候沉重、落寞的神色,以及那一身残甲。 韩绍默然无语了一阵。 随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的头顶,心中嘀咕道。 ‘原来血条降低,还会影响实力的吗?’ 视线中,李军候头顶那根标注着23级的血条,赫然已经只剩下一小半。 韩绍看着李军候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李军候,我这儿有一种疗伤药,就是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 韩绍这话说着,带着几分犹疑看着李军候。 “你要不要试试?” 李军候闻言一愣,抬头迎向韩绍的目光。 双相对视间,李军候忽然洒脱一笑。 “司马有此良药,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若是有用,我老李也能多杀一些蛮狗!好替麾下儿郎报上一番血仇!” 和一些将士想要活下去、回家不同。 他不敢回去! 因为他怕回去之后,一众麾下儿郎的家属哭着喊着,跟他要儿子、丈夫…… 他怕…… 但他不怕死! 只怕在死之前,未能替麾下儿郎,多杀几个蛮狗。 听着李军候的埋怨,韩绍笑了。 有些人真的很好懂。 属于你一眼看去,就能看到他心底的那种。 这位李军候便是这种人。 所以韩绍才第一个找上了他。 虽然很惭愧,但韩绍也很无奈。 要想将这支数百人的残军,从这片四面环敌的茫茫草原带回去,只靠他一个人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每多一分实力,成功的几率才能大上一分。 对此,韩绍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 在不用立马就死的前提下,他也只是想多活一天算一天。 然后好好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罢了。 说到底他跟这数百人的残军,也不过是些抱团取暖的可怜虫罢了。 见李军候神色坚决,韩绍也就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颗血红的药丸。 【回血丹:每秒回复1%的血量,持续状态60秒】 好吧,系统出品。 韩绍也不确定对除他以外的其他人有没有作用。 更不确定别人吃下去,会不会触发什么莫名其妙的即死机制,当场暴毙。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拿出来。 而见到韩绍掏出血色丹药,李军候淡淡一笑,便直接伸手接过。 不过却没有直接服用。 而是笑着赶人道。 “时间不早了,司马该回去休息了。” 韩绍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位李军候一眼。 因为他知道这位李军候是怕万一这药,有什么变故…… 到时候自己在将士们面前,有些话说不清楚。 对此,韩绍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军中厮杀汉,只感觉心中情绪翻滚,却无法言表。 “李军候……保重。” 韩绍第一次用这个世界的礼节,向这位李军候抱拳躬身。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 “若我死……还请司马……带着他们活下去。”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韩绍脚步一顿,微微点头。 “另外……” 李军候似乎有些犹豫,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韩绍直接道,“但说无妨,无有不允!” 听到韩绍这番斩钉截铁的话,李军候信了。 声音带着几分释然地笑意,说道。 “只是家中老母在堂,有些放不下……” 韩绍闻言,眉头微拧。 “李军候这年岁,应该已经有妻儿子女了吧?” 李军候闻言,有些为难。 家中老母,或许要不了多少年,就会仙逝。 劳烦对方照顾几年,已经是件难事了。 可妻子儿女就不一样了。 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未免太过为难人。 韩绍霍然回首,看着李军候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一切。 “若有差池,汝妻子吾养之!” 韩绍掷地有声,慷慨承诺。 …… (本章完) 第19章 炼狱 第19章 炼狱 韩绍敢用人格保证,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毫无邪念。 眼中更是一片赤诚。 等到说完之后才感觉有些怪怪的。 好在这个世界孟德公还没有大行其道,‘托妻寄子’这个成语也没有被彻底玩坏。 所以当韩绍说出这完之后,李军候抱拳深躬。 “司马仁义!” 对此,韩绍轻叹一声,直接扭头离去。 他怕再继续待下去,他会忍不住从对方手中抢过丹药。 …… 望着谷口方向,正与一众将士饮酒食肉,尽显武人豪迈的李军候。 韩绍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太祖的那句‘为有牺牲多壮志’。 恍惚间,第一次对这支名为镇辽军的军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兵甲不差。 战斗意志也不差。 军中又不乏李军候这样的慷慨壮烈之辈。 韩绍一时之间实在有些想不通,这样一支甚至可以撑得上强大的军队,又怎么会输给草原那些蛮族? 而且还输得那么惨…… “你知道为什么吗?”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旁小心翼翼陪侍的中行固,有些不明所以。 韩绍收回望向谷口的目光,扭头看着中行固。 “就算以我的眼光,镇辽军也不算是一支弱旅,就算是败,也不应该败得这么惨吧?” 韩绍以前确实没吃过猪肉,但猪跑却见过不少。 另一方世界的历史上,一汉当五胡的汉军。 盛唐时,几千劲旅带着数万仆从军,就能横扫西域的唐军。 再到后来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的明军。 至于最后那支地表最强轻步兵的子弟兵,就不提了。 毕竟后者和先前那些朝代军队的性质,有着根本性的变化。 可单单翻开那个世界的史书,与眼下这支镇辽军相比。 就算是撇开单体力量超凡的前提,镇辽军也不算是弱者。 可它偏偏还是败了。 所以韩绍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本来这个问题,他应该是选择直接去问公孙辛夷的。 可奈何那女人眼下明显不太信任他。 就算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韩绍也懒得浪费时间了。 索性将中行固这个‘雍奸’拧出来发问了。 而眼见韩绍问出这个问题,一直表现得畏畏缩缩的中行固,竟然难得露出一抹嘲弄的不屑冷笑。 “还能是因为什么?” “无非是朝堂上的某些人对镇辽军在幽州日渐坐大,有些不放心了……” 韩绍闻言,眉头微拧。 “所以你是说……有人暗中使了绊子?” 中行固脸上嘲讽之色更浓。 “镇辽军分兵出塞,左右两路大军全部遭到伏击。”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了吧?” 听到这话,韩绍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 直感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冰凉了整个肺腑。 “又是这样吗?” 韩绍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总感觉这剧情分外熟悉。 中央朝廷猜忌地方,甚至不惜勾连异族。 这妥妥的是即将亡国的剧本啊…… 韩绍有些感慨。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争斗,就不得而知了。 静静地瞥了中行固一眼,韩绍忽然道。 “你以前也是天门境大宗师?” 这话出口,中行固佝偻的身子一僵。 四周死寂一片的旷地,气息瞬间凝固起来。 一直在所有人面前卑躬屈膝的中行固,一点一点直起身子,抬头望向韩绍。 下一刻一股庞大的神魂之力有如山洪倾泻,向着韩绍笼罩而来。 身处这股巨大威压的韩绍,神色不变,反倒是摇头失笑。 “行了,一个空有神魂之力的废人,就别在本司马面前装模作样了。” 一巴掌拍下,那股骇人的威压有如纸糊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中行固捂着半张脸,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迎着韩绍那双看似清澈,却仿佛深不见底的深邃眼眸。 中行固恍惚间竟有种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的错觉。 “你待如何?” 中行固涩声说着。 却也不觉得韩绍真的会杀自己。 毕竟要杀的话,早就杀了。 又何必等到现在? 对此,韩绍哂然一笑,不置可否道。 “你觉得你还有点用,我不会杀你?” “你错了……” 中行固闻言一惊,正思忖着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韩绍已经笑着继续道。 “你该感谢那些被掳来草原的女子,没人认出了你,否则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谷中那颗树上挂着的尸体,以及那一句无声的‘将军,何来之迟也’,对韩绍的冲击有多巨大。 也没人知道那名女子赤着身子,一步步退向火中的一幕,对韩绍的震撼有多强烈。 更没人知道韩绍那一刻的杀心,有多么炽烈。 只知道在弄死所有马匪后,有将士禀告说在谷中搜出一些马匪眷属,问韩绍这个司马怎么处置的时候。 韩绍只重复一个字。 屠! 阵阵绝望凄厉的惨嚎声,配上那些幸存女子有些疯癫的笑声。 韩绍感觉自己那一刻,不在人间。 而是身处炼狱。 身处炼狱,你我皆非人。 都是畜生! 或许是感觉到韩绍身上强烈的杀机,中行固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司马!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跟我毫无关系!” “我只是跟着那些蛮狗运送过一些财货……更何况……” 更何况就算是他遇到了,他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废人啊! 从他稷下学宫像狗一样爬出来的那一刻,他所有一切的一切就已经全部都毁了! “我是……一个废人!” 中行固脑袋死死扣在地上,将脸埋在脚下的泥土里。 韩绍居高临下地看着中行固。 虽然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尊宛如神魔的天门境大宗师堕落成这样。 但他能感觉到这人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死了。 如今还动弹的,无非是一具被某股执念牵引着的躯壳罢了。 什么尊严、荣辱,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韩绍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视线望向谷口的方向。 他在等。 等谷口那边的动静。 这一刻,其实他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将那些土匪屠的太干净。 否则的话,那些马匪才是最佳的试药材料。 死了,不心疼。 活下来了,一刀结果了便是。 无非是浪费一颗回血丹罢了。 可现在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只能静等结果了。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就算是韩绍,内心也渐渐生出一股焦灼的情绪。 这一刻他竟然也有些怕了。 他怕那个昂然豪迈、无惧生死的厮杀汉,因为自己而死。 更怕活着去到镇辽城,面对他家中的老母、妻子儿女。 看吧,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因果,就会生出顾虑。 从此再也无法继续无所畏惧。 韩绍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这抹苦笑只露出一半,便化作了欣喜之色。 感受着谷口方向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真元波动。 韩绍忽然哈哈笑道。 “成了!” 说着,顺势踢了脚下已经跪得麻木的中行固。 “为我效命!” “日后若你足够忠心,我可以考虑让你重新恢复修为!” …… (本章完) 第20章 俗套 第20章 俗套 重新恢复修为? 呵,好大的口气! 中行固趴伏在地上,呼吸着地上的尘土。 忽然觉得就这么跪着,除了尘土有些呛人,地上有些冰冷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不用站着那么累,也不用带人当傻子一样骗。 试问这当今天下,谁不知道这重新接续武脉,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区区一个先天宗师,说出这般大话,也不怕惹人耻笑? 别忘了,他中行固可是出身儒家圣地稷下学宫! 中行固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话,整个人便已经被韩绍腾空摄起。 再然后便被随手一丢,摔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这个时候韩绍哪里会管他? 大步向着真元波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司马……” 对于韩绍的去而复返,把守谷口的将士有些讶异。 而这时已经感应到韩绍气息的李军候,已经哈哈笑着,从暗处迎了上来。 “司马!有用!这……” 看着李军候荣光焕发,再无病态的模样,韩绍暗自长呼一口浊气,彻底放下心来。 当即传音打断道。 “这药暂时不多,先不要声张。” 这回血丹,系统只赠送了一组99颗。 后续还想要,只能按着系统内置的药方,凑足药材自己炼制。 而韩绍深知这世上从来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前提下,还是最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否则军心散了,一切也就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李军候闻言,顿时明白了韩绍的意思。 直到引着韩绍来到无人处,才满面红光地压低声音,兴奋道。 “司马!这药……这药真的是神药啊!” 就算医家分属的一些丹鼎宗门,也不一定能拥有让先天宗师瞬间恢复伤势的丹药! 韩绍见状,也不管他有多振奋。 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蓝色丹药递给他。 【回元丹:每秒回复1%的气量,持续状态60秒】 “这种蓝色的,能够快速回复真元,若是战事激烈,关键时候可以服用。” 既然回血丹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服用了没有问题。 那这蓝色的回气丹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所以韩绍这次取丹药的动作,干净利落了许多。 甚至在短暂思索片刻后,又咬牙从怀里掏出一红一蓝两粒丹药,一起递给他。 而看着韩绍这副肉疼的样子,李军候自然能明白这丹药的珍贵。 于是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拒绝道。 “算了,司马,李某能活着走出战场,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就不浪费司马的丹药了……” 李军候说着,一脸释然道。 “更何况就算是日后不幸……家中老母妻儿,也有司马照应……” 这他妈是赖上老子了? “你他妈想得倒挺美!” 韩绍一脸晦气。 “自己的老母妻儿自己照顾!老子可背不起!” 说着,不再给这厮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丹药塞到他手中。 “司马,这……” 见这厮一脸矫情,韩绍有些无奈。 “你家司马再如何厉害,也还没到一人即可成军的地步!” “没有你们这些将士,再多的身外之物,也抵不过一个死字。” 韩绍这话说得很直白。 战场之上,刀枪如林,明枪暗箭。 单靠一人的话,除非真的到了那种非人的境界。 否则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乌江霸王的结局。 听完韩绍这话,李军候犹豫了片刻,终于将那三枚丹药收入怀中。 没等韩绍反应,便骤然单膝跪地。 “卑职李靖,先蒙司马战场活命之恩,再受司马厚礼!无以回报!” “只愿这无用之身能为司马蹈火赴汤!百死无怨!” 李靖? 要不你给爷托个塔看看? 面对这厮突如其来的举动,韩绍有些懵。 就算是再不通晓这方世界的常识,也能猜到这是效忠的表现。 只是……这纳头就拜,不早就不流行了么? 俗套! 太俗套了! 韩绍连忙双手一托,将这个直性子的汉子扶起。 靖,本有安定的意思。 可配上这个李姓,便仿佛跟战场再也脱不开了干系。 “李军候,何至于此?” 韩绍叹息说着。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话,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说是真心不愿有人投靠,好像有点儿虚伪。 可他确实不太愿意跟这世界上的人事,扯上太多因果。 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束手束脚。 说是假意,又似乎有些不真诚。 人总是社会性生物。 身处这方陌生的世界,能有人愿意主动向自己靠拢。 韩绍内心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或许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这般孤独? 而见到韩绍那副有些纠结的复杂模样,李靖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李靖鄙薄之身,倒是妄念了……” 说着,就要将怀中丹药还给韩绍。 韩绍见状顿时有些无语。 他妈的! 不让你当狗,你还生气了? 什么破道理! 韩绍感觉这世上有些人真的是朽木难雕,不可理喻! “李军候这是哪里的话!” “我镇辽军尽皆昂扬七尺儿郎!哪有鄙薄一说?” 说着,赶忙一面阻止他的动作,一面痛心疾首地呵斥道。 “只是……什么叫为我韩某人赴死?” “你我袍泽兄弟,生死相依!当同生共死!” “有些见外的话,以后在人前就不要说了!” 不懂事啊! 有些不利于团结的话,哪能乱说? 老子前脚刚吹了同生共死的牛逼,你就来这话,让人听到了岂不显得老子很虚伪? 更何况这支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菩萨却是不少。 要是明目张胆地搞小团体,你让别人怎么想? 你让那位大娘子怎么想? 韩绍这话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李靖李军候。 好在这厮性子虽直,却明显不是笨人。 双相一对视,便明白了一切。 是啊! 有些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 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 正暗自惭愧间,韩绍已经换了个话题道。 “我观军中跟你一样因为受伤,而发挥不出实力的先天宗师还有几人……” 韩绍这话说着,便准备让李靖去将那几人找来。 可话刚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算了,不用了,他们已经来了。” 看着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的几人,韩绍失笑。 “见过司马!” 一连几声拜见声,配上甲胄碰撞的铿锵声。 在这夜色之中,略显肃然。 韩绍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转而便将目光放在最后走出来的那道身影上。 不得不说,对方除去甲胄的窈窕身影,堪称绝妙。 “这么晚了,大娘子还未曾歇着啊……” 这片山谷中,别的不多,能够遮风避雪的屋舍还是很多的。 鸠占鹊巢嘛! 鹊死光了。 巢,自然也就多了。 稍稍挤挤,就足以让将士们容身了。 而作为世家贵种,又是女子之身的公孙辛夷,独居一间在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冷冷地瞥了韩绍这厮一眼,公孙辛夷螓首微高了几分。 活像只是俯瞰癞蛤蟆的白色鸿鹄。 木兰? 哼!且看你抗不抗揍! 见韩绍安分了许多,没有再目无尊卑地以下犯上。 公孙辛夷这位大娘子冰冷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可在目光扫过李靖后,眼神不禁闪过一抹惊异与狐疑。 再看向韩绍时,语气便恢复了原先的冷傲。 “韩绍!你又在搞什么鬼?” …… (本章完) 第21章 个个人才 第21章 个个人才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除了李靖之外的另外三名先天宗师,目光也在韩绍和李靖之间游离着。 眼神中满是惊疑。 他们倒不是怀疑两人在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亲眼看到先前还病恹恹的李靖,此时却是一副神完气足的模样,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又是因为他们的这位新晋司马? 三人心中充满了疑惑,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将目光钉在了老实人李靖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希望他能给自己几人一个答案。 而被三人盯上了的李靖,顿时有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的感觉。 都是军中袍泽、手足兄弟,战场上换命的交情。 按理说也没什么事情好隐瞒的。 可问题是那丹药太过珍贵,他又不知道韩绍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一时间也不敢胡乱开口。 只能涨红着脸,可怜巴巴地将目光投向韩绍。 于是这夜色中便出现了这颇为喜感的一幕。 韩绍看着李靖这副有如锯嘴葫芦的憋屈模样,不禁摇头失笑。 随后没有理会公孙辛夷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转而望向那三位军中先天。 低眉沉吟了片刻,便直接从怀中掏出三颗回血丹,摊在手中递到三人面前。 “这药对疗伤有奇效,服用之后,你们应该能很快恢复实力。” 见韩绍开口了,三人终于饶过了李靖这个老实人。 看着韩绍掌中那三颗血红色丹药,彼此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及时伸手。 似乎有些犹豫。 韩绍也不着恼,哂然笑道。 “怎么?不相信我这个司马?觉得我会害你们?” 三人闻言,赶忙否认道。 “这哪能啊!” “咱们既然拜韩司马为咱们的司马,必当生死相随,怎么会不相信司马?” “是啊,司马,咱们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他们没认出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名目。 但李靖这厮此时一身伤势尽皆恢复,这是作不了假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犹豫。 还是那句话,能让先天宗师在极短时间内伤势尽复的丹药,就算是傻子也猜到其珍贵程度。 所以尽管李靖那厮一直用眼神催促他们,他们还是没敢伸手。 看着三个糙汉子跟李靖一样的臭毛病,韩绍算是被气笑了。 “让你们拿,你们就拿!” “这丹药就算再珍贵,还能有你们的命重要?” 韩绍这话有点煽情了。 听得三人心中莫名一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韩绍已经直接将丹药塞进了他们的手中。 “一个个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真要是觉得欠我的,回头战场之上替老子挡两刀便是!” 韩绍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便催促道。 “就在这儿吃!让我看看效果。” 三人看着手中的赤红丹药,神色有些复杂。 不过到底是军中厮杀汉,短暂犹豫之后,便彻底坦然起来。 “不错,司马教训的是!是咱们矫情了!” “司马放心!别说是两刀,就算是十刀,老冯也给你挡了!” 说话的是原丑字营麾下曲军候冯参。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被身边另一人打断。 “老冯就是现实啊!吃了司马的丹药,才给司马挡刀。” 原戌字营麾下曲军候齐朔,粗犷的脸上一脸不屑。 “不像俺,俺就认咱司马,就算司马不给丹药给俺吃,俺也愿意给司马挡刀!” 这话出口,冯参脸色腾地一下就绿了。 “齐贼!休要诬陷我!” 怒视着阴阳怪气的齐朔,似乎上去就要给他一顿老拳。 好在这个时候老实人李靖及时劝道。 “老冯算了算了……” 谁知道这不劝还好,一劝冯参火气更大了。 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好家伙! 李靖还真是个会劝架的。 还有那齐朔看似粗糙,这一身茶功没有一甲子功力,估计还真练不出来! ‘看来我这支别部残军,人才济济啊!’ 韩绍目瞪口呆,正一脸感慨的时候。 一道身影靠前几步,替韩绍解释道。 “司马别管他们,戌字营和丑字营的人向来不合。” “这都多少年了……” 韩绍扭头看了眼身边那一脸平静的身影,顿感‘终于有了一个正常人了’。 “你是哪个营的?” 面对韩绍问话,那面色平静的身影,一脸骄傲。 “卑职赵牧,原甲子营出身!”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军中本就是武人横行,强者为尊。 能以甲字为号,自然是军中最强的精锐。 韩绍闻言,不禁对这赵牧另眼相看。 再看他头上的等级,果然是几人中最高的。 随后见冯参、齐朔两人越闹越不像话,似乎有当着他这个司马的面,上演一出全武行的架势。 韩绍有些头大,转而便对赵牧道。 “既然你是甲字营的,那便上去劝劝,这么晚了,别影响了将士们休息。” 可谁知道听到韩绍这话,刚刚还一脸淡然的赵牧,顿时面现难色。 “卑职……怕是不行……” 老子这是指挥不动你了? 韩绍有些恼火,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为何?” 赵牧脸色恢复了平静,一脸坦然道。 “因为卑职这甲字营,跟所有字号都不合。” “若我上去劝架,他们只会一起打我。” 妈的! 瞧你这模样,还挺骄傲? 韩绍闻言,已经无语了,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能自己出马。 “行了!别闹了!” 一声断喝,顿时止住了两个人的拉扯。 看着两人依旧一脸不服彼此的架势,韩绍黑着脸训斥道。 “都他妈吃饱了撑的!伤都还没好,就这么折腾!” “等伤好了,你们他妈是不是要连我这个司马一起打?” 看着韩绍怒气冲冲的神色,两人终于偃旗息鼓,连道不敢。 韩绍脸上怒意不减。 而这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赵牧,幽幽道。 “啧啧啧,瞧你们把司马气的!这么能打,回头战场之上,多杀几个敌酋,不比窝里斗强?” 这话出口,冯参、齐朔两人对视一眼。 随即便将目光看向赵牧。 哼!甲字营的狗贼! 可尽管知道这厮是在拱火,却不得不承认这贼鸟厮说的话,却是有几分狗屁道理。 “那便战场上见真章!” 三人彼此对视间,火四溅。 韩绍见状,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实际上对于上位者而言,下面不和才有利于掌控全局。 可他无法接受,将这份不和摆到台面上。 而如果能将这份争斗和不和,化作良性竞争那才最好不过。 否则的话,一盘散沙如何能活着回到那所谓的镇辽城? 韩绍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都先服用了丹药,恢复伤势再说!” 这话说完,三人没有再犹豫,直接一口便将回血丹吞入腹中。 这份信任,倒是让韩绍心中微微一暖。 毕竟据他那会儿问出的消息来看,这世上确实是有控制人心的丹药存在的。 “司马!” 听到冯参这声惊呼,韩绍心中一沉,以为丹药出了什么问题。 可这厮随即便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这丹药哪来的?神了!” 随着丹药入腹的瞬间,冯参当即便发现了这血色丹药的不同。 不但体内受损的武脉在快速复原,就连体表那些咧开着有如婴儿小嘴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愈合! 其中最深的那道,冯参甚至清晰地看到肉芽在伤口处蠕动、生长! “生死人,肉白骨啊!” 听到冯参的大呼小叫,被吓了一跳的韩绍,上去就是一脚。 “闭嘴!别瞎嚷嚷!” 不过丹药没问题就好,这让韩绍彻底放下心来。 而一旁的李靖见状,适时站出来将韩绍之前的话,重新在三人面前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三人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这等活命伤药,何等珍贵。 能有一颗保命、续命,已经是侥天之幸。 哪敢奢求再多? 此刻他们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应该将这丹药留到关键时刻再用的! 至于说他们麾下的士卒,这个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了。 不是他们自私,也不是他们冷血。 不顾麾下士卒的死活。 他们只是很清楚唯有他们几个不死,才能保证大多数人活着回去! 这就是战争! 只有最理性的计较,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终的结果。 韩绍目光扫过包括李靖在内的四人,笑了笑没再说太多,只是道。 “行了,都先回去吧,看看各自麾下的将士……” 韩绍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道。 “若是伤势太过严重,带到我这儿来,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四人闻言神色微微沉重,几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让韩绍节约丹药的话。 一来他们实在是说不出口。 二来他们也相信韩绍肯定有所计较。 “唯!” 三人抱拳称喏,随后便依言重新退入黑暗中,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开之前,四人下意识瞥了眼依旧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公孙辛夷。 嘶—— 黑暗中四人倒吸一口凉气,彼此悄然对视一眼,心中齐齐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会吧……’ …… (本章完) 第22章 卸甲 第22章 卸甲 夜色笼罩,片片雪被微弱的寒风裹挟着翩然而下。 竟然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景美。 人似乎还要更美一些。 褪下一身甲胄的公孙辛夷,白色的内衬劲装,少了几分锋芒与冷硬。 整个人虽然看上去依旧孤傲冷漠,却明显柔和了许多。 等李靖、冯参四人全都消失在这处僻静所在,气氛似乎一下安静了许多。 韩绍原本还准备装一下深沉。 可谁知道下一刻便听得一道冷声。 “能不能跟本校尉解释一下……” “什么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公孙辛夷面色如霜,黑如锅底。 她才不信这厮是无心之言! 定是有心为之! 好! 很好! 倒是会指着和尚骂贼秃! 看来之前那一通老拳,着实是打轻了! 公孙辛夷心中不断积攒着怒火。 刚刚有外人在,她要给他这个司马留着点面子。 现在没人了,想来再打一顿,也不打紧。 就算教不会这厮礼敬上官,也能出口恶气!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背在身后的粉拳,隐隐有青筋露于手面。 觉察到有些不对的韩绍,赶忙扭头看向这毒妇。 “你要干甚!?” 这话出口,顿时有如打开怒洪闸门的开关。 “不干甚!” 见韩绍一脸惊恐,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冷笑道。 “揍你!” 你不是说‘娘们儿磨磨唧唧’吗? 本校尉就给你来个干脆的! 说话间,公孙辛夷那身白色内衬劲装,飘忽有如鬼影。 几乎是刹那间,便出现在韩绍的面前。 两相眼神对视间,韩绍心中也是火大。 老子他妈遭你、惹你了? 上来就开大! 双手近乎本能地在胸前一撑,整个人便倒飞出去。 好在这娘们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没有下死手。 韩绍只是感觉胸口气息一滞,倒是没什么大碍。 唯一让他有些不能接受的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三番两次让个女人给欺负了。 这他妈谁能忍? “你这娘们儿疯了?” 娘们儿? 又是娘们儿! 公孙辛夷银牙暗咬,她从小到大最讨厌人拿她这副女儿身说事。 于是挥舞着粉拳,便向着韩绍冲去。 她早就看出来了,韩绍这厮虽说有着先天宗师的修为,可一身技击战法却是稀疏平常的很。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在凭借本能出手。 正巧可以帮这厮磨砺一下战法,省得日后因此死在战场上。 ‘所以……这也不完全算是泄私愤吧……’ 公孙辛夷心中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下手越发‘狠辣’。 本就疲于招架的韩绍,越发吃力。 嘴里却是依旧不服输的叫嚷道。 “以力压人,算什么本事?” 拙劣的激将法! 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可身子却很诚实。 下一刻,便将修为压制在了先天境。 甚至就连真元波动,都几乎跟韩绍一般无二。 韩绍瞳孔微缩。 这就是天门境大宗师? 好强的控制力! 他却是不知道,天门境大宗师开天门而见神。 而这个所谓的‘神’,便是自身之‘神’。 对身体的掌控,早已洞察秋毫,细致入微。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顿胖揍。 只是打着打着,韩绍却是一边打,一边脱着甲。 “你在做什么?” 公孙辛夷有些羞恼。 韩绍傲然道,“我一个大男人,穿着甲跟你这个女人打,未免太过不公平。” “所以为了以示公平,等我脱了甲,再跟你打!” 实际上韩绍此时是有苦说不出。 跟这毒妇对招的时候,每次挥拳拍掌,挨上一记便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有如跗骨之蛆一般透甲而入。 原本能防刀枪剑戟的上好良甲,却是屁用也不顶。 反而碍手碍脚,施展不开。 还不如脱了干脆。 而眼看韩绍这厮死鸭子嘴硬,公孙辛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索性停了手,静静地看着他卸甲。 只是等了半天,却发现这厮依旧在手忙脚乱的卸甲。 怎么能这么笨! 公孙辛夷差点被气笑了。 “平时你怎么穿甲的?” 平时? 老子这刚来,怎么知道? 韩绍有些烦躁,越解越乱,越乱越烦躁。 艹! 正恼火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只见一只玉白手掌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后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卸了干净。 啊……这…… 韩绍一脸愕然。 而做完这一切的公孙辛夷,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就干了件蠢事! 迎着韩绍诧异的目光,公孙辛夷往日冰冷孤傲的脸色,瞬间涨红。 可嘴上却是故作无意道。 “军中袍泽,解袍卸甲,寻常事尔!你不要胡思乱想!” 是这样吗? 我刚来,不懂军中规矩,你可不要骗我啊! 韩绍看向公孙辛夷的目光,满是纯真。 “这个寻常事好啊!” 韩绍一脸恳切。 “以后卑职卸甲不便,还劳大娘子多多费心。” “好啊!” 好? 见公孙辛夷一口就答应下来,韩绍眸子一亮,满是期待。 “果真?” 公孙辛夷一双凤眼,煞气毕露。 “只要你抗揍!” 这话出口,她本以为韩绍会被吓住。 可谁知道这厮忽然哈哈笑道。 “大娘子,这话果真?” 公孙辛夷神色一滞,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慌乱。 刚想出言否认。 可这时韩绍已经迅速接话道。 “军中无戏言!想来大娘子这等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定然不会胡乱开口许诺!” 被韩绍这话一堵,公孙辛夷脸色再次涨得通红。 已经被逼到墙角的公孙辛夷,索性只能硬着头皮道。 “不错!军中无戏言!” 用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吐出这句话。 公孙辛夷面色一狠,便要将韩绍这个目无尊上,惯会以下犯上的撮尔小卒好好收拾一顿。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先前多次出手,从而牵动了伤势。 刚要动手,内腑和神魂全都传来一阵刺痛。 公孙辛夷身子一晃,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近在咫尺的韩绍,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手揽过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你……真是不怕死……” 公孙辛夷凤眼开阖,有种软弱无力的冷若冰霜。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啊…… 韩绍不得不承认,他打第一眼起便牢牢记住了这双眼睛。 “死?韩某人可舍不得,我还要留着有用之躯,等大娘子替我卸甲解袍呢!” 韩绍这话刚刚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他本来想的是,拿话刺她一句的。 可谁知道这话出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暧昧起来。 还他妈挺油! 不! 不对! 明明老子是个直男来的! 韩绍暗自懊恼。 果然听到这话的公孙辛夷,似乎呆愣住了。 目光散乱无神地看着韩绍,等回过神来后,公孙辛夷忽然叹息一声。 “真不知道你这厮到底有几个胆子……” 说完,一面挣扎着起身,一面冷漠道。 “不过本校尉还是想提醒你……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不要有!” 切! 牛批啥啊!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给谁看? 韩绍心中不屑,面上却是打着哈哈敷衍道。 “对对对,大娘子说啥都对!” 说着,也不等公孙辛夷反应,直接取出一颗回血丹,在公孙辛夷错愕的眼神中,径自塞入她口中。 看着怀中女子原本惨白的脸色,快速恢复红润白皙。 韩绍咧嘴一笑。 “好了,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欠我一条命了。” “记住了,要还的。” …… (本章完) 第23章 门第 第23章 门第 有些女人,你别看她外表冷冰冰的。 可实际上内里…… 她还是冷冰冰的。 随着体内伤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起来,那双玉白修长的柔荑便印在了韩绍的胸口。 巨力震荡之下,韩绍瞬间倒飞出去,足下接连轻点数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卧槽!无情! “怎么?想打死我,好赖账?” 面对韩绍的嘲讽,公孙辛夷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天生的凤眼死死盯着他,眼神中满是复杂难明之色。 刚刚被某人揽过的地方,更是感觉有如虫爬。 痒痒的,仿佛渗入了皮肉,一直痒到了骨子里,连带着神魂都有几分战栗之感。 公孙辛夷心中生出几分羞耻。 因为当寒意再次袭来,她竟然有些留恋那种彼此身躯触碰、依偎的炙热与温暖。 “你……” 公孙辛夷贝齿轻咬薄唇,努力不让眼前的男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可体内急速恢复的伤势,仿佛放大了她的感官和情绪。 原本天门境大宗师对身体的强大控制力,也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这带来的外在表象,便是此时她看向韩绍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水润与晶莹。 这是哭了? 韩绍有些惊疑。 可再定睛看去,却见公孙辛夷已经瞬间恢复了原先冰冷孤傲的模样。 仿佛感觉刚刚只是错觉一般。 “这是什么丹药?” 公孙辛夷的语调一如既往,可尾音却似乎带着几分颤音。 只是她隐藏的极好,甚至就连韩绍都没觉察到分毫。 见公孙辛夷没有说出‘我又没让你救我’之类的蠢活,韩绍算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毕竟人都救不过来,又有谁会愿意救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回血丹。” 本就是系统的赠品,丹名普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公孙辛夷却是在心中将这再普通不过的丹名,反复念叨了几遍。 回血丹? 这不是凝血境用来气血之力的丹药吗? 什么时候能够疗伤了? 而且疗的还是天门境大宗师的神魂之伤。 看着公孙辛夷一脸‘你又在骗我’的表情,韩绍无奈。 “爱信不信。” 他也没办法解释。 毕竟这种无视境界,单纯以百分比计算的玩意儿,已经不是简单的数据堆叠了。 韩绍甚至怀疑这其中涉及了某种规则之力的运用。 别问,问就是系统设定。 见韩绍又是这副糊弄人的态度,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可偏偏拿这厮毫无办法。 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无力之感,让公孙辛夷第一次有了委屈的感觉。 想她公孙辛夷出身辽东公孙,父亲早年白马银枪威震幽州。 就连母族也是江南数千年的儒门世家。 纵观幽州这一亩三分地,谁能让她这个公孙氏的嫡脉大娘子委屈? 谁又敢让她委屈? 可偏偏眼前这厮敢! 他不但敢,他还真正做到了。 不止一次! 公孙辛夷用自认最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而就在韩绍以为双方又要进行一番‘惨烈’龙凤斗的时候,却听公孙辛夷冷冷道。 “咱们和解,如何?” 这弯拐的,差点没闪到韩绍的腰。 韩绍一脸呆滞,随后眼神狐疑,以为这毒妇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公孙辛夷却不管他怎么想,径自道。 “以后我不再问你的来历、根脚,也不管你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只希望你真的能将这些剩下的将士,活着带回去。” 她甚至没问韩绍那名为‘回血丹’的丹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因为她知道韩绍什么都不会说。 问了也是白问。 也懒得费这个口舌了。 “只要你能带着大家活着回到幽州,回到镇辽城!” “金银财货、如玉美人、官职地位,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神色倨傲,但内里的底气却硬得很。 听得韩绍一愣一愣的。 韩绍忽然惊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低估了眼前这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临阵之时,一路隐于阵中默不作声的隐忍。 到后来临空一箭,一击必杀的狠辣! 再到现在明明被自己气得要死,可在发现拿捏不住自己后,转眼便对自己开始拉拢的城府。 这一切的一切,若不是身为女儿身,说是枭雄心性也不过。 韩绍意味莫名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公孙辛夷见状,面色不动,接着继续道。 “至于说……你说的我欠你一条命……” “我可以给你一个与我公孙氏联姻的机会。” 先前还一脸无所谓的韩绍,顿时大喜。 “果真?” 这是要以身相许了? 公孙辛夷瞥了眼丝毫不懂得掩饰狼子野心的韩绍,凤眼一瞪,有些忍不住怒气。 “我有一庶出族妹,姿容淑丽,虽然修为及不上我,却也不算差了,配你绰绰有余!” 自古世家婚姻,必查阀阅! 门第不够,强行婚配,不过惹人耻笑罢了。 他韩绍区区一个出身底层的小卒,许他一个庶出已经是看在他前程远大的面上了。 就这,还要看她那位庶出族妹能不能看上他。 若是真看不上,就算是公孙辛夷也不能强逼。 毕竟武人世家,性子都刚烈的很,万一闹出笑话来,场面反而不好收拾。 所以公孙辛夷也没有将话说死。 只说愿意给他韩绍一个机会。 ‘世家女哪有这么容易娶的?’ 对于一个毫无出身背景的小卒而言,就算是庶出族女也算是高攀了。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不过她并不觉得韩绍有拒绝的理由。 就算只是一个机会,也足以让无数出身普通的世间英才,打破头地想要争取了。 毕竟这可是一条提升自身门第的终南捷径! 而有了门第出身,才能青云直上。 才能够到无数武道修行资粮! 可令公孙辛夷没想到的是,面对自己抛出来的诱惑。 这厮却是瞬间索然无味。 韩绍此时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对方给出的,竟然只是一个给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当狗的机会啊。 而且就算是只是一个‘机会’,也是一脸施舍的表情。 韩绍心中莫名有些腻歪。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黄巢了。 以前看史书时,他总觉得黄某人过于嗜杀,堪比人屠。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跟这位人屠隐隐起了几分共鸣。 “天街踏尽公卿骨,朱门甲第无一半……啧啧啧——” 韩绍飘忽的声音,在寒风中若有若无。 “你说什么?” 没听仔细的公孙辛夷,神色愣了下。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上下扫过公孙辛夷曼妙的身躯。 眼神放肆、轻佻且无礼! 去他妈的礼! “我不要什么庶出族女,我要你!” …… (本章完) 第24章 虎狼 第24章 虎狼 除开那些已经被阉割过的。 雄性追寻雌性,是天性。 某些刻在基因里本能,会驱使着雄性寻求优秀的雌性结合,从而将自己的基因序列最完美的传承下去。 韩绍从来不否认他好色。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此为圣人言。 不过好色跟下流是两码事,所以韩绍自认自己的举止,虽然不一定合乎这个世界的礼节。 但也没有太过逾距。 他承认自己被那双眼睛所吸引。 更为对方那独特的气质与出众绝色的容貌所惊叹。 可这又如何呢? 当狗? 不行啊! 你开出来的价码,不够啊! 区区一个庶出女,怎么拿得出手? 我要你! 看着公孙辛夷骤然色变的脸色,韩绍脸上笑意不减。 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一股快意。 忽然觉得所谓世家子弟的城府,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候不应该先笑着答应下来,然后等到瓜熟蒂落,再寻个机会卸磨杀驴吗? 啧啧啧—— 韩绍神色玩味,对于四周越来越强大的神魂威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的感觉。 “放肆!” 公孙辛夷的脸色由青到红,再由红转黑。 宛如开了染缸。 韩绍能感觉到对方的羞怒,甚至还有一点点被冒犯的震惊。 毕竟习惯了随意施舍一点,就能换来一番感恩戴德的誓死效忠。 面对韩绍这样一身反骨的存在,肯定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不习惯没关系,等习惯了就好。 本来对这个世界毫无所求的韩绍,此时忽然生出一道念头。 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掀翻一切高高在上,然后将这些高高在上踩在脚下,再碾落成泥。 或许那一天会……非常有意思…… “你真不畏死?” 天门境大宗师的神魂威压,倾泻而下。 韩绍已经将脚下冷硬的泥土,踩出两道深深的脚印,可面上依旧笑容不变。 “你在笑什么?” 韩绍莞尔。 “我在笑你们这些世家子可真有意思,既想让人跪下当狗,又舍不得付出足够的诚意和价码……” “最后甚至还恼羞成怒……” 公孙辛夷冷硬着脸。 “你在试图激怒我?”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寻死?不对……” 公孙辛夷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这样不知死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自己。 寻死? 手中有刀,自己抹脖子不是更快? 面对她的疑惑,韩绍摇头好笑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激怒你?” “又或者说,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不像别人那样对你卑躬屈膝?” “明明你是公孙氏的大娘子啊!明明你拥有着天门境的强大实力啊!” “你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这般放肆!这般的不知死活!?” 韩绍说着,忽然硬顶着身边强大的威压,抬脚向公孙辛夷迈动了一步。 “是不是总感觉我跟你们、跟所有你见过人都不一样?” 韩绍再次迈了一步,点头肯定道。 “你的感觉是对的。” “我确实是一个异类,一个跟世……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异类!” “在我眼里,你所谓高贵的出身,屁都不是!” “还有你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 韩绍感受着四周足以令人窒息的浩瀚威压,心里默默选择了升级。 几乎瞬间之间,原本已经被压制得有如风中残烛的真元之力,陡然旺盛了几分。 韩绍脚下踏动,一步步向着公孙辛夷靠近着。 只是每一步都宛如身负山岳。 几步之后,身形微颤,周身真元再次被镇压。 可下一瞬,那股被压制到极限的真元之力,便再次旺盛。 ‘这……这怎么可能?’ 见韩绍在自己的神魂威压下,接连完成了两次境界的晋升。 先天真元境三重! 公孙辛夷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 而这时韩绍脚步再动。 那双明亮且深邃的眸子,在周身扭曲的真元之焰映照下,隐隐有些狰狞。 看着韩绍不断接近的身形,公孙辛夷恍惚中竟然有种在看虎狼匍匐而行的错觉。 而自己,则似乎是沦为了那虎狼狩猎下的猎物。 身为武人的骄傲,让公孙辛夷近乎本能地再次释放出几分威压。 可接下来,眼前的那道身影竟然再次突破了! 真元四重天,先天中期! 如此违背修行常理的一幕,让公孙辛夷一向自傲且坚定的武道之心,产生一抹动摇与迷茫。 怎么可能? 而也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工夫,韩绍已经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孙辛夷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这厮额间渗出的汗珠。 那张隐隐发白的俊秀面容上,戏谑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过。 更是让公孙辛夷生出了几分慌乱且不知所措的感觉。 因为就在刚刚不久前,就是这般近的距离。 他…… “你不要碰我!” 面对公孙辛夷下意识地喝止,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没有丝毫避开身形的公孙辛夷。 这是几个意思? 韩绍心中迷茫,面上却是不屑地嗤笑道。 “你想得倒挺美!” 公孙辛夷呆住了。 短短几个字,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 怒火上头之下,公孙辛夷脸色再次涨红。 “虚伪!” 虚伪? 韩绍总感觉她在暗示什么。 不过韩绍却懒得跟她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了,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便道。 “其实我本来不想展露这些的,但我又怕你将我误解为那些可以随意摆弄的庸蠹蠢货……” “丢块骨头,就会对你这位公孙大娘子摇尾乞怜……” 韩绍确实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出太多东西的。 可有些自认出身高贵的人,就是这样。 你不表现出足够掀桌子的底气,他们不但连正眼也不会看你一眼,还会居高临下地踩你几脚。 以此来维系他们可笑的高贵。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坦诚,公孙辛夷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确实是想将韩绍彻底收归公孙氏,为公孙氏所用。 可她也确实没想过,要将韩绍当成他们公孙氏的狗。 如今整个大雍天下,世家、宗门的势力盘根错节。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此之外,为了确保自己门第不坠,也会吸收新鲜的血液,维持家族的强盛。 而联姻,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这一套,不但他们世家在玩,那些不靠血脉传承的宗门势力也在玩。 公孙辛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唯一有错的,便是她错误估算了韩绍的价值。 以及他那不甘于屈膝拜倒在他人门下的虎狼心性。 公孙辛夷有心想要解释几句,可面对韩绍那极具压迫性的姿态,内里的骄傲却让她张不开嘴。 “你待如何?” 公孙辛夷冷冷说着,目光却是直视韩绍。 似乎想要拼尽最后的努力,来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对此韩绍举目回应。 “如果你需要,这个别部司马我可以不当。” “反正你现在伤势也恢复了,以你的修为比我更合适……” 要不是赶鸭子上架。 在另一个世界摸鱼摸惯了的韩绍,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别部司马。 因为这意味着责任和负担。 但这只是之前,现在他却不想让了。 刚刚公孙辛夷提议联姻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忽然生出一些想要搞事情的心思。 而既然想搞点事情,单枪匹马是不行的。 他要人! 所以此时韩绍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则是试探。 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退让,公孙辛夷明显愣了一下。 目光对视间,公孙辛夷细思着韩绍这话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可入眼可及,韩绍给她的回应,满满的都是真诚。 “我不行……” 公孙辛夷收回目光,垂下双目。 “我目标太大,不能露于人前!” 若是让那些乌丸蛮狗知道她在这支数百人的残军里。 这数百将士绝无活路。 若是她落到那些乌丸蛮狗手中,且不说身为女子的下场如何凄惨。 单单这件事本身,就会引起一番惊天骇浪。 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抬眼瞥了韩绍一眼。 “最后再提醒一声,有些妄念,就不要有了。” “我有婚约在身……” 有婚约? 韩绍微微一愣,旋即苦笑。 怎么又是这么俗套的剧情? 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世家贵女婚约向来不由自主,家族早早就安排好了。 哪有自己任性的余地? 而正当韩绍一脸唏嘘的时候,公孙辛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彻底僵住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似乎也有婚约在身的……” 公孙辛夷面色鄙夷。 “没想到你……竟是这等见异思迁,狼心狗肺之辈……” …… (本章完) 第25章 人心 第25章 人心 天光蒙白。 韩绍终于熬过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夜晚。 冷,是最直观的感受。 脏,也算了。 作为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不能忍。 可他无法理解这么冷的鬼天气,那些该死的小虫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看着床榻边被真元震死一地的不知名小虫,韩绍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从床榻上爬起来,韩绍看着胡乱丢在一边的甲胄,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穿起来是威风。 可如今散乱一堆,顿时让韩绍有种小时候拆开玩具,却不知道怎么装起来的茫然。 正头疼之际,却发现房门被人悄然推开,走进来一道身披甲胄的身影。 韩绍拧着眉头扭头看去。 他很不喜欢有人不打招呼就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哪怕是临时居所也不行。 这也算是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臭毛病吧。 “司马,你醒了?” 见韩绍神色不悦,那甲士有些局促,说话也带着几分小心。 韩绍闻言,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一身甲胄凝着冰棱,脸色冻得有些发青,顿时一愣。 “你在外面守了一夜?” 那甲士刚想回话,可谁知韩绍眉头却再次拧起,带着几分恼怒道。 “谁让你来的?” “是李军候……” 那甲士脸色有些发白,单膝跪地回道。 “混账!” 韩绍怒斥一声,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把住甲士的臂膀,神色愤怒。 可看向甲士的目光,却满是痛惜。 “我麾下将士都是战场冲锋、百战余生的猛士!” “怎可做这等守门卫户的腌臜事!” 说着,一面用力将甲士扶起,一面怒斥李靖不当人子,辱没勇士。 那甲士闻言,原本冻了一夜有些僵寒的身躯,陡然生出一股莫名暖流。 瞬间便暖遍了全身。 他不过军中一名普通士卒,平日里听说书先生讲过不少‘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 但那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 可眼下面对韩绍,他似乎真的可以为此人的这一句话,欣然赴死! 不过眼看韩绍竟然真有要去找李靖李军候算账的架势。 那甲士赶忙再次单膝跪地。 “还请司马不要怪罪李军候!” “非是李军候强行指派,是卑职自愿的。” 见韩绍似乎不信,那甲士赶忙解释道。 “昨日若不是司马赐下丹药,卑职昨夜怕是就已经埋尸这荒野草原之上了。” “卑职感念司马活命之恩,只可惜人微力薄,只能为司马做些牵马坠蹬的琐碎杂事,以求心安!” 是这样吗? 韩绍闻言,收敛起脸上的怒色,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这才想起来,这甲士确实是昨夜李靖四人送来的几名重伤军士之一。 韩绍一脸复杂。 “何至于此?” 甲士抱拳,神色恳切。 “非如此,卑职无以心安!” 说着,见韩绍还未披甲,赶忙道。 “司马要巡营吗?且让卑职替司马披甲!” 韩绍眸子一亮。 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一脸为难地从善如流。 “那好吧……” 等披完甲后,韩绍见那甲士又准备去端来热水,供自己洗漱。 韩绍赶忙打断,顺势拍拍他的肩膀,和声问道。 “你叫什么?” “卑职吕彦!原辛字营……” 韩绍懒得听这个,摆摆手再次打断。 “我记住了。” 说着,便往这间勉强能称为屋舍的门外走去。 不过走到门前的韩绍,脚步忽然一顿。 “对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现在跟我巡营。” 见那名为吕彦的甲士涨红着脸色,没有接话。 韩绍微微蹙眉。 “怎么?不愿意?” 终于回过神来的吕彦,当即单膝抱拳。 “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终于笑了。 他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 并为此开始积攒、磨砺自己的爪牙。 …… 野牛寨,虽然已经被占据了不少年。 可一帮子有如野兽一般的马匪,又懂什么经营。 昨晚冲杀进来,在夜色的掩盖下,还不觉得什么。 此时借着天光一番打量,才看出其中的破败来。 韩绍目光扫去,入眼可及到处是胡乱搭建的木质窝棚。 有些甚至只是几根木棍,上面蒙上一层破布,便算是一个窝了。 这让韩绍不得不感慨,这鬼世界人类的生命力之顽强。 “啊……司马!” “司马这么早啊!” 面对一声声问候声,韩绍脸颊抽了抽。 早个屁,老子他妈一晚没睡着! 可面上却是一片和煦。 “不早了,我看不少将士们都起身了,来看看你们。” 这话出口,就算是有些原本对韩绍有些陌生的将士们,此时也免不了生出几分亲近。 毕竟这世上几乎所有将帅都知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体恤将士,能极大的提振军心和自身威望。 可知道归知道,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而这时,韩绍却依旧一脸自责道。 “昨夜太过仓促,让将士们忍寒受冻,是我这个司马之过!” 听到这话,一众围了上来的将士,赶忙道。 “怎么能是司马之过?将士们死里逃生,能有一处安身之所庇佑,全赖司马定策!” “更何况昨日要不是司马冲锋在前,奋力厮杀!我等将士说不定早就让那些蛮狗围杀了!” 有将士甚至一脸怒意道。 “是啊!司马这般说,是不是在司马眼中,我等兄弟就是那等狼心狗肺之辈?” 那厮这话说完,当即被身边上官抽了个脑瓜子,训斥道。 “怎么跟司马说话呢?还不快向司马赔罪!” 见那也不知是伍长还是什长的上官,强按着那厮就要下跪赔罪。 韩绍上前拦住,拉着一脸桀骜的那厮,温言道。 “你说得不错,是本司马见外了。” 见那厮一脸意外,甚至露出几分惭愧。 韩绍笑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嗯,顺毛驴,就得这么来。 松开那厮之后,韩绍环顾了一番四周的将士,然后朗声道。 “都是袍泽兄弟,以后见外的话,本司马就不说了!” “今日兄弟们受的苦,本司马心中有数!” “等来日南归之后,本司马在镇辽城最好的酒肆,大宴诸君!”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顿时面露喜色。 “这个好!兄弟们记住了!司马说要在最好的酒肆宴请我等!” “到时候可别让司马赖了账!” “滚蛋!你以为司马跟你这贼鸟厮一个癖性?” “咱司马那可是顶了天的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哪能赖账?” 有贼厮一脸戏谑道。 “你说对吧,司马?” 韩绍一巴掌给他兜鍪拍歪,口中骂骂咧咧道。 “妈的!老子要你挤兑?老子说一不二,说请客就请客!” 说着,韩绍补充了一句。 “对了!玩女人,老子可不请客!这个太晦气,老子还没成婚呢!” 对味了!对味了! 韩绍这话说完,四周围上来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阵阵哈哈大笑声,在这片四面环山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匆匆赶来的李靖等四人,看着被将士们围在中间的韩绍,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等听到笑声,才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挤进人群,李靖四人赶忙上前拜见。 “见过司马!” 可韩绍只冲他们点了点头,便重新望向四周的将士。 “好了!先前本司马允了你们一档子事,现在你们也答应本司马一个要求!” 众将士闻言,笑声不减。 “只要司马请客,别说一个,就算一百个要求,咱们兄弟也答应!” “不错!司马你说,我老陈但凡皱一下眉头,就是……” 旁边有人瞬间接话。 “哈哈,就是我养的!” “哈哈——” 一阵笑闹声中,韩绍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 “本司马要你们活下来。” 这话出口,原本笑闹一片的场面,渐渐安静了几分。 “别让本司马请客,寻不到人……” “这就是本司马的要求。” 韩绍声音低沉了几分。 “也是本司马以司马身份,对你们下达的第一条军令!” 压抑的气氛,在这片名为野牛寨的山谷,弥漫开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短暂的笑闹过后,他们此时的处境依旧残酷。 茫茫无边的辽阔草原,意味着数不清的敌人、蛮狗。 或许今日笑闹的他们,下一刻也不知道会在何处伏尸…… “唯!” 忽然一直站在韩绍身后的吕彦,单膝抱拳。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下一刻,这片山谷中无数道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轰然跪下。 “唯!”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善!” 韩绍朗声一笑,终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靖四人。 “令将士们起锅造饭!” “本司马带他们回家!” ‘回家’二字,似乎也将李靖四人触动,面色一整便抱拳轰然领命。 “唯!” …… (本章完) 第26章 尔食尔禄 第26章 尔食尔禄 野牛寨的某处。 已经重新披上黑甲的公孙辛夷,彻底恢复了原先的冰冷模样。 看着远处被一众将士簇拥的韩绍,听着那毫无败军气象的豪迈笑声。 公孙辛夷隐于面甲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等拉拢、操弄人心的手段。 直到现在公孙辛夷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这等心术竟然会存在于一个区区军中小卒的身上。 与之相比,那些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所谓的世家天骄,简直不堪入目。 撇开家世、以及几乎不限量的各种资粮,他们连给这个小卒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如今不是未来将星,就是一方名士。 要么就是宗门不世出的英杰…… 公孙辛夷面露鄙夷,心中只感觉分外好笑。 “唯!” “卑职谨遵司马军令!” 有如山呼海啸的领命声中,数百道黑甲身影单膝跪地。 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一人站在所有人的中心。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同为武人的公孙辛夷目光直视对方,心中有些不服。 看着对方那张白皙俊俏的侧脸,公孙辛夷心中不屑,却看得有几分出神。 恍惚间,她忽然有些好奇那名为婉娘的女子,到底是何般模样? 是美,是丑? 到底能不能配得上这厮? 定是比不上我吧,要不然这厮也不会见异思迁,对我…… 公孙辛夷悚然一惊,顿时惊醒过来。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转瞬之间,胡乱生出这么多奇怪的念头! 该死! 公孙辛夷暗自咒骂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那乱人心思的魔障! 公孙辛夷目光冷冷地瞪了远处一眼。 而远处的那厮,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转而便望向了自己这边。 恰巧这时,雪后初晴的第一缕清晨阳光洒下。 长身而立的那厮,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一般。 公孙辛夷一眼扫过,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目力让她将那张足以撑起一栋红楼牌面的俊俏面容,尽收眼底。 也就是这一眼,让这位公孙氏的大娘子甚至忘了自己有面甲遮面。 身形一闪,便狼狈而逃。 魔障! …… 对于先前公孙辛夷一闪而逝的身影,韩绍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心思多想。 没有任何军旅经验的他,从来没想到拔营行军是件这么麻烦的事。 兵器、甲胄、马匹、粮秣…… 样样都要操心。 要不是这一切都有李靖四人帮忙操持,韩绍怕是会有如没头苍蝇一样,连头绪都摸不到。 ‘难怪另一个世界,有人在给赵括洗白的时候,说他能把四十万赵军全乎地带出去打仗,已经无愧一方统帅了……’ 韩绍心中感慨着。 一面让将士们将从寨中收刮的粮草、肉食堆在自己面前。 随后在将士们的目瞪口呆中,直接收入了系统【包裹】中。 看着【包裹】中那一格格井然有序的物资,韩绍笑了。 真他妈的战略神器! 要知道历来古代军队之中,最让将帅头疼的便是粮秣辎重的运输。 但凡一场大仗打下来,不动用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民夫,这仗压根就没法打。 对阵草原游牧时,更是如此。 漫长的补给线,足以将一个庞大的帝国,生生拖垮。 不过这方世界到底是‘玄’了点,早年间诸子百家,百齐放。 其中当年号称‘非儒即墨’的墨家,便整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储物锦囊,便是其中一个。 只可惜这东西贵得很,偏偏空间也是有限得很。 个人用,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要是供大军使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也是韩绍从公孙辛夷那儿打听来的。 为此韩绍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顿白眼,搞得韩绍恼火不已。 “司马!这……这……” 看着李靖涨红着脸,指着眼前的空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韩绍只淡淡应了一句。 “军中机密,不要外传。” 便将李靖等人打发了。 其实说到底有些东西他也没想隐瞒,一来时间久了,肯定瞒不住。 二来还是那句老话,生死当前,一切都要靠边站。 死了,万事皆休! 活着,才有机会计较这些。 “都准备好了?” 听到韩绍这话,李靖四人抱拳应声。 “回司马!将士们枕戈待旦,只等司马开拔!” 韩绍微微颔首,转而看向一旁的公孙辛夷。 “大娘子那边呢?” 公孙辛夷面甲覆面,看了韩绍一阵,想了想还是道。 “你确信……要带她们走?” 公孙辛夷话中的‘她们’,正是那些被掳来草原的雍人女子。 韩绍闻言,沉默了一阵。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韩绍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幽幽响起,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镇辽军既然食了这份百姓供奉的俸禄,就不能愧对这份俸禄!” 数百残军‘战略转移’,还要带上百十累赘。 这般决定,不可谓不愚蠢。 可眼下抛下这些苦命的女子,就是让她们去死! 甚至下场比死,还要凄惨! 韩绍做不到…… 在另一方世界他只是个普通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保护。 可在这方世界,既然披上了这层甲,就该换他护佑别人了。 公孙辛夷完全不理解韩绍的想法。 所以在抛下一句‘妇人之仁’之后,便直接扭头离去。 韩绍知道这女人天生一副刀子嘴,于是没有理她,目光带着几分恳求看向一旁的李靖等人。 他不求这些人能够理解自己这番堪称愚蠢的自作主张。 只求他们不要拒绝。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李靖四人,神色微微一怔。 老实说他们身为武人,当兵吃粮,却从来没想过这份‘粮’是从哪儿来的。 潜意识里只觉得这‘粮’是远在镐京高居明堂的天子给的。 又或是纵横辽东、乃至整个幽州的大将军给的? 可现在韩绍这短短八个字,却直透他们心底。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李靖等人一阵失神。 等了片刻之后,李靖上前一步抱拳躬身,神色复杂。 “李靖从军二十三载,今朝才如醍醐灌顶!” “谨受教!” 而另一边的冯参和齐朔却是一脸无所谓地嚷嚷道。 “司马说的对!都听司马的!” 这就没了? 一旁原甲字营军候赵牧,一脸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 冯参当然不惯着他,当即呵斥道。 “妈的!你这厮这是什么眼神?” “我等皆受司马活命之恩!赴汤蹈火,万死难报其恩!” 茶艺军候齐朔立马补充道。 “不错!你这厮什么意思?咋地?不想听司马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赵牧顶得直翻白眼。 “司马!赵牧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 见三个活宝又有闹腾起来的意思,韩绍顿感头大。 不过既然他们四名先天境的军候没有意见,韩绍也不墨迹了。 “行了!都滚回各自队中!准备行军!” …… 卯时三刻。 韩绍再次整理了下身上的黑色甲胄,终于出现在数百将士面前。 看着数百将士不远处面色惨白的百十位妇人,韩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跟将士们解释。 因为他这番堪称一意孤行的举措,很可能会将他们所有人带入死地。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李靖策马上前,抽刀举天。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一刻,只听一阵震动寰宇的呐喊骤然响彻云霄。 “既食尔禄,护尔周全!” 韩绍目光怔怔地扫过一张张狰狞冷峻面甲,心中却是生出一股暖流。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说什么了。 韩绍跨着座下的神驹,缓步来到那百十位妇人面前。 “跟着我们,不要跟丢了。” 好在幽州边陲之地,无论男女皆通马术,否则韩绍真的是没办法应对了。 而听到韩绍这话,一名女子虽然畏惧,声音发颤,还是抽出怀中的刀,坚定道。 “将军,我等也……也可杀敌!” 韩绍听后笑笑,也没往心里去。 随后一勒座下神驹,朗声爆喝。 “将士们!” “出发!回家!” …… (本章完) 第27章 王于兴师 第27章 王于兴师 韩绍最后看了眼身后的野牛谷。 谷中那棵凋零的老树,树上挂着的那些尸体,已经被将士们妥善安葬。 但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该就这么算了。 他不会忘。 因为他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优点。 那就是记仇。 …… 数百人的骑军在认准了方向后,便一路向南,在草原上默然无语地行军着。 脚下沉闷的马蹄,不断踏动着脚下的积雪,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留下一道蔓延不知道多少里的漫长痕迹。 只是尽管知道这会暴露他们这支残军的目标,却毫无办法。 毕竟就算是这方世界的人武道通玄,可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依旧渺小如蝼蚁。 韩绍透过面甲仰头望天。 一面暗自祈祷头顶的这轮大日能够给点力,让地上的积雪能够快点融化。 一面将这份焦灼的情绪悄然掩藏,不让旁人看出分毫。 因为他是司马,所有人都能乱方寸,他不能。 反而要向所有人表明,他能将他们带出草原,并且信心满满。 韩绍扭头看了眼身后庞大的队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要是让身后这些人知道,此刻带着他们一路向南的韩司马,昨日还只是一个只知道窝在家里刷小姐姐抖胸扭臀的死宅。 那场面…… 韩绍有些不敢想象。 “后悔了?” 见韩绍目光扫过那些跟在队伍后面艰难前行的妇人,公孙辛夷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绍没说后悔,也没说不后悔。 只是告诫她,看在同是女儿身的面子上,顾好那些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 从定远、廊居两县城破,到现在已经有段时日了。 没人知道她们在这段时间里,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凌辱。 好在这方世界理学还未盛行,否则的话,韩绍真不知道这些女子还能活下几人。 将身形隐藏在队伍中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韩绍的背影。 隐约间竟在这厮身上看到了几分儒家君子的影子。 可转瞬之后,便恰灭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因为儒家子弟最看重的‘礼’字,在他身上是半点也看不到。 堪称是无礼至极! 公孙辛夷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曾经有个男子居高临下地对自己叫嚣出‘我要你’三个字! 霸道、放肆且无耻! “为什么要给她们,分发兵刃?” 临出发前,韩绍给所有妇人都发下一柄从马匪那儿收缴来的弯刀。 公孙辛夷有些搞不懂韩绍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真指望那些连刀柄都握不稳的女子上阵杀敌吧? 听着耳边公孙辛夷再次抛出来的疑问,韩绍有些烦躁。 可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回应道。 “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给她们自我选择的机会。” 那一把一把制作粗糙的弯刀,或许杀不了敌人,但她们可以选择杀了自己。 至于说是选择饱受凌辱地活着,甚至为那些屠戮她们家人的野兽抚育后代。 还是选择一死了之…… 韩绍也管不了那么多。 因为万一真到了要那些妇人女子作出选择的时候。 也意味着他们这支残军,已经全军覆灭…… …… 和昨日相比,多了那百十妇人,这支残军明显臃肿了许多。 不过有着从野牛寨补充的千余马匹,整体行进速度不但没有落下,反而快了不少。 毕竟这些马匹虽然远远比不上镇辽军精心培育多年的战马良驹,但用来骑乘却是足够了的。 这样一来,不用怜恤马力的将士们,反而比先前轻松了许多。 “司马,该换马了。” 一直紧跟在韩绍身后的吕彦,小声提醒道。 又到时辰了吗? 韩绍愣了一下。 不断沿着一个方向前行的过程,枯燥且乏味。 韩绍自觉身体上还能承受,可精神上难免生出几分疲惫。 这其中原理,大抵跟开车上高速差不多。 韩绍一直紧绷着精神,竟然忘了时间。 看着吕彦小心翼翼的样子,韩绍哂笑一声。 “放轻松一点,以后只要你不犯错,都会一直跟在我身边,不用这般小心行事。” 听到韩绍的温言软语,吕彦心中一暖。 特别是那句‘一直跟在我身边’,更是让他心中有种汹涌澎湃的感觉。 “唯!” 见吕彦一脸激动的样子,韩绍没再多说什么。 画饼嘛,点到即止就好。 要给下面的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有些话说死了,到时候要是做不到,反而是施恩不成,反成仇雠了。 这种反面事例史书上记载得太多太多了。 不足为奇。 冲吕彦颔了颔首,给了些许鼓励和认可后,韩绍便越过了他,望向后方的一众将士和那些缀在队伍后方的女子妇人。 发现将士们倒还能忍受。 那些体质柔弱的妇人,却大多脸色发白勉强支撑。 韩绍算了算时间,索性也不换马了,直接下令下马休整一番,再行行军。 有将士觉得有些不妥,提议抓紧时间赶路,却被韩绍驳回了。 理由无非是若是那些妇人被活活累死在路上,那他们带她们出谷毫无意义。 一众将士闻言,一阵默然。 随后默默下了马,一面就地结阵,一面再次散出一些夜不收,注意警戒。 这些甚至没用韩绍劳神,李靖四人请命一番,得到应允后便自发安排完成。 倒是那些妇人见自己等人果真成了累赘,全都神色黯然。 看着将士们送来的食物和水,不少女子潸然泪下。 “多谢将军。” 那将士闻言,苦笑一声。 “我一个大头兵,哪是什么将军……” 说着,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眉眼青紫的女子,那将士脸上反而现出一抹羞惭。 “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他们食了这民脂,将这民膏化作这一身甲胄、兵刃,却没能护住她们。 哪有脸面当得这一声谢啊…… 见那些将士避开她们的目光,逃一般回到军阵中,不少女子神色微怔。 廊居、定远地处边陲,与镇辽城相隔颇远。 过往只听说过那里有着一支名为镇辽军的军队,威名赫赫,纵横无双。 却没想到这一番绝境之下,竟然让她们遇到了。 还不惜自身陷入险境,也要带着她们这些累赘一路南归。 这一刻不少女子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或是为看到一线生机,而欣喜。 或是为拖累这支残军,而惭愧。 又或者……若是当初的廊居、定远城中有他们在,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就不会发生…… 她们不懂战争,更不懂朝堂,她们只知道她们的家没了,就连自己也只剩一具残躯。 寒风呜咽。 女子呜咽。 传入军中,不少将士尽管有面甲遮面,还是深埋下了平日里高昂的头颅。 而就在这时,阵中忽然传来一声曲调古朴的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本章完) 第28章 好男儿 第28章 好男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古朴的曲调,初始还有些微弱,让人听不真切。 可几句之后,声音便渐渐高亢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司马? 将士们仔细辨别了一番,才认出了声音的出处。 接二连三的抬首间,便看到了那道立于阵中的身影。 道道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韩绍强忍着社死的冲动。 要知道曾经的某人就算是去kvt,也是躲在角落里玩手机。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引吭高歌,那种羞耻的感觉,简直让韩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埋进土里,不露头脚。 可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刚刚那一阵,也不知道怎么的,整支残军的气氛便压抑低沉了起来。 韩绍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哀兵的氛围。 当即就觉察出不妙。 虽然在另一方世界,自古便有哀兵必胜的说法。 但哀兵也意味着不理智,意味着不顾一切! 意味着决死! 可韩绍是要带着他们活下去,活着回到幽州,回到镇辽城! 而不是一路南归去寻死! 这怎么行? 于是为了提振士气,韩绍下意识吟出了这首【秦风·无衣】。 毕竟这首战歌伴随着老秦人东出函谷关,一路横扫六国,彻底奠定了大一统的万世基业。 用来提振士气,再合适不过。 好在将士们没有辜负他们司马的这番自我社死,那一双双看向阵中最中央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丝亮光。 韩绍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铿锵有力地吟唱出最后一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风·无衣】诗篇不长,短短三句。 但先秦时期,古人吟唱的诗歌浩如烟海,可是能被【诗经】收录,并流传千古的只有区区三百零五首! 这其中蕴含的力量,根本不用多言。 随着韩绍开始了再一次的重复吟唱,不少将士下意识跟着曲调浅吟低哼。 直到冯参那个大嗓门,猛地站起身,摘下面甲,涨红着脸跟着怒吼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且不说他又没有跟上调子,但战歌这东西压根不需要什么曲调! 嗓门大就完事了!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将士被冯参的大嗓门所感染,跟着喊了出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镇辽虽远! 亦是王师! 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 与其畏畏缩缩、暗自羞惭,作小儿女态! 不如举起戈矛!复此血仇! 很快整个军阵中便响起一阵激荡人心的怒吼声。 震耳欲聋! 身处阵中的公孙辛夷眼看这一幕,先是震惊,随后便化作无奈,最后又是一阵坦然。 面对阵中最中央那个男人的种种出人意表的举动,她已经渐渐习惯且麻木了。 反倒是从未见过这等震撼人心一幕的那些妇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忘了哭泣。 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一道道慷慨激昂的黑甲身影。 视线中那一身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黑色甲胄,不但没让她们感觉到畏惧和害怕。 反倒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安心与仰慕。 也不知道谁先开口道。 “好男儿!当如是哉!” 这话出口,顿时引得一些女子举目望去。 说出这话的女子,被一双双目光注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可身边一众女子却没有半点取笑她的意思。 反而很钦佩她的勇气。 只是片刻之后,这份钦佩便化作了无尽的黯然与自惭形秽。 “可惜咱们这些……咱们这些残败柳配不上……” 如斯男儿! 如斯勇士! 配得上这世间最娇美的良家女子,为他们诞下子嗣,延续血脉香火。 又岂是她们这些被畜生凌辱过的肮脏女子,所能高攀的? 有女子双目泛红,下意识一遍又一遍地搓揉着身上本就青紫一片的伤痕。 她们蜷缩着身子,努力不去回想当初经历过的可怕一幕。 有女子涩声道。 “应该早点去死的……” 早点去死,或许就不用经历那些有如噩梦一般的凌辱。 早点去死,也不会拖累眼前这支本就伤痕累累的残军。 他们说对不住她们…… 可这世上的对错,又怎么理得清,说得明? 或许若是真如僧佛所言,人有下辈子。 到时候让自己命好一点,换得一身清白,再遇此等良人,便算是此生无憾了。 然而就在一众女子黯然神伤,甚至萌生死志的时候。 突然有一道声音怒声斥责道。 “死什么死!人活着,为什么要寻死?” 听到那声怒喝,一众女子抬头看去,发生说话的竟是那群军汉的领头司马。 不少女子有些畏惧地地下螓首。 “我们脏……” 短短三个字,宛如一柄柄尖刀插在所有幸存女子的心头。 鲜血淋漓。 可随着这话出口,那道长身立于将士们最中央的身影,冷笑一声。 指着那些女子怒喝道。 “她们觉得自己脏!你们觉得呢?” 被打断战歌的一众将士闻言,顺着韩绍手指的方向看去。 片刻之后,轰然应声。 “不脏!” 韩绍闻言,再次指着刚刚说话的那女子,怒喝道。 “有谁愿意娶此女?”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昂扬身躯霍然起身。 “我愿!” 说着面对一众袍泽,那道昂扬身影哈哈笑道。 “打小我老娘就怕我娶不着媳妇,傻子才不愿意!” 韩绍也不墨迹,当即喝道。 “好!记住她的样子,她是你的了!” “来日大婚!我亲自为你们主婚!” 说完,便让那昂扬身影坐下。 再次随意一指某个女子,喝道。 “此女姿容淑丽,宜家宜室!谁愿娶之!” 下一刻,数道身影起身抱拳。 “我愿!” “我愿!” 看着这争先恐后的一幕,韩绍哈哈笑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好女不嫁二夫!” 说着,一指其中一个。 “军中勇者为尊!我记得你!上次突围,你冲锋在前!勇猛无双!就你了!” “记住她的样子,回去之后,领到本司马面前!” “本司马单独为你们奉上一份新婚贺礼!” 被韩绍指中的那汉子,冲几个‘败将’得意一笑,随后冲韩绍抱拳躬身。 “多谢司马赐下此等良妻!” 说话间,见那女子泪眼婆娑,手足无措的样子,当即呵斥道。 “哭什么哭!切不可在袍泽面前,丢了某家体面!” 这话说完,一众将士顿时哈哈笑着取笑道。 “哈哈,老牛这还没完婚,就开始立威了!” “小娘子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不如嫁我!我会疼人!” “滚蛋!你这厮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配上此等良妻?嫁给我!我家中尚有余财!” 看着一众厮杀汉争抢自己的模样,那女子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说不清究竟是感动,还是慌乱。 韩绍见状,眉头一拧。 “抢!抢!抢个屁!刚刚你们怎么不吱声?” 随后看着那女子,想了想还是问道。 “就他,你愿不愿,不愿意本司马给你换个顺眼的!” 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脑子一片空白。 可看着那道被韩绍指着的身影,还是低头垂首。 “我愿意……只怕……” “怕个屁!老子还能吃你了?” 那女子显然不是想说这个,可被这话一打岔,最后只能低头应声。 “都听……听良人的……” 这话说完,这片空旷的草原上顿时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 接下来,韩绍一通快刀斩乱麻,直接半强迫式进行了一出丧心病狂地拉郎配。 可偏偏这些被硬凑上男女,或羞涩不已,或喜笑颜开。 在让中行固简单登记造册后,韩绍终于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看着那急速奔来的夜不收,韩绍心中一沉,霍然起身。 “司马!敌袭!” 怒吼间,那夜不收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韩绍这才发现了他背后插着箭矢! “全军!上马!备战!” 顷刻之间,原本轻松却不失豪迈的场面,瞬间一片肃杀。 韩绍脸色黑了一片。 “该死的战争!” …… 差点忘了,感谢尾号0563、2287、8827,以及风雨、下几位兄弟的打赏支持!也感谢诸位投票的兄弟,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9章 伟大的可汗 第29章 伟大的可汗 韩绍没有第一时间上马,而是一个飞身将那名即将坠下马的夜不收扶下马。 夜不收,军中探马,历来都是精锐充当。 每损失一个,都足以让人痛心。 韩绍看着这名夜不收的伤势,箭矢粗糙,却力透甲胄,扎了个通透。 汩汩而流的鲜血在黑色甲胄的映衬下,残酷而妖冶。 “妈的……伤到肺腑了……” “司马……我……我怕是不行了……” 那夜不收嘴里吐着血沫,用力抓着韩绍的臂膀,苦笑道。 “别……管我了,狗曰的蛮狗围上来了!” “司马!带着兄弟走吧!” 韩绍仔细观察着伤势,瞪了他一眼。 “别乱动!” 那厮闻言,挣扎得更厉害了,显然是不想让韩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嘴里兀自有些不甘心地喋喋不休。 “可……可惜……吃不到司马的酒宴了……” “你他妈再乱动,老子就要吃你的席了!” 韩绍骂了一句,随后面色一凝,低声喝道。 “忍着点!” 说完,也不等这厮反应,直接运起真元之力,将穿透胸铠的箭头削去,抓着箭尾便用力拔出。 噗嗤—— 一道血箭顺着伤口飙射而出。 韩绍顾不得身上被鲜血溅湿的甲胄,顺势便将一颗回血丹塞入他口中。 见他原来惨白如纸的脸色快速红晕,韩绍这才放开他。 “滚去上马!准备随我冲阵!” 听到韩绍这声喝骂,那夜不收有些委屈。 咱都要死了,司马你这是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啊! 肺腑被刺破的情况,他见多了。 这种情况活不了多久的…… 可他能怎么办呢? 军令如山! 尽管司马的冷酷,让他有些心冷。 可还是利索地依言转身上马。 “等等……” 那夜不收摸了摸胸口甲胄的孔洞,大眼一瞪,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这时,韩绍已经回到阵前,翻身上马。 静静等待了片刻,见其他方向散出去的夜不收,一个都没有回来。 面甲下的脸色,顿时阴沉一片。 怕回不来了…… 韩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战争! 可一想到早间还嬉笑怒骂的人,如今却伏尸这茫茫草原上。 心中除了悲戚,似乎再也生不出别的情绪。 韩绍漠然调转了马首,转身面对一众已经枕戈待旦的将士们,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错了? 如果留在谷中等候雪化,是不是就不会在沿途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可很快他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片山谷虽然看似易守难攻,可一旦被大军围上,他们这数百人就瓮中捉鳖,必死无疑。 因为那四面环绕的矮山,本就是一座天然的囚笼! 想到这里,韩绍定了定心神,望着眼前的一众将士,长呼一口浊气。 “将士们!” “在!” 听着耳畔的怒吼声,以及远处那已经隐约可闻的隆隆马蹄声。 韩绍瞥了眼阵后那些脸色发白身形颤抖的女子,和声道。 “别怕,要死,由你们的男人先死!” 说完,再次看向将士们,喝道。 “大敌当前!尔妻在后!你我唯死战尔!” 韩绍本不想用出哀兵求胜的法子,可从刚刚四面夜不收皆死,唯有一骑独归的情况来看。 他们是被包围了! 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完全没有意义。 果然这话出口,本就肃杀一片的战阵,再次爆发出一股浓郁的战意。 有恒产者,有恒心! 妻子在后,就算只是男儿血性,也容不得他们露出半点怯意! 唯有拔刀死战! 韩绍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喝道。 “我等在前!妇人在后!随我迎敌!” “唯!” 一片铿锵地拔刀声中,韩绍调拨马头,依旧是一骑当先! …… “你确定杀死达利特勤的南狗,就是前面这支残军?” 茫茫草原,一杆狼旗大纛立于长生天之下。 为首的几名蛮将,在一众蛮骑的簇拥下,遥望着前方不断缩小的包围圈。 说来可笑,他们这次出动了一个万骑。 如此兴师动众,却只为围杀一支数百人的残军。 可没办法啊…… 谁让这些南狗自己找死呢? 连王族的人都敢杀! 真是该死! 刚刚说话的那人,是乌丸的大当户兼万骑长拉善兀良。 这话说完,身后几骑当即便有人回应道。 “回大当户,不会错的。” “狼骑的那些崽子们,收罗了一夜,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说着,另一名蛮骑有些恨恨不平道。 “可惜南狗狡诈,竟舍了那野牛寨一早就逃了……” 南狗狡诈? 呵—— 大当户拉善兀良笑而不语。 南狗啊,其实不光狡诈,他们还强大!凶悍!霸道! 无数年来,那些雍人就像是一头巨龙一般牢牢盘踞在南方中原的温暖之地。 无数曾经强大的敌人,如今不是早已灭亡,就是被吞得骨头渣滓也不剩。 剩下的不是如同他们乌丸一样,被赶到这漠南漠北的苦寒草原之上。 就是被逼着遁入更南方的蛮荒之地,与野兽、毒虫争命! 能做到这一点,光靠狡诈怎么能行? 不过这些话拉善兀良当然不会跟下面这些人讲,要是讲了,他们怕了怎么办? 不敢对那些雍人挥刀了怎么办? 不行的…… 用可汗的话来说,在我大乌丸崛起的通天大道上,需要的是勇猛无畏的猛士。 而不是那些通晓一切的智者。 因为越是智者,越是会恐惧。 对南方的那个镇压世间数千千年皇朝恐惧。 对生活在那里的南人恐惧。 更对自己这等以蚍蜉之躯,强撼一株参天巨树的行为而恐惧! 而恐惧,是成不了事的! 想到可汗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所描绘出的未来大乌丸那副恢弘气象。 拉善兀良一阵心潮涌动,脸色隐隐生出几分潮红。 ‘长生天在上!那是该是何等惊天伟业!’ 拉善兀良心中感慨。 尽管可汗总是喜欢穿着一身南人华服,有时候还会和南朝帝君一样,自称为‘朕’。 兴致来了,甚至会让他们称他为‘陛下’! 他喜欢诵读南朝经典,喜欢南朝风俗,喜欢南朝的宫殿…… 甚至将整个王廷都改建成南朝那座未央宫的模样! 有人说,可汗这是因为年轻时跟随老可汗南下觐见雍帝的时候,受了点不可言喻的刺激。 所以一言一行,才常有异于常人之举。 简直是胡说八道! 对于此等谬论,拉善兀良从来不屑一顾! 伟大的可汗,长生天最宠爱的子嗣! 他只是在学习那些雍人,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带领我大乌丸彻底超越那些雍人! 从而打败雍人,取代雍人,彻底主宰整个世间! 正如那首雍人自己流传出的谶言,所说的那般。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想到激荡处,拉善兀良以手抚胸。 “伟大的可汗!” 看着大当户狂热的神色,身后一众蛮骑连带几名蛮将,彼此面面相觑。 随后赶忙同样以手抚胸。 “伟大的可汗!”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缓坡上一道全身黑色甲胄的身影,策马而现。 紧接着便是一道两道…… 拉善兀良收起脸上的狂热,目光锐利而冰冷,鹰顾远方。 而那道为首的雍将身影,似乎也在看他。 两相对视间,拉善兀良瞳孔微缩,随即对着左右冷笑道。 “我讨厌这样的雍人……” 雍人就应该听话。 就应该面对他们的马蹄,卑躬屈膝。 就应该迎着他们的弯刀,伸出脖颈。 就应该…… 反正不应该是这样,这种傲慢的居高临下,总是会让拉善兀良想起当年他们的历代可汗,对着雍人俯首称奴,为之献舞的屈辱。 “去,替我杀了他,赏百户,牛羊千头!” …… (本章完) 第30章 风! 第30章 风!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韩绍透过面甲看着下方重重围来的乌丸蛮骑,一时间也免不了头皮发麻。 “司马……” 听着身后吕彦干涩的声音,韩绍没有回头。 “怕了?” 韩绍的语调,依旧平静。 吕彦有些惭愧,没敢接话。 他怕自己发颤的嗓音,让人看不起。 “没事,老子也怕。”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霍然抬头望向前方的背影,眼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冲杀起来,就不会怕了。” 现在怕,是本能。 等待会儿真正开始冲锋,刀锋划破皮肉,鲜血溅在脸上,肾上腺开始急速飙升。 人,也就不会知道怕了。 极致的恐惧,总会带来极致的毁灭与杀戮。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人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怕了。 韩绍哂笑一声,收敛起心中所有的情绪。 俯瞰了一番下方的形势之后,手中缰绳轻轻一抖,座下那通灵神驹,便小步趋动起来。 “若……事不可为,我带你冲出去!” 耳畔清冷的语调,从迟疑到坚定,显然是几经犹豫后才说出来的。 韩绍扶了扶脸上的面甲,笑笑没有接话。 天门境大宗师,已经宛如神魔。 他没有去质疑公孙辛夷有没有这个能力。 也不想去问公孙辛夷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才做出这个决定。 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有些事哪能说得那么清楚。 或许真到了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生出想要逃的心思呢? 说不准的…… 不过眼下他却没有丝毫想要逃离的心思。 也许公孙辛夷对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天生就是一副虎狼心性。 只是在另一方衣食无忧、安定祥和的世界给生生遮蔽了爪牙。 而现在的此时此刻,马蹄在奔腾,如雷的响动不断激荡着他的心脏。 连带着他浑身的血液,也渐渐燃烧了起来。 “大娘子……” 等了半天才得到回应的公孙辛夷,微微一愣。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紧张。 害怕韩绍嘲笑她那些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小心思。 更害怕这厮视死如归,只愿随着数百镇辽儿郎陪葬在这片草原之上。 那样未免也太过可惜…… 正暗自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之际,韩绍的声音幽幽传来。 “若是最后我真抛下他们跟你跑了,你会怎么看我?” 面对韩绍抛出来的问题,公孙辛夷神色微怔。 他是怕自己看不起他吗? “行了,别胡心乱想了……” 座下的战马已经开始提速了。 韩绍的声音在这样嘈杂喧闹的环境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我本是这世间一匆匆过客,或许匆匆而去,也没什么不好。” “若真事不可为,就当做了一场梦吧,没什么好惋惜的……” “对于我而言,亲眼见证过这一番波澜壮阔,见证过这一场慷慨激昂,已经算是赚够了!” 说话的缝隙,公孙辛夷见韩绍竟然扭头望向自己。 她隐约听见那厮似乎最后补了一句‘也见过你……’ 又仿佛没有。 正怔神之际,韩绍那厮已经举起手中的镇辽刀。 “今日若生,我与尔等同生!” “若死,当!自我而始!”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引得数百儿郎血液沸腾,嘶声怒吼。 “愿与司马同死!” 可落在公孙辛夷耳中,却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 这就是你的回答? 蠢货! 你先前在我面前的那副无耻劲呢? 公孙辛夷微微蜷缩了下有些发凉的手脚,可片刻之后,看向那个一骑当先的蠢货,清冷的目光却第一次有了几分暖意。 相较于天性凉薄,能忍一时之辱的枭雄。 一往无前的英雄,虽然每每下场凄凉,可偏偏最能打动女儿心。 …… 近了!近了! 骑军对冲,就是这么快! 刚刚提起马速的片刻工夫,敌我双方便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支残军身上残破不堪的黑色甲胄,被韩绍挑中的蛮骑头领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狞笑。 他虽然只是挂着百夫长的名头,可麾下却有着骑军近千! 这些蛮骑都是他从自家部族中带出来的精锐。 是他们祖辈积累下来的家底! 若不是此次可汗大败雍人,局势一片大好!他父亲还真舍不得、也不敢让他带出来挥霍! 而有着这支精骑在手,别说是眼前这不过数百人的残军了,就算是对方兵甲完好,气势如虹,他也敢上去碰一碰! 今日,他便要让这些孱弱的雍人看看,他们草原狼骑的威风! 然而就在他握紧手中弯刀,准备上前冲杀一番的时候。 突然见到对面那支残军的雍将,猛地喝出一句听不懂的雍语。 “风!” 听到这声短促字音的数骑,瞬间色变。 对着那蛮骑百夫长疾声喝道。 “少族长!小心!” 蛮骑百夫长闻言一愣,等到看到对面雍骑的动作,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疑惑。 弓箭? 不可能吧? 哪有射这么远? 这般念头生出的下一刻,只听得头顶的天边传来一阵有如蜂鸣的嗡嗡响动。 是箭雨! …… 韩绍麾下的这支骑军,类似另一方世界盛唐的主力突骑。 人员着全甲,马不着甲,谓之突骑。 人马具装的,才是重骑。 所以一应兵甲、马弓,都很齐全。 只是之前逃命的时候,箭矢逃命的时候,全都用光了。 所以那些靡费不菲的精良骑弓,最后只能挂在马上当摆设。 不过在从马匪那儿收刮了不少后,总算派上了用场。 随着韩绍身后的李靖一声断喝,数百将士顷刻间弯弓如满月。 “风!” 韩绍根本不会射箭,本不想参与。 可一想到‘临阵放三枪,也算是对得上皇恩浩荡’的萌军,韩绍还是挽起了手中的良弓。 总不能连那些摆烂的萌军,也不如吧。 这点职业道德还是应该有的。 韩绍正吐槽着,忽然一愣。 【获得弓箭:精良的镇辽弓、粗劣的箭矢】 【被动:弓术(已激活)】 还能这样? 韩绍弯弓搭箭,学着将士们的样子,准备仰天抛射。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虚空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瞄准的标志,正随着韩绍弯弓的方向不断锁定着远处的蛮骑。 好家伙! 带自瞄! “风!” “大风!” 随着李靖一声怒吼,数百支箭矢有如飞蝗划过天际。 韩绍同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对面领头一骑,一头栽落马下! “司马神射!” …… (本章完) 第31章 画家 第31章 画家 “司马神射!” 临阵一箭,射落敌酋,数百残军士气大振。 反观敌阵,先是被头顶的箭雨一阵袭扰,虽然没有造成太多的伤亡。 但原本还算有序的阵型,明显混乱了些许。 再看到自家主将被一箭射落马下,一些蛮骑惊呼着,不管不顾地去救主将。 几乎顷刻间,整个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韩绍原先还在为没能直接将敌方主将射杀而懊恼。 可看着眼前人仰马翻的一幕,眼眸瞬间一亮。 也顾不得补射第二箭了,直接抽刀前指。 “冲过去!” “杀!” 一声暴喝,数百铁骑浑如一体,霎时间骑弓归位,扬刀出鞘。 “杀!” 长空之下,一众黑甲骑军有如一道不断咆哮翻滚向前的黑色洪流。 势如破竹! 势不可挡! 与之相对,犹自陷入混乱之中的蛮骑,看着前方不断突进的黑甲铁骑,全都露出惊恐的目光。 有人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怪叫着迎面冲了过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勇气的。 马蹄踏动之下,大地有如战鼓响动。 那些明显比乌丸马更高大一些的辽东战马,以及那一身狰狞威严的黑色甲胄。 其形有如死神踏临人间! 其势有如山海倾覆大地! “长生天在上……” 惊恐的呢喃声中。 不少蛮骑在越过前方混乱的前锋后,并没有迎着对面那些雍人铁骑冲上去。 而是本能地调拨了马头,往旁边绕去。 这样一来,本就混乱的阵型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仿佛在壮汉面前脱光衣服的婆娘,满脑子就写着请君入‘瓮’四个赤果果的大字。 “该死……” 被一众族人拼命抢救出的蛮骑百夫长,捂着被箭矢贯穿的胸口,面色苍白如纸。 看着前方那些稀稀拉拉冲向雍人铁骑的族中勇士。 再看了一眼另一边打马‘避敌锋芒’的混蛋,眼珠子赤红一片。 “回来啊!混蛋!回来啊!” 可这个时候,就算是喊破喉咙又有什么用! 骑军作战,马蹄一旦踏出便是一往无回! 就如同对面的黑甲铁骑。 一骑当先的韩绍,透过狰狞的黑色面甲,望着前方那些冲杀而来的蛮族骑军,神色不悲不喜。 手中刀锋一转,口中只吐出两个单薄的字音。 “破敌!” 刹那间,雪亮的刀光化作世间最精妙的画笔。 以身前的这片战场作画布。 韩绍泼墨挥毫! 只一笔落下,便在这片荒凉的天地间绘上了一抹动人的猩红。 “冲锋!” 再一声断喝后。 马蹄踏过,飞速错身的韩绍,黑色的残甲上身染点墨,手中画笔,挥毫不断。 一朵朵嫣红的血在身前接连绽放。 这种残酷的美感,让他神色冰冷,脸上的表情也渐渐麻木。 因为战场,本就是一副不需要任何感情的画作。 死亡就是这幅画作的主旨! 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偏离这个一以贯之的最终主旨。 否则的话,死的就是画家本人! …… 破了! 短短不过十数息,那些稀稀拉拉冲上来的蛮骑,就被杀了个对穿。 零星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看着身边倒下一片的尸体,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一时间甚至有些记不得刚刚那冲杀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都死光了? 再看那些急速远离自己的黑色背影,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眼里的茫然,渐渐化作惊恐。 特别是当最后一道黑甲铁骑,扭头望了他们一眼时。 那眼神就仿佛草原上最凶残的狼! 不过还好他们走了,继续冲向了他们的族人。 他们不用死了…… 正劫后余生之际,突然又是一阵马蹄的雷动传来。 女人? 几名幸存蛮骑先是一愣,随后便有如惊弓的鸟儿一般,飞一般地逃窜而走。 此时他们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可汗骗了他们! 族长骗了他们! 雍人并不孱弱! 雍人不可敌! 而他们,不想死! 一众拼命打马跟在黑甲骑军身后的女子,在看到那几个幸存下来的蛮骑时,心中的惊惧害怕,甚至差点让她们停下狂奔的马步。 可下一刻,那几个蛮骑竟然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存在一般,亡命奔逃。 这些女子脸上惊恐的神色,瞬间化作一抹愕然。 而这时,阵中有女子鼓起勇气,喊道。 “我等良人在前方厮杀,咱们千万不能落下,给他们拖了后腿!” 这话出口,一众女子眼眸中终于亮起一道璀璨的亮光。 是啊,自家良人还在前方拼命呢…… 这一刻,一众女子忽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这股力量,名为希望。 而经历过那种深不见底黑暗的人,有这一点亮光,就足以照亮她们的整个世界。 …… 快! 太快了! 黑色的铁骑洪流,就仿佛真正的洪水一般,所有它路过的一切。 都会被它彻底吞噬、淹没。 直至留下一地狼藉。 “糟了……” 勉强坐上马匹的蛮族百夫长,呕出一口积蓄在胸口的淤血,面色更加惨白。 阵型大乱,前锋被一举吞没。 就算是他再没有战场经验,也知道情况不妙。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什么才是雍人所说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只一轮箭雨,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族中勇士就乱了! 乱得稀里糊涂! 不对! 是因为自己这个统帅主将,中了南狗的暗算! 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如此! 他不服! 蛮骑百夫长强忍着胸口的箭伤,怒吼道。 “冲!随我冲!” 只是他身边的一些蛮骑,却是阻拦道。 “少族长!不能冲了!” “避开!避开就好!” 这话说着,另一蛮骑也是道。 “是啊!少族长,你受伤如此之重,得回去让祭司治疗一番,如何还能冲阵?” 万一他出了变故,难保族长不会怒火冲心之下,拿他们的人头祭旗。 他们好不容易爬上族中高位,如何愿意去赌生死? 而面对身边一众近卫的阻拦,蛮骑百夫长当即便抽刀斩杀一人。 “违令者,斩!” “都跟本少族长冲!” 说完,也不管身边众人反应,直接策马向不远处快速接近的雍人铁骑冲了上去。 他不能逃!也不能败! 因为这一逃,这一败他就完了! 他是族长的儿子! 可族长却不只是他一个儿子! 草原之上,人人如狼,吃人也吃自己。 一旦这一仗他输了,未来的族长之位,跟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到时候,他那几个手足兄弟,不会放过他! 所以…… 他宁愿拖着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 “杀!” …… (本章完) 第32章 无敌 第32章 无敌 血顺着刀锋滑落。 寒风在马速的加持下,透过甲胄的缝隙,冰冷刺骨。 可血是热的。 不但热,还有几分沸腾的架势。 韩绍长呼一口悠长的浊气。 灼热的气息,从面甲的孔洞窜出,在冷空气的刺激下,腾起一小团薄雾。 韩绍感觉自己此时应该像只蒸汽鸡。 哦,不对,应该是蒸汽机甲。 可惜这方世界并不是那么的机械朋克。 他所能倚仗的,也只是这幅已经逐渐非人的肉身。 或许在未来的有一天,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也有高坐莲台,称宗道祖,只手遮天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 嗯,想来老祖我依旧喜欢年轻的圣女与仙子…… 趁着短暂的空隙,韩绍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眼看对面那蛮骑首领顶着胸前那支还未拔出的箭矢,咆哮着向自己冲杀而来。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不得不说,任何一个种族的崛起,都不是偶然的。 除了血腥与杀戮,更少不了不顾一切的牺牲、执着与骄傲。 而后者才是支撑起一个种族真正脊梁。 只是从小就有着几分破坏欲的韩绍,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亲手打碎这种脊梁。 顺手在长刀上抚过,让刀光重新恢复雪亮,韩绍狰狞面甲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破敌!” 身后数百铁骑策马紧随,不落分毫。 “破敌!” 一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刹那即至的短暂距离下,双方的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最好的交流就是彼此掌中之刀! “杀!” 雪亮的刀光,不断绽放。 带出一抹抹赤色的猩红血,与撕心裂肺的惨嚎。 来不及避让的战马,凭借着彼此的血肉之躯,完成了最直接的碰撞。 强则生! 弱则死!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且粗暴。 这种时候就算是韩绍也顾不上身后的将士了。 对方阵型中的先天宗师,明显不止一个。 在趁着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韩绍当头一刀斩杀一人。 剩下数名先天宗师,先是一阵惊恐错愕,随后见韩绍一副真元耗尽的空虚模样,凶悍的眼眸不禁一亮。 当即看出韩绍为了瞬杀那名先天宗师,竟然不惜一击爆发了所有的真元之力! “愚蠢!战场之上,就算是先天宗师真元耗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般嘲讽一声。 数名先天宗师狞笑一声,便齐齐飞身向韩绍围杀而来。 身后李靖等人瞥见这一幕,再感应到韩绍空虚的真元之力,顿时色变惊呼。 “司马!”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不顾一切上前营救的时候,却听耳畔传来一声喝骂。 “滚回去!谁敢乱了阵型,我必斩之!” 军令如山。 无人胆敢违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司马身陷险境。 随后用求救的目光,望向隐藏在阵中的大娘子公孙辛夷。 只是让他们绝望的是公孙辛夷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依旧默然无语地跟着阵型不断前冲。 事实上所有人都在担心韩绍那厮,唯有公孙辛夷对他信心十足。 因为她亲眼见过这厮身上的神奇与诡谲。 更不信他在自己面前暴露的那次,就是他所有底牌。 若真是如此,这厮也不值得她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这般看重。 果然就在数名先天联袂向韩绍袭杀而去的时候,这厮竟然一个旱地拔葱,直接从马上冲天而起。 向着那数名蛮族先天反杀而去。 看上去勇猛、无畏,却愚蠢。 “死!” 听着上空数道生涩的语调,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再次勾起。 “犹未可知!” 一声回应后,对面数名蛮族先天的神色忽然从不屑化作无尽的震惊与疑惑。 这……这不可能! 感受着韩绍身上陡然迸发出的强大真元之力,其中最弱的那名蛮族先天几乎本能地向后遁去。 可这个时候又怎么来得及? “死!” 一声字正腔圆的冷哼声中,巨大的刀光席卷而至。 那名想要逃离的蛮族先天,甚至连一声惨呼也没来得及发出,便血染长空。 “该死!” “怎么可能!” 剩下几名蛮族先天宗师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先天宗师,气贯周天。 一身气机,已经与天地有所牵连。 一旦真元耗尽,就算是想掩盖也很难做到。 韩绍这一出突如其来的爆发,着实打破了他们某些修行方面的常识与认知。 可这个时候却容不得他们思考太多了。 在再次斩杀他们一人之后,那南将竟然又一次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如此凶悍,有如猛虎出山! ‘此人当真不畏死乎!’ 以为韩绍动用了什么秘法的他们,虽然心中惊疑不定,可却不能退。 他们一退,本就靠着少族长强行聚拢起来的阵型,瞬间就会大溃。 眼下只有迅速诛杀此獠,才能迅速抵定战局! 从而减少此战的损失! 而实际上他们不能退,韩绍又何尝不是?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 尽管在这片区域的战场上,他们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可其它方向的蛮骑反应却并不慢,正在迅速赶来。 一旦让他们彻底完成合围。 他们这支数百人的残军,必死无疑! “来!与某死战!” 韩绍哈哈一笑,神态癫狂。 手中镇辽长刀在真元之力的疯狂灌注下,震颤出阵阵刀吟。 “疯子!” 看着韩绍出手又是不管不顾的架势,那数名蛮族先天再次色变。 赶忙一起出手,想要打断韩绍的蓄力。 可这厮却宁愿硬抗了数道刀气,也要完成最后的蓄力。 刀气袭来,残甲越发破碎。 那道挺拔的身躯,血四溅,却稳如泰山。 “司马!” “司马!退!身后尚有我等!” 对于耳畔的种种‘聒噪’,韩绍充耳不闻。 实际上他也听不到什么。 体内沸腾的真元之力,有如滚水不断爆发。 甚至短暂屏蔽了他身边的一切感知。 此刻的他,眼中、心中都只有手上的这一刀。 疯魔且狂霸。 “死!” 终于韩绍出刀了。 雪亮璀璨的刀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惊得不少望向这边的人,全都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轰—— 大音希声。 无尽的真元之力,化作狂暴的刀气,纵横肆掠。 而后沿着韩绍挥刀的方向,横扫而去。 身后一众黑甲铁骑隐约间在强烈的刀光中看到了一朵朵血在绽放、盛开。 漫天抛落的残肢、尸体,零落如雨。 这一刻,他们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残暴! 太残暴了! 短暂踏临虚空的韩绍,双手持刀作斩天状。 可手上那柄一路陪着他杀出重重血路的镇辽长刀,却化作片片碎片当空落下。 只剩一个扭曲变形的刀柄,依旧死死握在手中。 韩绍有些惆怅地叹息一声。 感受着空空荡荡的身体,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这一刻,韩绍忽然发现力量这东西,跟权力很像。 一旦沾染,便再也舍不得丢下。 “升级!” 随着力量的急速回归,并且越发强盛。 韩绍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飞快逃窜的唯一幸存蛮族先天宗师,没有选择去追。 而是一个纵身回转,重新跨上了那匹辽东神驹。 而这时,总算反应过来的一众黑甲骑军,看着前方的满地残尸,以及仿佛被吓傻了的一众蛮骑。 片刻之后,轰然爆发出一阵足以撼动寰宇的嘶声咆哮。 “无敌!” “无敌!” …… (本章完) 第33章 狼顾 第33章 狼顾 一刀斩杀四名真元境先天宗师! 余波荡尽前方数十蛮骑! 听着身后将士们嘶声高颂的无敌之名,韩绍低头看了眼手中仅剩的刀柄。 正苦恼没有称手兵刃的时候,一柄连鞘长刀电射而至。 韩绍顺手握住,看着刀身上繁复的雕文,以及刀柄的神兽睚眦吞口,心中不禁一阵讶异。 “家父所赐,暂借与你……” 耳畔清冷的语调,比以往温婉了些许。 韩绍浅笑回应。 “谢了。” 说着,拔刀出鞘。 雪亮的寒光,倒映出狰狞的黑色面甲。 韩绍霍然抬首,望着前方彻底陷入混乱的一众蛮骑,手腕一转,长刀举天。 “镇辽军!” 一声断喝,瞬间拉回所有将士的心神。 “在!” 韩绍长刀前指。 “冲锋!” 话音一落,韩绍一骑当先,电射而出。 他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每战,我必冲锋在前! 若死,当自我而始! 身后数百铁骑看着最前方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眼神激荡。 如雷的马蹄,踏动着脚下的大地,有如战鼓擂动。 密集的‘鼓点’,让他们心潮涌动间,不禁生出一道念头。 有此将主,此生无憾! 死亦无憾! “冲锋!” …… “完了……” 仅剩的那名蛮族先天宗师,亡命奔逃之际,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那就是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一战之后,他们这个千骑部族没有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再也恢复不了过去的辉煌了。 普通族人死一些,也就算了。 还可以从其他小部族抽丁,从而得到补充。 可草原之上,修行资源极度匮乏。 真元境的先天宗师,却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刚刚那雍将几乎是一刀便斩断了一个千骑部族的数代积累! 他恨啊! 恨当初没能劝阻住族长! 更悔不该被了一点蝇头小利冲昏了头脑,从而掺和进乌丸部和雍人的浑水中! 雍人远比想象中要可怕! 他们被可汗和王廷里的那些贵种给骗了! 可这个时候再恨,再后悔也全都晚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保住部族的种子! 否则的话,部族周边那些贪婪的野狼,会毫不犹豫将他们这个虚弱的邻居撕成碎片! 分而食之! …… 身后的马蹄,有如地狱索命的魔鬼不断迫近。 那蛮族先天宗师强行爆发体内的先天真元,纵身飞跃。 听着身后族人凄厉的惨嚎声,他强忍心中的悲痛,不敢回头。 回头就是死! 他不能死! 也不想死! 少族长已经死了,只一个照面,就被那雍将连人带马斩成了两半。 其他先天也死了。 他这个族中长者,必须将战场上的其他人活着带回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脚踹飞一个族人,夺下他座下的战马,口中爆喝道。 “雍骑不可挡!” “撤!撤!撤!” 声音在先天境强大真元之力的裹挟加持之下,响彻这片区域的上空。 本就被吓破胆的一众蛮骑,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 “族老有令!撤!” 于是原本层层叠叠阻挡在镇辽残军面前的蛮骑,顷刻间向两边让去。 整个过程堪称行如流水。 而一骑当先的韩绍,就仿佛另一个世界西方圣经里的摩西,只手分海! 只是他韩某人分的是血海! 踏的是尸山! 就算是这些蛮骑识趣地让出了前路。 可在彼此身形交错间,韩绍以及他身后的一众铁骑,依旧在不断挥刀收割着沿途的生命。 噗—— 沉重的马蹄踩在一名摔落下马的蛮骑胸口。 变形的甲胄压碎了他的胸骨,碾碎了他的内脏。 双目圆突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后方无数马蹄接踵而至,纷至沓来。 直至将他踏成了一地肉泥。 与身下被冻得坚实无比的草地,再也不分彼此。 …… 胯下的辽东神驹带着身披残甲的韩绍,突进! 再突进! 极致的马速,甚至将身边路过的蛮骑拉成了一道隐约模糊的残影。 这让韩绍不得不有意控制了马速,以免冲得太猛脱离了身后的将士。 他在努力适应这个世界。 努力将一些曾经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成为自己以后生命中的常态。 比如……杀人! 又是一刀斩杀一骑蛮骑后,韩绍微眯着双眼,望向远处躲在一众蛮骑中身影。 正是刚刚从他刀下逃脱的那名先天宗师。 而那蛮族先天显然也发现了韩绍在看他,心神一阵剧烈颤抖,当即就要转身就逃。 刚刚一刀,虽然没有真正杀死他。 其中蕴含的一缕霸烈武道真意,却斩在他的武道之心上。 他知道自己的武道之心,在那一刀之下其实已经彻底破碎了。 至此之后,他的修行一路已经断绝!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死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廉耻? 草原上不讲究这个的。 而就在那蛮族先天胆寒之下,准备扭头就跑的时候。 却发现那凶悍入猛虎的雍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带着麾下铁骑突围而去。 这让那蛮族先天长呼一口浊气,终于放下心来。 他已经想好了,稍后就带着族人回去。 跟雍人的这一战,谁爱打谁打! 反正他是不掺和了。 打个屁!再打,人都死光了。 更何况老十七有一姬妾,他已经眼馋很久了。 现在老十七死了,他正好可以替他照顾一二,也算是尽了同族之谊。 这般想着,抱着对那雍将的几分感激之情,那蛮族先天下意识再一次将目光望向那快速远离的雍人残军。 可这一眼看去,却让他猛地神色一愣。 因为他发现那给他带来无尽恐惧的雍将,忽然毫无征兆地扭头看着他。 彼此眼神对视间,让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草原上转头回顾的苍狼! 冷漠而凶狠! 几乎是本能一般,那蛮族先天身形一僵,心中生出的那股巨大恐惧,让他甚至忘了动弹。 眼睁睁地看着那雍将蓦然回首的瞬间,一脚勾出马边的镇辽骑弓,近乎刹那间便完成弯弓搭箭。 崩—— 弓如霹雳弦惊! 一点黑芒直接穿过无数甲士的缝隙,然后牢牢地钉在那蛮族先天的额头之上! 睚眦! 狼身龙首!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 郁闷,睡过了 (本章完) 第34章 围 第34章 围 狼旗大纛之下。 乌丸大当户拉善兀良遥望着远处纷乱的战场,锐利阴鸷的眼眸闪过一抹惊异。 “那雍将好生骁勇!” 带着区区数百残军,须臾之间,便破开一个千骑军阵。 期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斩杀数名同境先天宗师! 如此人物,就算是他也心惊不已。 “你们可识得此人?” 听到拉善兀良这话,身边簇拥着的一众蛮将赶忙趋马小步上前。 “回大当户的话,此獠名为韩绍。” “据说是幽州镇辽军一名小卒,想来只是有几分悍勇,不足为奇……” 听闻身边蛮将这话,拉善兀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 “不足为奇?这样吧,你带一个千骑去,替我取了他的狗头。” 拉善兀良这话说着,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 “若是取不来,我就斩了你的头替他,你说如何?” 看着拉善兀良冷若寒冰的脸色,说话的那蛮将身形一颤,连忙滚落马下。 “大当户饶命!是奴说错话了!” “此雍将骁勇非常,奴不是对手!” “为免误了大当户的谋划,还请大当户收回成命……” 说着,便冲着拉善兀良一下又一下猛磕起头。 听着马下有如捣蒜的磕头声,拉善兀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起来吧。” “自己去领一百鞭,给自己涨个记性。” 听到这话的蛮将,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一百鞭,乃是铁鞭。 就算先天宗师这一顿鞭子吃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可他不敢有丝毫违逆,甚至一脸感激地向拉善兀良叩首道。 “奴!谢过大当户开恩!” 说完,便忙不迭起身滚去领鞭子了。 因为他怕拉善兀良反悔。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可汗身边的近臣大抵都有点不正常。 这一点,出身可汗王帐的拉善兀良尤为甚! 果然就在他匆忙跑远的时候,拉善兀良看着他的背影,不无惋惜道。 “哎,我刚才应该杀了他的……” “这等蠢货活在世上,只会浪费我乌丸族的资粮。” 听到这话,身边一众蛮将脸色一白。 “大当户仁慈!必得长生天庇佑!” 说着,赶忙打岔道。 “那雍将如此骁勇,大当户要不要亲自出手?” 可这话说完,说话那蛮骑便吃了一马鞭。 “废物!这点小事都要我出手,可汗养你们这帮废物,又有什么用!” 拉善兀良怒道。 “去!要是拿不下那些雍人残军,我会上请可汗,将你们这帮废物通通处死!” 见拉善兀良情绪有些不稳。 身边一众蛮将浑身战栗,彼此对视一眼,赶忙急切道。 “大当户!不是我等怕死!也不是我等不尽力!” “只是那支残军中有天门大宗师啊!” “达利特勤,就是死在对方的暗算之下!” 提到乌丸达利,拉善兀良脸色怒色更浓。 “别跟我提那个废物!” 身负王族的高贵血脉,平日里不可一世,自认足以比肩雍人世家天骄。 可只是让他围杀一支镇辽残军,竟然连命都丢了! 简直荒唐、可笑、无稽! 丢尽了乌丸一族的脸面! 就算是他不死,单凭他放跑了这支残军,拉善兀良也恨不得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以免这个废物玷污了王族的高贵血脉! 不过冷静下来后,拉善兀良觉得身前的这些废物说得也对。 一尊能瞬杀乌丸达利那个废物的天门境大宗师,确实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拉善兀良虽然一直看达利那个废物不顺眼。 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废物一身王族玄功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能一箭射杀他,足以说明隐藏在这支残军中的天门境,绝对不是普通大宗师。 短暂思索之后,拉善兀良阴沉着脸道。 “继续围!等到那南狗大宗师出现,届时我会出手!” 听到拉善兀良这话,一众蛮骑终于松了几分心神。 可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以大当户的实力,拿下这支残军易如反掌。 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只是迫于拉善兀良的威势,没人敢于问出来。 看着眼前这些领命离去的乌丸将领,拉善兀良阴鸷的眼神闪过一抹嘲弄。 难道要我告诉你们,是为了消耗这些小部族的实力? 这片草原上的部族太多了。 虽然他们在明面上都尊可汗为王,甚至在不少雍人的眼中他们都属于乌丸人。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乌丸部,只是这片辽阔草原上所有部族中最强大的一个部族罢了。 他们会听从可汗的号令。 却不会为可汗效死! 所以为了实现可汗的伟大宏愿,整个草原便要跟南方的雍人一样,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只有将整个草原真正拧成一股绳,才能让乌丸有能与大雍一较高下的本钱。 为此,死一些人算什么? 就算是在整个草原上垒起一整座比肩圣山的尸山。 在拉善兀良眼中,也是值得的! 所以在此之前,只好请一些人,主动去死了…… 想到这里,拉善兀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狞笑。 而正当他身边一些没有领兵离开的蛮骑,为这抹狞笑而心中不寒而栗的时候。 拉善兀良忽然用手中的马鞭,遥遥一指下方的战场。 “有意思,逃命竟然还带着女人……” 拉善兀良似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忽然哈哈笑道。 “传我军令!” 听到这话,一众蛮骑赶忙凛然领命。 “别围那些南狗残军了,去,让那些狼崽子把他们后面跟着的女子给我围了!” 见拉善兀良突然转变了主意,一众蛮骑面露不解。 “这样不会放跑了那些南狗吗?” 有蛮骑大着胆子问道。 “放心,他们不会跑……” 拉善兀良也懒得跟这些废物解释,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狞笑不减。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 前方阻拦的蛮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稀薄了许多。 这让一路向南突围的镇辽残军,压力顿时轻松了不少。 可一骑当先的韩绍,却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几乎是下意识的,韩绍身形一动,瞬间从马上腾空而起。 猛然拔高的视野,让他一眼便扫到了蛮骑大军的调动。 也就是这一眼,让韩绍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瞳孔一缩。 于是,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韩绍回落马上,长呼一口浊气,沉声喝道。 “回军!” …… (本章完) 第35章 不如归去 第35章 不如归去 攻敌必救。 这是另一方世界用烂了的手段。 韩绍从来不认为这方世界的人,战争智慧会比那边差多少。 不但不会差,甚至还可能会更强! 因为士卒的强悍体质,以及非人的超凡实力,足以支撑起将领更多的奇思妙想。 让很多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策略,有了可以实现的可能。 所以从发现自己这支残军被围的那一刻起,韩绍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就将所有人带入死地! 只是千防万防,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果然……永远不能奢望对手犯蠢么……” 韩绍望着眼前纷乱的战场,心中无奈叹息。 而随着他的一声‘回军’,身后数百将士虽然心中疑惑。 可出于对韩绍的信任,动作上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几乎就在韩绍拨转马头的瞬间,阵中便传出一声断喝。 “转!” 下一刻,原本眼瞅着就要冲出蛮骑重重包围圈的一众黑甲,几乎是紧贴着前方蛮骑的刀锋,在战场上拉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向身后冲去。 这一刻,高昂的马首,不再向南。 而是霍然向北! 如此惊人、快速且违反常理的动作,顿时让身后不少紧追而来的蛮骑,心中一惊。 面色短暂茫然、错愕之下,只见冲在最前方的那骑雍将,手中长刀一指。 “敌在彼!当何如?” “杀!” 数百黑甲铁骑轰然应声。 “冲锋!” 远处的狼旗大纛下,拉善兀良遥望着那股黑色洪流再次掀起的腥风血雨。 面上的神色没有为那些蛮骑的惊呼、惨嚎,产生丝毫的变化。 反倒是看着那道一直冲锋在前的雍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敏锐的战场直觉!”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达利那个废物,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招揽这名年轻雍将了! 凶悍、敏锐、果决! 这般人物,在他们这样的战场宿将眼中,简直就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亮的星明,亮得耀眼! 又好比囊中之锥,其末立现! 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惜才之心。 至于对方雍人的身份? 那又如何? 只要能为可汗效命,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毕竟可汗想要整个天下,单靠草原上的那些蠢货,是不可能的! 广纳雍人贤才,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他越发痛恨达利那个蠢货。 可汗那般宠爱他,甚至将那名为中行固的南人赐给他,希望他能靠着此人的辅佐,建功立业! 从而在那些王廷贵种面前,竖起一杆王族大旗。 可那个蠢货不但自己丢了命,还把那个中行固给弄丢了! 更将可汗的一番苦心与谋划,全都化作了泡影! “蠢货!蠢货!” 拉善兀良口中咒骂着,手中马鞭再次一直远处那片混乱血腥的战场。 “勿要伤了此人性命!擒下他,我有大用!” 听到拉善兀良这番突如其来的命令,身边一众蛮骑面色一苦。 这雍将悍如猛虎,能将他临战斩杀,已经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族人的血肉与性命。 更遑论生擒? 有蛮骑想要劝诫几句,可瞥见拉善兀良那凶残的目光,顿时将所有的话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拉善兀良看着那些蛮骑涨红的脸色,心中嗤笑。 笑话! 要想生擒此雍将,会多死多少人,他会不知道? 不! 他只是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些草原上的部民,就像脚下的这野草,今朝一岁枯死。 明岁便依旧会继续生长而出。 割不完,根本割不完! 拉善兀良甚至巴不得这些野草一般的虫豸,能够死得再多一些。 好为可汗日后彻底一统草原各族,扫除障碍! ……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直紧跟在将士们身后的那些女子,望着前方那些不断奋死冲杀的黑色身影。 只感觉胸口堵得厉害。 当初定远、廊居两城城破的时候,她们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父母家人、夫君、孩子…… 死了,都死了…… 身为女子的她们,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接下来那有如噩梦一般的经历,却让她们不敢回想。 一切性子刚烈的姐妹,最终选择了死。 可她们不敢,她们怕。 心中的懦弱与胆怯,让她们宁愿忍受那些凌辱,却最终没敢走出那一步。 只能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可就在她们无论身心都彻底沦落黑暗的时候,那一众看起来可怕无比的黑甲铁骑,却仿佛照亮黑暗中的一缕光。 让她们已经一片死灰的心,燃起了一抹希望。 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在她们再次看到一缕希望的时候,那些畜生又出现了? 明明她们已经这般卑微、屈辱的活着了,为什么还要再次撕开她们血淋淋的伤口! 还要再次毁掉她们仅存的一点希望! 为什么! 她们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问头顶那片看似神威莫测的苍天! 可身为女子的她们从来都不知道。 世上从来强食弱! 纵是有理也枉然! 狮虎猎物获威名! 可伶麋鹿有谁怜? 她们更不知道身处这样一方野蛮的世界。 弱,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弱,就有人忍不住欺你,辱你! 弱,就有人会肆无忌惮地抢走你的一切! 她们只知道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有两骑黑甲坠落马下。 大军冲过,残甲、残尸,满地的嫣红。 有女子看着其中一人掉落面甲后露出的粗犷面容,顿时惊声悲呼。 “牛……!” 她甚至叫不出他完整的名字。 只知道那个叫嚣着让她不可丢了自己体面的男人,死了。 连带着她眼中最后的一缕光,也仿佛瞬间湮灭了。 思绪一片空白中,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又或者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归去? 生出这一道念头后,她下意识摸到了怀中,一直没敢拔出的刀柄。 随后一拨马首,便径自脱离了原本的马队。 听着身边狂奔的马蹄声,女子的心神却是出奇的宁静。 还在策马奔行的马队中,有女子扭头看着那道突然停下的身影,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娥娘!快走……” 面对同伴的疾声催促,被称为娥娘的女子,挽了挽耳边散乱的发丝。 “你们走吧……我男人……在这里……” “我要陪着他……” 女子的声音,虽然是用力喊出,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依旧模糊不清。 望着越来越远的姐妹,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 “放心,他最爱体面,我不会……” 女子最后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已经不可闻。 可抽刀那一刻的决绝,却深深死死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血绽放间。 女子望着身后那些不断冲来的狰狞身影,第一次不再畏惧。 不再惊恐。 不再…… “我有男人的……我不怕……” …… (本章完) 第36章 良人且归 第36章 良人且归 一个人生下来,长大,需要十多年的漫长岁月。 可要是选择死。 只要刀子够快,只是寥寥数息的工夫。 急速冲至的蛮骑,见那名伏尸马上的女子已经咽气,便没有再管她。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死去的女子就好比损坏的财货一般,毫无价值。 可回想着那女子凝固在脸上的浅浅笑意,饶是他们杀惯了人,早已漠视了生死。 心中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股疑惑与寒意。 而那些扭头遥望着身后那一幕的女子们,心中的悲伤之意,难以言喻。 她们唯有在心中乞求,剩下的那具尸体不是自家良人。 否则的话…… 她们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更不知道自己在失去一切希望后,有没有选择去死的勇气。 人性总是复杂的。 懦弱了一辈子的人,或许会因为一瞬间的情绪,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而勇猛了一辈子的人,也可能会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痛哭流涕,甚至不惜向敌方摇尾乞怜。 徒使一世英明尽付东流水。 有女子强忍泪水,一面为同伴的死而悲伤,一面在心中生出几分复杂难明的心思。 只是很快她们便顾不得想这些了。 “韩司马他们……怎么掉头了?” 看着前方原本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黑色骑军,在眼看着即将突出重围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调转了马首,向着身后的她们冲来。 有女子忍不住语气急切地惊呼道。 就算她不通战阵之法,可类似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浅显道理,她还是懂的。 而听闻她这话,再看韩绍一众骑军的这般动作。 马队中的女子们也是一惊。 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前方遇到了不可力敌的强敌? 有女子想到这里,脸色不禁再次发白了几分。 “不管了,继续跟着他们冲!”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她们不懂。 但她们牢记住了韩绍临行前,对她们说的那番话。 跟上他们,不要掉队。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再次调整马速,从而跟上那支黑甲骑军节奏的时候。 突然,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蛮骑,一个纵马横切,便生生阻碍了她们的视线。 更顺势将她们和前方一前一后的黑甲骑军,分割成两半!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一支又一支蛮族骑军策马狂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几乎转眼之间,便将她们围得近乎水泄不通! 隆隆的马蹄,在身边肆意纵横。 让她们再也看不到前方那些纵横无匹的黑甲骑军。 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扭头看向她们的狰狞面容。 正如之前那一夜夜从噩梦惊醒时,见到的那般。 冲不过去了…… 面对前方那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蛮族骑军,迫不得已勒马停下后。 所有女子脸色一片惨白,眼神中只剩绝望。 不过这一刻,她们也反应过来了。 前方的黑甲骑军之所以会突然调头向她们冲来,根本不是遭遇了什么强敌。 而是为了来救她们! 为此他们甚至生生放弃了即将突出重围的希望! 想到这里,一众女子双目盈泪,只感觉心中情绪翻滚,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有女子想到韩司马为自己指下的那个良人。 虽然当时一切很仓促,甚至显得很荒唐。 可她还是死死记住了那张脸,记住了他当时冲自己露出的那抹憨笑。 “傻子……不值得的……” 这般呢喃自语着,她望向四周重重叠叠的无数蛮骑。 在发现那些畜生只是单纯地将自己等人围困在这里,却没有丝毫进攻、杀人的意思。 短暂思索片刻后,她便悚然一惊。 “不对!这是陷阱!” 是的! 这是陷阱! 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而她们这些累赘一般的妇人,就是一块明晃晃的诱饵! 用来吸引那支黑甲骑军不断前来送死的诱饵! 想到这里,那女子再也忍不住拼尽全力,嘶声高喊道。 “不要过来!别管我们了!” “走啊!你们走啊!” 可单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声音,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杯水车薪? 不! 连杯水车薪也算不上! 四周有如闷雷的巨大马蹄声,足以掩盖一切绝望的呼喊。 不但没能传出去,反倒是引得周围那些畜生爆发出一阵嘲弄的哄堂大笑。 见那女子最后甚至不管不顾地拔刀向他们冲来。 周围的笑声越发大了。 也越发肆意。 咄—— 一道箭矢临空射出,正中拔刀冲来女子的额头。 草原上的马弓,虽然不如雍人的弓弩技艺精湛,威力大,射的远。 可要说射杀一名身无片甲的柔弱女子,却是足够了的。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 张狂的笑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在这片苍穹之下回荡不绝。 被围在中间的一众女子,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们分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 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那支黑甲骑军来救自己。 救的话,她们明显成了诱饵。 他们会死。 不救,她们会死。 一片沉默中,有女子忽然望向身边的同伴,两相对视间,顿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释然。 这辈子还能有人为自己这样的残败柳奋不顾身,甘愿赴死。 还要奢求什么呢? 还敢奢求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她们,而使那等世间好男儿死在这里,死在那些畜生手中。 未免太过可惜…… 也太过不值得…… 而随着这般念头生出,前方死死堵住她们去路的铜墙铁壁,轰然破碎。 领头一骑策马当先,面上那具狰狞的黑色面甲,并不可怕。 只让人觉得威严、肃然。 “来了!” 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随着那面铜墙铁壁被彻底破开,无数黑色铁骑鱼贯而入。 四周肆意的大笑,戛然而止。 这一刻惨烈的哀嚎,反倒是成了此地的主旋律。 “再见一面,也好……” 那一道道黑色身影,一如那晚那般撕破了所有的黑暗,让外间的光明重新照耀在自己心间。 就算是再懵懂的女子,也感受到了一股名为幸福的感觉。 尽管它即将一闪即逝。 尽管它来得太快,太突然,总让人觉得太过虚幻。 可在此时战场上的一众女子眼中,就算只是这渺渺的一瞬间。 也足够隽永! “走!跟上!” 韩绍来不及说上太多,在彼此错身的瞬间,短暂喝出一句,便呼啸而过。 身后一众将士一身残甲鲜血淋漓,甚至挂着血肉残沫,口中却是哈哈笑道。 “婆娘!老子来了!跟上!” “快!别跟丢了!” “跟上!跟上!老子带你们杀出去!” 阵阵有如虎狼一般的咆哮声中,他们奋勇厮杀着。 可一扭头,却发现那些女子却没有半点跟上的意思。 什么意思? 正疑惑间,有女子嘶声高喊道。 “良人且归!妾在此地,静候良人来日复来……” 那女子眼中泪流不止,可她明明在笑。 阵中有一将士脑袋发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妾名兰荷,莫忘了接妾归乡……” 说完,一缕嫣红洒在身前的草地上。 …… (本章完) 第37章 烈 第37章 烈 被无数马蹄踏过的草地上,翻飞的泥土污染了洁白的积雪。 直到那一道温热的鲜血洒下,染红了污浊的泥土,也融化了积雪。 似乎转眼就在这片混乱如炼狱的草原上,开出了最美、最烈的朵。 而女子天生就是爱美的。 就如同她们虽然恐惧于游方僧人口中的地狱,却对那片开在轮回之地的彼岸神往不已。 有女子忽然想起来。 传说,那又名曼珠沙华的幽冥神也是红色的。 与地上那抹嫣红,真的很像。 看着前方已然伏尸马上的同伴,再环顾了一番四周快速逼近的蛮狗。 以及另一边依旧在旁边不断纵马游曳,依旧不肯离去的黑甲骑军。 她不禁有些困惑。 若是真如佛家所言,今世之果,皆是前世之因。 种恶因,结恶果。 种善因,则结善果。 这样算下来的话,她前世到底要做下何等的恶业。 才会让今生蒙受这样的苦难? 又是种是怎样天大的善因。 才会让自己在彻底坠入黑暗后,得遇这样的好男儿? 恍惚间,她隐约觉察到佛家那一套所谓的轮回地狱之说,应该是骗人的。 可此刻她却宁愿这套骗人的把戏是真的。 这样的话,往后的千世万世,总还有一丝得遇此等良人的希望…… “妾名……只求若有来世……莫忘了今朝这一夕因缘……” …… 前方有敌,后方亦有敌。 数百黑甲铁骑纵横厮杀,锐利的刀锋不时在身上残甲上拉出一连串火。 破开的黑色甲胄,顺势被切开皮肉,溅出道道血。 不可谓不惨烈。 明明人多势众的无数蛮族,拼死阻拦着数百铁骑的冲撞。 可他们自认为的铜墙铁壁,却在那些黑甲面前,轻薄如纸。 每一次耀眼的刀光闪过,勇猛的草原儿郎就好像被雍人老农收割的禾穗一般,成片地倒下。 每一声凄厉的惨嚎,每一次绝望的嘶喊。 都在诉说着这场战场的惨烈。 可他们所有人的余光瞥见战场最中央那些女子的时候。 忽然感觉这场战争最惨烈、最残酷的地方,却恰恰发生那里。 明明那数百骑军为了避免厮杀波及她们,有意拉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明明那些不断围来的蛮族骑军,为了不让诱饵失去作用,也在极力克制杀戮的冲动。 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明明本该是这片战场上最平静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伏尸一片。 嫣红的鲜血,流淌在这片残酷血腥的修罗战场上。 真就仿佛那一朵朵开在地狱黄泉的接引神。 这一刻,就算是蛮族一方的不少骑军,也露出了复杂的目光。 因为杀惯了人的他们,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杀人,是需要勇气。 可杀自己,则更需要勇气! 看着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柔顺、懦弱的雍人女子,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带给他们的震撼,甚至不亚于与数百雍人残军的一场厮杀。 “疯子!” “这些疯女人!” 有蛮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坏我大事!坏我大事啊!” 大当户定下的计策,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些南狗蠢货果然上当,一个个愚蠢至极地返回送死。 可就在眼瞅着就要成功的时候,竟然让这些女子用最烈性的方式,用自己的死,硬生生地破了局!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围上去!攻!攻!” 那蛮将满脸晦气,说着忽然想起来大当户刚刚的交代。 “记住了!大当户有令!勿伤那领头雍将的性命!” 没办法。 那些女子已经死了。 就如同一块已经失去作用的诱饵。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舍不得麾下儿郎和族人的性命,也不得不去拿人命去填了! 否则万一跑了这伙雍骑,大当户盛怒之下,难保死的就不会是自己。 好在其他蛮骑统领也是这样想的。 一面催促着手下族人去送死。 一面在身边蛮族亲卫的掩护下,死死注视着那道冲锋在最前面的雍将身影。 他们在等。 等那雍将耗尽体内真元,身疲力竭。 到时候只要自己把握好时机,定能将此獠一举成擒! 想到大当户拉善兀良之前许下的厚赏,以及可能面临的责罚。 一众蛮将也顾不得损失了,全都不惜血本向着那支数百残军冲去。 …… 韩绍依旧在冲锋,依旧在杀敌。 可脑子此时却是有些空白。 除了机械地挥刀,再挥刀。 他更是在脑海中不断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将那些女子带出山谷。 或许……可能那些女子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 至少不会死在今天的这一刻…… 又或许她们依旧可以选择屈辱的活着…… 可自己呢? 明明看似给了她们希望…… 可没想到正是这一丝希望,却硬生生将她们逼上了绝路。 想到那一道道刀锋,刀刃向内化作自己的脖颈。 胸口压抑得要爆炸的韩绍,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也很努力地让自己开始漠视死亡。 可最终他还是发现这真的很难做到! 毕竟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他不是天生的主角! 更不是天生的变态!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时不刻都在受着另一方世界的道德行为准则所牵引。 在另一方世界,杀人是最大的罪! 所以他这方世界杀人的时候,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在正当防卫! 因为他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合法的,合理的! 他问心无愧! 同样,在另一方世界,救人就是最大的善!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显得很蠢。 可他还是做了! 因为在另一方世界的道德约束下,若是不救,他会愧疚,会自责。 所以他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地救下了所有蒙受无尽苦难的一众女子。 直到此刻,他亲眼看着那些女子一个接一个,用自己送给她们的刀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韩绍茫然了。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错乱的三观,不同的行为逻辑。 让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该怎么做?” 韩绍干涩的声音,传入公孙辛夷的耳中。 公孙辛夷甚至从中听出一抹说不上来的无助与迷惘。 虽然她也不知道韩绍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可短暂思索了一阵后,清冷到毫无情绪的声音,还是回答道。 “活下去……” “然后复仇!” 复仇? 韩绍黑甲面甲下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刚想说什么,却听耳边那道已经格外熟悉的清冷语调,再次传来。 “冲吧,不要停,一路向南……” “要是能活下来,莫忘了……我名公孙辛夷,辽东公孙的公孙!” 面对公孙辛夷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韩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后便听她语调一转,变得铿锵。 “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说什么娘们儿如何!” “若是不信,便瞪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我们大雍女儿家的烈性!” 这话出口,韩绍顿感不对。 只是还没等他阻止,一道身穿黑甲的窈窕身影,从阵中冲天而起。 “大雍镇辽校尉!请与蛮族大当户一战!” …… (本章完) 第38章 霸道的雍人! 第38章 霸道的雍人! 旗帜、大纛,不是随便竖的。 全都拥有着特殊的目的性和指向性。 作为与乌丸打惯了交道的镇辽军,自然能通过大纛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大当户,位在万骑长之上。 麾下常领数支万骑。 所以早在看到那杆狼旗大纛的时候,公孙辛夷的一颗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至于说那百十位女子在眼前甘愿赴死,也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身为兵家子弟,武人世家,就算是女儿身,也从来不缺乏慨然赴死的勇烈。 在最后看了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公孙辛夷身化一道黑色长虹,冲天而起。 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向元神境真人修为的乌丸大当户请战! 后果? 唯死而已! …… “女子?” 听着那一声刺破苍穹的铿锵语调,依旧身处狼旗大纛下的拉善兀良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毕竟尽管雍人军中有一些女子为将。 但也不多见。 拉善兀良阴鸷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面揣度着公孙辛夷的身份。 一面心中嗤笑不已。 瞧瞧! 区区一个天门境的女将,在自己这个元神境的真人面前,不但毫无敬意。 甚至就连乌丸两个字也懒得称之。 只以蛮族二字叫阵! 这就是雍人! 他们从来高高在上地俯瞰这世间各族! 上古年间,万族争雄。 他们胜出后,便贬天下非人万族皆为妖! 上立万古神庭,统御诸天。 下立幽冥帝廷,执掌轮回。 再以人间为枢纽,勾连天地,立下不朽皇朝。 自号天子! 何谓天子? 上统天,下统地,中间还管着人间。 这就是天子! 苍天之子! 稍有忤逆,便是逆天! 逆天,则伐之! 伐之,则族之! 若干年后,所谓的妖族,一个分支甚至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城! 而如今斗转星移,山河流转。 三界绝通之后,天子也只剩人皇之名。 可他们仍不知收敛,不但驱昔日同族于蛮荒、苦寒之地。 更冠以蛮夷之名! 他们甚至将不会说雍语,斥为不会说人话! 拉善兀良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开除人籍’。 可每每想到这里,他还是会感到一阵莫大的屈辱! 这种屈辱,让他愤怒到无法忍耐。 于是也懒得跟那天门境女将废话,直接翻手一覆,便化作滔天巨掌,遮天蔽日地向公孙辛夷压去。 可他没想到那女将不但没有闪避,反倒是手中一闪,便擎着一柄银色长枪。 银枪! 当那柄银色长枪现出的一瞬间,拉善兀良下意识瞳孔一缩。 近乎本能般想到了那道白马银枪的霸烈身影。 “你姓公孙?!” 公孙辛夷接话,身形一动,整个人化作一柄锐意无双的霸道枪芒,迎着巨掌便再次脚踏虚空,冲天而起。 “破!” 一声断喝,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一点银芒从初始微弱,逐渐绽放。 转眼间,便于头顶的虚空中轰然爆开。 而眼看着自己的随手一击,被这般轻易破除。 拉善兀良不但不恼,眼眸中反倒是爆发出一阵狂喜之色。 “你真的姓公孙!” 拉善兀良口气肯定。 幽州辽东,世居公孙! 早年镇辽城下的惨烈一战,数万白马义从纵横无敌。 不但打出了辽东公孙的赫赫威名。 更让那个名为公孙度的男人,无敌之名响彻整片草原。 其中那手标志性的银枪,更是让无数草原人历代铭记! 因为那是一段充斥着尸山血海,无数族人伏尸千里,无数蛮族大能修士血洒长空的痛苦记忆。 而人类在有关痛苦方面的记忆,向来能保存很久。 甚至能被写进基因序列里,代代传承下去。 因为这能让人避免重复这样的痛苦。 …… 面对拉善兀良一语点破自己的出身来历,公孙辛夷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毕竟既然已经出手,便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更何况一位天门境大宗师,在一尊元神境的真人面前掩藏,何其愚蠢? 公孙辛夷自认自己并不蠢。 所以在向韩绍再次传递了一个‘快走’的眼神后,便提着银枪向着那竿狼旗大纛悍然冲去。 那一刻银色枪芒,璀璨逼人。 而被这抹璀璨枪芒裹挟其中的公孙辛夷,宛如一只冲向烈焰的飞蛾。 明知是死,却依旧义无反顾。 或许正如她对韩绍说的那样,她要让韩绍瞪大眼睛好好看一看,什么是大雍女儿家的烈性! 韩绍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边那道越行越远的璀璨银芒。 以及远处轰然爆发开来的剧烈元气波动。 一股巨大的无力之感,爬满了整个心间。 根本无需去看,粗略一感应,便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参与的争斗。 “怎么办?” 再次问了自己一声,直到脑海中回想起那道熟悉的清冷语调。 ‘活下去……’ 韩绍眼中终于有了几分亮光。 “司马……” 面对身后吕彦迟疑的话音,韩绍没有丝毫停顿,便吐出两个冷硬的字音。 “突围!” “可是……大娘子她!” 韩绍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且漠然,口中重复道。 “突围!” 急促且短暂的对视间,吕彦心神一颤。 他感觉眼前的韩绍,似乎有些变了。 可具体哪儿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恍惚间,他只感觉此刻的韩绍跟军中的某些宿将开始有点儿像了。 不过出于对韩绍的盲从,他还是充当了传令兵的角色。 “司马有令!全军!突围!” 而听到‘突围’二字,一直跟在韩绍身后沉默冲锋的将士,不少陡然色变。 “司马不可!” 有将士怒声道。 “司马你许了我一个良妻,今日吾妻死于斯!你让我如何弃她而去!” 这话说完,身后的阵中顿时传来一阵怒吼。 “不错!吾妻亡于此!我等纠纠男儿,不报此仇!如何能退!” “不退!” “不退!” 血性男儿,就是如此。 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既然他们已经认了那些女子为妻,便无可改变! 更何况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些女子一个个接连赴死的模样…… 听着一众热血儿郎如今声若泣血,隐约颤抖。 韩绍面甲下的脸色,一如面甲般冷硬。 “尔等想要抗令?” 军令如山! 这话出口,阵中顿时沉默下来。 “复仇?死人,如何复仇?” 韩绍接着漠然道。 “尔等可还信我这个司马?” 马蹄如雷,军阵依旧是前行。 沉默了一阵后,有人断然道。 “信!” 又是片刻,终于连成一片。 “信!” 人心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稍作称量便有了上下高低。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没有韩绍,他们早已死在之前的战场上了。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不信? 韩绍见状,心中略微安慰,面上却是依旧冷硬。 “信我,便突围吧!” 他不知道公孙辛夷能撑多久。 总之没时间了。 说完,也不管身后众人如何反应,继续一马当先地向前方冲去。 不过在这之前,他直接彻底释放了系统的等级。 曾经他一直压制着等级,一来不想显得那么另类与夸张,太过引人注目。 二来也想着给自己保留一些所谓的底牌。 可现在想想,这般做法还真是天真、可笑且愚昧。 这世上总是存在一个个圈子,等级不到你永远融入不进去。 只能一直在原地打转。 大争之世,不争就死! 所谓的苟,根本不适合他。 也不适应他所处的恶劣环境! 今后,他要争! 争他妈个一往无前! 争他妈个势如破竹! 挡我者! 死! 几乎是顷刻间,韩绍身上本就强盛的真元之力,剧烈波动起来。 周身的气势,也越发霸烈。 真元境六重! 七重!八重!九重! 大圆满! 感应到这一切剧烈变故的所有人,无论是身后的数百铁骑,还是四周围杀而来的蛮族骑军,全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 巨大的威压,肆虐席卷。 有蛮骑脸色一变,有些发白。 “天门……” 天门? 这种彻底释放自己的感觉,让韩绍终于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是的,我要见神了! …… (本章完) 第39章 见神 第39章 见神 天有三宝,曰日、月、星。 人亦有三宝。 名为精、气、神。 武道修行凝血境筑基练精,化精为气便是后天真气。 真元境气返先天,以气养神。 这便是武道下三境。 当以先天真元之力温养的那一缕紫府真灵,被温养到极致的时候,便可勘破世间虚妄,见到那一道横亘天地之间的‘门’。 这扇门,就是天门。 推开它,便可见神! 但这只是世间普通武者所必须要经历的修行历程。 一路开挂的韩绍,无疑错过了许多武道沿途的风景与……苦难。 他甚至以为自己连所谓的破开天门这一步,都不需要。 便可由系统一路保送,直入青云。 可惜很明显他想多了。 当一身强大的先天真元暴涨到极限的时候,韩绍只感觉自己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停滞。 恍惚中,一双‘眼睛’睁开了。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身后的将士,看到了周围的无数蛮骑。 同样也看到了这个世界…… 这种感觉很玄妙,甚至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正如他实在无法理解头顶的那道虚空之门,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这一点也不唯物,更一点也不科学。 可偏偏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甚至在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神圣。 只是看着门上那些繁复难明的纹路,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感觉有些熟悉。 熟悉到自己仿佛无数次亲眼见过一般。 韩绍一番仔细回忆,却没能从记忆中寻到任何的只鳞片爪。 随即才觉得有点荒唐,有些好笑。 这种感觉或许就像你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很熟悉,好像梦里梦到过。 但实际上你从来过这里,也从来没有梦到过。 最后只能归咎于错觉。 …… 门,很高,很大。 仿佛连接着天与地。 难怪被称作天门。 ‘韩绍’飘飘忽忽的,来到门边。 感受着它的巍峨、高耸,以及那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神圣。 他倒没有怀疑自己这座天门,会跟别人不一样。 因为之前他问过公孙辛夷,眼前的门与公孙辛夷所描述的,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越感受,那种熟悉的感觉,便越强烈。 ‘倒是跟传说中的南天门很像……’ 韩绍心中默默嘀咕一声。 本打算用从公孙辛夷那儿问来的方式,尝试着破开这天门,完成从下三境到中三境的蜕变。 可没想到下一刻,那道巍峨直入天际云端的巨大门扉,竟然突然轰然大开! 那一瞬间门内迸发出的强烈光辉,甚至让‘他’本能地做出了闭眼的动作。 不对…… “‘我’哪来的眼睛?” 韩绍一愣。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一道神秘莫测的力量,向着前方摄去。 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韩绍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反抗。 可感受着前方传来的种种喜悦,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情绪,韩绍再次愣住了。 是‘门’! 韩绍苦笑。 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 因为据公孙辛夷所言,天门境,之所以要强调这‘天门’二字。 除了其本身的巍峨高耸外,更多的则是形容破开它的艰难! 无数年来,不知道多少世间武者在这扇门前,撞得头破血流,却最终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就算是勉强能入,也只是破开一道缝隙,然后硬生生将自己那一点紫府真灵挤进去! 这其中历经的痛苦与磨难,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与外人言说。 可反观他韩绍呢? 刚至门前,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门便自己的开了。 甚至迫不及待地将他直接拉了进去。 如此巨大的反差,不但将韩绍之前所有的准备全都做了无用功。 更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接下来要干嘛?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这门后世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反而显得有些狭小。 一缕缕轻薄如纱的云雾,有如流云一般浮动。 每每与韩绍的‘躯体’相触,都会让他生出几分奇特的感受。 恍惚间竟有一种渐渐成长的感觉。 正有些出神之际,忽然一道机械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一如之前每次脑海中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你来了……” 一如既往的俗套。 韩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来了。 你不该来。 但我还是来了…… 你他妈跟我玩古龙系cos呢? 韩绍转身看着身后那道一袭儒衫的身影,神色现出几分古怪。 倒不是因为眼前的这道身影,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而是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穿上一袭儒衫,竟然也不差。 那感觉就像游戏中照着自己的样子,一比一完成的人物建模。 “我来了。” 韩绍试探性地跟身前的这道儒衫身影做出了交流。 “你来了……” 儒衫身影神色木然,语调机械,依旧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韩绍见状,嘴角微抽。 妈的!智障! 心中暗骂一声,索性不再管他。 开始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摸索起来。 毕竟外间的战场如火如荼,生死一念间,根本没有时间让他耗在这里。 只是很可惜公孙辛夷只跟他讲过开‘门’的过程,却并没有跟他讲过‘门’后的世界。 因为据她所说,那其实是一种照见自我的过程。 见‘我’,即见神! 玄而又玄,根本很难用言语去描述。 只知道从门后出来之后,神魂会拥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过程。 当时公孙辛夷纠结了良久,也没能形容出那种难以难说的感觉。 直到韩绍心念一动,下意识吐出一句。 ‘一朝尘尽光生,今日方知我是我?’ 公孙辛夷这才霍然惊悟,而后涨红着脸嚅嗫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 …… 韩绍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门’后的经历,跟公孙辛夷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最终却只能归结于自己天赋异禀! 再上升一个高度,那就是天命在身! 这般自我吹嘘着,韩绍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急躁。 因为他发现这处不大的虚无空间内,除了身后杵着的那根‘木头’,别无他物。 更谈不上那玄之又玄的照见自我了。 “难不成要跟这‘npc’完成交互?”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只是几次尝试着跟‘它’交流,换来却依旧是‘你来了’三个字。 艹! 就不能有个新手引导吗? 耐心被耗去大半的韩绍口中咒骂一声,下意识‘伸手’向前触碰而去。 下一刻,只见原本平静的‘视线’,瞬间有如水纹漾开。 而后一道有如洪钟大吕的巨大声音,在韩绍神魂中炸响。 “陛下……该临朝了!” 意识莫名恍惚起来的韩绍悚然一惊,等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高居一处不知名的大殿之中。 重重云雾中,无数道周身神光流溢的身影,林立在这大殿的下方。 韩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过场cg? …… (本章完) 第40章 陛下 第40章 陛下 “陛下!臣有事启奏!”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座堪称神圣威严的大殿中有着特殊的回音设计。 韩绍只感觉那声音洪亮震耳,甚至就连神魂都有种被颤动的感觉。 听闻这话,韩绍几乎下意识就要应声。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便听到‘自己’开口了。 “讲。” 音色跟自己很像,但其中蕴含的某些东西,却又截然不同。 威严、冷漠,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只一个字吐出,韩绍瞬间感觉眼前这一片大殿之上的所有身影,全都不自觉地微微挺直了几分身子。 而后便听那道沐浴在无尽神光中的高大身影,肃然道。 “北海苍梧郡有大妖作乱!臣请领兵伐之!” 大妖? 这系统还自带世界观和剧情设计的吗? 韩绍有些懵。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便听‘自己’开口道。 “允。” 又是一个字吐出。 只是这话说完,韩绍便听‘自己’顺势补了一句。 “再着钦天监好好查一查,朕倒要看一看那孽畜是哪一族的!” “等查清楚了,让他们族长自己上天请罪!” “如若不从!族之!” 冰冷的言语,毫无半点温度。 甚至让作为旁观者的韩绍,都感到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好家伙! 这他妈一人犯罪,全族诛除! 你是懂连坐的! 残暴! 太残暴了! 韩绍心中吐槽着。 本以为这殿中那些身影会有人站出来规劝‘自己’要善良。 可没想到随着‘自己’的声音落下,满殿的身影齐齐躬身赞道。 “陛下圣明!” 其中那道走出来上奏的身影,更是大声应道。 “谨遵陛下法旨!” 等他重新归入大殿上的队列中,又是一道身影上前启奏。 “陛下……” 接下来便是又一阵例行启奏,事无巨细。 但大抵上不是这边作乱,需要平叛。 就是哪里天干地旱,需要请旨调拨云雨。 再要么就是某处有水妖如何如何。 这期间韩绍甚至听到‘自己’言语间,便将两条真龙轻描淡写地送上了剐龙台! 只是过了一阵后,以第一人称作为旁观者的韩绍,便感觉无聊起来。 毕竟作为一名成熟的玩家,谁不是遇到过场就直接跳过的? 无聊! 我要看血流成河! 韩绍心中吐槽着。 却没想到这般念头刚刚生出,他便感觉自己猛地从眼下的身体中挣脱开来。 而后视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居高临下的视野中,韩绍看到了下方那一片被无尽云雾笼罩,堪称巨大的天宫群落。 韩绍看到了有神鸟在远处的天际云霞间翱翔、啼鸣。 看到了有神女踩着漫天霞光莲步轻移,看起来忙碌非常。 也看到了那具高居帝座上的威严身影。 一身黑色衮金帝袍,头戴冕毓。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让韩绍感觉对方忽然抬起头望向自己。 两相对视间,韩绍只感觉自己的神魂轰然一震。 而后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凝固,天宫、仙臣、神鸟、神女,以及那一尊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帝袍身影。 一切的一切,通通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副永恒而隽永的华美画卷。 等韩绍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单调蒙白的虚无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恍然如梦。 这一刻,韩绍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神魂开始了蜕变。 并且果然跟公孙辛夷说得一样。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 似乎莫名地就有一种难言的巨大感动,在神魂中涌动、滋生。 韩绍默默感受着神魂中的变化。 只是就在这时,眼前的那道之前一直有如木头人的儒衫身影,忽然有了动作。 祂裂开了…… 整道身影从头顶天门处,整齐地裂成两半。 而后化作一张薄薄宛如衣衫的存在。 如此惊悚的一幕,看得韩绍一阵毛骨悚然。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便是那‘衣衫’,竟然向着他飘落而来。 当韩绍生出想躲的意识时,它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这……” ‘衣衫’罩体的那一刻,一股明悟瞬间从韩绍心间生出。 那是魂衣! 系统竟然将前身的残魂,化作了魂衣! 这一刻,虽然是作为受益者,韩绍还是被心中生出的那股彻骨寒意彻底笼罩。 一时间意识竟然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中。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身儒衫。 甚至就连那副‘过场cg’化作的天宫画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安静静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陛下!” …… 晋升天门境的强大威压,依旧在战场之上纵横肆掠。 四周被这股庞大且浩瀚的威压,震慑当场的蛮骑大军,甚至忘了进攻。 这一刻的他们,都在祈祷长生天护佑。 好让这雍将晋升失败! 否则的话,在己方天门境没有出手的前提下,他们必死无疑。 只可惜他们的长生天最终还是没能保佑他们。 随着黑色面甲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霍然睁开,一股远比先前还要强盛的恐怖威压骤然爆发。 霸烈的武道真罡,有如一道无形气墙向着前方的一众蛮骑席卷而至。 所有被覆盖的蛮骑,无论人马,全都身形一僵。 片刻之后,便忘了呼吸。 因为掌控他们身体的‘神’,死了。 留下的只是一副看似完整的身形罢了。 而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的韩绍,却没有管这些随手能够捏死的蝼蚁。 目光微微瞥了眼,远处那杆狼旗大纛下几道服饰妆容都极为特殊的身影。 若是他从‘魂壳’中得来的讯息,没有出错的话。 那是乌丸蛮族中的萨满祭司。 “果然……人眼中的世界,会随着视野的变化,而随之变化的么……” 韩绍面甲下的脸现出一抹无奈。 因为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军中竟然还有这等存在。 不过此刻,他连这个也顾不得了。 因为此时的他,忽然发现那副位于神魂处的天宫画卷,其中某道身影仿若活过来了一般。 而后一道粗犷的声音于他神魂中现出。 “陛下,臣僭越了。” 话音一落。 韩绍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马上脚踏虚空,凌空而起。 而后弯弓搭箭,目标直指虚空中的拉善兀良。 弓如满月之时,韩绍周身武道真罡霸烈爆发。 化作一身儒衫虚影,身边九只三足怪鸟唳叫嘶鸣,最终汇聚成一道诛神之箭。 咄—— …… (本章完) 第41章 鬼车 第41章 鬼车 长空之上,女将喋血。 尽管她动用了兵家秘法,强行拔高了自身修为。 可终究与真正的元神真人差了一线。 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线之隔,却让仿佛天堑一般横亘在敌我双方面前。 天堑的这边是生,那边则是死! 不过这些对于公孙辛夷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现出了身形,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除了有些对不起阿爹和阿娘,倒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只希望韩绍那厮能顺利带着将士们突出重围,也算是全了一场战场相遇的袍泽之谊。 公孙辛夷心中念头倏忽转过,手中那杆亮银枪却没有慢下分毫。 秘法虽然在不断抽取她的生机与神魂,却也因此为她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轰—— 浩瀚磅礴的天地元气,在二者交击间轰然暴散。 被震退数十丈的公孙辛夷口鼻溢血、筋骨欲裂,可她有如没有察觉一般,脚步在虚空重重一踏。 整道身形便再次向拉善兀良冲杀而去。 “杀!” 女子独有的冰冷娇喝,裹挟着冲天杀气,响彻寰宇。 甚至将原本气定神闲的拉善兀良逼退数步。 瞥见对方眼中那股执拗与狠辣,饶是拉善兀良向来漠视雍人,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 “好一头雌虎!” “倒是没有辱没辽东公孙的名头!” 拉善兀良语气充满了戏谑,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除了欣赏,更多的则是愉悦。 没想到啊! 给达利那个废物、蠢货收拾个烂摊子,竟然还能有意外之喜! 辽东公孙! 甚至可能是辽东公孙氏的嫡脉! 这样的人物,要是杀了,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至于说对方女子的身份? 呵,床笫之上才分男女! 战场之上,只分敌我、生死! 更何况他拉善兀良早已将一生都奉献给长生天,奉献给可汗! 区区男女之事,只会影响他为可汗尽忠。 他不敢兴趣! 所以当公孙辛夷面甲被震落,露出那张堪称世间绝色的容颜,拉善兀良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杀意越发浓郁。 本来他还存着几分心思,想要生擒此女,献于可汗王帐之前。 辽东公孙多年积攒下来的无敌威名,正好可以用来夸耀可汗的赫赫武功! 可现在这点心思,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不敢赌。 赌可汗会不会被对方美色所惑,从而犯下与南狗某些君王一样的千古大错! “当速杀之!” 这般念头生出,拉善兀良便懒得再与这女子周旋。 当即就要施展手段,痛下杀手。 公孙辛夷当然不知道眼前这长相丑陋的蛮狗,须臾之间转过多少心思。 体内剧烈消耗的生机与神魂,让她前所未有的强大,也前所未有的虚弱。 因为每一次身化枪芒的悍然出手,都会让她离死亡更近一步。 对此公孙辛夷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柔弱与畏惧。 有的只有身为武人的悍勇与决绝! 将军难免阵前亡。 马革裹尸而还,也不只是独属于男儿的荣耀! 大雍女儿家,亦有女子的壮烈! 感受着对面猛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与杀机,公孙辛夷清冷的玉容神色不变,依旧悍不畏死的向对方冲去。 “用你们雍人的话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面对公孙辛夷以秘法燃烧自我,一次又一次地决死冲杀,拉善兀良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真是令人欣赏的愚蠢……” 说着,拉善兀良一指点住那道直刺面前的银色枪芒。 枪芒寸寸炸裂间,点点璀璨的银色流光,有如漫天星光一般,瑰丽而梦幻。 公孙辛夷手持银枪,可偏偏任凭她如何努力燃烧生机和神魂。 眼前那一根看似单薄的手指,却仿佛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山峰,让她不得寸进! 看着拉善兀良身后骤然浮现的元神之相,公孙辛夷本就苍白的脸色,再次惨白了几分。 “你不是普通元神真人!” 九头妖鸟! 鬼车! 既是乌丸王族图腾,更是乌丸萨满神庙的象征! 只是王权和神权,在没有合二为一时,很难共融。 所以二者的关系,多有龃龉。 公孙辛夷这才没有将拉善兀良的身份,往那方向想。 等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却是已经晚了。 因为她以兵家秘法燃烧生机和神魂,能暂时应对普通元神真人,却绝对挡不住一尊萨满神庙的大祭司! 心中一片死灰的公孙辛夷,当即就要抽身回撤,带着韩绍飞身逃离。 这个时候也顾不了其他将士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猜到我的身份了?” 拉善兀良阴鸷一笑,“可惜晚啦!” 说着,屈指在枪尖轻轻一弹。 霎时间,那杆璀璨银枪寸寸破碎。 而作为枪主的公孙辛夷,整个人如遭雷击,在虚空中一路喋血。 “真是孱弱的力量啊……” 看着公孙辛夷倒飞出不知多少距离的身影,拉善兀良扭动着脖颈,身后巨大的九头妖鸟元神之相,宛如有灵一般也随之摆动着九颗狰狞的头颅。 这种彻底舒展力量的感觉,舒服得他甚至想要仰天长啸。 可没办法,可汗和神庙的交易,暂时还不能暴露在人前。 这让他每次出手,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不够痛快啊! 不过这次没关系,区区几百残兵通通杀光就好了。 脚踏虚空的拉善兀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道甲胄破碎的窈窕身影。 “啧啧,南人女子就是不同,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拉善兀良口中啧啧称奇。 一面指着下方那些被纠缠在战场上的黑甲骑军,幽幽道。 “你很想救他们?” 拉善兀良有些恶趣味地说道。 “要不……我先杀了他们如何?” “不不不,这样不够有趣,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杀了他们,才足够有趣。” 说着,一道无形之力瞬间将公孙辛夷束缚在虚空之中。 浑身筋骨尽碎的公孙辛夷,血染破碎甲胄下的素白劲衣,眼神嘲讽。 “你们神庙……这是在找死……” 这天下很大,容得下大雍和诸多蛮族,乃至一些妖族。 可这天下又很小。 儒家有贤,道家有仙,佛家有阿罗汉。 却容不下第四个神。 听到公孙辛夷这话,拉善兀良无所谓一笑。 “那是可汗和大巫该考虑的事……” “我们这些人要做的只是替可汗的大业,扫除一些障碍而已。” “就比如说……” 拉善兀良这话说着,顺势将目光看向下方的战场上。 只是这话说了一半,便愣住了。 “突破了吗?倒是有趣!” 看着下方那雍将竟然在转瞬之间,便完成了先天境到天门境的跨越。 拉善兀良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却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那道刚刚突破天门境的身影,下一刻便踏临虚空,而后瞬间弓如满月,指向自己。 拉善兀良脸色依旧挂着戏谑不屑的冷笑。 “你们雍人都是这么愚蠢的吗?” 区区初入天门境的蝼蚁,难道还想弑神? 是的! 在世俗凡人眼中,元神真人已经近乎于神! 此刻被韩绍弯弓箭指,拉善兀良只觉得好笑。 那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愤怒,让身后巨大的九头妖鸟元神之相,仰天怒鸣。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个胆敢冒犯自己的蝼蚁,彻底撕碎、吞食! 只是片刻之后,那九头妖鸟的怒鸣便戛然而止。 看着那由武道真罡汇聚的九只三足怪鸟,拉善兀良脸色骤然色变。 “金乌?这不可能!” …… (本章完) 第42章 诛神! 第42章 诛神! 金乌,乃是上古神鸟。 传说昔日万族争雄,人族还未独霸天地时,这一族甚至出过一帝一皇。 压得诸多上古神圣都抬不起头。 只是那段岁月太过久远。 拉善兀良也只是从神庙中某些残缺典籍,才得以窥得这一族的只鳞片爪。 此时骤然看到下方活灵活现的九只金乌虚影,拉善兀良先是不信。 可心中不断滋生的阵阵恐惧感觉,却让拉善兀良战栗不已。 这份战栗不在身体,而是源自神魂! 源自于神魂所化的鬼车元神之相! 那种宛如惊遇天敌的震怖之感,仿佛亘古年间便被死死烙印。 拉善兀良本能地想要逃,可身后的鬼车元神却隐隐有种向对方匍匐叩首的冲动。 “该死!” 拉善兀良低声咒骂一声。 他出身神庙,曾经从来只有别人对他顶礼膜拜。 就算后来被可汗折服,成为可汗近臣,也只对可汗俯首。 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对一个雍人叩首? 拉善兀良硬挺着身子,神色渐渐狰狞。 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的方向。 他就不信了! 区区天门境的蝼蚁,难道还能一箭射杀他这个出身神庙的元神真人? 只是转瞬之后,他这份狰狞与不屑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之色。 因为随着那由天门境武道真罡凝聚的九只金乌虚影,最终汇聚成一支火光流溢的诛神之箭。 拉善兀良只感觉眉心紫府处,一阵剧烈刺痛。 那是神魂在疯狂示警! “该死!该死!怎么会这样?” “区区天门境的蝼蚁……” 拉善兀良想要逃,可元神想要跪。 所以这一刻的他悚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那道充斥着无尽流火的神箭之影,气机越来越强盛,越来越炽热。 拉善兀良此时这才猛然然意识到当这一箭射出…… 他真的会死! 他算是看出来了,凝聚这箭型的武道真罡或许不算什么。 真正要命的是箭上蕴含的恐怖神意。 别说是他这个元神真人了,就算是在他之上的存在,也不一定能挡下这一箭! 因为这是一支专为诛神的箭! 诛的是神魂!是元神! 一箭之下,形存而神灭,这才是这一箭的真正恐怖之处! 想到这里,拉善兀良开始战栗,开始恐惧。 他还不想死! 他还要为可汗的大业,奉献一切! 不! 该死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区区天门境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神意! 拉善兀良不理解,更想不通。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一箭之下,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心神一阵失守后,出于与神魂相融的鬼车元神的本能,拉善兀良忽然膝盖一弯。 竟然真的跪了下来。 当着无数蛮族骑军和数百雍人残军的面,他跪了。 这一跪,顿时引得无数蛮骑大声惊呼。 “大当户!” 他们同样想不通,同样不理解。 在他们心中宛如神明的大当户,竟然向着那南狗将领屈膝跪下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一阵难以置信之后,无数蛮骑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个信念开始轰然崩塌。 一双双充斥着迷茫与愤怒的目光,仰头望天。 被无双道视线凝视的拉善兀良,总算回过神来,心中霎时间无尽的羞恼与屈辱。 而就在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的时候,神魂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跪?” “跪也要死!” ‘声音’粗犷中带着无尽的蛮荒之意。 拉善兀良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古老、沧桑、伟岸的韵味。 拉善兀良拼尽全力,努力梗起脖颈,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的虚空中那道霸烈无双的身影。 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你不是他……” 可那道古老粗犷的‘声音’,似乎连半点搭理他的意思也无。 只是机械地冷声宣判道。 “冒犯天颜,罪不容诛!族!” “今日便自你而始!” 寥寥几个字音落下,拉善兀良神魂越发剧烈的战栗。 其中‘天颜’两个字,更让他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恍惚间,他隐约意识到他好像无意中探究到了一个天大的隐秘! 可这一发现不但没有让他兴奋,反倒是越发恐惧。 “不可能!怎么可能!?” “天……” 拉善兀良张嘴想吐出那个字,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字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尽的天地元气,化作资粮往下方汇集而去。 而后一道炽烈的流光,划过天际。 直奔自己而来。 吾,死期至矣! 拉善兀良只来得及生出这样一道念头,那道赤焰流光便一闪即逝。 他似乎听得身后凶厉的鬼车元神,一声凄厉的哀鸣,而后片片破碎。 与之一同破灭的,便是他的本命神魂。 一箭,诛神! …… 不出意外,这一箭之后,那把上好的良弓化作一捧尘沙,于韩绍指尖婆娑消散。 “臣告退。” 随着脑海中传来的声音响起,韩绍终于重新拥有了对身体的掌控。 隐约间,他仿佛见到一道壮硕的身影,正向自己躬身行礼。 韩绍静静地‘看’着祂一步步向后方的那扇天门退去。 天门开阖的瞬间,韩绍只见那门后无数道身影鳞次栉比,沿着一道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阶梯,肃然而立。 当韩绍视线扫过的那一刻,那一道道憧憧人影似乎都匆匆向着他深深一拜。 那模样似是恭迎,又仿佛是在告别。 妈的! 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似乎有点儿‘挤’! 韩绍咒骂一声,一面迅速往嘴里塞进一颗丹药。 一面脚踏虚空,于须臾间接住那道不断下坠的身影。 顺势也给她塞了一颗后,目光瞥见她那充满震惊与困惑的眼神,韩绍赶忙打住。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再问就是上次摔马,摔坏了脑子,不幸罹患脑疾!” 别问,问就是‘吾脑有疾’。 匆匆撂下一句话后,韩绍见她脸色迅速红晕,便直接将她丢到一边。 脚下再次一个踏动,便重新回到了阵中。 韩绍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那些想攻又不敢攻,想退又不敢退,已然进退失据的蛮族骑军。 座下神驹小趋前进了一步。 见他们眼神畏惧的下意识退后,便没有搭理他们。 转而抬头望向那杆狼旗大纛的方向,铿锵一声再次拔出了睚眦,长刀一指,口中便吐出两个字。 “战否?” 狼旗大纛下,半晌也没传来动静。 韩绍冷笑一声,归刀入鞘。 而后顺手一指那杆狼旗,嘲讽道。 “此非狼,乃家犬尔!” 说完,手中缰绳一抖,便对身后将士们纵横呼喝道。 “带上你们的妻子,我们走!” …… (本章完) 第43章 第43章 时间是这世上最漫长的东西。 可偏偏你身处此间时,它又快得很。 又是一处缓坡。 又是一片无名山谷。 山谷中有寨子,寨子里有马匪。 一切都跟之前很像,却又大不相同。 因为缓坡上那些黑甲骑军身上的甲胄更残破了。 人数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只是随着那声“冲锋”落下,那股冲天杀气却越发浓郁了。 马蹄隆隆,马上的黑甲骑军纵马直冲。 随着领头骑将的一刀斩出,谷口的寨门便霍然洞开。 而后便是马蹄如雷,长驱直入。 谷中匪首仰头望着那些宛如死神天降的马上骑士,连跪下磕头求饶的机会也没有,脑袋就给剁了下来。 秃头髡发的头颅,被脖颈处的血压一下子冲得老高。 等滚落下的时候,活像一只长了毛的蹴鞠,滴溜溜滚出老远。 其他马匪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他们一帮人喝着酒,吃着肉,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让人一锅给端了? 看着眼前这些似乎屡经大战,显得有些沉默肃杀的黑甲骑士,有马匪有些不死心,腆着笑脸颤抖道。 “军……军爷!寨中有酒,有肉……” 可这话刚说了一半,那领头的骑将手中刀光一闪。 而后归刀入鞘,口中便幽幽吐出两个字。 “尽屠。” 话音刚落,刚刚才停下马步的一众黑甲骑军,瞬间再次提起马速。 手中已然伤痕累累的镇辽长刀,朝那些毫无防备的马匪无情挥下。 血迸射间。 一众黑甲骑军不发一言,沉重的马蹄直接从身前的尸体上重重踏过,有如黑色洪流一般向着整个山谷席卷而去。 发泄! 没错! 这没什么好洗的! 就是纯粹在发泄! 神色漠然的韩绍端坐马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疯狂席卷的腥风血雨。 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有意纵容。 纵容他们在肆意杀人,纵容他们在无情屠戮。 因为韩绍知道若是不让他们将心中积蓄的那股情绪彻底宣泄掉,他们真的会疯! 就像昨晚,某个将士午夜惊醒,差点就引发一场营啸。 所以为了将士们的身心健康。 只好请这些马匪去死了。 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 战争是最能泯灭人性的存在。 特别是在这样刀刃拼杀的冷兵器厮杀。 每一次刀锋切开皮肉,每一次残肢飞舞,每一次鲜血泼洒。 都在疯狂摧残着人的精神,磨灭着人的意志。 在这样一片宛如修罗炼狱的地方,就算是这世上最仁善的存在,也能化作最血腥的血手屠夫! “你有点变了……” 韩绍瞥了眼身边换上一身新甲的公孙辛夷,没有说话。 踱着座下的神驹,身形缓缓前行。 自从他踏入天门境后,终于能看到一些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视线中一道道稀薄的血雾,从尸体上溢出,朝着他不断汇聚而来。 在触及他身体的那一刻,他脑海中顺势便会响起一声经验攫取的提示音。 韩绍黑色面甲下,泛起一丝苦笑。 当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明悟。 哪有什么系统? 分明就是他体内存在着一套自动运转,不断吸取他人生命元力的魔功! 换而言之,就是他在‘吃人’! 再换而言之,若是这世间如果真有‘魔’,那他韩绍就是最大的魔! 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没人会容忍一个靠吞噬同类而成长的异类。 所以正如天门后那个存在所说的一样。 ‘我要好好掩藏自己……’ 好在‘系统’似乎有意识避开了自己一方的尸体。 否则的话,韩绍还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 谷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来得快。 结束得也快。 毕竟这片山谷远没有之前的野牛谷大,寨子自然也小了不少。 很快,便有将士开始搬运尸体了。 韩绍识趣地没有去问他们谷中马匪的妇孺,如何处置了。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没必要又当又立。 公孙辛夷之前有句话说得很对。 战端一起,交战双方就没有人是无辜的。 别人杀得你的人,为什么你就杀不得别人的人? 作为一个受害者,与加害者共情,何其愚蠢? …… 天色将暗。 有将士谷中空旷地点燃了一座篝火,燃起的火光让谷中亮了几分。 韩绍循着火光下了马,在篝火旁坐下。 然后给身边那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神驹,喂了点水。 见它看着一旁的酒肉,露出垂涎欲滴的贪婪表情,韩绍哂笑一声。 “好孽畜!倒是馋得很!” 一边笑骂着,韩绍切开一大块,亲自喂它。 只是没等喂完,便见李靖、冯参等四人一同前来寻他。 这一场血腥残酷的突围之战,他们四人一个都没死。 倒是让韩绍心中欣慰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先天宗师气贯周天,真元磅礴。 就算是混乱的战场之上,只要不是气尽力竭,或者被诸多同境强者围杀,否则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司马!” 四人抱拳躬身,行了一个礼。 韩绍微微颔首。 “何事?” 穿越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 语言、行为。 韩绍能感觉到这方世界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他。 但他并不抗拒,甚至主动迎合。 毕竟回不去了,不是么? 得到韩绍回应,四人彼此对视一眼,还是由老实人李靖开口道。 “也没什么事……” 李靖瞥了眼韩绍的神色变化,带着几分小心迟疑道。 “就是想问问那些妇人的遗骸……该怎么处置?” 当初要带着那些妇人离开,是韩绍这个司马的主意。 可是……那一战那些妇人全死了…… 他们倒没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他们这些军中混迹多年的厮杀汉,早已见惯了生死。 就是怕司马面子上挂不住。 果然听到这话的韩绍,手中喂马的动作微微顿了下。 片刻之后,才恢复了自然。 “葬了吧,就葬在这片山谷。” 韩绍抚了抚身边亲昵贴近自己的神骏马首,语调不急不缓道。 “记住这里,也记住她们。” “等日后大军席卷草原,再启出遗骸带回去风光大葬!” 那一场突围之战,随着拉善兀良身死,他们当着无数蛮骑大军的面,带回了那些女子的尸体。 也带回了将士们的遗骸。 可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些尸体一路行军,这也不现实。 韩绍本打算将他们收入随身【包裹】,只可惜‘格子’不够用。 最终只能作罢。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四人点头,表示认可。 刚准备下去安排,却听韩绍忽然问道。 “将士们还剩多少人?” 突围一战,阵殁不少将士。 想到那一个个高呼司马、死战的身影,韩绍心中有些沉重。 四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依旧是李靖开口道。 “算上司马和大娘子,一共三百一十二人。” 其他三人一向只管自己麾下将士。 也只有李靖事无巨细,凡事总能有个通盘的了解。 韩绍闻言,粗略打量了李靖一眼。 感觉这厮还真是没有辱没这个名字。 只是不知为何只是个曲军候,一直蹉跎、埋没到现在。 因为出身低微? 韩绍顺势瞥了一眼旁边那位辽东公孙的大娘子。 见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心中顿时隐隐有了答案。 不过这些暂时跟他关系不大。 在听到一个准确的数字后,韩绍将最后一块肉塞入马嘴后,转身看向众人。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想让你们帮忙参谋一二,如何?” 见韩绍神色认真,四人连忙肃然了神情,抱拳躬身。 “司马但说无妨。” …… 以后更新除非特殊情况,都会尽量早一点 (本章完) 第44章 疯 第44章 疯 见四人答应的痛快,韩绍却没有直接开口。 而是招呼着他们在火堆旁分别坐下。 冯参那厮闻言也不客气,屁股一挪,就准备在韩绍近前安坐。 可谁知却被一旁的齐朔使了绊子,差点当场出丑。 顿时勃然大怒,要与这厮扭打。 韩绍抬眼瞥了两人一眼,锐利的眼神注视下,两活宝这才偃旗息鼓。 随后淡淡道。 “李靖,你坐我身边。” 什么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就这是! 见两人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李靖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 却又不敢违逆韩绍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而另一边的赵牧看着冯参两人这副吃瘪的模样,心中一边暗爽。 一边瞅准时机,准备抢占韩绍左手边的位置。 可脚下刚要有动作,却见到一道身影悄没声息地已经坐了下来。 “大……大娘子……” 赵牧脸色一苦,暗道命歹。 若是旁人,他赵某人还能争辩两句。 可对于这位……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原先甲字营的校尉大人,怕也只能是赔笑的份。 有些怏怏不乐地在李靖副手的位置坐下。 见冯参两人兀自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坐在哪里,怎么坐。 赵牧当即呵斥道。 “司马和大娘子当面,举止失当,还有没有规矩!” 面对赵牧的狐假虎威,冯参二人气急,却不敢发作。 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随便找了空地屈膝便跪坐下来。 而对于麾下几人的小争斗,韩绍却是没有在意。 一眼扫过在场的几人座次,除了不请自来的公孙辛夷。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变动了。 李靖此人沉稳细致,却又不缺勇武。 再加上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人,可谓是腹心之人的不二之选。 而作为几人中修为最高的赵牧,虽然看似冷漠孤高。 但他这份冷漠孤高跟公孙辛夷不同,更像是一种姿态。 内里的意志与主见,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韩绍倒不是怀疑他未来会背叛自己。 只是觉得这样的性格,实在撑不起主梁的作用。 以后先让他给李靖做个副手吧。 韩绍目光扫过李靖和赵牧两人,心中已经做出了衡量。 至于说冯参和齐朔两个活宝,一人刚,一人阴。 若是凑在一起刚柔并济,倒也算是相辅相成。 ‘且再看看吧……’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 正巧这时吕彦见韩绍将酒肉都喂了马,赶忙又送来一些。 韩绍见状,顺势便准备分了一些给李靖四人。 “天寒地冻,先吃一点吧,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不给四人拒绝的机会,便要持刀为四人解肉。 可刚要有动作,却被身边的那道身影接过。 “粗手粗脚,我来吧。” 见公孙辛夷一脸嫌弃地瞥了眼自己,韩绍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解个肉而已。 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有人代劳那是再好不过。 更何况他和另一方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 主打的就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生活上算是妥妥的废物。 于是顺手便将解肉刀,递给对方。 自己则亲自为四人分酒。 看似礼下于人,实则是在笼络人心。 这一点,李靖等人虽然也心知肚明,可面对韩绍的这一举动,心中却还是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暖流。 “谢司马赐酒!” 说完,便直接一饮而尽。 韩绍见状,还要再给他们倒酒,四人却是不让了。 赐酒一盏足矣。 再多,他们就受不起了。 于是口中连道,“司马无需客气,我等自便就好。” 韩绍也没有勉强,趁着公孙辛夷在一旁解肉的工夫,自斟一盏。 举杯邀天,叹息一声道。 “这一盏,敬!死难的将士。” “可惜本司马答应他们的酒宴,他们是吃不上了……” 说完,杯口倾覆,一行酒线洒在身前的地上。 一旁的李靖四人见状,沉默了片刻,满上酒盏。 “敬!死难的将士!” 韩绍续上酒水,再次举杯邀天。 “这一盏,敬!我大雍烈女!” 晶莹的酒水,在篝火的火光下,星星点点。 李靖四人恍惚间,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片惨烈的战场之上。 百余妇人抽刀自刎,只为不拖累他们! “敬!我大雍烈女!” 又是四行酒水洒下。 等敬完这两轮之后,韩绍才重新在四人面前举杯。 “这一盏,我与诸君共饮。” “敬这一场战场相逢!敬这一场生死相托!” 话音一落,四人赶忙举杯回应。 “谢司马!” 说着,直接一饮而尽。 韩绍浅酌一口,发现并不是太难以下咽,顺势饮尽。 放下酒盏后,韩绍这思索着怎么开口的时候。 却见公孙辛夷将解好一份肉食,放在自己面前。 “替你放了一些香料,应该勉强食得。” 公孙辛夷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显然对韩绍上次一口吐出肉食的印象,极为深刻。 韩绍却没有生气,反倒是道了一声“多谢大娘子。” 因为这方世界跟另一个世界的古代很像,香料这种东西,价比黄金。 一声嘲讽换一顿可口的饭食,着实不亏。 果然,接下来的李靖四人,就没有这个待遇。 看着公孙辛夷姿态优雅却不失利落的解肉动作,李靖四人只看了一眼,便赶忙垂下眼绵。 就算是那匆匆一眼,眼神中也没有欣赏,只有敬畏。 对公孙氏,这个姓氏所蕴含的无边权势和强大实力的敬畏。 可除此之外,他们心中却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眼前这一男一女,一人布酒,一人解肉。 简直像极了主家夫妇在招待客人…… 只是等到公孙辛夷将解好的肉食,分给自己等人面前时,四人赶忙收敛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 “使不得……使不得……哪能劳驾大娘子!” 就算是脾气一点就炸的冯参,此刻也涨红着脸,神色诚惶诚恐。 直到瞥见公孙辛夷那清冷的目光落下,这才硬着头皮,起身抱拳施礼道。 “谢……谢大娘子赐食!” 说完,赶忙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这些夯货……” 一旁坐于众人之首,坐姿却称不上端正的韩绍见状,不禁摇头失笑。 一面细嚼慢咽地吃着那份加了料的肉食。 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人。 等见四人吃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开口道。 “今天撞上的那一支部族,你们怎么看?” 在昨天那一场突围战后,他们便一路向南。 虽然没有再遇到那种万骑围剿的场面,可随着离大雍、离幽州越来越近。 四周草原上游曳的小股蛮族游骑,也越来越多。 期间他们屠灭了几支,更多的韩绍也只能带着他们远远地避过去。 若是韩绍没有猜错,如今整个乌丸族的精锐势力,已经大多南下了。 甚至不出意外的话,那股汇集了整个乌丸精锐的庞大力量,怕是就死死堵在他们南归的路上! 虽然这支恐怖的大军,不可能是针对他们这些区区三百余人的残军。 可他们要想闯过去,也几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除非绕路,或者…… 听到韩绍提到今天遇到的那个蛮狗部族,四人不禁一愣,神色有些不解。 当初镇辽军分兵北上,前期一路平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所以他们眼下的位置,实际上已经算是深入草原了。 遇到一个蛮族小部族,也不足为奇。 韩绍见四人一脸迷茫,心中叹息。 刚想开口,却听一旁的公孙辛夷,忽然幽幽道。 “你是说……那个蛮狗部族中的男丁出奇的少?” 韩绍闻言,眸中一亮,顿时用讶异的目光看向了她。 见自己猜出了韩绍这厮的想法,公孙辛夷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 “你是司马,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不用弯弯绕绕。” 韩绍闻言,见四人也是一脸认同的模样。 想了想,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道。 “我想北上!” 这话出口,不但李靖四人目露惊骇。 就连公孙辛夷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疯了……” …… (本章完) 第45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第45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虽然韩绍总拿脑疾来搪塞自己。 可当听到韩绍亲口说出‘北上’两个字的时候,公孙辛夷还是觉得这厮怕是真的有脑疾! 而且病得不轻! 区区三百残军在这片宛如汪洋一般的辽阔草原上,就有如那一页扁舟。 稍稍遇到一点风浪,就会被整个吞噬。 在这片草原上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还想北上深入草原? 公孙辛夷觉得韩绍已经彻底疯了! 他这是准备带着三百残军去送死! 见公孙辛夷用‘你疯了’寥寥三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 彼此眼神的两相对视间,韩绍顿时就知道她绝不会同意自己这个堪称疯狂的想法。 索性不再去看她,转而将目光放在李靖四人身上。 “司马……” 面对韩绍有如实质的目光,四人顿感压力山大。 从内心来讲,关于那个‘北上’的提议,他们是不认同的。 不是不想认同,而是不敢! 要知道现如今的乌丸,早就不是曾经幽北草原上艰难求生的小部族了。 控弦百万! 麾下强者无数! 这是一个连整个大雍都要慎重对待的恐怖庞然大物! 与之相比,他们这区区三百余人算什么? 蝼蚁都不算! 这一刻,就连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的冯参,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了。 若是只是单纯自己,屡次蒙受韩绍大恩的他们,就算舍得一身剐陪着韩绍这个司马彻底疯一把,也绝无二话。 可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百将士。 他们实在做不到一言不合就带着将士们去送死。 毕竟他们不是所谓的江湖豪杰,而是军中将官。 为将,就有为将的准则。 一时的头脑发热,会死人。 会死很多人! 韩绍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 见四人全都沉默不语,韩绍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因为他的这个想法,虽然是今天才产生的。 但自从他披上了那层由前身所化的魂衣,就获得了前身的全部记忆。 对所谓的乌丸部族,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样一个由诸多大小部族强行糅合起来的部族,尽管看起来强大无匹。 可实际上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这一点,单从之前的数次战场交锋,就能看出来。 在蒙受一定的损失后,那些小部族的头领会下意识地保存实力。 而不是选择死战到底!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韩绍每战都会选择其中一股,一鼓作气将其彻底打崩、打溃。 然后任由这些溃军冲乱己方其他军阵,再趁机跟在他们身后挥军掩杀。 不过这除了能证明那看似强盛恐怖的乌丸部,并不是难以战胜外,与韩绍生出北上的念头关系并不大。 真正让他有这个想法的,正如公孙辛夷刚刚所说的那般。 如今草原上的那些部族,现在应该真的很空虚! 那位传说中乌丸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为了打赢这一场与镇辽军的一战,必然已经抽调了整个草原的大部分精锐。 韩绍甚至能够猜到,一旦彻底重创、乃至全歼整个镇辽军。 他必然会带着这些汇聚了整个乌丸精锐的大军,趁机大举南下! 真到了那时候……怕是整个幽州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浩劫! 届时,他们这区区三百余人的残军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送死…… 只是这个猜想,韩绍并没有跟他们说。 因为他知道,若是说了,这些人就更不可能跟着他北上了。 毕竟他们的家在幽州! 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而就在韩绍正苦思着怎么说服他们的时候,一旁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李靖忽然抬起头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开口道。 “大娘子,末将斗胆问一句……” 同样在苦恼该怎么劝韩绍这厮取消那个疯狂想法的公孙辛夷,看也不看李靖,便直接道。 “问吧。” 李靖也不客气,抱拳便问道。 “末将敢问大娘子对那萨满神庙,有几分了解?” 提到萨满神庙,公孙辛夷这才收敛了几分心神。 “算是略知一二。” 这话说着,公孙辛夷有些不耐烦道。 “神庙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有三大圣地镇压着,他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能派出元神境真人下场争斗,已经是极限了。” “除非……” 公孙辛夷话说到这里,面上已经是一片寒霜。 “除非他们那位大巫已经活腻了!” 儒家稷下学宫的无崖山。 道门白玉京的金顶峰。 佛门大禅寺的小灵山。 每一尊存在都足以将神庙那位大巫只手碾死! 而公孙辛夷之所以敢说这个话,除了她出身的公孙氏这个兵家一脉外。 更因为她母族江南赵氏的老祖,乃是无崖山那位儒家至人的七十二记名弟子之一。 什么世家? 数千传承,彼此盘根错节! 这就是世家! 果然听闻公孙辛夷这话后,李靖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 在这个武道通神的世界,有时候兵力并不一定是一切的决定因素。 一尊上三境的武道真仙出现,甚至能左右一场战役的胜负。 所以在得知神庙中那些恐怖大能强者,不会随意插手这场战争后,李靖默默一盘算。 忽然隐隐觉得韩绍这个看似疯狂的想法,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般不切实际。 于是短暂沉吟后,李靖便直接开口道。 “末将倒是觉得……司马这个想法,确实有几分可行!” 李靖这话出口,顿时惊得冯参三人眼珠子一突。 脸上的神色,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其中齐朔心中更是直呼好家伙! 老子拍马屁,已经算是不要脸的了! 没想到啊! 你老李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比老子更狠! 拍起马屁来,这是连命都不要啊! 而就在三人投来质疑眼神的时候,李靖接下来便将自己的想法,跟三人解释了一番。 所说的内容,大抵上跟韩绍大差不差。 冯参三人闻言,也是一番沉默盘算。 片刻之后,眼中原本的质疑不但渐渐散去,反倒是亮出一抹奇异的光亮。 “司马!这……这似乎可行!” 在他们三人心中,只要不是带着将士们去作无畏的牺牲,白白送死。 他们就没有意见。 只是眼看着三人被自己说服,李靖本人反倒是有些疑惑了。 他有些想不通,韩绍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区区三百人的残军,在这片草原上就算是霍出命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牙签搅大缸吗? 这么比喻虽然有些不恰当,但李靖还是觉得凡战,必有目标! 只是一味的浪战,除了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外,这样的战争将毫无意义! 所以几经迟疑后,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再次被质疑的韩绍也不生气,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靖。 区区一曲军候,在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更没有无数史料参考的前提下,能够自己领悟战争的本质。 简直就是天生将帅之才! 感觉自己捡到了宝的韩绍,心中不免也有些狐疑。 ‘难道某些名字真的有气运加持?’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随后面对李靖抛出来的问题,想了想便道。 “复仇,这个理由够不够?” 复仇? 这个理由对于江湖人,足够。 但对于将帅,不够! 看着李靖涨红着脸,第一次选择当面忤逆自己,韩绍叹息一声。 转身拨弄着身前的篝火,摇曳、膨胀的赤红火光,将他那张白净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们,继续向南可能遭遇的局面。 只是幽幽道。 “够了的……” 韩绍这话说着,忽然轻笑道。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来,我们与乌丸部的战争,为什么从来都是挨打了,然后才还手?” “是我们不够强吗?” 接连两个问题抛出,韩绍没等他们接话,便自问自答道。 “不!是我们过得太安逸了!” “安逸得让那些草原蛮族,以为我们孱弱!以为我们是可以任由他们捕食的羊!” 韩绍脸上笑意一收,霍然转身看着李靖四人。 “可现在!我想告诉那些蛮狗!我们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羊!” 赤红的火光,依旧在摇曳。 不是在篝火,而是在韩绍的眼中。 看着那抹倒映在韩绍眼中疯狂摇曳的火光,李靖四人只感觉眼前的韩绍,火光灼人! 正讷讷不得言的时候,却见韩绍忽然站起身。 铿锵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倒插在地上。 然后指着刀柄处的兽型吞口,喝问四人道。 “此为何兽?” 冯参讷讷道。 “睚……睚眦……” 韩绍点头,“对!睚眦!” “龙之九子也!” “睚眦之仇,必报之!” “莫不是我煌煌大雍,纠纠万世人族!还比上一只禽兽?” 此时的韩绍周身散发着摄入的威压,巨大的压迫感之下。 李靖等人只感觉脑袋隐隐有些空白,目光怔怔地看着韩绍,下意识涩声道。 “司马何意?” 韩绍闻言,没有丝毫停顿,断然回应道。 “我就是想告诉那些蛮狗!血债必须由血来尝!” “昨日他屠我雍人一人!我便屠他十人!” “一朝不够!便屠他十日!”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 “这片茫茫草原!从今日开始!” “寇可往!我大雍亦可往之!” “此行北上,不为其它!只为杀人!只为复仇!” 韩绍这话说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四人,激将道。 “你们若是不愿,只管带着麾下将士南归!” “本司马将一人独往!” …… (本章完) 第46章 葬 第46章 葬 翌日。 雪将化未化,又起了霜。 将士们用气血之力化开了身前僵硬的躯体,尽量让她们恢复了几分生前的体面。 随后一面默念着她们的名字,一面将她们安置在早已挖好的葬坑中。 为了避免出意外,葬坑的位置选得很隐秘,也挖得很深。 而后封土、平整。 一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全都默然无声地完成了这一切。 冬天的冻土很硬。 就算是他们凝血境的修为,也有了几分疲惫。 望着脚下没有坟丘、没有墓碑的平地,一名将士摘下凝着一层白霜的兜鍪,干涩道。 “抱歉,委屈你了。” 生前好不容易得来个有名无分。 死后却连个体面的葬地也没有。 这让他如何不愧疚? 正默然出神之际,身边突然传来袍泽安慰的声音。 “放心吧,这只是一时之间的权宜之计。” “司马不是允诺了吗?待日后大军席卷草原,必当替她们启回骸骨,归乡安葬!” “难道你还不信司马的话?” 听到这话,那将士叹息一声,摇头道。 “司马信人也!他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只是……” 只是大军何日才能席卷草原? 他有些茫然。 这一次出征草原,曾经纵横无敌的镇辽军败得太惨,就连他这个百战余生的老军,也有些没信心了。 见他这话说了一半,便止住话头。 身边那袍泽顺势便问道。 “只是什么?” 那将士闻言,扭头看着身边的袍泽,挤出一抹笑容。 “没什么。” 说着,带着几分恳切的神色,对袍泽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而我又不在了……” “能不能拜托兄弟你帮个忙,让我与她合葬于乡土?” 雍人重乡土。 讲究落叶而归根。 可战场之上,生死一念间的事情,有些事情没有定数的。 这一点他看得很透,又看不透。 看淡了生死,却又总觉得若不能葬于乡土。 死后的日子,魂魄无所依凭,实在是太过寂寥。 听到他这话,身边的袍泽重重地锤了他一下,笑骂道。 “滚蛋!说什么丧气话呢!” “老子又不是你的孝子!给你送终,你他妈想得倒挺美!” 说完,见对方面上神色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这才收敛了笑意,叹息一声道。 “活着吧!咱们要都活着!” “否则有些东西背负得太多,实在是背不起……” 这一次北征,阵殁的袍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活下来的他,实在是背不动了。 说完,便低垂着眼眸,径自离开了。 准备让对方一个人待着静一会儿。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跟了上来。 “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面对袍泽讶异的语气,那将士摇头。 “不待了,没有意义。” 司马说得对。 与其磨磨唧唧作小儿女态,不如日后举起戈矛,多杀几个蛮狗! 以此告慰良妻在天之灵,这样才实在! 说着,他直接快步越过身边的袍泽。 “走吧,那边还有兄弟们的遗骸需要安葬,咱们过去帮忙。” …… 两人联袂往另一处选好的隐秘葬地走去。 可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一帮甲士正束手站一旁,静静地看着下方一道身影,独自一人奋力地挖着葬坑。 怎么会回事? 都站着干嘛? 等再走近一点,才发现下方那道灰头土脸的身影,竟赫然是他们的韩司马! 怎么不去帮忙?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韩司马亲自动手?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急切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只是这话说完,却被身边一众袍泽拦下了。 有将士无奈中带着几分委屈小声道。 “哪是我们不帮忙?可司马他不让啊!” 这话说着,另一名将士顺势解释道。 “行了,司马交代了,这些袍泽他要亲自葬之……” 众将士一阵默然。 接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下方那道身影不断掀出一蓬蓬冰冷的冻土。 直到身边的袍泽越聚越多,很快便站满了一圈。 …… 百十个葬坑,韩绍也不知道挖了多久。 固执地拒绝了所有人帮忙的那一刻,甚至就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出于本心。 可俗话说得好。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替亡故的将士整理好仪容,又将之前许配给他们的良妻,与他们合葬。 这过程中好在有中行固帮忙指认,否则韩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毕竟当时指婚,他也是一时兴起,哪记得谁跟谁? 等到一切安置完毕后,韩绍又独自替他们封了土。 望着脚下一柸柸新土,韩绍木然着脸,转而看了眼身边佝偻着身子,陪着小心的中行固。 “这些勇士都死了……你这条老狗为什么不死?” 听着韩绍毫无半点情绪的语调,中行固身形微颤。 他不敢说当时突围的时候,他躲在军阵中,可就算是这样,好几次也是险死还生。 只能硬着头皮,讪笑道。 “司马说笑了,这些勇士慷慨壮烈,奴这条老狗哪能跟这些勇士相比?” “再说了,奴这条狗命对司马还有大用,哪里舍得死?” 见这厮毫无脸皮,自认老狗。 韩绍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狗、当奴,以后就在本司马身边当条好狗吧。” 这话说着,韩绍顿了顿,随后才幽幽道。 “当然你最好能真如你说的那般有用……” 狗,要忠心。 要有用。 没用的狗,除了杀了吃肉,毫无价值。 听到韩绍这话,中行固那张旧伤未愈的老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口中连连道。 “有用!有用!奴绝不会让司马失望!” “奴这些年在草原厮混,大事虽然没参与多少,但对草原诸多部族了解颇多!” “绝对不会误了司马的大计!” 老实说,先前韩绍跟中行固说他要北上逆袭草原诸部的时候。 中行固有那么一刻,还真被眼前这个年轻雍将身上的疯劲给吓到了。 可事后想想,区区三百人就敢去做这等大事,除了那股疯狂的劲头。 中行固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常人没有的大气魄! 而且结合他这么多年来,对草原诸部的了解一番盘算,中行固竟然也觉得这么搞,或许还真有几分成事的可能! 再想到当时,自己壮着胆子问他。 ‘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中行固顿时察觉到此人日后,一遇风云,不是英雄,就是枭雄! 至于后面那句‘我天命所归也’! 中行固识趣地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他知道这厮是在试探自己。 …… 等韩绍忙完一切后,扭头望着周围重重叠叠的将士身影。 而将士们明显也在看他。 韩绍笑道,“你们说这些个混蛋,一个个怎么走得这么快?” “明明说好了,若死,当自我这个司马而始的呢?” “这下好了,本司马战场上没死成,如今却让这些混蛋累得半死!” 韩绍分明在笑。 可一众虎狼一般的厮杀汉看在眼里,双眼却是忽然红了一片。 “司马节哀!” 韩绍摇头失笑。 从身后吕彦的手里,接过一碗酒水。 “本司马酒宴你们这混蛋是吃不成了!” “等日后,本司马带你们归乡的时候,给你们多烧点纸钱,自己去买吧!” “至于说现在……这一碗薄酒,且先饮着!” 说着,韩绍举着手中的碗,将碗中酒水倾泻而下。 晶莹的酒水,在虚空中洒下一道酒线。 “一路好走,今日多有不便,韩某就不远送了。” 被韩绍这一举动,彻底感染的众将士,仰天怒吼。 “好走!” 声振寰宇的嘶喊声,这一刻仿若跨越了阴阳的阻隔。 有将士恍惚中,仿佛看到那些一身残甲的虚影,正冲着他们哈哈笑着。 口中直呼‘归去、归去’! 正出神之际,却见他们的那位韩司马将手中的酒碗一摔。 “走吧,我与你们有话要说。” …… (本章完) 第47章 向北!向北! 第47章 向北!向北! 晨霜如雾,笼于山谷。 白色的寒霜在冷硬的黑甲上凝结成霜。 三百余将士于谷中的空地上肃然而立,任由寒风拂面却依旧纹丝不动,沉默而肃杀。 若不是身边的战马不时微微甩动着脑袋,简直有如一尊尊亘古而隽永的兵俑。 不过身子虽然没动,嘴上却是没闲着。 趁着韩司马和几位上官还没到来的工夫,免不了小声嘀咕几句。 “也不知道司马要与我等说个甚?” 说话这将士据说祖上也是京中朝官,只可惜因罪流放这幽州苦寒之地。 几代之后,除了一些惯用的字词,再也看不出分毫皇都子民的痕迹。 “莫不是要发赏赐了?” 有将士心中一动,猜测道。 这世上道理万万千,人也有着千千万。 从军当兵这种事大抵上也没多少人打一开始,就抱着保家卫民的念头。 当兵吃粮,为财货、为修行资粮,或许才是大多数将士的初衷。 所以在听到身边袍泽说出这般俗气的话,倒也没有人笑话他。 只是很快就有人反驳道。 “应该不可能,要说发赏赐那也应该是回去的事……” “这一路南归,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给了咱们赏赐又有什么用?” “没准儿回头跟脑袋一起,成了那些蛮狗的战利品,那就成笑话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吉利,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听得身边一众袍泽暗自点头称是。 说话这些将士之前没被指到女子,反倒是没有经历过那一番生死离别之痛。 所以言语神色间,相较要轻松一些。 而与之相对,另一些将士则明显要沉闷一些。 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其他人倒也没有主动与他们攀谈。 只想着让他们好好静一静。 毕竟有些心伤只能靠自己和时间慢慢愈合,旁人也帮不了什么。 只是就在他们窸窸窣窣一阵小声交流的时候,忽然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不想要什么财货、赏赐。” 四周这一小范围内,微微一静。 “我只是想跟那些蛮狗拼了!” 听着那瓮声瓮气的声音中,蕴含的怒气与杀意。 身边一众将士明显陷入了沉默。 “我他妈当兵从军十余载,最后连个娘们儿都护不住!” “又有何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还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死了算逑!” 他永远也忘不了,战场上洒下的那一蓬嫣红热血。 以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催促,‘良人速归’! 而他这话刚说完,另一道声音接着便叹息一声,恨声道。 “此我辈男儿终身之耻也!” 听闻这话,不但是那些经历过丧妻之痛的将士,面露羞惭与愤恨。 就连那些原本神色轻松的将士们,也渐渐沉重起来。 然而这一刻,刚刚说话的那将士却是猛地拔高了声音。 “自从那一场惨败之后,咱们一路逃,一路退!” “今日他死于十里荒野,明日你死于百里草原,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我说!既然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调头跟那些蛮狗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的!”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后他人知道了我等今日之事,也可让他们知道!” “我镇辽儿郎!赳赳武夫!不是亡于逃命!而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军中武夫,向来以败逃为耻! 要是死在逃命的路上,日后传回乡土,怕是就连家中亲眷,也会在乡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反倒是临阵冲锋而战死,至少还能搏一个‘勇烈之士’的好名头。 那将士嘶声高喊的声音,落在在场所有将士的耳中。 顿时引得不少将士心中涌起一阵共鸣。 其实他们也不傻。 这一路南行,遇到的蛮狗敌骑不在少数。 期间更遇到过两次惨烈围堵。 如果不是韩绍这个司马悍不畏死地带着他们冲杀,他们这支残军或许早已全军覆没。 而接下来的漫漫南归之路,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加强大的敌人。 到时候他们就算能再次险死还生地冲出去。 最后又能剩下几人? 只是就在一众将士陷入沉默与思索的时候,一声断喝打断了那将士的话。 “李赫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一人想死,为什么要拖着大家?” “兄弟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他们回去,哪能跟你一般不要命?” 说话的是那李赫的什长,一番劈头盖脸地训斥后。 那李赫竟然语气不服地顶撞道。 “什长此言差矣!” “你又不是兄弟们!怎么就知道兄弟们的想法?” 说着,那李赫当即高声喝问道。 “兄弟们!你们自己说!” “到底是要光荣的战死,还是要屈辱地死在逃命的路上?” 李赫这话抛开了活着回去的可能性。 明显带着几分诡辩的意味。 可军中厮杀汉既不是纵横家与名家出身,又没有经历过另一方世界辩论赛的洗礼。 自然分不清其中的细微差异。 光荣还是屈辱? 在摆在面前的二选一中,下意识就选择了其中的最优解。 “当然是战死!” “不错!若是这样,就算是死了,想来我家那混账以后别人面前,提到他老子我,也能拍着胸膛告诉他们!” “他老子大小也算是个遮奢豪杰!而不是贪生畏死的狗熊!” 见自己一通呵斥,不但没有起到效果。 反倒是让李赫那小子将兄弟们鼓噪起来,那什长明显有些气愤。 只是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不远处恰好传来一声呼喝。 “司马,至!” 话音一落,原本纷乱的场面顿时一静。 不得不说,随着那一场场尸山血海的厮杀,韩绍这个白捡来的司马名号,已经在将士们的心中竖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一阵马蹄如雷。 韩绍依旧是一骑当先,走在最前面。 身边是公孙辛夷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 再之后才是吕彦、中行固,以及李靖等四大‘金刚’。 勒住缰绳,止住马步后,李靖等人顺势归入阵中。 韩绍跃马阵前,听到那一道‘见过司马’的哄然拜见之声。 目光顺势扫过一众身披残甲,却气势惊人的将士们。 心中颇有几分‘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的豪情与感慨。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身前的阵中一道身影忽然越阵而出。 “司马!卑职李赫!斗胆想问司马一声,司马畏死乎?” 这话说完,已经归于阵中的李靖怒气冲冲地喝骂道。 “李赫!你放肆!” “司马每阵冲锋在前!众人亲眼所见!畏不畏死,你也配问?” “还不快滚回去!” 可谁知这厮听闻这般喝骂,依旧梗着脖子没有退下。 “既然司马不畏死,能否答应卑职一个请求?” 李靖见状,越发大怒。 “放肆!再不退下!军法从事!” 可居于阵前的韩绍却不以为意地轻笑道。 “让他说。” 得到韩绍许可,那李赫突然在韩绍面前跪下叩了一首,而后颤声道。 “这一路南归!今日死一人!明日死二人!何日是个头?” “卑职实在是不想再逃了!” “所以卑职斗胆!敢请司马带着我们去杀敌!” 韩绍闻言,沉默了小半晌,才幽幽问道。 “哪怕是去送死?” 李赫坚毅道。 “哪怕是去死!” 韩绍高居马上,目光看着跪伏在身前的李赫,又抬眼扫过身前的一众将士。 “你们也这么想?” 话音刚落。 阵中数道身影当先单膝跪下,抱拳道。 “卑职斗胆!请司马带我等赴死!” 而后没过多久,整个阵中的将士全都轰然单膝跪地。 “请司马带我等赴死!” 韩绍闻言,又是沉默了片刻,似是为难,似是犹豫。 片刻之后,先是下马亲自将李赫扶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焉能说跪就跪?归阵吧。” 不得不说,李靖这个旁侄同样是个人才! 最起码这演技,足以甩他韩绍这个导演十条街! 之前也是埋没了啊。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重新翻身上马。 目光再次扫过一众将士,而后忽然笑了。 “将士们,可曾食过朝食?” 一众将士还在等待韩绍的回答,却没想到韩绍竟然问出这个问题。 虽然心中茫然,还是下意识回应道。 “食了。” 韩绍又问,“可曾饱腹?” 阵中有大嗓门当即回应道。 “自然是饱了!” 韩绍忽然策马而动,等走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望着他们。 “既然尔等皆以饱腹,身有余力,那还愣着干什么?” “莫不是你们刚刚是在拿本司马寻开心?” 这话说完,有反应快的将士,当即兴高采烈地笑道。 “司马答应了!还愣着干嘛?快上马跟上!” 没想到韩绍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些将士们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这个时候,大部分将士已经跃马而上,开始催促起来。 顿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了,赶忙上马跟上。 心中一边在安慰自己。 司马这等人杰,带着他们出生入死,总归不会害自己。 这时,才有人问道。 “司马!咱们去哪儿?” 速则乘机,迟则生变。 和李靖等将官不同,普通的将士其实不需要解释太多。 已经开始策马狂奔的韩绍,声音飘忽。 “向北!” 向北? 不少将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时韩绍爽朗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司马带你们去杀他个尸山血海!杀他个朗朗乾坤!” 杀他个尸山血海! 杀他个郎朗乾坤! 紧跟着策马奔行的将士们,听闻这话,顿感体内血气沸腾。 很快便在阵中响起一阵嘶喊。 “向北!向北!” 唯有公孙辛夷恶狠狠地瞪着韩绍的背影。 “卑劣的手段!” 韩绍不屑。 手段哪有卑劣不卑劣? 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好了? …… (本章完) 第48章 永不封刀! 第48章 永不封刀! 与南归之路的艰难险阻不同。 这一路向北反而轻松了许多。 连续两天,韩绍带着的这三百残军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蛮族骑军。 竟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北上了百余里。 期间,顺道路过了那两处之前被围剿过的战场。 第一处还好,无论是袍泽还是那些女子的尸体,当初都被他们带走了。 所以只是简单凭吊了片刻,将士们便沉默地离开了。 可第二处就有些不忍卒睹了。 看着一片散落在草原上的无头尸体,不少将士们双目赤红。 那些蛮狗穷疯了,不但扒光了他们的甲胄! 甚至连他们的贴身衣物都没有放过! “畜生!” 一名将士弯弓搭箭,一箭将啄食袍泽尸体的秃鹫射杀,口中咒骂不断。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在骂那些亵渎亡者的秃鹫。 还是那些披着人皮的蛮狗! 而他这一番动作,顿时引得身边一众将士一一效仿。 一瞬间箭如飞蝗,一只只秃鹫被当场射杀。 韩绍神色漠然地将其中一只振翅高飞的巨大秃鹫射落。 这里就是当初他出现在这方世界的第一站。 而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刀劈脑门的那一刻,韩绍隐约记得当时自己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只是后来很快就麻木了而已。 体型巨大的秃鹫凌空坠落,韩绍默默放下手中的骑弓,重新挂在马边。 一旁的公孙辛夷却是看着刚刚那一闪即逝的九只金乌虚影,眼神若有所思。 想了想,便策马取下那把骑弓,放入自身的须弥锦囊中。 随后在韩绍错愕的目光中,递给他一把新弓。 “以后用这个吧。” 韩绍顺手接过那柄雕着繁复纹路的大弓,不禁意外地发现正是当初公孙辛夷一箭射杀那乌丸王族的那柄。 “送我?你用什么?” 公孙辛夷闻言,白了他一眼,口中不咸不淡道。 “你比我更合适。” 虽然她不知道韩绍能否复刻之前,以天门境修为射杀元神境真人的骇人战绩。 但刚刚那再次出现的九只金乌虚影,却是做不了假的。 韩绍也不客气,顺势便收了下弓。 只是没有再挂在马边,而是直接收入了【包裹】中。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他已经欠公孙辛夷不少人情了。 按照另一个世界的逻辑,这个时候该心虚的反而应该是公孙辛夷这个债主吧。 哎,不对! 我还救了她的命来着! 这么一想,韩绍顿觉心里亏得发慌。 “你这些天……为什么一直不肯与他亲近?” 趁着两人靠近的间隙,公孙辛夷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让她疑惑的问题。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韩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是说姜叔?” 公孙辛夷视线落下的那个方向,正是当初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你想起来了?” 其实也不算是想起来了。 前身的残魂,已经化作魂衣披在了他的神魂上。 不但让他的神魂多出了一层屏障,其中蕴含的记忆,更是可以任由他随意翻阅。 只是他一直以来,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抗拒。 因为在他看来,那是属于另一个的‘韩绍’世界。 在没有想好怎么应对的时候,韩绍并不想轻举妄动。 正沉默间,却见冯参三人踱着马步,靠了过来。 “司马,要不要将他们安葬一下。” 任由昔日袍泽暴尸荒野,禽兽啃食,他们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这话刚出口,便被紧跟而来的李靖断然拒绝。 “不可!一来尸体太多,太过浪费时间!” “二来这里太近了……” 若是将这么多尸体掩埋,时间上不允许的。 而且这么多尸体消失,一旦让蛮狗游骑发现,怕又是一场泼天大祸。 他们赌不起,也不能赌! 这一点,他相信韩绍这个司马肯定也看出来了。 只是这话他不能让韩绍说,否则的话,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也会损害韩绍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 所以他李靖当仁不让。 好同志啊! 韩绍心中感慨着。 脸上犹豫了一阵,最终不得不一脸沉重道。 “李军候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便依李军候所言吧。” 说着,目光扫向身后一众将士,断然道。 “他日若我亡于战阵!将士们亦不必管我!” “继续冲锋便是!” 见将士们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韩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我辈武人,战场厮杀!” “何处青山不埋骨?又何须马革裹尸还!” 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 死的,可以变成活的。 所以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活的,也可以变成死的。 比如社死…… 短短两句话,原本情绪低沉的将士们,精神顿时一震。 何处青山不埋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壮哉! 我辈武人! 烈哉! 我镇辽韩司马! 李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年轻得过分的恩主。 除了这般豪情万分的话外,他更感慨于韩绍对自己的维护。 一时间只恨此生与之相遇太晚,以致于大好年华尽数蹉跎! 冯参等人此时也顾不得对李靖怒目而视了。 仔细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后,脸色肃然向韩绍一拜。 “谨受教!” 既然连生死都抛诸脑后了,又何必着相这一身皮囊? 一通嘴炮打完,看着四周那一双双灼热的视线,韩绍顿感浑身舒坦。 只是眼前宛如修罗炼狱一般的场面,让他心中依旧沉闷。 “走吧,向北!” …… 三百残军继续北上。 可不过半日,便遇到了一股百余人的游骑。 双方没有任何言语,便开始了最直接的交流。 地上还未化尽的残雪,裹挟着碎土,在马蹄的踏动下四下纷飞。 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上方泼洒下的热血,浇了个通红。 赤红的热血融化了白色的冰雪。 仿佛阴阳两个截然不同的道则,在这一刻展开了碰撞。 强则强! 弱则亡! 杀! 韩绍一刀斩出,天门境大宗师的恐怖威势,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迎着对方脸上还未凝固的惊恐之色,露出一抹凶残的狞笑。 可当他于瞬息之间纵马冲破敌阵之后,望着露出的景象,他脸上的那抹狞笑也同样凝固住了。 那是一座由无数人头筑成的巨大京观! 倏忽间的一眼扫过,便可分辨出那些都是雍人! 是最初那场大战阵亡的镇辽军将士! 看着那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恨意,从魂衣上剧烈燃起,不断灼烧着韩绍的神魂。 几乎完全被这股怒火侵染的韩绍,霍然转身间,手中长刀一指。 “传我军令!” “滔天血仇在此!此仇不报!我麾下儿郎永不封刀!” “杀!” …… (本章完) 第49章 睚眦 第49章 睚眦 骑军对冲,生死、胜败,都在电光火石间。 双方只一个错身,那支百余人的蛮族游骑便败了。 丢下一地尸体后,剩下的数十骑没有调转再次回冲,而是头也不回地疯狂打马逃窜开来。 听着身后急速奔近的隆隆马蹄声,仅剩的数十蛮骑各个面露惊骇。 “该死!” 刚刚骤然遭遇这支雍骑的时候,他们本以为对方是无意中闯到这里的雍人溃军。 所以他们才会在对方数倍于己的情况下,向对方发起冲锋。 可交手之后才发现,他们错了! 错的离谱! 这支撑死了不过三百骑的雍人残军中,竟然拥有着数位先天宗师,以及一位天门境大宗师! 这他妈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嘛! 本来以为能够趁势收割一些人头,用来为身后京观‘添砖加瓦’的他们,彻底傻眼了。 这一刻,也顾不得看守身后京观的职责了。 在丢下大半族人的尸体后,便开始了亡命奔逃。 只可惜乌丸马向来以耐力著称,单纯以爆发力相较,又如何敌得上精心培育,以精料喂养的辽东大马? 几乎转眼之间,身后那些有如地狱死神一般的黑甲骑军,便紧紧缀了上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跑不掉了……” 他们这支游骑的百夫长,刚才只一个照面,便连带着身后数名族人被那雍将一刀给斩了。 说话的是其中一名十夫长。 后天真气境已经接近圆满的他,只差半步就可以踏入先天,与百夫长同境。 所以才没有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与雍人搏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安稳稳窝在战场后方的他,却没想到这一转眼就祸从天降! “狗曰的长生天!” 死到临头了,就算是至高神明在这一刻也没有了丝毫的敬畏可言。 这般咒骂一声,那十夫长面色一狠,猛地拨转了马首,口中呼啸道。 “狼崽子们,跟那些雍狗拼了!” 他们这些蛮骑,哪一个不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被同样是骑军的敌人追上,是个什么后果? 与其被那些雍狗缀在身后,一个个砍死,还不如奋死一搏。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只略作犹豫便同样将心一横。 “好!跟他们拼了!” …… 以数十对三百。 按理说至少能拼掉一些黑甲骑军。 只可惜战场之上,从来都不是数学上简单的加减法。 在一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方全部死绝。 而另一方却毫发无损的情况。 就好比此刻,相较于那些蛮骑,这一支从数万大军的死亡筛选中活下来的黑甲残军,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精锐来形容了。 与他们战场厮杀,这些蛮骑明显不够资格。 在同等人数上,换成他们可汗的王帐军还差不多。 一番秋风扫落叶的席卷之后,这一支百余人的蛮族游骑终于整整齐齐了。 唯有那刚刚叫嚣着与雍人决死的十夫长,出人意料地还活着。 见那些雍狗在杀完己方所有人后,却独独留下自己。 那蛮骑十夫长不禁有些不解与羞恼。 座下战马已经被斩杀了的他,怒吼着徒步向四周那些来回游曳的雍骑杀去。 只是他这一举动注定是徒劳的。 灌注体内近乎全部真气的巨大刀气,被人随手抓碎。 暴散的余波将他像条死狗一样,震飞出去老远。 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的时候,只见那雍将跨着一匹高大惊人的神驹,在身后数名骑军的簇拥下,踱步到自己面前。 然后用锐利修长的刀尖,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 长刀上冰寒刺骨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浑身寒毛炸开。 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更让他心中屈辱不已。 “呸!雍狗!” 一口裹挟着血沫的浓痰吐出,却被护体罡气直接震开。 韩绍手中的长刀睚眦,依旧挑在他的下巴处。 那模样既像嫖客在挑选窑姐,又仿佛在查看牲口、祭品的品相。 “你在求死?” 韩绍的声音,在黑色面甲的遮蔽下,显得有些沉闷与肃杀。 “呸!雍狗!” 又是同样的言语,又是同样的姿态。 这素质……太低了! 韩绍有些皱眉。 好在这时身后的吕彦适时解释道。 “司马,这蛮狗怕是听不懂人话,只会这一句……” 在雍人眼中,只有雍语才是人话。 这种独属于雍人的傲慢,韩绍暂时还理解不了。 让他感觉有意思的是,这蛮族会的这仅此一句雍语,竟然如此的具有指向性。 雍狗…… 这种蔑视与仇恨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积蓄的啊…… “那乌丸可汗,倒还真是个人才啊!”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缓缓收回了手中的睚眦。 本来还准备问问情况,可既然这蛮族不会雍语,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刚准备一刀杀了。 不过在看向不远处由镇辽军头颅筑成的那座巨大京观时,他忽然改了主意。 …… 很快百余具蛮族骑军的尸体,在将士们的肆意拖拽下聚集到一起。 层层叠叠地垒起一座尸山。 与旁边那座巨大京观遥遥相对。 小是小了点,但这只是开始不是吗? 韩绍跨坐神驹,见一旁那唯一活着的蛮族十夫长,对着自己等人怒目而视。 口中不断骂着听不懂的话。 身后的吕彦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拔刀斩了那蛮狗。 却没想到被韩绍挥手阻止了。 “别杀,让他骂,司马我喜欢听。” 身后的吕彦以及一众将士面色古怪,韩绍似笑非笑。 “你们不觉得他这种无能狂怒的样子,很有趣吗?” 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将士,品味显然没有达到他们司马的高度。 这让韩绍惋惜不已。 毕竟这种不能分享自己乐趣的感觉,总会让人感到分外寂寥。 韩绍踱着马步,来到那蛮族十夫长身前。 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口中戏谑问道。 “你知道人棍吗?” …… 天高地阔。 几只食腐的秃鹫盘踞在高天之上,锐利的鹰眼俯视着下方的草原。 很快便发出愉悦的啼鸣。 因为它们知道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食物又有了。 在它们贫瘠的小脑看来,人类是慷慨的。 他们甚至会不断地杀死同类,然后用同类的尸体养活这草原上无数肉食者。 眼看着那一支黑色的骑军,呼啸着远离。 那些盘踞在高空的猛禽,终于壮着胆子俯冲而下。 巨大的鹰翼掀起的狂风,吹得下方残雪纷飞。 只是就在它们准备大快朵颐享用美食的时候,某道食物的身影忽然动了! 这一动静顿时将一众喜欢食腐的秃鹫吓了一跳。 唯有一只胆子大一些的,有些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向眼前的食物。 随后试探性地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口碎肉。 “啊——” 由百余尸体筑成的京观上,一道手脚俱无的身影,举目望天,双眼圆瞪。 那张空荡荡的口中,并无喉舌。 …… “那把刀与你倒是相配……” 耳畔清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睚眦吗? 那就权当是夸奖吧…… 韩绍面甲下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轻笑。 再次回望了一眼那座巨大京观的方向,韩绍幽幽道。 “老固啊,我现在火气还是很大啊……” 区区百余骑蛮军,有如杯水车薪,如何能浇灭他神魂中剧烈燃烧的邪火?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中行固,头皮一麻。 “司马待如何?” 韩绍此时的笑声,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至少寻到一个部族,用来证明你的价值。” “否则的话,你懂的……” 中行固很想说‘万一明日没有太阳,怎么办?’ 可面对韩绍那双黑色面甲下,直欲择人而噬的阴冷眼眸。 中行固哪里还敢饶舌,赶忙颤声道。 “喏!” …… (本章完) 第50章 训狗 第50章 训狗 寒冷,会让血管收缩、紧绷。 流动被阻碍的血液,向着心脏汇集、挤压,让人感到沉闷、压抑。 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也会变得暴躁、易怒。 韩绍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昨夜又飘了点小雪,好不容易熬了一夜,早上起来发现连马鞍上都冻上了。 再吃上一口硬得能砸死人的饼馕,那滋味让从来没有吃过这般苦头的韩绍,一整天都阴沉着脸。 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将士也看出了韩绍胸中积攒着情绪。 所以除了必要的禀告,倒也没有人贸然前来打扰他。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 实际上相较于战场上厮杀时那一瞬间的惨烈。 厮杀前那一路漫漫不知尽头的行军,才最是折磨人。 听着公孙辛夷寡淡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韩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因为扑面而来的北风,早已经将他脸上的面皮吹得僵硬。 略微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罡之力,才恢复了几分自然。 但也仅此而已了。 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虽然强大非人,早已寒暑不侵。 但韩绍总觉得有些身而为人的触感,还是不要轻易摈弃的好。 否则的话,时间久了,就会活得跟庙宇里的泥胎神佛一般,自以为超脱,实则是麻木。 又有什么意思? 韩绍张口吐出一口浊气,灼热的气息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化作一道冗长笔直的氤氲白雾。 而后散作一团,再被寒风呼啸着吹散。 对于身边公孙辛夷探究的目光,韩绍没有理会。 这娘们总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试图试探他身上潜藏的秘密。 哪怕明知道最终会一无所获,却依旧乐此不疲。 真他妈是闲的! 韩绍舒展了身子,扭动着脖颈,仰望了下天色。 今天果然没有太阳。 天灰蒙蒙的。 “老固啊……” 听到这声‘老固’,原本龟缩着身子以躲避寒风的中行固,瞬间有如上了发条一般。 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急声道。 “奴在!” 韩绍顺势从【包裹】中取出一个酒囊,猛灌了一口。 在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后,口中幽幽道。 “天要黑了啊。” 听到这话,中行固身子打了个颤,赶忙用余光小心翼翼瞥了韩绍一眼。 见他没有露出杀意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司马放心,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能找到!” 中行固语气肯定。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草原厮混,无数次险死还生,倒也摸索出一套草原上辨认方向和认路的本事。 只是算他命歹,昨日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可能没太阳’。 今日果真就没见到阳光。 这样一来,本就日照见短的白日,天黑得更早了。 想到这个,中行固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再乌鸦嘴!’ 韩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司马我喜欢你的自信,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被座下战马带着一路前行的中行固,恨不得在马上就跪下表忠心。 “奴自不敢让司马失望!” 韩绍微微颔首。 “那是最好不过。” 话很短,尾音却有些长。 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引得中行固背后又是生出几股寒意。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眼前这厮虽然与‘君’差着十万八千里,宛如云泥。 可待在韩绍身边的中行固,每每总有一种如居虎狼之侧的错觉。 那看似平静实则深邃的眼神落在身上,仿佛总能一眼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以致于让中行固在面对他时,总会下意识紧绷起精神。 丝毫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 就像此刻,前一刻还阴沉着脸的韩绍,下一刻便如沐春风地跟他闲聊起来。 “老固啊,话说你这一身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人都有好奇心。 这一路行军太过枯燥,韩绍索性八卦起来。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条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乖巧顺从的老狗,竟然难得硬气起来。 “奴可以选择不……不说么?” 见这老狗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有史以来最硬气的话。 韩绍脸上笑容不减,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却是微微眯起。 当然,他倒不是起了杀心。 虽然从这方世界的大义上来看,这条老狗判族悖祖,可谓是死有余辜。 但若只是因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动辄杀人。 那也未免太过儿戏。 韩绍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忤逆自己。 因为忤逆次数多了,这狗,也就训不成了。 “你是一个阉人吧?” 寒风中韩绍飘忽的声音,宛如一柄尖刀直插中行固的内心。 几乎是毫无遮掩地撕开了中行固心口的那道陈年旧伤。 瞬间涨红的脸色,在那张快速扭曲的脸上,尽显狰狞。 说不上是在向韩绍表达怒意,还是出于自身伤疤被揭开的羞愤。 破防了? 韩绍莞尔一笑。 “看来我猜对了。” “司马莫说了……” 中行固低垂双目,努力压制着情绪,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中行固对司马还有用!有大用!只求司马开恩!给中行固一条活路!” 韩绍虽然没有杀他的意思。 但他怕韩绍继续说下,自己会压制不住内心暴涨的情绪,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逼韩绍杀他! 只是韩绍既然已经开口了,又怎么会轻易停下? 那微眯着的双眸,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便接着幽幽道。 “你在中原有仇敌?” 对于一个阉人来说,美色权势都是过眼云烟。 唯有仇恨,才能如此深刻、长久。 且可以为之不顾一切。 “司马……” 中行固继续哀求。 韩绍不听,继续道。 “你一身儒衫,哪怕沦落草原,也不肯脱下,想必你一直看重自己曾经的出身吧?” “你以它为荣,视它为根本,哪怕浑身污浊……” 说到这里,中行固霍然抬头,双目泛红。 “司马!莫说了!” 听着中行固尖利的声音,韩绍笑得更欢了。 “看来我又猜对了。” “让我来再猜猜……” 看着中行固那副狰狞的模样,韩绍笑着吐出几个字。 “稷下学宫?” 四个字出口,中行固脸上的怒色已经不加掩饰。 “司马!” 韩绍宛如未觉,依旧兴致勃勃道。 “还真是稷下学宫?啧啧,原来你这老狗竟是三大圣地的高足?” 这话出口,就连一旁的公孙辛夷眼神中也闪过一抹讶异。 略微一思索,公孙辛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则过往趣闻。 是的! 就是趣闻。 一则寒门天骄在世家子弟面前,表演什么叫蚍蜉撼树的趣闻。 公孙辛夷过去听来,只觉得无聊。 可当此时亲眼看到‘趣闻’中的当事人,眼神中难免闪过一抹怜悯。 而韩绍很巧合地捕捉到了公孙辛夷眼中这一闪而逝的神色。 心中略加品味,便大概推算出了一个模糊的剧情。 摇头失笑间,韩绍座下的神驹,忽然往中行固身边靠近了几分。 语气带着几分蛊惑与诱导,压低声音道。 “你很想复仇,但你又做不到,所以你甚至不惜投靠那些蛮狗……” “只可惜啊,那些蛮狗根本不愿意相信你这个雍人!把你当狗!不不不!你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 “养狗尚能食肉!你在那里连骨头都啃不到!” “这么多年你一事无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蹉跎!”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去,仇敌老去!” “你看不到希望!甚至已经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你已经是个废人!你什么都做不到!” “不过……” 韩绍语气越说越急促,随后猛地戛然而止。 迎着中行固霍然抬起的头,双相对视间。 韩绍咧嘴一笑。 “我可以帮你……” 这话刚刚说完。 韩绍看着浑身一僵的中行固,忽然哈哈一笑。 “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谁谓天地宽?大道如青天!” 我既大道! 我既青天! 给我当狗,天地皆宽! 话音一落。 远处传来夜不收兴奋的声音。 “司马找到了!” 韩绍笑声越发大了。 “杀!” …… (本章完) 第51章 老狼 第51章 老狼 数百个毡房错落有致地安置在一片平坦的草原上。 四周起伏的缓坡,既能一定程度上阻挡来自北方的寒风。 又能遮蔽一些豺狼的视线,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谓是过冬的绝佳之地。 赤树部,只是草原上无数小部族中一个不起眼的一个。 能寻到这样的好地方,已经算是长生天眷顾了。 赤树乌日看着眼前的部族营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尽管为了在这片茫茫草原上找到这里,族人们费尽了不少心思,也吃了不少苦。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看着眼前围着毡房欢快奔跑、追逐打闹的孩子们,赤树乌日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 他已经老了,气血衰败,真元枯竭。 如今算是骑不动骏马,也挽不动强弓了。 甚至就连握了一辈子的弯刀,也不大舞得动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儿郎,还有眼前这些整日折腾的小狼崽子。 有他们在,部族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 赤树之名,也能继续传承下去。 他们才是部族的未来! “慢点!都慢点!” 赤树乌日口中呼喝的声音,有些严厉。 可那张苍老如树皮的老脸上,目光却格外温和。 果然那些小崽子们也不怕他,冲他做了个鬼脸后,便呼啸着跑远了。 唯有一个体型远比其他孩子瘦小的小家伙,怯生生地靠了过来,小声道。 “族长爷爷……我阿爸他……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着眼前这个处处显露怯弱的小家伙,赤树乌日眼神中本能地露出一丝不喜与厌恶。 因为他根本不像是草原上狼崽子。 胆怯、柔弱。 反倒是跟南方那些雍狗的小崽子有些像。 所以赤树乌日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考虑到他阿爸如今正为了部族的未来,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了。 对部族也算是有功。 所以就算他对这个孩子再不喜欢,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用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放心吧!等你阿爸跟着可汗打败了那些雍狗,就会回来了。”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赤树乌日心情也好了不少。 连带着语气也温和许多。 “等到时候,你阿爸会给你抢好多好东西!怎么样?喜欢吗?” 怯弱的小家伙听闻这话,眼中终于迸发出一抹高兴的神采。 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兴奋道。 “喜欢!” “阿爸说了,他会给我从那些雍狗那里抢好玩的,还有漂亮的衣服!” “还有……” 小家伙虽然看起来怯弱,但一旦放开防备,就会有点贫嘴。 赤树乌日看着眼前逐渐露出狼性的小家伙,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这才是苍狼的子孙! 有些东西我们没有,但是我们手里有弯刀! 我们可以去抢! 赤树乌日挥挥手打断了小家伙的絮叨,挥手打发道。 “去吧台吉,去跟图兰他们玩吧。” 图兰是赤树乌日最喜欢的孙子。 凶狠、阴险。 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出十足的狼性。 几乎他阿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赤树乌日原本很好的心情,忽然渐渐低沉起来。 “那个昔日追在我身边叫阿爸的狼崽子,已经彻底长大了啊……” 当老狼露出虚弱的姿态,而昔日的狼崽子越来越壮硕。 总是免不了冲老狼龇出獠牙。 赤树乌日当年如此,他的儿子如此。 或许将来的图兰,也是会如此。 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些苍狼子孙逃脱不了的宿命。 望着眼前那些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毡房,赤树乌日叹息一声。 他已经决定了。 等到族人们回来,他就会将族长之位传下去。 毕竟一条行将就木的老狼,再这么恋栈不去,只会让整个部族流血,陷入衰落。 最后被周围的狼群连皮带骨彻底吞噬干净。 “所以……为了部族的存续……” 赤树乌日佝偻着身子,往独属于自己的族长毡房走去。 在新狼王还未归来的这一刻,作为老狼王的他还需要替他守好部族。 “哎,他会比我做得更好,部族在他手上也变得更强大……” 赤树乌日正感慨着。 忽然他神色一愣,霍然转身望着身后的方向。 只可惜四周的缓坡,既阻挡了寒风和来自敌人的目光,却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赤树乌日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缓坡的方向,年老迟钝的感官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刚刚那一瞬间的悸动,到底是不是错觉。 只是很快他便再次觉察到了不对! 因为脚下的土地,似乎隐隐开始震动! 远处渐渐传出一阵有如冬日闷雷一般的异响! 这种异动与声响,作为草原人再是熟悉不过。 是群马奔腾的动静!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缓坡处,是一名从远处放牧归来的族人。 赤树乌日隐约见他张手挥舞着动作,口中呼喝着什么。 只可惜距离太远,一时间有些听不清。 直到几息之后,赤树乌日才隐约听到一些。 “雍……来了!快……” 雍什么? 赤树乌日努力挺直了苍老佝偻的身子,分辨着那族人说的话。 然而就在他彻底听清的那一刻,那不断嘶吼着狂奔而来的族人,从马上一头栽下。 紧接着那身后的缓坡处,便出现了一点墨色。 并开始不断晕开。 转瞬之后,便将那处缓坡彻底渲染成一片恐怖的黑色! 而眼看那股黑色洪流漫卷而来。 赤树乌日苍老浑浊的眸子中,瞳孔终于开始剧烈收缩。 …… “敌袭!” 老迈嘶哑的声音,在这一刻的马蹄惊雷下显得是如此孱弱。 ‘老了!真的是老了!’ “不中用了!” 赤树乌日不断在心中咒骂着自己。 一面拼尽全力发出敌袭的示警,一面运起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真元,向着不远处的一匹马狂奔而去。 在翻身上马后,几乎是本能地一般策马向着那股黑色洪流阻拦而去。 “为了族人!为了部族!” 这一刻,行将就木的老狼,奋起余勇发起了一场人生最后的冲锋。 马蹄踏动的那一瞬间,赤树乌日手中的弯刀不再颤抖。 握紧的刀柄,在这一刻甚至感觉比年轻时还要有力! “杀!” 近了! 近了! 是雍狗的镇辽军! 赤树乌日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恐。 可耳畔却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老狗倒是悍勇……” 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赞许,一道雪亮的刀罡漫卷而至。 纵马冲锋的老狼,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刀,便连带着座下的战马在空中轰然炸开。 头颅掉落在枯草地上的那一刻,还未散去的那一抹意识,隐约听到一声轻描淡写的传令。 “儿郎们!踏平它!” “鸡犬不留!” 头颅上那双老目圆瞪。 “不要……” …… 第三十九章、四十章,已经删改过了,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暂时先这样吧,兄弟们可以翻回去看看 (本章完) 第52章 解仇 第52章 解仇 飞扬的马蹄,踏过那颗苍老的头颅。 顺势将老脸上还未彻底凝固的哀求之色,印在了蹄面。 一张张冰冷的黑色面甲遮蔽下,三百纵马狂奔的黑甲铁骑,在身上残破甲胄的映衬下,宛如刚刚地狱挣扎着爬出的死亡骑士。 三百步! “风!风!大风!” 一阵并不算密集的箭雨,向着不远处的毡房处倾泻而下。 当偶尔几声惨叫顺着北风传来。 马蹄已经踏尽了两百步! “风!风!大风!” 箭如飞蝗! 嗡鸣着划过天际,再次落于那片毡房处。 这一次惨叫声,再次多了些。 只是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人在意这些。 有的只是在临近百步之时,再次呼喝出那句。 “风!风!大风!” 嗡—— 临战三箭! 这一箭之后,马上的骑士默然无语地将骑弓重新挂在马上。 “拔刀!” 一阵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就算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掩盖下,也尽显肃杀! “司马有令!踏平这里!鸡犬不留!” …… “族长!” 当赤树乌日被斩杀的那一刻,有亲眼目睹的赤树部族人,顿时睚眦欲裂。 热血上涌之下,很快便有十数人跨上了族中的战马,手持弯刀向着那些黑甲骑军冲了过去。 只可惜热血、愤怒,乃至于仇恨,都杀不了人。 否则的话,中行固的那些中原仇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区区十数蛮族就算是跨上战马,握紧弯刀,在那些黑甲骑军面前又算得什么? 一阵璀璨的密集刀光闪过。 十数蛮族便化作漫天血雨,残肢纷飞。 而后马蹄纷至沓来,重重踩下。 几乎转瞬之间,便将他们和脚下的草地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不过也就是这片刻的工夫,那些毡房中的赤树族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当他们一个个从温暖的毡房中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那一柄柄斜拖着的冰冷长刀。 甚至不用挥刀,只是凭借急速奔袭的马速,就足以切开这世上最硬的脖颈。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声,滚烫的鲜血泼洒在身后洁白的毡房上。 顿时让原本单调的赤树部,染上了一层喜庆的红色。 只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随着阵中一声冷酷的声音,再次传令。 “散!” 下一刻,原本汇集在一起的三百黑色洪流,瞬间以伍为单位散作一道道支流。 在数百毡房交织的缝隙里纵横奔行。 一道道从毡房里冲出来的身影,被他们迅速斩杀。 尸体抛飞。 一蓬蓬热血顺着刀锋切开的巨大伤口,四处泼洒。 鲜血横流! 他们默然无语。 他们挥刀无情。 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身影,都会被刀锋斩开。 这一刻的他们,仿佛真化作了传说中幽冥死神。 收割生命,是他们眼下唯一的职责。 肆意屠戮,是他们应对这个世界的唯一手段。 怜悯? 抱歉! 这种奢侈的情绪,早已在他们亲眼见到廊居、定远城外那座的巨大尸山。 野牛谷那些女子的临阵之死。 以及那一座由数万头颅所构筑的巨大京观。 这一切的一切后,阉割殆尽了。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朱紫重臣,一通纵横捭阖地权谋算计,却生生将一个原本名不见传的撮尔小族,养成现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 他们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幽州人这么多年来,在心中积蓄多少暴戾的情绪,需要发泄! 更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代幽州人,在流干了无数热血后,到底积蓄多少仇恨,需要化解!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们幽州人! 幽州的武人! 有自己的方式来宣泄这股暴戾的情绪! 也有自己的方式来化解这早已化解不开的仇恨! 就算幽州苦寒,是那些庙堂大人物眼中的不毛之地。 但他们还有手中的刀! 还有这一幅血肉之躯! 他们还能……杀! …… 三百黑甲铁骑,在一个又一个洁白的毡房上开出了一朵接一朵艳丽的血色朵。 很快便一路冲到了这片毡房群落的尽头。 一柄柄染血的长刀,垂于马侧,任由鲜血点点垂落。 等眼前一片空旷的时候,转眼便看到数道身影已经在前方驻马等候着他们。 是司马! 是的!司马的修为高! 马快!刀也快! 快他们一步,也理所当然。 连续从那片毡房中冲出来的将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可曾痛快了?” 韩绍的脸上,依旧罩着黑色冰冷的面甲。 可他们还是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笑意。 果然!司马懂我们! 懂我们的恨! 懂我们的苦! “不曾!” 听着将士们冷酷的语气,韩绍淡淡一笑。 “那就继续杀!” “得令!” 一声声断喝声中,三百黑甲骑军再次呼啸。 “返!” 马首一转,马蹄便再次于须臾间踏动、狂奔。 新的一轮杀戮,便再次开始了。 见韩绍没有动作,公孙辛夷踱着马步上前靠前了几分。 “你不去?” 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摇头道。 “我不喜欢做无聊的事。” 受另一方世界的三观影响,有些事情他可以顺水推舟,甚至推波助澜。 但要他主动亲手去做,他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或许这就是所谓读书人的虚伪吧。 韩绍心中感慨着。 正巧这个时候,数名蛮族女子拉着几名蛮族狼崽子,神色慌张且惊恐地从那片毡房群落中逃了出来。 可当她们看到韩绍一行人的身影时,原本惊恐的神色,瞬间化作一片绝望的煞白。 忽然其中一名蛮族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雍人将军,他们只是孩子,能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听着蛮族女子生涩的雍语,韩绍露出一抹讶异。 “你会说人话?” 女子没敢说,当年她丈夫抢回过一个雍女,只是后来死了。 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他们很听话!可以给将军当奴!” 然后用最卑微的神色,将那几个狼崽子推到韩绍面前。 “快!快给将军跪下!”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狼崽子或恐惧或茫然的眼神。 见其中一个狼崽子忽然冲他吐了一口吐沫。 “呸!雍狗!我阿爸早晚会把你们杀光!” 韩绍笑了,顺势摘下面甲,露出干净纯粹的面容。 “别傻了,我不杀女人和孩子……” 听着韩绍用温和的语气说出这话,那蛮族女子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呆滞了一会儿,见韩绍果真没有动作。 赶忙一边磕头,一面将信将疑地拉着身边几个狼崽子缓步退下。 只是就在他们转头踱步的那一刻。 身后那道温和的声音,再次幽幽道。 “哎,杀妇孺真是作孽啊。” “去,吕彦你帮我杀了吧。” …… (本章完) 第53章 狼与狈 第53章 狼与狈 “跑!快跑!” 当韩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刚刚那名与韩绍说话的蛮族女子,背对韩绍等人的身型微微一僵。 而后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催促。 “快!图兰!快跑!不要回头!” 一众蛮女和她们的狼崽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当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拔刀声,以及骤然踏动的马蹄声,他们还是近乎本能地开始狂奔起来。 其中图兰跑的最快! 他是赤树部幼狼! 草原上未来的雄鹰! 他决不能死在这里! 跑! 快跑! 只要能够活下来找到阿爸,就能让阿爸杀光这些雍狗,为爷爷为族人报仇! 所以图兰在疯狂地奔跑! 不顾一切地奔跑!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那草原上最矫健的小狼。 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动他散乱的头发,有如苍狼脖颈间漾动的鬃毛。 如果不是在逃命,他一定很享受这一切。 可惜…… 该死的雍狗! 图兰心中咒骂着,一面扭头向身后望去。 可这一眼看去,顿时让他睚眦欲裂。 “阿妈!” 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推开他们之后,并没有跟他们一起逃跑,而是转身向着那些该死的雍狗冲去。 图兰顿时就知道完了。 他阿妈就要死了! 草原上生死等闲事,所以图兰很早就明悟了死亡的意思。 那代表着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 就像他很喜欢的那只小羊。 曾经图兰每晚睡觉都要抱着它,才能入睡。 可那一天,阿爸当着他的面前杀了它,然后告诉他,狼永远不会与羊同居!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忘不了小羊临死前看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让人心脏刺痛的眷念与悲伤。 就好像此刻阿妈倒在雍狗刀锋下之前,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一样! 那一瞬间的鲜血泼洒间,图兰看到阿妈那满是血污的嘴唇动了动。 ‘图兰……快跑……活下去……’ “阿妈!” 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的图兰,这一刻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压抑得几乎要爆炸。 可是他不敢停! 他要听阿妈的话! 活下去! 图兰强行扭过头,不敢再看身后。 这会让他奔跑的速度变慢,会被身边那些昔日的玩伴超越。 爷爷说过,当你在草原上遇到猛兽的时候,或许并不一定要比所有人跑的快。 但你永远不能是最后一个。 否则的话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所以当他发现就在刚刚愣神的那一会儿工夫,不少小伙伴就已经超远了自己,赶忙重新加快脚下的步伐。 “图兰!等……等等我!” 一名即将被图兰超越的小伙伴,面色惊惶,下意识就抓住了图兰干净的皮裘。 差点被这股力量带倒的图兰,几乎是本能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往身边捅去。 刀尖轻易刺破了皮裘,扎进了脆弱的身体。 鲜血迸出的那一瞬间,温热的触感,让图兰手上一热。 等拔出之后,图兰才感觉掌心一片滑腻。 而那名浑身一僵的同伴,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那柄刀…… 曾经他们一众小伙伴对着这柄小刀,向图兰宣誓效过忠。 图兰也曾举着那柄的小刀,向自己等一众小伙伴发誓会保护他们。 可现在…… “滚开!” 图兰表情凶狠,一把甩开那只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而后头也不回地急速奔跑。 伙伴? 图兰心中嗤笑一声。 他阿爸从小就告诉的他,狼的团结,只是因为需要共同狩猎。 没有任何一只狼,会为了同伴而选择牺牲自己。 甚至在饿急了的时候,就算是同类它们也食得! 或许是被图兰那一刀的凶狠与无情给吓到了。 接下来的一段距离,其他小伙伴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本能地避开了他。 对此,图兰心中不屑。 这些蠢货! 他们根本不配以苍狼的子孙自居,只配给自己当狗! 就像那个怯弱的家伙一样,天生就该匍匐在自己这个族长子孙的脚下,摇尾乞怜。 抱着这样的念头,图兰快速超越一个又一个同伴。 很快就能重新回到一行人的最前列。 那样的话,至少在身后那些蠢货死光前,自己还能活着。 只是很快他的眼神便凝固住了。 看着跑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图兰有些难以置信,甚至难以接受。 “你……”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道跑在最前方的瘦弱身影,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而后向图兰露出一抹怯生生的表情。 “图兰,快跑……” 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怯弱与可怜。 就连语气也是那般弱弱的。 可图兰却有种被人愚弄与冒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愤怒,也让他震惊。 他怎么可能跑这么快! 不可能的! 明明平日里他受了欺负,也只会躲在一边不会还手。 明明当所有人叫嚣着长大了要如何如何的时候,他只会缩在一边卑微地笑着鼓掌,说你们真厉害。 明明…… 可此时看着眼前那道虽然看似气喘吁吁,脚下却丝毫不乱的身影。 这一刻的图兰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太多的震惊。 只是就在这时,那道瘦弱的身影却是主动向图兰伸出了手。 “图兰……快!我们一起跑!” “一起去找阿爸他们!” 听到这话,再看着前方伸出来的那只干瘦手掌,图兰眼神中闪过一抹迟疑。 可随后还是同样向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还未彻底长大的手掌,两相紧握间,图兰手心微暖。 竟然第一次对这个平日里看不起的怯弱家伙,生出几分愧疚的情绪。 “台……” 图兰想说话,却被对方打断。 “图兰别说话,留着气,才能跑得快!” 听着对方真诚的劝慰,再看到对方为了迁就自己主动靠过来的身形,图兰心中暖暖的。 可很快这份温暖,便化作了一股钻心的刺痛与冰冷。 图兰霍然抬首间,见对方也在看他。 “图兰你知道吗?” “族长爷爷说得对,你是天生的苍狼,强大、矫健、凶狠……” “从小我就一直很崇拜你,也想成为你这样的苍狼子孙……” “可后来我发现我不行,我成不了你这样的人。” “你是狼,而我充其量只是一只依附着苍狼而活的狈!” 图兰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眼前这个平日里怯弱畏缩的家伙,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其实我不介意的,因为我只是想活着。” 两人原本狂奔的身形,渐渐放缓了脚步。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地超越了自己。 “可现在不行了啊,谁让那些雍人突然就来了呢?” “跑不掉的,再怎么跑,咱们也都会死。” “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想活!” 伸手扶着图兰渐渐瘫软的身子,那道瘦弱的身影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笑意。 “所以图兰……你帮帮我,好不好?” 噗嗤—— 胸口的尖刀再次刺入了几分。 浑身气力一点点散去的图兰,努力用最后一丝力气睁大了双眼,似乎想要彻底看清这个陌生的家伙。 呕了一口血后,图兰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谁知道呢?” 瘦弱身影摇头。 “可若是能赌一赌,为什么不赌呢?” “别怪我,若是我不死,我会记得你的……图兰……” 说着,他微微一叹,猛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尖刀刺入对方的胸腔。 而后干净利落地拔出。 在身后那几名黑甲骑军即将用长刀划过他的脖颈前,举起手中滴血的尖刀。 然后用从未有过的高亢声调,放声疾呼。 “族长之孙,已经被我所杀!” 略带童音,却字正腔圆的雍语,让马上的黑甲骑士短暂愣了一下,而后刀锋一偏,将他拍倒在地。 随着战马贴着身子呼啸而去,那道瘦弱的身影,仿佛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身子一转便保持着匍匐跪倒的姿态。 “有点意思……” 头顶上方的远处,传来一声饶有兴趣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瘦弱的狼崽子叩头不止,大声回应道。 “回将军!我叫台吉!” …… (本章完) 第54章 开挂 第54章 开挂 吕彦这个人虽然修为差了点。 但胜在机灵,头脑活,执行力还很强。 如今日后忠心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当成为未来的腹心来看待。 所以韩绍一直很看重他。 而到目前为止,这厮也从来没有让韩绍失望过。 甚至有时候还会给韩绍带来一点小小的惊喜。 就像刚才,当韩绍那话出口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的长刀便已经出了鞘。 在招呼了身后几名将士后,马蹄便开始踏动。 再之后,几人便开始发起了冲锋。 看着眼前那道怪叫着向他们冲来的蛮女身影,吕彦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就像当初的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奢望过那些蛮狗放过那些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一样。 此时他的心中也不会存在任何的怜悯。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长刀。 只一刀便将那名同样筑基凝血修为的蛮女斩杀当场。 而后踏着她的尸体,尾随着那些仓惶逃窜的身影,一路砍杀。 直到听到那一声纯正的雍语,吕彦才下意识偏转了刀锋,将那蛮族狼崽子拍倒在一旁。 而后纵马直冲而过。 …… 长刀滴血。 以吕彦为首的几名将士,纵马而回。 随手将手中的小狼崽子丢到韩绍面前,便抱拳复命道。 “司马,除了这只小蛮狗,都清理干净了。” “卑职见他会说人话,便自作主张带给司马处置,还请司马恕罪!” 这就是吕彦让韩绍很喜欢他的地方。 在坚决执行韩绍命令的时候,他会思考。 这才是一个真正聪明人的体现。 韩绍微微颔首。 “做得不错。” 这话说着,韩绍端坐马上的身形却没有动弹,也没有直接开口。 在眼神瞥见吕彦几人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 准备趁着身边仅有这几个人在场的时候,做一个小小的试验。 天门境庞大神魂之力的被动牵引下,一道道血色的小团云雾从不远处的杀戮场飘忽而来。 而后化作脑海中一道道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击杀乌丸蛮兵(凝血境四重),获得经验值4】 【击杀……获得经验值……】 随着韩绍的境界提升,低境界的击杀,获得的经验值不出意料的变少了。 有些类似另一方世界网游的等级惩罚机制。 但已经隐约窥探到一丝系统真相的韩绍,心中却是叹息一声。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所谓的经验值,真的是一条条生命的命元之力。 筑基凝血的命元之力,又怎么可能跟后天真气境的命元之力一样? 同理,先天境又怎么可能跟天门境相提并论? 所以系统这种看似荒诞不合理的存在,在这方世界的理论推衍下,又显得那么的合理。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再次瞥了一眼身前的吕彦几人。 而后第一次主动拨动了遍布四周空间的神魂之力。 霎时间,原本向着自己汇聚而来的一团团血雾,猛地一顿。 随后便有着快速溃散于天地间的迹象。 这一刻的韩绍心中忽然隐隐生出一股明悟。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于天地间,最终也会归于天地间吗?’ 想到这里,韩绍不再拖延。 心念一动,便从身前虚空中的那一团团血雾中拨出一团不那么浓郁的。 而后牵引着它,往吕彦身上靠去。 果然不出韩绍所料,那团血雾刚刚触及吕彦的身体,便瞬间融入其中。 韩绍略显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目光死死盯着吕彦,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被韩绍这般眼神盯着吕彦,心中顿感有些不自在。 可看着韩绍那严肃的表情,却又不敢问。 只能努力挺直了身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体内原本归于平静的气血之力,在没有主动搬运的前提下,竟然主动开始奔涌起来。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韩绍似乎对自己做了什么。 但出于对韩绍这个司马的信任,他并没有表现出分毫。 只是努力平复着体内渐渐开始翻腾起来的气血,默默承受。 对于吕彦的这副表现,韩绍略感欣慰。 而后终于开口道。 “可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不是司马您的手笔吗? 吕彦觉得司马有些明知故问,却又不能不答。 于是赶忙应声道。 “就是有些……” 吕彦这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了住了。 一旁的韩绍看着这厮眼神中那抹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成了! 果然可以! 原先还有些不自信的韩绍心中大喜,面上不露声色道。 “突破了?” 还不知道自己当了小白鼠的吕彦瞪大了双眼。 “司马……这……这!” 而一旁的几名将士看着吕彦这副震惊失态的模样,本还想取笑几句。 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妈的! 这厮怎么莫名其妙就突破了? 特别是其中一名与吕彦相熟的将士,原本与吕彦相比,他的修为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因此平日里没少在吕彦面前嘚瑟。 可现在吕彦这一突破,他的快乐瞬间就没了! 这不小的落差,顿时让那将士脸色一苦。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你这厮怎么跟咱们的司马一样,完全不按常理来啊…… 心中正嘀咕着,那将士心中猛然一动。 等等! 霍然转首间,先是看了眼身前的吕彦,又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韩司马。 这一刻,一道前所未有的的灵光在他心头乍现! 司马! 一定是司马! 而面对这道堪称灼热的目光,韩绍有些讶异。 这厮反应倒挺快! 随后哂然一笑,心念一动便用神魂之力拨出几团血雾分给几人。 见几人身上的气息,渐渐沸腾起来,而后快速暴涨。 韩绍索性也就没有再理会他们。 任由他们一个个陷入自我怀疑和无尽震惊的当中。 “你……” 一旁亲眼目睹这堪称诡谲一幕的公孙辛夷,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只是没想到韩绍却是毫不留情地挥手打断道。 “回头再说。” 说完,便没有给公孙辛夷再次开口的机会。 转而将目光瞥向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狼崽子。 “你想活?” …… (本章完) 第55章 狗奴 第55章 狗奴 狈,狼属也。 前足极短,每行常驾于狼腿上,狈失狼则不能动。 这是一种很非常聪明且阴险狡诈的生物。 台吉趁着不断叩头的间隙,眼神的余光不断偷瞄着高居马上的黑甲骑将。 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今日能不能活下来,就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于是再次加大了几分磕头的力道。 “将军,我想……我想活……” 台吉习惯性地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以求能博得对方的那一抹怜悯之心。 不过对于伪装弱小,台吉一向很有信心。 所以他总能从图兰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那里,获得远比其他小伙伴更多的赏赐。 族长那个老糊涂更不用说了。 让台吉感到好笑的是那老东西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还将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哄。 真是蠢得可怜。 却不知道他们这些小狼崽子早就开始悄悄长大了。 图兰那个家伙前些天甚至将一个族女拖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欺负了一顿。 要不是事后台吉悄悄安慰那个少女。 告诉她图兰会是未来的族长,并且将来会娶她为妻。 那少女的家人怕是早就闹腾起来,要族长那个老东西给一个说法了。 不过这事,台吉从来没有跟图兰那个家伙邀过功。 毕竟在这样崇尚武勇的族群中,自己这样远超同龄人智慧的孩子,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就像羊群里的头羊,会主动驱逐颜色不同的羊一样。 他怕图兰会害怕自己、厌恶自己。 然后让所有人排挤自己,伤害自己。 台吉不想当那只颜色不同的羊,所以他隐藏了他的智慧。 让自己看起来弱小、怯弱,没有丝毫威胁。 直到刚刚他用手中的尖刀,一刀捅破了图兰的心脏。 就像是一只趴在狼身后,屈身前行的狈。 突然张开同样遍布獠牙的狼口,一口咬断了前方的脖颈一般。 对此,台吉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狈,屈身狼后,是为了活着。 他委屈自己躲在图兰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身后,也是为了活着。 所以……为了自己能够活着,请他去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 马上的黑甲骑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台吉只能一边磕头,一边胡思乱想着。 很快被冻得坚硬如无比的草地上,便被磕出一道嫣红的血印。 有些头昏脑涨的台吉,感觉自己再这么磕下去,怕是用不了雍人杀自己,自己磕头也磕死了。 所以他下意识放缓了磕头的力道与速度。 见上方始终没有给予自己回应,不敢再这么磕下去的台吉,索性将心一横。 死死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不磕了?” 台吉苦等地回应,终于从上方传来。 只是那声音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反倒是显得有些戏谑。 “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要聪明得多。” 韩绍幽幽说着,语气不急不躁,甚至有些温和。 可跪伏在地上的台吉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反而在心中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因为如果自己刚刚一直继续磕下去,身前的那雍人将军真的会一直看着自己磕头磕到死! 是因为……他看透了自己的伪装吗? 是的! 我刚刚亲手杀了图兰! 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凶狠…… 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慧的台吉,终于第一次品尝到了愚蠢的滋味。 可偏偏这唯一一次的愚蠢,很可能会让自己送命! 而就在台吉浑身冰冷,浑身颤抖如筛糠的时候,上方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头抬起来,让本司马看看。” 语气轻柔、放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台吉不敢迟疑,赶忙抬头望上那道通体遮蔽在冰冷甲胄下的身影。 黑色的面甲覆盖了对方的表情。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冷漠得毫无一丝情绪。 台吉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一来是怕冒犯到眼前这位雍人将军。 二来他是真的害怕。 尽管他心智早成,自认聪慧过人。 可终究不过是个从未出过部族,并且还未彻底长成的半大少年。 生死当前的那种巨大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的神经。 甚至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你的雍语,是谁教你的?” 正如吕彦临时调转了刀锋,暂且留下了台吉一命。 眼前这个半大蛮族少年一口字正腔圆的雍语,就连韩绍也有些好奇。 若不是刚刚一眼看去,这半大少年身上的蛮族特征太过明显,韩绍还真以为这是某个流落草原的雍人血脉。 听到韩绍问话,又见这雍人将军似乎暂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台吉终于收敛了几分心神,颤声道。 “回将军,是以前跟族中一个雍奴……” 台吉话说了一半,突然瞥见面甲下骤然乍现的冷冽寒光,于是瞬间打住。 “是跟一位雍人阿妈学的!” “我很聪明!所以学得很快!就连雍人阿妈都夸我!” 说着,见韩绍身边几个甲士手中长刀再次出鞘,大有下一刻就要斩杀自己的样子。 台吉手脚并用爬到韩绍的马下,不断磕头道。 “将军!台吉很有用!很聪慧!可以给将军当奴!” 当奴? 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勾起,挥手止住吕彦等人的杀机。 老实说就在这小蛮狗吐出‘雍奴’两个字的时候,他也差点没忍住杀心。 可心念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因为有些想法,他想试试。 成功了的话,自然不错。 要是不那么顺利的话,那就算了。 反正是反手一刀的事。 于是身形一动,便从马上翻身而下。 不过率先落下的那只脚,不是踩在冷硬的草地上,而是踩在那看似单薄的后背上。 沉重的甲胄加持下,身下还未彻底长成的半大身躯,微微下沉了一些,可还是死死撑住了。 “不错。” 韩绍赞许一声。 “本司马喜欢你的凶狠!也很喜欢你的聪明!” “稍微养养,或许会是一条好狗。” 听闻这话,刚刚还面色惨白的蛮族少年,瞬间狂喜。 “谢主人!谢主人不杀之恩!” “台吉会是主人最忠诚的狗奴!会替主人撕咬一切胆敢冒犯主人的敌人!”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 “哪怕是你的同族?” 半大蛮族少年猛地抬首,干瘦的面容尽显凶狠与狰狞。 “在最忠诚猎狗的眼中,没有同族!” 没有同族? 韩绍没忍住,哈哈大笑一声。 “说得好!” “本司马现在开始相信,你这家伙会是条好狗了!” 说着,笑声忽然一顿。 随后抬手便是一鞭子,重重抽在台吉的身上。 鲜血渗透皮裘的那一刻,韩绍语气骤然变得冷酷道。 “记住这一鞭子的疼,也记住你今天的恐惧!” “要是哪一天你忘了……” “本司马会收回今天说过的话,你明白吗?台吉……” …… 上新书强推了,感谢兄弟们的支持! (本章完) 第56章 剑舞 第56章 剑舞 赤树部留守的族人,怕是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日盼夜盼,满心期待。 没有等来他们的勇士带着抢来的雍人财货,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等来的却是一柄柄来自雍人的冰冷屠刀,以及响彻整个赤树部的无尽哀嚎与绝望哭泣。 但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毕竟这世上哪有贼吃肉,没有贼挨打的道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只是就在某些将士差点没控制住下半身的时候,韩绍还是没忍住出手阻止了。 当一抹鲜血将那将士泼了一脸之后,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蛮女尸体,韩绍冷声道。 “冷静下来了?” 第一次被韩绍用这种冰冷眼神注视的那将士,嚅嗫了下嘴唇,咬牙道。 “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韩绍断然道。 “他们是野兽!是畜生!你也是?” 在那将士愣神间,韩绍再次强调道。 “杀人可以!凌辱不行!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 违令者,斩! 这是一个刻在每一个从军武人骨子里的铁律! 听到韩绍这般冰冷的言语,那将士最终还是抱拳领命。 “喏!” 看着那将士提刀冲出去,准备用杀戮浇灭心中那抹邪火的身影,韩绍摇头苦笑。 在另一方世界翻过无数史书的韩绍,远比这世上大多数人更加清醒的知道,有些口子不能开! 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坏头。 人心坏了,军心也就坏了。 毕竟一帮子彻底沉沦的野兽,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军纪? 而如果没有军纪的约束,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很快腐蚀堕落,最后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所以韩绍可以允许、甚至纵容他们以杀戮来发泄心中的仇恨与愤怒。 但必须给他们的心中加上一层枷锁。 这层枷锁就是生而为人的最后底线! …… 临近天黑前的那一刻,竟然出了太阳。 这让原本已经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又挣扎出了几分光亮。 晚霞映天。 红得耀眼,红得刺目。 大雍属火德,故雍人皆尚赤。 洁白的毡房被嫣红的鲜血侵染,装点出一抹抹让雍人觉得喜庆的红色。 也让赤树部的‘赤’字,变得名副其实起来。 只可惜原本身处其中的赤树部族人,此刻都睡着了。 神态安详地被那些身穿黑甲的将士们,从毡房群落的四处拖拽而出。 而后堆在赤树部最显眼的一处所在。 因为司马说他要继续在这里垒上一座京观,用来作为对这些北方邻居的回礼。 顺便也用来告慰那数万镇辽将士的亡魂。 只是让他们感觉别扭的是与他们一同拖拽尸体的那小蛮狗,竟然表现得比他们更卖力。 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怎么拖尸体才最快、最省力。 本来他们对此还不屑一顾,可一试之后,发现竟果然如此! 见鬼! 你家大人平日里就教你这些? 等等! 有将士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人此时拖拽的这些尸体,可能其中就有这小蛮狗的亲族长辈。 这么一想,不少将士顿时背后一凉,心中生出几缕毛骨悚然之意。 ‘这一族果然是豺狼心性!非人哉!’ 面对身边这些雍人古怪的目光,台吉害羞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从小生得瘦弱,力气比别人小,所以只能瞎捉摸一些省力的笨法子,见笑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眼下这小蛮狗既然已经被司马收下为奴,将士们也不得不强行按捺住了杀心。 冷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 台吉面色不变,只是依旧对每一个人陪着笑脸,越发卖力的干活。 直到最后一刻,他亲自将族长那个老东西的头颅,摆在了京观的最上方。 随后又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中,将图兰的尸体拖到了族长的旁边。 这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图兰,这里高,看得远。” “旁边还有族长爷爷陪着你。” “你看,我对你多好。” “等阿爸他们回来,你一定要替我告诉我阿爸,我很想他。” “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台吉一边体贴地为图兰摆了一个好姿势,一边嘟囔着呢喃自语道。 “对了,我以后不做狈了……” “主人让我做狗,最聪明,最凶狠,最会咬人的狗。” “我会活着,会活很久,然后替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感激我吧,图兰,我的好安达……” …… 暮色渐渐降临。 当最后一缕阳光,被拖拽到地平线以下。 黑夜便彻底笼罩了整个草原。 热闹的赤树部,点燃了往日节日才会点燃的篝火。 一道道身影围着篝火纵情欢笑着。 他们大口饮酒、放声高歌,彻底享受着这难得、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放松。 这世上没人是傻子。 自从他们跟着司马转道向北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其实都知道这一路,很大概率就是一条不归的死路。 九死一生? 呵呵,十死无生才对!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一战死的人太多了! 死的袍泽,也太多了! 也不差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的残军了。 既然司马都不怕,大娘子那位公孙氏的世家嫡女也不怕! 他们这些厮杀汉还怕个球! 忽然有将士陡然高歌起司马之前那首古朴诗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沧桑嘶哑的语调,有些难听刺耳,可身边一众袍泽却浑然未觉。 很快便跟着嘶吼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 阵阵慷慨激昂的声调,让飞身而回的韩绍微微一愣。 “你去哪儿了?” 听着耳畔早已熟悉的清冷语调,韩绍轻笑一声,回应道。 “给充当夜不收的兄弟们,送了点酒肉。” “他们担着兄弟们的命,总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韩绍这话无意中飘到在场某位将士耳中,顿时让那将士心中一热。 一番传递之后,所有将士全都看向了韩绍,举杯嘶吼道。 “为司马仁义贺!” 韩绍莞尔一笑,举杯回应。 而就在饮完盏中酒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司马护着兄弟们一路拼杀!兄弟们铭记司马之恩!” “今日便让某家为司马贺上一舞!”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韩绍霍然抬首。 因为说话那人,正是当初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位! …… (本章完) 第57章 刺! 第57章 刺! “善!” “老姜此言正合我意!当为司马贺上一舞!” “算我一个!” 他们这支三百人的残军,虽然出自不同的营部,曾经大多互不相识。 但这些天来的一路生死相依,早已经让彼此渐渐熟稔起来。 所以当那道昂扬中带着几分冷硬的身影,甫一站起身子,不少人便认出了他。 正是原戊自营的什长姜虎。 此时见他要为司马献舞,顿时哈哈笑着跟着鼓噪起来。 “也算我一个!” “说起来,前天要不是司马搭了一把手,老子就让那蛮狗一刀砍了!” “这救命之恩,老子算是还不了啦!今日便给司马献上一舞,权当顶账了!” “想来司马也不会跟我计较!” 那将士说完,顿时被身边伍长一顿扒拉。 “你他妈在司马面前也敢充老子?” “滚开!丢人现眼的家伙!让我来!” 说着,那伍长一把将他拉开,自己站起身,嚷嚷道。 “姜虎!我虽然修为不如你,战场厮杀也差你一点!” “但这战舞,我还真不虚你!” 只是他这话说完,便引得身边一众嘲笑。 “老陈,你省省吧!就你那战舞,娘们儿都比你舞得好!” “且看我的!我这战舞当初大将军都赞过!”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军中武人向来喜欢好勇斗狠,凡事最怕被人比下去。 哪怕是战舞,也是如此。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姜虎,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什长,算了吧……” 身后一名将士悄悄拉了下姜虎的衣甲,小声道。 “绍哥儿他就算是当了司马,也是你的晚辈,哪有长辈向晚辈献舞的道理?” 身边另一位将士听闻这话,脸上也露出一抹不满。 “不错!当初要不是什长将他带入军中,又屡次不顾生死地救他性命……” 可他呢? 自从那一场突围战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陌生了。 他们可以不去想韩绍那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 也可以不去计较他不认自己这些昔日手足。 却无法忍受韩绍他连什长都不认了。 “果然负心都是读书人!” 瞥见众人簇拥在最中央的韩绍,以及总是围在他身边的那道冷艳身影,有将士不忿地小声腹诽道。 “大娘子又如何?哪能跟婉娘比……” 听闻这道小声嘀咕,姜虎冷硬的脸色微微一沉,呵斥道。 “不要胡说!绍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韩绍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曾经的他天赋平平,但那副赤子之心却做不了假的。 只是想到当时他从死人堆里将韩绍拉出的那一刻,韩绍看向自己的陌生眼神,姜虎心中便是一沉。 短暂沉默了一瞬,姜虎叹息道。 “但愿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身边几名将士有些茫然地下意识回道。 “想的哪样?” 姜虎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不管哪样,一试便知!” 他答应过婉娘,要将绍哥儿带回去。 若是没能做到,就算是最后真侥幸活下来了,他也没脸去见婉娘。 说是愚蠢也好,脑子一根筋,不识大体也罢! 迟疑了这么多天,依旧没等到一个答案的姜虎,几碗烈酒入腹,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也不敢再等下去了! 如今端坐人前的那个年轻人实在是太过耀眼,也太能感染人心。 他怕时间一久,自己也会跟其他将士一样,只记得称呼他为‘司马’! 而忘了当初的‘绍哥儿’。 那样的话,他对不起婉娘,也对不起绍哥儿! 至于死,他不怕! 男儿疆场厮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若是连对自家子侄的承诺也做不到。 那还不如一死! “若是待会儿我死了,而你们又能活着回去,告诉婉娘别等了……” 姜虎麾下一什仅剩的几名将士,在听到这声传音之后,便感觉到不对劲。 “什长!” 口中惊呼一声,便想拉住姜虎。 可这时闹腾起来的众将士,已经哈哈笑着将姜虎拉入场中。 “舞!” …… 舞。 古老的祭司,舞动着身躯,向苍天献祭。 勇武的战士,也会挥动着刀剑,高喊着战歌,向君王展现自己的强大。 所以舞,并不是独属于女子的阴柔与妩媚。 它也可以阳刚! 也可以壮烈! 当一名名将士抽出腰间的长刀,迈着威武的步伐,高喊着雄壮的呼喝,踏入场中的时候。 就算是韩绍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震撼。 “我等为司马贺!” 伴随着一声怒吼,场中昂扬踏步的十数名将士,将手中的长刀刀背重重磕在身前的黑色甲胄上。 金属撞击的铿锵声中,十数将士齐声断喝。 “贺!” “贺!” “贺!” 话音一落,已经临时组成的军阵,脚下猛地重重一踏。 巨大的震响,撼动了脚下的草地,摇曳了身后的那道燃烧正炽的赤红篝火。 瞬间有如远古的蛮荒巨象踏动大地。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众将士,高举手中酒杯,喝了一声。 “彩!” 其他没上场的将士们,此时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 虽然心中有些不服不忿,觉得自己上,自己肯定也行。 甚至能够比他们舞得更好。 可当那股雄烈的气息,伴随着袍泽威武的声势扑面而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举起手中的酒杯。 “彩!” “彩!” “彩!” 别问酒杯是哪儿来的,问就是来自草原老乡的热情馈赠! 毕竟他们这一路向北,抛开一切将自己置之死地,可不是来做慈善的。 他们是来复仇的! 是来杀人的! 就如同场中那十数名舞动的将士,在一道道喝彩声的鼓舞下,手中长刀骤然舞动。 “杀!” 一个杀字出口,十数将士浑身气势骤然一变。 赤红的火光下,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瞬间杀气纵横。 这一刻的他们,没有那些女子的妖娆与曼妙。 动作也不是那么顺滑的浑如天成。 可那股战场厮杀汉的勇烈与一往无前,却一样的摄人心魄。 一样的让人挪不开眼。 “杀!” “杀!” “杀!” 雄壮且充满杀气的呼喝声中,将士们手中长刀挥舞,脚下重重踏动。 这一刻这个强大的古老种族,彻底展现出其男儿血性与武勇! 就如同这杯中的浊酒,一口入腹,有如火烧! 烈的吓人!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台吉,眼中倒映着勇士的身影,与那股剧烈燃烧的篝火。 此刻的他,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恐惧。 “台吉,我大雍勇士比之你蛮族,如何?” 台吉匍匐在地,还未彻底完成蜕变的嗓音,尖利道。 “回主人!我大雍勇士远胜之!” 我大雍? “说得好!” 韩绍心情大好,口中哈哈大笑着,切下一大块肉食。 “嗟,来食!” 台吉赶忙爬过去,接过肉食,高举谢恩。 “台吉谢主人赏。” 韩绍笑声不减,站起身将手中酒杯再次高举。 “众将士舍弃生死,与本司马一路向北!死不旋踵!” “故今日亦为我大雍勇士,贺!” 场中十数将士舞动不止,口中爆喝。 “贺!贺!贺!” 一旁观舞的众将士,同样再次举起酒杯。 “为司马贺!为我等贺!为我大雍,贺!” 然而,就在所有人即将饮完杯中酒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僵住了。 看着那一道刺向韩绍的雪亮刀光,瞳孔剧烈收缩间,甚至忘了反应。 “姜虎!你疯了?” …… 抱歉,为了避免某些莫名奇妙的人突然冒出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加了一个粉丝值发言限制,希望兄弟们能够体谅 (本章完) 第58章 姜虎 第58章 姜虎 舞动的阵型是变化的。 每一次踏动脚步,都会变幻位置。 等姜虎站到一个最佳的位置后,冷硬的面色几经挣扎后,最终还是悍然向前刺出了那一刀。 视线中那张年轻的脸,从幼时的稚嫩,再到少年时的腼腆、青涩、文弱。 随后一点一点在姜虎的眼中凝固成现如今的模样。 飞扬的眉角,锐利的眼神,豪迈的笑容。 曾经的文弱书生,在弃笔从戎后的某天,终于化作了如今的战场虎将。 这一切就好像挣扎求生的昆虫,一朝破茧,便展翅翱翔于天际。 ‘难道这就是儒家所谓的‘君子豹变’?’ 可惜姜虎只是个厮杀汉,他不懂儒家,亦不懂君子。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一变化,太突然了。 也太过突兀。 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 他甚至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 雪亮的刀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有如一道匹练,于电光火石间划过两人之间的极短距离。 可身处那道匹练之前的韩绍,眼神依旧平静。 甚至就连眼角的笑意也未散去分毫。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姜虎会用这样决然、悍勇的姿态,向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他明明可以更婉转一点的。 虽然那样换来的也只是善意的谎言罢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强行压制住护体的武道真罡,以免震伤姜虎。 可身后的李靖等人却是于旦夕之间,霍然起身,怒目圆瞪着骤然暴起的姜虎。 “放肆!” “姜虎!你找死!” 话音刚起的那一瞬间,四道强大的先天真元之力,便已经向着飞身而来的姜虎倾泻、镇压而下。 几乎刹那间,即将落在韩绍胸前的冰冷刀锋,便伴随着姜虎的身形彻底凝固在韩绍身前。 不得不说,就算是没有李靖等人的护卫。 后天真气境修士想要悍然袭杀凝聚了一尊武道真罡的天门境大宗师。 也简直就跟开玩笑没什么区别。 所以姜虎此时的举动,在所有人眼中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声‘愚昧’。 在场的一众将士们想不通。 李靖四人也想不通。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愤怒,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 那四股庞大的先天真元之力,便将姜虎死死地镇压跪倒在地。 可他们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忠心举动,换来的却是韩绍的骤然色变,外加勃然大怒。 “放肆!” 这声怒喝,李靖四人本来还以为韩绍这是对姜虎所发。 心中还暗自嘀咕着,司马这反应也忒慢了。 可没想到下一刻,一股浩瀚如怒海狂涛的强大武道真罡,生生将四人震飞出去。 四人虽然没受什么伤,表情却是一脸懵。 视线瞥向韩绍时,只见韩绍先是瞬间避开了姜虎的这一跪,而后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此乃绍之叔父!尔等焉敢如此!” 叔父? 李靖四人心中一惊。 这段时间他们与韩绍这个司马,可谓是朝夕相对,怎么不知道韩绍在军中还有这层关系? 而且这……这是闹哪一出啊! 还是齐朔这个绿茶军候反应最快,赶忙抱拳歉声道。 “末将心急司马安危,一时莽撞了!还请司马恕罪!” 这时总算回过神来的李靖等人,虽然依旧没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还是抱拳躬身道。 “还请司马恕罪!” 看着韩绍余怒未消的模样,公孙辛夷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避开姜虎跪着的方向。 随后用怜悯地眼神瞥了李靖四人,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而这时,韩绍已经身形一闪出现在姜虎身边,将他扶起。 “姜叔,这一番试探,可曾得到想要的答案?” 听着耳畔的传音,姜虎脸上的神色,依旧冷硬。 可眼中却是迸发出一抹强烈的希冀与神采。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的袭杀,韩绍近乎本能地收敛了武道真罡。 虽然这也可能是他的伪装,但那一刻他无意识蜷缩的尾指,却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因为他小时候那截小指受过伤,尽管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但这从那以后,每次遇到危险,他那截小指都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这一点姜虎也是教韩绍习武修行时才发现的。 除了他,就算是姜婉也不知道。 “绍哥儿!” 听着姜虎激动、振奋的传音,韩绍心中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是不太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可或许是当初战场死人堆里纵马回转的俯身一拉,以及那一声‘别放弃,冲’! 所以在面前这个看似冷硬的汉子时,韩绍却不忍心让他失望,甚至是绝望。 ‘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韩绍有些唏嘘地感慨一声。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传音打趣道。 “姜叔果然还是疼我的,就算是拿刀刺我,也舍不得照着脖子来……” “我这一身甲,哪里刺得透?” 听到韩绍用熟悉的口气说出这话,一股仿佛失而复得的巨大感动在姜虎心中生出。 那双平日里冷冰冰看人的吊睛眼,此时虎目隐隐有晶莹闪过。 好! 太好了! 只要还是绍哥儿就好! 这样的话,他姜虎就算是没有辜负绍哥儿他爹的临终托付! 也算是没有辜负婉娘那妮子! 虽然他不知道绍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与以往不同。 但一切结果,总归也是好的! 姜虎目光死死盯着韩绍,似乎要用尽最大的努力,将他的样子印在心里。 韩绍心中一阵发虚,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可仔细想想,也找到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毕竟在披上那层前身化作的魂衣之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绍哥儿’。 如假包换的那种! 而正当韩绍心中疑惑之际,却见姜虎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臂膀。 “叔没什么遗憾了,速斩我便是!” 听闻这话,韩绍神色一愣。 随即才反应过来,姜虎今日这一番试探,就是奔着死来的。 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死! 不同的是,若韩绍不是‘绍哥儿’,他会带着遗憾去死。 若是,则是心安理得的去死。 因为说破天,在军中悍然袭杀主将,此死罪也! 绝不能活! 更何况他也绝不会允许因为自己,而损坏‘绍哥儿’在军中威信! 韩绍很想问问姜虎,只是为了一番试探,值得吗? 他不懂。 也不想懂。 因为太懂了的话,就很难自由了。 不过此时面对姜虎决然,韩绍却是笑了。 “姜叔,不用忧心。” “此小事尔!” 说完,脸色一沉,神色忽然变得冰冷地望向虚空。 “怎么?来了,还想走?” 正好有个背锅的。 不用白不用。 话音一落,长刀如雪,炸亮天际。 …… (本章完) 第59章 两生花 第59章 两生 赤红的篝火在黑夜中撑出一道光明的世界。 可火光之外,依旧是一片无尽黑暗。 直至那一道雪亮刀罡骤然爆发,璀璨的光明有如闪电一般,撕开了黑暗的天幕。 将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全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天亮了? 这种仿佛一瞬间便从黑夜跨入白昼的巨大反差,让不少将士有些不适应地怔了神。 可李靖等四位先天宗师反应却不慢。 “是蛮狗!” 看着在刀光中暴露出身形的那道蛮族身影,四人惊怒一声。 可那蛮族明显比他们反应还要快! 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暴露的他,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与震惊。 身形一闪便要转身就逃。 只可惜身后的那道凝聚着武道真意的刀罡来得太快! 快到他这身形刚动,那刀罡便于须臾间斩落而下。 “好刀!” 那蛮族面色疾变间,只能强行撑起护体真罡,硬扛这一刀。 几乎是眨眼间,一股浓郁的黑色煞气,将那蛮族彻底笼罩。 再下一瞬间,一黑一白两道凝聚了武道真意的真罡之力,终于完成了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 剧烈的罡气在虚空纵横肆虐,很快便向着下方蔓延波及。 不少毡房瞬间这股暴戾的力量撕得粉碎。 如此恐怖的破坏力,顿时让不少将士面色一变。 “天门大宗师!” 韩绍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倒不是震惊于对方的实力,而是心疼那些被破坏的毡房。 毕竟今晚他们还要睡的! 于是黑着脸,脚步一个前踏。 “止!” 一声冷喝,有如言出法随。 原本四散着向四方席卷的狂暴罡气,瞬间于虚空定住。 等再动起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一股清风,吹拂而下。 这一切说起来玄乎,但实际上天门境的神魂已经能够初步影响小范围的天地元气变化。 这也是中三境大修士与下三境修士的最大差别所在。 “司马!” 一刀过后,李靖等人也终于回过神来,近乎本能地齐齐闪身阻挡在韩绍面前。 一副要给他拼死挡刀的模样。 韩绍眼神古怪地瞥了几人一眼,很想说上一句。 ‘你们挡我道了。’ 但考虑到怕伤了他们的耿耿忠心,想想还是算了。 同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这世界终究是跟那边的世界是不同的。 武道通神,强者为尊。 凡居高位者,必是大能! 越是高位,越是如此。 所以那历代高居镐京九重帝阙的大雍帝君,无一不是这世间的至强者。 这就是个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彻底颠覆群体规则的具体体现。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瞥了眼拧着一道身影飞身而回的公孙辛夷,顺势归刀入鞘。 “你的刀,不一样了。” 公孙辛夷随手将那天门境的蛮狗扔到了一边。 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阐述着事实。 因为她很确定,如果说在晋升天门境之前,韩绍那所谓的刀法,说好听一点叫‘一力降十会’。 直白一点说,完全是以蛮力压人,妥妥的莽夫路子。 可刚刚那一刀,公孙辛夷却看得很仔细。 是技法! “永字八刀?你过去是儒家门下?” 公孙辛夷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永字八刀】,脱胎与儒家凝练书法的‘永字八法’。 侧、勒、努、趯、策、掠、啄、磔。 此八法囊括了大多数文字的笔法大体。 运用到刀兵之中,也是同样的道理。 同样能杀人! 只是儒家子弟惯用长剑,视长刀为粗俗,所以一招一式用出来凌厉有余,却远没有韩绍刚刚那一刀的霸道与勇悍。 听闻公孙辛夷这话的韩绍,下意识就想吐槽一下这两边世界的相似之处。 太像了! 语言如此、文字如此、人亦如此!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株根蒂上开出的两生。 只是一边是群体构筑的庞大力量。 而这一边则是个体走到极限的绝佳案例。 二者韩绍暂时还说不上到底谁优谁劣。 但不管怎样,韩绍都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地跟自己说话。 甚至视自己为可以随意牺牲和践踏的蝼蚁、草芥。 如果有,那就不顾一切地艹翻他! 然后俯视他,凝视他,质问他。 ‘汝,宁有种乎’? 或许是觉察到韩绍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危险,公孙辛夷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好像柔弱的食草者在面对虎狼时,总是趋于本能地向对方俯首、屈膝。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有多么软弱的时候,心中那股执拗与孤傲,顿时让她狠狠瞪了韩绍一眼。 如此女儿姿态的模样,顿时让韩绍微微一愣。 等神魂中另一道巧笑嫣然的身影一闪而逝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儒门弟子千千万,多我一个很奇怪吗?” 说起来有些好笑。 在另一方世界已经沦为封建糟粕的儒家,在这方世界却依旧属于诸子百家中的开明势力。 究其缘由,说白了就四个字‘有教无类’。 韩绍此世的前身就曾受益于此。 只是迫于天赋实在是太过感人,才无奈‘转行’了。 有些唏嘘地感慨了一阵前身的糟糕境遇后,韩绍挥挥手让李靖等人散开。 随后望向此时被扔到一边脸色惨白的蛮族大宗师。 见他依旧一脸桀骜不逊,怒骂道。 “雍狗!” 韩绍莞尔失笑。 这颠来复去的,就不能换句台词骂骂? 真是够无聊的。 “你这狗东西倒是阴险,竟然以神魂秘术蛊惑我叔父,刺杀于我!” “妄图让我失手错杀我叔父,陷我于不义之境!” “其心可诛!其行更可谓是无耻至极!” 见韩绍突然收敛了笑意,语调森寒地说出这话。 一众将士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嘛! 姜虎区区一个后天真气境,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刺杀司马这个天门境大宗师? 原来是想陷我等司马于不仁不义的境遇。 如此阴险、狡诈的做法,简直是无耻! 这一刻,将士们都懂了! 而一旁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姜虎霍然抬首望向韩绍,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是的……我……’ 姜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丝毫声音。 最终只能无奈闭嘴。 冷眼旁观这一幕的公孙辛夷,心中冷笑。 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指鹿为马’‘李代桃僵’之类的成语,但对于韩绍这厮的无耻,不禁又加深了一层印象。 眼神怜悯地看着地上那蛮族大宗师,果然见他苍白的脸上,先是一愣。 随即顿时有如被羞辱了一半,勃然大怒。 ‘额,这蛮狗竟然能听得懂人话?’ 韩绍眉眼一抽,略微有些尴尬。 于是瞬间将那满脸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的蛮族大宗师封了口。 而后才幽幽道。 “看着我……” 短短三个字,就跟‘崽种,直视我’一般,充满了因果律的韵味。 那蛮族大宗师下意识对上了韩绍的视线。 而后便彻底挪不开了。 韩绍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草原上传说的冥土深渊一般,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心神。 引诱着他不断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摄魂! 这是韩绍从前身那被化作魂衣上的‘制作手法’上,得到的灵感。 这第一次用出来,看起来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所以当那蛮族大宗师眼中的神采,渐渐变得灰暗、浑浊的时候,韩绍一刀便替他完成了解脱。 等到虚空中扑面而来的大团血雾落在身上,听着脑海中的大笔【经验值】进账。 韩绍嘴角勾了勾。 大补啊! 以他如今的修为,也只有同境的大修士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了。 当然……之前那尊元神境真人,不算数。 因为那笔堪称丰厚的【经验值】,已经被点亮九只金乌虚影用掉了。 韩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略做回味。 随后便看向身边一众将士,沉下脸道。 “今晚就到这儿吧,早点休息,再过三个时辰,我们就要再次启程了。” 见韩绍似乎动用秘法,从那蛮狗大宗师那里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靖等人有些紧张。 “司马……可是有什么变故?” 对此,韩绍收起阴沉的脸色,无所谓地笑笑。 “只是有些狗循着味道,追上来了。” “问题不大。” 确实,区区数千骑,小场面而已。 见韩绍神色轻松,李靖等人乃至一众将士顿时放松下来。 “那司马……咱们接下来是先干掉那股追兵,还是?” 韩绍白了说话的李靖一眼。 神经病啊! 三百人就想干掉数千人的追兵? 你当你们个个都是先天宗师? 当然是柿子先挑软的捏! 他们追他们的。 我们砍我们的。 坚决贯彻教员当初的战略方针。 这绝不会错! 毕竟那位就算是不坐上那个位置,换到古代,也是能进武庙的存在。 “继续向北!” 韩绍一言而决。 其它的事情,等老子真把你们都喂到先天宗师再说! …… 刚刚收到到蓝光巨的通知,下周三江,周二上架,希望兄弟们到时候支持一下!爆更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本章完) 第60章 睿智 第60章 睿智 “狡猾的雍狗!” 当数千蛮族骑军漏夜奔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到达赤树部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就只剩下空荡荡的毡房,以及那一场狂欢之后的一片狼藉。 “该死!” 为首的蛮将粗犷的脸上,满是愤怒。 人杀光了,也就算了。 反正死得也不是自家部族的人。 那些混蛋竟然连牛羊也没放过! 全都杀光,并且全都带走了。 只留下一地随意丢弃的牛羊下水,仿佛在嘲弄他们这些追兵‘何来之迟’? 闻着四周浓郁的恶臭和血腥气味,为首蛮将面色黑如锅底。 “你们不是说那支残兵人数不多吗?” 听闻这话,身边一众蛮骑顿时明白了首领的意思。 赤树部虽然不算是什么大部。 但整个部族也有着小两千生口,这样的部族多年积蓄的牛羊,就算是跟着可汗南下带走了一些。 剩下的数量,应该也少不了哪里去。 可如果那支残兵数量不多,他们又是怎么带着那些牛羊的? 就算是杀光了带走,也没地方装不是? 总不能是他们有一个空间巨大的储物锦囊,全部都装在锦囊里带走了吧? 想到这里,一众蛮骑不禁在心中暗自摇头失笑。 感觉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好笑,甚至于可以算是滑稽了。 毕竟真要是有这种神物,又怎么可能握在区区一支残军手里? 想想都不可能! 抱着这样的想法,有蛮骑试探地小声道。 “会不会咱们被那些狡猾的雍狗骗了?” “实际上他们的数量,并不少?” 听到这话,其他蛮骑悚然一惊。 顿感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赤树部这么多牛羊,是怎么被对方带走的。 实际上他们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追击的这股雍人骑军到底有多少人。 只是从那支百余游骑被屠戮后的现场痕迹推算出来,那些雍人骑军可能数量并不多。 这才匆匆点齐一些人马,一路追击而来。 可现在看来,他们可能猜错了! 不对! 是他们可能中了雍人的奸计了! 毕竟这草原上,试问谁不知道雍人用兵,向来崇尚兵不厌诈! 一旁的蛮骑首领看着身边众人露出的惊惧神色,脸色越发阴沉。 “一帮蠢货!不要自己吓自己!” 蛮骑首领呵斥道。 “真要是对方人多,他们为什么要跑?” 是啊,如果那些雍骑真的人多的话,他们为什么要跑? 听闻首领这话,一众蛮骑想想也是。 正要点头表示认可,顺便为首领奉上赞美。 可转念一想,便又愣住了。 等等! 不对啊! 要是对方人少,牛羊呢? 牛羊又是怎么带走的? 感觉问题瞬间又回到了原点的一众蛮骑,本就不大的脑容量顿时塞满了问号。 嘶—— 想不通…… 被一双双睿智眼神注视着的蛮骑首领顿感头大。 都他妈看着老子干嘛? 老子在问你们啊! “一帮蠢货!” 蛮骑首领有些气急败坏的咒骂一声。 骂完之后,犹自不解气,一边逮着一个人狠狠抽了几鞭子。 一边高声喝问道。 “那图呢!有那图的消息了吗?” 那图是他阿爸派给他的得力助手,不但修为已经抵达天门大宗师之境。 关键是他够聪明,总能在恰当的时候,给他这个少族长提供宝贵的建议。 只可惜那厮昨日说自己先行一步,来探查这支雍人骑军的踪迹。 他们这数千骑也是顺着那图留下的痕迹,才能一路寻到赤树部。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没见到那图的身影。 这让这位蛮骑首领有些心慌,甚至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那图难道出事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蛮骑首领很快便将心中这个念头生生掐灭。 毕竟那图可是天门境大宗师! 区区一些战场上溃退下来的雍人残军,怎么可能…… 而就在蛮骑首领皱眉沉思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户!找到那图千夫长了!” 大当户位在万骑长之上。 而当户却在万骑之下。 这个官职算是蛮骑首领他阿爸,用族中千余精骑换来的。 至于说那图的千夫长,倒是与他本身的实力相当。 而一听说找到那图了,蛮骑首领心中顿时大定,面色大喜道。 “找到那图了?好!快让他来见我!” 虽然有些疑惑那图为什么不主动来见他,有些无礼。 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毕竟他还等着那图给他拿主意呢! 只是那前来禀告的蛮骑,在听闻这话后,有些发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 “当户……那图千夫长来不了……” …… “痛煞我也!” 当蛮骑首领看到那图的尸体那一刻,顿时发出一阵痛心疾首的高呼。 他从小与那图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他一直将那图当做他最好的狗! 可现在狗死了,如何能够接受? “当户!节哀啊!” 一众蛮骑赶忙安慰。 可当听到首领说出那句。 “雍狗!我哥利就算是追到天边,也必将你们剥皮抽筋!全部诛杀!” 一众蛮骑顿时全部色变,转而开始劝他冷静。 “当户!万万不可冲动啊!” “是啊!当户且先好好想想!不可中了雍人的奸计啊!” 要好好想想啊!当户! 那图千夫长身中两刀的尸体就摆在面前。 一刀斩断了他背后脊背大龙。 一刀斩在他的脖颈处,也就是毙命伤。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图千夫长堂堂天门大宗师,在对方手中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对方明显比那图强太多了! 这样的人物,在雍人军队中最起码是一部校尉! 麾下更是至少有两千人! 再结合眼下赤树部牛羊被全部被杀死带走的情况。 这还不够明显吗? 明明是有一支强大的雍人骑军,悄没声息地摸进了草原啊! 这一刻,一众蛮骑脑袋前所未有的灵光。 充满智慧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的首领。 被一双双目光注视的哥利当户,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随即也顾不得为那图伤心了,瞬间肃然了神色。 “你们的意思是……这支雍人大军……是要趁着可汗南下的时机,祸乱我乌丸部后方?” 祸乱我乌丸部的后方? 额,原来是这样吗? 一众蛮骑本来还没想过这个。 他们只是觉得他们这些留守后方的杂兵,要是撞上一支胆敢深入草原的雍人精锐,肯定是必死无疑。 他们只是怕去送死而已。 等到此时听到哥利当户说出的这话,顿时眼眸一亮。 “当户说得对!肯定就是这样!” …… (本章完) 第61章 缓追之! 第61章 缓追之! “你们也觉得本当户说的对?” 那图那条好狗死了,没人给拿主意。 哥利有些不自信。 所以这话说的时候,难免少了几分底气。 身边一众蛮骑见状,连忙点头道。 “当户自然是对的!” “是啊!当户是我们草原上的雄鹰!那些雍狗的算计,哪能躲过当户的眼睛?” “不错……” 眼看身边众人全都对自己刚刚的话,表示了认同。 哥利眼神扫过身边一众蛮骑,平日里有如鹰隼的锐利目光有些犹疑。 ‘难道我真的猜对了?’ 前方那支雍骑真的不是什么所谓的残军,而是一支侵入草原,准备祸乱我乌丸部后方的强军? 哥利沉下脸,脑子疯狂运转着。 先是那百余游骑被屠戮的那一处厮杀痕迹。 再是赤树部被宰杀带走的大量牛羊。 最后再到眼前那图尸体上的霸烈刀痕。 一幕幕场景在哥利这个乌丸当户的脑海中浮现。 可每每当他开始揣测那支雍人骑军时,对方却总是仿佛被笼罩在迷雾中一般。 让他看不清,摸不透。 而后渐渐生出一股浓郁烦躁情绪。 ‘该死的!我就不该让那图那个蠢货单独出来!’ 哥利心中咒骂一声。 只觉得都是那图误他! 要不是那个蠢货自作主张,被人莫名其妙杀了,他哪用费这个脑筋? 该死! 这个废物! 越想越气的哥利,身上狂霸的武道真罡之力骤然爆发,瞬间便将那具挂在毡房上的尸体,震成了漫天碎肉。 如此暴虐的行径,顿时让周围一众蛮骑心惊胆战。 而看着身边众人露出的恐惧神色,哥利心中的火气犹未散去,口中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知道那些雍狗准备祸乱我乌丸部后方!还不快跟着本当户去追?” 他也懒得费这个脑子去猜那些该死的雍狗有多少人了。 追上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只是当他这话出口,刚刚还对他畏惧无比的一众蛮骑,此时彼此对视一眼,便齐齐出声阻拦道。 “当户不可啊!” “是啊,当户!那支雍狗大军如此强大,咱们可不能赶着上去送死啊!” “对啊,用雍狗的话来说,咱们要从长计议!” “……” 其实对于这些蛮骑而言,前方那支雍人骑军是不是真的如他们猜想得那么强大。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可能真的强大,这就够了。 因为他们不敢赌。 赌命这种事,如果他们真敢干的话,早就跟着可汗的大军南下跟雍人拼命了。 又何苦在这后方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像这草原上有的不止是凶残、勇猛的苍狼,还有跟在苍狼身后捡些残羹食用的野狗。 既然他们做不了苍狼,识趣一点,当只惜命的野狗,又有什么不对? 最起码能活着,不是么? 眼看着身边的众人如此齐心协力地阻拦自己,哥利越发暴怒。 “你们这些怕死的懦夫!食腐的野狗!竟敢忤逆于本当户?” 就算是那些雍狗强大无比,那又如何? 打得过,就将对方生吞活剥! 打不过,那就一起死球! 草原儿郎!死怕什么! 已经怒火上头的哥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敢杀我的狗? 单这一点,他哥利,不能忍! 而就在哥利心中的暴怒难以自持,甚至准备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杀鸡儆猴的时候。 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少族长冷静啊!” “你想一下,要是你出了意外,族长该有多伤心啊!” 听闻这话,哥利一愣。 要是我死了,阿爸会伤心? 不会吧? 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我的吗? 骂我是草原上只会横冲直撞的蠢彘。 要是我死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将族长之位传给…… 随着脑海中闪过一道令他厌恶的身影,原本暴怒不已的哥利,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 我不能死! 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家伙? 目光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发现对方正是自己从部族中带出来的其中一人。 勉强算是亲信部众。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或许想到了他那位至亲手足,哥利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如果任由那些雍狗祸乱后方,回头可汗和王廷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他还没有真蠢到那个地步。 又怎么会想不到若是真出现这种情况,自己的下场怕是落不了好? 而眼看哥利竟然能想到这一层,说话那人心中顿时一喜。 他怕就怕哥利听不得劝,一根筋地想要跟那些雍狗拼命。 这样最好! “少族长不用担心!” “毕竟咱们这些人只是由小部族凑成的杂兵,遇到雍狗精锐不是对手,也是情理之中。” 见那蛮骑直接将自己这数千精骑贬得一无是处。 哥利明显有些不悦。 妈的! 你们都是废物,那统领你们的老子算什么? 会不会说话! 好在这时那蛮骑赶忙便接着道。 “所以咱们应该一边将这支雍狗骑军的情况上报。” “一边作出追击的姿态!” 姿态? 这个词,用的妙啊! 哥利阴沉的眼神,瞬间一亮。 “如何作出追击的姿态?” 那蛮骑面色一肃,学着从草原商人那里听来的雍人文士的样子,正色道。 “可……缓追之!” 短短三个字,顿时让哥利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好!说得好!” 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顿时将身边一众蛮骑吓了一跳。 “此计甚妙!” 妈的! 只有你听过草原商人的吹嘘吗? 本当户也听过! 被对方几句话说得豁然开朗的哥利,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甚至有着几分眉飞色舞的感觉。 “就听你的!本当户立即派人去向可汗禀告!” 可没想到他这话说完,便被对方连忙打断。 “少族长,可汗正在南下于雍狗征战!万万不可禀告可汗!乱了军心!” 开玩笑! 可汗性情刚烈,又喜怒无常。 万一下死命令让他们跟那些雍狗精锐拼命怎么办? “当上报王廷!由留守王廷的左贤王定夺!” 左贤王一贯以仁义著称,想来不会让他们这些杂兵去送死。 哥利此刻的脑瓜子,前所未有的灵光。 略微一琢磨,便明悟了这其中的区别。 随后便认同了对方的提议。 “就按你说的办!速报王廷!” 说着,哥利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蛮骑,顿感此人真的是一个人才! 想来以前那图定然是嫉妒他的聪慧,才不让他出现在本当户面前。 该死! 没想到这狗东西为了独宠于本当户,竟连累这等贤才在本当户身边蹉跎! 哥利越想越气。 心中暗自决定,回去就将那图帐中美人纳入自己帐中。 以泄心头之恨! 而被哥利目光死死盯着的‘贤才’,心中心虚不已。 ‘妈的!要不是怕你这个蠢货逼着我们去送死,老子用得着这么绞尽脑汁吗!’ 正精神紧绷之际,忽然听得哥利再次传音问道。 “对了,你说那支雍狗精锐……咱们上报多少合适?” ‘贤才’闻言,心中赶忙再次盘算。 假设……假设那真是一支雍狗精锐…… 来少了,肯定成不了事。 但也不可能太多,多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然后被王廷集中大量力量围剿! 所以…… 再次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后,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一部人马?” 哥利见状,也是一顿思索。 不行,两千太少! 这样显得本当户畏敌如虎,怯敌不前。 “再加一千!三千!” …… (本章完) 第62章 可汗给你几只羊? 第62章 可汗给你几只羊? 三千? 见哥利眼睛也不眨,反手就给那支雍骑加了一千。 饶是那蛮骑为了活命,对那支雍骑的数量作出了大胆的假设,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也太多了吧…… 那蛮骑一阵目瞪口呆。 可千万别小看这一千人的差距! 这么多年来,雍人和他们这些草原人相比。 兵甲、战马,乃至武技,无一不占尽优势。 早年甚至有‘一雍当十蛮’的可怕说法。 虽然这些年雍人经历过几次血腥内乱,衰落了不少。 可真正雍人精锐强军的强大,还依旧深深刻在不少草原蛮族的心中。 若是对方只是两千人,在大量精锐被抽调南下的前提下,王廷至少要调动两个万骑,才能确保自身损失不大,并将之彻底剿杀在草原上。 若是三千人…… 嘶—— 王廷留守的大军怕是不够,还要从各部族抽丁! 那蛮骑想到接下来整个草原的剧烈反应,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可看着哥利这副‘本当户已有决断’的模样,他也不敢反驳。 只能硬着头皮,吹捧道。 “少族长说得对!” “是小的眼皮子浅了,差点小看了那些雍狗!” 总之一句话,当户英明神武!说得都对! 不对也对! 他可不是那图千夫长,不但自身有着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实力。 其本人更是老族长多年培养的亲信部众。 这要是让少族长一言不合给斩了,那岂不是连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而他这副诚惶诚恐地顺从模样,顿时让哥利越发顺眼。 毕竟那图那狗东西虽然能替他拿主意,却总是会忤逆、顶撞于他。 所以对于眼前这位既能替自己拿主意,又听话的‘贤才’,哥利自然倍加珍惜。 想了想便拍拍他的肩膀道。 “以后你就顶替那图的千夫长吧!” 这话出口,那蛮骑自然面露狂喜。 口中连道‘多谢少族长’! 虽然现在的修为不足以匹配千夫长之职,可一旦有了这个位子,曾经高不可攀的诸多修行资粮,便可向他敞开供应。 这样一来修为提上去,岂不是早晚的事? ‘六扇门中好修行’。 这句话可不是在雍人的地界适用,在这草原上也一样通行! 否则的话那些天生贵种怎么会一个个年纪轻轻,修为通天? 在那蛮骑的千恩万谢中,哥利面色傲然,目光睥睨地虎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好好为本当户办事!本当户向来不吝赏赐!” 刚刚他们很多话都是传音交流的。 所以对于那蛮骑突然一飞冲天,继任了那图千夫长的位置,一众蛮骑可谓是云里雾里。 而就在他们一脸茫然外加震惊的时候。 哥利大手一挥,吩咐道。 “吩咐下去,让麾下的崽子们先用饭!” “等用完了饭,吃饱了再去追击那些雍狗不迟!” 一听这话,众蛮骑也顾不得嫉妒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了。 顿时个个大喜过望。 欢快地骑着战马前去传令。 很快,热情的赤树部便再次招待起新的客人来。 只可惜原本可以招待他们的牛羊,被前一波客人,全部顺走了。 多少有些不地道。 所以嚼着生硬干粮的一众蛮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不过好在赤树部的族人们还有耳朵。 因为蛮族是用耳朵来计算军功的。 而耳朵嘛,反正又看不出来是不是雍人。 “咱们不是去追杀那些雍狗吗?” 正一刀一个收割着冻得梆硬的耳朵时,其中一个年轻的蛮族不解地问道。 一旁听闻这话的老蛮族看着对方,摇头失笑道。 “可汗给了你小子几只羊啊?值得你这么玩命?” 年轻蛮族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不再说话。 只是割耳朵的动作,越发麻利了。 因为可汗不但没给他羊。 每年还要收走他家几只小羊羔。 收羊的贵人说,这叫做‘税’。 算了,就当让可汗给睡了吧。 毕竟可汗那么高贵,想来也是我赚了…… …… 与身后那嚼着生硬干粮的数千蛮骑不同。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三千大军统帅的韩绍,正带着麾下三百儿郎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感谢草原老乡的热情款待! 再次经历了一番厮杀的将士们,放声高歌。 丝毫没有被身后不知道多少敌人追着的窘迫与恐惧。 甚至一个个都显得有些兴奋与狂喜。 因为今日这一场厮杀过后,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这些人的修为,竟然诡异地暴涨了不少! 有修为低一些的,甚至接连完成了三次晋升! 刚开始那厮还以为自己是天命所钟,经过一场血腥厮杀顿悟了武道的精髓所在,修为才会突飞猛进。 可就在他逢人就开始吹嘘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原来得‘天命所钟’的竟然不止他一人。 而是所有人! 这一骇人发现,让他既失落又震惊。 当然,震惊可不只是他一个。 除了那几个提前得到‘关照’的将士,包括李靖四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是李靖四人由于修为已经步入先天真元境,提升不是那么明显与夸张。 但这份修为节节攀升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骗不了人的。 这让他们实在是无法解释,更无法理解。 就像他们尽管嘴上不说,心中一样无法理解司马的修为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上去的。 所以……是司马吗? 这一刻,所有人都用惊疑与恐惧的目光看向了他们的司马。 只是这份惊疑与恐惧,不是面对猛兽与邪魔时的那种。 而是神明! 是那种当你仰头望向神明,神明也在望向你,并且对你露出一抹微笑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战栗! 忍不住俯首叩拜! 忍不住…… 总之,从这一刻开始,韩绍这位司马在他们的眼中,仿佛无形之中就多了一分莫名的色彩。 神秘、强大,甚至有鬼神莫测之能! 而就在那一双双闪烁着莫名神采的目光注视下。 韩绍却仿佛浑然不觉。 “台吉不错,是条好狗。” 面对韩绍的赞许,台吉面露荣光。 因为今天这个小部族是他指的路。 “谢主人!” 这让一旁的中行固,心中莫名有了几分危机感,赶忙道。 “司马!奴知道前方有个千骑大部族,咱们明日要不要……” 韩绍闻言,眼眸一亮。 千骑大部? 干他! 于是哈哈笑道。 “善!” …… 这几章为之后的剧情铺垫一下,算是过度,顺便给大家舒缓下情绪。 (本章完) 第63章 好龙者 第63章 好龙者 无数年来,这片茫茫无边草原上的霸主兴了又亡,亡了又兴。 你方唱罢我登场,宛如无休无止的轮回。 谁也不知道下个兴起的部族,到底存在于之前的哪个犄角旮旯。 就如同现在的乌丸部。 这个起于大雍东北边陲,原先属于东蛮一脉毫不起眼的分支。 在新任可汗登上汗位的百十年间,以雷霆扫穴之势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 无数生活在这片幽北草原上的部族,要么被荡平灭族,彻底消失。 要么被征服,屈服在乌丸部九头妖鸟的王旗大纛下。 乞颜部,便是其中之一。 想当初乌丸部还只是在草原上挣扎求生的小部族时,乞颜部就已经是坐拥万骑的大部族。 只可惜大势席卷之下,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无数族人倒在了乌丸部的强大兵锋之下。 无数牛羊被乌丸部牵走,成为他们更加强大的资粮。 无数女子被乌丸部抢走,为他们的战士生养哺育后代。 只是在流干了无数鲜血,滋生出无数仇恨后,如今乞颜部的战士却依旧在为乌丸部的王旗大纛而征战。 因为就这是草原上的生存规则。 在绝对的力量压迫下,任何的仇恨与愤怒,都毫无意义。 除非你有直面刀锋的勇气。 或者已经准备好了选择去死。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忘掉这一切。 忘掉曾经的杀戮,曾经的仇恨,曾经的屈辱。 将昔日仇敌的荣耀,视作自己的荣耀。 将昔日仇敌的敌人,视作自己的敌人。 有时候你甚至要比这些昔日仇敌的族人,表现得还要勇猛。 还要忠诚! 还要不顾一切! 这就是所谓的皈依者效应。 …… 乞颜部。 年少的乞颜鸿业闷闷不乐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眼神无趣地看着四周族人一刻不停歇地忙碌着。 牛羊被一群群驱赶。 枯黄的牧草,也一片片地被收割。 据说这是在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大雪天做准备。 不过这些低贱的劳作,乞颜鸿业是不用做的。 因为他不但是族长之子,更是一名高贵的武士。 平日里他需要的只是刻苦地修行,这就足够了。 对此,部族里那些族人也没有丝毫的意见。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部族里的勇士强了,才能保护他们不被草原上凶猛的野兽撕咬、吞噬。 也能保证他们赖以生存的牧场不被其他部族的豺狼侵占。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凭借这些修为强大的勇士,抢占其他弱小部族的牧场、财货,乃至于妻女! 是的! 在这片草原上,人人怕狼,又人人都是最凶残的恶狼。 所以不管是为了避免被他人吞食,还是想要吞食他人。 所有人都会不遗余力地供养族中的勇士修行。 别人如此,乞颜部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这个曾经的万骑大部族,如今只能勉强凑出千余骑。 …… 似乎看出了乞颜鸿业的不开心,身边有伙伴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少族长,怎么了?” 乞颜鸿业闻言,有些恨恨不平地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阿爸被可汗征召去打那些南狗了!” “可他为什么只带阿哥,不带我!” 少年人的心气,总是高傲的。 乞颜鸿业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被兄长比下去。 更何况跟着伟大的可汗与那些南狗厮杀,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要是他乞颜鸿业能在战场上亲手斩下一颗雍狗的头颅,悬于马侧…… 乞颜鸿业想想,都有些热血沸腾。 而乞颜鸿业这话说完,一旁的一众伙伴也被说动了心思。 一个个露出有些愤懑、不甘的神色。 “是啊!我阿爸也是!只带了兄长,却将我丢在家里!” “明明我的修为,比我阿哥还要高上一层境界!” “不错!气死我了!若是带我去,我必然会比我阿哥还要勇猛!那些懦弱的南狗,我一刀就能杀一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着,仿佛在他们眼里生活在南方温暖之地的那些雍人,就仿佛这草原上的牧草一般。 只要他们俯下身伸手一割,便可收获无数头颅。 而被众伙伴一顿鼓噪,乞颜鸿业越发烦躁。 手中的马鞭,顺势便向身边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奴隶身上抽去。 见那奴隶下意识将手里的牧草丢在一旁,努力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你这卑贱的狗奴!还敢躲?” 感觉被冒犯到了的乞颜鸿业,怒目而视。 手中的马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而下。 “就知道割牧草!就知道养牛羊!” “想要牛羊,去抢就是了!” “活该你这个狗奴,只能一辈子当奴!” 一鞭子,两鞭子…… 乞颜鸿业不断抽打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而那与他年岁相当的奴隶倒也倔强,从始至终都只抱着头一声不吭。 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反倒是一旁的乞颜部少年见状,顿时发出阵阵大笑。 “少族长抽得好!这种不听话的狗奴,就该狠狠的抽!” “哈哈,你看这狗奴连叫都不叫,肯定是抽得不够狠!” “少族长你歇一歇,让我来!” 说着,那少年狰狞着脸,就要举鞭就抽。 只是就在这时,忽然有族中长辈出言喝止道。 “住手!” “这是部族的财货,打死了,就是部族的损失!” “哪有你们这样糟蹋财货的?” 只是少年人就是这样。 长辈越是斥责,他就越发叛逆。 本就在气头上的乞颜鸿业,听闻这话后,顿时对那族老怒目而视。 “怕什么!区区贱奴而已!” “这一次我阿爸跟着可汗南下,定然能抢好多财货!到时候这样的狗奴,要多少买多少!” “哪像你这个老废物!老残废!只会躲在部族里,活像是一条守家的老狗!” 那族老也算是族中的老人了,虽然是半路加入乞颜部的。 但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声族中长辈。 此时被乞颜鸿业一番喝骂,顿时气得脸色发紫。 可考虑到他是族长之子,本想教育他一顿,终究还是犹豫了。 只是也就是这一犹豫,以乞颜鸿业为首的一众兔崽子,已经跨起身边的战马一溜烟跑远了。 那族老望着那些跨着战马呼啸而去的族中少年,默然无语了一阵。 随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臂。 这一刀,是当年可汗带着他的族人们砍的。 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 那族老耸了耸独臂的肩膀,叹息一声,便转身进了不远处的毡房中。 哎,年岁大了,要是真不努力维持修为。 怕是真就要成老废物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修行中不知道过去多久。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便听到几声带着哭腔的慌乱声音。 “族老!” 那留守乞颜部的族老霍然一惊,瞬间冲出毡房。 “出什么事了?” 看着那几个骑在马上面无人色的少年,有如被吓傻了一般。 正是刚刚跟着乞颜鸿业跑出去的其中一人。 见没看到乞颜鸿业的身影,那族老周身瞬间爆发一阵恐怖的威压。 “少族长呢?!” 被这股庞大威压震慑的几名少年,越发慌乱。 哆嗦着嘴唇,面色惨白道。 “少……少族长……” 其中一名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随后有如猛然惊醒过来了一般。 泪流满面地快速道。 “族老!快!快去救少族长!” “南狗!是南狗!南狗来了!他们穿着黑色铁甲!他们来了!” 没人能形容他们这一刻的惊恐与震怖。 当那一片通体黑色的钢铁洪流,从草原的另一端席卷而至的时候。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无比迫切想要见到,并且砍下头颅,夸耀战功的存在。 到底是多么可怕! 可怕到他们甚至顾不上身边的伙伴,几乎是本能一般,疯狂地拍马就逃! 所有的勇气与豪情壮志,都在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无尽的恐惧! 正如那‘好龙者’,一日得见天龙垂首瞩目。 弃而还走! 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 (本章完) 第64章 皈依者 第64章 皈依者 南狗? 怎么可能! 可汗不是已经带着大军南下了吗? 有那数十万精锐大军横亘在前方,怎么会有南狗突然出现在草原上? 那乞颜部族老先是有些本能地不信,可当他感应到地面的轻微震动后,瞬间脸色一变。 根本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招,那柄跟随着他征战数十年的弯刀,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逃!快点!” 不管是不是南狗真的来了,如此密集的马蹄动静,也绝不是好事。 这个时候让这些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先逃,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就在他准备放声高呼‘敌袭’,招呼族中留守的勇士,准备抗击来敌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脚下地面震动的频率与动静,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快。 几乎是转眼间,便滚若闷雷。 一些觉察到不对的族中勇士,快速从各处冲出,口中惊呼道。 “族老!怎么回事?” “族老……” 阵阵慌乱地惊呼声中,乞颜族老那张老脸凝视远方,露出了一抹生平最苦涩的表情。 “我乞颜部……完了……” 视线中,那急速席卷而来的黑色洪流,有如死神的使者。 在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时间,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乞颜部面前。 深秋那本就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下,隐约折射出来的冷冽刀光,更是让乞颜族老心脏冰寒一片。 是镇辽黑甲铁骑! …… 老实说。 当韩绍看到那名蛮族少年挥舞着弯刀,单人一骑怪叫着向己方军阵冲来的时候,他是有些发懵的。 这么虎的吗? 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某个热血番的男主? 韩绍有些不信邪。 只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身边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瞬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咄—— 看着那直接栽倒马下的身影,韩绍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台吉。 只见这个半路收下的蛮族少年,目光狂热地看着自己。 一副主人快夸我的模样。 韩绍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而得到回应的台吉,心中顿时狂喜。 事实上在得到主人‘恩赐’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 这不单单只是因为体内那股从来没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更是因为他很聪明,聪明到让他瞬间意识到只要跟着主人,做主人最忠诚的狗,就能体验以前从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的辉煌未来。 比如更加强大的力量。 又或者他这个小蛮狗也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侵入’那片传言中的,雍人的世界。 又或许他甚至可以尝试着做一个……真正的雍人! 这么一幻想,台吉心中原本那点对于背叛同族的羞耻感与罪恶,瞬间消失殆尽。 而后便是一股浓郁的恶心与厌恶情绪,在他心中不断滋生、蔓延。 他开始为自身体内流淌的血脉而感到恶心。 开始厌恶这草原上的一切。 为此他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学这些雍人的样子,挽起自己的发髻。 只是头顶髡去的一片头发,却让他暗地里丧气不已。 不过他也没有为此太过急躁。 头发总是会重新长出来的,这需要时间。 而自己让主人看到更多的忠心,展现更多的价值,这也需要时间。 ‘不要急,台吉。’ 台吉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已经想好了,等自己在主人面前立下一个大功劳。 第一件事,就是求主人给自己赐下一个雍人的名字。 为此,他甚至愿意整个草原的同族,都献祭给尊贵的、宛如神明一般的主人。 反正他们是那么肮脏,那么野蛮,那么的卑贱! 想到这里,台吉望向韩绍背影的眼神越发狂热。 有如刚刚皈依在神明脚下的狂信徒,心中迫不及待地想要为神明奉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虔诚。 而韩绍自然没有无聊到去探究一个小蛮狗的心理活动。 就像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马蹄下踏过的那具少年躯体,是一个千骑大部的少族长。 未来注定翱翔于天际的草原雄鹰。 他只是觉得刚刚那半大家伙有点儿蠢萌,死得也有点儿草率。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没人性? 或许是吧。 因为自打他出现在这方世界,这方世界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展现人性的缝隙。 所以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不是吗? “镇辽军。” “在!” 听着身后三百虎狼发出的虎啸,韩绍面容寡淡地吐出两个字。 “拔刀。” 伴随着一阵刀锋出鞘的声音,韩绍顺手一摆。 “杀。” 顷刻间,眼前剩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蛮族少年,便被瞬间淹没在冷冽的刀光之中。 马蹄踏过,留下一地血泥。 而后三百黑甲骑军猛地拔高马速,势如破竹地向着前方冲锋而去。 千骑大部? 黑色面甲的遮蔽下,三百黑甲骑军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狞笑。 砍的就是这样的大部族!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浅显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昔日那些蛮狗在幽州欠下的血债,今日他们便要一点点收回来。 “杀!” …… 这些雍人铁骑来得太突然。 来得太快。 来得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仓促之间,跨上战马拔出弯刀冲上去的乞颜部勇士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阵阵狂暴的刀光,宣泄着复仇的怒火。 这带来的后果,那便是这些冲上去以命相搏的乞颜部勇士,甚至连具全尸也没能留下。 而这并没有阻碍其他留守的勇士,前赴后继地悍勇冲杀。 因为与以往跟雍人对阵不同。 以往他们南下时,往往都是有如群狼一般,纵马劫掠。 而后留下一地膻腥和哭嚎之后,又纵马逃离。 可今日不行。 因为他们今日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身后就是部族,就是妻子、儿女! 这样他们不得不跟真正的勇士一样,死战到底。 哪怕他们明知道这样做也是徒劳的,也不能退! “走啊!快走啊!” 有妻子哭嚎着,让丈夫逃走。 可下一刻,迎来的却是一道残酷的刀光。 她死了。 因为战场之上没有人性。 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妇孺。 …… 哎,倒霉透顶,哮喘犯了,喘得厉害,明天去趟医院。 (本章完) 第65章 唯器与名 第65章 唯器与名 “宝勒!” 一声绝望的嘶声咆哮,足以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这世上伤心的人多了去了。 这算老几? 马蹄纵横间,雪亮的刀光很快便打断了对方的悲戚与哭嚎。 这是复仇者所能给予对方的最大慈悲。 因为他的刀真的很快。 快到后者会有足够的时间,在踏上黄泉的路上追上前者的脚步。 冷眼瞥了一眼地上那具怒目圆瞪的尸体。 那将士片刻不停,继续带着身后的袍泽向着前方席卷而去。 司马为人心善,见不得这世间太多的生死离别。 趁早送这些肮脏的蛮族下去团聚,避免他们经受阴阳两隔的苦痛,才显现出司马的仁义来。 所以在感受到体内不断增强的雄浑气血之力后,那将士有如夜枭一般地怪笑一声。 “杀!” …… 不得不说。 在接连突袭了几个小部族之后,将士们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所以在有如奔腾而下的湍流一般,急速冲至乞颜部之后,便迅速分化为四股力量。 其中三股在李靖等三位先天宗师的分别带领下直冲整个乞颜部毡房群落,务必保证在第一时间,将整个部族的反抗力量一举冲垮、击溃。 而作为四人中修为最高的赵牧则带着手底下的将士,游曳到一个绝佳的位置,俯瞰整个部族。 辽东战马本就是多年精心培育的良种,体内甚至掺杂着一些异兽的血脉。 其爆发力,自然远胜以耐力著称的草原战马。 而赵牧手下这些将士的座下,更是从袍泽手里调拨的最好战马。 这样一来,无论那些部族的蛮狗从哪个方向跑出来,他们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 而后毫不留情地将之彻底撕碎。 当时这么安排之后,韩绍甚至给他们这支人数最少的队伍,单独起了一个别称。 铁鹞子。 鹞,是一种体型较小的猛禽,靠捕食飞禽为食! 凶猛而迅捷。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不是那么雅致,甚至有种凶蛮的意味。 但那些被选入赵牧麾下的将士们却因此极为满意。 每每遇到其他将士都一副洋洋得意的倨傲模样。 因为这不但是证明了他们比其他袍泽更强大。 更是因为这是韩绍这个司马的亲自赐名。 日后若是他们运气好,真能跟着韩绍这个司马活着走出草原。 只要队伍一直不解散,他们就能一直以韩绍这个司马的亲信部众自居。 而‘铁鹞子’一众将士的反应,也让韩绍第一次真正清晰地意识到‘名’的意义与价值。 正如【左传·成公二年】中所言,‘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而要想将眼前这三百人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或许是该给他们取个名号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韩绍心中便有了打算。 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合适的时机而已。 是的! 韩绍其实在心里已经暗戳戳地将眼前这三百人当成了自己未来的私兵。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地融入他们,与他们增进感情,甚至不惜将系统这个天大的造化与他们‘共享’。 这一切的行为,或许一开始的确是下意识的。 因为稀里糊涂穿越到残酷战场上的一幕,那种极度恐惧、茫然与安全感的缺失。 让他本能地去与人抱团,顺便寻求一定心理上的依靠与安全感。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开始变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心底暗自模拟自己从草原回到大雍的情景。 可越是模拟,他越是恐慌。 因为系统的诡谲与强大,是绝对瞒不住的。 当初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不去提,无非是有乌丸部这个外力的死亡压迫存在而已。 可等回到大雍,回到镇辽城呢? 那些动辄毁天灭地,视下位者如蝼蚁的上位者,会忍住不好奇吗? 不可能的。 没人会容忍一个不被自己理解和掌控的异数! 更何况这个异数‘有可能’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韩绍自认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处在那个位置,面对自己这样的异数…… 如果得不到,或者无法掌控,自己宁愿亲手……毁掉他! 韩绍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冰冷寒意。 这或许才是当时他力排众议,执意要带着所有人北上深入草原的根本原因。 因为潜意识里,他宁愿面对北方这些看似凶残的豺狼。 也不想匆匆回去迎接那该死的未知命运!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 也需要时间,让自己握住更多的本钱与力量。 至少在面对他人的觊觎与撕咬时,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当然……他或许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 乞颜部毡房群落间的屠戮依旧在继续。 无尽的哀嚎与惨叫,伴随着雷动的马蹄声与刀刃破空的呼啸声,响彻整片天地。 公孙辛夷依旧习惯性地跟在韩绍身边,驻马停留在原地,没有亲自冲进去厮杀。 不过二人那股庞大且浩瀚的神魂之力,却有如一张遮天大网一般,将整个乞颜部笼罩在其中。 稍有异动,便会在瞬间迎来两位天门境大宗师的恐怖袭杀。 “饶命!我愿降……啊!” “别杀我……” “跟这些魔鬼拼了!杀!” 阵阵求饶声、喊杀声中,公孙辛夷忽然扭头望了身边的韩绍一眼。 清冷、毫无情绪的语调,幽幽响起。 “刚刚……你想杀我?” 公孙辛夷这话虽然是用问句说出来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肯定无比。 因为天门境的强大神魂感应,再是敏锐不过。 刚刚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恐怖杀意,虽然短暂到仿若错觉。 但公孙辛夷很确定刚刚韩绍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目光定定地看着韩绍,公孙辛夷有些出神道。 “为什么?” 面对公孙辛夷的质问,韩绍迟疑了一下,准备再次敷衍过去。 可没想到她下一句,却是道。 “为什么又放弃了?” 韩绍闻言,不禁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见韩绍沉默了下来,公孙辛夷收回目光,语气有些飘忽道。 “你知不知道,其实有时候你挺蠢的?”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女人,再杀了那三百将士……” “然后带着自己身上的秘密,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说到这里,公孙辛夷再次望向韩绍。 这一刻,在这片有如修罗炼狱的血腥之地上,两张冰冷狰狞的黑色面甲,彼此漠然对视。 仿佛想要一眼看透对方的内心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公孙辛夷率先没忍住,发出一声轻柔地叹息。 “韩绍,你知道吗?” “你的妇人之仁,终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公孙辛夷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她其实想说‘也会害死我的’。 韩绍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哂笑一声。 “大娘子这是在教我做事?” …… (本章完) 第66章 第四天灾 第66章 第四天灾 教你做事? 我这个公孙氏嫡脉的大娘子,军中一部校尉,没资格教你这个别部司马做事? 公孙辛夷差点被眼前这厮气笑了。 眼神斜昵了他一眼,刚想刺上两句。 可没想到这厮已经收敛了玩笑的口气,难得认真道。 “或许吧。” 或许选择杀了所有人,然后苟起来猥琐发育,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韩绍语气有些感慨。 “但我还是想先尝试着做一个人,而不是被……驱使的杀戮机器……” 是人,就有底线。 就需要一些生而为人的锚点。 就好像他之前替将士们守住最后一点底线一样。 眼前这奋力厮杀的三百将士,乃至身边的公孙辛夷,也是他在这方世界最初、也是最后的锚点。 所以在还有选择的前提下,韩绍并不想失去和放弃这一切。 因为那意味着在另一方世界,耗费二十多年间塑造成的那个‘我’,将被彻底同化、湮灭。 从此沦落为只知道‘打怪升级’的无情傀儡。 “所以公孙辛夷……” 公孙辛夷此时还在琢磨韩绍刚刚那句话。 ‘机器……是什么?类似墨家机关术创造出来的傀儡么?’ 韩绍口中经常会蹦出几个新鲜的词汇。 粗听可能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会觉得可能是这厮胡编乱造出来的。 可事后一回味,却总感觉这些词汇浑然天成,每一个都有着独特的指向性,仿佛本就该存在一般。 此时骤然听到韩绍第一次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竟没觉察到这厮的口气有多无礼。 “你说什么?” 听着公孙辛夷讷讷回应的语气,虽然彼此隔着冰冷的面甲,可韩绍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呆萌的感觉。 努力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之后,韩绍收敛了情绪,低沉着嗓音道。 “永远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说完,也不管公孙辛夷理解不理解这话的含义。 随即便策动着座下的神驹,踏着脚下汩汩流动的血水,缓缓往乞颜部走去。 至于说公孙辛夷能不能接住自己的那份善意,就看她自己了。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他给这方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份善意。 毕竟第四天灾,能被冠以‘天灾’之名。 不是没有缘由的。 …… 千骑大部,之所以能称为大部。 原因很简单。 因为想要供养这样数目的武者,至少需要十倍以上的人口。 乞颜部自然也是如此。 尽管族中大部分精锐都已经被族长带着南下了,可留下的生口数量,依旧不少。 只是可惜的是在这样武力超凡的世界,数量的多少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毕竟当后天真气境的武者一刀斩去。 在没有同境武者阻挡的前提下,刀气纵横扫过的那一瞬间,能杀死多少人,只在于那一片区域,人站得有多密集罢了。 所以当乞颜部一众留守的武者被彻底击溃、冲垮之后,等待他们的无疑是一边倒的屠戮。 “别杀了……别杀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有乞颜部众高举着双手,痛哭流涕地厮杀呐喊着。 只是他们那一通叽里咕噜的蛮语,那些身穿黑甲、面甲遮面的雍人将士无人能够听得懂半句。 所以屠戮并没有因此迟滞半分。 又或者就算他们听懂了,也没人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因为那些不断挥舞着雪亮长刀的将士知道,就算他们答应。 廊居和定远城外,那两座比城头还高的尸山,不会答应! 之前一战,那数万阵殁在草原上的袍泽,也不会答应! 幽州这数十年来,惨死在边地的无数百姓,更不会答应! 而面对这些黑甲铁骑的疯狂屠戮,仅存的一些乞颜部武者,精神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崩溃中。 “疯子!魔鬼!” “投降没用!他们是要屠光我们所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们神色绝望,有人双目赤红癫狂道。 “冲!跟他们拼了!” 可下一刻便被身边人拦住了。 “不要冲动!” 听闻这话,先前说话那人怒极反笑。 “不要冲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魔鬼屠光部族的所有人吗?” “呸!你这个懦夫!” 被吐了一脸口水的那蛮族武者,神色同样悲痛,怒吼道。 “冲上去也是死!有什么用!” 这支看似人数不多的雍人骑军,实在是太强了! 单单先天宗师就有三个! 这样强大的力量,又岂是他们这些留守部族的老弱病残,能够抵挡的? 与其冲上去作无谓的牺牲,还不如…… “走!趁着那些魔鬼还没杀到这里,咱们走!去王廷求援!” 求援? 就算求来了援,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族人们已经全部都死光了! 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最先说话的那蛮族凄厉一笑,断然道。 “好!你们走!去王廷!告诉左贤王!” “让左贤王为我乞颜部复仇!” 听闻这话,其他蛮族武者神色一愣。 “你不走?” 那双目赤红的蛮族摇头。 “就让我与族人们死在一起吧!” 说完,不给一众同族反应的机会,跨着座下从小养到大战马,呼啸而去。 “乌拉!” 不管哪个种族,其实都不缺少慷慨赴死的英雄。 也不缺为之殉葬的勇士! 这一刻,如果抛开屁股底下的立场不谈,就算是韩绍见了这样的人物。 也会心甘情愿的称上一声‘勇士’。 然后用手中的长刀,顺势斩下他的头颅。 再用座下的战马,踏碎他的脊梁。 真英雄,惜英雄? 这是踩着敌人的尸体时,才能说的话。 在这之前,越是这样的勇士,越该用手中的长刀彻底斩碎他! 无关对错。 只因为一句话。 彼之英雄! 我之仇寇! 而眼看那同族勇士悍然向那些雍人魔鬼冲了过去。 那些仅剩的乞颜部武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拍马跟上。 “你们走!” 简单交代一句后,数名乞颜部武者手中弯刀高举。 “为了乞颜部!乌拉!” “乌拉!” 下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呼啸而去。 而眼看着族人这一壮烈赴死的一幕,剩下的乞颜部武者无不泪流满面。 说是他们怕死也好。 说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想要让王廷为乞颜部复仇也罢。 总之,在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同族勇士之后,他们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策马向部族之外冲去。 他们要去王廷! 去告诉左贤王今日乞颜部的惨剧! 让左贤王为他们乞颜部复仇! 让这些该死的魔鬼,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冲出部族的那一刻,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哈哈笑声。 “哈哈!终于轮到我赵某人了!” 磅礴浩瀚的真元之力,裹挟着大笑之声,有如惊雷于天边滚动。 “第四个……先天宗师!” 听着那些蛮狗绝望、难以置信的惊恐呼喊,虚空中的笑声越发畅快。 “儿郎们!我们是什么?” 一阵戏谑且凶残的笑声中,回应道。 “司马赐名!铁鹞子!” 已经策马而动的赵牧,手中长刀一指。 “那还等什么?” “替咱们司马,撕碎这些杂碎!” “冲!” …… 乌拉,这个语气词,我觉得挺带感的,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留言说一下,我改回来 (本章完) 第67章 铁鹞子 第67章 铁鹞子 鹞鹰并翅一拢,身形在长空化作电闪。 锋利的爪,于展翅的瞬间抓碎猎物的头颅。 而居于长空之下的辽阔草原上,以赵牧为首的一众将士比鹞鹰更甚。 微微轻俯的身形,在作出冲锋的姿态之后,便拉出了一道黑色的影流。 斜于身侧的长刀,就是他们最锋利的利爪。 以保证他们在临近猎物的那须臾间,将之彻底撕碎! “跑!” 乞颜部残余武者面无人色地望着身后。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疯狂抽打着座下的战马。 可尽管这些战马拼了命地奔跑,但身后那些有如黑色死神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他们能看清楚对方面甲上狰狞的纹路。 清晰到让他们甚至从中闻到了冰冷的死亡味道。 一息! 两息! “长生天!” 跑在最后面的那乞颜部武者绝望地嘶吼一声。 他很想质问一声,祂为何背弃祂的子民与信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雪亮冷冽的刀气,于转眼间便跨越了彼此之间看似遥远的距离。 侵入了他的躯体,破灭了他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没看到长生天的使者来接引自己。 他果然被神庙那些狗曰的萨满祭司给骗了…… “呼——” 随着最后一口气息吐出。 那道原本还保持着前冲的身躯,连带着座下的战马轰然炸开。 漫天暴散的血雾和肢体,好似鹞鹰爪下四下纷飞的猎物羽毛。 凌乱而残酷! 前方亡命奔腾的其他乞颜武者,仓惶南顾间,顿时亡魂皆冒。 “分开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活下来的人记住了!一定要告诉王廷!告诉左贤王!” “这些绝对不是普通的雍狗!” 一位先天宗师不过统御数十人! 这样可怕的实力,足以跟可汗最精锐的王帐军匹敌! 不对!就算是可汗的王帐军,也没有这般奢侈! 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若是真的只有突袭乞颜部的数百人,也就罢了。 可如果只是小股前锋…… 没人能够想像……这到底会在草原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于是就在这仓促间的一阵怒吼后。 这些仅存的乞颜部武者,也不顾得座下战马已经被抽得鲜血淋漓了。 再次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瞬间散开奔逃。 只是这一死中求活的举动,落在赵牧眼中,换来的只是一抹讥讽的轻笑。 “散。” 一声轻描淡写的号令。 宛如一体的数十将士,瞬间铺开如墨色的大网,向着前方罗网而去。 而前方那些奔逃的乞颜武者,就好比网中的可怜鸟雀。 任由它们如何扑腾,只要被网中就难逃一死! 因为编织这张大网的经纬丝线,是一道道冰冷的死亡刀光! …… 跨着座下神驹,缓步行走在乞颜部的韩绍,遥望了一眼远处的战况之后,便不再去看。 赵牧这个人虽然内里少了几分主见与坚持。 但行事还是妥帖的。 毕竟能在甲字营做到一曲军候,单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单纯靠修为能够做到的。 所以韩绍对他还是放心的。 真正让他劳心费神的,还是此时乞颜部那常人看不到的虚空中,那一团团不断汇聚而来的血色云雾。 这些血雾大多稀薄、驳杂,就算他吸收了,换来的也不过是个位数的【经验值】而已。 对于眼下他天门境修为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与其等待什么积少成多,量变引起质变。 还不如用来滋养麾下的将士,效果立竿见影,快速增加战力。 而且韩绍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对吕彦口中所说的兵家军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凝众军之势,汇聚己身。 以主将之身,跨境诛杀高境修士,有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诱惑,对于韩绍而言,又怎么可能不大? 只是考虑到这等兵家核心秘传,不是好容易得到的。 所以韩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么一想,韩绍忍不住瞥了身边再次跟上来的公孙辛夷一眼。 “大娘子……” 见先前还一副冷漠姿态的韩绍,这会儿又突然凑上来。 公孙辛夷眉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厮难道就不知道面皮这东西,到底是何物吗?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明白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凡是这厮低下身段,和声跟自己说话,必然是有其目的。 于是淡漠地吐出一句。 “说。” 韩绍也不生气,正了正颜色便试探道。 “你说我要是想拜入兵家门下……有没有可能?” 果然……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 “你不是儒家门徒么?轻易改换门庭,不怕他人耻笑吗?” 韩绍微微一怔。 他寻思着不过是换个‘专业’,怎么这也会被他人耻笑? 再说了我一个儒家门徒,如今身处军中,可不是专业不对口么? 如今想要学习新的专业技能,增强业务能力,这种端正的态度,不应该褒奖? 可转念一想,倒是回过味来。 这里到底不是另一边的世界。 门第之见,门户之别,森严无比。 什么努力奋斗,从而实现阶级跃升? 怎么?你要造反? 韩绍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没有别的办法?” 对于这厮的贪得无厌,公孙辛夷本想不搭理他。 可瞥见他眼中的那一抹不甘之色,公孙辛夷还是没忍住道。 “回去之后,舍了与那女子的婚约,迎娶我那族妹,便可拜入我公孙门庭,归入兵家一脉!” 婚约? 韩绍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名为‘婉娘’的女子身影。 随着披上那层前身魂衣的时间越来越长,女子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清晰,越来深刻。 甚至给韩绍一种与对方早已认识许久的感觉。 但他清醒地知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说到底自己只是一只占据鹊巢的鸠,一个窃贼而已。 而眼看着韩绍沉默了下来,公孙辛夷目光也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一如她此时有些纷乱的内心。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韩绍接受,还是拒绝。 或许是接受吧。 因为那样的话,这厮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的完美…… 自己也能断了某些堪称可怕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个想法生出的瞬间,公孙辛夷猛地一慌。 该死! 我怎么会觉得这厮…… 公孙辛夷一面在心中暗骂自己,一边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只是下一刻,韩绍便替她做到了。 “我拒绝。” …… (本章完) 第68章 三只老虎 第68章 三只老虎 拒绝? 听到韩绍语气平静地扔出这话,公孙辛夷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猛地一个停顿。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竟然悄悄舒了一口气。 可随即那股出身高门的傲气,又让她有些不服与不甘。 “就为了那个乡野村女?” 老实说,这还是韩绍第一次见公孙辛夷用这样尖酸刻薄的口气说话。 淡淡瞥了她一眼,韩绍语带讥讽地回应道。 “所谓贵女,也不过多了一身华丽的衣衫罢了。” 韩某人我会在意这个? 我只在乎好不好看……呸!我只在乎灵魂契不契合! 更何况就算是撇开‘婉娘’不谈。 所谓拜入公孙门庭,寄人篱下的巨大代价,他压根也不想承负。 而被韩绍这话一刺。 公孙辛夷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公孙辛夷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有如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 不但公孙辛夷被自己这话吓住了。 韩绍也被雷得不轻。 你不说你有婚约在身的吗? 背德.ing? 韩绍有些古怪地看着浑身近乎僵硬的公孙辛夷,小声试探道。 “那你……愿意做小吗?” …… 哎,女人就是女人。 就算实力再强大,心眼终究还是小的。 明明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开个了玩笑,就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何必呢? 毕竟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不是么? 想到公孙辛夷刚刚那句‘如果是我呢?’ 韩绍未免有些疑惑。 难道我长得很像寇仲那个大冤种吗? 你李秀宁随意抛上一个媚眼,我就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以报之? 抱歉,我做不到啊…… 韩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公孙辛夷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 他是喜欢美色。 并且愿意为了美色而付出一定的行动。 但如果这过程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的话,他宁愿暂且退上一步。 先退而结网…… 一旁的中行固见状,策马向前。 “司马不去安抚一番?” 韩绍缓缓收回玩味的眼神,转而看向凑上来的中行固。 见这厮就算是骑在马上,也是一副弯腰屈身的卑微模样。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看来有些人的脊梁被打断过一次,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这让韩绍也在心中暗自警醒自己。 要想在不掀桌子的情况下,让自己在这方世界活下去,且越活越好。 凡事还是如履薄冰点为好。 就如公孙辛夷,他贪图她的美色,也觊觎她这个姓氏背后所蕴含的庞大力量与资源。 但如何能在不伤己的前提下,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就需要一些耐性与……手段了。 渣? 不不不…… 事实上男女之间的博弈,并不是简单的零和博弈。 而是一种某种意义上的相辅相成。 输赢得失,不是简单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所以这是一门学问,更需要一点点的智慧与悟性。 韩绍当然不可能无聊到跟中行固,解释这一些。 毕竟这门学问对一个阉货而言,完全是屠龙技。 属于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鸟用的那种。 于是在瞥了这厮一眼后,韩绍声音一沉,便冷声道。 “将士们还在厮杀,老固啊,你现在说这个,莫不是想乱我军心?” 本打算拍个马屁,却没想到拍到了马腿上。 中行固心中一苦。 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越发强烈。 “司马恕罪!奴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中行固这副惊惶不安的模样,韩绍没有再去管他。 不过类似这样的敲打,还是要时不时来上几次的。 毕竟这厮虽然一身脊梁骨断了,但一身天门境大宗师的底子,却也是实打实的。 只要能够恢复了修为,短时间之内还是能够勉强用一用的。 只是在这之前,韩绍需要先给他紧一紧脖子上的链子。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闻这话,被一惊一吓的中行固,心有余悸之下,赶忙道。 “奴!多谢司马宽宥!” 只是这话刚说完,中行固忽然面色一变。 霍然转身望向身后的方向,只见那片毡房的群落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武道真罡气息。 天门境大宗师! 这等恐怖的气息,作为曾经同为大宗师的中行固,再是熟悉不过。 “是大宗师!司马小心!” 见中行固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韩绍心中哂笑。 面上却是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滚开!慌什么!” 说完,依旧不动如山地端坐马上。 就这么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股看似骇人的恐怖真罡气息,从远处快速往自己这席卷而至。 一息! 两息! 当那一道独臂苍老的身影,裹挟着惊天气势,疾冲而至的时候。 看着韩绍稳如山峦的身影,神色不禁一愣。 “好年轻的雍人将军!” 那独臂苍老的身影,打量着韩绍不无感慨道。 “难怪有胆量带着这么点人,深入草原,突袭我乌丸诸部!” 虽然韩绍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甲胄之下。 但神魂强大的武者,完全可以凭借对方身上流溢的气机,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年岁。 而韩绍的年纪,确实年轻得惊人。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看着眼前这老蛮狗莞尔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呢……” 以韩绍目前的修为,又有系统这个外挂在。 别说是同境修士了,就算是高上一层境界的元神真人,在他眼中也同样无所遁形。 所以从始至终他一直在等着对方现身。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老蛮狗这么能忍。 将士们已经杀了这么久了,他还能这么忍着不冒头。 也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 在给自己准备后事么? 韩绍面甲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哪还用得着他们自己费这个心? 不过韩绍很快就明悟过来,对方刚刚那一阵到底在忙活什么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最先出现在韩绍眼前的却是一群蛮族少年。 而后才是紧追而至的冯参那一支人马。 “狗崽子跑得还挺快!” 冯参粗犷的脸上,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甚至无视了那乞颜部族老身上的恐怖真罡之意,挥手间就要举刀就砍。 只是这一动作,却在韩绍手中马鞭的示意下戛然而止。 “司马!斩草不除根……” 见冯参有些不甘心的模样,韩绍淡淡打断。 “去做自己的事。” 冯参闻言,脖子一缩,赶忙道。 “喏。” 说完,直接带着麾下儿郎呼啸而去。 一边跑还一边在心底嘀咕。 司马身上的威势越来越强了,刚刚就那一个看似平淡的眼神。 就有让他心里忍不住地有些发憷。 见鬼了! 明明司马他也没凶俺啊! 冯参有些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了。 司马让干啥就干啥呗! 接着杀! …… 等到冯参等一众将士再次消失在眼前。 韩绍终于再次看向眼前的乞颜部族老,指着那些面色惨白的蛮族少年,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想我放过他们?” 见韩绍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目的,那独臂乞颜族长稍稍有些意外。 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身上恐怖且强大的武道真罡,于四周的虚空中纵横肆虐。 那双早已浑浊的目光,如今精光闪缩,直视韩绍。 “雍人将军!你是大宗师!老朽我也是大宗师!” “用你们雍人的话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他这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时的韩绍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身后。 看着那老蛮狗一脸错愕、惊恐的模样,韩绍呵呵一笑。 “好了,现在有三只老虎了,你继续说……” …… (本章完) 第69章 河豚 第69章 河豚 马蹄轻缓,公孙辛夷去而复归。 听到韩绍这厮将自己比做老虎,心中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冷冷看了他一眼后,只觉得此獠果然面目可憎! 而被一前一后堵在中间的乞颜部族老,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心境了。 两位天门境的大宗师! 区区三百人的小股骑军,怎么可能? 浑身散发着恐怖罡气的乞颜族老,眼神中闪过一抹晦暗的绝望。 可困兽尚且犹斗,何况于人? “将军,难道想鱼死网破?” 乞颜族老单臂持刀,冲着韩绍怒目而视。 一瞬间,本就铺天盖地的天门境气势,再次爆发了几分。 鱼死网破? 高居马上的韩绍听到这话,笑声已经不加掩饰。 向来只有鱼死,哪有网破的? 更何况…… 你他妈以为是河豚吗? 嘴巴里鼓足了气,涨得跟个球一样,别人就会怕你? 韩绍笑声骤然一顿。 按在手边的睚眦,瞬间化作一道恐怖霸烈的刀罡,向着老蛮狗横扫而去。 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那乞颜族老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快! 太快了! 乞颜族老眼睛跟上了这一刀的痕迹,可老迈的身躯却终究慢了一拍。 轰—— 暴烈的罡气震荡四周。 韩绍归刀入鞘,高居马上的目光,居高临下。 “这就是你说的鱼死网破?似乎也不怎么样……” 噗—— 身形倒飞出去老远的乞颜部族老,张口呕出一口热血。 先前强行撑起的惊天恐怖气势,也在这一刀之下,彻底烟消云散。 仿若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族老!” “族老你没事吧?” “族老你……” 数十名乞颜部少年没想到刚刚还宛如神明一般强大的族老,竟然转眼之间便败了。 甚至连那南狗将军的一刀也没挡住。 这等巨大的反差,让本就惊惶不已的他们,神色越发绝望。 怎么会这样?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早晨一切都还好好的。 阿妈甚至用茶沫做了自己最爱喝的奶茶。 可一转眼之后,一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阿妈死了。 隔壁一直对自己很好的达姆叔,也死了。 死了! 都死了! 满地流淌的红色血液,在毡房门前的小道上缓缓趟过,像是枯水期过去后,从上游流下的第一道溪流。 红得刺眼,红得让人作呕。 有精神近乎崩溃的乞颜部少年,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向那些南狗冲去。 见到这一幕的乞颜族老,挣扎着起身,惊呼一声‘不要!停下!’ 可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和‘停’,大概也就跟某些语境下的‘不要停’差不多。 咄—— 一柄锋锐的利箭,从那少年额间突入,脑后破出。 少了主人驾驭的马儿,本能地还在往前冲。 可感受到前方那些可怕的气息之后,身子一转,便撒丫子跑远了。 台吉缓缓放下手中主人赐下的良弓,眼神厌恶地看着那一具栽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 肮脏、野蛮又无脑的蠢物。 活着,只会不断污染主人脚下的这片草原。 台吉觉得那些正在不断挥刀的雍人将士,此时就做得很好。 这片草原需要被净化。 包括头顶的长生天。 所以台吉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乞颜部的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充满了渴望。 渴望他们能像刚才那个蠢货一样,不要命地冲过来。 这样他就能合理地替主人,将他们……通通杀光! 只可惜那些乞颜部的少年,让台吉失望了。 当看到同族被一箭射杀之后,虽然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却没有人再次冲上来。 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强撑着站起身的独臂族老。 虽然过去他们中不少人都将这位只会躲在部族里苟延残喘的老者,视作无能的老狗。 可现在……这条老狗却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 只是刚刚还气势惊天的老狗,此时肩膀处豁开了一道巨大伤口。 伤口处残留肆虐的罡气,阻碍了伤口的愈合,鲜血染湿了他身上的皮裘。 刚刚那一刀要不是他在最后一刻强行举刀阻挡。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被所有人目光注视着的乞颜族老,看着地上那具少年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伤感。 随后叹息一声,提着刀一步步走向那些族中少年的方向。 “下马吧。” 听到族老这声吩咐,一众族中少年彼此对视一眼。 一时间也不知道族老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他们看来,族老拼了命地要保护他们,肯定不会害他们。 再加上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变故,早已让他们六神无主。 所以短暂迟疑后,他们还是顺从地下了马。 “族老……” 有族中少年开口想问什么。 可族老却没接话,只是哑着嗓音道。 “跟我来。” 而后竟然带着他们直接来到那南狗将军的面前。 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让韩绍眼神玩味。 “降了?” 听闻韩绍这话,乞颜族老老脸露出一抹苦笑。 “降了。”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弯刀随手丢到脚下。 撑着独臂在韩绍马前跪倒,口中叹息道。 “只求将军怜悯,为我乞颜部留下这些种子。” “他们都是乞颜部天赋最好的孩子,可以给将军当奴!” 这些雍人来得太快。 也太强大! 在明知道部族已经保不住的前提下。 他也只来得及收罗到这些天赋不错的少年。 至于其他的,他也管不了那些了。 残酷吗? 但这就是草原。 更何况他只是一条行将就木的老狗,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只可惜刚刚没吓住眼前这个年轻的雍将。 否则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这些乞颜部未来的种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的。 只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能活下来,就好。 哪怕是当奴,而且是给雍人当奴。 然而他这一番苦心造诣,注定不是所有人理解的。 就像身后那些蛮族少年,此时面对族老突然对着这些屠戮族人的仇敌跪下请降。 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而后冲着那乞颜族老怒目而视。 “族老!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可以给雍人当奴?” “不错!我们宁愿死!” 见那些乞颜部少年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 韩绍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意思却是懂了。 正想说什么,突然其中一个蛮族少年张口便冲他吐了一口浓痰。 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雍狗!” 韩绍有些腻歪地拧了拧眉,眼神中忽然没了半分笑意。 那依旧跪伏在地上的乞颜族老见状,瞬间色变。 “将军!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将军放心!只要日后好好调教,定然会是个好奴!” “将军……” …… (本章完) 第70章 活一半 第70章 活一半 “主人!让台吉替你杀了他们!” 这些蠢物根本不配拥有主人的怜悯与仁慈。 台吉握紧了怀里的弯刀,露出比身边那些雍人更加凶狠的表情。 只需要韩绍一个示意的眼神,他就会冲上去将眼前这些昔日的同族彻底撕碎。 只是韩绍似乎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那乞颜族老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用仅剩的那只独臂,狠狠扇了那少年一巴掌。 口中用蛮语痛声疾呼道。 “蠢货!你要害死所有人吗?” 而面对他这声喝骂,那蛮族少年梗着脖子,怒声骂道。 “少族长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残废!老废物!” “要降,你降!我乞颜勃勒,长生天的子民!可汗最忠诚的勇士!绝不会投降!” 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嘶声争吵着。 韩绍虽然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人的肢体、情绪,很大一定程度是能替代语言的。 这让韩绍感觉很有意思。 这人呐,年纪一大,想得就多。 反倒是没有年轻人纯粹。 韩绍就很欣赏眼前这个异族少年的骨气与骄傲。 所以为了尊重这份骨气,成全对方。 他冲那乞颜族老努了努嘴,示意道。 “杀了他。” 听到韩绍那不急不缓的寡淡语调,正与那少年争执不休的乞颜族老,浑身一僵。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他心中生出。 可他又能如何呢? 独臂一展,那柄刚刚被扔到地上的弯刀,便再次出现在了手中。 下一刻。 刚猛无匹的刀罡倏忽间闪过。 那名为乞颜勃勒的少年,原本怒气冲冲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错愕。 或许他到死也没想到,最后杀死他的不是那些南狗。 而是……自家族老。 只是临死之前,他还是努力将一抹嘲讽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仿佛要嘲讽某些懦夫永远永远。 …… 少年滚烫的热血,泼洒在身边一名同族少年的脸上。 血色糊眼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赤红。 而当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到嘴里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就吐了。 而他这一吐,顿时仿佛开启了某种链式反应一般。 很快便引得不少同族跟着吐了出来。 曾经自以为武勇,甚至幻想着要跟着可汗南下杀光那些南狗的他们,浑身战栗。 第一次发现原来杀人,是一件这般恐怖的事。 而一个人想要死,又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 轻易到刀光一闪,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哪怕这个人,早间那会儿还跟自己一起纵马狂奔! 哪怕这个人,昨日还在跟自己吹嘘若是他日后上了战场如何如何…… 这一刻,有少年吐着吐着就哭了。 而一旁的韩绍却笑了。 忽然感觉李二说的那句名言,再是精辟不过。 ‘狄夷,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语言的交流,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只有用手里的刀兵,杀! 杀到他们知道怕! 杀到他们看到自己身上这身甲,就畏惧!就胆怯! 这个时候,你要是不杀他了。 他反而才会感受到你的仁慈与怜悯,对你感恩戴德! 就像是眼前这些乞颜部少年,且不说他们的父辈、祖辈,南下的这些年造就了多少血债。 单说他们自己,韩绍今日若是不杀他们。 或许要不了几年,跨上战马挥舞弯刀,哈哈狂笑着南下劫掠、疯狂屠戮的就是他们! 所以就在那乞颜部族老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 韩绍手中的马鞭,顺手指着那些乞颜部少年,冰冷中带着无尽残酷之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太多了。” “只能留一半。” 寒风冷冽,冰寒刺骨。 可依旧抵不过乞颜族老背后生出的那股彻骨寒意。 只是对此,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和愤怒的情绪。 毕竟曾几何时,他们在屠灭其他部族,又或者说南下的时候…… 所做的那些事,甚至比这还要残暴上许多。 就像当初那个来自大雍的北行僧说得那样。 这世上有因皆有果。 今日因,他日果,不过是一场轮回罢了。 这般感叹一声,乞颜族老踉跄了下身子,浑浊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孩子们,不要怪我。 只要为我们乞颜部保留下一份火种。 一切都还有希望。 ‘是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就像草原上一直流传的某些传奇一样。 英雄遭遇灭族的惨祸后,总会在经历过残酷且痛苦的挣扎后浴火重生,再次举起古老部族的旗帜。 成就一代新的草原王者。 这般告慰自己一声后,他很快便在一名少年面前站定。 “阿……阿爷……” 那少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阿爷要干嘛? 他疯了吗? 我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那少年想说什么,可那道恐怖刀光已经无情斩下。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天赋依旧不够好吧……” 在面临绝境的选择时,只有最优秀的火种,才配活下来。 很明显他的孙子,担负不起这样沉重的未来。 所以死亡,或许对于他而言,反而才是一种解脱。 乞颜族老微微阖上双目,努力克制内心悲痛的情绪,等再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已经只剩一片冰冷无情的神色。 这一刻,他心中其实是庆幸的。 庆幸那年轻雍将将这个淘汰与选择的机会,给了自己。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于是下一刻,他身形一闪,便没入了眼前的那些少年之中。 鲜血! 哀嚎! 那些少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被他们视为最后希望的族老。 此时会向着他们这些同族后辈,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不过好在天门境大宗师的实力是强大的。 族老虽老,但他的刀对于这些少年而言,依旧很快。 短短片刻之后,那道恍若疯魔的身影,便已经停下了。 长刀滴血,乞颜族老的心也在滴血。 那些天赋不够的少年,已经被他亲手屠光了。 可是……不够! 还差一点! 乞颜族老目光痛苦且煎熬,因为剩下的这些小家伙,每一个天赋都很出众。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浩劫。 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本该成为乞颜部……乃至整个草原的雄鹰! 可惜他们没时间了,乞颜部也没时间了…… 几番痛苦地挣扎之后,乞颜族老终于再次走到一个少年面前,和声问道。 “孩子,你愿意当奴吗?” 那少年看着眼前这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苍老身影,下意识惊退了几步。 可在瞥见身边一地昔日伙伴的尸体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伴随着怒火从心中涌起。 tui~! 乞颜族老不闪不避,生生接了下来,面色欣慰道。 “是我草原上的好儿郎!” 然后手中的刀再次斩下。 少年的热血,挥洒在脚下这片他们祖辈生存的草地上。 宛如夏日里怒放的火红萨日朗。 乞颜族老小心避开地上的这抹嫣红,再次走到下一个少年面前,重复道。 “孩子,你愿意当奴吗?” 那少年闻言,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族老手中冰冷的弯刀,终于坚定了心神。 “我是乞颜部的雏鹰!” 乞颜族老老泪纵横,赞许道。 “孩子,我为你骄傲。” 说完,又是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年轻的头颅滚落间,乞颜部族老不忍去看。 转而看向旁边的那名少年。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那再次被浇了一脸热血的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愿!族老!我愿意当奴!别杀我!别杀我!” 随后学着族中那些奴隶的样子,匍匐着快速向韩绍的方向爬去。 似乎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迎来身后族老的屠刀一般。 而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随着乞颜族老目光缓缓扫过剩下的少年,那些少年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快速跪倒在地。 而后快速沿着前者爬过的痕迹,迅速向韩绍的方向爬去。 一边拼命地磕头,一面用生涩的语调喊道。 “主人……” 见到这一幕的乞颜族老,本以为自己会欣慰。 可实际上,此时他的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是他,是他亲手折断了这些未来雏鹰的翅膀。 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让他们彻底堕落成了狗。 可是这么做真的对吗? 这样的孩子,就算天赋再好,当真能撑起他所希望的未来吗? 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在韩绍对他投来满意的目光时候,他赶忙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 “将军放心,剩下的这些都是好孩子!” “以后他们就是将军的财物!会是最听话的奴隶!” 韩绍闻言,摇头失笑了下,随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乞颜族老似乎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终于确定了答案。 “活着,活着就好。” 说着,不给韩绍继续说话的机会。 手中弯刀一挽,便将自己那颗苍老的脑袋,完整地斩下。 如此果决的狠辣,就算是韩绍也是微微一愣。 直到脑海传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才回过神来。 “倒是个人物。” 韩绍失笑。 “就算是蠢了点……” 不过或许也不算是蠢。 只是韩绍不是很理解,草原上这一套冰冷残酷的生存逻辑罢了。 韩绍稍稍感慨了下,便不再去想。 而是神色玩味地看着下方的那一众蛮族少年。 视线中某个正试图偷偷混进那些蛮族少年的身影,身上破碎且脏兮兮的皮裘明显与那些乞颜部的贵种,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奴隶?” 韩绍有些好笑地问身边的台吉道。 台吉闻言,神色也有些古怪,刚想点头回应。 可那正快速爬进那些乞颜贵种之中的身影,在听闻这话后,先是身形一僵。 而后咬牙高声道。 “将军!我是一个好奴!比他们这些废物还好的奴!” 还会说雍语? 韩绍有些意外,随口便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 那原本属于乞颜部的少年奴隶,高声回应。 “阿骨打!铁木阿骨打!” 韩绍闻言,目光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台吉。 最后有些绷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 我这是跑草原上集邮来了? …… 上架前的最后一章,给你们放一个大章,证明一下我的诚意,其他话就放在上架+三江感言里说吧 (本章完) 第71章 三江上架感言 第71章 三江+上架感言 其实没啥好说的,借着这个机会,闲聊几句吧。 这本书到目前为止,成绩算是还行。 起码三江是上了的,上周还挤了不知道哪位兄弟的强推app,这个……有点惭愧。 感谢一下诸位兄弟的支持吧! 投票的,打赏的,评论的(骂我的就算了,我这个人心眼着实不大),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也走不到现在。 给诸位衣食……那啥,作揖拜一个! (磕头就算了,人到中年,实在拉不下脸) 关于剧情方面,也顺便提一嘴吧。 不少兄弟对于前面有些地方太过强行煽情,颇有微词。 但之所以这么写,主要还是想强化一下主角后面一系列行为的正义性吧。 所以四月再次在这里强调,这本书是架空!架空!架空! 而且是架空的玄幻,不与历史上任何朝代、时期、民族,有任何关联! 另外是关于后续的剧情,一百章之前会回大雍。 至于回大雍之后,就是另外的故事了,这里就不废话了。 还有就是关于更新的问题,本来准备明天先甩10更的,只可惜命歹的是这段时间换季,哮喘犯了。 这玩意儿家族遗传,实在是没办法根治。 所以明天上架第一天,暂定先更五章吧,要是身体允许的话,尽量多更。 要是做不到,兄弟们也不要抱怨,等身子好一点了,再补吧。 狗命要紧。 另外责编蓝光赛高!~我大七组赛高~! 最后py两本书。 【庙祝能有什么坏心思?】【开局请编洪武大典,老朱乐崩了】 一本玄幻,一本历史都是万订大佬的马甲,质量应该还是能够保证的。 …… 至于首订问题,随缘吧,喜欢就接着看,不喜欢就算了,别骂我就行。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最好不过。 (`)比心~爱你们哦~ (本章完) 第72章 狼与狗(首订!!) 第72章 狼与狗(首订!!) 从一个千骑大部的少族长,沦落成为卑贱奴隶的这些年。 铁木阿骨打逐渐忘掉了曾经的骄傲,也荒废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武道修行。 不过也开始渐渐学会了如何活下来。 就像那会儿面对乞颜鸿业那个蠢货的鞭打,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而不是头铁地站起身反抗。 因为那样的话,必死无疑。 再到后来那些浑身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军,呼啸而至的时候。 他同样也没有选择转身就逃。 而是直接就近找个干草堆钻了进去,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开始杀人。 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乞颜部贵种,有如牲口一样被人宰杀! 铁木阿骨打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痛快? 比痛快还要再快乐一点。 毕竟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敌,在自己面前被屠戮被毁灭,更快乐的事情呢? 铁木阿骨打有点想笑,却又怕引起那些黑甲铁骑的注意。 只能硬生生地憋着,着实有点儿难受。 直到他看到那道被数名骑士簇拥着走出来的雍人将军。 当对方被面甲遮蔽的双眼视线,扫过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甚至就连心脏都有那一瞬间都似乎忘了跳动。 太可怕了! 可怕到就连当初被铁木阿骨打视为神明的阿爸,怕是比不上对方。 要知道他阿爸,当初铁木部的族长,也是一位天门境的大宗师! 但阿爸当年给他的感觉,却远远没有这种一眼过去便足以让人窒息的巨大压迫感。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也恰恰证明了他的判断。 那个乞颜部的独臂老狗,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甚至不少乞颜部的笨蛋都看不起他。 可铁木阿骨打却深深知道这条老狗的可怕与狠辣。 因为当初屠灭整个铁木部的人,其中就有他! 铁木阿骨打亲眼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杀害了无数铁木部的族人! 所以铁木阿骨打一直很怕他! 只是就是这样一个让铁木阿骨打无数次午夜惊醒的可怕人物。 竟然在那雍人将军面前,连一刀都没有撑住。 整个人就好像一条被人随意一脚踢开的老狗一般,狼狈而滑稽。 铁木阿骨打承认自己那一刻,没有忍住地笑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雍人将士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 毕竟谁会去在意一只躲在干草堆里蠕动的蝼蚁呢? 而铁木阿骨打在那一刻似乎也忘了害怕。 甚至隐隐有了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 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对方视作拯救自己,以及替自己族人报仇的英雄了吧! 所以在那些乞颜部的蠢货,一个个跪着爬到那位雍人将军面前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几乎是下意识地也从草堆里爬了出来。 而后学着那些蠢货的样子,飞快地往那位雍人将军的马蹄下爬去。 嗯,他想鱼目混珠。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身破碎的皮裘,混在一众乞颜部贵种之中是多么的显眼。 多么的好笑。 最起码韩绍就被眼前这个小蛮狗给逗乐了。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那一番对话。 再次打量了这小蛮狗一眼后,韩绍没有去问他这一口还算流利的雍语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讨厌再听到那些不想听到的故事。 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就暂且做一个阳光的人吧。 所以韩绍顺手一拨,台吉腰间的那柄弯刀,便噗嗤一声插在了铁木阿骨打面前的方寸之地。 见这小蛮狗也不害怕,顿时饶有兴致道。 “倒是有几分胆色。” 韩绍看着他,又指着旁边那些犹自惊魂未定的乞颜部少年。 “你刚刚说,你是个好奴,比这些废物强……”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证明给我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语调渐冷。 “但如果你接受了却做不到的话,你就是欺骗我了两次。” “这样做的代价,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闻韩绍这话,铁木阿骨打跪伏在地上的身形,隐隐有些僵硬。 他知道,一旦自己做出了决定,就是在赌命! 赌赢了,或许就能彻底摆脱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 赌输了,就是一个字——死! 所以看着眼前那柄触手可及的弯刀,铁木阿骨打眼神有些犹疑、有些挣扎。 而韩绍似乎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他自己做出决定。 反倒是公孙辛夷再次缓缓走到他身边,白了他一眼。 “你真够无聊的。” 区区几个还未长成的小蛮狗,生死都在一念间。 她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 韩绍同样也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刚刚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这一转眼间,就好像忘了一样,继续凑了上来。 不过想了想,韩绍还是解释了一句。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见公孙辛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韩绍摇头失笑,宛如自语地呢喃道。 “庸者谋事,智者谋局。” “今日随手落下一子,或许明日就有奇效……” “谁知道呢?” 就像老农捡到一颗种子,顺手把它埋进土里。 没长成也就算了。 真要是能开结果,也算是一份收获不是? 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感觉心中那股那该死的悸动又来了。 正失神之际,忽然听到这厮轻笑一声,淡淡道。 “你看,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公孙辛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跪伏在地上的小蛮狗,缓缓握住了弯刀的刀柄。 而后站起身,看着韩绍道。 “主人,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韩绍自无不可,点头道。 “说说看。” 铁木阿骨打提着手中的弯刀,指着身边一众昔日贵种,认真道。 “我想做他们的首领!” 而听闻他这话的那些蛮族少年,此时也顾不得恐惧了。 齐齐对他露出愤怒的神色。 你一个奴隶,做我们的首领? 你配吗? 韩绍笑意不减,摆摆手道。 “我需要的只是结果,过程不重要。” 铁木阿骨打没有着急谢恩,而是紧接着急切问道。 “那我可以杀人吗?” 韩绍闻言,神色有些讶异。 铁木阿骨打见状,赶忙补充道。 “阿骨打知道,这些都是主人的财货!” “但请主人放心,阿骨打今日杀一人!日后定能为主人捉来十人!” “用来弥补主人的损失!” 听闻这话的韩绍,似乎被逗了乐了,哈哈笑道。 “好!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了!” 没想到韩绍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的所有要求。 心中原本还惴惴不安的铁木阿骨打,顿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谢主人恩赐!” 猛地向韩绍叩了一首后,霍然起身。 随后转身看向身边这些昔日的乞颜贵种,嘴角泛起一阵狞笑。 而被他这副凶狠眼神注视着的一众蛮族少年,心中一慌。 有人习惯性地厉声道。 “贱种!你……你敢!” 铁木阿骨打不答,只是提着刀一步步向他们走去。 看着他们这些平日将他视为猪狗牛羊的贵种,在自己面前惊恐、害怕,甚至瑟瑟发抖。 铁木阿骨打心中的快意,简直要溢出身体。 可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他现在只是假借虎威的狐狸而已。 离真正的强大,还差得很远! 只是虽然心里这般告诉自己,可铁木阿骨打面上的神色依旧凶狠。 果然,随着刀锋拖动草地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乞颜贵种,终于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前一刻,还在色厉内茬地叫嚣。 “阿骨打!你不过是卑贱的奴隶而已!你敢对我动手?” 下一刻,面对越来越近的刀锋,忽然痛哭流涕。 “阿骨打,我错了!别杀我!” “是啊,阿骨打,我错了,以前我不该欺负你!” “我也错了!阿骨打,我愿意认你做首领!我听你的话!” 或许是乞颜部真正的硬骨头,已经被那独臂族老杀光了。 又或者他们只是今日已经被吓破了胆。 可眼看这些昔日贵种的不堪模样,铁木阿骨打还是有些失望。 甚至有些愤怒。 因为他很难接受自己这么些年,竟然一直屈从在这些货色的欺辱之下。 一年又一年! 想到那些不想回忆的屈辱记忆,铁木阿骨打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他真的很想杀人! 可这些蠢货都是主人的财货,不能乱杀! 所以铁木阿骨打忍住了。 更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需要在主人面前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如果单凭恫吓住这些废物、蠢货,根本没用。 因为这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废物,根本不足以为主人所用! 甚至会成为无用的累赘! 这一点,别说主人接受不了。 就算是他,他也接受不了。 因为就在握住刀柄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跟这些蠢货牢牢绑定在一起。 成,他们就是自己的进身之阶! 不成,自己则会跟他们一起陪葬! 想到这里,铁木阿骨打面色越发狠厉,忽然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你们自己选出三个人!” “然后用主人赐下的这柄刀,杀了他们!” “你们就都能活!” “否则……” 铁木阿骨打神态癫狂,带着几分疯魔道。 “你们这些废物全部都给我去死!”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一众昔日乞颜贵种先是确认了一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于是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恐慌,彼此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率先起了头,忽然一脸凶狠地向身边的同伴扑去。 而被突然扑倒的那人,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快速翻身而起,与之扭打在一起。 紧接着,一个、两个……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一刻他们彻底抛却了昔日的同族之情。 有的只有被逼无奈的疯狂求生欲! …… 韩绍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眉眼间充满了满意之色。 随后忽然对身边同样看得出神的台吉,道。 “你觉得你这个新同伴,如何?” 台吉闻言,想了想,认真道。 “主人,阿骨打,在蛮语里是英雄的意思。” 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等他说什么,便听台吉接着道。 “阿骨打是天生的狼,可以替主人狩猎。” “而台吉是守在主人身边的狗。” “所以台吉与他,不是同伴。” …… (本章完) 第73章 PUA大师(第二更!) 第73章 pua大师(第二更~!) 狼与狗? 狗,自然是听话和忠诚的。 那狼呢? 除了强大之外,还凶残、狡诈,会噬主。 韩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台吉。 你小子有点沉不住气啊。 这么快就上赶着给未来的同伴上眼药? 太急了些…… 不过他也没急着敲打。 年轻人嘛,好斗总是好的。 不好斗,怎么去替他这个主人去撕咬敌人? 那他养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韩绍最欣赏那铁木阿骨打的地方。 稍稍一琢磨,就明白过来自己这些异族对于韩绍的价值所在。 并且在想明白之后,迅速以这个为切入点,开始替韩绍调教起那些已经被彻底吓破胆的乞颜部少年来。 嘶—— 就算是韩绍也不得不在心中惊呼一声。 天才啊! 韩绍甚至很难想象一个饱受欺辱的奴隶,竟然有着这样敏锐的心智。 再联想到若是自己没有穿越,没有来到草原,没有横扫诸部…… 任由这样的蛮族少年自己成长起来,而没有夭折的话…… 韩绍不禁在心中为乌丸部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老子好像无意中帮了那些狗东西一个大忙啊! 想想都亏得慌! 韩绍黑着脸,心中老大的不开心。 而他这副陡然阴沉下来的神色,顿时让本就心虚的台吉,一阵惶恐。 赶忙从马上滚了下来,跪伏在地上。 “主人!奴错了!奴不该在主人面前,搬弄小心思。” “奴该死!” 看着台吉这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本来就没打算计较的韩绍,摆摆手道。 “行了,起来吧,下不为例。” 而眼看韩绍这般轻描淡写的放过自己。 台吉心中松了一口气,悄悄打量了韩绍一眼后。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生出几分主人果然宠我的错觉。 “谢主人!” …… 不大的草地上,一众乞颜部仅存的少年,忘我地扭打着。 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曾经学过的任何武技,全都失去了作用。 因为身前身后、左右全部都是对手! 而为了避免自己沦为那三个‘祭品’之一,所有人在吃了一些闷亏之后,全都放弃了精妙的武技。 改用最原始、也是最野蛮的战法,不断将别人击倒。 然后又被另外的人击倒。 没人敢在这一刻对身边的人,抱有仁慈、怜悯之心。 也没人敢退缩一步。 甚至就连惨叫也不敢发出。 因为他们那刻在骨子里,宛如野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任何的示弱举动,都可能引得周围人的围攻。 可尽管是这样,那三个可怜的祭品,还是渐渐被‘挑选’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讲,这三个可怜的祭品或许不是他们中最弱的。 但肯定不是最强的。 “放过我!我不想死!” “我们可是同族啊!” “阿哥!我记得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 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活不过今天,一辈子就只到今天。 阿哥不甘心。 对不起,阿哥食言了,因为阿哥也怕死。 面对三人的痛哭与哀求,剩下的一众蛮族少年躲闪着他们的目光。 掩盖着自己的凶残。 直到铁木阿骨打递来握得温热的刀柄。 “去吧,记住了,别一下子砍死了。” 面对铁木阿骨打咧着嘴,笑得极为狰狞的嘴脸。 那昔日的乞颜贵种,很想一刀将这个卑贱的贱种砍杀。 可当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宛如魔神一般的身影,他也只能将这股杀意强行压下,低眉顺目道。 “是!首领!” 说完,顺手一刀便斩在了其中一个可怜虫的身上。 随后看也不看,直接将刀丢给了下一个人。 这一刻的他,无比希望那个人能鼓起勇气,杀了这个狐假虎威的贱种。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对方跟他一样怕死。 接过刀后,胡乱一刀,便丢给了下一个。 “对不起,我的兄弟,我……我也只是想活下来……” 不怕死的,都死了。 活着的,都不想死。 说话那少年面上虽然痛苦不已,可手上却没有丝毫的留情。 因为他知道如果此刻被按在这里的‘祭品’是自己。 也没有人会有放过他们。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已经策马回转的李靖,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那血腥的一幕。 听吕彦一阵附耳嘀咕,才知道这些都是司马新收的一些蛮族奴仆。 李靖闻言,本能地有些皱眉。 心中未免有些担心,这些天生豺狼心性的蛮族少年,日后会不会…… 可转念一想,司马是何许人? 既然这么做,自然他的道理。 哪里需要他多加置喙? 于是有些自嘲地哂笑一声,便抱拳道。 “司马。” 韩绍微微颔首,回应道。 “回来了?” 李靖闻言,赶忙道。 “这部族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由冯参他们收罗一阵,便可以了。” “末将回来听候司马差遣。” 虽说司马修为惊天,又有大娘子在旁…… 但让主将只带着几名将士独处一地,李靖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 于是这才匆匆赶回来,守在韩绍身边。 对于麾下将士的耿耿忠心,韩绍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在瞥见李靖麾下那些将士,在经历过这一波厮杀后,不少人修为又有了一波暴涨。 只是这些人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无法在系统的辅助下,瞬间消化并吸收这一波暴涨的修为。 韩绍想了想,便让他们先去一边调息一番再说。 以免由于根基虚浮,影响以后的晋升,乃至留下一些看似不起眼,实则致命的隐患。 对此,李靖自无不可。 别说是麾下的将士了,就算是他,在经历过一波‘大补’之后,原本牢固的气海丹田,也有些沸腾、躁动。 这让李靖这个早就习惯了刻苦修行的传统修士,既激动,又有些惶恐与不安。 说到底还是这些修为得来的太容易了。 也太过诡谲。 要不是出于对韩绍这个司马的信任,李靖这种本就心思谨慎的人,还不知怎么胡思乱想呢。 而就在李靖准备退到一边的时候。 抬眼便看到那些蛮族少年,忽然对着那道穿着破烂皮裘的身影,单膝跪地抚胸行礼。 “首领!” 而那道穿着破烂皮裘的身影,则捧着那柄犹自滴血的弯刀,快步走到韩绍不远处。 扑通一声跪下,将弯刀高举头顶,而后才一路膝行到韩绍面前。 “主人,阿骨打幸不辱命!” 鲜血从刀锋处滑落,滴落在他眉角的一处旧伤上。 让这个昔日的奴隶少年,恭顺中又带着几分狰狞。 李靖只瞥了一眼,便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镇辽刀柄。 他很不喜欢这个蛮族少年。 而且是属于那种杀之而后快,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的不喜欢。 没想到李靖竟有这般应激反应的韩绍,莞尔一笑。 “放宽心,我还没有糊涂那个地步。” 听到韩绍的温言安抚,李靖有些惭愧。 “司马恕罪,靖,失态了!” 韩绍无所谓地摆摆手,动了动身子便准备翻身下马。 可谁知台吉那小子身形一个飘忽,便跪伏在韩绍脚下。 “主人,当心!” 韩绍脚下踩实,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妈的! 等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将这小子阉了带进宫中! 这等人才留在宫外,实在是屈才了! “你家主人手脚健全,以后不用如此。” 这般告诫一声,见这小子眼珠子一转。 韩绍哪能不知道他又在心里琢磨自己这话,有没有什么深意。 索性懒得搭理他,缓步走到铁木阿骨打面前。 一面亲自动手将他扶起,一面赞许道。 “做的不错!” “你比主人我想的还要出色!” 听到韩绍这话,一股没由来的潮红涌上铁木阿骨打年轻却粗糙的脸上。 先前在一众同族面前凶狠、狰狞的他,此刻竟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 “主……主人……我……” 韩绍见状,拍拍他那脏兮兮的破皮裘,和声道。 “不用紧张。” 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摇了摇头,叹息道。 “不行……” 这一声‘不行’,铁木阿骨打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正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时候。 却听韩绍继续道。 “就算是我的奴,也应该锦衣华袍!” “怎么能穿这等腌臜难堪之物!” 说着,一面将自己罩在甲胄外的战袍解下,披在铁木阿骨打身上。 遮住了他那身破烂皮裘。 一面冲那些乞颜部少年吩咐道。 “去,替你们的首领去寻一件最好的皮裘!给他换上!” 说着,韩绍语调森寒道。 “记住了!以后你们这些人要是谁比阿骨打穿得好……” “立斩不赦!” 这话说完,一旁的台吉赶忙上前翻译。 等到那些乞颜少年听懂之后,忙不迭撒丫子跑去族长毡房的时候。 韩绍一扭头,便看到身前的铁木阿骨打泪眼婆娑,身形颤抖。 “长生天在上!” “我铁木阿骨打,主人最忠诚的猎狗!在此立誓!” “此生若背叛主人,必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此生灵魂必不能归于长生天!” 死于万箭穿心之下,算是草原上最毒的誓言了。 看着铁木阿骨打以手抚胸,向长生天立誓的模样。 韩绍叹息一声,神色不忍。 “何至于此?” …… (本章完) 第74章 牧羊犬与羊(第三更!) 第74章 牧羊犬与羊(第三更~!) 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 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同理,若他久经苦难,就给他温暖。 若他衣衫褴褛,就给他锦衣华服。 若他还要更多…… 那就给他一个巴掌吧…… ……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是带有一定正反馈机制的。 当某种需求被满足、填满之后,往往会抑制不住地亲近对方、回报对方。 曾经韩绍一直用这套反馈机制来应对女性友人。 现在换了一个世界,好像依旧是无往不利。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如果将人比作一台机器,促使其运行的底层架构和内在逻辑,都是共通的。 这一点,不分男女。 韩绍给了铁木阿骨打活下去的机会。 赐予了他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 还给他披上了象征荣耀的战袍。 让他从一个最卑贱的奴隶,一夕之间彻底凌驾于那些曾经的高高在上之上。 这样的多重需求满足之下,铁木阿骨打对韩绍的感恩戴德,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韩绍并没有怀疑铁木阿骨打刚刚誓言的真实性。 因为如果他撒谎的话,根本不用韩绍动手。 眼前这些乞颜部的昔日贵种,会很乐意替韩绍撕碎他的。 呵呵,这就是养狗的乐趣。 …… 杀人其实是一件很快的事。 但这是要建立在对方不会到处乱跑的情况下。 所以尽管将士们在冲进乞颜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了马群。 可等到真正将这个数千人的部族彻底清理干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而接下来就是枯燥的善后事宜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筑京观。 男人嘛,说到了就要做到的。 韩绍也从来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的蠢话,他这个人信奉的向来都是别人扇我一个巴掌。 在法律条文允许的前提下,他只想把扇他巴掌的人头拧下来,再踹上一脚。 这样才觉得痛快! 穿越这些天来,他虽然没亲眼见过廊居和定远城外的那座比城墙还高的尸山。 但之前突围一战,百余女子在他面前惨死,已经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了。 更别说自从他在这方世界睁开眼,就一直被人跟撵狗一样追着跑。 这一天天不断积攒的戾气,足以让韩绍心中的毁灭欲望,彻底绽放。 所以在看到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高高垒起的时候,韩绍心中不但没有生出什么太多的怜悯。 反而觉得不够! 远远不够!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在那乌丸王廷之外,筑上一座大大的京观,才真正的合适……’ 韩绍按着腰间悬挂着的睚眦,如是想着。 随后忽然莞尔一笑。 “台吉……” 被韩绍点名的台吉,冲身边的铁木阿骨打扬了扬眉,露出一抹倨傲的眼神,才恭声回应道。 “奴在。” 韩绍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指着两人身后的那些乞颜部少年,淡淡道。 “问问他们,看到那座京观,有什么感想?” 台吉闻言,有些不解。 一堆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感想的? 想当初咱赤树部族长爷爷的脑袋,还是台吉我亲自摆上去的呢! 可面对韩绍的指令,他自然不敢违逆。 随后便转头看向那些乞颜部幸存下来的少年。 或许是台吉先前一箭射杀他们同族的印象太过深刻。 所以相对于凶狠的铁木阿骨打,这些少年反倒是更畏惧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瘦弱少年。 “看到那里没有,主人问你们,有什么感想?” 台吉笑眯眯地说着,声音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 “是不是很伤心?很痛苦?” 那些乞颜部少年下意识顺着台吉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一具具鲜血已经流干,或者已经被冻住的尸体,狰狞而恐怖。 可再狰狞、再恐怖,那也是他们的族人,甚至是亲族长辈啊! 这一刻,不少少年已经眼中泛起泪光,神色悲痛。 他们是懦夫! 是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屈辱求生的蛆虫! 更有甚者,甚至开始对那些造成这一切惨状的黑甲死神,露出微不可查的仇恨目光。 而见到捕捉到这一幕的台吉,顿时露出了开心愉悦的神色,继续循循善诱道。 “没事,放心大胆地说,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说啊! 快说! 把心中的不满与愤怒说出来。 这样,台吉就能帮主人将你们这个肮脏野蛮的蠢货……通通杀光。 然而就在台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那些乞颜部的少年时。 一旁的铁木阿骨打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以他的智慧,自然一眼看透了台吉的险恶用心。 虽然铁木阿骨打也想不通,眼前这个看似腼腆、良善的少年为什么会这般憎恨他们这些同族。 甚至恨不得他们全部都去死。 可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某些蠢货,做出愚蠢的举动。 毕竟说到底他们都是主人的财货。 更是他铁木阿骨打在主人面前实现价值的本钱! 莫名其妙的死去,实在是太过浪费! 于是当即用蛮语打断道。 “台吉!够了!” “主人让问什么,你就问什么!” “不要说什么多余的话!” 人靠衣裳,马靠鞍。 在换上一身崭新且华丽的皮裘后,铁木阿骨打总算有了几分昔日铁木部少族长的模样。 此时皱眉说出这话时,粗糙的脸上面色冷峻。 甚至已经展露出了几分不凡的气度。 而当听到他这话之后,那些被台吉牵动了情绪的乞颜部少年,顿时一惊。 短暂愣神后,便回过味来。 随后齐齐用惊悚的目光看向了台吉。 被人打断了快乐进程的台吉,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铁木阿骨打。 嘴里小声嘀咕道。 “阿骨打,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只有咱们才是同类,也只有咱们这样的忠犬,才配站在主人身边。” “这些养不熟的蠢货不配分享主人的荣光,应该趁早替主人杀光才对。” 面对台吉突如其来的袒露心声,铁木阿骨打非但不觉得荣幸。 反而只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发凉。 而那些乞颜部少年更是如此。 巨大的恐惧之下,所有的伤感与仇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于是根本不等台吉继续说什么,所有人都陆续跪倒在韩绍的面前。 痛哭流涕的表示。 乞颜部的族人都是咎由自取。 都是因为他们的父辈,跟着可汗南下才引得主人的雷霆怒火。 总之一句话,乞颜部今日遭遇的一切,全都是自己活该。 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们很感激主人赐予他们的活命之恩。 以后绝对会做主人最忠诚的猎犬,为主人撕咬一切遭遇的敌人。 听到这些感想的韩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并且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向他们,口中赞许道。 “你们能有这样的认知,主人很欣慰。” “也相信你们会成为最凶猛,也是最忠诚的猎犬!” “奴多谢主人!” 一片感恩戴德的感激声中。 韩绍眼神平静地看向一旁神色怡然自得的台吉。 “小时候,阿爸当着所有羊的面,杀了一只羊……” “愤怒的羊群想要用头上角去顶阿爸,可后来我家的牧羊犬冲着羊群一通叫唤……” “羊群就冲着牧羊犬去了。” 台吉腼腆一笑。 “台吉现在就是主人的那只牧羊犬。” 听闻台吉这一通‘牧羊犬与羊’的故事,韩绍哈哈笑道。 “台吉会是整个草原最有智慧的人!” …… 还有两章! (本章完) 第75章 闻战则喜(第四更!) 第75章 闻战则喜(第四更!~) 看到主人开心。 台吉也很开心。 因为是他让主人开心的。 唯有铁木阿骨打目光怔怔地看着台吉。 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这瘦弱少年到底哪句话是真。 又哪句话是假。 因为刚刚台吉说那句话时,那一闪而逝的狰狞杀意,是做不了假的。 铁木阿骨打能清晰地感觉到台吉是真的想杀了那些乞颜部的蠢货。 甚至包括他……铁木阿骨打! 而这就在铁木阿骨打怔怔出神的时候,韩绍忽然问道。 “阿骨打在想什么?” 铁木阿骨打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韩绍身边那道瘦弱身影。 见对方同样也在笑眯眯地看他。 铁木阿骨打赶忙移开视线,以手抚胸道。 “主人!阿骨打见那些雍人将军搬运尸体,实在太辛苦。” “所以想带着麾下儿郎前去帮忙!求主人恩准!” 这种主动的请求,韩绍自然不会拒绝。 点了点头,便应允道。 “去吧。” 短短两个字,没有别的任何交代。 这让铁木阿骨打顿时心中大喜。 因为这意味着主人信任他,也信任他的能力! 相信他能管好麾下那些小蛮狗,不会因为在面对自己亲人的尸体时生出什么乱子! 于是铁木阿骨打在躬身道了一声谢后,便直接转身面向那些惊魂未定的乞颜部少年,用蛮语朗声道。 “主人开恩!” “允许你们这些可怜的家伙,亲手去安顿那些罪人的尸体!”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一众乞颜部少年不禁一愣。 可一想到,不管怎么样,自己还能亲自送族人一程,也算是个安慰。 于是赶忙向韩绍一通谢恩。 只是这一次的谢恩,相对于之前,明显多了几分真心与实意。 ‘真是一帮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货啊!’ 看着那些跟随在铁木阿骨打身后离开的身影,台吉不屑地撇撇嘴。 随后便将铁木阿骨打‘矫诏’的话,在韩绍面前复述了一遍。 说完,还有些感慨道。 “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 韩绍淡淡一笑。 “台吉也不差,要相信主人的眼光。” 虽然台吉和铁木阿骨打都以‘忠犬’自居。 但狼就是狼,骨子里的狼性是掩盖不了的。 只是相对而言,台吉更像是一只游走于族群边缘的孤狼。 狡诈、阴险且残忍。 而铁木阿骨打明显更像是一只还未彻底长成的头狼。 凶狠又不缺手段。 要彻底驯服这些充满野性的狼崽子,光靠杀人威慑还不行。 还要诛心! 要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化作一道道思想的钢印,牢牢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才能让他们真正听话、顺从。 心甘情愿地供他驱使。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将目光望向另一边正在帮忙筑京观的乞颜部少年。 面甲下的嘴角隐隐勾起。 个体的实验案例,已经有了几分成功的迹象。 眼下就看这一群乞颜部的少年了。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甚至能一路杀,一路拉起一支真正忠于的蛮族仆从军。 那样的话,至少也算是有个不是退路的退路…… 韩绍目光幽幽地望向南方。 那里正有着未知的未来在等着他。 …… 一番忙碌之后。 一座规模不算小的京观,被筑起在乞颜部的一角。 多年积蓄的牛羊,也在将士们手起刀落间,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军路上的军粮。 期间,充满了欢快且豪迈的大笑声。 自从那场大败之后,他们这些败军、溃军一路奔逃,形如丧家之犬。 可当韩绍出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依旧在逃。 但与之前的惶惶不可终日不同,这位神秘的年轻司马,给他们带来了无数意想不到的经历。 别的不说,单说他们数百人强行破开蛮狗万骑合围,并且临战射杀一位元神境真人的传奇战绩。 这要放到镇辽城那些茶肆酒楼中说书先生面前。 那些说书先生的第一反应,怕也是以为这是哪位小说家的大能,闲暇时编造出来的小故事。 充满了荒诞、无稽与不可能。 可现实是它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因为他们这些数次死里逃生的将士,就是这等传奇战绩的亲历者! 还有如今这场大多数人都以为是送死的北上之旅。 不但预料中的血战与死亡,没有如期到来。 他们的司马甚至还给他们带来另外一重,谁也料想不到的天大造化!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强大力量。 有将士惊喜道。 “今日一战之后,我凝血境已经即将圆满了!” 面对袍泽的惊喜,身边那将士平淡道。 “恭喜。” 说着,嘴角一咧,再也绷不住那份故作的平淡,嬉笑道。 “我突破了,看我这道真气!厉不厉害!哈哈!” 刚刚还一脸开怀的那将士,顿时脸色一垮。 人这种生物,最怕对比。 因为人比人,是真会气死人的! 然而还没等他挤出笑脸说什么,旁边另一位袍泽也插话道。 “你也突破了啊!好巧!我也刚刚突破!” 话音未落,又是一位袍泽哈哈笑道。 “同喜同喜!说来也是运气,兄弟我运气好,不但突破后天真气境,还又顺势破了一重天!” “还有我……” 一时间,原本还算平静的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只是最先与大家分享自己喜悦的那位将士,此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振奋了精神。 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 “有什么好牛的,下次厮杀的时候,我下手再快一点!” “定然会比你们强!” 事实上,确实是如此。 作为分享‘资源’的主宰者,韩绍也不可能完全按需分配。 那样实在是太过耗神。 只能说是大抵上按照就近原则,谁杀的就归谁。 那将士说到这里,眼中不禁迸发出一阵渴望嗜血的光芒。 什么叫闻战则喜? 这就是!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根本不用主将多说什么。 士卒们就会主动地渴望战斗!渴望厮杀! 另一方世界,商君变法后的老秦人如此。 这一方世界,韩绍麾下的将士如今亦如此! 至于说这份让他们迅速变强的‘资粮’到底是什么。 将士们又不傻,又怎么会猜不到。 不过这又怎样? 他们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虎狼之士,虽然没有岳武穆那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泼天豪情。 可区区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资粮’,他们自然是毫无心理负担。 更何况在他们眼中这些蛮族,类人而非人。 杀红了眼之下,与猪狗牛羊这等牲畜无异! …… 韩绍想了想,还是去了姜虎那一什人马那儿一趟。 有韩绍这股‘好风凭借力’,姜什长的修为自然是青云直上! 短短几天的时间,竟然已经摸到了先天宗师的门槛。 这还是韩绍怕吓到他,有意收敛的结果。 若是不加控制,不说天门境大宗师。 让他跟李靖等昔日的一曲军候肩并肩,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就算是这样,姜虎这几天的神色还是有些懵。 “绍哥儿,你……这……” 姜虎这副扭捏的模样,倒不是他对那份‘资粮’的来源,有所排斥。 只是觉得绍哥儿如今身为司马,自然应该一视同仁。 如此明目张胆地偏袒自己,他怕给韩绍招来闲话。 引得将士们不服。 而对于姜虎的顾虑,韩绍虽然觉得他实在是想多了。 可这份顾虑中蕴含的浓郁情谊,却让韩绍一时间感慨良多。 “放心吧,姜叔,我有数。” 见韩绍神色轻松,姜虎总算安定了几分。 而后便开始向韩绍讲述起军中的诸多琐事。 这一讲顿时将韩绍听得头皮发麻,要不有着脑海中魂衣上的记忆佐证。 他实在是想不到外表看起来这般冷硬的汉子,絮叨起来如此话痨。 硬着头皮强听了一阵之后,韩绍赶忙丢下两粒回血丹,一番叮嘱药效之后,便忙不迭找了几个理由开溜了。 至于说姜虎那一什人马中的其他人,韩绍虽然也多加了几分照顾。 可却终究还是没有付出太过多余的情感。 毕竟他很清楚,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绍哥儿’…… …… 而就在韩绍匆匆从姜虎那边‘逃’出来的时候。 远处夜不收快速奔来的身影,让韩绍神色微微一沉。 身形一闪,便凝空飞落在那夜不收身边,韩绍沉声问道。 “有情况?” 那夜不收见韩绍出现,赶忙道。 “司马!身后有敌方游骑出现!” 韩绍微微蹙眉。 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夜不收面色有些古怪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游骑明明人数比我们多上许多……” “却好像怕了我们一般。” “看到我们扭头就跑了!” 韩绍闻言也是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仔细思索一阵后,只能先下令道。 “让将士们先不要休息了,整军备战!” …… (本章完) 第76章 麻杆打狼! 第76章 麻杆打狼! 当韩绍的军令,传下之后。 李靖四人迅速收拢了各自麾下的将士。 几乎是顷刻间,便从先前的松弛放松,恢复到了肃杀的状态。 马蹄轰鸣的巨大动静,既然瞒不过那数十个乞颜部少年。 “发生什么事了?” 有少年面色惊恐道。 “不知道!” “那些雍……雍人……” 早已成为惊空之鸟的他们,起先还以为那些雍人突然反悔,要将他们通通杀光。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要是真想杀他们,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动静。 随便来上一什人马,便可将他们所有人屠个精光。 “会不会是……有其他部族的人,发现咱们这里的动静了?” 有少年小心试探道。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胡乱之言,却让不少人眼中一亮。 “很有可能!” 毕竟如果不是遇到强大的外敌,这些宛如死神一般的雍人,又怎么可能这么紧张? 想到这里,有少年悄悄道。 “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跑吧!” 这话出口,一些少年难免有些意动。 可一想到那些雍人的可怕,顿时又缩了回去。 说话那少年见众人迟疑,顿时有些急了。 “难道你们真的甘心给雍人当奴?甚至屈居阿骨打那个奴隶之下?” “逃吧!只要咱们逃了!” “回头再找到阿爸他们,咱们就能为族人报仇!” 听到他这般鼓动,一些少年越发意动。 只是很快,众人便想到今日正是他率先扑倒一名同伴,才引得所有人为了自保,最后不得不被迫出手。 这么一想,众人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想法,顿时彻底熄灭。 因为他们不确定这厮会不会一转眼就将自己等人卖了。 而面对众人冷漠的目光,那提议逃跑的少年等了一阵,见没人搭理自己。 最后也只能悻悻作罢。 一面苦思着能否有什么办法,鼓动大家一起跑。 一面幻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一个人逃出去。 只是没过多久,毡房的帘帐忽然被猛地掀开。 铁木阿骨打阴沉着脸,大步走入。 而他身边那名少年,正是刚刚从毡房中走出的那个。 这一刻,那提议逃跑的少年,哪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泽!你背叛我!” 说着,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铁木阿骨打道。 “杀了他!杀了这个卑贱的奴隶!” “咱们一起逃!” 铁木阿骨打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刀还是主人刚刚赐下的。” 说着,铁木阿骨打环顾了一眼四周,沉声道。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是用主人赐下的弯刀杀了你们的首领,也就是我!” “二是杀了这个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蠢货!” 短暂的沉默中,那提议逃跑的少年还想说什么。 突然背后一痛,直透心肺。 低头看了一眼穿过胸膛的刀尖,那少年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 “首领说得不错,你这个蠢货,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又是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是啊,当奴,总比死了强。” “真要是想死,咱们今天早就跟勃勒他们一起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一前一后出手的两个少年,言语间颇有几分嘲讽。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死在自己的刀下蠢货。 还是嘲讽自己的怕死与懦弱。 而见到这一幕的铁木阿骨打,却是满意一笑。 “好!做的不错。” “现在带上他的头颅,跟我去见主人。” 说着,意味深长地对众人道。 “主人已经在等我们了。” 听闻这话的一众少年,顿时面色一变。 随后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听信那个蠢货的蛊惑。 否则的话,哪还有后悔的机会? …… 还是先前那片宽敞的枯草地上。 韩绍已经再次跨上了那匹辽东神驹,看着眼前的一众将士。 依旧是先前统计的那些,不多不少,没有折损一人! 这就很好了! 韩绍讨厌那些生死离别。 所以他总是喜欢将所有敌人一起送过去团聚。 以免对方饱受这种阴阳相隔的离别之苦。 同样。 他自然也看不得这些百战余生,将自己视作靠山的将士们,有人死去。 所以这个时候…… 既然已经敌军游骑缀了上来,应该可以带着将士们跑路了吧? 韩绍本想就此下令,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甘。 因为如果说只是遇到敌方的一股游骑,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慌不择路转身就跑的话。 一来比较伤士气。 二来这草原上部族茫茫多,要是随便一股部族游骑,就让他们吓得乱窜。 那他们岂不是成了无头苍蝇? 不行! 这样不行的…… 韩绍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准备先看一看情况再说。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一部分将士先走。 以免又遇到上次那种被敌军万骑包了饺子的情况。 于是韩绍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便直接下令道。 “李靖、冯参、齐朔,你们三人带着麾下将士先走!” 说着,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又对赵牧道。 “赵牧!你带着铁鹞子的将士跟我留下!” 铁鹞子数十将士的马,是军中最好也是最快的马。 这样的话,就算真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 他也能带着他们强行冲出来。 当然你要是问,既然如此韩绍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查探下情况吗? 别问,问就是他韩某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也心虚啊! 这种心理层面的心虚,远不是实力强大所能填补的。 有人陪着至少能安心一些。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用惭愧的眼神,瞥了眼赵牧。 而骤然被点将的赵牧,自然不知道韩绍心里的想法。 反倒是因为韩绍抛开了李靖三人,独独留下自己。 于是不禁挺直了胸膛,傲然道。 “司马放心!末将麾下的铁鹞子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肯定不会拖司马后腿!” 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做派,顿时将冯参两人鼻子都气歪了。 正想抱拳请命,李靖已经率先开口道。 “司马!这样不妥!” “司马作为一军将主,怎么能轻易涉险?” “就算是要一探敌军虚实,也不该司马去!” “让末将代劳如何?” 韩绍闻言,白了他一眼。 “让你去,若是出现什么状态,你能带着将士们冲出去?” 被韩绍这话一堵,李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公孙辛夷犹豫了下,本想站出来。 可韩绍哪能让她去? 且不谈她先前说过,她的身份不能在草原暴露。 单说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娘们犯险? 脸,还要不要了? 可他又怕这娘们性子执拗起来,自己掰不过。 于是下意识用哄小孩的口气,温言道。 “乖,听话,跟李靖他们先走,我去看看情况,很快就会追上来。” 轰——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番无心之语,落入公孙辛夷耳中,瞬间有如一记闷雷在耳边炸响。 神魂震颤,心跳如鼓间,公孙辛夷近乎本能地‘嗯’了一声。 “你要小心。” 听着耳畔那道细若蚊呐的声音,韩绍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娘们儿吃错药了吧! 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在确定好事宜后,韩绍大手一挥。 “就这样!” “以半日为限,你们按照壬、癸两个方位,每个时辰变幻一次方位。” “出发!” …… 正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就在韩绍有些心虚地做出这般安排的时候。 实际上,身后那些缀在后面上来的追兵,比他们更怕! 因为在那些追兵眼中,对面可是有着最少一部两千人的雍人‘强军’啊! “不好啦!当户!” “我们遇到雍人的夜不收了!” 哥利当户闻言,瞬间大惊失色。 “什么!” …… 五更完毕,肝不动,肺都要咳出来了,明天去吊水。 等首订成绩出来了,给大家汇报一下。 (本章完) 汇报一下成绩吧 汇报一下成绩吧 收藏2.45万上架的,后台首订2080。 不过某站那边统计的是2485,应该还有四百多首订,是qq阅读那边的兄弟贡献的。 这个成绩是有点扑街。 不过精品应该是没有问题,后续看能不能冲一冲万订吧。 老实说这个成绩是有心理准备的,一个是前期剧情(关于那些雍女的),跑了一些兄弟。 二是没卡高潮,上架首章的剧情,算是比较平。 另外就是身体的问题,每次换季都要折腾一点问题,连带心态也有些烦躁。 不过没关系,看以后吧。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与鼓励! 也希望兄弟们能够继续陪伴下去。 毕竟相逢就是有缘,如果可能的话,谁又希望半路分手,日后形同陌路呢? 反正我是不希望的。 ok!就这样吧! 老套的话就不说了。 麻烦有票的兄弟投一下,看能不能冲一冲新书月票榜。 打赏的话,盟主加一更吧。 有就有,没有就算了,这个不勉强,大家订阅一下,有口饭吃就行。 拜谢! (本章完) 第77章 王廷里面有奸臣啊! 第77章 王廷里面有奸臣啊! 夜不收,是雍人边军斥候的别称。 凡出征在外,向来都是以伍为单位撒出去。 凡是遭遇敌情,一人快马回去禀告。 剩下的,打得过便冲上去将敌骑剿杀,以免暴露己方信息。 打不过,则还是会冲上去! 为身后那名传递情报的袍泽,争取逃脱的时间。 所以每逢大战,最先开始的斥候战都是极为惨烈的。 这也是当时韩绍他们被万骑围杀前,只有一名夜不收带伤独归的真正原因。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们遭遇的并不是蛮族的游骑精锐。 双方只远远对视了一眼,便迅速脱离了接触。 因为双方都急着将遭遇‘强敌’的情报传递过去。 …… 果然当听到己方游骑的禀告时,正带着数千大军刚刚停下就地休整的哥利当户,手中的黄金酒盏直接洒了一半。 “怎么会这么快!” 是啊! 怎么会这么快遇到那些雍人? 明明他们已经故意放缓了速度,就为了能够避免撞上这支‘可怕’的雍人精锐! 可为什么还是撞上了? 哥利当户想不通! 他们身边的一众蛮将自然也想不通! “会不会是……那些雍人早就已经发现了我们……” 有蛮将面色纠结中,带着几分惊恐。 “如今早已在布好了口袋,在前方等我们?” 这话出口,顿时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窒息了几分。 片刻之后,不少蛮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很有可能啊! 不然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将‘作出追击姿态’‘缓追之’这一既定策略,坚决贯彻落实。 甚至将一天能赶的路,生生拖到了三四天。 可最后还是撞到了对方! 实际上被他们忽略的是这几天以来,他们大抵上一直都是走的是直线。 而韩绍他们一群人则是奔着各个部族来的。 所以后者大抵上走的是个‘之’字型。 于是一场美妙的误会,就这么诞生了。 就好像身为数千蛮骑首领的哥利当户,在听到身边众人这番推测之后,手中黄金酒杯中已经洒了一半的酒水,又洒了一半。 “都他妈还愣着干什么!” 哥利当户一口将残酒一饮而尽,珍贵的黄金酒盏重重地摔在地上。 口中又气又急地怒吼道。 “还不快整军备战!” 听闻这话,一众蛮将也是不敢怠慢。 毕竟这可是生死关头啊! 于是赶忙从盘坐的地上站起身,口中怒吼着。 “当户有令!” “快!快!整军!备战!” 可他们这支数千人的庞大队伍,本身又是各部族收罗来的杂兵。 哪能像那些精锐一样,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当听到自家统领的命令时,不少蛮族士卒面露茫然,直到被各自的十夫长、百夫长,拿起鞭子抽了一顿,才慢腾腾动弹起来。 看到有些士卒到死到临头了,还不舍不得嘴里的肉干,那些蛮将气得七窍生烟,口中怒骂道。 “都他妈别吃了!雍人杀来了!” “吃吃吃!等死了,去他妈吃祭品吧!” 草原上自然少不了祭祀。 除了祭祀给长生天和巫神的,剩下的残羹冷炙也会留一点给亡魂。 等等! 雍人? 听到这里,这些士卒先是再次一愣,随后终于惊醒过来。 雍人杀来了? 怎么可能! 这几天他们在军中也听过一些流言。 隐约知道自己的前方,有一支‘强大’的雍人军队。 不过他们只需要跟在后面,做个样子就行。 根本不用他们上阵与之血腥厮杀。 可这一转眼之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蛮族士卒们心惊肉跳间,再也顾不上嘴里的肉干了。 连忙狂奔着往自己的战马走去。 “混蛋!这是我的马!滚开!” “放屁!看清楚了!你的马在那边,这是我的马!” “刀!我的刀呢!艹!哪个犊子把老子的刀顺走了!” 一时间,原本还算有序的数千人队伍,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亲眼见到如此不堪一幕的哥利当户,顿时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让他整个人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 妈的! 难道老子要带着这些货色,去跟那些强大的雍人精锐拼杀? 这一刻,哥利当户只感觉自己的脑门上,好像已经被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等前方那‘数千’雍人精锐杀来,他们会斩下自己的头颅。 然后用刀挑着一路狂奔,耀武扬威!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雍人现在已经没有将脑袋做成酒器、溺器的习惯。 否则的话,自己怕是死了,灵魂也终究不能回归长生天。 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想到这里,哥利当户打了寒颤,随后近乎本能地将目光望向了身边的那位‘大贤’。 而瞥见自家少族长眼中的恐惧与求救意味。 那位之前提出‘缓追之’这个英明决策的‘大贤’,此时也是头皮发麻。 又他妈看我做什么? 战场厮杀这种大事,是我能够做主的? 他又不傻。 这种时候要是乱说话,万一出了乱子,就没死在雍人手里。 事后肯定是要脑袋搬家的。 不过在面对少族长的眼神逼迫,他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传音道。 “少族长是天门境大宗师,万一事不可为,少族长当速遁之!” 遁? 那不就是逃吗? 我堂堂一个大部少族长,统领数千骑的当户! 怎么能做出这等不耻的事情? 哥利当户对着‘大贤’怒目而视,唇息微动传音道。 “万一事后王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大贤’闻言,想了想,咬牙道。 “数千大军都败了!” “这不更显得敌军强大吗?” “少族长为了将敌军的虚实,传递给王廷!浴血厮杀!强行突破重围!” “这可是大功啊!王廷怎么会怪罪少族长?” ‘大贤’一番绞尽脑汁、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话,顿时将哥利当户说得眼眸一亮。 说得好! 本当户哪有什么罪责! 当有大功啊! 可是喜悦了不到片刻,哥利当户看着眼前这数千骑军,眼神又生出几分迟疑。 这数千骑的当户之位,可是他阿爸用族中千骑精锐,跟可汗换来的。 要是一下子丢了个干净,他回去又该怎么和阿爸跟族人交代? 听得自家少族长这般顾忌,‘大贤’又苦思了一阵。 不过这次苦思,倒是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他发现自己此时的思路,出奇的清晰。 于是果断道。 “少族长多虑了!” “如今王廷空虚,左贤王正值用人之际,怕是不但不会问罪于少族长!” “反而会更加重用!到时候别说是统领数千骑的当户了!” “说不得,就连万骑长,少族长也当得!” ‘大贤’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自信。 见哥利当户眼中流露出认可的神色,于是又补了一句。 “用雍人的话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毕竟少族长以后可是要当族长的人啊……” 这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锤定音! 是啊! 不管王廷会不会重用他! 反正他是不能死了,最后将族长之位便宜给那个混蛋! 哥利当户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事不可为,当速遁之! 这个遁字,用得极妙! 想到这里,哥利当户顿时也不慌了。 眼神平静地看着身后那些蠢货乱糟糟地整着阵型。 颇有一番巨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大将气度! 不过好在这些来自各部族的杂兵,多少也跟着各自的部族打过几次仗。 基本的战斗素养还是有一些的。 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终于还是找准了各自的位置,算是勉强维持住了阵型。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前方散出去的游骑,再次急速打马前来禀告。 “当户!雍人来了!” 听闻这话的人,除了早已胸有成竹的哥利当户和他的‘大贤’,全都神色大变。 对此,哥利当户面色一沉,当即呵斥道。 “一帮废物!慌什么!” “雍人来了,迎敌便是!” “就算他们再强大,难不成我们这些草原的儿郎!长生天的子民!苍狼的子孙!还会怕他们不成?” 面对哥利当户一阵义正言辞,唾沫横飞的喝骂。 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哥利当户锐利的眼神。 被激发出勇气后,有蛮将顿时应声道。 “当户说得不错!” “大不了,跟那些雍狗拼了!” 另一骑蛮将也是高声道。 “不错!不能让那些雍狗看轻了我们!更不能让可汗蒙羞!拼了!” 群情激奋间,有本想试探说‘要不我们跑吧’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伫立在大军中四处张望。 “来了!” 看着远处的一处缓坡上,渐渐出现的黑色身影。 不少怕死的蛮族骑军,不禁悄悄倒吸一口凉气。 熟悉的黑色甲胄! 远比乌丸马更高大的辽东战马! 雍人来了! 雍人真来了! “只是……” 忽然有蛮将奇怪道。 “怎么……人这么少?” 视线中,那道一骑当先,身后跟着不过寥寥数十黑甲骑军的身影,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 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与单薄。 这一刻,他们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意识。 难不成我们都猜错了? 实际上对方人真的很少,甚至只是一股脆弱不堪的溃军? 这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当户。 哥利当户心中一慌,顺势将目光望向他的‘大贤’。 ‘大贤’有些茫然扭头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看了。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目光望向了远处那支渺小得可怜的雍人骑军。 因为当初雍人两千人的数量,恰恰是他推算出来的。 而哥利当户在汇报王廷时,只是在此基础上稍稍加了那一点点人而已。 不多……才一千! 若是出了岔子,哥利当户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在哥利当户兜着走之前,他这个被哥利当户一举提拔为千夫长的‘大贤’。 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死定了!死定了!让你当时多嘴!’ ‘大贤’心中后悔得想抽自己巴掌。 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 否则的话,下一刻他就会愤怒的哥利当户当场撕碎! 就像当初那图千夫长的尸体那样…… 想到可怕处,他额间见汗,背后却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中求活的自救! 而就在这堪称绝境的处境之下,还真让他找出了一线生机。 看着远处那数十黑甲铁骑身边跟着的一些瘦小身影。 那一刻,他激动得近乎难以自已。 那是一群穿着华丽皮裘的蛮族少年。 于是近乎本能的,他指着那些蛮族少年对着身边所有人嘶声喊道。 “不好!” 没等其他人说话,他赶忙又道。 “那些少年必是我乌丸部族贵种!” “怕是有不少大部族已经跟雍人勾结起来了!” “他们要背叛乌丸!背叛可汗!” 听闻这话,包括哥利当户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见众人没能跟上自己的思维脚步,‘大贤’痛心疾首。 “当户!王廷里面有奸臣啊!” “后面必有雍人大军!甚至有各部族的叛逆大军!跟在后面!” “咱们快跑吧!” …… 先发一章,后面还有,看不能万更吧 (本章完) 第78章 阴谋笼罩草原 第78章 阴谋笼罩草原 跑? 数千大军面对区区数十骑,扭头就跑? 这要是传出去。 还不把人大牙笑掉? 而作为这支大军的首领,他哥利也必将会成为整个草原的天大笑柄。 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草原上的豪雄人物? 又有什么资格跟他那个混蛋兄弟,争那族长之位? 哥利觉得他的‘大贤’怕是糊涂了。 什么大部族跟雍人勾结? 什么王廷里面有奸臣? 简直是胡言乱语! 若是真有大部族跟雍人勾结,他这个大部族的少族长会听不到一些风吹草动? 这般想着,哥利黑着脸看向了他的‘大贤’。 阴鸷的三角眼中,满是寒光。 毕竟如果大贤不贤,那留着还有什么用? 而且这狗东西还让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 想到自己听信了这狗东西的话,张口便向王廷禀告了三千人! 哥利那张粗犷的脸,就是一阵隐隐的涨红。 该死! 我怎么偏偏信这狗东西的鬼话! 要是那图在…… 这一刻,哥利又开始怀念起那图了。 而那先前被哥利这位乌丸当户亲自认证的大贤,此时也顾不得哥利对自己隐隐露出的杀意了。 不管那小撮雍骑的身后,是不是藏着无数大军。 他都必须是! 无论那些大部族有没有跟雍人勾结。 他都必须有勾结! 否则的话,等待他的就是死! 这一刻,他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转动。 语气依旧是那般痛心疾首,那般急切。 仿佛下一刻那些雍人就会带着无数大部族叛军,从缓坡之后杀过来一般。 “你们还想不明白吗?” 大贤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指着远处那些少年身影,怒声道。 “那些是不是我乌丸族的狼崽子?” 在场一众蛮将能辅助哥利当户统领这数千人,修为自然不低。 强大的目力加持下,自然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那些少年是不是乌丸族人。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见众人点头后,露出迷茫、不解、质疑的表情,大贤再次道。 “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裘,是普通部族的狼崽子能穿的吗?” 众蛮将再次举目望去。 视线中那数十蛮族少年身上穿的华丽皮裘,别说是普通部族了。 就算是一般千骑大部的少族长,怕是也穿不起。 这么一看,再一想。 众蛮骑心中原本不屑的情绪,顿时闪过一抹狐疑与惊讶。 随后便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忽略了许多。 一是,那些雍骑身边怎么会出现他们乌丸族的狼崽子? 二是,正如‘大贤’所说,那些狼崽子明显不是普通部族出身。 这二者分开,就足以让人迷惑了。 等结合起来想,却让人有些细思极恐。 有蛮将强忍着心中的惴惴不安,小心道。 “你的意思是?” ‘大贤’闻言,神色越发痛苦。 “你们忘了可汗王帐军的前身吗?” 王帐军? 那可是可汗最精锐、最强大,也是最忠诚的军队! 可这跟王帐军有什么关系…… 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反应快的,也是有的。 “你是说!当年……各部族的那些质子?” 当年,可汗带着乌丸部本族横扫漠南诸部。 凡是冥顽不灵死战到底的,全部诛除、灭族。 而愿意归降的部族,为证明自己的忠心,族长则会将自己的子嗣送到可汗面前。 一面可以充当人质,一面可以替可汗征战四方。 而由这些质子组成的军队,为了自己部族的生存,也为了各自的荣耀。 所以作战向来悍不畏死,本身又有本部族和可汗的双重供养,修为也极为强大。 后来渐渐也就形成了如今的可汗亲军,王帐军! 所以在听到这声惊呼后,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 眼前的一幕,何其相像!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其中两道蛮族少年的身影,此时一左一右紧紧跟在那雍人骑将的身后。 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就越发强烈了。 是了! 一定是那些大部族与雍人有勾结! 为证明自己的诚意,甚至于是忠心,才会将各家的族子送到了雍人身边! 就像当初他们面对可汗的征服时,做的那样! 这一刻,不但是一众蛮将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甚至就连刚刚已经对‘大贤’的贤,生出几分怀疑的哥利当户,此时也不免多想了几分。 难道我刚刚想错了? 局势真的有他说得这般可怕? 可是……那些大部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是为了趁着可汗大军南下,王廷空虚的时候,与雍人一起直捣王廷。 再回过身,一举覆灭整个乌丸本族。 从而恢复他们祖上的荣光? 哥利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有这么几分可能! 因为就连他阿爸,也时常在他面前感慨当初乌丸部本族没崛起前,他们部族的强大与威风。 可自从可汗带着乌丸部本族强大之后,一番东征西讨,所有部族都衰落了许多。 所以难保有人会不死心,想要趁机搞事啊! 这么一想,哥利当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阴谋! 巨大的阴谋,似乎已经笼罩在整个乌丸部草原上空! 甚至让一向自以为什么都不怕的哥利,都生出几分恐惧来。 可是……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哥利看着他的‘大贤’,只见他的‘大贤’此刻目光坚定中,又带着几分惶恐。 似乎跟他一样,正为洞彻了这个惊天阴谋,而恐惧。 ‘果然大贤就是大贤!’ ‘也只这样的贤才,才会跟本当户拥有一样的智慧!’ 想到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差点亲手撕碎了这样的贤才。 哥利当户就是一阵自责和惭愧。 于是叹息一声道。 “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当户的信任!” “本当户刚刚就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也看出来了!” 听闻这话的‘大贤’,眼神中的惶恐顿时消散去大半。 生死当头走过一遭后,这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那……当户!咱们快撤吧!” “不然等那些雍人围上来,就来不及了!” ‘大贤’口气急促,有些焦急。 不管怎么样,先忽悠了少族长退兵再说! 因为现在他眼前面对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要是让他猜对了对面雍人的人数和实力,他们冲上去厮杀,肯定是个死。 而如果他猜错了,他们冲上去一下戳破了事情真相。 他还是个死。 所以他决不能让少族长进兵! 至于以后的事情,他也已经决定好了。 等过了这一关,他就跑路。 去他妈的千夫长,老子不当了! 这种生死之间游走的感觉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真的已经快要遭不住了! 这一刻的他,甚至就连远在部族中的妻子儿女也顾不得了。 毕竟妻子没了再娶,儿子没了也可以再生。 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 而面对‘大贤’的催促,哥利当户想了想便咬牙道。 “好!听你的!咱们撤!” 听闻这话原本紧张到浑身大汗淋漓的‘大贤’,心神一松,差点从马上瘫下来。 只是没等他将这份喜悦保留多久,便听哥利当户沉声道。 “这样吧,等退兵之后,你跟我去一趟王廷!” “我要亲自将这个天大的阴谋,向左贤王禀告!” 开玩笑! 阴谋之所以被称为阴谋,就是因为不为人所知。 一旦让人知道了、洞彻了,它就不再是阴谋。 而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想到因为自己的禀告,而一举捣毁这样一个由雍人和叛逆精心策划的天大阴谋。 到时候左贤王有可能赏赐下的泼天富贵与无边权势! 哥利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可当他看到他那位‘大贤’僵硬惨白的脸色,顿时不解道。 “怎么?你不愿意?” 我能说我不想去什么王廷,只想跑路吗? 哥利自以为看出了‘大贤’的担心与顾忌,还不忘安抚道。 “你放心!本当户为人向来大方!肯定会在左贤王面前分润你一些功劳的!” 我他妈谢谢你啊! 功劳? 怕是杀头吧! 他对哥利所说的话,全部都是猜测! 还有不少是被逼无奈之下的灵机一动。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是假,怕是只有长生天知道! 而就在‘大贤’欲哭无泪的时候,哥利忽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 狗,自然不需要在意名字。 可去了王廷,还是问一问为好。 ‘大贤’无奈,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少族长一辈子不问自己的名字。 可现在只能抚胸道。 “阿保机。”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众蛮将中突然有人惊呼道。 “当户!有雍人过来了!” 什么! …… 韩绍带着赵牧的数十铁鹞子,站在缓坡上。 缓坡上的寒风,因为没有遮挡,所以有点大。 这也方便了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虽然眼前那些蛮骑没有过万,但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身影。 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韩绍还好一点。 毕竟先前他对那名蛮族天门大宗师搜过魂,很快便将这支追兵跟之前那支对应了起来。 “怕了?” 听到韩绍这声笑问,赵牧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他脸皮厚,也不否认,直接道。 “这么多人,谁不怕啊!”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 “放心吧,咱们马快,跑还是能跑掉的。” 赵牧想想也是。 不然司马也不会单独将他们铁鹞子带出来。 对了,还有那些小蛮狗。 看着那些临走前,被司马拧过来的小蛮狗。 赵牧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毕竟待会儿对面的大军席卷过来,怕是不会在意他们是不是同族,直接会一刀砍了完事。 这么一想,赵牧不禁对这些小蛮狗生出几分怜悯。 而实际上韩绍将他们带过来,也是临时起意。 主要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些狼崽子跟着李靖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 就像自己养的狗,或许在自己这个主人面前,温驯听话。 可要是不栓狗绳就放出去,难免会乱吼乱叫,甚至咬人。 所以也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扭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台吉和铁木阿骨打,韩绍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那片大军,笑道。 “感觉怎么样?” 被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的台吉,摇头不屑道。 “不怎么样?拿主人麾下的猛士差远了。” 确实。 远处的那支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拿韩绍麾下将士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一点只要稍微有点眼力,就能一眼看出来。 若是不顾及将士们伤亡的话,韩绍甚至有信心,凭借麾下三百生生将这数千人冲垮、冲溃! 可惜韩绍舍不得将自己未来的私兵种子,浪费在这里。 也太过愚蠢。 于是在听完台吉的吹捧后,韩绍又将目光看向铁木阿骨打。 不得不说,乞颜部不愧是曾经的万骑大部。 就这一身明显与雍人风格迥异的华丽皮裘,就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底蕴来。 就算是以韩绍眼光来看,都感觉十分顺眼。 但也能理解。 毕竟这些华丽皮裘据说可是当初乞颜部少族长,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压箱底货色。 如今倒好,全都便宜了铁木阿骨打和台吉。 剩下普通一些的,也被赏赐给了其他乞颜部的少年。 甚至还因此换来那些少年一通感恩戴德。 毕竟哪个少年不爱美人,不爱华服? 这是人性。 想到这个,韩绍顿时又打通了一条收买人心的思路。 而被韩绍目光注视的铁木阿骨打,在看了一阵远处的数千大军后,又想了想,然后才道。 “回主人,奴总觉得那支军队身上少了一股……” 铁木阿骨打憋了一阵,却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汇。 只能老老实实道。 “奴说不上来……” 韩绍闻言,哈哈笑道。 “少了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说着,韩绍短暂思忖片刻,忽然拔出了腰间的睚眦。 然后对铁木阿骨打,笑着说道。 “让你麾下的小崽子看好了。” “什么叫一往无前!什么叫做锐气!” 这话说完,韩绍又对另一边的赵牧道。 “你们待着别动,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 随后也不等赵牧反应,一拍座下辽东神驹。 整个人便从缓坡上直冲而下。 单人一骑。 有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而实际上,在临近大军的一段距离后,他打开了小地图。 灰白一片的小圆点中,小白点也不多。 只有一道绿点,分外瞩目。 韩绍笑了。 很好! 绿色代表安全! …… (本章完) 第79章 破军! 第79章 破军! 以韩绍对身上这个外挂的理解来看。 这就是一个从另一世界mmorpg类游戏中移植过来的游戏角色面板。 只是似乎为了适应这方世界的运行规则,做出了一定的‘优化’与改变。 就像韩绍甚至可以通过神魂来影响、调拨【经验值】的目标受众。 不过系统设定的大抵框架,还是固定的。 就像这个【小地图】功能。 实际上它所能笼罩的范围很小,韩绍粗估了下,其笼罩、扫描半径最多不会超过二三里。 大体上跟他几次暴涨过后的神魂覆盖范围相当。 只是相对而言,要直观、也准确上许多。 最起码要是某个不当人的老怪物,在他面前伪装了修为,【小地图】是不会‘欺骗’他的。 这也韩绍此刻看似莽撞地单骑直冲而下的目的所在。 他需要先确定一下这股数千骑大军的‘成色’。 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应对对方的纠缠。 如果对方太强,甚至跟上次一样有着元神真人坐镇。 那没什么好说的,快马加鞭战略转进,走为上计。 但如果对方实力一般,那就用不着太着急了。 就像是此刻,在摸出了对方的虚实之后,韩绍甚至生出几分吓一吓他们的心思。 于是原本只打算冲近一段距离,便拍马折返的韩绍,忽然俯低了身子。 单骑一人,直冲数千骑的庞大军阵! 围杀? 笑话! 在不用顾虑身后将士伤亡,以及体内真罡元气损耗的前提下。 别说是眼前这数千人! 就算是翻上一倍,他韩绍也无所畏惧! 真要是逼急了,马跑不动了,他甚至可以扛着马跑! 这就是一个开了外挂的天门境大宗师,一个第四天灾的真正可怕之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番堪称疯狂的举动,吓没吓到对面那数千骑蛮族大军,目前还不知道。 可却将后方以赵牧为首的一众铁鹞子吓得不轻。 不是说,去去就来的吗? 司马,你骗人! 这一刻,赵牧懵了。 身后数十铁鹞子也懵了。 “司马!” 有将士惊呼一声,随后与身边袍泽对视一眼。 彼此之间,虽然都有面甲遮蔽,可还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尽惊恐之意。 韩绍是他们的司马,是他们的将主! 却又不仅仅是司马和将主! 更是他们这支残军数次死里逃生之后,最后的精神依托与靠山! 他们实在无法想像,要是韩绍出了意外,甚至战死在这里。 自己这些残军接下来要怎样在这片茫茫草原上继续生存下去!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 就算他们这些人死光了! 司马也绝不能出事! 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二百余袍泽在等着司马! 这般念头生出,数十铁鹞子将士齐齐将目光看向了他们首领赵牧。 “军候!” 听到将士们焦急的呼喊声,赵牧心中不禁有些埋怨。 司马,你这是闹哪出啊! 说话不算话! 还是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将士,觉得我们这些将士不配与你一同厮杀、赴死? 想到这里,赵牧无奈苦笑一声。 随后缓缓从腰间抽出了镇辽长刀担在肩膀上,那双平日里总喜欢拿余光看人的孤傲眼神,扫过麾下将士。 “我们是什么?” 听闻赵牧这话,众将士哪能不知道,这位向来不讨喜的军候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是哈哈大笑一声,齐声道。 “司马赐名!铁鹞子!” 赵牧嗤笑一声,担在肩膀上的长刀,一个前指。 “如今司马在前,我等在后,这像话吗?” 将士们再次大笑。 “不像话!” 赵牧口中淡淡道。 “那还等什么?跟上司马!” “用我们最锋利的爪牙,撕碎那些胆敢冒犯司马的杂碎!” 话音一落。 赵牧一骑当先,从缓坡上直冲而下,数十将士呼啸着紧随其后。 等马速渐渐提起来后,一声怒喝响彻这片草原的天地。 “冲锋!” 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缓坡上仅剩的一众蛮族少年全都身影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目光惊慌地看着这堪称荒唐的场景。 先是那雍人将军,单骑一人直接冲向对面数千大军汇聚的庞大人海。 而后他们又看到那数十雍人骑军,忽然也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该死! 那可是数千足以扫平很多部族的军队! 不是那些羊圈、牛圈里被圈养的牛羊! 而且就算是数千头牛羊堵在面前,一般人也不敢就这么冲过去吧! 可那些雍人不但敢! 并且还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这么做了! 这种无所畏惧,堪称送死的举动,让他们这些曾经自认武勇的蛮族少年恐惧! 甚至就连灵魂也感受到了几分战栗! ‘他们难道真的就不怕死吗?’ ‘还是说这就是阿骨打刚刚所转述的,一往无前的锐气?’ 这一刻,所有蛮族少年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而作为他们首领的铁木阿骨打,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韩绍和他麾下一众勇士的举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认知范围。 一个人,又或者说后面跟上的数十人,怎么敢对数千人的大军发起进攻的? 他不理解,可这并不妨碍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悸动的灵魂,更是在不断催促着他,要追随着主人的脚步。 策马冲锋! 并且无所畏惧! 只是就在他猛地拔出了腰间弯刀,准备喝令麾下狼崽子冲下去的时候。 却被台吉拦下了。 “台吉!主人现在需要我们的忠心!” “你要阻拦我吗?” 面对铁木阿骨打充斥着杀意的厉喝,台吉面上依旧挂着腼腆的笑容。 “别急,再等一等!” 铁木阿骨打怒喝。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主人真正需要的时候。” 面对台吉的敷衍,铁木阿骨打越发愤怒。 甚至开始怀疑起台吉对主人的忠诚。 “阿骨打!你才刚给主人当奴!还不了解主人!” 这话说的时候,台吉眼中充斥着无尽的狂热、兴奋与傲然。 “主人不是凡人,而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比长生天和巫神,还要伟大的神明!” “阿骨打!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话!” “耐心看吧!你会看到的!” 这一刻的台吉,在铁木阿骨打眼中简直是一个疯子。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 可看着台吉眼中那份隐藏在狂热之下的认真,铁木阿骨打又有些犹疑。 难道真的是……我不了解主人? 而就是这么一迟疑,再扭头他便看到主人已经于这瞬息之间,冲到数千大军面前。 那一刀的璀璨,耀了铁木阿骨打的双眼。 也震撼了铁木阿骨打那漫长、精彩的一生! 破军! …… 昨天两个大章大家好像订阅热情不太高,改小章吧,不过要是写嗨起来,就不管了,写多少算多少。嗯,还有两章! (本章完) 第80章 跑了!跑了!(第二更) 第80章 跑了!跑了!(第二更~) 还不知道自己在韩绍眼里绿色且安全的哥利当户,在看到那一骑身影从缓坡上直冲而下的时候。 神色明显有些狐疑。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道念头,不是别的。 而是…… ‘难道那雍将是来……劝降的?’ 是的! 已经‘洞彻’了对方天大阴谋的哥利当户,自然不会以为对方单骑一人前来,是来投降的。 肯定是来劝降的! 劝自己加入他们,一起祸乱整个草原后方,甚至一举推翻可汗的统治。 对此哥利当户自然是不屑一顾。 他又不傻! 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这些人一起赌命。 哪有直接向王廷、向左贤王告密来的利益大? 要是连这点账都不会算,他还什么资格称上一声草原豪雄? 他已经算计好了,待会儿要是能将对方‘劝降’敷衍过去。 他就带着麾下一起跑! 毕竟这些杂兵虽然废物,但勉强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力量。 但要是敷衍不过去,对方恼羞成怒之下,让隐藏在后面的‘大军’围剿自己。 那就不好意思了。 为了乌丸!为了王廷!为了可汗! 他只好一个人先跑了。 嗯,顶多再带上阿保机这个‘大贤’。 所以在身边一众蛮将的惊呼声中,哥利当户面色平静,胸有成竹地道。 “不急,先听听那雍将准备说什么,再做打算。” 而他这份镇定,也感染了身边的一众蛮将。 “当户果然有大将风范!” “是啊,是啊,这等临危不乱的气度,说起来比我以前见过的万骑长,也不逊色了。” “什么万骑长!咱们当户,以后起码是个大当户!” 听着众蛮将一阵阿谀,哥利越发得意。 大当户? 等我去了王廷……倒也不是不行…… 然而就在哥利正在遐想连连的时候,突然感觉对面直冲而来的那骑雍将有些不对劲。 等等…… 他要干嘛? 疯了不成? 感受着前方骤然升腾而起的恐怖武道真意,哥利瞪大双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再不相信,那正在快速凝聚的强大真罡之力,却是丝毫做不得假。 出于天门境大宗师的强大本能,哥利几乎是瞬间冲天而起。 而后足下暴踩虚空,整个人须臾间便往斜方向暴退出数十丈! 或许是考虑到阿保机这位‘大贤’的价值,在这过程中他甚至还不忘一把操起身旁的阿保机,随手丢到一边。 真是令人感动。 妈的! 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阿保机,心中骂骂咧咧。 可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 因为就在他宛如垃圾一样,被丢到一边的时候。 恐怖的灾难降临了! 那道几乎灌注了一位天门境大宗师全部真罡之力的巨大刀罡。 从那骑雍将奔袭而来的方向,猛地绽放而出。 这一刻的华丽与璀璨,阿保机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些还在诧异自家首领为什么突然腾空而起的蛮将、蛮骑,也无法形容眼前这突然爆发的恐怖一刀。 因为他们根本来不及去形容。 快! 实在是太快了! 等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那道恐怖刀罡已经有如山倾海啸般呼啸而至。 他们只能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刀罡破开他们的甲胄、躯体。 甚至就连座下的战马,也没能幸免于难。 狂暴的罡气在肆虐! 嫣红的鲜血在泼洒! 破碎的残肢在飞舞! 并且顺着蛮骑前锋的方向,急速向着身后蔓延席卷! 一息、两息…… 等到那道恐怖暴虐的刀罡,彻底消散于无形。 有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血的蛮骑,呆愣愣地看着身边方寸间被犁出的那道巨大沟壑。 近乎本能地干咽了一口唾沫。 差一点…… 就差一点! 滴答滴答。 黄色的液体,顺着马鞍汩汩流下。 可他浑然未觉。 那具曾经可以让他在马上闪转腾挪如履平地的身体,宛如中了巫术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就这么木然地看着那道黑色的流光,从前方骤然空白了一片的空档中进入,切开前方族人的身体。 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摘下自己的头颅。 思维再次运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不断旋转,再旋转。 等到模糊一片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 我好像……死了?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别说那些蛮族骑军死得突然,死得猝不及防。 实际上就连韩绍也是有点看不懂的。 “这帮蛮骑他妈的不会傻子吧!” 因为在韩绍视角里。 就在他疾冲而至的时候,那些蛮骑不但没有做出防备,反而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 似乎想要听听他要说什么。 对此,韩绍自然是不理解的。 毕竟大雍和乌丸两方,如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最好的交流方式,不就是手里的刀兵吗? 而这恰恰也是韩绍最熟悉的语言。 所以在往嘴里丢了一颗回气丹后,韩绍举起了那柄被灌注了近乎全部真罡之力的睚眦。 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刀斩下! 轰—— 刀罡肆虐间,韩绍匆匆瞥了一眼小地图。 原本密密麻麻簇拥在前方的灰白小点,顿时空了一片。 唯一让韩绍惋惜的是那绿色小点跑得太快,没能被这一波直接带走。 不过没关系,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刚刚吞下的回气丹不断发挥着作用。 刚刚还贼去楼空的气海丹田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充盈起来。 而似乎嗅到了空气中被寒风裹挟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韩绍座下那食肉饮酒一个不落的孽畜,也渐渐兴奋了起来。 四蹄纷飞间,嘶鸣的马声有如猛兽怒吼。 几乎是毫不停歇的便化作一道黝黑的死亡流光,带着韩绍向前方数千大军直冲而去。 “好孽畜!你也是个不怕死的!” 于是本只是打算吓一吓这些蛮骑,让他们有所顾忌的韩绍。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这孽畜裹挟着没入了数千人的军阵之中。 这一刻。 他在进攻! 一人单骑,进攻这数千人的庞大骑军! 胯下狂暴直冲的辽东神驹,让他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仅凭马速,便可轻松切开身边路过的蛮骑身影。 唯有每次遭遇到前方有蛮骑簇拥成一团挡在前方时。 他才会在往嘴里丢下一颗回气丹后,狞起嘴角猛地聚起体内的真罡之力,再次一刀斩下。 鲜血、残肢、哀嚎。 马蹄所至! 刀锋所过! 皆是死亡! 这就是韩绍化作的那道黑色死亡流光所过之处的真实写照! 疯子! 魔鬼!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哥利当户,远远地躲在一边。 然后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堪称疯狂的一幕。 同样都是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哥利自认自己绝不敢一个冲进数千人的军阵中! 因为天门境的真罡之力,虽然强大且延绵不绝,但也不是真的无限!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雍将最开始的霸烈一刀。 他自问若是自己,只此一刀便会当场脱力! 不! 不对! 以自己的实力,就算是动用族中秘法,拼尽全力也是斩不出那一刀的! 而且他也认出来了! 眼前这个于数千军阵中纵横无敌,宛如人屠的雍将,正是先前杀死那图的那个人! 是了!是了! 也只有这样恐怖的存在,才能一刀斩碎那图的脊背大龙! 将他像条死狗一样丢在地上,逼问他! 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轻轻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串起来了! 串起来了! 这一瞬间的灵感爆发,让哥利将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串起来了! 是了! 这恐怖雍将一定早就知道从那图里知道了自己!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自己! 等着自己送上门来! 眼下他单人一骑冲上来,只是为了拖住自己! 然后等待后方的大军,从四周围上来! 他要彻底剿灭自己这数千人! 不行!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得跑! 已经巨大恐惧彻底吞没的哥利,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 于是在瞥了一眼远处的那道黑色身影后,哥利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身形一闪,便抛下一切扭头就跑。 什么麾下数千骑军! 什么临行前阿爸的殷切交代! 什么智者‘大贤’! 通通都是狗屁! 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 活着才能去王廷,在左贤王面前揭开这一惊天阴谋! 哥利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 越恐惧跑得越快! 而和他一样想法的,自然不是他一人。 还有一直拿命在给哥利出谋划策的阿保机。 早在他被哥利丢出去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同的是,哥利还留下来偷偷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阿保机则趁着那一刀的混乱,直接当机立断地跑路了。 不得不说,先天宗师的脚力虽然比不上天门境大宗师的凌空飞跃,却也不慢。 一番奋力狂奔,很快便脱离了身后数千骑军的军阵。 不对! 那不是军阵! 是屠宰场! 因为那里正有一个血手屠夫,在疯狂屠戮! 阿保机只是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便有种亡魂皆冒的惊悚感。 不过现在好了! 这些跟他阿保机都没关系了! 因为他已经跑出来了! 哈哈! 不但避开了那个可怕的屠夫! 还成功远离了哥利那个蠢货! 最近这段时间压抑的恐慌,一朝得到释放。 甚至让阿保机想要仰天长啸。 “我阿保机终于自……” “咦!阿保机!原来你早就在这里等我啊!” “本当户果然没有看错你!” “就连逃……遁走的方向,都跟本当户想的一致!”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保机口中喃喃自语的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面色一片死灰地看着一脸惊喜的哥利。 “走吧!跟我去王廷!” 哥利! 我艹你妈啊! 没完了,是吧? …… 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81章 降了!降了!(第三更!) 第81章 降了!降了!(第三更!) 天门境的庞大神魂之力,不计损耗地笼罩在整片战场。 又有【小地图】这个作弊器在。 韩绍不说对整片战场有如掌上观文。 但一些大的动静,还是能察觉到的。 就好比刚刚那个跟只老鼠一样偷偷逃出去的先天宗师。 韩绍其实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去追,甚至是没有去在意。 毕竟眼前这是数千个骑着战马的人,不是圈养在猪圈里待宰的猪猡。 他们要是真跑起来的话,靠他一个人是杀不完,也抓不完的! 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将他们杀光。 一开始他只是想着吓一吓他们,能吓退最好。 退不了,让他们不敢跟得太紧,也是好的。 这样的话,费一点心思,说不定就摆脱他们了。 韩绍是这么打算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可接下来事情的展开,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一个先天境的宗师,被吓跑了也就算了。 可那个明显是一军统领的天门境大宗师,又是怎么回事? 在躲开自己刚刚那一刀之后,就这么直接顺理成章地躲在一边不冒头了? 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屠戮你麾下的将士? 妈的! 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 可汗赏给你的羊,就让你白白吃了? 韩绍在心中有些恼火地腹诽着。 一边防备着那厮躲在暗处玩阴的。 可没想到那狗东西在远处看了自己一会儿后,竟然直接头也不回的跑了! 是的!他跑了! 堂堂统帅数千骑军的统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 一刀未出,一声未喊。 竟然就这么抛下数千麾下,洒脱地跑了! 独独留下身后无数蛮族骑军,在韩绍的屠刀下哀嚎、死亡。 有眼尖的蛮族骑军,在看到这一幕后,下意识高声悲呼了一声。 “当户!” 可听到这一声叫喊的某人,头也不回。 御空而去的身影,明显跑得更快了! 那一路风驰电掣的潇洒背影,活似一个抛家舍业,只为外面世界的渣男。 不但看呆了韩绍。 更让那些原本已经被韩绍杀出了几分火气的蛮族骑军,顿时一颗心从头凉到了脚! “哥利!你这个畜生!” 明明刚刚那一阵,他还叫嚣着让他们不要怕! 不要丢了草原儿郎的脸面! 可现在呢! 他自己倒是先跑了! 要知道他们这数千人中,可还有一部分是他从自己本部族带出来的人啊! 那些一直明里暗里支持着他,争夺族长之位的族人,看着自家少族长急速遁走的背影,一颗心有如刀绞。 “少族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可这些都是屁话而已。 别说早就飞身离去的哥利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跑都跑了,谁还管你们去死! 这一刻,不少人心中已经陷入了绝望。 只是后方一些不晓得‘内情’的蛮骑士卒,还是有些想不通。 当户他为什么要跑啊! 明明敌骑也只有一个人啊! 就算是再强大,能挡得住他们这数千柄锋利的弯刀吗? 只要他们舍得豁出命去,就算是拿命填,也该能将他耗死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跑啊! 这一刻的他们,心在滴血。 脖子却在喷血。 因为那个该死的雍将,杀人真的很快! 那些修为低一些的蛮骑士卒,往往还没有见对方的身影。 那柄巨大雪亮的刀罡,便已经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只留下一地血腥。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当户都跑了!咱们也跑吧!” “这雍人魔鬼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肯定杀不完我们所有人的!” 可这话出口,换来的却是其他蛮骑的苦笑。 “跑?往哪儿跑?” “要是能跑的话,哥利那个畜生怎么会不带着我们一起跑?” “肯定是那个畜生觉察到了不对劲,才自己一个人跑的!” 听闻这话,原本还觉得有一线生机的那人,瞬间面如死灰。 是啊! 要是能跑,哥利肯定会带着他们一起跑的。 正因为跑不了,才丢下了他们啊! 这一刻,刚刚提议逃跑的那蛮骑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隆隆马蹄声,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再环顾了一眼四周那些遮蔽视线的缓坡,只感觉那些缓坡之后,定然有着无数雍人和大部族叛逆组成的大军,向着他们围剿而来。 好不甘心啊! 明明就是因为怕死,才决定留在草原上的。 可现在还是要死了。 早知道就跟着可汗南下拼一把了! 就算是死了,至少也能享受一把雍女的柔顺。 总好过现在这样,被雍人和那些大部族的人联手杀死。 ‘那些大部族……’ 等等! 本来已经绝望了的那蛮骑,忽然眼眸一亮。 “要不我们降了吧!” 那些雍人既然能接受大部族的投靠。 肯定也能接受他们的投降! 大不了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攻打王廷! 活一天是一天! 总好过现在就死! 而听闻这话的众蛮骑,短暂沉吟了一阵,眸中顿时也是一亮。 不错! 他们这数千骑就算是再废物,但大小也算是一股力量。 想来那些雍人肯定不会拒绝! 于是眼看着那有如疯虎般大杀四方的雍将,就要杀到他们这里,也没什么太多犹豫和思考的时间。 一众蛮骑当机立断,直接翻身下马。 让懂雍语的人,放声高呼。 “雍人将军!别杀了!别杀了!” “我们愿降!” 听闻这话,那道急速冲锋不断砍杀的黑色身影猛地一顿。 座下神驹前蹄昂扬止步间,传来一声冷漠中带着几分讶异的声音。 “你们说什么?” 见那恐怖雍将果然停住了杀伐的动作,一众蛮骑瞬间大喜。 越发高声求饶道。 “将军!我们愿降!” “是啊!将军!我们愿意跟那些大部族一样,投靠大雍!投靠将军!” “求将军收下我们!” 飞扬的马蹄,从空中重重踏下。 溅起一地碎土。 韩绍手中睚眦滴血,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蛮骑,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沉思。 这他妈都是什么鬼? 这就降了? 这一刻的韩绍感觉有些荒唐,更有点离谱。 眼前这些可都是骑军! 人数更是多达数千! 而自己他妈就只有一个人啊! 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跑的! 毕竟用委员长的话来说,就算是数千头猪,自己也抓不完! 因此韩绍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等等! 什么叫跟那些大部族一样,投靠大雍?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暗道,难道公孙辛夷那娘们儿背着俺老韩,在暗地里下了一出什么惊天大棋!?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被遮蔽在面甲下的浓眉,微微蹙起。 想了想之后,便直接道。 “告诉你们的人,跪下免死!” “否则!立杀无赦!” 听闻这话的众蛮骑差点喜极而泣,一面谢过韩绍的不杀之恩。 一面起身将韩绍的话,放声复述起来。 很快,那些蛮骑士卒便有如割麦子一般,一片片下了马,跪倒在地。 而这时,跟在韩绍身后冲入蛮骑军阵的赵牧等人。 前一刻还在浴血厮杀,可下一刻便愣住了。 眼前那些刚刚还拼死抵抗他们的蛮族士卒,在听到远处的一阵叽里咕噜之后。 忽然垂下了手里的弯刀,下马跪下。 已经杀得顺手的赵牧等人,顺势又杀了几人后,才在一个懂雍语的蛮骑呼喊声中停下手来。 什么? 这就降了? 赵牧等人一脸懵。 可这个时候,他们心中最急切的还是先找到司马,与司马汇合! 而等他们沿着脚下杀出来的血路,一路冲到韩绍面前的时候。 只见他们的韩司马浑身肃杀,高居马上,宛如一尊不朽的神明。 脚下更是匍匐着无数等待被他宽恕的罪人。 只是就在赵牧愣神间,突然一道鞭影狠狠地抽下。 与此同时,韩绍冰冷的声音,顺势响起。 “复述一下,我那会儿的军令!” “赵牧!” …… 剧透一下,不纳降 (本章完) 83.第82章 杀马! 第82章 杀马! 军队,最强大的是什么? 是组织力! 再说透彻一点,就是令行禁止! 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再勇猛、再强大的士卒也只会是一盘散沙。 所以不管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士卒进入军队的第一件事。 永远都是先学会什么是服从! 韩绍虽然在来到这方世界前,并没有真正从过军。 但5v5他还是打过的。 道理也是共通的。 更何况在披上前身魂衣的那一刻,他已经早就没有当时从战场上睁开眼时的懵懂了。 所以尽管他明知道赵牧等人是担心自己,才不顾生死直冲千骑大阵。 可心中还是生出一股怒火。 而面对韩绍的冰冷目光,赵牧那一抹见到韩绍安然无恙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突然抽来的马鞭,其上缠绕的力量更是直接穿透了坚固的甲胄,更是疼得他神魂一阵颤抖。 只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忙不迭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司马军令!令我等留在原地,静候司马归来!” 说着,也不狡辩,直接垂首道。 “末将鲁莽!无视司马军令!甘愿认罪!” 这话说完,赵牧身后一众铁鹞子,齐齐翻身下马。 “司马恕罪!是我等……” 可面对韩绍身上的庞大威压,以及越发冰冷的目光。 他们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韩绍缓缓收回落在将士们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赵牧,冷声道。 “疼吗?” 赵牧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韩绍说的是刚刚那一鞭子。 尽管面甲下的嘴角疼得抽起,还是硬挺道。 “不疼!” 可话音一落,眼前便又是一道鞭影闪过。 赵牧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疼吗?” 韩绍漠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赵牧学聪明了,赶忙承认道。 “疼!” 韩绍这才满意地收回马鞭,沉声道。 “知道疼就好。” 说着,韩绍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赵牧。 “今天这两鞭子,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 “我将兄弟们交给你,是信任你。” “他们每一个都是我韩绍的手足!每死一个,就如同断我手足!” “我可以允许他们战死疆场,因为那是他们的荣耀!” “但若是因为伱赵牧的愚蠢与冲动而战死!” “我不答应!” “而你赵牧也死不足惜!” “我的话,够不够明白?” 韩绍这话如同一柄柄重锤砸在赵牧的心中。 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可他身后那些听到这话的将士,却全都脸色涨红。 “愿为司马效死!” 只是韩绍也没放过他们,眼神扫过他们后,漠然道。 “至于你们……每人头上记十鞭子,有没有意见?” 十鞭子? 他们都已经是司马手足了。 还能有什么意见? 鞭子抽在他们身上,肯定也是疼在司马心里。 别说是十鞭子了,就算是一百鞭子,他们也认了。 于是个个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轰然应声道。 “喏!” 一番借题发挥之后,韩绍才收敛了情绪,淡淡道。 “都起来吧。” 见赵牧沉默起身,韩绍接着又吩咐道。 “去将李靖他们跟大娘子他们叫回来。” “你亲自去。” 赵牧应声。 “喏!司马稍候,末将去去就来!” 说着,便跨上了战马,狂奔而去。 身后的韩绍眯着眼,看着赵牧匆匆离去的背影。 先天宗师珍贵吗? 恐怕这天下诸多势力,也没人敢说不珍贵。 这倒不是说,先天宗师实力有多强大。 而是因为先天宗师在整个势力的组织架构中,承载着连接上下的基石作用。 往下是茫茫不可计数的筑基凝血境和后天真气境。 往上却是已经能初步影响四周天地元气的天门境。 到了这个阶段的修士,人数比例完全可以用锐减来形容。 因为‘天门’,它既是天门,也是天堑! 但对于韩绍而言,先天宗师却没有常人以为的那般重要。 说白了,当一件东西可以批量制造的时候,它的价值就已经谈不上任何珍惜可言。 东西是这样。 人自然也是这样。 凉薄吗? 或许吧。 但当一个人位置发生改变,视野发生改变的时候,心性也会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不改变? 前秦苻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世人只知道笑话他淝水之战的草木皆兵,谁还会记得他一以贯之的仁慈与胸怀? 韩绍缓缓收回望向赵牧的目光。 而后垂下双目,将那些还未吸收、消散的【经验值】,随意分享给身边铁鹞子那些将士。 见他们一个个瞬间沉寂在修为暴涨的兴奋中,便没有管他们。 而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跪在地上的数千蛮骑身上。 实际上此时这些蛮骑也在悄悄打量着韩绍。 刚刚韩绍当着他们的面,毫无顾忌地惩罚了自己部下的举动。 虽然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却让他们越发确定了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毕竟若不是有着充足的底气,谁敢这么做? 至于说那些雍人称呼他为‘司马’? 嘶—— 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只能屈尊司马一职! 可想而知,这支悄无声息闯过可汗数十万大军,一举深入草原的雍人大军是多少可怕! 真正统军的最少也是一尊元神真人啊! 至于再往上的法相金身,乃至于上三境的陆地真仙……他们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总的一句话,他们绝对不能违逆眼前这个可怕的雍将! 否则的话,一旦引得这雍将翻脸,他们这数千人肯定必死无疑。 所以他们不敢说话,不敢乱动。 这就么眼巴巴地看着这个高居马上宛如魔神的雍将,眼神中满是祈求活命的可怜之色。 不过好在对方在看了他们一阵后,终于开口了。 而这一开口,却让他们所有一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杀马!” 听闻这话,一些从韩绍刀下幸存下来的蛮将,顿时为难道。 “将军,为什么啊!” “是啊!这可是我们的战马啊!” “没有了战马,咱们这些草原儿郎可就……” 听着四周的你一言我一语,马上的雍将似乎有些不满。 “你们敢忤逆我?” 语气冷漠,胜过这草原上最寒冷的北风。 一众蛮将神色一慌,赶忙磕头请罪。 “将军!我们绝没有忤逆将军的意思!” “只是……只是……” 只是没有了马,他们这些从小在马上长大的战士,可就废了啊! 对此,韩绍能不知道吗? 可是……我要的就是要将你们废了啊!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些蛮族口中的‘大部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先行一步,未雨绸缪。 所以在想了想之后,韩绍忽然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温和道。 “你们的马,不行。” 韩绍口气认真,眼神真诚。 顺势拍了拍座下高大神骏的辽东神驹,又指了指铁鹞子座下的战马。 “跑不快的马没用,只会成为累赘。” “你们也不想成为累赘吧?” 成为累赘? 听着韩绍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身上陡然升起的滔天杀气。 一众蛮将、蛮骑全都心中一寒。 可顺着韩绍所指的地方看去,韩绍座下那匹明显不是凡马的神驹,也就算了。 可那些普通雍人士卒的战马,竟然也如此雄壮、威武。 与之一比,一众蛮将顿觉自己这些战马,确实太差了。 差到,只一眼便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是啊! 骑着这样垃圾的战马,怎么跟着他们雍人一起冲杀? 而若是不能跟着雍人冲杀,那雍人留着他们废物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一众蛮骑全都露出恐慌、惊惧的目光。 而这时,有心思敏锐的,顿时从韩绍的话中,‘品’出了一些别样的意思。 “将军是说……我们也能骑上你们雍人这样的战马?” 这话说着,那蛮将不禁用艳羡、贪婪的目光,看着韩绍和铁鹞子将士们座下的战马。 这世上哪个男儿,不喜好马? 更别说他们这些草原人了。 一匹好马的吸引力,在他们眼中绝对不亚于一个绝世美人! ‘若是能骑上这样的战马……’ 想到美妙处,那蛮将甚至激动得脸色发红。 只是对于他的话,韩绍一言不发,只是用黑色面甲覆盖下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这种没承认、却又没有反驳的态度,岂不就是默认了! 肯定是这位雍人将军懒得跟自己这些废话,才这般沉默。 这般说服自己后,那蛮将兴奋地用蛮语,高声道。 “杀马!” 听闻他这话,其他蛮骑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他接着便再次高声喊道。 “雍人将军说了!我们的马太差了!跑不快!只会成为累赘!” “回头他会赐下跟他们雍人一样的良驹!” 这话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 毫不留情地一刀剁下了自己座下战马的马首。 鲜红的马血泼洒间。 那匹陪伴了他许多年的老伙计,掉在地上的马首似乎挣扎了一下,想要靠近自己的主人。 可没有躯体的支撑,终究是徒劳的。 于是原本清澈的目光,渐渐浑浊无神。 而它那位曾经一同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主人,却是涨红着脸兴奋道。 “杀马!杀马!” …… (本章完) 84.第83章 女儿家 第83章 女儿家 从发现身后可能有蛮族大军跟着,到韩绍决定分头行动。 再到如今赵牧匆匆追赶李靖他们,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 充其量也就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李靖他们也走不出太远。 于是赵牧也没费上太多工夫,便追上了他们。 可看到赵牧的众人,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反倒是齐齐心中一沉。 出事了? 这般念头生出,二百余人的队伍瞬间完成了转向,向赵牧的方向迎去。 领头的李靖,强行稳住心神,声音却带着几分焦急与颤意。 “赵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司马呢!” 赵牧一路策马狂奔,气还没喘匀,便听到这般劈头盖脸的喝问,心中有些气闷。 可刚刚吃了两鞭子的教训,这个时候自然不敢耍性子。 见众人这副紧张的样子,赶忙道。 “嗨,别提了!” 说着,正打算将韩绍的军令说出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前方的军阵中便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神魂威压。 这让赵牧本就隐隐作痛的神魂,牵动了伤势。 听着赵牧隐隐发出的闷哼声,李靖等人本就紧张的心神,猛地一沉。 “你受伤了?” 而能让他这个先天宗师受伤而回,是不是意味着前方真的出事了? 赵牧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下一刻,便见一道肃杀的身影直接冲天而起。 向着赵牧来时的方向,急速御空而去。 “大……大娘子!” 赵牧惊呼了一声。 可是公孙辛夷冲得太急、太快。 等他喊出来的时候,公孙辛夷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赵牧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孙辛夷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话还没说完啊,这么急干嘛?你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啊!” 而看着赵牧这副无奈的模样,一旁的冯参已经急不可耐道。 “那伱他妈快说啊!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咱司马呢?司马怎么样了?” 他不关心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要干什么,只想知道司马怎么样了。 在场所有的将士基本也都是如此。 所以全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赵牧。 赵牧无奈,只能长话短说。 “咱司马没事,你们不要紧张。” 听闻这话,众人才瞬间松下心神。 赵牧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一阵齐齐长呼一口浊气的喘气声。 这让赵牧忍不住愣了一下。 或许这就是司马吧。 就像刚刚那两鞭子,他虽然感觉有些委屈,却绝没有丝毫怨愤的情绪。 这般念头转过,赵牧直接道。 “走吧,司马传令让你们回去汇合。” “其他的,路上我再跟你们说。” 赵牧这话说着,想了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 “这事吧,它……有点玄乎,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有点难以接受……” …… 长空之上。 公孙辛夷舍了战马的代步,一路不惜元气地急速御空而行。 黑色面甲下那张平日里有如止水一般的眸子,焦急、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惊慌。 如果说临别前,那厮难得温言软语的那句‘乖,听话……’ 让她脸红、心跳如鼓的话。 此刻同是这话,却让她一颗芳心如紧绷欲断的弓弦。 她在怕! 她怕看到那厮一身是血地站在无数蛮狗中。 她怕看到无数蛮狗在向他挥刀! 她更怕看到……那厮倒在尸山血海中,再也无法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跟自己说。 ‘大娘子!韩某……区区一小卒尔!’ 虽说军中生死离别,都是常态。 公孙辛夷从小到大,已经见过太多太多。 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就像她以前就一直不理解,她那位旁支婶娘为什么总喜欢凝视着北方,口中呢喃自语。 ‘你过答应我……会回来的,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一刻,公孙辛夷忽然有些懂了。 是啊…… 堂堂昂扬男儿,答应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 怎么可以不算数! 公孙辛夷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火气。 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接受那厮……欺骗自己! 明明说好了,去去就回。 怎么能一去不回? 她公孙辛夷,不答应! 这般念头生出,公孙辛夷面甲下那张清冷、孤傲的脸上,闪过一抹独属于世家贵女的倔强与蛮狠。 “等我!” 公孙辛夷看了眼那粒一直贴身保存的回气丹,而后直接吞服下去。 罡气撕裂寒风的呼啸声中,女儿家的声音缱绻中忽然带上了几分哀求。 “一定要等我……” …… “阿骨打!阿骨打!你看!你看!” 台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尖细。 涨红的脸上,尽显狂热与癫狂。 可这个时候,铁木阿骨打已经顾不得鄙夷台吉这副疯癫的样子了。 因为他已经彻底看傻了。 远处那一骑看似单薄的身影,一往无前直冲数千敌阵! 已经足够震撼他一生了。 可接下来那单骑破万军的一幕,更是让他心神震动。 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相信台吉所说的话了。 主人不是凡人! 而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是一尊不朽的无双战神! 铁木阿骨打身形在颤抖,甚至隐隐战栗。 不是恐惧! 而是兴奋! “狗东西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 “那就是我们的主人!”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听着铁木阿骨打这声高声喝问,一众原属于乞颜部的少年,却显得有些沉默。 老实说,最开始看到远处那些蛮骑的时候,他们一度以为遇到了救星! 后来看到韩绍以及那些雍人士卒向那数千骑军冲过去的时候。 他们心中虽然震撼。 但实际上更多的是觉得他们愚蠢。 甚至无比希望他们在下一刻,就死在那里! 死在那些同族手中。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顺从自己心意,亲手将台吉和铁木阿骨打这两个背叛同族的混蛋彻底撕碎! 特别是铁木阿骨打! 这个卑贱的奴隶,凭什么居于他们这些贵种之上? 可现实却让他们失望了。 不对! 应该是绝望!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那看起来强大无比的数千同族大军,在那个可怕如魔鬼一般的雍人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一般。 如此的脆弱! 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一刻,他们心中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突然就碎了。 碎成了再怎么黏也黏不起来的残渣! 这样的雍人……不对!是这样的主人! 是他们所能反抗的吗? 不!反抗不了的! 他们只有屈服在这样的强大主人面前,才能活命! 或许……还能像阿骨打一样…… 对! 主人是阿骨打的主人,可也是我们的主人! 只要我们像阿骨打一样,足够的忠诚。 或许不但能活! 还能活得很好! 甚至比以前更好! 这么一想,这些蛮族少年刚刚熄灭的火焰,终于再次燃起。 有少年忽然小心试探道。 “阿骨打,或许……主人现在需要我们……” 听闻这话,铁木阿骨打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看了台吉一眼。 随后哈哈笑道。 “好!忠犬只有在主人身边,才能让主人看到我们的忠诚!” “走!我们去主人身边!” 而当这些穿着华丽皮裘的蛮族少年,呼啸着冲入数千蛮骑中的时候。 那些刚刚已经投降了的蛮骑,不但没敢阻拦。 甚至一个个以手抚胸,单膝跪地,向他们表示恭顺。 毕竟在这些蛮骑眼中,这些少年可是大部族的贵种啊! 这样的存在平日里见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连匍匐在他们面前,亲吻他们脚下土地的资格也没有。 而这些蛮骑这番卑躬屈膝的姿态,顿时让一众原来还有些胆怯的少年,昂首挺胸起来。 “滚开!不要耽误了我们去见主人!” 台吉毫不客气地就是一鞭子抽在一个蛮骑的脸上。 皮肉绽开间,那蛮骑不但没敢露出愤怒的神色,反而挤出一副笑脸,赶忙退到一旁。 毕竟如此凶蛮的姿态,才是那些大部族贵种的常态。 对此,台吉不屑地嗤笑一声。 指着那蛮骑,对身后一众少年得意笑道。 “瞧这些卑贱的劣种,根本不配与我等同族!” 事实上,当明确分出了‘你’‘我’‘他’的界限之后。 人也就分出三六九等。 当这些少年开始习惯俯瞰这些同族之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当韩绍看到这些少年一脸傲然地从远处来的时候。 他就知道,杀人、诛心! 他已经成功了! 而那些蛮骑如今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杀马! 杀自己的马! 一匹匹战马,倒在了自己主人的屠刀之上。 它们或许不是那么优秀,更称不上什么千里挑一的绝世良驹。 可是它们忠啊! 只要主人不退一步,它们就算是跑得口吐白沫,跑得浑身抽搐。 跑到死! 它们也不会停下一步! 只可惜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荒诞且好笑。 ‘所以啊……廉价的忠诚,根本毫无作用……’ 韩绍咂咂嘴,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 有用则用,无用则弃。 这才是上位者真正的行事逻辑。 “主人,他们为什么要杀马?” 面对铁木阿骨打的小声疑问,韩绍笑着回应道。 “因为他们太聪明了……” 包括铁木阿骨打在内的所有少年,都没听懂。 眼神有些迷茫。 唯有台吉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聪明的人,想的就多。 有时候反而会做出令人一些匪夷所思的蠢事。 ‘所以……主人是在敲打我吗?’ …… 快到了! 就是前面了! 被寒风吹来的浓郁血腥味,让公孙辛夷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她怕看到那厮…… 不会的! 公孙辛夷安慰了下自己。 猛地加快了御空而行的速度。 直到她看到了那片膻腥遍地的血腥战场,看到那一道高居马上昂扬环顾四周的黑甲身影。 他没事! 太好了! 公孙辛夷心神一松。 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是一种珍贵之物,以为要丢了,最终却又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 卑鄙的小卒! 惯会乱人心思! 真是……该死! 狠狠瞪了那厮一眼后,公孙辛夷从空中落下。 “咦,大娘子,来得这么快?” 听着那已经熟悉到在骨子里的声音,公孙辛夷‘嗯’了一声。 姿态依旧是那般冷傲。 韩绍早已习惯了她这般模样,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瞥了她一眼后,忽然道。 “咱们也算是认识这么久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一点的好。” “你觉得呢?” 韩绍觉得若是她这个公孙氏的大娘子,在暗地里有什么谋划。 比如那些蛮骑口中的‘大部族’之类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还平静非常的公孙辛夷,霎时间有如炸毛的猫一般,对他怒目而视。 “不许说!甚至不许想!” “我们是不可能的!” 韩绍闻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皱起浓眉。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 为什么会觉得我水?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啊……剧情起伏,人物刻画,爽点也不少,应该还算专业吧。算了,不强求,我写我自己的,随他去吧 (本章完) 85.第84章 韩绍:我有三千大军(第一更) 第84章 韩绍:我有三千大军(第一更~) 人的情绪在发生剧烈波动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某些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 说出某些自己也想像不到的话。 这种反应,就叫做应激。 韩绍感觉公孙辛夷此时的状态,就很像。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真不是关心她心理健康的时候。 于是快速将那些蛮骑所说的话,跟公孙辛夷说了一遍。 公孙辛夷闻言,身形僵硬,沉默了小半晌。 “没有。” 韩绍皱眉,凝视了她一阵,认真道。 “我不希望你骗我。” 位卑人轻,难免会被人当成棋子,甚至是炮灰。 韩绍此时初来乍到,羽翼未丰,爪牙未利。 在别人的规则里游戏,甚至供他人驱使,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跟傻子一样愚弄。 而面对韩绍的这份不信任,公孙辛夷并不生气,也不愤怒。 她只是感到有些委屈。 还有一丝让她难以接受的心灰意冷。 当那一份热情渐渐褪下后,眼前的世界也好像变得灰白而冷硬。 “我没有必要骗你。” 公孙辛夷冰冷着语气,黑色的面甲很好地掩饰了她脸上的表情。 “若是镇辽军真有这么大的谋划,也不可能将数万将士作为牺牲的筹码。” 不管怎么样,那阵殁在草原上的数万将士,是做不了假的。 没有人在上赌桌豪赌时,会提前将自己的一根臂膀砍下来,放在赌桌上。 这样做,未免太过愚蠢。 韩绍稍稍思索了一阵,又打量了一下公孙辛夷。 终于确定这娘们儿没有撒谎。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点意思了。 为什么这些蛮骑一口咬定,有大部族跟大雍勾结了呢? 先前那统领这数千骑的天门大宗师,一刀不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以及如今这般离谱的操作,好像都跟这个有关啊…… 韩绍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睚眦,若有所思了一阵,很快便被自己逗笑了。 真是迂腐了! 想这么多干嘛? 反正现在人也降了,马也杀了。 直接拉几个人过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于是韩绍也不墨迹,手中马鞭一点,便点了几个能听懂雍语的。 “你,伱,你……” “过来,本司马有话要问你们。” 一连被点到的五六个蛮族,正在为这个刚刚到来的公孙辛夷而震惊。 又是一位天门境大宗师! 可怕! 这些雍人当真强大的可怕!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最害怕的东西,永远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 而被自己这么一吓,所有的思考和一些肉眼可见的破绽,都会被下意识的忽略。 甚至会自我进行补充完整。 就像韩绍和麾下将士那身明显残破的甲胄。 在他们眼中,那就是这些雍人骑军在来到草原前,曾经遭遇过阻拦和恶战的铁证。 ‘看来可汗麾下那数十万大军,也不全是废物……’ 有人甚至在心中腹诽着。 至于说可汗为什么没有派大军追赶,他们怎么知道? 或许派了,又或许没有。 他们只是些留守草原的杂兵而已啊…… 这般胡思乱想着,只见那单独将他们叫到一边的雍人将军,和声细语道。 “谁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们,我们大雍跟那些大部族勾……哦,不对,是合作的?” 见韩绍这话说得毫无杀气,反倒是显得很和气。 那五六个蛮族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彼此对视一眼后,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韩绍身边那些宛如忠犬一般的同族少年,心中腹诽道。 ‘看来这雍人将军,也不是很聪明啊。’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一众大部族的贵种带在身边,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吧。 不过既然问了,他们也不敢不答。 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阿保机那位‘大贤’给卖了个干净。 听得韩绍那是一愣一愣的。 不得不说,那位名为阿保机的神人有些推断,若不是韩绍身为当事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几分斤两。 怕是也要听得连连点头。 对对对! 是是是! 说得太好了!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逻辑严谨! 嘶—— 这是一个人才啊! 韩绍想了想,赶忙道。 “那阿保机,现在人在何处?” 这等异族人才,怎么能在这草原蛮荒之地蹉跎岁月? 不行! 这素未蒙面就帮了老子这么大的忙! 一定要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然而让韩绍失望的是,那厮竟然跑了! 而且正是先前他亲眼看着跑掉的那先天宗师。 这让韩绍分外遗憾。 这般感慨了一阵,韩绍对这五六人吩咐道。 “你们先退到一边。” 说着,又点了几个人过来。 让台吉用蛮语去问。 不为别的,只为认证前一批人那些话的准确性。 对此,台吉自然欣然应承下来。 不得不说,台吉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的确颇具欺骗性。 这后一批人明显要比前一批人,放松了许多。 于是台吉问话之前,先弯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一人的头颅。 然后才放下手中的良弓,笑眯眯道。 “好了,现在我替主人问,你们答。” “答好了,生。” “答不好,死。” “是不是很公平?” 谈笑就杀人。 杀人还在笑。 来自大部族贵种的喜怒无常,让他们这些出身卑贱牧民的蛮族,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地感谢着台吉的仁慈。 随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全部交代了个干净。 从他们如何发现韩绍他们的踪迹,到那图前去查探,再到阿保机和他们的首领哥利当户。 事无巨细,详细到不能再详细。 韩绍听着台吉一句接一句的翻译,原本微皱的眉头,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主人,那跑掉的哥利和阿保机……怎么办?要追吗?” 从韩绍刚刚的态度,再结合这些蛮骑所说的话。 台吉瞬间便明悟过来。 哪有什么大部族联合! 哪有什么笼罩整个草原的阴谋! 一切都是源自一个蠢货莫须有的推测! 可偏偏这个如此荒唐的猜测,竟然让这么多蠢货信了! 这让台吉对整个草原蛮族越发鄙夷与厌恶。 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紧张。 毕竟跑掉的那两个人,一定会泄露他们的目标。 而且听那些蛮狗话里的表述,哥利那个蠢货接下来肯定会前去王廷禀告! 到时候万一引来大军围剿…… 一想到数万大军在这草原上疯狂寻找、围杀他们这区区三百多人。 饶是台吉聪明远超常人,还是有些恐惧和害怕。 然而面对台吉的紧张和害怕,韩绍短暂沉吟了片刻,忽然哈哈笑道。 “追?为什么要追?” 台吉不解。 “可是不追的话……” 韩绍挥手打断,笑声不减。 “怕了?” 台吉避开那些蛮族的视线,小心地点了点头。 然而韩绍却是摇头道。 “台吉你错了。” 错了? 哪儿错了? 台吉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而就在他面露沉思的时候,韩绍神色一顿,忽然幽幽道。 “别忘了,你家主人如今可是坐拥三千精锐大军!” “身边更有你们这些‘大部族’甘为鹰犬!” “现在应该感觉到怕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吗?” 听闻主人这话,台吉瘦弱的身形微微一震。 只片刻之后,眼中的恐惧和害怕便瞬间一扫而空。 目光满是崇敬和狂热的看着韩绍。 没错! 这个时候,应该感到害怕的,又怎么可能是他们? 得是王廷! 得是左贤王! 得是整个乌丸草原! 是他们应该感到恐惧!感到害怕! 想到美妙处,台吉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妙! 实在是太妙了!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王廷中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存在,在得知‘真相’后,躲在华丽的宫殿中恐惧和战栗的样子了。 不对! 他们还会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有没有出现叛徒! 若是运气好,他们甚至还会对自己人操起屠刀! 自己先杀他个血流成河! 毕竟如今王廷中坐拥高位的,很多可都是来自昔日可汗征服的大部族。 在这种时候,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想起祖上的荣光,背着可汗和王廷勾结雍人呢? 只是下一刻,台吉便收起了心中的畅想,转而看向身边那些已经投降的数千蛮骑。 “主人,那他们怎么办?”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条聪明得有些过分的忠犬,尝试着考较道。 “台吉觉得应该怎么办?” 台吉想了想。 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些昔日同族,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个手势。 “杀!” …… 12点前,应该还有两更 (本章完) 86.第85章 攻!(第二更!) 第85章 攻!(第二更!~) 骗,只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自我欺骗也是一样。 眼前这数千蛮骑现在投降得有多爽快,等接下来幡然醒悟的时候,翻脸就有多快! 因为真正的真相,根本就瞒不住。 所以韩绍也从来没想过去隐瞒。 见台吉毫不犹豫吐出那个冰冷的杀字,韩绍笑道。 “台吉已有将帅之姿!” 听到主人这声赞许,台吉神色不变,学着雍人的样子,拱手俯首拜道。 “谢主人!” 韩绍点头。 “不错,有那么点意思了。” 这是台吉壮着胆子第一次在韩绍面前作出雍人的姿态。 见韩绍没有勃然大怒,台吉心中一定,随后狂喜。 因为这意味着韩绍并不反对自己去尝试着当一个雍人! 韩绍见状,意味深长的又补了一句。 “台吉,要努力啊。” 这一刻,台吉心中生出的那股难言感动。 差点让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他,喜极而泣。 主人说得对! 台吉要努力! 要比真正的雍人,还要像一个雍人! 他绝不能让主人失望! 这般念头生出,台吉看向韩绍的目光,除了崇敬、狂热之外,又多了几分孺慕。 人这种社会性动物。 在背离了原本的族群时,会在本能地驱使下,迫切的去追寻新的身份认同。 而对于韩绍而言。 既然他要,韩绍自然就大方的给了。 毕竟所谓统治的真正奥妙,就在于不断吸纳另一个庞大群体中的精英存在。 然后通过驾驭、消化这些精英,来坚实和维系自己超然且至高无上的地位。 只是这些东西,韩绍并不会一下子就给。 只会一点一点的赐予。 要让这些被赐予的对象,感觉这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得来的。 这过程中或许还会伴随着惩罚、冷落和痛苦。 因为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 什么叫崇敬、向往和畏惧! 又或者什么叫‘雷霆雨露’! 这般念头在脑海中倏忽转过,韩绍笑笑,忽然很感激他曾经的政治老师。 而那位老师,也应该感激那个时代。 因为换做之前的任何时代,如此光明正大地跟学生传授这些帝王术。 都是要杀头的。 只可惜那老头儿没赶上穿越的趟,否则的话,若是日后但有所成,韩绍高低得给他封个帝师之位。 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亲手教出的这一身反骨? 韩绍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远处隆隆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出神。 看着那些匆匆而来的黑甲铁骑,韩绍脸上的笑意越发盛了。 “来了。” 这般说着,韩绍理也不理身边那些蛮族士卒。 直接带着铁鹞子的数十将士,以及一众小蛮狗迎了上去。 双方快速接近间。 李靖等人自然是喜形于色。 不管赵牧那狗东西说得如何玄乎,如何离奇。 他们总得亲眼看到司马真的无事,心中才能真正安心。 “司马!” 听着冯参熟悉的大嗓门,韩绍笑笑没有回应。 等到双方汇合到一处,才幽幽开口道。 “将士们累不累?” 听闻韩绍这话,将士们哈哈笑道。 “不累!” “是啊!这才哪到哪儿啊!” “司马你忘了?咱们这一路逃……呸!咱们那啥……” “这点路算什么?” 韩绍目光扫过一众将士,发现他们并没有多少疲态。 这一路赶路,用的又是之前抢来的战马,本身作战骑乘的辽东战马,状态也没多少削减。 心中顿时放下心。 只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队伍中有将士忽然小声嬉笑道。 “咱们是不累,但大娘子刚刚舍了战马,匆匆赶来,应该是累了。” 这话出口,顿时引得一众将士哈哈大笑。 有胆子肥的,甚至起哄道。 “司马!你那是不知道啊!当时咱大娘子紧张的!” “还没等赵军候把话说完!” “嗖地一下子,就飞走了!” 他才不怕什么大娘子呢! 有司马护着,她还能撕了咱的嘴? 而听到这话的韩绍,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去看身边的公孙辛夷。 见她此时身体僵硬,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韩绍心中顿时知道。 这事应该是假不了。 再回想到那会儿这娘们那一瞬间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 韩绍一时也有些感慨。 “辛苦了。” 温言软语出口,刚准备冲进去将那嘴里没皮的夯货一通收拾的公孙辛夷。 冷冷地看着韩绍,似乎要用目光将这等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狗东西刺个通透,刺个千疮百孔。 可下一刻,耳畔便传来一声叹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韩某读过书,厚颜一下,应该勉强也可以称得上一声君子。” “所以有些事虽然大娘子不许我想,但我还是想的……” 听到这声传音,公孙辛夷呆住了。 原本冰冷锐利如长剑的目光,瞬间化作绕指柔。 而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某人,却是仿若没事人一般。 转眼便肃然了神色,对面前的将士们沉声喝道。 “既然不累,诸君可还举得动刀?” 将士们虽然不知道韩绍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又为了哪般。 可早已养成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们轰然应声道。 “举得动!” 韩绍闻言,便没有再多废话,直接道。 “那就好!换马!列阵!” 随着韩绍一声军令。 除了早已严阵以待的一众铁鹞子,其余将士们迅速换下乘马,跨上自己的辽东大马。 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肃杀之气,似乎引得天上的风云都变幻了几分。 就连凛冽如刀的寒风,也要给他们让道! 韩绍目光再次扫视了眼前的将士们一眼,口中沉声道。 “现在我有一件……或许不那么光彩,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要让你们去做……” “伱们怎么看?” 听闻韩绍这话,心思灵动的齐朔率先开口道。 “司马这是哪里的话!” “我等追随司马,于生死之间,早已不知道走过多少回!” “又哪一个没有蒙受过司马大恩?” 齐朔声音激昂,没有半点之前的茶气。 “所以司马但有驱使,别说是一件!就是百件!” “只要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策马相随!” 话音一落。 身边其他将士,顿时轰然应声。 “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策马相随!” “虽百死,亦不悔!” 听闻这话,韩绍哈哈笑着道了一声。 “好!” 随后笑容一敛,霍然调转马头。 看着不远处那些已经投降的蛮族士卒,铿锵一声抽出了腰间公孙辛夷所赠的长刀睚眦。 雪亮的刀身,映照着头顶的阳光。 冰冷而耀眼。 “敌在彼!” 韩绍那张被笼罩黑色面甲的白皙面容,冷峻一片。 长刀一指,口中吐字。 “攻!” …… 还有一章! (本章完) 87.第86章 坑杀!(三更!) 第86章 坑杀!(三更!~) 当那二百余铁骑从远处而来的时候。 那些蛮族骑军其实并没有在意。 就这么点人,充其量最多也就是雍人前锋的游骑斥候罢了。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位在他们眼中宛如魔神一般的可怕雍将,竟然亲自迎了上去。 接着两边似乎说了什么,他们也懒得去看。 毕竟他们只是一伙刚刚投降的降兵而已,操那么多心干嘛? 那些雍人老爷爱干嘛就干嘛呗。 他们也管不着。 他们此时其实更关心的是雍人什么时候将答应给他们的好马,赏给他们。 毕竟雍人特别是辽东之地,多年苦心培育的辽东大马。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草原上那些贵种,要想得到一匹,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一想到自己能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骑上这样的战马。 不少蛮族骑军就是一阵激动。 为此,他们甚至忽然觉得跟着这些雍人混,或许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草原嘛,强者注定号令四方。 而他们这些偏弱者,自然就像这草原上的野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里倒。 只要强者不凌虐他们,再舍得付出价钱。 别说是可汗了,亲爹亲妈,那也不是杀不得。 只是就在他们放情幻想的时候,忽然有心思灵动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 那人说着,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有些惊惶道。 “你们看,那些雍人……怎么好像开始换马了?” 身边听到这话的一众同伴,有人不在意道。 “马儿跑累了,让它们歇歇,不是正常的吗?” “不要大惊小怪。” 这话说着,说话那人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马尸,难免有些唏嘘。 “哎,你们说那些雍人也真是的……” “咱们的马再差,再不好,也总好过没有强吧!” “就算是有了他们的战马,咱们的马也能平时骑骑吧。” 听闻这话的其他人,也有些不解。 “是啊!真不知道那雍人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草原上,马是什么?” “这可是我们草原儿郎的命啊!” “没了马,就靠两条腿……” 说话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感觉自己手臂一紧。 “你刚刚说什么!” 被抓的那人,看着自己族人骤然苍白的脸色,有些疑惑道。 “没说什么啊?” “就说……马是我们草原儿郎的命,没有马……” 这话说着,那蛮骑见族人脸色瞬间一片死灰,浑身颤抖。 有些担心地问道。 “木桑,伱怎么了?不舒服吗?” 可那名为木桑的族人,却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嘴里不断地呢喃着。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上了雍人的当了! 视线中,面对已经完成换马的雍人铁骑,那浑身被笼罩在黑甲中的雍将,毫无意外地完成了战马转向。 没等对方拔出腰间的长刀,木桑陡然惊醒,而后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凄厉的高呼。 “跑!跑啊!” 说完,木桑再也顾不得身边的同族了。 拼尽全力,疯狂地迈动起步子来。 虽然他明知道两只脚,很大概率跑不过四条腿。 但心中巨大的求生欲,让他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因为跑,只是可能会死。 不跑,则必死无疑! 只是还没等他跑上多远,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将奔跑的身形砍倒在地。 “混蛋!你乱喊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投降了雍人!” “万一让雍人误会了……” 误会? 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木桑,露出一抹苦笑。 狼吃羊,哪需要什么误会? 想吃,就吃了。 这些该死的蠢货,死到临头还是做梦…… 木桑借着眼角的余光,看着远处那柄遥遥指向他们的长刀,忽然想要放声大笑。 既笑这些蠢货,也笑自己。 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不那么蠢的蠢货而已。 可是他已经笑不出来。 “十夫长……木桑在……在底下等你……” 面对木桑临死之前的诅咒。 那十夫长有些气急败坏,刚想提刀再砍上几刀。 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动作。 “不好了!雍人杀来了!” 雍人杀来了? 开什么玩笑! 咱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十夫长感觉有些好笑,可一扭头望向远处的方向,脸上的血色忽然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我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是啊! 我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这也是无数蛮族骑军此刻心中唯一的疑问。 看着远处由远及近,快速冲锋而至的数百黑甲铁骑。 有蛮族直到刀锋划破脖颈的那一刻,还在疑惑。 马……马呢? 你们答应过的马呢? 可惜没有马,马蹄倒是有四只。 当沉重的马蹄重重踏过,一切血肉都被踏作了满地泥泞。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想起来。 等等! 我自己的马呢! 有马,就算打不过,还能跑! 只是就在他们下意识就要跨上自己的战马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身边已经冰冷的马尸。 这一刻他们才幡然醒悟过来。 马,已经被他们自己杀了! 于是有人开始后悔,有人开始怒骂。 怒骂雍人言而无信,不讲信用! 只是雍人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他们马? 韩绍当时明明说了一声杀马,批评了一声他们的马差。 他们转头就将自己的马杀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怨得了旁人?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聪明又聪明得不是那么明显。 可蠢,却又蠢得那么出类拔萃! 所以韩绍毫无欺骗者的愧疚,有的只是对这些蠢货的嘲弄。 不过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这样总喜欢自毁长城的蠢货。 也没什么好惊讶意外的。 就像另一方世界那篇著名的【阿房宫赋】,最后一句说的那样。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马踏千军! 这一战韩绍依旧冲锋在前。 没有喊什么让人热血沸腾、激励士气的话。 因为没有必要。 眼前这数千骑军虽然看似人多。 与之相比,麾下这三百士卒看起来渺小到不值一提。 可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 如果说他麾下这三百虎狼,连这数千自断手脚的残废都无法做到全歼的话。 那也别谈什么深入草原,更别谈什么事后活着离开了。 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乌丸人来砍吧! 毕竟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于是眼看着这些蛮族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向外疯狂逃窜的迹象。 韩绍直接传令,让李靖三人分兵沿着外围开始剿杀。 唯有在看向赵牧的时候,韩绍微微停顿了下。 “司马!让我去最外围!” “绝对不会让一个蛮狗跑出去!” 赵牧斩钉截铁道。 “跑出去一个,司马请摘吾首!” 韩绍闻言,感受了一番他有些虚浮的气息。 想了想还是道。 “别死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赵牧这个平日里轻傲无比的性子,虎目含泪。 “喏!” 高声应了一声,赵牧刚准备转身离去。 却听韩绍道了一声。 “等等!” 赵牧不解,刚想说什么。 可一张嘴,却是一粒丹丸没入口中。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去吧。” 韩绍口气清淡,随手甩出的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丹。 这一轻一重之间。 换来的是赵牧,垂首道了声。 “此生若负司马,牧必死无葬身之地!” 韩绍淡笑。 “勿复多言,我信你。” 听着这一声‘我信你。’ 赵牧抱拳,没敢说话。 因为他怕他这堂堂七尺男儿会绷不住,当着司马和所有人的面流下泪来。 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怕是要被冯参、齐朔两个狗东西笑话一辈子! 于是努力压制了一番情绪,从身后铁鹞子的将士们嘶声喊道。 “冲!” 等麾下将士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韩绍也没闲着,身形一个腾空,便骤然御空而起。 手中虚空一展,那把同样是公孙辛夷所赠的雕纹大弓,便出现在手中。 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骤然弯弓如满月。 “且给你开个脑洞吧……” “希望你们下辈子能学聪明一点。” “嗯,要真聪明,不要假聪明。” “假聪明,反而死得快!” 崩—— 弓弦的剧烈响动间,一名急速奔逃的蛮族先天宗师,便瞬间僵硬在原地。 而后直接扑倒在地。 而这只是开始。 韩绍身形不落,弯弓不停! 一个接一个蛮族先天,在奔逃中无声殒命。 没有丝毫意外。 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了筹码之类的屁话。 而是韩绍早就将他们从数千蛮骑中挑了出来,并且提前做好了标记。 唔——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命运吧。 毕竟是天命就是最大的命运! 做完这些手尾的韩绍,缓缓落回马上。 扬了扬手里的大弓,冲身边的公孙辛夷笑了笑道。 “弓不错。” 公孙辛夷面甲下嘴角悄悄勾起,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是白了他一眼。 呸! 无耻小卒! 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小声提醒道。 “司马……杀降不祥啊!” 韩绍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最近没什么存在感的那条老狗。 口中嗤笑道。 “我只信‘杀一人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 今天身体好像好一点了,明天看能不能加更,先定一个四更的小目标吧 (本章完) 88.第87章 儒,古之术士也! 第87章 儒,古之术士也! 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当韩绍云淡风轻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明身上毫无杀气。 可此时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却全都感觉一股滔天煞气扑面而来。 那种从灵魂中蔓延而出的惊悸感,让他们浑身僵硬,神思混沌。 尤其是刚刚说出那句‘杀降不祥’的中行固。 虽然他如今只是一条被打断脊梁骨的老狗,修为也基本被废除了干净。 可那一身天门境的庞大神魂,大抵上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而就在韩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中行固惊悚地‘看’到头顶的苍天骤然风云激荡。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仿佛忽然之间便被笼上一层令人作呕的滔天血色。 而后很快消失。 这一恍惚间,中行固甚至隐约见到那漫天血色中无数尸骸在沉浮,无数怨魂在哀嚎、在挣扎! “这……” 中行固睁大了失神的双眼,举目望天,口中呢喃自语。 “这是幻觉?不对,不对,这是预兆……是预兆!”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从漫天浮沉的尸骸中看到了几道刻骨铭心的身影。 那是他每每午夜惊醒,不惜作践自身投靠蛮族,也恨不得杀之而快的存在! 不会错的! 中行固浑浊的双眼中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神采。 目光死死盯着韩绍挺拔冷酷的身影,口中再次嘟囔道。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天命! 此人……身上有天命! 所以才能一言引动天象! 所以他身上才会存在种种常人难以置信,乃至无法理解的异象! 所以他才会…… 不会错的! 儒,是什么? 儒,古之术士也! 自上古年间,儒家先辈便供奉于上古天子身侧。 协助天子梳理阴阳,治理三界。 如今的世人皆知儒家修心! 修己心,扫陋室,以正天下。 却不知道时至如今乃有一脉古修,他们同样以修心为道。 只是他们修的不是己心,而是天心! 以天心代己心,感天应命,自认代天而行! 中行固当年虽然没能入得这一脉古修的门庭,却也在‘门’外窥得几分皮毛。 得了一丝‘天人感应’的机缘。 所以他才能‘看’到这幽北方向,气运滔天,滚滚如潮。 所以他才会屈膝在…… 中行固想到这里,脸上兴奋的神色,骤然一僵。 背后忽然生出一股白毛汗。 一股巨大的彻骨寒意,将他彻底笼罩。 “错了,我错了!” 惊醒过来的中行固,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神志,竟然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就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东北方向的气运异动。 那些真正古修一脉的大能,会看不出来吗? 那位坐镇无崖山数百年没有动弹的董至人,会看不出来吗? 哈哈,没人动! 只有他中行固这个傻子,为了报仇,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草原! 就像当初那些传出‘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而后便遭到大雍姬氏血腥清洗的望气士一脉一样! 他们都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 用来探路的棋子! 而这一局以天地为棋盘,以王朝迭代为棋路的惊天棋局,早在百十年前那谶言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感觉浑身冰冷的中行固,身子有些颤抖。 可很快这股冰冷的寒意,便被心中骤然涌出的火热与狂喜所取代。 因为不管那些幕后大能,修为是如何可怕。 谋划又是如何深远! 可这一切都敌不过天意! “天意!哈哈!天意眷顾啊!” 也只有天意眷顾才能解释,他一个废人怎么会抢在那些大能前面,遇到此人! 中行固哈哈笑着,口中含糊不清呢喃自语着。 宛如疯魔。 而面对中行固突然间的神神叨叨。 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众人,终于从韩绍刚刚那一句杀气冲霄的话中回过神来。 以吕彦为首的几位将士,当初都是韩绍用回血丹才捡回了一条命。 这一路来跟在韩绍身边,已经默认成为亲兵一类的角色。 所以要说受韩绍影响之深,没人能超过他们。 在他们心中,韩绍这个司马就是天。 别说是屠得九百万了。 就算是现在让他们自己抹脖子,他们顶多也只是交代一声,让司马代为安顿下家人。 不会任何怨言。 而台吉、阿骨打这些小蛮狗,也不用说了。 少年心性,最是热血。 正是三言两语,便能让他们艹翻整个世界的年纪。 更何况草原之上,杀人越多,越显英雄。 什么杀降不祥,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唯有公孙辛夷在短暂惊悚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不过她此时的心,也不平静。 甚至比所有人都要惊涛骇浪。 因为虽然她没有看到头顶苍天那一瞬间的风云激荡。 可她还是从中行固宛如疯魔一般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 天意? 什么是天意? 又什么人敢以天意自居? 再看中行固至今都不肯脱下的那一身脏兮兮的儒衫。 公孙辛夷手甲下的柔荑,攥得青白。 她讨厌儒生! 当初正是有个老东西说她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命中注定当母仪天下。 才引得她这一生不得自由! 不得解脱! 可她不敢怒,甚至不敢骂。 因为那老东西正是她母族一脉的老祖。 儒家圣地稷下学宫无崖山那位董至人七十二记名弟子之一! …… 对于身边众人种种不一而论的神态反应。 韩绍一眼扫过,便了然于心。 却也没放在心上。 唯有中行固这老狗口中念叨个不停,让他有些厌烦。 什么幻觉!什么预兆!什么错了!什么天意! 前言不搭后语! 这老狗老糊涂了? 于是顺手就是一个巴掌抽过去。 韩绍俯瞰着栽落马下的中行固,冷声道。 “清醒了没?” 中行固一口浓痰吐出,披头散发地从地上爬起来。 原本混沌的眼神,终于完成了聚焦。 看着韩绍那冰冷中带着几分厌恶的眼神,中行固心中一凉,赶忙飞快地爬到韩绍面前。 “清醒了!清醒了!老奴清醒了!” 侥天之幸,他得天意眷顾。 可终究自己之前一步踏错,开局太糟糕! 要是因此失了‘天意’,乃至引得‘天意’厌恶。 中行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 可能还要更糟糕! 虽然如今天地绝通,天子失了天地尊位,只剩人皇的名头。 可终究是还握着一部分权柄。 真要是发自心底的厌恶一个人,那就是天厌之!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死后带着一点真灵转世,怕也是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所以中行固此时这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不再像是之前那种表面心服,实则内心不屑一顾。 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和害怕。 韩绍凝视着这老狗,自然也清晰地察觉到了这老狗陡然间的变化。 直觉告诉他,这老狗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可是以韩绍对这老狗的了解,若是他想咬死了不想说。 怕是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于是想了想,转而淡漠道。 “你这老狗觉得本司马,杀性过于重了?” 韩绍这话算是续上了他之前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的言论。 只是此时的中行固只是叩首,尖细着嗓子道。 “没有!是老奴错了!” “老奴愚昧!竟然妄图以鼠目之光,揣度……司马之意!万死万死!” 面对这老狗突如其来的转变,韩绍蹙了蹙眉头。 “这么说……你也觉得本司马杀得好?” 中行固抬头,慨然道。 “不错!此等蛮夷该杀!” 韩绍再问。 “不会引来不祥?” 中行固头摇如拨浪鼓。 “司马所行之处,万邪不侵!鬼神辟易!又何谈什么不祥?” “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韩绍目光凝视着这老狗,想要从这老狗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一抹端倪。 “难道伱想愚弄本司马?” 中行固何等精明的人,顿时明白过来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赶忙趴伏在地上,带着几分颤音道。 “老奴绝不敢愚弄司马!” “只是……只是……” 只是他不敢说! 也不能说! 到了那个境界,早已非人。 一念生出,便有感应。 纵是万里,也不过咫尺方寸! 否则怎么当得起那一声‘仙’的名号? 更何况中行固也有私心! 他根本不想说! 不想引起那些大能的注意。 因为这泼天的从龙之功,他根本不想跟别人分润! 韩绍看着中行固这副模样,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莞尔一笑。 懂了。 有人想在背后做点什么文章,并且跟自己有关。 韩绍再次看了一眼中行固身上那身破旧儒衫。 是儒家么? 再联想到公孙辛夷背后似乎也有儒家的身影。 韩绍顺势又瞥了一眼公孙辛夷,见公孙辛夷似乎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韩绍眉头微蹙了下,随后又很快展开。 算了,不管了。 在这种羽翼未丰、爪牙未利的时候,再多的顾虑与烦恼,都是杞人忧天。 说白了,想太多屁用没有! 唯有不断填充羽翼,磨砺爪牙,才是眼下的王道! 韩绍这般想着,自然也是这般做的。 于是神魂一展,看着头顶宛如浪潮一般滚滚而来的滔天血色。 韩绍咧嘴一笑。 先定一个小目标吧。 比如,先养出三百先天再说! …… 昨天刚吹的牛,今天就打脸了,算了,以后不插旗了。待会还有一章,更满6000字,其他的明天补吧,今天家里来亲戚了,没办法 (本章完) 89.第88章 一人得道 第88章 一人得道 和之前清洗那些部族不同。 眼前这数千蛮族全部都是修士! 也就是各部族向来倚为屏障,拼尽全力也要供养的武士。 这样的存在,肯定不是那些普通部民所能比拟的。 滚滚而来的滔天血色,甚至让韩绍神魂映照的那片世界整个染成了赤红之色。 在吸收了其中那些归属于先天宗师的份额之后。 韩绍脑海中适时传来的系统提示音,顿时让他那比例越来越夸张的‘经验条’,一顿猪突猛进。 很快便达到了满值。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听着这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韩绍没有多想,便选择了提升。 毕竟先前那一战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一味保留太多的底牌,毫无意义。 因为有些对手打不过,终究还是打不过。 再多的底牌也没用。 特别是在战场这样的生死一瞬间,有时候没等你一张张揭开底牌。 你就已经死了。 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等体内沸腾的真罡之力渐渐平息之后,韩绍顺势瞄了一眼面板。 【宿主:韩绍】 【等级:35(4821/500000)】 【境界:真罡境五重】 在系统的面板中,没有所谓先天境宗师、天门境大宗师之类的头衔。 有的只有简单明了的【真罡境】。 韩绍猜测,那只是修士为了体现各自境界的地位,强加上去的。 就像后面元神境的‘真人’称呼。 原本是源自道家的说法。 因为道家觉得人身不过一具皮囊‘假身’,唯有神魂才是真身! 而元神,正是神魂具象化的体现。 所以才会将元神境,冠以‘真人’之称。 不过韩绍对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并不在意。 他在意只是实打实的实力! 因为这才是他这方世界生存下去的根本。 只可惜随着他境界的提升,每次升级所需要的经验值,相较于前一大境,十倍提升。 可斩杀前一境敌方获得的经验值,却是十倍锐减。 这一增一减,带来的百倍的巨大落差。 让韩绍不得不暗自感慨一声。 “哎,升级越来难了啊!” 虽然他这话若是让别的修士听到,怕要气得跳起来打他的膝盖。 可相较于一开始的突飞猛进,韩绍如今的晋升速度可谓是龟速。 甚至隐隐有种停滞不前的境地。 因为刚刚他只计算了先天境的数据差值。 还没算在这之前的后天真气境和筑基凝血境。 如今这两者能够带给韩绍的经验值变化,前者不过数十。 而后者更是只有可怜巴巴个位数。 这倒不是系统黑心,克扣了原本属于韩绍的‘利润’。 而是那些被具象化为血色云雾的‘经验值’,绝大部分在进入韩绍体内后,都被当做废渣剥离了出去。 这才是韩绍如今晋升速度锐减的真正原因。 是系统直接帮韩绍完成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一去芜存菁的过程。 不过好在韩绍麾下大多数将士,暂时还没有这个顾虑。 他们的修为还低。 至少在先天之前,不会存在这样的‘瓶颈’。 于是韩绍也不讲究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劲地将那些还在不断增加的血色云雾,往他们身上牵引而下。 很快第一个后天真气境出现了。 与之相对,那将士前方那道还在亡命奔逃的蛮族身影,扭头回望的瞬间,看到的却是一道骤然乍现的璀璨刀气。 怎么可能!? 那蛮族瞪大了双眼,心里中惊呼。 他早就感觉到这些该死的雍人不对劲了。 因为就在刚刚这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这些雍人身上已经接二连三地传出了突破的波动。 是的! 接二连三! 如此离谱,甚至可以说是突破寻常武人认知的一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怎么能不让人恐惧、害怕,甚至战栗呢? 所以那蛮族意识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魔鬼!这些雍人是魔鬼!’ ‘是食人的魔鬼!’ 只可惜这个秘密他是无法说出去了。 只能悄无声息地带到幽冥地府,说与鬼神听了。 不过想来鬼神也不会相信,毕竟鬼说鬼话,谁会信? 而与他有着一样想法的蛮族,不在少数。 而且很快成为此时所有已经陷入绝望的蛮族,心中共同的想法。 随着那些筑基凝血境的雍人,一个又一个当着他们的面突破到后天真气境。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支由数百后天真气境修士组成的军队! 而如果按照常理来算,对于一支普通的军队而言,后天真气境已经足以充当十夫长! 与之对应的,在雍人军中就是什长! 就算再往上的队正,也不过是真气境后期而已。 而这还只是开始! 已经陷入无尽恐惧中的蛮族,已经意识到。 只要杀戮不止,那些雍人恐怖的晋升速度,就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所以他们痛哭流涕地跪地请降。 他们不要马了! 真的不要马了! 他们只想要活命!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他们卑微地跪地求饶,换来的依旧是雍人冰冷的屠刀。 依旧是那句话,这片草原上没有无辜! 就连他们对面这些正在不断挥舞着屠刀的雍人,也是如此! 双方已经杀到这个程度,已经谈不上什么对错。 因为这些雍人清醒的知道,自从他们跟着他们的司马,踏上北上草原的这条路开始。 倘若有一天全都死在蛮族的弯刀之下,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求仁得仁!当死则死! 而在这之前,他们只是一群抛掉大部分人性,前来复仇和索命的恶鬼! 不讲理性!不讲仁慈! 只用掌中刀,说话! 而随着一个个蛮族后天真气境殒命。 终于第一尊先天宗师出现了。 毫无意外,正是姜虎! 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当初姜虎不顾生死,调转马首,向死人堆里伸手的那一拉。 同样也拉出了他这后半生的青云路! “杀!” 体内骤然破开的禁锢之力,让姜虎瞬间生出一股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超脱之感。 气贯周天!凝气成液! 真元之境!先天宗师! 姜虎忍不住仰天长啸,宛如疯虎一般不顾一切地冲杀起来。 因为在他心中,他这个当叔的,没什么大的本事。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 为绍哥儿杀出一方坦途! 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而他这般做派,却让看到这一幕的韩绍,摇头苦笑。 “何至于此?” 与之前的虚伪不同。 这四个字,此时面对姜虎说出,却是真心实意。 因为人跟人终究是不同的。 在他眼里,姜虎的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若有彻底安定的一天。 他只希望姜虎能够解甲归田,永远远离这片血腥残酷的战场。 这样也算是他韩绍替绍哥儿,尽的最后一点孝心吧…… 而就在韩绍出神之际。 身后的吕彦也终于忍不住,嘶声道。 “司马!我忍不住了!”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韩绍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下一刻,昔日平平无奇的吕彦,骤然冲天而起。 狂暴的先天真元,纵横肆虐。 一旁的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这堪称奇迹的一幕,忽然目光出神地看着韩绍。 “这算不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韩绍笑了笑,摇了摇头。 “千里之行,如今不过刚刚启行。” 公孙辛夷看着韩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突然感觉掌心一暖。 “木兰,可愿与我携行?” …… 明天补更,保底四更! (本章完) 90.第89章 魔骑 陷阵 第89章 魔骑 陷阵 先天境终究还只是下三境。 那一瞬间暴增的气息,虽然看似恐怖狂暴,但终究还没达到滚滚如潮的地步。 只维持了十几息的工夫,便渐渐恢复了平静。 唯有那一双眼睛神光流溢,摄人心魄。 从空中飘落而下的吕彦,看了眼远处那些厮杀的袍泽,眼中生出一抹向往。 毕竟作为一名厮杀汉,纵横疆场、破阵杀敌才是平生夙愿。 可出于自身的职责,还是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准备继续护卫在韩绍身边。 只是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一道声音。 “想去,就去吧。” “你家司马还没沦落到靠你保护的地步。” 听闻这话,吕彦还想争辩什么。 可这抬眼间,却看到自家司马和大娘子…… 吕彦瞳孔一缩,浑身一个激灵,迅速反应过来。 “喏!” “卑职这就去。” 说着,招呼着身边几位将士呼啸而去。 心中却在放声疾呼。 ‘不愧是司马!这是真是要逆天啊!’ 吕彦虽然年岁不大,但勉强也算是镇辽军的老卒了。 再加上人也机灵。 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风闻了不少。 就比如大娘子。 传言中那可是来日将要飞入九霄云端的存在啊! 而或许是被那一阵马蹄声惊醒了心神,公孙辛夷低垂下双目,喃喃道。 “你这无耻小卒……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见公孙辛夷没有计较那声‘木兰’的称呼,反而将无耻小卒挂在嘴边。 韩绍紧了紧那只没有松开的柔荑,点头道。 “知道。” 公孙辛夷抬眼瞥了他一眼,摇头道。 “不,伱不知道的……” 韩绍笑着强调道。 “不,我知道的。” 猪肉,他是没吃过。 但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的时间线,那些跑过的猪,韩绍真的见过不少。 能跟辽东公孙这样的世家嫡女联姻的。 最次也是同等地位的门阀大族。 甚至可能是……大雍姬氏! 可这又怎么样呢? 公孙辛夷怔怔地看着韩绍。 视线中韩绍那双面甲遮蔽不住的目光,认真、理智,却又带着几分公孙辛夷看不懂的疯狂与执拗。 公孙辛夷强忍着内心的悸动,挣脱开韩绍的手,摇头道。 “你真是一个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疯子……” 韩绍闻言,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顺势收回手,凝视着公孙辛夷淡笑道。 “你喜欢的不就是我身上这股疯劲吗?” 这话出口。 公孙辛夷只觉得自己的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种被人一言戳破所有心思和伪装的赤果感,让她无地自容,慌乱不已。 羞愤之下,顿时握紧粉拳,对着韩绍怒目而视。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失态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 “别冲动,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想到当初被这娘们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爆锤的一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啊!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不出意外,面对韩绍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公孙辛夷气得咬牙切齿。 正奇怪自己怎么会对这狗东西动心……另眼相看的时候。 却听韩绍忽然转换了口气。 “好了,不气你了。” 韩绍说着,唇息微动,传音道。 “你只需要知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谁拦也不行!” 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公孙辛夷有些措手不及。 不但刚刚被这厮激起的那一点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心中甚至随之涌起一阵从未感受过的甘甜之意。 这种感觉就像公孙辛夷小时候偷偷尝过的蜜,口舌生津间,似乎一直腻到心底。 而这时,韩绍已经双腿一磕马腹,整个人便在胯下神驹的背负下,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急速远去。 前方尚有残敌! 当奋勇杀敌,为将士们减轻压力! 看着韩绍骤然远去的背影,公孙辛夷只感觉自己神魂开始飘忽。 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 ……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韩绍,却没有想这么多。 话说说出去了。 承诺也给到了。 至于其他的事,暂时就先这样吧。 等一阵冲杀之后,血液一热,韩绍便抛开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 一具具倒下的蛮族尸骸,换来了虚空中不断增加的血色云雾。 神魂拨动之下,那些血色云雾宛如雨落。 每落在一名将士的身上,便会带来一阵剧烈的元气波动。 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快速晋升! 只可惜这种晋升的速度,也是有极限的。 等到了后天境之后,便明显慢了下来。 先天境更不用说了。 往往近百团凝血境蛮族化作的血雾,才能让李靖他们几人升上一重境界。 所以韩绍只给他们每人升了一级,便只能跟他们说抱歉了。 这个时候,韩绍所要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甚至在所有将士全都升到了后天真气境后期的时候,眼看着所需要的【经验值】越来越多。 性价比越来越低。 韩绍突发奇想,直接扯过一团血雾,没入到其中一匹战马身上。 很快令他惊喜的变化,便发生了。 只见那匹本就能够比肩凝血初境的战马,气息一阵沸腾。 而后无论速度,还是力量,竟然真的暴增了许多。 “有用!” 有了这一绝佳的实验案例在前,韩绍惊喜之下,直接略过那些将士,将一团团血雾没入他们座下的战马体内。 等到绝大多数战马,都没有什么异常后。 韩绍这才扯过一片血雾,投喂给座下那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辽东神驹。 一番剧烈的气息沸腾之后,韩绍看着这孽畜越发灵动的眼神,以及似乎猛然拔高了几分的神骏身形。 轻抚了下它通体纯黑的皮毛后,韩绍轻笑一声。 “算了,给你起个名字吧。” “就叫乌骓,如何?” 嘶鸣如兽吼的畅快声中,韩绍隐约感觉到这孽畜似乎对自己这名字极为满意。 韩绍哈哈一笑。 “但愿你家主人,最后不要落得个霸王的下场!” 这般说着,韩绍目光扫过整片战场。 看着那些跨着各自战马,有如黑色死神一般扫过战场各处的将士。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种下的这些种子,如今终于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此君子之私也! 今日他就要趁此机会,抹去这些将士身上那些原本属于镇辽各营的印记! 而后彻底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 实际上,正在冲锋剿杀残敌的将士们,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座下老伙计的变化? 不少爱马如命的将士,此时在感觉到自己坐骑的剧烈变化后,甚至比自己之前的晋升,还要感到欢喜。 “哈哈!托咱司马的洪福!你这家伙竟然也得了一番造化!” 马蹄如雷中,马首昂扬嘶鸣,似乎也在喜悦。 那将士见状哈哈笑道。 “既然咱们都得了咱司马的大造化,那就都不能让咱司马失望!” “冲!” 说着,又是一道凛冽刀气向着前方斩下。 血腥绽放间。 忽然一道让所有将士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这片战场上响起。 “凡师皆有名!” “我部,人虽不过三百余!马不过千骑!” “但亦不可无名!” 听闻韩绍这段笼罩整片战场的话,将士们皆是一愣。 随后便反应过来。 确实! 他们这些人虽然只是是残军、败将! 但不可能永远都是残军败将! 更何况他们如今另立别部。 这一路冲杀以来,他们更是早已跟着他们的司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若以首级论战功,他们哪一个不算是战功卓著? 又岂能继续这样无名无号的继续存在着? 想到这里,很快便有将士斩杀一名蛮族后,振臂扬刀。 “但请司马赐名!” 这话说完,三百余将士齐声怒吼。 “但请司马赐名!” 虚空中韩绍的声音,顺势响起。 “好!” “日后我等便以陷阵为名!” “取‘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之意!” “尔等可惧之、畏之?又可敢应之?” 听闻韩绍这番激将的话,众将士手中长刀不停,口中哈哈笑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好名!好名!” “正合吾平生之夙愿!” “我等多谢司马赐名!” 说话间,有将士笑声昂扬。 “兄弟们!今日恰逢我等陷阵立营,正好拿这些蛮狗血祭!” “杀!” …… 而就在三百陷阵将士,以数千蛮骑血祭立营的时候。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乌丸王廷,终于收到了来自哥利等人的第一道奏报。 “什么!你是说……如今正有一支最少三千人的精锐雍骑,越过了可汗大军,悄悄深入了草原?” 那被哥利派来的几名蛮骑,一路狂奔,才急速来到王廷。 此刻见到眼前的贵种,哪敢撒谎? 赶忙将之前他们见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那些王廷贵种先是有些不信,可看着那些蛮骑言辞恳切的样子。 心中难免有些嘀咕。 万一是真的呢? 所以一众王廷贵种,彼此对视一眼,赶忙道。 “此事重大!当速报于左贤王知晓!” “有请左贤王定夺!” …… (本章完) 91.第90章 左贤王 第90章 左贤王 一望无垠,百里之内都几乎没什么遮挡的草原上。 一座明显属于雍人风格的华丽宫城,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这就是乌丸王廷所在,龙城。 没人知道当初整个乌丸为了建造这座几乎完全仿制镐京未央宫的宫城。 到底费了多大的代价,又死了多少部民。 他们只知道这座城建成的那一天,可汗很高兴。 可汗一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可汗不会再随便杀人。 左贤王也一样。 他也怕可汗杀人。 这一点,早在他亲眼看到自己那位兄长缢杀父汗时,便死死烙印在他的心底。 “呼若邪,你要变得有用,因为没有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那一天。 兄长端坐在汗位上,一只脚踩在父汗白的脑袋上,对左贤王呼若邪如是道。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贤明,让自己变得有用。 因为他知道,若是那样,自己真的会死! “殿下,楼上风大,该去下去了。” 正站在阁楼上,眺望远处圣山雪白山顶的左贤王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顺从了奴仆的话,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事实上,一尊法相境的大能,又怎么会畏惧区区寒风? 他只是习惯了听从别人的意见。 “今天该干什么?” 左贤王看了一眼那奴仆,神色认真地问道。 而那奴仆闻言,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什么太重要的事。” “殿下只需要照常处理事情就行。” 说着,那奴仆意味深长道。 “等处理完了,挑些重要的跟老奴说一下就行。” “老奴会派人向可汗禀告。” 左贤王闻言,仿佛没听出这老奴的话外之音一般。 点了点头便微笑道。 “辛苦你了。” 老奴淡笑,以手抚胸道。 “为了伟大的可汗!” 左贤王肃然,同样以手抚胸。 “为了伟大的可汗!” 说完,静静地看着老奴不告而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这王廷深处。 左贤王才长呼一口浊气,失笑出声。 “真像是一条狗。” …… 雍人风格的宫殿,重重复重重。 左贤王其实一直都不习惯。 他更喜欢年少时的王廷,掀开帘子,就能闻到草地的芬芳。 几步之后,便能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脚下是冷冰冰的玉石。 入目可及的都是一些沉重中尽显威严的色调。 让人身处其中,只会感觉到一股彻骨的森寒与冷硬。 所以在坐上那独属于他的座位时,他又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汗位。 心中再一次生出一道妄念。 ‘若是有一天……本王当上了可汗……’ 左贤王哂笑一声。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个妄念。 事实上,只要可汗死了。 他左贤王,作为汗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可汗! 是的……只要那个人死了…… ‘所以兄长……你到底什么时候死呢?’ 左贤王心中有些烦躁地呢喃一声。 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更厌恶这种被当成工具一样,日复一日,进行着这种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工作! 该死! 我是人! 不是牲畜! 更不是伱始毕养的一条狗! 看着眼前案牍上摆放的无数文书,左贤王恨不得一把将它们全都扫飞出去。 而后将它们全都震成碾粉! 可他不敢…… 因为这座看似奢华威严的宫殿,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巨大恐怖的牢笼。 而他这位看似尊贵无双的左贤王,只是被居在这里的一个囚徒! 一个可怜的爬虫! 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只要他在这处宫殿里表现出任何异样。 不出一日,包括他在内左贤王府的所有人就会像杀鸡杀狗一样。 全部会清理干净! 同胞兄弟? 知道他那位好兄长为什么没子嗣吗? 因为已经被他杀光了! 他就是一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传承? 不不不! 在他那位好兄长眼里,他不需要! 因为他觉得他能千秋万世,永永远远坐在那个位置上! 就像传说中那上古天子一样。 所以他不需要有人继承他死后的权力! 更不希望有人能靠着血脉,分享他的权力! 因为他觉得那些废物不配! “殿下,你该处理政务了。” 似乎见左贤王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动弹,虚空中一道声音适时提醒道。 而听闻这话的左贤王悚然一惊,赶忙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道。 “最近修行出了一点岔子,总是容易走神……” 虚空中那道声音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漠然道。 “需要奴知会可汗一声吗?” 左贤王心中一寒,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小问题而已。” “可汗南征,我为王廷留守,自当为可汗分忧,哪能让可汗分心?” “那就好。” 虚空的声音闻言,认可道。 “左贤王果然忠心。” 听到这话左贤王这才放下心来,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厌恶,翻开起案牍上的文书起来。 可看着那些宛如蛆虫一样乱爬的乌丸文字,却让他直犯恶心。 一番批阅下来,只感觉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懑感觉,越来越强烈。 “蠢材!蠢材!” “说了多少次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奏报!不要奏报!” 左贤王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手中那份文书,搓成了碾粉。 “殿下,你失态了。” 听到这声提醒,左贤王怒吼道。 “你们这些狗奴!本王连一点脾气都不能有吗?” 面对左贤王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虚空中的声音似乎沉默了下。 又仿佛在暗自交流。 而后忽然温软了几分口气。 “是哪个部族惹得殿下动怒?” “需要奴等出手吗?” 左贤王闻言,忽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开口。 刚刚那个递上文书上奏的部族,将……鸡犬不留! 所以想了想之后,他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算了吧。” 人就是这样。 当你伪装一个模样时间长了,渐渐地你就好像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 名为呼若邪的左贤王,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但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如今的样子,不能丢! 因为这或许已经是他如今唯一的本钱与底牌了。 贤明、仁慈、宽容。 以及对可汗的那一份忠心。 而就在这一阵沉默中,外间隐约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左贤王皱眉。 “何事喧哗?” 话音一落,虚空中的声音顿时响起。 “外廷的一些人,说有要事禀告殿下。” 能够让他短暂脱离这些令人厌恶的文书,左贤王眉头微松。 “让他们进来。” 而当那些贵种联袂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左贤王愣住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 如今可汗南征,大败雍人,还能有什么大事? 莫非……可汗出事了? 左贤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面上却是一片沉重。 “说!什么事!” 那些贵种赶忙道。 “雍人打进咱们草原了!” 这话顿时拉平了左贤王的嘴角,一双略显单薄的眉眼,阴沉地看着下方的这些人。 “你们真当本王不会杀人吗?” …… 上一章抱歉,想了想,还是把其中贼尬的那一段删了。 大家可以回去重看一下,然后在脑海里将那段屏蔽掉……另外,今晚不睡了,将昨天答应的两更补上,另外‘尹诡婳’兄弟打赏了一个盟主,还会加一更,一共三更。 (本章完) 92.第91章 苦一苦部族,骂名我来担 第91章 苦一苦部族,骂名我来担 可汗南征,汇集了数十万大军南下。 这样庞大的军队,别说是三千人的雍人精骑了。 就算是一只苍蝇没有得到允许,也别想越过他们,进入草原! 所以……你们这是将本王的仁善,当成了软弱、愚蠢、可欺? 左贤王神色不善,闪烁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意。 而法相境大能的杀意,又岂是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廷贵种所能承受的? 几乎这股杀意露出的一瞬间,他们就扑通一声跪了。 “殿下息怒!” 几道匍匐在地的身影,汗如雨下间,赶忙叩首道。 “我等也只是得到下面人上报,觉得不能大意,才特意前来禀告殿下的啊!” “是啊!我等见那些士卒说的不似假话!” “万一是真的,咱们王廷可就危险了啊!”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王廷如今的情况吗? 这次可汗南下,几乎将整个王廷守备力量全都抽调一空。 在不考虑大能出手的前提下。 别说是雍人三千精骑了,就算是只有一半! 也能马踏王廷!杀个对穿! 将整个乌丸所有人的荣耀和体面,通通踩在脚下! 听着这些个废材痛苦流涕的模样,左贤王身上的杀意,终于渐渐散去。 眼神也渐渐从愤怒,转而疑惑,再到凝重。 因为这些废物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基本没有一个蠢材。 蠢材也活不到今天。 最关键的是,他们刚刚说的有句话很对。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真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骑,不要命地深入草原呢? 他们不敢赌。 左贤王呼若邪同样不敢赌! 一旦王廷被雍人突袭,他们这些人就算没死在那些雍人手里。 事后也会被暴怒的可汗,生吞活剥! 想到这里,左贤王顿时有种吃了死苍蝇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没见过这些狗东西! 宁愿一直面对那些该死的有如蛆虫在爬的可恶文书。 因为那样的话,他还可以用‘不知情’在事后推脱一下。 等雍人真杀来了,挡得住就挡,挡不住,他还可以‘万不得已’躲到神庙,寻求大巫的庇佑。 可现在已经晚了。 见都已经见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确定这个消息的来源。 再考虑之后应对的事。 于是他本能地搬弄了眉头,便化作如沐春风的笑脸。 “本王刚刚正在气头上,一时失态,诸位见谅。” 说着,亲自将几人从地上扶起。 几位大部族在王廷的代言人,彼此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左贤王果然是左贤王! 相较于喜怒无常、暴虐的可汗,要和善太多了。 要是左贤王是可汗的话…… 几人心中悄无声息地生出这道念头,又赶忙将这道可怕的念头生生掐灭。 而这时,左贤王已经接着道。 “对了,既然你们说是有士卒冒死将消息递来,那就让他们入宫一趟。” “本王有些细节要跟他们确认。” 听闻这话,这些王廷贵种本想说,‘怎可让那些卑贱的贱种污了这王宫之地?’ 可面对左贤王那和善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他们终究也只能点头应声。 “殿下稍待,我等去去就来。” …… 宫殿高大。 华丽壮观到让那些小部族出身的士卒,宛如见到了传说中的上古天宫。 从来只见过一片片白色毡房的他们,哪见过这等场面? 曾经自认为武勇的他们,只感觉腿脚发软,嘴唇哆嗦。 对于这些卑微贱种的丑态,走在前面的王廷贵种心中嗤笑不已。 这算什么? 眼前这片看似奢华壮丽的宫殿,说白了不过是只得其形、没有其神的拙劣仿制品而已。 想当年他们年轻那会儿,跟着部族长辈去大雍镐京。 那才是真正的天宫! 一座建在人间的天上宫殿! 就连龙城的真品【未央宫】,也不过是其中一处大一些的宫殿群落罢了。 想到这里,一众王廷贵种不禁一阵摇头失笑。 居高临下地瞥了身后一眼后,便告诫道。 “待会儿殿下问你们什么,伱们就说什么。” “说错了话,没人能救得了你们,知道吗?” 被这么一吓,本就紧张不已的那些蛮族士卒,越发紧张了。 除了连连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这次有了左贤王交代的特许通行,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便进入了王廷大殿。 几个哥利麾下的蛮族士卒,见了左贤王便扑通一声跪下。 匍匐着就要亲吻他脚下一尘不染的地面。 左贤王本能地蹙了蹙眉头,而后和声打断道。 “就不用多礼了。” 一股柔和的无形之力,将那些士卒推开间。 左贤王直接就让那些士卒,重复了一下之前对那些王廷贵种所说的话。 或许是这副仁善的面孔,让这些士卒放松了几分心神。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开始了讲述。 左贤王听了一阵,发现与之前那些贵种说的大差不差,便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说辞。 可很快他便皱起了眉。 “这么说,你们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些雍人?” 一众士卒面面相觑。 哥利当户让他们怎么禀告,他们就怎么说呗。 而看着他们这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左贤王心中怒骂一声。 ‘那叫什么哥利的当户,是蠢货吗?’ ‘仅凭一番猜测,也敢向王廷禀告?’ 可偏偏面对这个禀告,他这个左贤王却又不得不慎重。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他赌不起! 该死! 宛如一手握着一个烫手山芋的左贤王,此时那是一个吃也不是,丢也不是! 而这个烫手山芋,正是那个名为哥利的蠢货,亲手交到他手上的! 该死! 左贤王心里暗骂着。 恨不得将那狗东西活刮了! “哥利那个蠢……那个当户,现在带着大军在哪儿?” 一口郁气憋在心口的左贤王,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个士卒。 但凡他们说一句,哥利当户选择‘避敌锋芒’,战略性撤退! 就算是长生天和巫神都救不了他! 左贤王心中暗暗发誓。 只可惜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因为来之前,哥利当户和一步登天的阿保机千夫长再三交代了。 他们正在拼尽全力追击那支雍人精骑! 所以他们自然老老实实地说了。 听闻这话的左贤王,心中虽然依旧恨得要死。 可面上却是缓和了许多。 甚至不得不违心地夸赞了一番那位哥利当户的忠勇!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这些士卒全部拍死。 漫天血雾暴散间,站在一旁的一众王廷贵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实在无法想象,平日里仁慈、宽容的左贤王竟然有这等暴虐的一面。 正暗自胆寒的时候,却见左贤王神色悲戚道。 “此事事关重大!要是泄露出去,整个王廷都会陷入混乱,所以本王这也是不得已,才痛下杀手……” 看着左贤王一脸‘吾心不忍’的样子。 一众王廷贵种认真沉思了片刻,便以手抚胸躬身道。 “殿下果决!我等不及也!” 不过只是几个卑微贱种,死了也就死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面对众人的问题,左贤王想了想,便道。 “其一,立即将情况如实向可汗禀告!”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王廷是可汗的王廷。 只要可汗高兴,就算是一把火烧了。 作为可汗忠臣的他们,也只会拍手鼓掌说‘可汗烧得好’。 但是在可汗没有说话之前,他们必须为可汗保住王廷。 否则就是死罪! 所以关键就在于左贤王接下来的其二、其三之上。 而左贤王向来都以贤明著称,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其二,立刻派人前去查看一番,证实一下消息的准确性。” 左贤王说着,心中那口憋闷之气,还没散去。 “另外,那个哥利手下的数千骑,若是真的去追那支雍人精骑的话……” 左贤王面色阴冷道。 “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若是没有,那就是他在欺骗本王……” “让人替本王将他脑袋摘下来,带给本王。” 狗东西甩了这么大的锅给本王! 死了,也要给本王死透! 活着,更要死! 这话说完,那些王廷贵种刚想应声。 却没想到那隐匿在虚空中的声音,却是抢先开口道。 “这事,由奴等派一人去看看就行。” 事关王廷安危,就算是这些可汗忠犬也不敢怠慢。 而眼见他们决定出手,众人顿时不敢接话了。 因为能被留在王廷‘协助’左贤王的恐怖存在,实在不是他们所能轻易置喙的。 于是众人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左贤王的‘其三’。 “其三,向各部族发布王令,抽丁吧!” 听到左贤王说出的这最后一句话。 一众王廷贵种全都色变。 “殿下,不可啊!” “如今可汗南下,各部族本就被抽调出了大部分武士!” “这个时候要是再抽丁,那些部族拿什么抵挡那些雍人?” 这话出口,左贤王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抽丁,就挡得住了吗?” 众人一阵哑口无言。 而这时,左贤王大手一挥,决然道。 “先苦一苦各部族!骂名我来担!” 而眼看左贤王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众人还能说什么? 只能叹息一声,躬身应道。 “殿下贤明!” 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聚兵围剿那支还处于薛定谔状态的三千雍人精骑。 就算是这些大部族在王廷中的代言人也没有。 因为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所有根基,都在王廷。 没人能够舍下这一切。 王廷要是毁了,他们的一切也都跟着毁了! 到时候他们只会成为身后部族的弃子。 既然如此,那就听左贤王的,先苦一苦部族吧! 反正左贤王说了,骂名他来担。 ‘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 还欠两章,继续。另外群开了,大家可以加一下 (本章完) 93.第92章 王令 第92章 王令 青离部。 作为一个小部族,在族长带着百余儿郎跟着可汗南下之后,留守的族老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既为族长带着百余族人担心,又为如今虚弱到了极点的部族担心。 说到底像他们这样的小部族,家底子实在是太薄了。 一旦发生点什么意外,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离族老当初就劝过族长,让不用亲自去,就算是去也不能带这么多人。 可族长不听啊! 他想趁着壮年,跟着可汗搏一搏。 而部族里那些少年郎也是如此。 张口闭口就是雍人懦弱,不堪一击。 谈笑间就是雍女如何美艳,如何柔顺,雍人的财货又是如何丰盛。 雍人真要是像你们说的这样,咱们祖祖辈辈能这般生活在这草原苦寒之地吗? 可每次他说到这个,换来的却是那些少年郎不屑的眼光。 有不客气的,甚至在背后骂上‘被雍人吓破胆的老狗’! 青离族老对此,除了苦笑,又能说什么。 他甚至懒得出手教训这些不知尊老的狗崽子。 因为他少年时,也是这般过来的。 只知道低着头看人。 非要等到被人用刀挑起脖颈,才会学会低眉顺目。 才会知道天大地大,以及自己的渺小。 ‘去吧,去吧,都去吧!’ 吃点亏,死点人,就知道怕了。 他只希望族长能约束住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最后能多带一些人回来。 毕竟这些狗崽子虽然不像话,可却是青离部未来的种子啊! ‘人活着啊,比什么都重要!’ 青离族老有些唏嘘地想着。 然而就在他为南征族人担心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顿时落在了他们这些青离留守族人头上。 王廷的信使,骑着快马呼啸而至。 等在一众惊慌失措的青离部族人面前停下后,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册后。 手中王令一展,等到那王令上属于青离部的光点亮起,便冷声喝道。 “王廷有令!” “着你们青离部出武士十名,马二十匹!羊五十只!” “即刻前往王廷!” 听到这道王令,包括青离族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不……不是,可汗南征不是刚刚抽过丁了吗? 怎么又抽? 难不成可汗南征,吃了败仗? 想到这里,众人全都生出阵阵恐慌。 战前,他们还没想这么多。 只想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能跟着可汗发财。 似乎没想到要是战败了,那可怎么办? 这样的后果,他们能不能承受? 而青离部众人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那王廷使者这一路来,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嗤笑一声,便回应道。 “胡思乱想什么!可汗在南面打了大胜仗!一战斩首数万!” 眼看着那王廷使者神色傲然,不似作伪。 众人不但放心下来,面上更是欣喜不已。 “哈图,听到没有!你阿爸跟着可汗打了大胜仗!” “等伱阿爸回来,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青离族老面色依旧有些忧虑。 既然打了胜仗,为什么王廷又要抽丁? 而当他将这个想法,小心问出来的时候。 果然那王廷使者神色有些不自然。 实在他也觉得奇怪呢。 只是当他问完上官之后,得到的却是一记马鞭。 以及一句喝骂。 所以面对同样的问题,他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遭遇复刻一遍。 马鞭重重抽下后,他喝骂一声。 “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来这么多废话!” 看着那老东西龇牙咧嘴的样子,那使者心中一阵快意。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别的部族,也一样抽丁!” “就算是大部族也是一样。” “所以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武士,对于部族而言,即是攻伐的利刃。 也是他们保护自己不被其他部族欺凌、吞并的城墙。 所以那王廷使者这话说完,众人神色顿时一缓。 挨了一鞭子的青离族老,还想问什么。 可那王廷使者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王令我已经传达!” “十日之内,赶到王廷!” “否则的话,王廷问罪下来,可别怪本使者没提醒你们!” 说完,那王廷使者便策动着胯下快马,呼啸着远去。 明显是要赶往下一个部族。 青离部众人望着使者的背影,彼此面面相觑一眼,然后望向自家族老。 “族老,怎么办?” 青离族老无奈摇头。 “你们敢违逆王令?” 众人默然。 谁敢?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大部族也不敢。 因为这些都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教训。 那还能怎么办? 凉拌! “既然都不敢,就按王令办吧。” 青离族老这话说着,目光扫过一众部族留守的武士。 见没人主动站出来,便准备点兵点将,点到是谁就是了。 可就在他刚点了两个人后,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意外的惊呼。 “族老!你看!那王廷使者又回来了!” 刚刚被点到那两人,有些惊喜道。 “是不是王廷改了主意,咱们不用去了?” 青离族老忍不住白了这个天真的蠢货一眼。 你当王令是什么? 擦屁股的皮子吗? 想涂抹一下,就涂抹一下? 只是就在他扭头望向那去而复返的王廷使者时,他那对已经爽白了眉头,忽然紧紧拧起。 不对劲! 人老成精! 他只看到那王廷使者远远奔来的姿态,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不好!出事了!” 青离族老惊呼一声。 而后迅速高声厉喝道。 “快!回去拿刀!上马!” 然后就在他厉喝不断的时候,只见那狂奔而来的王廷使者,一头栽倒马下。 随后那声凄厉的疾呼,才随着寒风飘荡到他们耳边。 “雍人……雍人……来了……” 声音隐约、飘忽,可内里的惊恐之意。 却让所有青离部众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雍人? 雍人怎么可能来到草原? 而眼见身边一众蠢货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青离族老牙都要咬碎了。 当即上去就是一人一个耳光。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敌袭!敌袭!” 直到这一耳光吃了下去。 众人才如梦初醒,将信将疑地快速回去拿刀、找马。 而另一边的缓坡之后,中行固一脸谄笑,竖起大拇指道。 “司马果真神射!” 韩绍放下手里的雕纹大弓,瞥了这老狗一眼。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箭还没出去。” 中行固无视身边一众鄙夷的目光,舔着脸嘿嘿笑道。 “看您说的!这不显得司马您射得准嘛!” 韩绍也懒得搭理这个阉货,腰间睚眦铿锵出鞘。 “陷阵之志!” 身后将士轰然应声。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韩绍闻言,面甲下的嘴角勾起。 “攻!” …… 第四更!还有一更! (本章完) 94.第93章 天助我也!(为盟主‘尹诡婳’加 第93章 天助我也!(为盟主‘尹诡婳’加更!) 如果说,前一刻青离部的族人,对于‘雍人’两个字,还是一个概念的话。 那此时骤然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色线条。 就是这个概念的真正具象化。 什么孱弱!什么柔顺!什么不堪一击! 这些固有的印象,通通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只剩下那一片冷硬的黑色铠甲,以及那一柄柄雪亮的长刀,死死烙印在他们心底。 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 所以当那位被不少族中少年郎暗自鄙夷的族老,为他们上演了一出什么叫蚍蜉撼树后。 剩下的青离部武者,顺理成章地崩溃了。 所有的勇气都被对面那一阵扑面而来的沉重马蹄,生生踏得粉碎。 他们逃了! 无视了身后族人,甚至妻子儿女的哭喊、哀嚎,可耻地逃了! 可他们浑然不觉! 此刻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那就是远离这里! 远离那些宛如魔鬼的恐怖黑甲! 只是他们逃得掉吗?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有青离部武者拼命地抽打着座下的战马。 可任由他将自己的战马,抽得鲜血淋漓。 那一阵璀璨的刀光,还是迅捷无比地收割了他们的人头。 赵牧身后一名将士,啧啧有声。 “弱!太弱了!” “简直是不堪一击。” 赵牧顺手给他一个脑瓜子不轻不重地来了一鞭子,口中训斥道。 “弱?要不要回头你跟我练练?” “区区后天真气境,就如此目空一切!” “你忘了司马说过什么吗?” “骄兵必败!” 听闻赵牧这般唠叨的话,那将士有些无语地撇撇嘴。 真要论傲慢,谁比得过你赵军候老人家? 不过说起来也挺有意思。 这赵军候自从上次挨了司马两鞭子后,如今言必称司马。 动不动就司马如何如何。 甚至整日将‘骄兵必败’四个字,挂在嘴边。 真要是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还以为他赵军候过去是个多谦卑的人呢! 那将士心里嘀咕,却不敢跟赵牧顶嘴。 口中连连称是。 …… 青离部的抵抗…… 哦,不对。 在三百余最低也是后天真气境的陷阵营将士面前,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抵抗。 一阵摧枯拉朽的冲锋之后,整个青离部就七零八落了。 只是就在将士们要继续痛下杀手的时候,却被韩绍挥手止住了。 “阿骨打。” 听到韩绍点名,铁木阿骨打精神一震。 “主人!阿骨打在!” 韩绍淡笑,手中马鞭指了指前方。 阿骨打见状,瞬间会意。 霍然起身,然后看向身后一众少年,呼喝道。 “向主人展现我们忠心的时候到了!” “本首领再问伱们一声,可能舞得动手中的弯刀?” 听着铁木阿骨打这番颇为瞧不起人的话,众少年只觉得热血一涌。 当即抽出腰间的弯刀,怒吼道。 “区区弯刀!提之如草芥!” 听闻这话,铁木阿骨打嘴角一狞。 “好!那就随我一同向主人证明吧!” 说完,率先向着早已支离破碎的青离部冲了进去。 韩绍并没有在意这些。 此时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青离部的挂着旗帜,有些出神。 李靖踱马上前,好奇道。 “司马在看什么?” 韩绍指着那迎风飘舞的旗子,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那上面的图案,有些熟悉?” 李靖看了好一会儿,初始还有些茫然。 可片刻之后,却感觉有些熟悉。 又愣了片刻,才猛然醒悟过来。 “这上面的图腾,我们见过!” 韩绍闻言,哈哈笑道。 “想起来了?” 李靖点头,苦笑道。 “想起来了……就在之前围杀我们的战场上!” 那时候他们这位司马,还只是一个落马小卒。 后来却生生杀溃了无数敌军,带着他们一路杀出了重围。 李靖摇头失笑,神色有些感慨道。 “司马还真是好记性!” 就连其中一个参与围杀他们的小部族旗帜,都清楚的记得。 韩绍莞尔一笑,而后一脸认真道。 “李靖啊!你这可猜错了。” “我这可不是记性好……” 这话说着,身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冷笑着插话道。 “他只是记仇。” 韩绍一愣,然后哈哈笑道。 “你看!还是辛夷最懂我。” 现在叫木兰,还太早。 叫辛夷,反而正合适。 果然公孙辛夷只是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眼看两人之间微妙变化的李靖,心中一边失笑,一边暗自感慨。 像大娘子这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怕是也只有司马这样的人才能降住。 这跟地位、背景无关。 纯粹就是人的问题。 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经听过的传言,李靖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可再想想,司马身上的种种玄奇之处。 李靖忽然哂笑一声。 或许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司马何等人杰? 那可是把天捅个窟窿,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人物! 哪用得着他操心? 而就在李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刚刚他们冲锋的时候,悄悄躲到一边的中行固再次颠颠地跑了过来。 神色间还带几分激动和兴奋的神色。 李靖有些不屑地斜昵了这老狗一眼,便驱马去到了别处。 而对于李靖这些人对自己的蔑视,中行固自然心知肚明。 可他对此毫不在意。 毕竟既然已经决定当一条好狗,只要主人不要抛弃他,其他人的好恶,又有什么关心的价值? 所以中行固直接无视了所有人,一脸殷勤地凑了过来。 “司马!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韩绍见他一脸兴奋地故作神秘,忍了忍,还是道。 “直接说。” 中行固闻言,赶忙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本书册,以及一卷类似丝帛的东西。 韩绍顺手接过其中的书册翻看了几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妈的! 什么玩意儿! 鬼画符吗? 中行固见状,赶忙道。 “司马,这是乌丸人的文字!” “上面写的是一部分部族的大概丁口情况!” 韩绍一愣。 他妈的! 这些乌丸人有病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让人带着到处跑? 对此,中行固解释道。 “司马刚刚射杀的那蛮骑,是王廷派出来的使者!” “这些使者,在草原上无人敢动!” “只要一个使者出了意外,整片区域的部族,都会被牵连!” 听闻这话,韩绍才勉强理解。 不过他也没计较这些,他只是好奇。 “你怎么知道的?” 中行固这时又递上那卷被韩绍忽略的丝帛。 “这是乌丸王廷赐予使者,行走草原的王令!旁人根本伪造不了!” 说着,他又接着将王令上的内容翻译了一遍。 没想到这老狗竟然还懂乌丸文字的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顺势将那卷黑色纹金的丝帛展开。 “这上面的亮点是什么?” 旁边的公孙辛夷凑过来瞥了一眼,便直接问道。 而还没等中行固回答,韩绍便已经哈哈笑道。 “是地图!” 韩绍指着最末端那个亮起的光点。 “这就是咱们所在的位置!” 而只要沿着这些光点的顺序,一直延伸到尽头。 应该就是乌丸人王廷所在! 龙城! 这一刻,就连韩绍也已经兴奋起来了。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而更让他兴奋的是乌丸人真的从各部族抽丁了! 这意味着那些乌丸人怕了! 而不管他们是不是要集中兵力,来围剿他们。 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这就给了韩绍他们闪转腾挪的机会! 甚至可以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只要避开那些万骑大部。 整个乌丸部控制的漠南草原,都会任由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纵横驰骋! 看着韩绍这副振奋不已的样子,中行固小心试探道。 “司马莫不是想要沿着这些部族,一路横扫过去?” 韩绍看了他一眼,将那黑色纹金的王令丝帛收入怀中,然后摇头道。 “不!我要趁这个机会!截杀这些乌丸王廷的使者!” …… 补更完毕!人到中年,真的不行了……以前日万都只是基操……睡了睡了。 (本章完) 95.第94章 让恐惧飞 第94章 让恐惧飞 “主人,基本上清理干净了。” 铁木阿骨打抹了把脸上的血,冲韩绍露出一抹淳朴的笑容。 韩绍看了一眼另一边那些脸色惨白的青离部少年。 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做得不错。” 面对韩绍这一声赞许,铁木阿骨打面色一喜。 而那些原属于乞颜部的贵种,此时也是挺直了胸膛,一脸的昂扬与傲然。 虽然这一次,他们只是做了一些‘收尾’的工作。 也没能得到实质性的奖励。 但能够得到认可,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正被另一个群体所‘接纳’。 韩绍满意地看着他们,再次点了点头。 “最近你们辛苦一点,教会这些新人什么是规矩。” 听到韩绍这番和颜悦色的话。 一众原先乞颜部少年面上顿时狞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主人放心!有我们在,没人敢不守规矩!” 术,无正邪。 用之正,则正。 用之恶,则恶。 不得不说这些曾经从法治栏目学来的套路,真的很好用。 毕竟说到底,通常这种有组织的那啥行为,一般人也玩不转。 而对于韩绍而言,他当初也只是比较好学而已。 …… 当一支军队不用考虑后勤。 又拥有着强大的机动性与无与伦比的攻击力。 那它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无敌的! 所以当那些穿着冷硬黑甲,跨着高大铁骑,于整个漠南草原横扫而过的时候。 没有人能够抵挡! 任何敢于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存在,通通都会马蹄踏成碾粉! 甚至就连那些平日里傲视四方部族的千骑大部也不行! 一通风卷残云的突袭过后。 无数大小部族在这场暴风雪来临前的草原寒冬前。 提前陷入了一片安宁的死寂。 南方正在打仗,来自雍人地界的很多东西都过不来。 又被可汗和王廷征调了不少。 所以今年草原上物资越发紧缺。 有草原行商运送着好不容易弄来的过冬紧俏货物,准备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可当他们途径某个部族时,却发现眼前的那个部族安静的有些吓人。 一番高声呼喝后,见依旧毫无动静。 那股行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默念着长生天和巫神之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充斥着无尽死亡之意的部族群落。 只是就在他们靠近的一瞬间,所有人就都是呆愣在原地。 视线中原本还算雪白的毡房上,到处是泼洒的墨色。 而对于这种诡异的墨色,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也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凝固干涸的血迹! “长生天啊!” 那行商首领惊呼一声。 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个部族怕是已经被灭族了! 只是他刚开始也只是为这个部族感到惋惜,并没有别的其他情绪。 因为在草原上这种部族之间的血腥战争,虽然不算多见,却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作为行商,他就不用怕。 毕竟除了那些可恶的马匪,没有部族会胡乱动他们这些行商。 除非他们以后再也不想有人与他们交易。 所以那行商首领在带着大家默哀了一阵,便准备启程赶往下一个部族。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再传来一声惊呼。 “首……首领!你……你快来看!” 听到那来自商队护卫的惊呼,一众行商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赶忙簇拥着首领,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可没走多远,众人的身影便彻底僵硬住了。 那是一座由尸体垒成的尸山! “首领……这……” 那惨白着脸色的行商,看着自家首领甚至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而他们的首领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会这样? 他有些想不通。 毕竟草原上部族彼此攻杀,除非真有什么血海深仇。 否则的话,断然不会像这样堂而皇之地垒京观! 而且这种京观的造型风格,根本不像是他们草原人。 反倒是像…… 被脑海中那个念头吓到了的行商首领,颤抖着涩声道。 “雍人……是雍人!” “雍人来我们草原了!” 听到首领这话,一众行商先是一愣,而后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雍人? 怎么可能? 其实也难怪他们这般反应。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和祖祖辈辈的传承中,雍人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这般深入草原了。 事实上,如今很多草原上的很多年轻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雍人。 他们所有对于雍人的印象,都是源于别人的诉说。 比如族中长辈,以及眼前这些行走在整个草原上的行商…… “可是……雍人不是在南方跟可汗交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草原?” 而且他们这些行商的消息很灵通。 据他们所知,可汗已经大败那些雍人,杀了好多人。 这样一来,雍人更加不可能出现在草原上了啊! 听着身边众人的伱一言我一语。 原本一阵恐惧的行商首领,也有些不自信了。 ‘难不成真是……我自己吓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短暂沉思了片刻,便断然道。 “咱们快点赶去下一个部族看看!” 如果真是雍人来了草原,那遭灾的肯定不只是这一个部族! 到时候一看便知。 众人听闻首领这话,也是点头称是。 很快便快速行动起来。 至于说他们这么做,可能会一头撞上那些可能存在的雍人大军。 一众行商倒是没有考虑太多。 一来,他们本就是一群草原上的冒险者,胆子小也干不了这个。 二来,要是真要是雍人来了,他们真还不如死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这一趟高价收罗来的紧俏物资…… 他妈的! 全砸手里了! 然而这世上就是这样,往往你最怕遇到什么厄运。 厄运偏偏就会在此时悄然降临。 所以一众行商很快就绝望了。 又是同样的场景,又是同样的尸山。 “首领……接……接下来该怎么办?” 妈的! 老子怎么知道? 行商首领欲哭无泪。 为了这一趟货,他已经砸进去了全部身家,甚至跟大部族借了一些债。 要是到了时间还不上指定的牛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绝对会将他连皮带骨一起吞个干净! 想到可怕处,那行商首领目光恐惧,身子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不过身为商人的韧性与敏锐,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希望。 “走!继续走!我们去那些大部族去看看!” 只要那些大部族没事。 就证明事情还没真正坏到那个地步。 他自己也还有救! 说完这话,他一把推开众人带头呼啸而去。 只是就他们一行商队去往大部族方向的时候,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的缓坡上,一道暗黑的丝线,就那么停在那里,默默注视他们。 “雍……雍人!” “真的是雍人!” “雍人真的来了!” 他们中的不少人在南下进货的时候,曾经是远远见过那一身冷硬黑甲的。 可如今这可是在草原上! 是他们乌丸人的地盘! 没人能形容他们这一刻的恐惧与震惊。 那一道道全身被笼罩在黑色甲胄中的身影,宛如来自地狱的死神一般凝视他们。 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接引去往那充满无尽恐怖的地底深处。 “跑啊!” 有行商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疯狂地策马狂奔。 可也有人没有。 “货!我的货!” 只是身边同伴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疯了!货没了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 被一巴掌打醒了的行商,只能忍痛抛下一切疯狂逃窜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那些他们大价钱雇来的护卫,竟然跑得比他们还快。 该死的!该死的! 快来保护我啊! 我加钱! 可面对身后雇主的奋力疾呼,那些护卫头也不回。 去你妈的! 你把老子当傻子吗? …… “司马,不追?” 面对身边将士的疑惑。 韩绍哂笑。 “不急,先让恐惧飞一会儿。” …… (本章完) 96.第95章 商人!要有骨气! 第95章 商人!要有骨气! 缓坡之上。 韩绍让将士们站成一排。 从下面往上看,远远看过去,仿佛那缓坡之后,真藏着千军万马。 等下面那支数百人的商队,疯狂逃窜之后,才让早已在准备在一旁的赵牧,带着铁鹞子的人冲上去。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再次交代了一声。 “差不多就得了,别杀光了。” 赵牧领命。 “喏。” 看着赵牧认真的样子,韩绍这才放下心来。 “去吧。” 看着赵牧呼啸着远去的背影,韩绍对身边的李靖莞尔笑道。 “咱们这位赵军候确实稳重了不少。” 不然之前那两鞭子,不白挨了。 李靖干笑一声。 “都是司马的功劳。” 韩绍看了李靖一眼,笑道。 “你啊,油滑了不少。” “不过这也是好事,过刚易折,善柔者方能不败。”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神色认真了几分。 “谨遵司马教诲。” 韩绍点头,受了这一礼。 “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不要让我失望。” 听着韩绍这番充满期许的话,李靖心中一阵火热,却又有些惶恐。 正想着说些什么,可这个时候韩绍见赵牧已经将那些行商赶远了,于是便招呼道。 “走吧,咱们也下去看看。” “这草原上的风,吹得还真让人有些难受。” 策马缓行间。 公孙辛夷问道,“想家了?” 韩绍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 “想了。” 可惜啊,他的家太远。 远到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看着韩绍一脸怅然的样子,公孙辛夷悄然撇撇嘴,嘀咕道。 “怕不是想某人了吧?” 听到耳畔那道酸溜溜的声音,韩绍笑笑。 风太大,呜呜刮的,这听力也不好了。 见这狗东西一说到这个,就装傻充愣。 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音后,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转而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前些天在那个名为青离的小部族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在她看来,既然如今这段时间,正好是草原上各方势力最薄弱的时候。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路西行,绕过南方的乌丸大军,走并州,回幽州? 见公孙辛夷提到正事,韩绍终于不好装作没听到。 想了想便回应道。 “再等等吧。” 他倒不是不知道这个短暂窗口期的宝贵。 也不是存心想带着将士们送死。 他只是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自己应该还能做更多。 当然这只是其一。 至于其二…… 韩绍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公孙辛夷,轻笑传音道。 “伱有没有感觉到……其实有人一直在看着你?” 面对韩绍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公孙辛夷神色怔了怔。 韩绍呵呵一笑。 “就像你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韩绍其实是想试探公孙辛夷一下。 可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之后,这娘们儿忽然痴痴地看着自己。 嘴角一抽后便回过身,轻磕马腹策马而行。 ‘所以……我才是那道风景?’ 韩绍黑色面甲下的眉头,微微拧起。 …… 数十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以及一些不算多的牛羊。 就这么被作为战利品,随意扔在草原上。 韩绍胯下乌骓趋着小步,在几辆马车前停下。 韩绍没有下马,只是抽出睚眦,用刀尖随意拨弄一番货物。 茶叶。 这个他是知道的。 这玩意儿作为草原上的战略物资。 少了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玩意,再勇猛的草原勇士也拉不出屎来。 毕竟高贵的勇士,总不能跟那些卑微的贱种一样,从地里刨草根、菌菇吃吧? 韩绍挑挑看看,有些东西是他认识的,有些不认识。 “这些货值钱吗?” 听闻这话的中行固,赶忙解答道。 “在草原上值大钱!” 韩绍懂了。 妈的! 抢了一堆垃圾! 第一次劫富济贫就遭遇滑铁卢的韩绍,心情不甚美丽。 所以口气变得有些不善。 “可听懂得人话?” 被韩绍目光注视的行商首领,身子一颤,匍匐在地。 “听得懂!听得懂!” “那就好。” 韩绍点头,好奇道。 “你为什么不跑?” 行商首领磕头不断,苦笑道。 “跑不掉,就不想费这个力气了。” 韩绍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认真道。 “你应该跑的。” 你看,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在该聪明的时候,犯糊涂。 就像眼前这个行商首领,此时听到韩绍这话,先是不解。 等看到远处那些只杀了一部分人,便直接折返而回的雍人武士,肠子都快悔青了。 是啊! 该跑的! 以他先天境的修为,只要这些雍人不赶尽杀绝,肯定能跑掉! 可偏偏…… 看着那行商首领懊恼不已的样子,韩绍哈哈大笑。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韩绍笑了一阵后,便看向那行商首领,再次问道。 “我听说,你们这些草原行商,既贩卖货物,也负责传递消息?” 草原太大了。 人又太少。 许多部民从生到死,甚至没有踏出过自己部族的势力范围。 所以很多消息,都是靠这些草原行商传递。 那行商首领听闻韩绍这话,一时不知道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气息恐怖的雍人,为什么会放过他们商队的大部分人。 而这时,韩绍已经似笑非笑地接着道。 “你说……那些跟你一起的商人在逃出之后,会怎么编排我们这些突然出现在草原上雍人?” 听闻这话,那行商首领愣了一会儿。 再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眼前这支虽然强大,却明显没有他想象中庞大的军队。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猜到了,对不对?” “是的,我需要他们让整个草原感觉到恐惧。” 韩绍呵呵笑着。 “既然这样,那我也猜一猜!” “我猜你一定不会为了活命,向我这个雍人投降,对不对?” “也一定不会为了活命,带我去找那些王廷的使者,对不对?” 韩绍这话说着,忽然叹息一声,认真道。 “毕竟在我的认知中,你们商人最有骨气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 冰冷的刀锋,搭在那行商首领的脖颈之间。 “所以……这位有骨气的商人,能不能在临死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抖! 剧烈的颤抖! “特木合!将军!我叫特木合!” “昨天!昨天!我就见过一名王廷使者!” “只要将军不杀我!我可以带将军去!现在就去!” 韩绍闻言,似乎愣了一下。 “商人!要有骨气!” “你让我对商人有些失望……” 韩绍口中一边责怪,一边顺势收回睚眦,叹息道。 “带我去吧。” 见鬼! 商人怎么会有骨气? 为了利益,他们连自己的命都能卖! 不过,眼下韩绍喜欢这样的商人。 …… (本章完) 97.第96章 斩草要除根 第96章 斩草要除根 斗气不用化马。 法相境的大能自然也不用。 一路御空,庞大的神魂之力不断扫过下方的辽阔草原。 那来自王廷的法相境大能,终于从空中飘落而下。 看着下方那座在寒风中死寂一片的部族,以及那一座尸体垒成的尸山。 他脸色气得发青。 抬手间便是一道森寒气息爆发而出。 将整座尸山连带着那些食腐的畜生,震成了漫天碾粉。 “该死的雍狗!” 这些贱民死不足惜! 可那些雍狗千不该万不该,拿这些贱种的尸体来打可汗的脸! 而且还是接二连三!不止一次! 这让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已经不想去算这是他毁掉的第几座尸山了。 这一路从南到北! 每隔一段距离,便看到一座! 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些可汗奴仆的无能与废物。 心中汹涌着怒火的那王廷法相大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后再次腾空而起,很快便化作黑点,消失在云端之上。 他已经懒得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他必须抓紧时间,查明事情的真相。 然后才能向可汗和左贤王殿下禀告,让他们早做决断! 毕竟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雍人真的来了!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雍人到底来了多少。 是不是真像那些贱种禀告的那样,至少有三千精骑! …… 而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百里之外。 看着那座突兀出现在草原上的巨大尸山,饶是那王廷法相大能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前去王廷的贱种,没有撒谎! 更没有猜错! 那支悍然深入草原的雍人精骑,数量绝对不会少! 因为他们原本归属的那支数千骑军,就在下面。 那王廷法相大能有些不死心的从空中落下。 神魂一阵扫过,便确认了这些尸体的身份。 武者! 全部都是武者! 畜生啊! 那王廷法相大能黑着脸,心中怒骂一声。 那些该死雍狗他们……他们竟然连马都没有放过! 全部都屠戮得一干二净!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去看。 作为一个爱马之人,他见不得这些!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战马伤口上的异常。 胸中被怒火彻底填满的他,再次冲天而起。 可转瞬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左贤王临行前交代他,要将那个名为哥利的当户头颅带回去。 至于左贤王为什么非要那颗头颅,他就不管了。 这不是他一个王族奴仆该操心的事。 只是就在他一番神魂搜检后,却是愣住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 能统领这数千骑军的当户,修为至少也有天门境。 特征如此明显之下,不该找不到的。 想到这里,那王廷法相大能脸色越发难看。 “该死的懦夫!竟然抛下麾下将士独自逃生!该杀!” 可转念一想,那狗东西跑了,或许是好事! 因为他肯定亲眼见过那些雍人,并且清楚那些雍人的底细。 所以那王廷法相大能不得不耐住性子,暂时中止了立即返回王廷的打算。 他要找到那个家伙!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冒险亲自去探查那些雍人的情况了。 毕竟能护住那数千雍人精骑深入草原的存在。 又岂是他区区一个法相境,所能抵挡的? …… 而这一找就是数日。 期间没找到那个懦夫不说,反而让他听到了一首令他毛骨悚然的歌谣。 这首歌谣抛开草原人习惯的冗长修辞,大概意思就是。 “雍人来了!” “他们穿着弯刀也砍不破的黑色魔甲!” “他们挥舞着能斩碎勇士躯体的长刀!” “从温暖的南方,杀进寒冷的草原来了!” “他们就像那黑色的洪水,又像倒塌的高山,会给草原带来无尽的伤痛和灾祸!” “他们会杀死你们的族人,抢走你们的牛羊!” “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在神魂捕捉到这一首歌谣后,那王廷法相大能迅速从空中落在那个部族中,厉声喝问道。 “伱们是从哪儿听来这个消息的?” 当初仁慈、宽容的左贤王为了封锁消息,避免恐慌。 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将那些贱种毙杀王廷大殿。 可怎么一转眼,还是传得到处都是了? 面对眼前这尊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整个部族的人全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回……回贵人!是一个落魄的行商说的!” 那小部族的族长颤抖着全盘托出。 “我们见他可怜,就给了他一点食物和水,他就告诉我们这个了。” “还……还让我们快跑……” 可他们能往里跑啊? 再往后,要不了多少日子,恐怖的白灾就要来了。 这个时候迁徙部族,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族人,又会冻死多少牛羊。 所以他们只能一边恐惧,一边暗自祈祷长生天庇佑。 让他们不要遭遇那恐怖黑祸的袭杀。 而听闻这话的那王廷法相大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该死! 那些雍狗怎么来得这么快! 既然已经有行商见过那些雍人了,那就说明那些雍人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有些急迫。 不但是为了左贤王和王廷,还有他自己。 因为他这一路来大张旗鼓的御空而行,若是落在某些大能眼中肯定掩藏不住。 而一旦让那些雍人军中的大能发现,自己怕是真要回不了王廷了。 ‘该死!我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正后悔着,他急切之间,又追问了一句。 “那行商有没有说,那些雍人有多少人?” 那小部族族长闻言,不敢隐瞒。 “回贵人,有好多!” “那行商说,当时他们远远地看到那山上密密麻麻,全是那些可怕的雍人!” 说到这里,那小部族族长小声试探道。 “贵人,那行商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雍人真来了吗?” 那王廷法相大能闻言,强压内心的火气与焦躁,冷冷看了他一眼。 “假的!” 说完,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气息波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听到了没有!贵人说是假的!” “是啊!贵人不会骗我们的!” 得到贵人的肯定回答,这小部族的部民顿时放下心来,欢天喜地。 毕竟这两天来,他们真的被吓坏了。 无时无刻不在害怕,那股传言中的恐怖黑祸,突然就杀到他们面前。 有人气急败坏道。 “该死!当初就不该可怜那个行商,咱们给他吃给他喝!他竟然敢骗我们!” “不错!该死的商人!去年他们就用一口锅,换了我好几只羊!” 而就在族人义愤填膺的声音中,却见他们的族长脸色越来越白。 因为若是假的,那贵人又何必问得这么仔细。 又怎么可能这般急躁? 想到这里,原本还在犹豫的族长终于痛下决心。 “咱们搬家!” 听闻这话的一众族人,顿时傻眼了。 “族长!不能啊!” “白灾就要来了啊!” 草原上的一场大雪,足以覆盖眼前的这片草原。 压塌毡房,冻死牛羊。 要是他们这个时候搬家,路上突然遭遇白灾。 不但牛羊要死! 就连人也会死! 可这个时候的族长面上的神色,却是不容拒绝,厉声喝问道。 “白灾只会杀死一部分人、一部分牛羊!” “可那黑祸……他们可是会杀光我们所有人啊!” “你们是要死一部分人,还是要死全部?” 听到族长这话,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一众部民,彻底傻眼了。 原来……那贵人是骗我们的吗? 黑祸……真的要来了? 想到可怕处,有人痛哭流涕。 “族长!咱们要是搬走了……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儿郎,回来以后,找不到家可怎么办啊!” 族长无奈。 雍人都杀到草原上来了。 鬼知道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人,还能不能回来呢! 没准儿就连可汗也…… …… “司马!前面又是一个部族不见了。” 面对夜不收送回来的消息。 韩绍不但没有失望,反倒是笑容满面。 杀人,有时候是不用亲自动手的。 就像是惊弓之鸟的鸟儿。 有的时候,只要你虚拉弓弦,崩地一声吓它一吓,它就能从空中掉落下来,自己摔死自己! 面对公孙辛夷的疑惑,韩绍难得有耐心解释了一句。 “你知道这些部族这一动,这个冬天,要冻死多少人吗?” 不但是人,还有牛羊。 而这或许更为致命。 因为众所周知,食物少了,动物繁衍的速度,就会锐减! 这样带来的软伤害,甚至根本不会亚于一场血腥残酷的屠杀! 而如果没有那些普通部民的供养,那些武者又凭什么一心一意地修行呢? 韩绍说完,看着眼前的草地,幽幽道。 “这地上的野草,今朝枯萎了,明岁又会长出来。” “但是你要是把它的根茎挖出来……” “不用你管它,它自己就会枯萎了。” 说着,韩绍扭头看着有些毛骨悚然的公孙辛夷,咧嘴笑道。 “你们啊,其实一直只会治标,不会治本。” “想要斩草啊,得先除根!” 正在慢慢消化韩绍这话的公孙辛夷,忽然一愣。 只见这厮突然握住她的手,又快速松开。 “我有点冷,让我暖暖。” 面对韩绍这种不要脸的借口,公孙辛夷想要发火。 可却见这厮忽然叹息一声道。 “其实文明和野蛮,只在一线之隔。” “甚至有时候文明会比野蛮更残忍……” 文明这个词,公孙辛夷知道。 出自【易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可是她不明白,这个词又怎么和‘野蛮’,对应在一起的。 正在公孙辛夷似懂非懂的时候。 韩绍忽然再次问道。 “你觉得这草原上的蛮族,杀得完吗?” 公孙辛夷赶忙收敛了心神,宛如一个学生面对老师的问题一般,认真思考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杀不完。” 大雍立朝数千年。 之前的前朝,比大雍时间更长。 可这无数年来,这草原上的蛮族就像是这地里的野草一般。 割完了这一茬。 过些年,你不去管它,它又会长出新的一批! 永远也割不完。 只是面对公孙辛夷的这个回答,韩绍却是失笑一声否决道。 “你错了,杀得完的。” “只要你想。” 想就可以? 公孙辛夷有些无语地白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一眼。 对此,韩绍笑笑,不置可否。 除了想,你还要够残忍! 君不见。 另一方世界的某处,有人甚至像保护动物一样,圈了一块地,将某些即将消失的部族,生生‘保护’了起来。 …… 和公孙辛夷说这些,其实不过是韩绍为舒缓自己的情绪罢了。 毕竟他不是神,也不是仙。 这一路来一直紧绷着情绪,时间长了,他也会疯的。 就像是另一方世界的历史上,许多名将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心理疾病。 其中最著名的,就要数曹孟德的‘吾好梦中杀人了’。 想到这里,韩绍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似乎刚刚握过某人手掌的触感还在。 嗯,滑,软,不腻…… 韩绍长呼一口氤氲白气,轻笑一声。 然后抽出那张粘着血迹的新王令,仔细观摩了一阵。 等了片刻之后,忽然望向另一边的那个蛮族行商,喊道。 “特木伦。” 被点到名的特木伦,慌忙应声。 “小的在!” 韩绍笑道。 “你之前跟我买的命,已经用完了。” “作为商人,你觉得接下来应该用什么来买你今天的命?” 听闻韩绍这话,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妈的! 就算最奸诈的草原商人,也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吧! …… 百家出于【易】,所以不用奇怪这个世界有【易经】。 另外,不用纠结境界问题,因为境界不是这本书的主线 (本章完) 98.第97章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第97章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有时候,人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并不知道自己这三百人刚刚与一尊法相境大能擦肩而过的韩绍,依旧在这片草原上纵横。 以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一点一点拨动着这片草原上空的风云。 然后静静地等待这些被拨动的风云,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漫天狂风,卷起千堆雪。 “不错,特木伦,看来咱们的交易很愉快。” 听到韩绍这声赞许,特木伦脸上的肌肉,似乎已经被寒风吹得僵硬,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下方那支狼奔豕突不断奔逃的商队。 领头的商队首领,他认识。 不但认识,还很熟。 熟到彼此在长生天的见证下结为安答,从此约为兄弟。 所以为了活命,特木伦第一个想到了他。 他的好安答。 接下来的一幕,没什么好说的。 再强大的商队,也不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对手。 更何况眼前这支看似人数不多的雍人骑军,强大得如此可怕、如此骇人。 别说两位天门境大宗师了,特木伦甚至没有从这三百人的军队中,找到任何一个后天真气境之下的存在。 就连军中小卒也是如此! 特木伦记得尤为清楚的是,他曾见过有雍人士卒称呼一名先天宗师为什长! 什长? 这不就跟他之前商队中的小头目相当? 见鬼! 什么时候先天宗师这么卑微、廉价了? 那一刻,同样身为先天宗师的特木伦,实在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与迷茫。 不过现在好了,他现在已经麻木了。 因为这些天来,他已经亲眼见证了不止一位先天宗师的诞生! 就像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好安答卖给了眼前的魔鬼。 接下来或许还要卖更多。 族人、朋友、亲人,甚至是自己! 只要有合适的价码,没什么是不好卖的。 所以特木伦想了想,直接跟韩绍说道。 “将军,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亲自杀了勒雷!” 韩绍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你的至亲安答吗?” 特木伦这一次没有避开韩绍的视线,认真恳求道。 “我只希望将军能答应我!” “能将军南归的时候,能带上我!” “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帮的上将军!” 韩绍闻言,眼神玩味地打量了他一眼。 “怎么帮?” 特木伦断然道。 “将军!相信我!雍人和草原的战争,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到时候我可以为将军打通通往草原的商路!为将军挣来丰厚的利润!” 韩绍呵呵一笑。 “为什么非得是你?” “就比如,我现在就可以选择你那位好安答……” 见韩绍没有否认自己刚刚的话。 特木伦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片狠厉。 “勒雷不行!其他人也不一定行!” “因为他们没有我狠!我可以为了一场生意,赌一个倾家荡产!他们不敢!” “同样!他们不敢赌的,我敢赌!” “他们不敢卖的,我敢卖!” 特木伦这话说着,突然扑通一声,重重跪在韩绍面前。 以草原上仆人面对主人的礼节,向韩绍行礼道。 “我可以将自己作价!卖给将军!” “只要将军愿意!” 韩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哈哈笑道。 “特木伦,伱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好吧,我买了。” 好用就用,不好用,一刀砍了。 这种无本的买卖,谁不愿意做?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而眼看韩绍答应,这一路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特木伦,终于彻底放心下来。 顺势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准备拿自己安答的人头,纳一个投名状。 只是却被韩绍摆摆手拦下了。 特木伦正意外间,却见自己这位新主人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特木伦,你要记住了。” “从今以后,草原的规矩,不是规矩。” “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韩绍淡淡道。 “而我的规矩就是,商人!除了做生意,其他的,不要碰,也不能碰。” “碰了,就去死吧!” 这话说着,韩绍抬手一箭,便将那名为勒雷的先天境行商首领射杀。 先天真元境的庞大【经验值】,落在一位陷阵营的伍长身上。 瞬息之间,便见到那伍长浑身气息,骤然暴涨。 而后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直到那股独属于先天真元境的气息,爆发开来。 片刻之后,那伍长平复了一身蜕变后的真元之力,一脸狂喜地冲韩绍抱拳躬身道。 “卑职谢司马恩赐!” 韩绍摆摆手,没有去在意。 而是继续看着特木伦,一字一顿道。 “我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单纯的金钱积累,只会像身上堆积的肥肉。 看似巨大,实则臃肿无力。 但当金钱和武力结合在一起。 那肥肉就不再是肥肉,而是肌肉! 一拳打出去,地动山摇! 特木伦背后一凉,瞬间便将手中的弯刀归刀入鞘,而后直接扔到一边。 “主人!奴记住了……不对!是奴明白了!” 见特木伦这般反应,韩绍再次哈哈笑道。 “你很聪明。” …… 和之前一样。 下方的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 铁鹞子那些将士大抵上的目的,还是以驱逐为主。 在将能对他们有用的后天境修士收割之后,便在赵牧的带领下策马而回。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幸存下来的商人和护卫,接下来又会在草原上掀起新的一轮恐惧。 而这恰恰是韩绍想要的。 他要让这些恐惧,散遍整个草原。 而后像这倒灌的寒风一样,一路向北吹。 直到吹进那所谓的乌丸王廷,龙城! 至于能不能让那座王廷因为惊慌而混乱起来,韩绍哪知道?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些事情做了之后,成与不成,怕是只有天知道! 韩绍目光眺望着北方的远方,皱了皱眉头,嘀咕道。 “先前放走的那两个天门和先天,到底到哪儿了?” 从目前截获的王令来看。 那乌丸王廷似乎只知道他韩某人有三千大军啊! 见鬼! 还有好多大部族跟韩某‘合作’呢!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怎么可以不知道! 该死的蠢货! 你们就不能敏感一点,消息再灵通一点? 这般迟钝,是不是等哪天我兵临龙城城下,你们还反应不过来? 韩绍恨他们不争气啊! …… 而就在韩绍为哥利和阿保机暗自担心的时候。 事实上这两人已经接近了王廷所在。 看着远处那座突兀出现在草原上的巍峨壮观宫城,哥利心中一片火热。 到了! 就要到了! 只要他将那个笼罩草原的巨大阴谋,亲自在左贤王殿下面前揭开。 荣华富贵!无双权势! 唾手可得! “阿保机!我们要到了!” “放心!只要我哥利见到左贤王,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你他妈最好忘了我! 听到哥利这声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阿保机木然着脸。 相较于哥利的乐观,他此时心中有的只是恐惧和无奈。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们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是基于推测和猜想。 而一旦这些推测和猜想,被证实是假的。 死有葬身之地怕都是轻的。 灵魂被抽出来点魂灯,怕才是他们最终的下场。 想到这里,阿保机颤抖了下身子,想劝少族长要不要再冷静考虑一下。 这个时候回头还来得及。 只是就在他犹豫再三,准备开口的时候。 忽然听得上空传来一阵寒冷如冰的声音。 “你就是哥利?” 阿保机悚然一惊,连忙抬头望向空中急速落下的那道身影。 大能! 法相境大能! 而哥利在短暂愣神后,也反应过来了。 看着那道瞬息之间落在自己两人面前的恐怖身影,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是……回贵人!我……我就是哥利……” 见哥利这副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那从天而降的王廷法相大能,目光越发冰冷。 该死!他冒着被雍人发现的危险,找了这狗东西这么久! 本来准备放弃了。 可这狗东西竟然就在离王廷的不远处! 真是气煞老夫! 实际上这事不能怪哥利,也不能怪这王廷法相大能。 只能勉强算是阴差阳错。 因为眼前这法相大能从王廷出来之后,由于不确定哥利他们那支骑军的位置。 只能先一路往南,从‘故事’最开始的那处京观,再由南向北地搜寻。 这样一来,双方自然就错过了。 直到眼下才在王廷城外意外碰头。 而眼看这法相大能口气不善,阿保机下意识往哥利身后躲去。 可这么一个大活人,又能往哪儿躲? “他是谁?” 哥利闻言,赶忙道。 “回贵人,他……他是我麾下狗奴!” 说着,为了避免被阿保机抢走风头,又急切道。 “对了!贵人!我……我有大事要向左贤王禀告!” 法相境大能,再看那一身纹有九头妖鸟的黑袍。 不用说,肯定是王廷中的贵人! 如果能让这位贵人带他们进龙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哥利美滋滋地想着。 可那法相大能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道。 “你是说那些雍人的事?” 听到这话,哥利有些傻眼。 你咋都知道了? ‘对了!差点忘了,我之前曾派人回来禀告过!’ 想到这里,哥利心中一安。 因为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那才是大事! 于是哥利赶忙摆手道。 “不止!不止!还有!还有大事!” 听闻哥利这话,那法相大能蹙了蹙眉头。 还有大事? 可他问了一句之后,哥利只说“现在不能说!只能面见左贤王殿下才能说!” 对此那法相大能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向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阿保机道。 “他知不知道?” 为了增强自己口中‘大事’的可信度,哥利只能道。 “回贵人,他知道的!” “我们是一起的!肯定知道!” 这话说完,哥利不禁用催促的眼神看着对方。 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要耽误了我去见左贤王。 而面对哥利的这般态度,那法相大能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他也知道,那你还有什么用?” 说着,袍袖一挥,便摘下了哥利的脑袋。 拧着哥利滴血头颅的法相大能冷哼道。 “废物!单凭你抛下数千士卒,任由他们被雍人全部屠戮!” “你就死不足惜!” 更何况左贤王也说了,把这狗东西的人头带回去给他。 而被喷了一脸血的阿保机,目光呆滞地看着哥利那喷血不断的无头尸身。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这时,那来自的王廷法相大能已经转而看向他,漠然道。 “走吧,你跟我去面见殿下。” “有什么话,你可以当着殿下的面说!” 说着,另一只空闲的手,直接拧起阿保机冲天而起。 身边冷冽的罡风刺激下,阿保机渐渐清醒过来。 等等! 刚刚这贵人说什么? 我们那数千人全部死光了? 阿保机心中一喜。 这么说,不管我猜得对不对,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你好像……很高兴?” 听到那大能疑惑的话,阿保机潸然泪下。 “不!贵人!” “一想到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勇士,死在那些可恶雍人的屠刀下……” “我就好痛……苦!” “要不是当户拉着我,我应该跟他们死在一起的!” “我该死啊!我不该跟着当户一起逃的!” 听闻阿保机这番声泪俱下的话。 那大能沉默了下,叹息道。 “其实活着,也需要勇气。” “所以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勇士!” …… (本章完) 99.第98章 都是你们逼我的 第98章 都是你们逼我的 冰冷、威严的大殿之上。 左贤王提笔在那些文书上,不断画上一个又一个圆圈。 直到眉头深深拧起时,才会烦躁地在上面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不用太复杂。 太复杂了有些蠢货看不懂,反而会坏事。 半晌之后,他放下了手中赤狐朱笔,叹息一声。 终于问出了那一句。 “可汗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大殿上的虚空,迟滞了片刻,回应道。 “回殿下,还没有。” 怎么还没有? 左贤王站起身,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了一阵。 按理说,这么多天过去了。 可汗应该收到消息了啊! 为什么还没有回应? 难道前方的战事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前方的战报、消息,每天都会照常发来。 虽然时间上有滞后,但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所以……我的好兄长,你到底在想什么?’ 左贤王心中念叨一声。 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松开的眉头,紧紧蹙起。 “对了,你们之前派出去查看情况的人,回来没有?” 虚空中再次回应。 “暂时还没有。” 左贤王有些压制不住火气地道。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呢? 说不知道吧,未免显得有些尴尬和无能。 只能换了个方式答道。 “殿下放心,甲七的魂灯长明,想来事情还算顺利,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种万金油的车轱辘话,左贤王早就听腻了。 冷哼一声,便道。 “但愿如此!” 这话说完,大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隐藏在大殿中的那些身影,本想提醒左贤王一声,最近派出去的王廷使者动向,似乎有些异常。 因为从王廷中保存的母本来看,有几个方向的光点,亮起的时间间隔,显得有点过于刻意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一道熟悉气息波动,却是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殿下,甲七回来了。” 话音刚落。 那道黑袍身影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将手上的头颅和阿保机顺手丢到地上后,便躬身抚胸道。 “殿下,幸不辱命!” 听到这话,左贤王心中没有半分喜意,有的只有沉重。 根本不用问。 单从甲七的神态变化和说话口气,便可以猜到。 之前传来的消息是准确的。 雍人真的来了! 见左贤王目光看向那颗头颅,甲七冷声道。 “这狗东西作为主将抛下数千部众跑了!” “所以奴自作主张,替殿下将他杀了!” 说着,一把将阿保机摄到身前。 “这人跟着哥利那狗东西一路跑到王廷,说有大事要禀告殿下。” “具体是什么事情,殿下问他也是一样。” 听到又有大事禀告,左贤王心中当即就是一沉。 因为这个时候能被称为大事的,断然不会什么好事。 在稳了稳心神后,左贤王便直接道。 “说吧,什么事。” 阿保机匍匐在冰冷的玉石地砖上,借着地面的凉意,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我该死啊!我不该跟着哥利当户跑的!” “几千人啊!几千人割草一样的没了!” “我该跟他们一起死的!” 听着阿保机声泪涕下的悲声述说。 在场一众大能虽然离超脱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感到几分心有戚戚之感。 只是转瞬之后,左贤王便没心思去听对方说什么战场的惨烈了。 他只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及那件所谓的大事,又是什么。 “说正题!” 听到上方这声冷漠的声音,阿保机赶忙收敛了情绪。 他没具体讲那场大战如何发生的。 因为他怕言多必失,露出破绽。 只说他们在遇到那些雍人后,那些雍人是多么可怕。 最先冲入他们军阵中的那名雍将,又是多么骁勇和强大。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引起了左贤王的疑惑。 “你是说,伱们和那些雍人遭遇后……” “那些雍人前锋为了避免你们跑了,所以直接就冲你们冲了过来?” 左贤王面色阴沉道。 “然后你们就败了?” 阿保机口中断然道。 “不敢欺瞒殿下!是的!” “雍人那股前锋,有多少人?” 面对左贤王的问话,阿保机脑中疯狂运转。 他不敢说,他只看到几十个人。 更不敢说,对方那雍将只一个人,一个冲锋。 他们数千人就崩了。 只能硬着头皮道。 “五百……差不多五百的样子。” “或许多一些,或许少一些。” 阿保机‘老老实实’道。 “那些雍狗冲得太快,我……我没太看清。” 看着阿保机这副脓包的样子,左贤王单薄的眉眼跳了跳。 五百人,按照大雍的军制,差不多正好是一曲人马。 作为前锋的话,倒也算是合理。 再加上能够被派来深入草原的,定然是精锐。 打这些留守后方的杂兵,一冲就溃,反而正常。 真要是这厮说什么,与对方拼杀死斗,左贤王才真要怀疑。 可是饶是如此,左贤王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所以只是用有些狐疑目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脓包,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阿保机汗珠滴落在玉石砖面上,心跳如鼓。 而就在他感觉要死定了的时候,一道让他意外的声音,突然在这压抑到了极点的大殿中响起。 “殿下,应该不会错。” 说话的正是将阿保机带入大殿的那法相大能。 “奴去查看过战场!” “那些雍狗太狠!他们连战马也没有放过啊!” 他说这话,倒不是想保住阿保机。 只是作为一个爱马之人,这是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 所以想也没想,便顺口说了出来。 而被他这一打岔,左贤王也顾不得心中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疑虑了。 想了想,便暂时略过了这个问题。 转而直接问道。 “战场上的事,先不说了。” “将你之前跟甲七说的那件大事,说说看。” 不是我! 我没说! 都是哥利说的! 阿保机本能地想要反驳,可他敢这么说吗? 不敢的。 所以只能露出一抹完全不需要演绎的惊慌之色,冲左贤王道。 “殿下!出大事了!” “有大部族跟雍人勾结起来了!” “他们要反!王廷危险了!可汗危险了啊!” 这话说完,阿保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心中不断念叨着,我从来没想过瞎说! 真的! 我也不想的! 都是哥利逼我的! 现在你左贤王也是! 所以别怪我! 都是你们逼我的! …… (本章完) 100.第99章 那就阉了吧 第99章 那就阉了吧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就是!我们奉王令而来!如今连王城都不让我们进!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大巍峨的龙城城下。 一支支顶着寒风从各大部族赶来的骑军,好不容易到达了龙城。 本以为能进城暖和暖和,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那座冰冷高大的铁门! 一瞬间,那些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的大部族武者,顿时就在城门下鼓噪了起来。 有性子冲动的,腰间的弯刀甚至已经抽出了半截,对着那些龙城的守卫怒目而视。 而那些龙城守卫更不用说了。 作为离可汗最近的存在,他们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气焰嚣张? 此时面对这些‘乡下人’的叫嚣,顿时火上心头。 铿锵一声直接拔出了腰刀,指着那些大部族的武者,怒喝道。 “说不让你们进!就不让你们进!” “怎么?你们要造反吗?” 这话出口,那些大部族的武者有人生出几分畏惧。 可更多的则是被瞬间激怒,同样悍然拔出弯刀,与之针锋相对。 妈的! 这么大冷的天,老子听从王令一路跋涉千里! 就是来听伱们一顿羞辱的? 叔叔可忍,婶子也忍不了! 大不了就是干! 咱们草原儿郎别的没有,有的就是这一腔上涌的热血,以及一身桀骜不驯的野性! 而就在双方一触即发,即将在这龙城之下爆发一阵流血冲突的时候。 一直躲在后面的那些大部族统领,终于坐不住了。 族人们可以热血,可以什么都不怕。 他们可不行。 刚刚任由事态发展,让麾下儿郎去闹一闹,只是想看一看王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真就任由双方火并起来。 于是一个个赶忙策马上前喝止道。 “住手!” 说着,顺手抽了领头的族人几鞭子,怒斥道。 “你们疯了!龙城之下,你们也敢放肆?” “还不快滚回去!” 等几个带头闹事的消失在身后的人群中之后,才挤出笑脸,对那些龙城守卫道。 “对不住,手底下这些儿郎野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各位。” “我给诸位赔个礼!” 说着,便弯腰抚胸,真就向这些守门的士卒行了个礼。 这样一来,这些龙城守卫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在丢给对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后,归刀入鞘。 领头的那千夫长,冷哼道。 “管好你们的人,龙城!不是你们那些野地方,容不得你们放肆!” 这话一出口,那些大部族的武者顿时又被气得不轻。 可在各自统领的呵斥、弹压下,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等场面渐渐平息后,有大部族统领忍不住问道。 “我们能问一下,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吗?” 见对方说话这般客气,那负责守卫龙城的千夫长,想了想,便直言道。 “不让你们进城,自然有不让的理由。” “都是上面的命令,你们也别为难我。” 说着,那千夫长说出了一个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理由。 “应该是这段时间涌进王城的人太多,上面怕引起混乱吧。” 胡扯! 龙城完全仿造雍人的未央宫造的,外面又附了一圈城墙。 别说是他们这不到三万人马了,就算是翻上几番,塞进去也不是问题。 听到这个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一众大部族统领,顿时黑了脸。 有人想了想,便沉声道。 “我要见阿布必勒格!” 必勒格,是智者的意思。 这些大部族在王廷的代言人,通常都挂着这样的官职。 没有太多实权,却是王廷和各个大部族沟通的重要渠道。 可听到这话的那千夫长却是眼神古怪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而后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悄然小声道。 “阿布必勒格可能不太方便。” “昨天那几位贵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惹怒了左贤王殿下。” “如今正被殿下勒令闭门思过呢!” 听闻这话,一众聚集在龙城下的大部族统领,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慌乱与震惊。 糟了!出事了! 王廷肯定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故! 一众大部族统领心跳如鼓,背后瞬间渗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左贤王要造反? 可是不对啊! 要是左贤王造反,为什么要发出王令,召集他们来到龙城? 这一刻,在场所有来自大部族的统领,脑子里全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匆匆从族中赶来的他们,得到的信息量太少。 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龙城眼下怕是不能进了! 原先还想着争取进入龙城避寒的他们,在得知各自部族的代言人,被‘闭门思过’之后,只想着离龙城越远越好。 别说是不让他们进了,就算是请他们进去,他们也不敢进! ‘冷静!冷静!’ 有大部族统领不断暗示着自己,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悄然向那千夫长递了过去。 那千夫长视线捕捉到一抹金黄,手中微微一沉。 原本高昂的头颅,顿时低下了几分,嘴角也隐约勾起。 懂事! “想问什么,快问!” 听到这般传音,那大部族统领赶忙道。 “敢问王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有,很平静。” 短短一句话,便没有了下文。 那大部族统领顾不得心疼黄金,赶忙又道。 “那我能不能带着族人回去?” 王廷太危险,他只想回自己的野地方作威作福。 可那千夫长闻言,却是嘲讽地瞥了他一眼。 “你做什么梦呢?” “你当龙城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那千夫长冷声告诫道。 “安心找个地方待着!” “别胡思乱想!一切听从左贤王殿下的安排就是!” 这话说完,也不等那些大部族统领反应,直接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呼啸着从小门入了城。 独留身后那些大部族统领,以及从各个大部族赶来的骑军,在凛冽的寒风中凌乱。 …… “殿下,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龙城城墙的一处角落,左贤王在几位黑袍的簇拥下,俯视着远处的动静。 听闻这话后,紧锁着眉头的左贤王,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 那些被阻拦在城外的大部族,表现得很正常。 那种愤怒与憋屈,根本不像是演出来的。 领头的那些首领、统领的反应,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可是这种没问题,却恰恰是此时最大的问题! “你对那叫什么机的搜过魂,确定他没撒谎?” 搜魂是一种秘法。 能够捕捉受术对象神魂中的记忆画面。 其实会的人,并不少。 先前之所以不对那些哥利派来的士卒搜魂,无非是那些士卒修为太低,神魂太脆弱,一冲就垮。 搜了也没什么意义。 而先天真元境的修士,已经开始初步蕴养神魂,倒是勉强能承受一波。 而如果单从搜魂的结果来看,那阿保机似乎并没有说谎。 因为那负责搜魂的王廷法相大能,确实从中捕捉到了那些雍人的身影,虽然画面很短很破碎。 至于阿保机口中那些所谓大部族的‘质子’,同样也有。 或许那些少年身上华服太过显眼。 当时那阿保机似乎看得很仔细,很清晰。 听到身后那道黑袍身影给出确定的回答,左贤王眉头锁得更深了。 该死的! 那些少年到底是哪些部族的狗东西! 左贤王头疼不已。 只感觉眼前的视线,充满了无尽的迷雾,让他看不真切,也看不透。 这一刻,他忽然在想。 ‘如果我是兄长……我会怎么办?’ 事实上他不是那个疯子。 所以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而眼看左贤王这副纠结的模样,身后另一个黑袍犹豫了下,说道。 “要不我再搜一次,确认一下?” 左贤王扭头望了一眼阿保机那惨白如纸的脸色 以先天宗师的神魂强度,能撑过一次搜魂,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要是再搜一次,怕是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 所以想了想之后,左贤王还是摇头道。 “算了吧,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留他一条命吧。” 只是这话说着,左贤王又道。 “不过,他知道得太多,已经不能放出去了。” “这样吧,就把他留在我身边吧。” 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出身,还不是族中贵种。 能一路修行到先天境,勉强也算是人才了。 好好培养一下,或许能有大用。 然而面对左贤王的这话,身后一众黑袍有些为难道。 “殿下身份贵重,怎么能将这等卑贱之物留在身边?” “更何况宫中……有些不太方便……” 左贤王想想也是,于是便随口道。 “那就阉了吧。” 阉了就挺好。 就像军中的战马,那些阉过的,既有公马的强壮与矫健。 又温驯听话。 多好! 更何况能跟在他左贤王这个一人之下的尊贵存在身边,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天大造化。 为此,少上一块肉,又有什么打紧? “还不快谢过左贤王恩典?” 听到头顶的那声呵斥,趴伏在地上的阿保机,脑海里一片空白。 唯有那‘阉了’两个字音,在脑海里回荡。 他想说不要! 想说自己宁愿死! 可面对四周那一道道气息恐怖的身影,他张不开嘴,也说不出话。 “看来是高兴傻了。” 有黑袍戏谑道。 对此,心中焦躁不已的左贤王,却没有在意这些。 “让人带下去吧,处理干净,再送进宫不迟。” 区区一个奴仆,哪用得上他多费什么心思。 王廷危亡,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你们说,那些雍人如果真的杀向王廷,我们能挡得住吗?” 原先左贤王还有着八九分信心。 可如今当眼下那些大部族,突然变得不可信之后,这份信心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与心虚。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一道匆促下达的抽丁王令,不但没有解决问题。 反而让王廷更加危险起来。 而面对左贤王的这个问题,身后一众黑袍全都沉默下来。 他们是可汗的奴仆,是强大的修士。 可他们不是什么战场猛将,更不是什么精通谋略的智者。 问他们这个,完全是属于问道于盲了。 不过好在左贤王也没有指望他们。 此时的他举目望向南方,口中喃喃道。 “现在只希望可汗得到消息后,能够快点回军吧……” 否则的话,王廷就完了啊…… …… 而就在身处王廷的左贤王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 韩绍此时也有些头大。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已经是公孙辛夷这些天,不知道第几次问出个问题了。 默默放下手中那张新收获的王令,端坐毡房里的韩绍拨动了下身前的火盆。 等火旺了几分后,顺势烤了烤火。 感受着火焰传递而来的温度,韩绍苦笑道。 “再等一等。” …… 快回去了,别急 (本章完) 101.第100章 雌虎 大羿 第100章 雌虎 大羿 又等? 还等! 等到什么时候? 王令和标注着各部族信息的书册,他们已经收集了近十份。 接下来再想要截杀那些王廷使者,已经成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再往前,就是那些万骑大部的势力范围了。 这样的大部族,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会不会藏着一尊恐怖的老不死。 这样的存在,万一让他们这区区三百人遇到了。 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这也由不得公孙辛夷不心急、焦虑。 “韩绍,要懂得适可而止。” 之前韩绍说要复仇。 可如今他们在草原杀了一个血海滔天。 一座座不断垒起的尸山,已经足以抵消大部分血海深仇。 再多的话,就不是他们这支区区三百人的残军所能承负的了。 后来公孙辛夷以为他要‘磨砺’将士。 想要用这草原上的尸山血海,铸就三百将士修为上的通天青云路。 可现在纵观整个陷阵营,除了天门境大宗师没有诞生。 就连先天宗师都已经不知凡几。 这难道还不够吗?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认真中带着几分祈求的样子。 韩绍知道她不是怕死。 只是在为自己担心。 韩绍暗叹一声,顺势将自己烤暖的手掌,覆在她微凉的手面。 随后有些意外地发现她此刻竟然没有闪躲,而是反手掌心相对。 微微用力间,公孙辛夷目光看着韩绍,轻声道。 “我们真的该走了。” 这些天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这一趟突袭草原掀起的风浪,已经足够韩绍这个昔日小卒青云直上。 如果继续从军,足以让他坐稳一部校尉之位。 而若是他厌倦了军中的血腥厮杀。 单凭他带回去的这些乌丸部族资料和王令。 自己也可以动用母族的力量,保举他个一郡太守之位!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也想不了那么远。 只是这一些成算的前提,那就是韩绍能够活着回去。 人死了,一切都毫无意义。 面对公孙辛夷难得的主动,韩绍笑了笑,便借由两人紧握的手掌,将她带到身边坐下。 手臂环绕间,韩绍明显感觉她的身子有些僵硬。 “咱们这算不算是有私情?” 听到这厮这声毫无廉耻的调侃,公孙辛夷粉面涨红,想要挣脱开去。 可是入了虎口的羔羊,又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别动,让我靠一下,有点累。” 韩绍声音轻柔,气息刮过公孙辛夷耳畔,有如春风骤起。 “放心,我保证不乱动。” “别忘了,我从军之前可是读过圣贤书的,向来信奉君子之道。” 或许是韩绍的保证,起了作用。 又或许是这厮脸上那一抹难言的疲惫,让公孙辛夷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 可那双让韩绍一眼心动的妙目,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寡廉鲜耻,枉为君子……” 听着公孙辛夷这声小声嘀咕。 韩绍呵呵一笑,顺势将她往怀中紧了紧。 不得不说,怀中那除去冷硬甲胄的女子,身子软乎的吓人。 彼此亲近间,漾过鼻息的那股独特气息,更是让韩绍有些心猿意马的迷醉。 可他并没有趁机做什么。 这倒不是他真有多正人君子,而是不能。 虚空中那道虚无缥缈的目光,似乎在若有若无地不断提醒他。 ‘狗东西,你最好适可而止!’ 韩绍笑笑,没有去在意。 反倒是彻底抛开杂念,体会着这一刻美人在怀的短暂温存。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看不透一个人……”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像这样……” “也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 “更从未想过会对谁……” 公孙辛夷每一句话,都只有半截。 好像在说给韩绍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自我审视。 可当她用这本该清冷孤傲的语气,呢呢喃喃轻声私语的时候。 韩绍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被她用手攥紧了心脏的感觉。 温柔,最是杀人刀。 特别当冰山彻底融化的那一瞬间。 那一刻汹涌而下的洪水,足以吞噬这世上的一切存在。 果然,下一刻便听怀中女子,叹息一声道。 “韩绍,你知道吗?” “你不该招惹我的。” “以伱的实力、心性、手段,就算没有我的助力,也能一路青云。” 公孙辛夷说着,轻抬螓首,目光死死盯着韩绍。 “可你现在既然已经招惹我了。” “若是有一天,你做不到你说过的话,我会疯的……” 在公孙辛夷说出那个‘疯’字的时候。 韩绍直感觉此刻怀中女子眼里迸发出来的强烈情绪,简直有如直欲择人而噬的凶恶虎狼!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连皮带骨吞个干净。 韩绍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刚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就已经被对方印上的香唇死死堵上。 一通笨拙且不得其法的胡乱厮磨。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本想给她当个合格的引路人。 可没想到下一刻,便被对方一把推开。 剧烈的喘息声中,彻底在韩绍面前展现出世家贵女刁蛮与烈性的公孙辛夷。 此时面对韩绍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 一如当初战场之上,那道手持银枪的窈窕身影,面对强大的元神境真人,口中娇喝的那句。 ‘大雍镇辽校尉!请与一战!’ 对此,韩绍有些无语。 不就是亲个嘴儿吗? 哪来这么汹涌澎湃的战意? 只是就在韩绍准备劝她冷静冷静的时候,却见公孙辛夷身上那股汹涌骇人的恐怖战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宛如受惊小兽的惊慌与失措。 “有人来了……” 公孙辛夷小声惊呼一声,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躲藏的地方。 而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冲天而起。 韩绍抬头看了眼透过头顶窟窿照进来的天光。 张了张嘴,想喊住对方掩耳盗铃的行为。 可这时,外间听到动静的吕彦等人,已经冲了进来。 “司马!出什么事了?” 韩绍收回目光,摇头道。 “没事,大娘子有点急事,着急去办。” 可紧接着便听吕彦,疑惑道。 “司马……你的嘴怎么了?” 韩绍一愣,体内气血一动,略显肿胀的嘴唇便恢复了正常。 而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你看错了。”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吧。” 好吧,司马都说看错了。 那一定是看错了。 吕彦抽了抽嘴角,赶忙抱拳躬身退下。 不过临走前,吕彦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窟窿,还是迟疑道。 “司马,要不给你给换一间?” 韩绍摇头,拒绝道。 “暂时不用。” 等到毡房里重新恢复安静之后,韩绍又重新在火盆前坐下。 拨弄了几次火焰之后,顺势将临时充当茶壶的水壶放上。 韩绍叹息一声冲着虚空,抱怨道。 “年纪大了,就见不得年轻人欢好吗?” 这话出口的瞬间。 虚空中终于传来一声压制不住怒火的骂声。 “无耻!无耻啊!” “枉老夫这些天,一直在暗处观察你!考验你!” “想看看你这小家伙,是不是真的可堪造就!” “没想到你!你……”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听着虚空中的怒骂连连,韩绍面上的表情平静。 颇有几分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的气度。 等到面前水壶滚沸,韩绍濯了两个茶杯,口中不咸不淡道。 “草原天干,喝杯茶水润润吧。” 说着,顺势在两个茶杯分别续上茶水,以手虚邀道。 “请。” 见韩绍不搭理自己。 自己一个人干骂,又似乎有些无趣。 虚空中的那声音停滞了片刻,而后换做了一副疑惑的口气。 “这些天,你一直在等我现身?” 韩绍先是摇头,而后失笑道。 “刚开始只是隐隐有些感觉,还不确定。” 说着,韩绍端起其中一杯茶水,浅饮了一口。 “茶要热饮,凉了就没那滋味了。” 听到韩绍这话,那道原本虚无的身影,终于在韩绍面前凝成了实质。 如此超越韩绍想像的一幕,让他忍不住好奇道。 “这是什么神通?” 可面对韩绍这番好奇,对方却是理都没理,只是皱眉盯着韩绍凝视了一阵。 “你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我的存在的?” 韩绍笑笑,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十天。” 这话出口,对面那老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十天? 那岂不是自己到找他们的那一天,他就觉察到了? 怎么可能? 区区天门真罡,哪来这么敏锐的灵觉? 老者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有种破开对方天门,亲自查看一下对方神魂的冲动。 可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时候,几乎是瞬息之间,一股莫大的恐惧,从他心中生出。 而后甚至就连原本亲近他的天地元气,也开始厌恶他、远离他。 可当他准备探究这一切源头的时候,那种莫名的感觉,却已经彻底消失。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老者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而后缓步在他面前坐下。 提杯而起的那一刻,他忽然又放下。 “虽然作为修士,这很不礼貌,但作为长辈……” “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神魂?” 韩绍闻言一愣,而后哂笑一声,爽快道。 “当然可以!” 说着,一道身穿儒衫的虚影,从韩绍身后缓缓走出,躬身冲着老者行了一礼。 一举一动,一如本人一般,有礼有节。 普通! 太普通了! 这很不对! 与他感觉到的、看到的那些,完全不符! 心中念头一起,老者身上气机一展,恐怖的气息瞬间向着那道儒衫虚影宣泄而下。 而就在这一刻,原先普通平凡的那道儒衫虚影气息陡然一变。 原本的儒雅随和,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暴戾与蛮荒! 不但如此!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连九声充满了凶厉、霸道、古老的唳叫,伴随着九只金色三足怪鸟的虚影,向着老者扑面而来。 金乌? 不对! 是古神大羿! …… (本章完) 102.第101章 公若不弃! 第101章 公若不弃! 金乌,日精也。 太古年间,万族争雄。 金乌一族,一帝一皇,铸太阳神宫,镇压天地。 压得诸多神圣俯首称臣。 这一点就算是如今的草原蛮族,族中也有零星记载传承下来。 而出身世家大族的老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 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就像眼前这九只流溢着无尽神火的金色神鸟,刚刚出现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相应的记载。 ‘天有十日,轮转巡天!’ ‘十日作乱,并出于天!帝怒,使羿射十日!’ ‘羿射九日,落为沃焦,使一日巡天,乃归于天!’ 有些文献虽然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几经遗失,导致残缺不全。 但有些发生在太古年间的大事,还是通过只言片语传承了下来。 其中或许有失真,有谬误。 但也足以让老者在见到九只金乌虚影的一瞬间,便联想到了那尊太古神庭的盖世神君。 大羿! 因为有传闻那位太古神君在诛杀九尊神鸟后,摄其魂魄,铸就一柄神弓。 弓名朴实无华,即为落日! 而就在老者念头倏忽转过间,那九只金乌神鸟的虚影,已经唳叫着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只具其形,可四下暴散的滔天神火,还是让老者感受到了一股焚天灭地的恐怖高温。 心神急转间,老者不敢怠慢。 拂袖一展,身前便浮现出一卷神光流溢的书卷。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话音一落。 那股恐怖的滔天神火猛然一顿。 而后虚空震颤,片片破碎,一切恍若虚妄。 额间见汗的老者,见状心中顿时一安。 刚想说什么,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九只金乌虚影即将随之消散的那一刻。 其中一只宛如被激起了凶性一般,骤然再次唳叫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唳叫,那些原本已经消散的虚影瞬间一凝。 而后那股滔天神火,去而复来! 唳叫阵阵间,甚至远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凶悍、更加恐怖!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可很快这份错愕,便化作了惊恐与震惊。 因为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第十声唳叫! 不在身边!不在眼前! 而在天上! 霍然抬首间,老者那早已映照天心的神魂天眼,只见悬于天际的那轮巡天大日骤然大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甚至从那轮巡天大日中,感受到了一股愉悦、暴戾、缅怀、哀伤的复杂情绪。 祂是活的! 祂还活着! 已经活了数百年的老者,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撼与茫然。 那是一种传说与神话,在自己眼前演绎,并且参与其中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老者此时面前那股原本只是映照在彼此神魂虚空中的滔天神火,竟然渐渐化有了实质化的迹象。 恐怖的高温,漫天的火光。 顷刻间点燃了四周的一切。 老者见状,叹息一声。 看这事情搞的,他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以确定眼前这个小家伙的价值。 是的,价值!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武勇和谋略的话,倒也不算稀奇。 上三境的漫长寿命,足以让他们见识无数天骄与人杰。 这样的人,可以重用、可以培养。 却不足以让他们这样的存在,耗费太多精神与注意力投入其中。 真正让老者动了心思的是眼前这小子那一手以蕴养战兵的玄妙手段。 看着有点像道、佛两门的护法道兵,却又不全是。 而正是因为看不懂,他才会按捺住性子,在暗中一连观察十天。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日一番摊牌摸底,这小子竟然一下子给自己弄出这么大的‘惊喜’! 想到这里,有些心惊肉跳的老者,便准备彻底释放法力生生镇压眼前这缕‘火苗’。 毕竟要是真等它彻底化虚为实,怕是这天都要让它烧个窟窿! 然而就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只见眼前那小家伙却抢在他面前有了动作。 “聒噪!” 一声冷喝落下的瞬间。 四周唳叫不断的刺耳鸣叫声,瞬间戛然而止。 九只金乌虚影那充满煞气与凶厉的眼神,闪过一抹怨恨与暴戾,但更多的还是那早已被镌刻、烙印在魂魄中的恐惧。 “还不快滚回去!” 话音不带情绪。 可身后那道一袭儒衫的神魂虚影,已经袍袖一舞。 霎时间,浑身神光流溢的金乌虚影,只留下一个不甘的眼神,彻底消失。 那铺天盖地呈现出焚天之势的滔天神火,也骤然随之熄灭。 等一切平静之后,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恍若幻觉。 “抱歉,绍尚年少,修行还不到家,一时失控,惊扰到长者了。” 韩绍神色淡淡。 而听闻这话的老者,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时神光熠熠。 仿佛从无尽砂砾中骤然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转世身! 一尊从太古活到上古年间的古神转世身!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与不解,以及那些无法理解的不合理,都仿佛随着这个谜底揭开,彻底清晰了! 而这样的存在,只要不是提前招惹了对方,互为仇雠。 无论哪方势力都会倾尽全力,在第一时间将之紧紧握在手中。 不但要握在手中,还要保护好! 还要让他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 还要让他…… 老者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境,此时竟然感觉到了几分兴奋与激动。 价值? 我呸!怎么能如此俗套?如此冰冷? 要讲感情! 想到这里,面对韩绍那一脸歉意的表情,老者强行按捺住激荡的内心,故作平静道。 “不妨事。” “说来也怪我这个做长辈的,非要看什么神魂……” 老者左一个长辈,右一个长辈,韩绍眉头微蹙。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 “长者不怪罪那就好。” 这话说着,韩绍再次做了请茶的手势,才继续道。 “不知长者刚刚看了我的神魂,可有什么异常?” 说完,没等对方回答,韩绍便叹息一声,有些苦恼道。 “说来也怪,自从先前那一次战场坠马之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 “修为提升得太快了!” 听韩绍如此担心自己修为提升太快,老者端起茶水,以掩饰自己抽搐的嘴角。 不过想来也正常。 作为一个普通的武者,在身后没有人引导的前提下,遇到这种状况。 心中有所惊惶,也在所难免。 于是眼看这小子一脸真心求教的表情,老者想了想便放下茶盏,将自己所知道的讲了出来。 果然听到这些的韩绍,一脸震惊。 “古神转世身?大羿?” “怎么可能?” 说完,似乎在努力平复了下情绪之后,语气坚定道。 “长者肯定是弄错了!” “我就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古神转世!” 老者闻言,心中摇头失笑。 真是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啊! 竟然在得知这一真相后,不但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反而如此抗拒!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否认可以的! 事实摆在眼前,这……就是真相! 想到这里,老者安慰道。 “放心吧,转世不是夺舍。” “只是一点真灵,以及一些烙印在真灵上的印记而已。” “你还是你,不会是大羿。” 自从上古年间,天子厘定三界秩序,梳理阴阳后。 任伱修为通天、盖世无双,一旦身死道消,堕入轮回。 能留下的,也只剩一点本性真灵罢了。 若是运气好,便可以感天地灵机,化生为人。 这就是所谓的转世身。 而这样的转世身,既承袭了前世的遗泽,又抛开了前世的一切因果。 从在某种意义上讲,眼前的这小子就像是一个撞了大运,获得了天大造化的幸运儿。 想到此处,就连老者也不禁露出几分艳羡的眼神。 可这东西就跟修行天赋一样,有人百脉具通,天生一副修行道体。 旁人根本艳羡不来。 而韩绍眼看老者那认真的神色,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沉默了一阵后,韩绍再次叹息一声。 “我原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我天赋异禀!” “却没想到竟然只是运气好,承袭了前人的遗泽,惭愧!” 见韩绍一脸不甘,口中不提前世,只说前人。 老者有些无奈,不过很快便懒得在意了。 甚至觉得这样也好,如此性情才真正符合我兵家要义! 想到这里,老者想了想,便道。 “罢了,罢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如今老夫我却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这话说的时候,老者明显有些迫切。 韩绍瞥了一眼,略加思忖,便道。 “长者但讲无妨,绍自无不可。” 老者闻言,心中一喜,赶忙道。 “老夫观你小子,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不知可愿入我兵家门下?” 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老者一眼,然后指了指他身上那袭鎏金纹理的素白儒衫。 老者见状,顿时尴尬一笑。 “附庸风雅,附庸风雅而已!” 来草原之前,他赶着去见了那江南赵家的老不死一趟。 为了讨那老不死欢心,这才换了这身儒衫。 以免那老不死,又说他辽东公孙粗鄙武夫,难登大雅之堂。 之后又一番匆匆忙忙,却是连衣服都忘了换。 韩绍闻言,心中实际是有些意外的,所以一时间并没有急着说话。 老实说他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暗中窥探自己的儒家大能。 甚至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日后回去的一些规划。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他倒不是嫌弃兵家如何,只是疑惑眼前这个老者的身份。 总不能随意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纳头就拜吧。 万一…… 而老者见韩绍在听闻自己那话之后,竟然半晌没有吭声。 一时竟然有些急迫与气恼。 刚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去而复返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讶异道。 “祖父?” 韩绍震惊地看了公孙辛夷从天而降的身影一眼。 而后瞬间叹息一声。 “哎!想我韩绍,本是儒门子弟,受其恩泽!” “如今竟然要改换门庭!真是羞煞我也!” 说完,面色一肃,慨然道。 “不过!为了木兰!我认了!” “公若不弃!绍,愿意改投兵家门下!” …… 抱歉,有点卡文,有点晚了,稍后12点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103.第102章 被遮掩的天机 第102章 被遮掩的天机 公孙辛夷在沉思。 刚刚她太过慌乱,只感觉到一股气息骤然出现,便慌不择路地逃了。 可稍微冷静下来,她便感觉到那股一闪而逝的气息有些熟悉。 等到后方陡然爆发出的那阵恐怖神魂之力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被焚毁一空,只余中间一个茶炉的毡房外。 去而复返的公孙辛夷,看着眼前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心中顿时一沉。 在下意识惊呼出那一声‘祖父’后,瞬间落下身形。 而后便听到了韩绍那声喟然长叹。 以及那一句‘为了木兰’。 这一刻,公孙辛夷只感觉双目泛红,心中只有一道念头。 那就是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缓缓走到老者面前,屈膝跪下。 “孙女见过祖父。” 老者,也就是公孙峙闻言,不咸不淡地对着她冷哼一声。 实际上他此时也是有些尴尬的。 作为一个长辈,亲眼目睹了自己孙女的私情。 让他这个向来注重脸面的老东西,那一刻以袖掩面,简直无地自容。 毕竟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整个辽东公孙的脸面都要让她丢尽了! 可偏偏自家孙女有私情的对象,却是这等惊世人杰。 这让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暂时原谅她…… 只是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头痛不已。 因为这妮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啊…… 想到这里,公孙峙心里又将那江南赵氏的老不死骂了个通透! 没事,你说你个早就已经在等死的老不死,多什么嘴! 还有! 族中那些拧不清的混账! 你们以为靠着一个族女攀龙附凤,就能让辽东公孙重回朝堂? 就能挽回整个兵家日薄西山的颓势? 蠢货!天真! 当年在那座吃人的皇都,他们这些兵家武人吃得亏还不够? 流的血,还不够?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做梦! 真是蠢到不可救药! 眼下这大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君明臣贤的大雍了! 指望那个如今整日沉湎于摘星楼的糊涂蛋,还不如指望掀…… 公孙峙止住自己那有些危险的想法,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 “起来吧。” 这话说完,公孙峙又瞥了眼旁边的韩绍,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而后不理一旁惴惴不安的公孙辛夷,亲自上前将韩绍扶起。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充分表达完自己的心情后。 公孙峙哈哈笑道。 “这才是我大雍好男儿!” “我大雍好男儿,就该一身铁甲!就该厮杀于疆场!” 说着,一边用力拍拍韩绍身上的残破黑甲。 “小子!改入我兵家门庭!不会错的!” 韩绍抬头瞥了他一眼。 很想让他先把身上这身儒衫脱了,再说这话。 可面上却是一脸惭愧道。 “绍为了儿女私情,做出这等令人不耻的事情,实在是……” 这话说了一半,便被公孙峙一脸干脆地挥手打断。 “什么叫不耻?” “伱年纪轻轻,怎么能这般迂腐?” “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更何况什么叫儿女私情?这叫做有情有义……” 公孙峙说到这里,脸色渐渐有些黑了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若不是木兰这妮子身上挂着官司,单凭眼前这狗东西对他孙女做的那些腌臜事。 他真恨不得按着这厮的脑袋,叫自己一声祖父。 先把名分定下来再说! ‘说啊,怎么继续不说了?’ 韩绍见公孙峙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而是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韩绍眨了眨眼睛,状若无辜。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最后齐齐露出一抹尴尬的干笑。 而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一幕,看得公孙辛夷一脸狐疑。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她也不傻,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冲动之上做出的那些事,说出的那些话,肯定全部都被祖父听到了,看到了。 想到一个女儿家,当着长辈的面做出那等荒唐事,羞也羞死了! 哪还敢多话? …… 先前那座毡房被糟蹋成那样,肯定是不能待了。 就像有些尴尬的事情,总不能一直挂在心上。 毕竟都是体面人,里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露到面子上来。 露到面子上来,就不成体统了。 所以在换了一间毡房后,韩绍恭恭敬敬地将公孙峙迎进一座新的毡房。 从未见过自家司马这般姿态的一众将士,心中暗自心惊不已。 一面不断揣度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在得到交代后,不但没人敢问。 甚至就连私底下也没人敢谈论半句,全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唯有一直被众人暗地里鄙夷、漠视的中行固在瞥见那老者的模样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见鬼!这等人物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这番表情,又怎可能躲过公孙峙的视线? 只是公孙峙只余光扫了他一眼,便懒得去关注了。 实际上,韩绍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公孙峙全都看在眼里。 连带着他身边有哪些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不过尽管如此,公孙峙还是免不了感慨一声。 “你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一些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溃卒,竟然能被治理成这样,确实有几分本事。” 身为兵家大能,虽然脱离军旅多年。 但眼睛还没瞎,有些细微之处,甚至不用眼睛去看,稍稍感觉一下,便了然于心了。 而听得公孙峙这番赞誉,韩绍谦逊一笑。 “微末本事,当不得长者夸赞。” 这话说完,已经引着公孙峙坐下的韩绍,面上笑意渐收。 在示意公孙辛夷奉茶后,便单刀直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敢问长者,此次到草原可是专门来寻木兰的?” 已经当着公孙峙的面做过那等事,韩绍自然没有虚伪地称呼公孙辛夷‘大娘子’,甚至是‘辛夷’。 毕竟有些事情不管做的对不对,态度很重要。 他现在除了要在公孙峙面前坐实自己转世身的身份,以免有些东西不好解释。 也要立好有情有义的人设。 早已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韩绍,从始至终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更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 而公孙峙虽然有些讶异韩绍的干脆与直接,可如此坦率的性子,却让他更加欣赏。 于是在面对韩绍这个的问题时,直接点头道。 “不错,木兰这妮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她不能出事!” 韩绍闻言,顿时将公孙辛夷当初跟自己说过的话,对应在一起了。 果然不管这女人的性情有时候怎么样的不讨喜,但她从始至终都没对自己隐瞒过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韩绍抬眼看了她一眼。 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侍弄茶水的公孙辛夷,顿时一慌。 堂堂天门境大宗师竟然差点将茶水弄翻。 “怎么不小心一点?” 韩绍口中埋怨,可眼神中关切却让公孙辛夷心中一安。 知道公孙辛夷在担心什么的韩绍,笑笑摇头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做主的,所以不用多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解决。” 韩绍这话虽然语气清淡。 但内里的果决,却展露无疑。 而他这般自信的态度,却让公孙峙微微蹙起眉头。 他可不是已经陷入进去的公孙辛夷。 某人一句话,就能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韩绍闻言,看了一眼身前摆放的茶盏、茶具,再次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还能怎么解决? 桌子一掀,七零八落。 这天下的规矩,就能重新厘定了。 到时候谁说了算,再各凭本事,生死无悔。 只是这种光棍的话,自然不好在公孙峙面前说出来。 然而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可那一瞬间毕露的锋芒,还是让公孙峙隐隐有些心惊。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或许尽管自己已经尽量高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实际上还是低估了。 只是可惜的是任由他如何打量韩绍,也没看出他那一瞬间的自信,到底源自于哪里。 单凭他的转世身? 不够! 一尊古神的转世身,或许可以让他在修行路上畅通无阻。 甚至一路冲破天人之限! 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因为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去低估一个传承数千年的恐怖底蕴。 除非大势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想到这里,公孙峙悚然一惊。 某一瞬间的灵机闪现,让他骤然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 是的! 不对劲! 有人在遮掩天机! 正皱眉沉思之际,却听韩绍忽然问道。 “这么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话出口。 早已等了韩绍这话许久的公孙辛夷,顿时大喜。 可被拉回心神的公孙峙,抬眼看了韩绍一眼,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于是沉吟了下,便问道。 “你想回去了?” 韩绍闻言,呵呵一笑。 “我想不想回去不重要。” “你们想不想我回去才重要,不是吗?” 说着,韩绍接过公孙辛夷手里的水壶,添了点茶水。 “否则,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 (本章完) 104.第103章 过河的小卒 第103章 过河的小卒 什么才重要? 摆正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认清自己才重要。 区区一个天门境大宗师,麾下儿郎不过三百,这个时候要是想做什么棋手。 这叫什么? 这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当初跟刘启下棋的吴国太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眼下韩绍只想安心做一个棋子。 一个有些傲骨,却又不是那么桀骜不驯的棋子。 在该听话的时候,他会很听话。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在公孙峙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在听到韩绍说出那话之后,公孙峙那双老眼越来越亮。 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欣赏。 “你很聪明。” 公孙峙说着,强调道。 “远比我想的要聪明。” 他活了这么多年,看起来聪明的人,他见过不少。 但真正聪明的,却是不多。 包括他那个如今名声显赫,威震辽东的独子,在他看来实际上也不过了了。 没有辽东公孙在背后支撑,没有妻族江南赵氏若有若无的做背书。 他公孙度充其量也就是个屁! “所以……你觉得我会想要你做什么?” 公孙峙眼神充满了考较的意味。 韩绍闻言,哂笑一声,摇头道。 “我不做。” 他甚至没说出公孙峙想要的答案,直接就给出了拒绝。 公孙峙老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伱在戏耍老夫?” 韩绍失笑,“是长者戏耍我这个小辈在先……” 这话说的时候,韩绍没有去在意公孙峙的面色。 依旧言笑晏晏地摆弄着茶具,口中淡淡道。 “不知长者可下过象戏?” 公孙峙顺手接过韩绍递过来的茶盏,冷哼道。 “下过,又如何?” 事实上象戏从前朝开始盛行,到如今早已流传了数千年。 公孙峙又怎么可能没下过? 他只是想看看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韩绍笑笑,指着身前的布案道。 “这是象戏的棋盘。” 而后又将手中把玩的空茶盏,在布案上倾覆而下。 “这是一枚名为小卒的棋子。” “也就是我。” 见韩绍再一次提起自己昔日的小卒身份。 公孙辛夷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告诉他。 你韩绍,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卒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韩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所以他随后便提起水壶在那枚代表小卒的茶盏,前方浇出了一条水线。 “这是界河。” 说着,韩绍将那‘小卒’前进一步。 “现在我过河了……” 象戏上有句话叫‘小卒过河,只能进不能退!’ 但还有一句话叫做‘小卒过河,胜似車!’ 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再是能够随意抛弃的炮灰了。 所以公孙峙只稍稍愣了下,便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 他这是怕自己将他当成了炮灰? 公孙峙差点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别的不说,单单那古神转世身的身份,谁又能将他当成炮灰? 谁又舍得将他当成炮灰? 可再将韩绍的话从头到尾回味了一番。 公孙峙的脸色顿时再次黑了下来。 什么狗屁小卒! 什么狗屁炮灰! 绕了一圈,这小子说白了就是不信任他! 所以一开始他才会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而当自己说‘我要你做什么’的时候。 这小子立马就翻脸说‘不做’! 感觉被藐视了公孙峙,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是怕老夫我这个堂堂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护不住你?” 而对于公孙峙这话,韩绍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光棍属性了。 双手一摊便无奈叹息道。 “长者要我去的地方,可是龙潭虎穴……” “不得不慎重。” 这话出口。 双方实际上已经彻底摊牌了。 韩绍知道公孙峙要自己去干什么。 但如果只有他公孙峙一尊武道真仙在身后。 那不好意思! 他不干! 龙城,那是什么地方? 说是龙潭虎穴都是藐视对方的说法。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座乌丸萨满神庙所在的圣山,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天堑。 所以尽管韩绍知道,公孙峙不可能无缘无故让自己去送死。 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这既是在逼公孙峙对自己交底,也是一次对日后主动权的试探。 毕竟棋子归棋子,这跟做一只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完全是两码事! 这也是韩绍一直以来不容触犯的底线。 而看着韩绍那看似平淡,实则坚决的态度。 公孙峙有些气恼道。 “真不做?” 韩绍摇头,“不做。” 这话说着,感受着公孙峙身上升腾而起的恐怖气机。 韩绍有些莞尔地笑道。 “长者就不用吓唬我这个小辈了……” “如今包括韩某在内的三百儿郎,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我等小卒可以死,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韩绍这话说着,渐渐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 “长者,懂我的意思吗?” 听到韩绍最后这话,竟然带着几分压迫与强势。 公孙峙心中一怒。 他怎么敢! 而眼看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老少两人,陡然间便变得剑拔弩张。 公孙辛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赶忙拦在韩绍面前,怒视公孙峙埋怨道。 “祖父!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峙实在没想到自己过往百般疼爱的嫡亲孙女,竟然会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这般态度。 心中怒火汹涌之下,冲韩绍怒道。 “你当真以为你,有木兰护着你,我就不会杀你?” 韩绍咧嘴一笑。 “长者,或许可以这么认为。” 如此毫无廉耻的嘴脸,让公孙峙满腔怒火猛然一滞。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感觉,根本没有错! 他真的低估了这狗东西。 一口一个长者,貌似恭谨。 可涉及到关键地方,却是寸步不让! 能屈,亦能伸! 单说这一身无耻的劲头,就远胜族中大部分眼高于顶的蠢货。 公孙峙沉默了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半晌之后,忽然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看把木兰急的!” 这话说完,公孙峙磨着牙,眯着眼睛看向韩绍。 “如果我说……那什么狗屁圣山不用在意,你敢不敢做?” 说完,见韩绍又是摇头。 公孙峙终于有些压制不住火气道。 “你还想怎样?” 韩绍闻言,沉思了片刻,终于道。 “元神境真人,法相金身大能,武道真仙,这样的存在,每一尊都能要我们这三百人的命!” “这一点可能保证?” 实际上一尊元神境,韩绍还是能应对的。 但有些话不能说太满,以免大意翻车。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峙,当即嗤笑道。 “你当老夫这个真仙是纸糊的吗?” 韩绍闻言,神色稍缓。 而就在公孙峙以为他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却听这厮又问道。 “能否问一声,你们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这也是一个区区统领三百人的别部司马该问的? 公孙峙冷冷瞥了他一眼。 只是没等他说话,韩绍已经抢先一句话堵了回来。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长者既然已经将韩某收入兵家门庭,总不能只是希望韩某只当一个冲锋陷阵的无脑猛将吧?” 韩绍这话将公孙峙呛得不轻。 可那一句‘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却让他眸子一亮。 仔细回味一阵后,心中那股恼怒之意,却是稍稍消去了几分。 随后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先前不就是因为爱惜其才,才迫不及待地急着将这厮收入门庭的吗? 于是也懒得跟这小子磨嘴皮子,直接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韩绍叹息一声。 “所以……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公孙峙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理由还不够?” 是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一战,镇辽军损失惨重。 作为镇辽军背后的辽东公孙,自觉丢了大脸。 自然想要将脸面找回来。 为此不惜前去江南赵家,搬动了那位老祖。 为此,在感觉韩绍这三百人有些实力后,挥手就可以让他们这区区三百人,直冲乌丸王廷所在! 为的就是将抽在他们脸上的这一巴掌,狠狠抽回去! 有时候很多大事,就是这样发生的。 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就可以掀起一场血流漂橹的血腥大战。 无数小卒在其中忘我厮杀,你剁了我的膀子,反手我就劈了你的脑袋。 流干了鲜血,刻骨了仇恨。 可实际上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与直白。 身处这方世界的韩绍迷惘过、热血过、也激情澎湃过。 可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感觉这般冰冷过。 而眼看韩绍又是半晌不说话。 公孙峙渐渐有些不耐道。 “做不做?” 韩绍闻言,长呼一口浊气,咧嘴一笑。 “既然长者已经安排得这般妥当,为什么不做?” 说完,举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重重放下。 “做!” 就算是一个已经过了河的小卒。 依旧是一个小卒! 生路从来不在身后! 唯有一往无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局! 这一刻,韩绍忽然意识到。 如果这方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 那就踏碎眼前这些操弄一切的高高在上! 碾死眼前这些漠视一切的存在! 只是他没有那么高尚的节操,也没有那么伟大的胸怀。 所以他想做的不是什么屠龙的勇者。 他想的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郁郁久居人下? 他想的是‘彼可取而代之’! 他想要做一条新的恶龙! …… 而眼看韩绍终于爽快地答应下来。 公孙峙终于眉开眼笑,鼓掌而笑道。 “善!” 不过笑过之后,公孙峙忽然眯着老眼看着眼前这小子。 片刻之后,意味深长道。 “老夫我怎么感觉,你刚才是在故意激怒老夫?” 韩绍闻言一愣,一脸难以置信。 “长者何出此言?” “绍,对长者向来敬之、尊之!岂敢生出这等不敬之心?” “来!长者!且请茶!” 说着,一面亲自奉茶,一面慨然道。 “长者说往哪儿打!绍就往哪儿打!” “区区龙城!” “办他!” …… (本章完) 105.第104章 夺帅! 第104章 夺帅! 翌日。 晨光蒙亮,韩绍霍然睁开眼,只见公孙峙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毡房营帐中。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不小。” 听到这老东西一语双关的话。 韩绍一面遮住衣摆,一面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长者有事?” 公孙峙眼神戏谑,口中淡淡道。 “你们该动起来了。” 公孙度那边的压力不小。 这些压力不但是源自庞大的乌丸大军,更有朝廷上的。 这个时候,眼前这小子闹出的动静越大,动作越快。 公孙度那边的压力,也能小上一些。 而面对公孙峙的催促,韩绍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 山匪入伙,还要纳个投名状。 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就要有所表现。 这也是应有之意。 看着公孙峙缓缓虚化、消失的身影,韩绍低头垂目,脸色有些阴沉。 “披甲!” 这话出口。 毡房的门帘,卷进一阵寒风。 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出现在身前的公孙辛夷。 “怎么是你?” 公孙辛夷默然近身,为韩绍披上一层甲胄内衬。 “为什么不能是我?” “只是有些意外。” 想到当初那一番戏言,韩绍失笑一声。 “军中袍泽,解袍卸甲,寻常事尔?” 这话出口,公孙辛夷粉面一红,却是没有忍住,露出浅浅一笑。 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 曾经开玩笑说出来,都会觉得恼怒的事情。 如今做出来竟然这般坦然,且心甘情愿。 公孙辛夷有些恍惚地回忆起这一路的经历,隐约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默然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公孙辛夷犹豫一下,终于坚定道。 “你不用听祖父的。” “有我在,他不会拿伱怎么样……” “稍后我们收拾一下,就带将士们归家。” 赵家老祖那一句‘太阴坐命,有凤来仪’,虽然给她带来了一身沉重的枷锁。 但也同样给她带来不小的权力与任性的资本。 只是她从来没有滥用过这种权力,甚至表现得极为克制。 因为公孙辛夷心如明镜,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可如今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巧取豪夺’,她的所有克制、忍耐与理智,全都化作了乌有。 她要任性一次! 使用自己的特权一次! 哪怕代价惨烈! 而眼看着公孙辛夷眼中迸发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韩绍缓缓捧起那张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如玉面容,而后轻轻啄了一口。 “相信我。” 没什么好说的。 说不甘也好,说野心也罢。 对于韩绍而言,他已经受够了那种初临异境的茫然失措。 也受够了当初那种万骑围堵,无力回天的憋屈。 更受够了这种被人当成棋子,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的愤懑。 他要站在高处,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他要腾于九霄,破开这世间的重重围堵! 他要端坐于云端,做那个说一不二的执子者! 总有一天,他这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被逼着横冲直撞的微末小卒。 要夺帅! 所以在公孙辛夷祈求眼神中,韩绍缓缓放开了她。 而后将不远处的兜鍪摄来。 黑色面甲遮面的那一瞬间,有些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我……等我用你送的那把睚眦,为咱们俩杀出一个通天坦途!” 有些话明明充满了血腥与杀意。 可有人却能从中听出绵绵不绝的滔滔情意。 看着韩绍霍然转身离去的挺拔身影,公孙辛夷想放声嘶喊。 可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这个时候,外间已经传来一阵冷喝。 “聚兵!” …… 韩绍跃然上马。 看着一众已经用过冷硬饭食的将士们。 “冷不冷?” 听到韩绍这话,已经习惯了他冷不丁关心的将士们,哈哈笑道。 “不冷!” 韩绍嗤笑一声。 “不老实!老子都冷,你们不冷?” 这话说着,韩绍咒骂一声。 “艹他妈的草原!” 将士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一片笑声中,有将士忽然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 “司马!今天带我们去哪儿?”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跟着司马纵横草原,横扫四方。 简直比他们过去的一生都要精彩! 不少将士甚至在私底下小声嘀咕‘就算是明日就死了,此生也无憾了’。 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死不了! 不但死不了,还越来越强大! 特别是有些踏临先天真元境的将士,直到现在他们还有种做梦没睡醒的感觉。 不对! 过往的他们连做梦,也不敢做得这般离谱! 毕竟这可是先天宗师啊! 这样的修为,就算是出了军中,也能在一县之地当个县尉了! 不过这也是说笑而已。 他们可舍不得军中,舍不得这些尸山血海爬出来、朝夕相处的袍泽! 也舍不得不断给他们带来胜利和奇迹的韩司马! “哈哈!是啊!司马!今天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韩绍闻言,轻笑一声。 随后没有丝毫的隐瞒,顺手一指便道。 “向北!继续向北!一路向北!” “老子要带你们玩一把大的!” “就问你们敢不敢?” 听到这话,将士们笑声越发大了。 仿佛他们的司马突然讲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有笑点低的,差点眼泪都笑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韩绍,怒目而视。 “妈拉个巴子!笑笑笑!都他妈笑个锤子笑!” “严肃点!说正经事呢!” 这般怒骂一声,见这些夯货却笑得更放肆了。 韩绍故作气急败坏。 “老子就不该问你们这些夯货!” “都他妈跟老子走!” 这话出口。 顷刻间,原本笑声一片的三百余将士,瞬间肃然。 “跟上!” 冲身后以铁木阿骨打为首的数百蛮族,呵斥一声。 三百余浑身残破黑甲的身影,宛如一体紧紧跟随着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一往无前。 正默然前行的韩绍,扭头瞥了身边那道重新穿上一身黑甲的窈窕身影。 没跟在公孙峙身边? 韩绍叹息一声。 “你怎么……” 公孙辛夷语调清冷道。 “三百一十二。” 韩绍无奈苦笑。 …… “司马!前方有一处大部,要不绕过去?” 能被夜不收称为大部的部族,起码也是万骑大部。 按照之前的惯例,是要绕过去的。 可此时的韩绍,听闻这话后,却是狞笑一声。 “绕过去?绕个屁!” 有那么一尊现成的打手在身后,这个时候若是不趁机刷一波等级。 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于是,韩绍腰间睚眦骤然出鞘,口中道。 “踏平它!” 听闻韩绍这话,众将士虽然短暂愣了一下。 但下一刻,高亢的呼喝声便在身后响起。 “司马有令!” “踏平它!” 铿锵整齐的拔刀声中,只感觉胸中一阵心潮涌动的韩绍,忍不住哈哈大笑。 “君不见! 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怜?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韩绍口中说罢,手中长刀一指。 “千秋不朽业!当在杀人中!” “儿郎们!随我杀!” …… 当那一片冰冷的酷烈黑甲,在身下战马的策动下,从远处呼啸而至的时候。 拉善部的族人们,神思一片混沌。 尽管有关雍人杀进草原的传言,早已在草原各部族中甚嚣尘上。 可终究还是有人不信的。 不信那些雍人会从遥远的南方,一路杀进草原。 就像他们不信他们族中曾经的天骄,如今的元神境真人已经在南方战死了一样。 这些流言简直荒唐! 要知道他们的那位天骄,当初可是在神庙得到过传承的! 之后又一直在可汗身边充当近臣! 这样伟大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战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兀良大人未来可是要登仙的存在! 是将要带着他们拉善部,成为乌丸本族之下,最显赫部族的存在! 然而就在不少拉善部族的人做着美梦的时候。 远处那一片急速冲近的黑色洪流,却生生让这个美梦瞬间化作恐怖的梦魇。 “蠢货!跑啊!” 一些照例在四周巡查的游骑,口中怒吼一声。 而后齐齐抽出腰间的弯刀,向着那片黑甲身影冲了过去。 这里就能看出真正大部族的底蕴来了。 单单是这些临时冲上来的游骑,已经是一些小部族的全部力量了。 只是强弱,向来都只是相对的。 就像这些在普通部族眼里无可抵挡的强大力量。 在遇到那片恐怖的黑甲铁骑以后,却简直有如纸糊的一般。 几乎顷刻间,便被冲垮、击溃,甚至屠戮殆尽! 有尚有一丝气息的拉善部武者,看着那些越过自己向远处冲去的身影。 越来越黯淡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不可能……” 而就在这时,一道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的身影,从拉善部冲天而起。 “找死!” 只是这话刚说完,只见一只遮天大手,瞬间遮蔽而下。 “蝼蚁!也敢狺狺狂吠?” …… (本章完) 106.第105章 妖魔! 第105章 妖魔! 蝼蚁? 那尊已经腾于空中的元神境真人,下意识心中一怒。 可当他抬头望向上方那只倾覆而下的遮天巨手时,这股愤怒很快便化作了无尽的惊恐之意。 他想逃! 可惜逃不了! 本该一息便能远遁数里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只由无尽天地元气构筑的巨手,向自己抓来。 佛家神通,掌中佛国? 还是道家神通,袖里乾坤? 亦或是儒家神通,咫尺天涯? 他不知道! 这瞬息之间,他仅剩的唯一一道念头,那就是—— “老祖!救我!” 这般惊恐地嘶吼一声。 那一片无数毡房的某处,陡然传来一声悠长苍老的叹息。 “尊驾何人?可是我拉善部何处冒犯了尊驾?” 拉善部中那道苍老的声音,雍语纯正。 言语间嚼文嚼字。 若是不提拉善部,还真以为是哪位雍人大能在此说话。 只是还未彻底苏醒的他,明显还没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所以才会说出这等可笑的话来。 可惜这一刻,没有人发笑。 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以及冰冷的杀意! 面对一柄柄毫无顾忌的血腥长刀,拉善部的族人在奔逃、在哭嚎。 在死亡! 于是见到自家老祖稀里糊涂的言语,无数拉善部正在迎接死亡到来的族人痛哭流涕,嘶声呐喊道。 “老祖!快醒来!救救你的族人吧!” “老祖救我!我不想死!” “老祖……老祖!” 道道绝望、恐惧、希冀的念力,虚空汇聚而后化作一道无形之力,向着拉善部老祖的方向而去。 被这股强大刺激之下,那身处隐秘地宫中的一双老眼霍然睁开! 而后于瞬息之间,冲天而起。 威压! 恐怖的威压,不加限制地宣泄而出。 甚至引动了虚空中的天象异变。 长天之下,那道苍老身影,于虚空伫立。 看似佝偻干瘦矮小,可在上空那股恐怖威压的映衬下,却仿佛一尊擎天巨神! 拉善部老祖! 法相境巅峰,只差一步就可登仙的恐怖存在! 可此时这尊恐怖存在,在目光扫视过下方之后,那张干瘦有如枯尸的老脸,却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杀意。 雍人! 他们在屠戮拉善部的族人! 怎可如此? 怎敢如此? 拉善老祖睚眦欲裂,面露凶相。 “好大的狗胆!” 嘶哑的嗓子怒吼一声,便要一掌拍死下方那些还在肆无忌惮杀戮的雍人蝼蚁! 只是随即便被不远处那道惊恐、震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霍然扭头间,只见说话的那道身影,有如被困树脂中的琥珀一般,挣扎着道了一句。 “老……老祖……救……救我……” 看着那身影眼神中流露的恐惧与绝望,拉善老祖浑浊的老眼一震。 是舍屠! 族中除了兀良之外,最优秀的后辈! 也是他最看重的接班人! 可现在…… 拉善老祖来不及多想,瞬间鼓起身边滔天元气,便要救下那尊元神境真人。 可还没等他出手,虚空中却突然传出一声戏谑的笑声。 “我当这小子能唤出什么强者呢?” “原来只是一条将死的老狗……” 这话说着。 那只虚空巨手虚虚一握。 没有什么恐怖的元气狂暴肆虐。 也没有什么巨大声响。 有的只是无声无息。 有的只是天空中一蓬暴散的血雾。 刚刚还叫嚣着‘找死’的元神境真人,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身死魂灭。 宛如一只被随手捏死的臭虫! 而此时的下方,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韩绍,那双面甲下的眼眸,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神光。 因为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他神魂映照的那片虚空中,一团前所未有的强大血雾骤然浮现。 没有任何犹豫,韩绍瞬间放出神魂之力,向着那团气息磅礴的强大血雾笼罩而去。 而后心念一动,便要将之拖拽牵引而下。 只是让他震惊意外的,是自己那远超寻常天门境修士的强大神魂。 此时竟然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妈的!拖不动! “怎么了?” 一颗心早已栓在某人身上的公孙辛夷,瞬间便感觉到了韩绍的不对劲。 韩绍闻言,迟疑了一息,便断然道。 “你带将士们先冲!我随后就来!” 一尊元神境真人的【经验包】在面前,对于如今迫切需要力量的韩绍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轻易舍弃的! 所以在短暂交代了身后将士一句,韩绍便直接策马脱离了冲锋的队伍。 妈的! 山不来就我! 那我去就山! 心中一狠,韩绍一面用神魂束缚住那团血雾,不让它消散在天地间。 一面策马直冲而去。 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不但看傻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公孙峙。 也让那凌立高空的拉善部老祖,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拉善部老祖此时却没心思去关注下方这只蝼蚁。 此时的他心中早已被无尽的愤怒所充斥。 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强者,杀了舍屠! 当着他的面生生捏死了他! 这种漠视与羞辱换做任何一个强者,都忍不了! “滚出来!” “你们雍人不是向来崇尚光明正大吗?” “想伱也是堂堂大能!如此藏头露尾,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藏头露尾? 老夫怕走出来,吓死你这条老狗。 隐藏在暗处的公孙峙面对这条老狗拙劣的激将,哂笑不已。 要不是他不想暴露气息,像眼前这样的部族,他弹指可灭。 哪还用下面这些小家伙浴血厮杀? 至于面前这条不断叫嚣的老狗,还是等等再杀吧。 此时的他,有些有趣的事情,想要再验证一下。 所以在挥手将之镇压在虚空中之后,便没有搭理他。 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下方那道策马奔行的身上。 ‘近了!’ 韩绍心中念叨一声。 无视了四周纷乱的战场,无视了空中那道气息恐怖的苍老身影。 眼里只有那片磅礴的血色云雾。 片刻之后,韩绍冲天而起。 原本弥漫四周的强大神魂之力,瞬间收束成一只虚无大手,向着前方不远处抓去。 ‘动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凝立虚空的韩绍浑身一震,脑海中霎时间响起一阵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击杀拉善族老(元神境二重),获得经验值2000000】 前所未有的庞大数字,让韩绍一阵失神。 等到瞥了一眼某处虚空后,稍加犹豫,便悍然选择了直接升级! 有些秘密既然掩藏不住,那就无需再藏! 唯有变强! 变得拥有足够的价值! 才是自保的最佳办法! 缩手缩脚!畏首畏尾!乃至摇尾乞怜! 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韩绍不想为之,也不屑为之! ‘我本草芥小卒!退即是死!唯一往无前尔!’ 这般心念急转的刹那间。 一股磅礴浩瀚的强大气息,从韩绍身上喷薄而出! 而后势如破竹的急速攀升! 天门真罡境六重! 天门真罡境七重! 天门真罡境八重! …… 亲眼见证韩绍这一阵超脱修行常理的恐怖晋升速度。 饶是公孙峙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眼神中爆发的强烈神采,还是充满了震撼、戒惧与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他怎么做到的? 隐藏在虚空某处的公孙峙,口中失神地呢喃自语道。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心神失守,刚刚被他生生镇压在虚空中的拉善部老祖,瞬间挣脱了他的束缚。 “这不可能!” 此时的拉善部眼神充满了震怖,看向韩绍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一般。 “妖……妖魔!你是妖魔!” 妖魔! 不是妖族! 而是一种早已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的恐怖存在! 弱者,吞噬生灵血肉、灵魂强大自身。 至强者,吞天食地!湮灭一切! 拉善部老祖想到族中残缺典籍,记载的一些远古秘闻。 眼神的惊恐与震怖,根本无需掩饰。 这个时候他甚至无视了下方那些正被屠戮的族人,目光死死盯着韩绍,充满了彻骨的杀意。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决不能让这个‘妖魔’真正成长起来! 否则的话,整个天下都会掀起一场恐怖的滔天劫难! 想到这里,他甚至冲隐藏在虚空中的公孙峙怒吼一声。 “还请前辈!为天下苍生计!” “速杀此獠!” 早在刚刚他被公孙峙翻手镇压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公孙峙的实力。 所以此时以‘前辈’称呼公孙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被他这一声怒吼惊醒的公孙峙,听闻他这话后,却是失笑一声。 “愚昧的蛮狗……” 说着,那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再次出现。 笑话! 是不是妖魔,老夫能不知道吗? 没人比老夫更懂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孩子本性不坏……’ 虽然他无耻,虽然他目无尊长,虽然他…… 但他还是一个好孩子啊! 最起码他连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也没在自己面前隐瞒过。 这让公孙峙心情大好。 “荒谬!我族后辈!也是你这等异族蛮狗所能置喙、污蔑的?” 听到公孙峙这话,再次被镇压在虚空中的拉善部老祖眼神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口中呢喃自语道。 “罪人!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对此,公孙峙哂笑一声。 若是韩绍没有投入他们兵家门下。 若是韩绍没有跟他公孙峙的嫡亲血脉有了那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两点,但凡少了一点。 公孙峙都不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对他生出杀心! 因为这等不受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奇诡力量,足以让天下间任何势力感到畏惧! 可现在一切不一样了。 韩绍此时在他眼中,已经成了一块绝世珍宝! 一根足以支撑辽东公孙未来数百年乃至数千年门庭不衰的强大壁柱。 这种情况下,公孙峙还会忌惮韩绍成长起来吗? 不! 他只会担心韩绍成长得太慢! ‘或许未来能以一己之力挑起兵家大梁的,正是此子!’ 想到这里,公孙峙越发热切地看着韩绍。 而此时身上气息渐渐平息的韩绍,并没有急着睁开眼。 直到没感应到那股让他担心的杀意后,才松懈了下来。 ‘赌对了!’ 韩绍霍然睁开眼,向着虚空某处躬身一拜。 “多谢祖父为我护法!” 他叫我什么? 祖父? 见韩绍突然转变了对自己的称呼,公孙峙短暂愣了一下。 而后忽然畅快地哈哈大笑。 “好!好!好孙婿!” 说着,猛地从虚空中探出脑袋,一脸热切地看着韩绍。 “刚刚……那可是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 韩绍也是一愣,而后眼眸一亮。 想了想,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动用神魂之力,从虚空中拨弄出一片血雾落在公孙峙身上。 虽然这对于公孙峙那浩如烟海的真仙法力而言,简直连一滴水也称不上。 可武道真仙的感知何等细微? 几乎是瞬间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异样。 “果然是天赋神通!” 公孙峙探出的脑袋,眼神中神光熠熠。 随后直接将那拉善部老祖抓到韩绍面前,神色凶残道。 “好孙婿!吃了他!” …… 弱弱地提醒一声,月底了,有票的兄弟投一下,别浪费了 (本章完) 107.第106章 横扫! 第106章 横扫! 吃了他! 公孙峙这话说的时候,语调不带任何情绪。 仿佛一个慈祥的祖父,正招手邀请自己的孙婿赴宴。 只是这场宴席的食材,不是别的。 正是眼前这尊法相巅峰的大能! 韩绍定定地看了眼公孙峙,见他神色虽然凶残,却极为认真。 韩绍一脸为难,摇头强调道。 “我不是妖魔。” 可这个时候,公孙峙却管不了这么多。 他要的是韩绍快速成长起来,能够独挡一面。 到时候无论是跟他那个便宜岳父一起应对如今辽东复杂的局面。 还是在不久的将来,一举挽回摇摇欲坠的兵家颓势。 这才他乐于看到的。 于是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你的运道、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今日老夫我就扶你一扶,具体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了。” “切记!我兵家一脉,最忌妇人之仁!更忌迂腐!” 说完,无视那拉善部老祖愤怒、绝望的眼神,直接将之捏成了漫天血雾。 法相境巅峰? 只差一步就可登仙? 可笑! 真仙之下,皆是蝼蚁,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公孙峙那颗从虚空中探出的脑袋,依旧不肯缩回去。 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毕竟先前不过区区元神真人,就能让这小子瞬间连破三重天! 如今一尊法相境巅峰的存在,要是让这小子‘吃了’,这小子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他真的充满了好奇。 只是很快他便愣住了。 “怎么了?” 怎么没动静? 不对! 金乌! 而面对公孙峙僵住了的脸色,韩绍也有些尴尬。 因为就在他神魂触及那一片庞大到堪称恐怖的时候,那九只该死的金乌竟然不受控制的扑腾了出来。 而后唳叫一声,便有如长鲸吸水一般,将眼前那片庞大血雾吞食了个干净。 “该死!” 这一声不是韩绍骂的。 而是公孙峙! 眼看这一波自己送给好孙婿的大礼,被九只孽畜当着自己的面生生截胡。 公孙峙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期间他甚至动手想要阻拦,想要它们吐出来。 可那九只孽畜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而那眼神几乎与他之前看那拉善部老祖一般无二。 意思再明显不过。 ‘蝼蚁!’ 有被羞辱到了公孙峙,当即就要发作。 只可惜转眼间,那九只孽畜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韩绍的神魂深处。 “怎么回事?那九只孽……” 公孙峙本想用‘孽畜’来称呼那九只金乌。 可开口的瞬间,一股恐怖的杀意凭空生出,生生让公孙峙后面那个字堵在口中。 下意识举头望天的那一刻。 公孙峙隐隐看到一双巨大的双目,向自己投来冰冷暴戾的目光。 只是在瞥见他身边某道身影后,很快便缩了回去。 公孙峙精神一个恍惚。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堂堂武道真仙神色竟然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再看头顶的那轮大日,依旧是那轮大日。 哪有什么遮天蔽日的巨大双目? 又哪有什么纵横交错的无尽枷锁? 公孙峙眨了眨眼,看了眼前尚未消散的漫天血雾。 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韩绍。 见韩绍也在看他,顿时露出一抹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同样的三个字。 却让韩绍微微蹙了蹙眉,随后哂笑道。 “只是……浪费了祖父一番苦心,有些惭愧。”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峙似乎想了想,叹息一声道。 “罢了,罢了!看来这天赋神通,也是有限制的……” 在公孙峙这一刻的认知中。 没有什么金乌出现。 只是韩绍的那天赋神通有上限,吞噬不了更高境界的存在。 所以导致那尊法相境巅峰大能,被生生浪费掉了。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他甚至安慰韩绍道。 “也是祖父我太心急了。” “不过不要紧,以后祖父再补偿伱!” 韩绍闻言,眉头却越蹙越深。 见公孙峙有些不快道。 “怎么?不相信祖父?” 韩绍失笑一声,连忙摆手道。 “孙婿哪敢不相信祖父?只是失了祖父赐下的那一番造化,有些懊恼失神而已。” 韩绍这一口一个祖父,顿时将公孙峙喊得眉开眼笑。 “你小子倒是会哄人!” “难怪木兰那妮子……” 提到公孙辛夷,再想到两人这段关系着实有点尴尬。 公孙峙叹息一声。 “行了,先这样吧。” “你先下去将下面处理干净再说。” 韩绍抱拳躬身,口中称‘喏’。 等公孙峙那颗探出虚空的脑袋消失在眼前,韩绍缓缓直起身子。 而后顺着公孙峙刚刚的目光,往头顶那轮大日看去,心中呢喃自语一声。 ‘所以……天上到底有什么?’ 能够于瞬息之间,抹除一尊武道真仙的记忆。 改变他的认知。 这样的存在,韩绍……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微微怔神后,韩绍忽然失笑一声。 所谓看不懂、理解不了,说白了无非是站得不够高而已。 等自己日后居于九霄云端的那一天,或许一切也就一目了然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而如今不过刚刚启程而已!” 再次告诫自己一声后,韩绍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身形一闪,便重新落于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乌骓之上。 乌骓扬起前蹄,虚空前踏的那一刻。 韩绍忽然懂了这孽畜的心思。 “所以……你这陆生的孽畜也想有一天,翱翔于天际?” 听着乌骓急促的嘶鸣。 韩绍哈哈笑道。 “昔有老骥伏枥,其志尚在千里!” “你这辽东神驹有此凌云野望,倒也合理!” 说完,轻磕马腹,手中睚眦再次出鞘。 “那就与你家主人共勉便是!” 话音一落。 乌骓嘶鸣如兽吼,四蹄纷飞间,如踏一路青云。 健步亦如飞! …… 那尊法相境巅峰的【经验包】,实际上并没有被浪费。 虽然它并没有直观地体现在修为境界的提升上。 但隐藏在神魂深处的那九只金乌虚影,却明显凝实了不少。 韩绍一番查看,顿时生出几分明悟。 金乌吞元,似乎是源自于【系统】对他的某种保护。 就像是当初他以初入天门境的修为,一箭诛杀那尊元神境后期的真人一样。 那股海量的【经验值】,同样没有直接作用在境界上。 而是作为点亮那九只金乌虚影的‘耗材’消耗掉了。 韩绍原先只以为这种情况只是偶然。 可现在想想,却是忽然明白了几分其中的内在逻辑。 蛇能吞象,却一口吞不下鲸鱼。 他的身体也是一样。 都是有上限的。 而【系统】的存在,看似超脱了常理,但实际上其运行的内在规则,并没有超出这方世界的整体运行逻辑。 所以当遇到这种超出逻辑限制的情况时,它会以另类且合理的方式绕开规则,将力量保存下来。 那九只金乌的虚影,就是如此。 韩绍能感觉到在‘吃掉’那尊法相境巅峰后,虽然他的境界没有得到直接的提升。 但当他完成弯弓搭箭的那一刻,那一箭定然惊天动地! “回来了?” 对于韩绍身上再次暴涨的修为气息,公孙辛夷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或许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种种超出常人的不合理。 韩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不过在瞥看她手中的那柄染血长刀时,心中忽然忍不住生出一道念头。 “等打完这一仗,回去之后,你便离了军中吧。” 韩绍不大不小的插了个旗。 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战争,终究是男人的事。 过去的公孙辛夷如何,他韩绍管不着,也犯不着去管。 可现在却是不行。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男人的尊严,与活着的意义。 所以尽管他经常满嘴跑火车,但这话却说得极为认真。 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霸道与武断,公孙辛夷一时有些失神。 从小到大,她刻苦修行,整日与刀兵相伴。 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破阵杀敌!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六岁、七岁,还是更大一点? 她记不得了。 只知道那一年,父亲披甲时,看着自己感慨了一声。 ‘惜哉,木兰不是男儿身。’ 至此之后,这句话似乎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这两句话,也随之成了一切故事的开端。 直至这一场惨败,直至她遇到眼前的这个男人。 直到这个眼前这个男人说要她卸下刀兵甲胄,离开军中。 看着公孙辛夷露出这般茫然的眼神,韩绍隐约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单方面武断了。 多少有些不尊重人。 稍稍想了想,便准备退后一步,告诉她暂时不急,可以考虑一下。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传音。 “好,我听你的。” 韩绍神色微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哈哈一笑。 重活一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怕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收获! 这般念头生出,韩绍毅然转身,望着身后三百将士口中怒吼一声。 “陷阵之志!” 话音一落。 原本因为失去韩绍这个主心骨,而变得有些迟钝的阵型。 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大战意。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韩绍手中睚眦一闪。 “踏平这里!杀!”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 包括公孙辛夷在内的三百一十二道身影,瞬间在这座传承了数百的部族里刮起了一阵死亡黑风。 他们比草原上人人惧怕的白灾,更可怕! 所以在如今那些传遍整个草原的歌谣中,他们是黑祸! 遭遇白灾,尤能活! 黑祸所至,人畜皆死! 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的拉善部,这一刻终于有了刻骨铭心的认知。 不刻骨铭心不行。 因为那股恐怖的黑色旋风,已经破开了他们的骨。 剖开了他们的心。 沉重的马蹄,踏在了他们曾经高昂的脑门上的那一刻。 他们将脑袋陷进了草地里。 那一瞬间的死亡,太过短暂。 唯有无尽的恐惧,让他们沿着冥河溯源而上的那点本性真灵,不断向沿途的亡者,诉说着黑祸的可怕。 “拉善部完了……” 有拉善部武者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 这一刻他们不再为那些跟着可汗南下的族人,而欣喜而荣耀。 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恼恨与愤怒。 毕竟要不是他们的族人南下招惹了这些可怕的雍人。 他们拉善部又怎么会遭遇这样可怕的厄难? 只是就在他们痛哭着,为自己的族人忏悔的时候。 雪亮的长刀,已经剁下了他们的脑袋。 飞扬的马蹄,踏碎了他们的身体。 因为眼前这些雍人的司职,不是这些。 他们是武人,能做的只是杀人。 然后送他们去亲自忏悔! 而在做完这些之前,杀戮一刻也不会停! …… (本章完) 108.第107章 太阳真火! 第107章 太阳真火! 拉善部这样的万骑大部,族中高境修士向来不少。 只是在失去了法相境大能和元神真人的庇护后,所谓的高境修士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在接连斩杀了三位天门境大宗师之后,韩绍身上本就强大的气息,终于沸腾起来。 那种于战斗暴涨、翻滚的恐怖真罡元力,饶是韩绍早已熟悉了这一切的变化。 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 “斩!” 策马前冲的韩绍,将体内一身真罡元力全部灌注进手中的睚眦。 而后向着前方溃不成军的拉善部残余力量,重重砸下。 轰—— 狂暴的真罡元力伴随着璀璨的刀罡,席卷肆虐。 刺眼的光芒中,无数身影在其中碎裂、抛飞。 破体而出的巨量血液,却在这股恐怖力量的作用下,瞬间蒸发成雾。 天门真罡境九重! 成! 感受着体内被掏空的真罡元力,急速恢复,并且越发强盛、浩瀚。 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韩绍,此时也谈不上什么欣喜。 “突破了?” 听着耳畔公孙辛夷关切的话语,韩绍微微颔首。 亲眼见证他从一介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公孙辛夷有些出神。 只是就在她收拾了心情,准备跟着韩绍继续冲锋的时候。 却见韩绍突然举手,示意道。 “都停一下。” 清晰的传音,让三百陷阵将士听了个真切。 没有任何混乱,有的只有宛如一体的令行禁止。 韩绍眼神漠然地看了眼前方那一片自己亲手造就的血腥区域,便不再去看。 而是缓缓垂下双目,细细地感受着体内的真罡元力。 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入微。 粗粗一眼,便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 他的真罡属性,发生了变化! 心念一动间,韩绍顺势将这股被异化的真罡元力,聚于掌间。 看着其中流溢着的一抹金色,以及其中蕴含的恐怖高温。 韩绍略加思索,便明悟过来。 是金乌! 在吞噬了那法相境巅峰后,骤然凝实、强大的九只金乌,不但悄然改变了他的真罡属性。 甚至已经开始侵染起他的神魂! ‘看’着自己那被九道金焰笼罩的神魂,韩绍蹙了蹙眉,又很快松开。 因为他发现那九道看似霸道、恐怖的金焰,顶多也就能在前身遗留的魂衣上留下印记。 而被裹在魂衣之内的本命神魂,却丝毫不受影响。 顿时便放下心来。 “怎么了?” 听着公孙辛夷有些担忧的话,韩绍淡笑一声。 “是好事。” 说着,直接将自己异化过的真罡元力展示在公孙辛夷面前。 公孙辛夷刚开始还有疑惑,可很快一贯清冷的她便睁大了双眼,惊呼一声道。 “太阳真火!” 虽然此时其中那一缕真火,看起来还不算强大。 但作为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火,其威能已经足以让公孙辛夷震惊。 对于公孙辛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认出自己真罡中那一抹金色流光的来历。 韩绍也不意外。 毕竟世家大族所垄断的可不止是区区修行资源。 更多的还是知识上的垄断。 那些甚至从上古开始,就一直传承至今的古老典籍。 足以让他们在修行上拥有寻常修士所无法企及的开阔视野,以及远超常人的认知。 这才是他们在修行上一路突飞猛进的真正奥秘。 这般感慨一声后,韩绍便不再多想。 因为只要有公孙辛夷在,他也将是会是其中的受益者。 嗯,作为一个未来的既得利益者,他实在是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 翻手收回掌间那股蕴含着恐怖威能的真罡元力后。 韩绍忽然心思一动。 随后直接抽出一丝微弱的真罡元力,挥手便打入了座下的乌骓身上。 听着乌骓发出的痛苦嘶鸣,韩绍一面催出神魂之力,尽力安抚。 一面仔细观察着它的变化。 等到那一丝蕴含着太阳真火的微弱真罡,在座下乌骓体内生根,化作一颗孱弱火种后。 韩绍终于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 能行! 这一刻的韩绍,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因为既然养马都可以,那是不是意味养人也行? 不但能养人! 而且还能…… 这般想着,韩绍再次一挥手,从前方摄来一匹无主的战马。 将一道微弱真罡元力打入了其中。 而后心念一动,便看到那战马在那颗火种的瞬间爆发下,烧成了一堆灰烬。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公孙辛夷心神一颤,瞬间看懂了许多。 正欲言又止之时,却见韩绍已经挥手将那战马烧成的灰烬,挥散于无形。 而后一催座下乌骓,继续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将士向前冲杀而去。 …… 这一日的拉善部注定是充满死亡的一天。 族中武者在那些恐怖雍人的血腥杀戮之下,从一批一批,到一个一个。 直到最后只剩零星存在,逃也逃不掉,躲又躲不了。 只能绝望地挥舞着弯刀冲上去,然后绝望地迎接死亡。 天门、先天、后天…… 曾经作为拉善部威吓四方部族的强大力量,在那些恐怖雍人面前,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老虎也好,苍狼也罢,当他们都是纸糊的时候。 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期间他们不是没想过抛下一切,亡命奔逃。 可还没等他们冲出多远,便被四周无处不在的无形屏障,生生挡住了去路。 任由他们用刀去砍,甚至驱使着座下的战马去冲撞。 只是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挥手布下的场域,又岂是他们这些凡俗所能破坏的? “长生天啊!救一救你的子民们吧!” 面对此时已经化作一片死域绝境的拉善部,有人失声痛哭。 向着他们信仰的长生天苦苦哀求。 也有人向着身后那些缓缓走上前来的雍人铁骑,磕头求饶。 没有半点昔日大部族的尊严与荣耀可言。 只可惜前者的长生天高高在上,哪里会理会这些卑微到尘埃里的贱民祷告? 而后者,虽然在屠戮完族中的武者后,渐渐收起了手里的长刀。 可在那为首雍将的颔首示意下。 之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些同族少年,却是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看着那些少年甚至远比那些雍人更加狰狞、凶残的眼神。 那些幸存下来的拉善部民眼神惊恐中,带几分难以理解。 “我们可是……同族啊!” 听着那些拉善部的泣声哀求,那些同族少年忽然哈哈笑道。 “谁他妈跟你是同族?” 你们是拉善部。 我们是乞颜部、青离部、铁木部…… 大家名字都不一样,怎么能算是同族? 更何况就算是昔日的同族,又如何? 我们如今早已不再是过去的小蛮狗了。 主人给他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名为归义营! 大雍归义营! 一阵大笑间,那些手持弯刀的少年,张口就冲那些拉善部的部民唾了一口。 随后恨声道。 “同族?当初伱族武者逼着我阿爸跪下磕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同族?” “当初你们抢走我家牛羊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同族?” “现在你他妈跟老子说同族?” 又一口浓痰糊脸,那少年脸上除了狰狞外,更多则是兴奋。 将昔日的高高在上,踩在脚下的兴奋。 “首领!动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铁木阿骨打闻言,学着主人的样子,微微颔首。 手中弯刀一个前指。 口中熟练的雍语,吐出一个字。 “杀!” 下一刻。 数百将要长成的狼崽子,瞬间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策动着座下的战马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残肢、鲜血,在飞舞、在绽放。 韩绍和一众陷阵营的将士,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其实一开始,韩绍本没打算对这个万骑大部赶尽杀绝的。 毕竟这些【经验值】低微的蝼蚁,杀起来太过浪费时间。 可谁让他们部族的名字叫拉善呢? 谁让他们部族那位曾经的天骄和骄傲,名为拉善兀良呢? 杀其人,灭其族! 人畜皆杀,鸡犬不留! 方能一解三百将士的心头之恨! 有将士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血腥残酷的一幕,口中念叨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初战场那道窈窕秀丽的身影,那一蓬挥洒在草地上的嫣红热血。 以及那一声‘良人且归’。 算是报仇了吗? 算是吧……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高兴,不痛快? 对,因为我还没杀够! 因为当初围剿他们的战场上,又岂是只有一个拉善兀良? “司马!这里杀完了,咱们去哪儿杀?” 听着阵中那将士充满杀意与恨意的话。 韩绍笑笑,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向北!继续向北!一路向北!” 有将士闻言,短暂反应了一下,便讶异道。 “再向北就要到龙城了。” 韩绍回头望了他一眼,疑惑道。 “怎么?你不想去吗?” 那将士微微一愣,而后双眸放光,大着胆问道。 “果真?” 韩绍失笑。 “来都来了,不马踏一番龙城,岂不可惜?” 说着,韩绍抬头望了眼头顶的苍穹。 草原人眼里的长生天。 口中呢喃自语一声。 “要下雪了……” 白灾,要来了…… …… 上一章有修改,增加一千字,放心不用钱,刷新一下就行。 (本章完) 109.第108章 白灾将至! 第108章 白灾将至! 有关‘黑祸’的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王廷附近。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不是那些生活在龙城里的乌丸本部族民。 而是那些被冰冷铁门生生挡在高墙之外的大部族武者。 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就算是他们这些武者也有些受不了了。 尽管这些天来,王廷曾经送过一些物资过来。 可那点物资对于城外的近三万人马,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算是再加上他们从族中带出来的那些,也支撑不了多少天。 “左贤王这是要干嘛!” “进城不让进!走也不让走!就这么干耗着,是要逼死我们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天越来越冷,没准儿一场大雪下来,就是昼夜不息。 转眼就是一场覆盖整个草原的恐怖白灾!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境武者还能撑下去。 可他们族中的儿郎可撑不下去啊! 所以最近这些天这些大部族的统领,个个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此时见得刚刚说话那人,在自己等人面前来回踱步,绕来绕去,顿时有人烦躁道。 “行了!你他妈别绕了!绕得老子头都晕了!” 被这般喝骂一声,那齐木部统领同样怒声回怼道。 “你他妈当老子愿意绕啊!我这不是急吗?” 听到这话,有人嗤笑道。 “急?急有个屁用!” “还不如坐下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办法。” 齐木部统领闻言,冷笑一声。 “都冷静了这么多天,你想到办法了吗?” 砰—— 简陋的桌案四分五裂间,那被刺到痛脚的统领,怒目而视。 “伱!” 而眼看众人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内斗。 身处众人之首的土尔扈部统领,将手中黄金酒盏重重一砸,当即怒斥道。 “都给我滚回去坐下!” 就算是万骑大部,也是分等级的。 族中坐拥五万骑的土尔扈部,就是最强大的几支部族之一。 此时听得此人说话,齐木部那统领以及另外一人顿时偃旗息鼓。 神色恹恹地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体型壮硕的土尔扈部统领见状,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火气,然后问出一句。 “你们得到消息了吗?” 面对他这番没头没尾的问话,一众大部族统领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才有人试探着道。 “你是说……黑祸?” 如今有关‘黑祸’的流言,在整个草原传得沸沸扬扬。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既然那些流言中能将那些北上草原的雍人,称作‘黑祸’。 与那草原上人人畏惧的‘白灾’相对应。 那些留守在各自部族中的族长、族老,自然不敢怠慢。 第一时间,便派人将消息传递给了他们。 除了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外。 更多的则是想让他们问问留守王廷的左贤王,若是雍人真的杀进草原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要聚兵围杀? 而此时在座的一众统领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眼下的他们别说是亲自问问左贤王了,连面也见不上一面啊!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金银财货出去了不少。 最终却都是铩羽而归,徒劳无功。 如今整个龙城,以及那位坐镇留守王廷的左贤王,在他们眼中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看不透,也想不通! 看着众人跟自己一样,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土尔扈部统领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皱出了一脸沟壑。 因为不但是如此。 此时的他们不但探听不到龙城中的消息。 甚至就连往族中发出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回音。 这也就是说,族中那些长辈很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他们连王城也没能进去,更别提见到左贤王了。 如此诡谲的局面,让他这个战场冲锋的无双猛将,头痛不已。 而就在这时,下方突然有人小声开口道。 “你们说……左贤王殿下会不会在怀疑我们?” 这话出口。 原本有些沉闷的临时营帐中,越发寂静。 半晌之后,才有人闷声回应道。 “怀疑我们什么?” 是啊,怀疑我们什么? 可汗南下,我们出兵、出战马、出牛羊! 你左贤王一道王令下达! 我们这些大部族依旧不二话! 就算是族内空虚,也继续出兵、出战马、出牛羊! 要是这样,还怀疑我们。 你们这些姓乌丸的狗东西,还他妈是人吗? 看着在场众人被自己一言激起怒火,说话那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道。 “会不会怀疑我们跟……雍人勾结?” 跟雍人勾结? 听到这话,原本怒火冲霄的众人忽然哄然大笑。 哈哈! 难道我们是傻子不成? 跟雍人勾结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雍人远在天边,而王廷近在眼前。 他们是傻了,还是不要命了,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举动? 可他们似乎忘了,对于上位者而言。 定罪是不需要证据的。 只要他以为,他觉得,有可能…… 你就已经被推向了退无可退,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番道理,如果换做他们族中的那些老东西,或许能看透。 可他们却是看不透。 因为他们这些负责冲锋陷阵的统领,跟那些真正的上位者,用的完全不是同一套行为逻辑。 就算其中有一两个隐约看到了这些,可当这些个例在整个群体的同化下。 明明自己对了,也会觉得自己错了。 然后只能跟着所有人沿着前方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止。 就像刚刚说话的那统领,在听得众人的嘲笑之后,随后竟然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怎么会怀疑他们跟雍人勾结? 应该是我想多了。 而等众人一阵大笑之后,临时营帐中的气氛,也随之放松了几分。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 为首的土尔扈部统领见今天又没商量个所以然出来,顿时有些泄气道。 “罢了,都回去吧!” 说着,他想了想,便咬牙发狠道。 “再等几天,过几天要是再没有消息,咱们一起去龙城叩门!” “到时候定然要让左贤王给我们这些大部族一个说法!” 他们这些大部族虽然一个两个,不如乌丸王族。 但要聚集在一起,别说是左贤王了,就算是可汗也需要心怀敬畏! 这话说完,有人思忖了片刻,先是点头认可。 而后迟疑了下,便接着问道。 “到时候要不……叫上其他部族一起?” 眼下他们这些大部族虽然都汇集在龙城之下,但并不是都能凑到一起的。 有些从祖辈开始,就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说是世仇也不为过。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当即便有人反对道。 “算了,到时候就我们几个部族就行了。” “咱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左贤王向来贤明,应该不会坐视我们饿死、冻死在这龙城之下!” 这话虽然婉转,但内里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不想跟另外几个大部族,凑到一起。 众人想想也是,于是举杯便道。 “行!就这么办!再等几天!” 说完,便起身各自散去。 而实际上他们内心其实想等的不是这几天时间。 而是想等隔壁那几个大部族先熬不住。 最好能抢在他们前面,先出这个头。 这样的话,就算是事后打板子,也打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明显比他们更能熬! 这一连又是几天等过来。 牛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有人顿时开始熬不住了。 更关键的是昨夜忽然下起了雪,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这一发现,无疑是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就要死人!” 堂堂武者要是饿死、冻死,怕是要笑死人。 可眼下的局面,却再是明显不过。 要是再等下去,那些修为尚弱的凝血境族人绝对会饿死、冻死一批! 他们需要牛羊! 需要更温暖的毡房! 而不是眼下这临时搭建的帐篷! 这鬼东西平时挡挡寒风还好,一场大雪下来,十有八九会塌! 这个十有八九,不是说坍塌的概率。 而是说数量! 所以这种情况,他们决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天!今天必须让左贤王给他们一个说法! 否则就算是冒着违逆王令的风险,他们也要走了! 只是就在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按照先前议定的计划,前去叩响龙城城门的时候。 忽然传来一道骇人听闻的消息。 拉善部被灭了! 全族上下,无论人口牲畜,无任何一个活口! 全都被屠戮得干干净净! 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那拉善部的统领痴傻了片刻。 而后突然放声嚎哭。 那凄厉、悲伤、绝望的哭喊声,顿时让在场众人心中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震惊。 直到此刻他们明悟过来,那则有关‘黑祸’的流言,丝毫不假! 雍人真的来了! 不但来了! 并且有如传言中一般可怕! 因为拉善部的实力,绝对不弱。 族中不但出了拉善兀良那个天骄人物,拉善舍屠同样不差! 更何况他们族中还有一尊法相境巅峰的老不死。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为自己身后的部族担心不已。 只是就在这时,那紧闭了许多天的龙城大门,忽然洞开。 有使者策马而来,怜悯地看了那拉善部统领一眼。 “拉善部,可入城!” 在说完这些后,那神色倨傲的使者,静待着那拉善部统领的谢恩。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拉善部统领咬牙切齿地寒声喝问。 “王廷是不是早就知道雍人来了?” 那使者闻言一愣,眼神不屑地看着对方。 “左贤王自有定计!哪轮得上你废话?” 说着,不耐烦道。 “你们拉善部还进不进城?” 可面对这话的拉善部统领,却是赤红着双眼,怒吼道。 “进你妈的城!去你妈的左贤王!” “老子要你们给我拉善部抵命!” 说完,一道雪亮的刀光,直接剁下了那使者的脑袋。 …… (本章完) 110.第109章 元神!(第一更!) 第109章 元神!(第一更!) 王廷使者飞起的脑袋,神色依旧傲慢。 等到重重砸在地上的时候,才似乎清醒了一点。 我死了? 他怎么敢?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看着那颗脑袋上眼神中流露出的难以置信,拉善部统领犹不解气,直接一脚将之踏碎。 而他如此疯狂的举动,顿时引得身边其他部族的统领,神色惊慌。 “你疯啦!这可是王廷使者!” 说着,有人瞬间拔出怀中的弯刀指着拉善部统领。 “擅杀使者,可是夷族的大罪!” “拿下他!否则的话,咱们都要被牵连!” 而被诸多兵锋指着的拉善部统领忽然疯癫笑道。 “哈哈!夷族?我拉善部已经没了!没了!还夷个屁族!” 没有了法相境巅峰的老祖。 没有了元神境真人。 就算拉善部还有他们这区区两千余骑,又有什么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算是他们今天不死在这儿。 过了今天,那些昔日被拉善欺压过、奴役过的部族也不会放过他们! 除非他们愿意抛下拉善这个姓氏,抛掉拉善部数百年的荣耀,给身边这些大部族当狗! 哎,这草原终究是吃人的草原…… 拉善部统领笑着笑着,忽然面对那些刀锋猛地前踏一步。 “来!杀了我!” “再屠灭我拉善部仅剩的火种!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向身后的王城摇尾乞怜!” 说着,他嘲讽道。 “看看那龙城的大门,会不会对你们敞开!邀请你们进去!” 这话说完,一众拔刀相向的大部族统领,全都神色一滞。 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眼前这拉善部统领,质问使者的那句话。 ‘王廷是不是早就知道……雍人来了?’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真的知道! 所以才会发出王令,从各部族抽丁! 再联想到王廷一直不让他们进城,以及对他们隐瞒消息…… 在场这些大部族统领想到这里,无不背后发凉,脑门见汗。 而这时,那拉善部统领看着众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的样子,再次哈哈笑道。 “蠢货!都是被愚弄的蠢货!” “我是!拉善部是!伱们是!你们身后的部族同样也是!” “王廷!从来没有管过我们这些部族的死活!” “他们眼中只有他们自己!我们都被耍了!” “今天遭劫的是我拉善部!等下就是你们!” “你们一定会遭遇我拉善部同样的境遇!一定会……” 说着,那拉善部统领直接将手中的弯刀一横,瞬间切下了自己的头颅。 没想到他这般烈性的一众大部族统领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头颅飞起的那一刻,还未湮灭的神魂,兀自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人畜不存,鸡犬不留……”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有大部族统领讷讷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可实际上他们都知道,此人在悍然向使者挥刀的那一刻,就已经必死无疑。 他死了,他麾下那两千余骑还有活命的机会。 跟着可汗南下的那些族人,才不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在场的一众大部族统领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唏嘘。 至于说,对方临死前发出的那道诅咒。 在他们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提醒!是警醒! 提醒他们王廷那些贵人为了保住龙城,不惜将他们将本部族抽调一空。 警醒他们,王廷并不信任他们,甚至怀疑他们。 若是他们的部族也跟拉善部一样,他们这些统领也会是他一样的下场! “罢了,妥善安置那些拉善部的族人吧!” 有人带头开口。 很快众人三言两语,便将那拉善部那两千余骑瓜分一空。 做完这一切后,众人便忽然沉默了下来。 本来准备跟王廷讨要一个说法和真相的他们,这一刻忽然觉得似乎没有了意义。 因为真相,他们已经知道了。 “要不……我们走吧!” 说话那统领身后的部族,与拉善部毗邻。 拉善部如此凄惨下场,让他为自己的部族担心不已。 心急如焚之下,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在这龙城之下继续待下去了! 这话说完,同样距离拉善部颇近的几位统领,也坐不住了。 当即愤而起身道。 “我觉得也是!既然王廷不顾我们部族的死活,咱们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不错!就算你们不走!我也要走!” “族内如今如此空虚,万一雍人杀来了,全都完了!” 听闻这些义愤填膺的话。 在场其他统领此时也被王廷这一连串的举动,搞得心寒无比。 于是渐渐也鼓噪起来,一个个都囔囔着。 管他妈的龙城! 管他妈的王廷! 管他妈的左贤王! 既然你们如此对老子,那老子也撂挑子不干了! 彼此各安天命吧! “散伙!” 听到某个统领的这一声断喝,在场的一些原本死忠于乌丸本族和王廷的大部族,顿时在心中叹息一声。 人心散了……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随大流,跟着大伙儿一哄而散的时候。 忽然听到远处有人惊恐地高声呐喊。 “不好了!雍人杀来了!” 这声呐喊一出,原本乱糟糟的场景,陡然一阵安静。 那一阵齐刷刷地倒吸凉气声,在这寂静的场景中显得清晰可闻。 几息之后,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发话。 所有统领瞬间飞身跃上高空,举目远眺。 当看到远处苍茫一片的洁白雪地中的黑色身影,全都目露惊骇。 雍……雍人,真的杀来了! 而且数量不少! 看样子起码两千骑! 领头冲来的那数百骑,其军阵上空弥漫的恐怖气息,更是让他们心中震怖不已。 军势! 传说中雍人的兵家军势! 目光惊骇间,终于有人强忍内心的惊恐,当即爆喝一声。 “敌袭!敌袭!” “快!整军!备战!” …… 时间拨回两天之前。 继拉善部被彻底屠灭之后,韩绍他们又接连屠灭了两个千骑大部。 以及眼下这个万骑大部! 依旧是一骑当先的韩绍,面对那拼死冲上来的蛮族天门大宗师,没有任何言语,当头便是一刀。 天门境九重的狂暴刀罡,又岂是区区初入天门境的修士所能抵挡的? 只是一个瞬间,那道看似恐怖的身影,便殒命当场。 “司马无敌!” 听着身后猛然爆发的欢呼,韩绍面色不动。 身上的气息却是再次滚滚如潮。 异变过的真罡元力,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仿佛要焚尽一切。 逼得一直紧紧跟随在韩绍身后的吕彦等将士,也不得不小退了几步。 以此躲避这股滚荡的滔天热浪。 唯有公孙辛夷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细细感受着韩绍身上那股天门境彻底圆满了的强大气息。 等到韩绍身上的气息渐渐平静,公孙辛夷轻声道。 “恭喜。” 韩绍笑道,“稍后再恭喜不迟……” 说完,不等公孙辛夷反应。 手腕一转,便现出那把公孙辛夷赠与他的雕纹大弓。 弯弓如满月的那一瞬间,韩绍看着前方的虚空,冷笑一声。 “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 果然便看到远处的虚空,骤然漾起一阵诡异的波澜。 一道浑身被赤色流光裹挟的身影,大步踏出。 元神境真人! “好小辈!区区天门境箭指元神真人!” “谁给你的胆?” 那蛮族元神真人看着韩绍冷笑连连。 刚刚部族被这小股雍人骑军突袭,他还吓了一跳。 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冒头,而是选择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见这区区三百人的雍人骑军,其中只有两名天门境大宗师,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稍稍放出一缕气息,想要将对方惊走。 再说其他。 可没想到在自己放出那一缕气息之后,对方不但不惧。 甚至悍然对自己弯弓箭指! 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差点没将他气笑。 真是愚昧啊! 天门境大圆满又如何? 今日就让你这小辈见识一下,这天门境与元神境的一步之遥,到底是何等天堑! 抱着这样的念头,那蛮族元神境真人一步踏出,便毫不留情地翻手向着下方镇压而去。 对此,已经弯弓蓄势的韩绍,面甲下白皙面容,勾起一抹冷笑。 好风凭借力! 送我入青云! “风!” 听到韩绍这声短促断喝。 身后三百就算是元神境真人也怡然不惧的将士,瞬间应和。 “风!风!大风!” 声声爆喝,震动寰宇。 无敌的信念,化作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笼于韩绍周边。 感受到神魂中九只金乌的力量,已经汇聚到巅峰的韩绍,看着那倾覆而下的恐怖元神之力,手中弓弦骤然一松。 口中冷声吐出一字。 “诛!” 下一刻,那一道流溢着无尽金色火光的箭芒,电射而出。 金乌化虹! 本就是上古金乌一族的本命神通。 此时灌注了九只金乌之力的这一箭,似乎也被加持了这一神通。 快!极致到无法用言语的快! 快到根本没等有人眨眼。 那尊骤然踏出虚空的元神真人,额间便出现了一个焦黑的脑洞。 不见鲜血! 不闻惨呼! 原本那铺天盖地的恐怖元神威压,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的只是那道不断坠落的元神之躯! 没人能想到一尊凡人眼中宛如神明的元神真人,会死得这般突然,这般无声无息。 直到他们仰头看到韩绍骤然腾上九天的挺拔身影,才猛地爆发出一声狂热的怒吼。 “司马无敌!” 时至如今,虽然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见证韩绍一箭诛神的绝世之姿。 可依旧震撼不已! 而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此时骤然登上九天的司马,似乎要登神了! 他们似乎即将见证又一个奇迹的诞生! …… 还有两更! (本章完) 111.第110章 三百先天!兵家军势!(第二更 第110章 三百先天!兵家军势!(第二更!) 元神境的‘真人’一说,源自道家。 取‘神’即真我之意。 “可有把握?” 天门见神之后,一步一惊心。 稍有不慎,就是神魂受损,境界跌落。 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腾于虚空中的韩绍,听得公孙峙有些紧张的口气,笑而不语。 他知道公孙峙这是担心他境界提升太快,根基不稳。 可他会根基不稳吗? 韩绍觉得不会。 因为他一路晋升,除了离不开自己的努力外。 系统也出了很大的力。 它就像一个设计严密的程序一样,以最科学、最合理的方式,为韩绍梳理着每一分暴涨的力量。 不断夯实着基础。 甚至若是仔细研究韩绍体内力量的话,你会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将所有力量利用到了极致的精密仪器! 用这方世界的话说就是,这完全是用打造最强道体的方式,在塑造、打造一尊未来的天生神灵! 就像是此时,从未修行过任何功法的韩绍。 在这一刻,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系统帮他完成晋升所需的一切前置条件。 而后神思一动,完成最后的轻轻一跃。 失败? 那是对系统的侮辱! 韩绍绝不允许有人这般质疑他修行路上的好伙伴! 所以他决定好好打公孙峙那个老家伙的脸! ‘你说是吧?系统……’ 这般念头生出。 韩绍感觉体内沸腾的真罡元力,骤然一阵加速奔腾,愈加迅猛地壮大着他的神魂。 一息、两息…… 韩绍此时似乎也恍惚了时间,只感觉自己那本就强大的神魂之力,极速向外延伸。 十里、二十里…… 直至临近百里的极限时,才终于停止了下来。 韩绍不知道寻常元神境真人的神念,到底能覆盖多远。 但这如此可怕的距离,还是让他有些感觉有些夸张。 因为若是随便一个元神真人都能覆盖如此距离的话,那一尊法相境大能,乃至武道真仙又该可怕到何等程度? 那样的话,自己这一行人早就暴露了。 又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自在? 韩绍心念倏忽间转过,便不再多想。 因为冥冥之中有存在似乎在告诉他,时机到了。 ‘该……’ 虚空中韩绍霍然睁开了眼,而与此同时,那隐匿在虚空,从来不现于人间的天门也随之洞开。 一道身穿儒衫的巨大身影,从天门中一步踏出。 韩绍见状一愣。 所谓元神,即是原本神魂虚影的具象化和巨大化吗? 可据他从公孙峙和公孙辛夷口中得来的讯息,明明不是如此啊…… 韩绍有些疑惑。 顺势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元神。 而这自己看‘自己’的一眼,顿时让韩绍神思骤然一片混沌。 恍惚中他再次看到了那座巍峨神圣的天宫大殿。 再次看到了无数神女脚踩金莲、云彩,踱步于虚空,巧笑嫣然。 再次看到了神鸟在翱翔,巨大狰狞的龙首从重重云雾间探出…… 直到那有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口呼一声。 “陛下!” 韩绍才骤然惊醒。 眼前辉煌、宏大的一切,也随之化作流光片片破碎,瞬间消失。 一切恍然如梦。 仰头望着身前那道身穿儒衫的巨大元神身影,韩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想要一举撕开这层笼罩在身上的魂衣,然后看一看真正的‘自己’。 可最终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的情绪。 ‘还不是时候……’ 韩绍长呼一口浊气,在心中告诫一声。 只是就在他准备挥手散去那尊元神之相的时候,却听虚空中传来公孙峙欣喜的大笑。 “你小子倒是好心性!” 一步踏入元神之境,成就真人之尊。 能不露喜色的。 这么多年,公孙峙只见过一人。 那就是眼前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 就算是当年的他自己,也做不到。 这话说着,公孙峙凝视了韩绍的元神之相一阵,忽然有些羡慕的感慨道。 “已有法相之姿!” 这话出口,韩绍微微一愣。 一时间不明白公孙峙话里的‘法相之姿’,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而这时,公孙峙已经一指韩绍的元神之相。 “所谓法相不过只是将天地间的法则,纳于己身的过程罢了。” 说着,公孙峙脸上的艳羡,不加掩饰。 “而伱小子天生就有……” 韩绍顺着公孙峙的视线看去,顿时明悟过来。 公孙峙所说的正是元神之相上那纹九道金乌之相的华丽儒衫。 金乌,阳精也! 至阳至刚! 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法则! 接下来韩绍似乎只要不断壮大元神,便可以水到渠成的成就法相境大能。 可韩绍却不这么觉得。 因为法相境作为登仙前的最后一步,实际上却是分出了两条路。 一条即是法相。 一条名为金身。 前者走的是‘天地一人身’的路子。 让自己融入天地,从而达到掌控天地一域的目的。 而后者走的却是‘人身小天地’的路子。 将一身苦修的元神,化入己身。 从此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韩绍还没想好,自己将来要走哪条路。 又或者两条路都走? 想到这里,韩绍哂笑一声。 忽然觉得或许后者更适合自己。 至于说什么,别人走不通之类的话。 韩绍根本不想听。 因为别人没有挂,他有! …… 等韩绍从虚空中飘然落下。 在场所有人全都用宛如在看神明的眼神看着他。 元神境太高、太远。 对他们这些下三境的凡俗之辈来说,仿佛居于那九霄云端。 平日里别说是见,就算是想一想,都觉得高不可攀。 可他们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能亲眼见证一尊元神的诞生! 而且还是他们的司马! 这一刻的他们,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此刻激荡的心境。 而另一边归义营的蛮族少年,更是如此。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主人越强大,越能证明他们背叛的正确性与合理性! 毕竟雍人自己都说了‘良禽择木而栖’!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其中最早跟在韩绍身边的台吉,果然又开始鼓噪起他的‘主人神明论’! 只是这一次,就算是刚刚加入他们的那些蛮族少年。 在看到台吉涨红着脸,宛如疯魔一般的神色后,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屑与嘲讽。 有的只是看向那道身影时的恐惧与敬畏! 直到前方那些雍人黑甲铁骑,呼啸着再次向着前方冲杀而去的时候。 他们终于振奋了精神,听着身前他们首领那声。 “长生天在上!祂指引我们踏着神明的脚印!冲锋!” 越来越壮大的归义营,有如条件反射一般,瞬间就动了。 马蹄迈动的那一刻,他们挥舞着弯刀,向着昔日同族砍去。 眼中的神色,从原本的麻木,到后来的主动。 再到现在的狂热。 没人知道他们的心态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就连韩绍这个始作俑者,有时候也很迷茫。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 诛心! 从未停止! …… 一个失去庇佑的部族,就算是再庞大,也是脆弱的。 就像是行走在旷野中的肥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猛兽撕咬、吞噬自己的血肉。 口中发出几声绝望的嘶吼、哀嚎。 再也做不了其它任何挣扎! 等到这绝望的嘶吼和哀嚎,也渐渐消失之后。 死亡,便成了最后的归宿。 韩绍挥手抖落睚眦上的血迹,重新归刀入鞘。 他身后的三百将士也是同样的动作。 因为接下来的任务,就可以交给那些小家伙了。 看着那些小家伙跃动着矫健的身姿,挥舞着弯刀,不断清理着残局。 韩绍身后的将士们,也终于从先前的嫌恶,渐渐转变为现在的欣赏。 “司马还真是养狗的行家!” 听着身后将士戏谑的笑声。 韩绍笑而不语。 顺势将一道道虚浮在虚空中的血雾,没入到这些蛮族少年身上。 这些微弱的力量,对于他身后这些将士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还不如喂了他们。 这就像是人吃饱了,现在也该轮到狗吃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欢呼之声,韩绍神色欣慰地看了一阵,便不再去看。 而是转而看向身后那些身躯挺拔,傲然战立的将士们。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这些人在一个月之前,还只是一些仓惶逃命的战场溃卒。 因为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精气神根本不是一支溃兵所能拥有的。 再看他们的修为。 怕是任何一眼扫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呼。 先天! 全部都是先天! 这样一支军队,就算是人数只有区区三百余人。 也足以让天下任何势力震惊! 而时至如今,总算是完成了自己当初那个小目标的韩绍,却是仍旧有些不满意。 抬头望向虚空的那一刻,韩绍淡淡一笑。 “我要……” 只是他这话刚开了个头,便听虚空中传来了回应。 “哈哈!早就知道你想要了,却没想到你能忍到现在。” “拿去吧!” 说着,虚空中闪过一道微弱毫光,稳稳地落在韩绍手中。 玉简? 韩绍有些惊奇地看着手中那块品质上佳的璞玉,很自然地便联想到另一方世界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存在。 于是尝试着将庞大的元神之力,探入其中。 叮—— 【获得秘术:兵家】 【主动:军势(已激活)】 韩绍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简,而后猛地将自己体内的元神之力向着身后的将士们延伸而去。 顺势向三百将士传音道。 “不要抵抗。” 三百将士虽然不清楚,韩绍这突然之间要做什么。 还是轰然应声。 “喏!” 而这时,公孙峙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道。 “军势,乃是我兵家奥义,向来晦涩难懂!” “你也不要急,慢慢参悟就是,想来以你的天资,总有一天,会……” 虚空中公孙峙说着说着,骤然有如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一般。 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 还有一更,12点之前,怕是出不来,困了的兄弟,可以明天再看 (本章完) 112.第111章 风雪袭龙城!(第三更!) 第111章 风雪袭龙城!(第三更!) “下雪了……” 韩绍仰头望着空中飘然落下的雪。 伸手接过的一瞬间,雪便在手中融化成了水。 韩绍虚虚一握,目光出神。 因为他犹记得当初战场苏醒的那天,也下了一场雪。 那场雪虽然不大。 但却给韩绍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毕生难忘。 “真美……” 听着身边公孙辛夷发出的这声感慨,韩绍莞尔一笑。 不得不说,如今渐渐卸下心防的公孙辛夷,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外人看来依旧清冷。 暗地里却明显多出了几分女性的柔美与感性。 就像是如今这声‘真美’,换做以往的她肯定是绝说不出口的。 “是啊,真美……” 听到韩绍这声应和,公孙辛夷本来没怎么在意。 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空中飞舞的雪。 可当余光瞥见这厮,根本没有在看雪,而是在看自己的时候。 那张平日里被面甲遮掩的如玉面容,顿时泛起几分粉色。 “看什么?” 韩绍笑道。 “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公孙辛夷瞪了他一眼。 “我在看景,你也在看景?” 这话说完。 见韩绍无声点头,公孙辛夷才反应过来。 ‘原来……我在他眼中也是景吗?’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辛夷脸色越发酡红,似醉非醉。 那双当初让韩绍一眼心动的明眸,更是仿佛有水光潋滟。 韩绍没敢多看。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热血上头,真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 所以在避开公孙辛夷的视线后,韩绍顺势转移话题道。 “你祖父呢?” 韩绍这话纯属没话找话。 公孙峙的行踪能瞒过他的神念,却瞒不过视野中随时可以调用的小地图。 那代表着武道真仙的赤红小圆点,韩绍就算是想看不到都不行。 太显眼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辛夷,果然被岔开了注意力。 想到自家祖父昨日那羞恼失态的样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公孙辛夷,不禁失笑一声。 “怕是在哪儿躲着呢!” 毕竟要换做自己,前一刻还语重心长地告诫某人不要急躁。 下一刻就被当场打脸。 自己也会难堪羞耻到无地自容! 更何况她祖父这个人向来最重脸面,一下子丢了这么大的老脸,哪里还好意思轻易冒头? 听闻公孙辛夷这话。 想到老家伙那时涨红着脸,指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确实有些好笑。 韩绍一阵莞尔。 而这时,一直偷偷观察两人的公孙峙,见自己孙女如此编排自己。 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从虚空中跳了出来,指着公孙辛夷怒声道。 “老夫什么时候躲了?” 见公孙峙嘴硬,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此态度,顿时再次将公孙峙气得不轻。 “忤逆!她敢忤逆老夫我啊!” 说着,扬起手作出要教训自家孙女的样子,可眼前身形一闪,便有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躲在某人身后的公孙辛夷下巴一抬,似得意似挑衅。 气得公孙峙白的须发抖动不停。 “伱!你这……” 韩绍见这祖孙俩当着自己的面,隔空斗法。 为了避免闹出的动静太大,影响了将士们的休憩。 于是连忙收起看戏的心情。 “祖父息怒!” 这一声‘祖父’,喊得公孙辛夷俏脸一红,瞪了韩绍的背影一眼。 也顺势浇灭了公孙峙几分火气。 不得不说,韩绍刚刚毫不犹豫护住公孙辛夷的举动,公孙峙是极为满意的。 无论是这份担当,还是对自己嫡亲孙女的这份心意。 都让公孙峙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兵家的冷酷与无情,就像这手中的长刀。 对敌的一面,锋锐、冰冷。 可对内的另一面,却是厚重且温和的。 公孙峙就是如此。 这一点和儒家所秉持的、崇尚的,两面开锋的君子之剑。 迥然不同。 韩绍也有些意外自己的这个发现,却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有些东西还需要慢慢观察,不能轻易下定论。 但至少从公孙峙这些天的表现来看。 眼前这位穿着一身儒衫,口诵‘子不语’的兵家老者,应该是能够信任的。 于是在安抚完两人之后,直接便说起了正事。 “明日……明日我这三百人就要兵临龙城城下了……” 昨日踏破了那个万骑大部之后,今天又行进了一日。 明天再过半日,便可兵临乌丸王廷所在! 韩绍说不紧张、没有顾虑,肯定是假的。 可将是兵之胆。 所以他从来没有将自己这份情绪表现出来。 就算是在公孙辛夷面前,也是如此。 唯有此时当着公孙峙的面,才试探着问出一句。 “祖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即将步入考场的考生。 虽然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充足准备,可临近考场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有些心中发虚。 毕竟在另一方世界的考场,一次失败的考试,失去可能只是一次机会,一次奖励。 可对于这方世界的而言。 一旦失败。 失去的可不是什么机会和奖励,而且生命! 包括他在内的三百一十一条生命! 如此沉重的代价,他真的承担不起! “紧张了?” 公孙峙看着韩绍,口气虽然戏谑,甚至带着几分轻蔑。 可实际上先前他草原上找到韩绍他们的时候,发出第一声感慨是这样的。 ‘妈的!这姓韩的混小子,真是狗胆包天!’ 不过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厮身上的这股疯劲。 公孙峙也才会半软半硬地逼着他,一举杀到了这里。 若是换上一个人,公孙峙还真不会这般选择。 因为没有这一身的胆,他还真怕到时候打脸不成,反倒是丢了大脸。 那笑话可就大了! 当然这个时候,公孙峙当然不会承认这些。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打压这小子嚣张气焰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一番劈头盖脸地训斥后。 看着韩绍这副低头顺眼的恭敬模样,总算舒坦了几分的公孙峙,忽然缓和了口气道。 “放心吧,有祖父在,出不了岔子!” 听到这话的韩绍,心中稍安。 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公孙辛夷忽然握住他的手。 当着公孙峙的面,再次认真道。 “你还有最后的选择机会……” 如此明目张胆的胳膊肘往外拐。 公孙峙顿时一怒。 可随后便生生忍下了。 因为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会不会让他失望。 而韩绍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阵,然后忽然笑了。 退缩,他是没想过的。 因为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小卒日拱一步,一步步拱出来的。 但凡退后一步,很多东西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他舍不得。 所以明日,他这个小卒注定要再拱一步! 在这片草原化作的棋盘上,一举夺帅! …… 翌日。 前所未有的巨大风雪,席卷着整个草原。 已经失去为司马披甲这一特权的吕彦,在毡房外提醒道。 “司马,将士们准备好了。” 韩绍闻言,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而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公孙辛夷。 今日的这一战,她是不用出战的。 别说是他韩绍不会同意,公孙峙更是不会同意。 因为在韩绍拥有能改变一切的力量前,公孙辛夷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她决不能出事! “我去了。”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身形一个前冲,重重地磕在他冰冷的甲胄身上。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她只是张口咬破了韩绍的嘴唇,让他甘甜的鲜血流进她的嘴里。 然后用力抓着韩绍的臂甲,通红着双眼,清冷且凶狠道。 “记住你的答应过我的话,要是做不到……” “我真的会发疯的……” 韩绍擦去嘴角留下的血迹,笑骂道。 “疯娘们儿!” 或是因为当初韩绍一声娘们儿,自己揍过对方。 公孙辛夷破涕为笑。 “都是你逼的!” 这一刻,温软的躯体环抱着冷硬的甲胄。 韩绍感觉有些吃亏。 所以直接推开了她,然后大步离去。 “韩绍!” 听到身后那声嘶声呐喊,韩绍脚步不停! 直到听到那声‘韩郎!我等你……’ 才微微迟滞了下身形。 可一息之后,却直接消失在了公孙辛夷面前。 …… 乌骓在风雪中挺立。 掉落的雪,让它近乎成了一匹黑白马。 等到韩绍落在它脊背之上,这匹就算寻遍整个辽东也没有几匹的神驹,猛地扬起了四蹄。 有如兽吼的嘶鸣声,顿时引得无数战马嘶鸣应和。 “见过司马!” 一声整齐划一的呼喝。 甚至震飞了漫天飞雪。 令整个天地也为之一静! 韩绍手握缰绳,虎视前方三百将士,口中朗声道。 “将士们!” “在!” 韩绍继续喝问。 “龙城在何处?” 将士们高声喝道。 “在北!” 韩绍又问。 “镇辽在何处?” “在南!” 韩绍再问。 “还记得当初北上草原,本司马跟你们说过的话吗?” 这一次,韩绍没有等将士们回话,便直接自问自答道。 “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蛮狗南下!” “杀我父兄!辱我姊妹!抢我钱粮!” “满朝朱紫能忍!那些苦难的百姓,能忍!” “本司马却忍不了!” 韩绍说着,猛地拔出腰间睚眦。 “本司马向来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 “本司马向来信奉!血债,当由血来洗刷!” “所以本司马今日就要告诉那些蛮狗!” “寇!可往!我亦可往!” 风雪再大,韩绍这番话还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瞬间就点燃了将士们被风雪吹得有些微凉的血液。 长刀骤然出鞘的瞬间,放声怒吼。 “愿随司马!马踏龙城!死不旋踵!” 韩绍闻言,长刀举天,不再废话。 “出发!” “马踏龙城!” “死不旋踵!” …… (本章完) 113.第112章 龙城之下! 第112章 龙城之下! 风雪一夜,须臾不歇。 亭台楼阁,无尽长廊,都被素裹了银装。 左贤王一路走来,边走边停,忽然对左右笑道。 “难怪雍人总喜欢写诗,来赞美这雪景。” “确实美。” 跟在身后的黑袍闻言,心里不禁泛起一抹古怪。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欣赏雪景? 左贤王也没有指望有人接话。 顺手抓一把雪,在掌间搓了搓,便摇头叹息道。 “可惜……黑云压城啊……” 说着,身形一闪。 等再出现,便已经是城墙上了。 “见过左贤王!” 城墙上的零星守卫,赶忙单膝跪地抚胸行礼。 看着这些守卫眼神中的慌乱不安。 左贤王温和应对,淡笑着让他们起来。 谁又想到呢? 曾经都是他们蛮族南下进攻,雍人防守。 这突然之间,换雍人进攻,他们防守。 就算是他这个左贤王也有点不习惯,甚至是茫然。 更别说这些士卒了。 挥手让那些士卒退下,左贤王俯瞰着下方那些大部族乱糟糟的营地。 看着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被那拉善部的统领诛杀。 看着那拉善部统领引刀自刎。 又看着那些大部族人心浮动,一副要散伙的样子。 只是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的神色,反倒是泛起一丝冷笑。 散伙? 往哪儿散? 要是他推算的没错,雍人最迟明天就能杀到龙城城下了。 这个时候再想离开龙城,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晚了。 更何况他也不会允许! 所以左贤王短暂思忖后,便吩咐道。 “待会儿,你们去一个人,提醒一下他们。” 身后那些黑袍闻言,迟疑了下,还是问道。 “若是他们不听呢?” 左贤王淡漠道。 “腿不听,就把腿带回来,脑袋不听,就把脑袋带回来。” “这点东西,也要本王教你们?” 仁慈和贤明,是要分时候的。 在需要撕掉伪装的时候,左贤王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 此外,这个时候他也懒得去分辨这些大部族哪些跟雍人勾结了。 只要雍人一来,战场上兵戎相见。 到时候谁忠谁奸,一眼便知。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左贤王还是叹息一声。 “为了乌丸,为了王廷,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 “一切为了伟大的可汗!” 看着左贤王一脸肃然的神色。 左右黑袍也赶忙正了正神色,肃然道。 “一切为了伟大的可汗!” 见其中一道黑袍身影,消失在眼前。 左贤王目光怔怔地看着远方。 这些天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将那些大部族隔绝在城外的同时,那些从小部族征召来的武者,却没受影响。 而这也给龙城之中一下子凭添了四五万守军。 虽然这些小部族的武者,品质良莠不齐。 但关键时候还是能顶上去用一用的。 最起码消耗那些远道而来的雍人,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除此之外,他还与神庙取得了联系。 大巫是没见到。 但神庙的两位大祭司,已经允诺。 到时候若是对方真有真仙境的老不死,不顾颜面的出手。 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样一来,左贤王心中顿时信心大增。 此次他不但要守住龙城! 让那些雍人铩羽而归! 还要替乌丸部、替可汗扫除那些勾结雍人的叛逆! 想到这里,左贤王挺直了身躯,目光也变得自信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身前遁光一闪,却是刚刚那离去的那黑袍身影,去而复返。 没等他开口问什么,那黑袍身影便叹息一声道。 “殿下,雍人已经来了……” 雍人来了? 这么快? 刚刚还信心十足的左贤王,一个大步踏上高空,运起秘术极目远眺。 真来了! ‘只是……不对!人数不对!’ 那些大部族能看错,他这尊法相境大能却不会看错。 视线中那些雍人骑军,分明只有区区三百骑! 余下的那千余骑,根本不是雍人! 而是一群穿着黑色衣甲的蛮族少年!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当一直以来已经形成的牢固认知,和现实的发现发生剧烈冲突的时候。 饶是左贤王修为惊人,脑子也瞬间懵住了。 然而下方那些急速冲来的雍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领头的三百余黑甲铁骑,胯下的战马以远超常理的速度,疾冲龙城城下! 而城下那本就人心浮动的近三万大部族骑军,这个时候才惊醒过来。 匆忙间的整军备战所引发的混乱,更是让本就散乱的营地,乱作一团! …… 龙城周围方圆十数里,一望无垠,毫无遮掩。 这种情况再做什么伪装,无异于掩耳盗铃。 所以韩绍懒得做这个无用功。 直接光明正大的行军! 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快打快!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稍稍做了一点调整。 就比如让身后那千余蛮族少年,全都换上了黑色衣甲。 至于能不能起到恐吓的作用,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一战,他也没指望那些蛮族少年起到什么作用。 真正靠的还是他麾下这三百将士! 而眼看着远处一道道腾上高空,目视远处的身影。 知道已经彻底暴露的韩绍,也懒得慢腾腾地行军了。 直接振臂高呼。 “冲锋!” 如果换做之前的辽东战马,这个距离就开始放马疾冲。 怕是就算是能跑到龙城之下,一些体力差一点的战马,不废也肯定跑不动了。 可如今韩绍却是信心十足!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一众将士,自然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韩绍策马提速的瞬间,身后三百黑甲铁骑便紧随其后。 不但没有落下一人,甚至就连队形也没有散乱分毫,整个过程宛如一体。 韩绍回首望了一眼身后。 看着那些将士们面甲下那双坚定且锐利的眼神。 看着那战马呼出的融化风雪的灼热气息。 看着那飞扬的马蹄,踏着地上寸许深的积雪,溅起的雪泥四下抛飞。 等转过身的瞬间,前方风雪迷眼,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十里! 五里! 视线中近在咫尺的乌丸王廷龙城之下,汇集着无数混乱至极的庞大骑军。 对此,韩绍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他早就从小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圆点,看到了他们的动向。 起先他还以为那些蛮狗是准备集结大军,与自己的‘三千’大军决战。 可现在从那些蛮骑惊恐、失措的举动来看,明显又不像。 只是韩绍此时也懒得费这个脑筋,去分析了。 既然已经兵临城下,所有的算计与筹谋,都抵不过手里的刀兵! 而恰在此时,公孙峙的声音从虚空中悠悠传来。 “好孙婿,放手去冲!其他的,都交给老夫!”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似乎跟那句‘伱被强化了,快去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绍有些无语。 三里! 二里! 被强化了的战马,让弓矢的射距,失去了作用。 所以这一次韩绍没有发出举箭的指令。 而是沉默着直接拔出了睚眦,长刀担肩的那一刻,终于朗声喝道。 “陷阵之志!” 众将士怒吼回应。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马蹄雷动间。 韩绍看着前方只剩不过一里之距的蛮骑,嘴角一勾。 “大丈夫战场成名!当在此时!” “踏平他们!杀!” 话音一落。 手中睚眦便是一刀斩下。 这是韩绍登临元神境的第一次全力出手。 也是韩绍第一次体验什么叫做兵家军势! 这一刀不但汇聚了韩绍本身的元神境浩瀚修为。 更调动了身后三百将士体内的真元之力! 所以其中蕴含庞大的力量,就算是韩绍本人也震惊不已。 视线中只见那流溢着些许金色光芒的巨大天刀,在空中拉出一道巨大圆弧。 而后向着前方重重砸下! 其中蕴含的恐怖高温,瞬间蒸发了天空中落下的大雪。 天刀本身蕴含无双锐意,更是仿佛要将整片苍穹都要生生斩开一般。 没有什么轰然巨响! 也没有什么天地异变! 有的只是无声无息的死亡! 所有被那恐怖天刀扫过的,无论人马,还是物体,全都于瞬息之间破碎、分解、湮灭。 寒风吹过。 雪再落。 那些刚刚还一片混乱的蛮骑,看着地上一道焦黑的巨大刀痕,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而后根本不要任何人招呼,原本前冲的身形,一个转身,瞬间疯狂抽打起身下的战马。 逃! 去他妈的王廷! 去他妈的龙城! 这样恐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小卒能够应对的! 别说是出手了,对方就算是打个喷嚏。 自己怕是也能被震个半死! 这就是这方世界的战场。 一旦对战的双方,出现了一尊巅峰强者。 就算前一刻还势如破竹的大胜姿态,下一刻或许就是兵败如山倒! 除非他们中有能够匹敌对方的存在! 只是他们有吗? 有的! 就在韩绍一刀之后,便直接带着麾下三百将士,于这三万人的大营中纵横无敌的时候。 一道壮硕惊人的身影,手持一柄巨锤,狂奔而来。 一步、两步! 等到第三步的时候,已经踏上了虚空,手中足以攻城的巨锤,呈托天之势高高举起,口中怒吼道。 “雍将!受死!” 短促的蛮语,声震苍穹。 有如闷雷。 而他手中的那柄巨锤更是有如烈阳绽放。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击落下的惊天威力。 土尔扈部的那些蛮骑更不会!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统领是一尊即将演化金身的元神境巅峰强者! 所以在看到自家首领出手后,他们全都振奋不已,口中怒吼道。 “首领杀了他们!为族人们报仇!” 刚刚那雍将的一刀,斩杀了太多的族人。 其中就有他们的亲族兄弟、长辈。 他们的心在滴血! 他们在渴望统领为他们报仇! 甚至忘却了王廷是如何对待他们,如何寒了他们的心。 而此时土尔扈部的统领也是如此。 双方兵戈一起,亲友、同族、同袍在对方刀兵下流了血,死了人。 再多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唯有杀! 而面对前方三步登天的庞大身影,韩绍座下的乌骓,在没有得到指令的前提下。 自然不会丝毫停步的意思。 就算是元神境巅峰,即将演化金身的存在又如何? 作为一个陆生的畜生,想要有一天翱翔于九天,就要拿命去搏! 所以它一往无前! 而身胯乌骓之上的韩绍,面对那道踏临虚空宛如上古巨神的身影,同样没有言语。 手中睚眦一转,便一刀斩出。 下一刻,巨锤落下。 天刀耀亮天际。 宛如聚变的恐怖气息,席卷于这龙城之下。 等到被震飞的积雪和刺眼光亮散去。 虚空中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感慨。 “好刀!” 话音一落。 一道刺眼的血痕,从那壮硕身影的眉心延伸而下。 而后便是无尽的热血,从空中泼洒而下。 韩绍看着那两片坠落下的残尸,稍稍匀了匀气息后,默念一声。 “升级!” …… (本章完) 114.第113章 三仙镇王廷! 第113章 三仙镇王廷! 按理说,土尔扈卓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一尊元神境巅峰,即将演化金身的真人,这个时候本该窝在族中苦修,以求突破。 可偏偏他静极思动。 又恰好遇上王廷的王令到来。 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他,想也没想就领了王令,带着族人来到龙城。 却没想最终竟然死在这里。 死在了这龙城之下! 颇有几分宿命的感觉。 而他这一死,本就一盘撒沙的三万蛮骑,顿时就崩了。 无数道向来以苍狼子孙自居的身影。 就在这龙城之下上演了一出狼奔豕突的仓惶一幕。 高居龙城城墙之上,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左贤王。 只感觉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他是不信任这些大部族! 认定了他们中有人背叛了乌丸,背叛了草原! 可不管怎么样,在没有将一切摆在台面上前。 这些大部族也都还代表着整个乌丸部的脸面。 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些雍人像屠戮猪狗一般,肆意屠戮。 左贤王心中还是充斥着无尽的怒火与羞恼。 “废物!废物!” “三万人!这可是三万人啊!” 还没等他看出来到底是哪个部族,背叛了乌丸。 这三万就彻底崩了! “就算是三万头牛羊,挡在前面,也能抵挡一阵吧!” 看着左贤王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身后一道黑袍身影,提醒道。 “殿下,那三百雍人的修为……不对劲!” 先天! 最低也是先天! 其中天门境大宗师,也不下于双掌之数! 其中领头的那雍将,更是一尊元神境的真人! 如此恐怖的阵容,别说是这些下方这三万骑军了。 就算是翻上数番,若是其中没有抗衡的强者,也只会被其生生杀穿、杀溃。 这一点,同样身为法相境大能的左贤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甚至看出了那三百雍骑的坐骑,也不是凡品! 个个神骏无比,气息雄壮,就连这一场大雪也没能阻碍这些战马如何。 依旧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样的战马,若是放到草原上肯定是妥妥的马王! 甚至能被冠以‘龙驹’之称! “该死!雍人这是疯了不成!” 左贤王面色发黑,咒骂一声。 毕竟众所周知,在雍人那边先天境便足以充当一曲五百人的军候! 想要汇集如此多的强者,组成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 足以让一支十五万的庞大大军,彻底陷入瘫痪! 想到这里,左贤王不禁一阵抓狂。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雍人了这么多的血本,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直冲龙城。 目的肯定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对龙城……势在必得! 而要做到这些单单只靠这三百人肯定是不够的! 他们肯定还有强者掩藏在其中。 法相境大能? 不!不!不! 不够! 若是换做自己,肯定至少派出一尊武道真仙! 不然的话,一切将毫无意义! 想到可怕处,左贤王霍然望向了虚空。 冥冥之中,只感觉有一尊恐怖的存在,似乎在看自己。 这般念头生出,额间见汗的他,身形一闪。 瞬间离开了城墙,头也不回地往王宫大殿遁去! 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间,一只遮天巨手轰然抓在那处城墙上。 碎石、砖墙震散间。 虚空中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 “小家伙,反应倒是挺快……” 公孙峙这话说完,便不再隐匿身形。 直接从虚空踏出身形。 只是没有再次出手,而是目光幽幽地看着下方龙城的某处。 不出意外。 下一刻的龙城中,接连传来两声叹息。 “道友,你越线了。” “是啊,如此举动,未免太目中无人!” 接连两道声音。 一道淡漠。 一道饱含怒意。 公孙峙闻言,似笑非笑地道。 “越线?究竟是老夫我越线了,还是你们巫族越线,你们心里有数。” 镇辽军这一场惨败。 没有这些狗东西出手,可能吗? 公孙峙嗤笑不已。 “至于说目中无人?” “我兵家不是一向如此吗?” 公孙峙这话说着,忽然哈哈笑道。 “怎么?当年的丧家之犬,如今有了几分底气,就忘了当初的仓惶了吗?” 听闻公孙峙这话,下方两道玄之又玄的恐怖气息,猛地爆发。 “放肆!伱当你兵家,还是曾经的兵家吗?” “如此大放厥词!辱及我等!今日我等将你留在这茫茫草原!也没人能说出分毫道理!” 而面对下方那两道牢牢锁住四周空间的气息,公孙峙不但不惧,反倒是越发张狂地哈哈笑道。 “留我?我怕你留不住!” “别忘了,我兵家向来不喜单打独斗!喜欢的就是以众凌寡!” 话音一落。 原本平静的虚空中,竟然无声无息地又走出两道身影。 当先走出的那道身影,在看到公孙峙之后。 打量了公孙峙身上那袭儒衫一眼,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混账!你怎生穿……” 堂堂兵家真仙一身儒衫,简直丢尽了兵家的老脸。 没骂他一声‘孽障’,已经算是相当克制的了。 公孙峙脸上一苦,心道老子如此委曲求全,还不为了我兵家。 只是迫于来人的辈分太高,他也不敢顶撞。 于是赶忙传出一道意念。 那老祖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怔。 顺势便向下方战场上的某道身影,投下了目光。 “果真如此?” 公孙峙点头,表示不错。 而眼看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一通交头接耳,那尊儒家出身的真仙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这一眼看去,顿时惊喜地道了一声。 “没想到竟在此处看到一尊我儒家的好苗子!” 说着,以手扶须,对着公孙峙道。 “亲家放心!此子年纪不大,元神已成!” “待此事了结,老夫定然亲自向学宫山主引荐!” “若是运气好,引得山主青睐,或许还能搏一个学宫亲传的名头!”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完。 却见公孙峙对自己怒目而视。 “放屁!什么儒家苗子?那是我兵家子弟!” 看着公孙峙一副急眼的样子。 再看那位公孙老祖隐隐有些不满的神色。 本来只是对下方那年轻人稍稍有点兴趣的他,忽然心中一动。 有隐秘! 这般想着,那儒家真仙微微眯起眼睛。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留了几分心思。 他虽然跟公孙峙是儿女亲家。 但儒家和兵家可不是。 亲家求援,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可要是能给兵家添点堵,他也同样乐见其成。 这般呵呵笑着。 这位来自江南赵氏的儒家真仙,顺势便岔开话题道。 “对了,你着急忙慌地让我们过来,想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 说着,他指了指下方的乌丸王廷。 作为最重礼法的儒家,区区蛮夷,也敢仿制未央宫建城。 这叫什么? 这叫违制! 这叫僭越! 换了上古年间,夷其族都是轻的! 全族抽出神魂,永世流放在那暗无天日的幽冥深渊,才是正理! 只是如今终究不是上古了啊…… 赵家真仙心中叹息一声。 他可以给公孙峙撑撑场子,但有些事却是做不了主的。 见赵家真仙这副为难的样子,公孙峙摇头道。 “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赵家老祖闻言,微微一怔。 就凭那年轻人,以及那区区三百骑? 有些搞不懂公孙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他,默默看了下方一眼,便不再多言。 毕竟公孙峙这一趟草原之行,是得到老祖点头的。 其中的手尾,想来也不需要他多作操心。 静观其变即可。 而实际上,就在公孙峙挥手便招出了两尊真仙之后。 先前还一副喊打喊杀的两尊来自神庙的真仙,瞬间便哑火了。 特别是在看到那位儒家真仙的身影后,心中的震动。 几乎不亚于一场地震。 因为和日薄西山的兵家不同。 这无数年来,儒家几乎就没有衰落过! 无论是上古之后的‘非儒即墨’。 还是前朝的儒法之争! 儒家都是最后的赢家! 那座名为稷下学宫的圣地,那座稷下学宫的无崖山。 以及那尊坐镇无崖山的老不死。 嘴上喊着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可无论是说道德,还是讲道理,从没有人讲过对方! “儒家怎么也插手了?” 隐于城中的两尊神庙真仙,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们有些搞不懂情况了。 毕竟当初神庙出手,在某种意义上是得到某些人默许的。 否则的话,别说是他们不敢。 就算是他们的大巫,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这般头皮发麻了一阵,他们叹息一声便道。 “罢了,联系大巫吧!看大巫怎么说!” 这种事情他们做不了主。 也只能请动大巫了。 于是不再犹豫,很快便动用秘法拨动了虚空中那一缕神念。 而就在他们联系上大巫的那一刻,便听那边传来一声恼怒的声音。 “我说你下棋就棋,老是拱卒做什么?” “弃車保卒?你疯了?” “不下了!不下了!你们这些古修一脉的都是疯子!” 话音一顿。 大巫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都滚回去!龙城?随他去吧!” “妈的!玩不起!老子不玩了!” 听到这话的两尊神庙真仙,彼此面面相觑。 而后叹息一声。 身影一虚,缓缓消失在这龙城之中。 感应到这一点的公孙峙,还以为是自己等人吓退了他们。 当即哈哈笑道。 “好孙婿!可破城矣!” …… (本章完) 115.第114章 破城!(第一更!) 第114章 破城!(第一更!) 城,盛民也! 本是用来守卫子民,防备敌方攻击的存在。 可如今这座耗尽了无数草原部民骨血的龙城,却成了阻碍他们活下去的天堑! 大雪纷飞。 龙城巍峨的城墙高耸。 无数蛮骑奋力抽打着座下的战马,只求脱离这片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绕墙而走的那一刻,有蛮骑仰望着身边那厚实高大的城墙。 忽然疯癫地笑出声来。 因为当初这城建成的时候,他也曾经为之欣喜,为之兴奋。 为之荣耀! 可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座城他妈的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们部族! 乃至从来没有属于过这片草原! 龙城是乌丸人的龙城! 可汗也只是乌丸人的可汗! 只是他明悟的终究还是太晚了。 晚到下一刻,那些浑身黑色甲胄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身后。 鲜血、残肢纵横飞舞的那一幕,充满霸烈、残酷的美感。 那蛮骑飞起的头颅,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他看到了无数同族的惨死,看到了那些雍人的可怕与无情。 也看到那高耸的龙城城墙。 砰—— 他与龙城融为一体了。 …… “赵牧!分兵!” 一番冲杀,在猎杀了一部分高境修士之后,韩绍断然下令。 如今已经顺利晋升天门境大宗师的赵牧,在听闻这声军令后,瞬间领命。 “喏!” 不过分兵之前,韩绍还是交代一句。 “以猎杀高境修士为要!” 说着,韩绍又了补了一句。 “此战……或许是我们最后成长的机会了……” 已经成为韩绍绝对心腹的赵牧,瞬间便明白过韩绍话里的意思。 这一战之后,就是他们这一支游荡在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南归的时候了。 到时候再想这么‘自由自在’,肯定是不可能了。 一切都要开始讲‘规矩’! 明悟了这一点的赵牧,忽然有些唏嘘。 曾经一心只想离开这野蛮血腥之地的他,莫名地感觉有些不舍。 就像老农不舍可以不断收割的农田。 就像猎人不舍满是猎物的猎场。 就像虎狼不舍那食之不尽的羔羊! 只是再不舍,也抵不过司马的一句话。 司马说要南归! 那就南归吧!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追随司马了。 至死方休! 这般念头转过,赵牧面色一肃,再次‘喏’了一声。 随后便呼喝一声,“铁鹞子的弟兄,随我冲!” 顷刻间,原本有如滚滚洪流的三百铁骑,瞬间分出一股支流。 向着旁边的方向,漫卷而去。 …… 三万常规战卒、骑军。 在面对一支全由先天境以上的存在组成的军队时,其脆弱根本无需多言。 别说是在一片混乱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了。 就算是双方摆明车马,正大光明的战场对垒,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有的无非是溃败的方式和时间长短的区别罢了。 所以在继续冲杀了一阵之后,韩绍便缓缓勒住了马首,将战场交给了麾下的将士们。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化身虎狼,不断扑杀身前的猎物。 看着那些猎物有如受惊的牛羊一般,慌不择路地四下奔逃。 这一刻的龙城之下,仿佛已经化作一片任由他们纵横肆虐的猎场! 直到那支由蛮族少年组成的归义营,抵达战场。 这片猎场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残酷起来。 因为那些陷阵营的将士,在得到韩绍交代后,还只是猎杀那些后天境、乃至先天境之上的高境修士。 可那些蛮族少年可不管这些。 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勇与忠诚,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存在,可谓是寸草不生! 没有什么降者不杀,也没有什么怜悯。 在战场血腥的刺激下,一众还不知道敬畏死亡和生命的少年,其破坏力是惊人的。 直到某些少年在挥下手中的弯刀后,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脸,才猛然惊醒过来。 “阿爸!” 这一声惊呼,顿时对面那蛮骑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可很快这抹错愕与震惊,便化作了欣慰的淡笑。 而后伏尸在这片龙城之下的草地上。 那蛮族少年被座下战马牵引着不断向前的身影,目光茫然地看着身后的方向。 阿爸死了? 我亲手杀了阿爸? 这一刻脑子嗡嗡作响的他,似乎无法接受这一切。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同伴的冷哼。 “你想死吗?” 死? 若是真能选择死,当初在主人踏平部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又哪用等到现在? 少年茫然的神色,渐渐僵硬。 或许台吉副统领说得对。 他们这些人名为‘归义’,实为罪人! 身负草原野蛮之原罪! 身负判族之罪! 身负手染族血之罪! 从今以后,唯有跟着主人一条路可走! 唯有主人才能给他们带来最终的救赎! 感受着体内来自主人赐下的强大力量,那少年脸上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 自此之后,除了主人,无物不可杀。 无人不可斩! “杀!” …… 当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时候。 人总是会不知不觉忽略身边的一切。 鲜血、痛苦、死亡,全都抛诸脑后。 唯有向前、再向前! 挥刀、再挥刀! 不断暴涨的力量,更是让他们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疲惫。 直到某个少年无意中斩出一道璀璨的刀光,他们才猛然惊醒。 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突破到了后天真气之境! 这一发现让他们震惊、让他们狂喜。 “赞美伟大的主人!” 这一声赞美,随着不断有少年突破,很快便响遍整个龙城之下。 “赞美伟大的主人!” 对于这些语调生涩的赞美,已经重新回归到韩绍身后的一众陷阵营将士,失笑不已。 狗,喂一点残羹冷炙,就可以对主人摇头摆尾。 至于说日后会不会反噬,这个他们就不知道。 不过他们现在对某人的信任,已经变得有些盲目了。 所以也就懒得操这个心了。 再不济司马还有他们呢! 杀人,他们在行。 杀狗,同样不外行! 而韩绍倒也没有糊涂到内外不分的地步,所谓外王内圣,所谓王霸杂糅之道…… 这些理论知识,他早已通透于心。 自然不需要旁人置喙。 仰望着前方的龙城,以及那块由雍语和蛮族语言书写的巨大鎏金匾额。 韩绍嗤笑一声。 顺手就是一刀斩下。 瞬息之间,那道璀璨如烈阳的天刀,狂暴扫过。 【龙城】破碎。 轰然掉落间。 韩绍清晰地看到城墙上那些守城蛮族脸上愤怒和惊恐的神色。 本想将这些碍眼的家伙,顺手扫掉。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算了。 因为他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入城! 有些恶趣味地想着,韩绍轻笑一声。 又是一刀精准地斩在眼前那座巨大铁门的缝隙中。 面对这汇聚了韩绍全部修为,以及身后三百将士精气神的一刀。 粗壮的城门栓,连带着那座象征着乌丸部尊严和荣耀的巨大城门,轰然倒下。 韩绍恢复了几分气息后,扭头对身后的将士们,淡笑道。 “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做到了。” 听到韩绍这话,身后三百将士蓦然就红了眼。 一个多月前的惨败仓惶。 一个多月的奔袭煎熬。 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这一刀之下龙城城门的轰然倒塌。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龙城之下,城门洞开。 将士们嘶声怒吼,震动苍穹。 就连韩绍也被感染了几分,手中睚眦一举。 “今日之后!你我都将名垂青史!” “诸将士!马踏龙城!” 韩绍怒吼一声。 “入城!” 马蹄踏动的一瞬间,众将士口中怒吼回应。 “马踏龙城!” “入城!入城!” 话音一落。 千余马蹄,踏着雷动的步伐。 踩着脚下破碎的【龙城】二字。 踩着脚下象征着乌丸荣耀与尊严的城门。 入城!入城! 今日他们是真正的征服者! 他们将达成以区区三百人,破灭一族国度的辉煌成就! 不说前无古人。 也不说后无来者。 单论当下,今日之后他们陷阵营的传说,将通传整个大雍! 传遍整个天下! 再用司马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成就了一段历史! 今日之后,他们将——名垂青史! 这个时候任何胆敢挡在他们面前,阻碍他们成就不朽的存在。 都将被他们手中的长刀斩碎,再被他们的马蹄踏成血泥! 所以在进城之后,面对那些蜂拥着冲上来龙城守军。 他们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镇辽长刀。 从来都是一骑当先的韩绍,手中的睚眦更是直接斩下。 那一瞬间的万众一心,甚至引动了某种天象。 整个龙城的人,全都听到了那一声源自神魂的震天龙吟。 就在他们呆愣愣地看向天空的时候,只见苍穹之上激荡翻滚的云雾间,有狰狞龙首撕碎了漫天大雪,垂首而下。 “龙……龙!” 有人看着那颗巨大的黑色龙首,口中惊呼道。 因为这一瞬间,他们猛地联想到了那个流传百余年的古老谶言。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曾经坚信可汗就是谶言中‘黑龙’的他们,这一刻心中隐约间有某种信念在破碎。 别说是他们了。 这一刻,就连虚空中的公孙峙等人,也是眼珠子一突。 “军势演化真形!” 这一点,就算是他们辽东公孙氏的真正底蕴,白马义从也只是凭借人数的优势,勉强做到。 眼前这区区三百人,怎么可能? 而那江南赵家真仙见状,向来云淡风轻的他,也有些失态。 “怎么可能?” “莫非是他?” 只是就在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时候,那丛云之龙首,终于渐渐展露了大部分完整的身形。 龙首! 狼身! 是睚眦! …… 今天把龙城剧情写完 (本章完) 116.第115章 王座!(第二更!) 第115章 王座!(第二更!) 在看到空中那颗巨大龙首的那一刻,不少龙城守军就崩了。 而这一崩,便再也止不住了。 就算后来他们看到了完整的龙相,发现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黑龙’。 想要回身再战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 就是说当某种连锁反应一旦发生,便有如山崩一般势不可挡。 个体的努力,在群体中有时候终究是微不足道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力挽狂澜的。 而这个时候,真正能力挽狂澜的人,此时却躲在了王廷内宫深处。 谈不上什么瑟瑟发抖、恐惧失措。 他只是茫然。 这种茫然自打那三百人的雍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没有什么三千大军。 也没有看到那些大部族跟雍人勾结的迹象。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耍了,但又好像没有。 因为那三百雍骑,确实强的恐怖。 甚至远远超过他脑海中想象的雍人‘三千骑军’。 也因为那些跟在雍人身边冲杀的蛮族少年,也不是假的。 他们勇猛,无畏,真的很像可汗身边那支‘质子军’。 可偏偏这一切,看起来又总是充满了似是而非的违和感。 左贤王叹息一声,又懒得去想了。 “城破了?” 听到左贤王这话,大殿中一阵默然。 在天上出现三尊武道真仙之后。 先前还信誓旦旦的两尊神庙真仙,突然一言不合就跑了。 如此丢人的举动,让曾经对神庙向往不已的他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求你们为了整个乌丸奋死一搏,逼退对方。 但凡能够拖住对方的真仙,不让他们插手这一战也好啊! 你们这一跑,我们怎么办? 王廷怎么办? 有空中三尊武道真仙在,别说是他们这些法相境大能了。 就算是元神境真人不被逼到绝境,怕是也不敢出手了。 毕竟龙城是可汗的,而命却是自己的。 城丢了,可汗总不能将整个龙城的强者都砍了。 而上空那三尊武道真仙,他们能! 这才是如今整个龙城这么安静的真正原因。 这一点,不但他们懂,左贤王同样也懂。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王弟不努力,奈何雍狗太强大啊!’ ‘没见连神庙真仙也被吓跑了吗?’ 左贤王心中念叨着。 所以尽管他知道,这个时候站出来肯定能一呼百应,甚至一举获得巨大的声望。 他依旧选择缩着不露头。 任由那些雍人铁骑在龙城中纵横无敌,一路冲杀。 “殿下……咱们是不是要避一避?” 听到这话,左贤王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身边那內宦。 他没有记错。 当初这些雍骑的动向,就是此人带来的。 “本王记得……你叫阿保机?” 阿保机佝偻着身子,粗壮起日渐尖细的嗓音,回应道。 “回殿下,奴是。” 听着对方矫揉造作的声音,左贤王有些腻歪地蹙了蹙眉。 一瞬间没了跟此人说话的兴趣。 不过他刚刚那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既然雍人已经打进了城,接下来肯定要杀进这内宫的。 到时候双方碰了面,自己这个乌丸左贤王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为了伟大的可汗,与对方殊死一搏,然后被那三尊武道真仙捏死? 这个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否则的话,他早就站出来为可汗玉碎了。 而投降? 他也做不到。 因为从记事起,他就是高贵的乌丸王子。 那份独属于王族的骄傲,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让他向雍人投降? 开玩笑! 除非万不得已…… 想到这里,左贤王叹息一声,起身道。 “那就先避一避吧。” 说着,他恨声道。 “今日雍人给我乌丸带来的耻辱,早晚有一天,本王要跟随可汗,亲自讨回来!” 隐匿在大殿虚空中的几位王族奴仆,顿时悄然松了一口气,口称。 “左贤王贤明无二!” 而听闻这话的左贤王,忽然心中一动。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看来……他们对可汗的忠心也是有限度……’ 这般念头闪过。 左贤王有些贪婪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大殿之上高悬的王座。 这么多年,它与自己近在咫尺。 仿佛伸手间就能触碰到。 可他知道就是这咫尺距离,中间却隔着山海与雷池。 稍有妄动,等待着自己的就是全家诛除的结局。 所以有些想法,也只能想想罢了。 只是就在左贤王用尽努力抽回那抹余光的时候,耳畔却是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 “殿下,很想坐上去吗?” 明明细不可闻的声音,却恍若惊雷一般在左贤王耳畔炸响。 强行稳了稳心神后,左贤王冷冷地看向说话的那道身影。 只是那狗奴身形依旧佝偻,姿态也一如既往地恭顺卑微。 “伱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不怕死?” 见左贤王没有第一时间毙杀自己。 阿保机心中一松,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死? 以前他是怕的。 可自从胯下少了那点累赘后,他好像忽然之间就不怕了。 不但不怕,还一下子明悟了许多。 既然当初的哥利,可以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忽悠得团团转。 既然当初自己那些虚妄之言,在左贤王和一众法相大能面前,也没有暴露。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 比如将眼前这个世人眼中贤明无双的殿下,一点一点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地狱? 就像他当初随口一句话,就剥夺了自己作为男人最大的尊严一样! 想到这里,阿保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感。 可面上却是一片恭谨。 “奴这条命是殿下给的,殿下想收回去,奴自然毫无怨言。” “奴只是希望殿下知道,奴对殿下绝对忠心不二!” 在表了一番忠心后。 阿保机又迅速道。 “若是殿下想坐上那个位置,奴可以帮殿下!” 听闻阿保机这话,左贤王面色不动,眼神却闪过一抹嘲讽。 帮我? 就凭你这个狗奴? 这般念头生出,左贤王已经生出了几分杀意。 他是喜欢聪明人。 但他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特别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而眼看左贤王明显没有当初的哥利那么好糊弄,已经生死看淡的阿保机也不气馁。 依旧面色不动,口气严肃地传音道。 “殿下不信任奴,是正常的。” “奴只想告诉殿下!” “若是殿下真有想法,眼前就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旦错过,此生怕是也难寻!” 阿保机这话说的时候,口气断然。 一如当初面对哥利那般自信。 可他这一自信,左贤王忽然就有些不自信了。 眼神犹疑了一下,终究咬牙问了那一句将自己彻底拖进深渊的话。 “怎么说?” 阿保机闻言,心中瞬间狂喜。 口中却继续肃然道。 “奴愿为殿下联系那些雍人!” 这话出口。 左贤王眼中瞬间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杀意。 “你是雍人的暗子!” 而左贤王这般杀意一露,顿时引得大殿中其他大能的注意。 恐怖的气息压迫下,阿保机毫无畏惧,眼神依旧是那副卑微的模样。 可传给左贤王的话音,却是坚定无比。 “殿下可杀奴,却不可辱奴!” “昔日一战,奴无数同族都殒命在雍人屠刀下,奴又怎么可能投靠雍人?” “殿下若是不信,可速杀奴!” “奴只想在死后,殿下能速速决断!” “毕竟连可汗都能与雍人合作,殿下为何不能?” 这段时间,阿保机在这殿中干些掌灯、灭灯,端茶送水的杂活。 自然听到了不少隐秘。 而他这又一番急速吐出的语句。 前几句左贤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有最后一句,听得左贤王心神一动。 一阵心思急速运转之后,左贤王一面安抚住身边一众大能。 一面对眼前这个宛如蝼蚁一般的狗奴,幽幽问道。 “为什么会跟本王说这些?” 阿保机没有半分迟疑道。 “可汗暴戾!殿下贤明!乌丸唯有在殿下的带领下,才能真正……” 左贤王冷哼一声。 “本王要听真话!” 阿保机闻言,眼神似乎闪过一抹挣扎。 片刻之后,终于坦诚道。 “奴不想一直做一个无用的阉货!” “奴要做一个对殿下有用的人!” “奴要……往上爬!” 有用的人? 阿保机所有的话,都抵不过这四个字。 听到这话的左贤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呼若邪,你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没用的人,不配活下去。’ 这是当初他兄长端坐汗位,踩着父汗的脑袋对自己说出的话。 左贤王不止一次,为这句话午夜惊醒。 已经近乎成了梦魇。 于是在长呼一口浊气后,左贤王冷冷地看了阿保机一眼。 没有说话,直接闪身离开。 而跟在左贤王身后的那些黑袍身影,本想顺手毙杀这区区阉奴。 可虚空中却传来左贤王的冷声言语。 “留这狗奴一条命吧。” “待会儿雍人来了,让他告诉那些雍人!” “今日之耻,来日我乌丸必将雪之!” 说完,见宫门处已经有几分骚乱的迹象,便直接道。 “走吧,来日方长!” 见左贤王撂下狠话的时候,还不忘饶一个阉奴的命。 一众黑袍心中感慨连连。 却没有见到地上那道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脸上的神色是多么得意与癫狂。 …… 破! 当韩绍带着三百将士入城之后,或许是因为天上高悬的三尊武道真仙震慑。 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王廷贵种都选择了闭门自保。 似乎只要这些雍骑不去攻打他们的府邸。 其它的,跟他们没关系。 一副你们随意的态度。 而他们这般做派,顿时将所有已经准备好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搞得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一骑当先的韩绍,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懵。 一道神念没入虚空。 等得到回应之后,韩绍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明悟。 ‘潜规则么?’ 不过很快,他眉头便再次拧起。 那当初定北、廊居两县,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贵种不动,其它随意。” 听到虚空中再次传来的这话,韩绍背后一凉。 霍然望向天上那三尊宛如在世神明的身影。 他懂了。 浑身却是冰冷一片。 而后沿着所谓的朱雀大街,一路直冲王廷中枢所在。 轰—— 宫门破碎! 韩绍策动座下的乌骓,一步步踏上了那乌丸王廷最尊崇的所在。 本该沉重的马蹄,踏在脚下玉石铸就的阶梯上。 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只是刚刚得知某些‘真相’的韩绍,却忽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一步、两步、三步…… 韩绍的视野,随着阶梯不断攀升,越来越高。 直到前方由无数玉砖铺就的巨大平台,现于身前。 韩绍缓缓勒住乌骓,任由它在原地踱着步子。 身后三百紧随其后的将士,默然无声。 看着眼前那道跪伏在玉砖上的孤零零身影,韩绍眯眼看了一阵,忽然笑了。 “真是缘分,又见面了。” 说完,没等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说话。 便策马越过对方,往前方的大殿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前方就是自己这一场草原征程的终点。 这一刻的韩绍,忽然有种前世玩游戏打通关之后的怅然感。 可随即又哂然失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里只是自己这一趟穿越之旅的起点而已。 滴答滴答—— 马蹄不断敲动,连带着韩绍身上的甲胄也发出了铿锵的声音。 睚眦归鞘,摘下面甲的那一刻。 前方,王座。 高悬。 …… 还有一更,估计要一两点了,不要等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本章完) 117.第116章 斩龙!焚城! 第116章 斩龙!焚城! 天空飘雪不停。 这一路高高垒起的阶梯与这片广场,却不见半点残雪。 “司马,要进去看看吗?” 吕彦策马上前,恭声问道。 韩绍笑笑,点头道。 “来都来了,都一起进去看看吧。” 说着,也不下马,直接策动座下的乌骓,直接踏进了大殿。 反倒是身后的一众将士,神色忽然有些踟蹰起来。 或许是眼前这座大殿与镐京传说中的那座大殿,太过相似。 众人想进,却又不敢进。 直到韩绍扭头看他们一眼,有些奇怪道。 “你们不进?” 这一路的冲杀与生死相依,身后每一个将士都居功至伟。 所以韩绍很乐意与他们分享这一刻的荣耀。 只是看着他们一脸敬畏与为难的样子。 韩绍也没有强求什么。 对于这方世界而言,他们生于斯,长于斯。 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骨髓,印进了他们的灵魂。 可韩绍不同。 他出生、长成的那方世界,很多古老的东西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 甚至上一点很少的钱,就可以随意参观。 所以也就很难谈得上什么敬畏可言。 而看着韩绍策马进入王廷大殿的身影,吕彦却是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作为司马的亲兵首领,别说是区区一座异族王廷了。 就算是刀山火海在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在这之后,便是赵牧、冯参、齐朔。 三人在一阵咬牙发狠之后,终究还是迈步跟了进去。 倒是李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跟进去。 而是指挥着剩下没有跟进去的将士散开阵型,以作警戒。 虽然这样做不一定能起到什么护卫的作用,但起码也避免某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侵扰了司马的兴致。 一步踏临虚空的李靖,俯瞰着下方的乌丸王城。 此刻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因为眼前的这座王廷实在是太像镐京那座名为未央宫的宫殿了。 恍惚间,他甚至有种他们跟随着司马,已经入主那座宫殿的错觉。 可很快他便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生生吓了一跳。 回首望了那道已经步入大殿的挺拔背影。 李靖心中稍稍一定。 而后呼出一口氤氲白雾,口中嘀咕道。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 跟着韩绍进入大殿的,寥寥不过十数人。 韩绍环顾了眼四周,发现这处大殿内的陈设,并没有想像中奢华。 反倒是因为色调的问题,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特别是那些缠绕在宫柱的黑色龙影,总让他有种狰狞有余,威严不足的感觉。 嗯,一般。 韩绍策马又前进了一段距离,无论神色还是姿态。 都给人一种信步游庭的感觉。 而他这般轻松的样子,顿时让身后原本有些紧张的将士,渐渐放松下来。 见韩绍忽然抬首望向那张独属于乌丸可汗的王座,似乎有些出神。 向来说话不怎么过脑的冯参,大大咧咧地道。 “司马,要不要上去坐坐?” 可这话出口,脑瓜子便重重挨了身后的齐朔一下。 冯参本来还想发作,却听齐朔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蠢货!你想害死司马吗?” 听闻齐朔这话,冯参神色一愣,还想争辩。 却见韩绍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幽幽道。 “得意不可忘形,回头自己去领十鞭子,给自己长长记性。” 听到韩绍这番不咸不淡的训诫。 冯参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明悟过来。 赶忙抱拳告罪道。 “喏!” “是卑职莽撞了!” 王座,又岂是随便能坐的? 真要是脑子不清醒,一屁股坐上去。 屁股能不能坐稳不说,脑袋搬家,应该是大概率的事情。 想到紧要处,冯参额间见汗。 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让你他妈的嘴快! 而韩绍也懒得理这个夯货,他此时盯着那王座出神,倒不是他真想坐上去体验一下。 毕竟类似的这玩意儿,他又不是没坐过。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好奇和冲动。 他在看别的东西。 王座之上的东西。 那是一团已经渐渐展露出几分头角的黑色雾气。 有点类似平时那些‘刷怪’爆出【经验值】的那种血雾,却又不同。 因为它是龙形的。 这一刻,就连韩绍也有些嘀咕。 莫非那则谶言,真就应在那乌丸蛮酋身上。 想到这个,韩绍心里不禁一阵腻歪。 对着那王座顺手就是一刀斩下。 而原本趴伏在王座之上的龙形虚影,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似乎骤然苏醒了一般。 霍然睁眼间,那道起先不大的身躯,剧烈膨胀。 顷刻间便充斥了韩绍整个视野。 一声巨大到足以撼动韩绍元神的惊天龙吟,顺势咆哮出声。 让韩绍顿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某则有关【龙】的阐述。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 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而那瞬间完成巨大化的黑色龙魂,紧接着便是探爪一抓。 竟然直接将韩绍刚刚斩出的那一道璀璨天刀,生生抓碎。 在这之后,似乎已经被激怒的祂,来势不减,紧接着便再次咆哮一声向韩绍冲来!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 快到就连韩绍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道仿佛充斥整个天地的黑色龙影,便骤然出现在了韩绍的眼前。 龙首狰狞,须发如矛! 张开的巨大龙爪,更是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撕开一般。 韩绍瞳孔剧烈收缩间。 出奇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畏惧之意,心中反而生出一股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孽畜!放肆!” 这一声充斥着无尽怒意的断喝。 不是出自韩绍的身体,而是神魂! 几乎是心念一动。 韩绍那道身穿儒衫的元神之相,一步踏出,便伸手向虚空中的巨大黑龙抓去。 当巨手按住巨大龙首的那一刻,黑龙前冲的身影,骤然一顿。 韩绍甚至从那孽畜眼中看出了一抹人性化的震惊之色。 只是这抹震惊很快便被赤红的疯狂所取代。 张开的三爪,瞬息之间便向那道身穿儒衫的元神之相抓去。 对此,韩绍顺势便伸出了空闲的那只手。 手腕一转,便抓住了龙身。 就这样一手按龙首,一手抓龙身。 宛如远古巨神徒手擒龙!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被他擒在手中的这孽畜,不但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反倒是龙吻一咧。 似乎在狞笑。 那双巨大的龙目,更是露出了一抹凶残、狡诈的神光。 韩绍见状,心中一沉,顿觉不妙。 瞬间便扭动了身形。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看着那只死死扣在胸口的龙爪,巨大元神之相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不是三爪! 是四爪! 这孽畜先前藏起了一爪! 只为让自己低估祂的实力,从而完成这抓向要害的一爪。 没想到只是区区龙魂虚影也如此狡诈的韩绍,顿时感慨一声。 “好精明的孽畜!” 似乎被韩绍左一声孽畜,右一声孽畜所激怒。 那黑色龙魂神色一厉,龙爪一并,作剜心状。 可下一刻,先前浮现在韩绍脸上的错愕,便出现在了那颗巨大龙首之上。 对此,韩绍幽幽一叹,有些无奈道。 “伱抓坏我的衣服了啊……” 听闻韩绍这话,巨大的黑色龙首霍然望向眼前那人族的元神之相,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 只见对方刚刚被自己抓破的胸口位置,原本独属于儒衫的华丽色彩,一点点褪去。 转而浮现的是一抹深邃威严的黑色。 其展露的一角,上面编织的某种纹路,更是让祂熟悉到了神魂深处。 “这……” 那本以为是虚无产物的黑色龙魂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早已不显于世的古老语言。 可偏偏韩绍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回应了。 “龙族?你们好大的胆子……” 听到那尊元神之相吐出的淡漠言语。 黑色龙魂的虚影,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存在,巨大的龙目全是惊恐、震怖之色。 “这不可能!” “天塌了!你们都已经死了!” 可那元神之相却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冷漠地宣示着什么。 下一刻,便冷声道。 “窃据人族气运!当诛!” 话音一落。 那只一直附在黑色龙首的巨手,没有任何动作。 掌下黑色龙首的那双巨大龙目,瞬间便失去了神采。 而后原本威严狰狞霸道的身影,有如一条死蛇一般,轰然软下来。 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缩小。 几乎只是转眼之后,便只剩数尺大小盘成一圈,落在韩绍手中。 眼神淡漠,毫无情绪波动的韩绍,低头看了眼自己破损的衣衫,叹息一声。 而后想了想之后,顺手一点,便抽出了手中那条黑色龙魂的龙筋。 一番缝缝补补之后,终于露出几分勉强的笑意。 “算了,勉强还能穿。” “就是手艺不太好……” 元神之相缓缓消失的那一刻,四周原本凝固的空间,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轰—— 王座破碎! 在场吕彦等人见状,不禁看向了他们的司马。 诸多眼神注视下,韩绍轻笑一声。 “区区蛮夷,窥伺神器,还弄出这等拙劣的仿制品,不如毁了干脆。”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说他们的司马一言不合便毁了王座,他们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一件物事罢了。 毁了就毁了。 只要司马高兴,就算是一把火烧了这龙城,他们也只会关心自己这把火放得够不够大。 有没有让司马满意。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下一刻便听他们的司马幽幽道。 “准备一下,我要举火焚城!” 等到赵牧等人一脸懵地走出大殿。 唯一没有离去的韩绍,坐在大殿之上的台阶,看着手中那道不断挥散的黑色龙魂。 【龙魂·残:一点龙灵汇聚人族气运的产物】 【说明:可用于点化生灵】 刚刚魂衣破碎的那一刻,已经捕捉到一点灵光的韩绍,沉默了一阵。 直到凑过来亲近主人的乌骓,用马首一阵厮磨自己,韩绍才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抚摸着它的马脸,韩绍莞尔一笑道。 “你这孽畜倒是好造化!” 说完,直接将手中那价值连城的龙魂,按进了它的额间。 做完这些后,韩绍静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公孙峙等人。 而公孙峙等人在看到那张破碎的王座,脸色都显得有些难看。 没等公孙峙开口,一旁那赵家真仙便叹息道。 “你……糊涂啊!” 公孙峙也蹙眉看着韩绍,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之后,才皱眉问道。 “刚刚你见龙了?” 这世上有些事,只要你站的位置足够高,很多所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韩绍闻言,没有否认,直接点头道。 “见了。” 公孙峙闻言,叹息一声道。 “祂走之前,可说了什么?” 韩绍闻言一愣,想了想之后,便答道。 “没说什么。” “走得极为安详。” 公孙峙闻言,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可他这话刚说完,忽然神色一怔。 “安详,何解?” “字面的意思。”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峙沉默了。 那赵家真仙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睁大了老眼,惊声道。 “那……龙……” 韩绍缓缓从台阶站起身,道。 “斩了。” “斩了?” 这一次,不但是公孙峙和赵家真仙,就连那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孙老祖,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凭你?” 区区一尊元神真人,斩杀一尊借由人间气运成长的龙魂。 怎么听怎么扯! 可当他们听到旁边那一声有如龙吟的嘶鸣,顿时傻眼了。 只见那本来就已非凡马的孽畜,在经历过一阵痛苦的嘶鸣和挣扎之后,竟然显现出几分头角峥嵘之态。 而这般异变,还只是开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孽畜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一片密集且厚重的鳞甲。 眼睁睁地看着它,痛苦地伸长了四肢,将原本的马蹄化作了锋利的利爪。 眼睁睁地看着它,四蹄间生出云雾。 而后一个纵身踏上了虚空,于虚空中奔腾撒欢。 这一刻,他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他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你把龙魂喂……喂了这畜生?” 听到那公孙老祖干咽了口唾沫,艰难酸涩的话语,韩绍有些奇怪道。 “为什么不可以?” “这孽畜跟着我出生入死,还变相的救过我的命……” 这话说着,见乌骓从虚空中奔腾而至,不断厮磨自己。 韩绍抚摸着乌骓脖颈间疯狂长出的长鬃,顺口夸了一声。 “好孽畜!” 而后跃身马上。 猛然拔高了的马身,让韩绍不得不低下头俯瞰眼前的三尊武道真仙。 “龙族,现在势力很大吗?” 面对韩绍居高临下,并且突然问出的问题。 三尊真仙微微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公孙峙回应了一句。 “情况比较复杂。” 意思就是现在不想跟你讲。 韩绍听懂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时间还长得很,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他不急。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 “你们说,要是我把这龙城屠了,你们怎么看?” 听闻韩绍这话,三位真仙神色再次一怔。 这龙城除开那些贵种大族,可还有近百万人口啊! 张口就屠? 那位出身儒家的赵家真仙眉头一皱,明显对韩绍这番炽烈的杀心,感到有些不喜。 而公孙峙想了想之后,还是劝道。 “算了吧,不值当。” 见韩绍露出不解的神色,他顺势解释道。 “你天资出众,这天下间能超过你的,怕是屈指可数。” “所以为了以后的路能走得长远,还是少造杀孽为好。” “否则日后劫气一起,生死难料。” 杀孽? 劫气? 再次触及到知识盲区的韩绍,微微蹙眉。 这就是真仙境一般不出手的原因? 不过这玩意儿,好像跟系统完全就是背道而驰啊! 不杀,我怎么升级……呸!应该说是我怎么展现我这一身过人的天资? 想到这里,韩绍顿时便将公孙峙这话抛诸于脑后。 当即哈哈笑道。 “开个玩笑,看把几位长者紧张的!” “几位长者放心,韩某不是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屠!” 说着,韩绍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诚恳地对三位真仙道。 “只是这龙城明显僭越了,这般让它继续存在,我大雍的颜面何存?” “远在镐京的陛下,颜面又何存?” 听闻韩绍这话,三仙彼此对一眼。 “你的意思是?” 韩绍大手一挥,断然道。 “烧了它!” 这一刻,就算是公孙峙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座城,建起来千难万难。 可要是想毁掉,一把火就可以! 而在这即将迎来白灾的寒冬,没有这样一座城存在。 这些早已习惯了城中生活的乌丸部民…… ‘这样一来,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他这是要掘整个乌丸的根啊!’ 饶是公孙峙曾经也是老于战阵的悍将,这一刻也不禁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狠辣震惊。 可想了想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摇头。 因为这一趟草原之行,他本意只是想找回辽东公孙的颜面罢了。 除此之外,更主要的还是想减轻一点公孙度那边的压力。 而这龙城一烧,很难保证始毕那个疯子,不会彻底发疯。 这根本不符合公孙氏的利益。 只是就在他摇头拒绝韩绍提议的时候。 韩绍也笑着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这话说着,顺手一指远处道。 “你看,火已经起了。” 那张面冠如玉的俊脸,露出两行大白牙,显得极为灿烂。 公孙峙一脸怒意道。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说着,堂堂真仙竟然要自己赶着去灭火。 可对于公孙峙的动作,韩绍却是笑道。 “你知道的,我的火,一般人是灭不了的。” 公孙峙身形一僵,顿时想到了那九只金乌。 确实! 太阳真火,哪能说灭就灭? 脸色有些难看地看着韩绍,公孙峙艰难道。 “我看错了,也看轻了你小子!” 对于公孙峙这声感慨,韩绍权当夸奖,摇头笑道。 “你确实看错了我,也看轻了我,因为你眼里只有辽东公孙一家!” “而我这个昔日小卒,眼中却有整个天下,却有陛下!” “陛下颜面不存,我等雍人的颜面又何存?” 这话出口,公孙峙和那公孙老祖全都怒目而视。 “放肆!” 唯有一旁的局外人,赵家老祖总感觉事情突然间就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虚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大笑。 “好!说得好!” “好一个天下!好一个陛下!” “好一个火烧龙城!好一个纠纠不屈少年郎!” “等咱家回宫之后,一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那尖利大笑骤然一止,阴沉的气息瞬间笼罩整个乌丸王廷大殿。 “也好一个辽东公孙!” “竟然眼睁睁看着这些狗蛮子,在这草原之上行此僭越之举!” “还让他们在暗地里豢养出了一条孽龙!险些酿成大祸!” “好得很!” …… 整个草原剧情算是写完了,接下来几章会过渡一下,别的不说了,感谢下大家的支持吧! (本章完) 118.第117章 当归 第117章 当归 貂寺。 宫中阉人内侍向来喜欢用貂尾,装饰帽子。 久而久之,便有貂寺的别称。 当那虚空中那道特征极为明显的身影迈步踏出,不但是两尊辽东公孙氏真仙阴沉下了脸色。 那赵家真仙脸色也有些不好。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感应到这宫中寺人的半点气息。 心中一边暗自惊叹着大雍姬氏的底蕴。 一边用古怪的眼神,瞥过一旁的公孙峙两人。 ‘我都没发现,他们怎么发现的?’ 可看着公孙峙和那公孙老祖眼神中的震惊,并不比自己少。 赵家真仙心中不禁有些狐疑。 随后忽然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另一边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 想要从他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只是那宫中寺人出身的真仙,现出身形之后,转而便看向了自己。 “江南赵家?” 听到这阉货如此不客气的口气,赵家真仙心中不快,却没有当场发作。 “不错。” 看着赵家真仙这副淡然的口气。 那阉宦冷笑一声,抛下一句。 “一丘之貉!” “这大雍的天下,坏就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听到这话,就算是赵家真仙出身儒家,以涵养气度著称,脸色也忍不住黑了下来。 什么叫坏在我们这些人手里? 笑话! 他姬氏的屁股就干净吗? 那镐京哪一次血流成河,不是因为姬氏内斗? 只是迫于这阉货必是太康的心腹,所以也懒得逞一时之快。 以免事后引出一堆麻烦事。 毕竟这些阉宦少了那点东西后,向来心性狭隘。 一旦得罪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暗地里捅你一刀子。 让你防不胜防。 而就在赵家真仙黑着脸不说话的时候。 那阉宦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傲然与不屑。 哼!阉人怎么了? 行走在外,他们这些个阉人就是皇权的延伸。 什么江南赵家! 什么圣地门徒! 还不是要在皇权面前低头? 这般目光睥睨地扫过三尊真仙,他终于将视线投向韩绍。 看着眼前这个面冠如玉的昂扬少年郎,饶是他这个阉人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惊艳。 好皮囊! 这般出众的皮囊,就算是放到镐京这样的地方,也算是个中翘楚了。 如果只是皮囊出众也就罢了。 偏偏这厮竟然能带着区区三百人一路转战数千里,纵横草原,横扫无敌。 最后甚至一路直捣龙城! 达成了足以让整个朝野上下都瞠目结舌的辉煌战绩。 如此胆量、如此魄力、如此能力…… 更关键的是他还如此忠心! 这样的人物,一旦落在了如今求贤若渴的陛下眼中,他不飞黄腾达,谁又能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那阉宦看向韩绍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热切。 而面对这阉货如此灼热的目光,韩绍心中不禁一阵发毛。 不断回忆着刚刚那一番话,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还有刚刚斩龙的那一段过程…… 只是就在韩绍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却听眼前那阉宦声音尖利地桀桀笑道。 “少年郎!不要怕!” “有咱家在!这把火伱尽管放!咱家看有谁敢阻拦!” 阉宦声音尖细阴柔,可说出来的话却霸道无比。 听得韩绍一阵愕然。 正打算说什么,却见先前对公孙峙等人冷言冷语的阉宦,一脸温和对自己道。 “少年郎,咱们这一场草原相遇,也算是有缘。” “咱家姓李,不知道少年郎怎么称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韩绍赶忙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躬身抱拳道。 “不敢当李公公如此礼遇!” “卑职韩绍,得幸忝居大雍镇辽别部陷阵营司马一职!” 公公? 听得这个新奇的称呼。 李貂寺眸子一亮。 正所谓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向往什么。 阉人阴柔有余,阳刚不足。 这‘公公’一称,似乎正好弥补了一点。 更何况这个词,本就有尊称长辈的意思。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李貂寺顿时哈哈大笑。 “好一个‘公公’!” “好一个少年郎!好一个韩司马!” “好一个英雄出少年!” “人好!话也说得好!本公公喜欢你!” 两人说话间,一旁的公孙峙等人不禁用震惊的眼神看着韩绍。 特别是公孙峙,尽管他已经对这厮的无耻,有了几分了解。 可当韩绍以‘公公’称呼那阉货的时候,他还是瞪大了双眼。 堂堂兵家子弟,焉能行此阿谀奉承之道! 与这厮相比,自己一身儒衫捧那赵家老祖臭脚的行为,似乎一下子不算什么了。 厚颜无耻!寡廉鲜耻啊! 公孙峙在心中痛骂。 而还不知道自己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大雍道德水平下限的韩绍。 明明他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怎么称呼对方,临时从另一方世界的影视剧里搬来的称呼。 可他也没想到一声‘公公’的称呼,对方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喜欢? 韩绍心中一阵恶寒。 可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赶忙道。 “多谢公公抬爱!绍愧不敢当!惭愧!” 而他这副谦逊的模样,李貂寺越发顺眼。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太多年少成名,便目空一切的庸蠹蠢货。 能在立下如此大功后,还保持谦卑敬畏之心的着实不多。 这两相一对比,顿时便显现差距来。 只要这少年郎能一直保持这个心态不迷失,李貂寺相信他能比许多所谓世家贵种走得更远! 前途也更加辉煌! 至于说出身寒微,毫无背景? 哈哈! 要的就是他没有背景!要的就是他出身寒微!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这天下最大的背景! 而且会很快…… 想到这里,李貂寺赶忙上前亲手扶起韩绍躬下的身形。 “勿需多礼!” 说着,李貂寺的声音忽然在韩绍耳边响起。 “好好做事,咱家不会忘了你,陛下也不会忘了你。” 韩绍闻言,霍然抬首,满是震惊地看着李貂寺。 李貂寺微微颔首,再次传音道。 “去吧。” “这把火烧得越旺,烧得越大,你的前程也就越大。” “咱家的意思,你应该听懂了吧?” 李貂寺这话里的提点之意,再明显不过。 示好之意,也再明显不过。 韩绍闻言,顿时面色一肃。 “公公放心!绍身无所长!唯有一颗对大雍,对陛下的忠心!” “公公说如何做!绍就如何做!” “这一把火!绝对让公公满意!让陛下满意!” 说着,再次躬身抱拳,慨然道。 “绍!去也!” …… 火! 一场水浇不息、风吹不灭的滔天大火! 就在草原之上的漫天风雪中,直冲云霄。 韩绍不知道当初项羽一把火烧掉阿旁宫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韩绍猜想,他应该是想一把火烧掉赳赳老秦,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的傲气与荣耀。 因为他此时就是这么想的。 看着眼前那一场被风雪漫卷着冲上九霄的巨大火焰。 高居乌骓之上的韩绍,眼神一片淡漠。 战场攻杀,兵戈交锋、箭雨攒射是一场战争。 而眼前这一场大火,同样是一场战争。 前者,毁灭对方的肉体。 后者,打断对方的脊梁,磨灭对方的精神。 这样一来,他这一次草原征伐,才勉强能算是已经尽了全功。 “不能烧啊!” “烧了,咱们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啊!” 听着前方那些部民的嘶声哀嚎。 不是雍语。 韩绍却还是听懂了。 神魂强大之后,连带着学习能力,似乎也一下子强大了许多。 只是他充耳不闻。 这就么神色冷漠地看着那些部民,做着注定徒劳无功的挣扎。 太阳真火,一旦烧起来就算是公孙峙这样的武道真仙面对,也要头皮发麻。 更何况这些凡俗之人? 期间不是没有元神境之上的大能修士,被逼无奈奋起反抗。 可这些存在不是被韩绍顺手斩杀。 就是被天上那阴狠毒辣的漫天红丝,撕得粉碎。 除了让韩绍悄悄大补了一顿,毫无意义。 等到大火彻底引燃、覆盖了全城,韩绍便懒得再看下去了。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火还要烧上好几天。 而那来自宫中的李貂寺,在欣赏了一番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烟火气之后,终于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他已经急着准备回去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没忘了招呼韩绍一声。 “你可愿跟咱家一同归京?” 面对他抛出的这个邀请,韩绍有些讶异。 面圣,这可是常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机缘。 可让李貂寺没想到的是韩绍面色一番挣扎后,还是摇头决然道。 “多谢公公抬爱!” “只是草原一战,尚未彻底终结!” “那蛮狗酋首数十万大军,依旧在南方肆虐!” “绍虽身卑力薄,却想以此鄙薄之躯,再为陛下!为大雍拼杀一番!” 瞧瞧!瞧瞧这少年郎的觉悟! 瞧瞧这忠心! 饶是李貂寺一介阉人,本身也是武道真仙之境。 竟第一次对一个少年郎,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若我大雍都是你这等好男儿!” “何愁我大雍不兴?” 听到李貂寺这番感慨,韩绍嘴角一抽。 心说,这位李貂寺果然慧眼如炬! 这般在心中夸赞了对方一句,韩绍面色不变。 只是在对方不再勉强,准备独自离去的时候,韩绍忽然拉住对方,悄然道。 “公公稍待!” “说来也巧,绍此次北上草原,一路捡到了不少草原上的土特产。” “绍一介武夫粗人,也不懂得欣赏这草原风物。”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请公公辛苦一下,带回去帮我品鉴一二。” 听闻韩绍这话,李貂寺明显愣了一下。 等到韩绍递过来一个储物锦囊,才眯着狭长的眼睛,戏谑道。 “少年郎啊,你不老实!” 韩绍哈哈笑道。 “公公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小聪明!” 说着,韩绍一脸惭愧心虚道。 “老实说,韩某出身寒微,从未见识过这些玩意儿。” “这些东西放在我这儿,心中总是担着心思,反而快活不起来!” “谁让公公为人和善呢?所以韩某才斗胆想让公公替我分担这份忧愁!” “还请公公不要怪罪!” 这话说完。 李貂寺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韩绍。 “你啊!故作聪明!” 说着,顺势接过锦囊,在手中把玩了一阵,似笑非笑道。 “下不为例?” 韩绍正色。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貂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那好!这一次咱家辛苦一下,就替你分担一二。” 人嘛。 总要有点爱好。 阉人少了女人那点乐趣之后,就会喜欢点别的。 钱财,便是其一。 李貂寺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从本心来讲,他并不想收下韩绍这一份大礼。 因为他并不想将与这个明显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变质。 可既然对方出了手,他还是收了下来。 因为这一份丰厚无比的财货,不但是财货,更是两人之间一份心照不宣的‘契约’。 也是某种信任的基础。 所以他才会跟韩绍确认了一句‘下不为例’。 “放心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咱家心里有数。” 李貂寺顺手将锦囊收入怀中,口中未免啰嗦了几句,并且给出了几句保证。 用来安韩绍的心。 “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一旦陛下确认了这少年郎的丰功伟绩,以及那一份忠心。 相信很快就有旨意下来。 只是到底能争取到哪一步,他也不好说。 因为这大雍终究不是曾经的大雍了。 就算是看似至高无上的陛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一言九鼎…… 这般唏嘘地想着,李貂寺淡笑着,冲韩绍摆了摆手,便消失在韩绍面前。 等了一会儿之后。 正垂目沉思的韩绍,忽然听得耳畔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走了?” 韩绍瞥了一眼远处的公孙峙,点头道。 “走了。” 这话说完,公孙峙才身形一闪,出现在韩绍身边。 眼神倨傲瞥了他一眼后,公孙峙不无鄙夷道。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知道公孙峙在冷嘲热讽什么的韩绍,斜睨了他身上的那袭儒衫一眼。 意思再明显不过。 咱俩就别大哥笑二哥了。 充其量就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 公孙峙老脸一红,顿时对着韩绍怒目而视。 只是眼看赵家真仙投来探究的目光,公孙峙也顾不得跟这个目无尊长的混账计较了。 “你是怎么想的?” “当真准备抛开我公孙,与那昏……” 公孙峙想提醒他一句。 如今的大雍姬氏,并不一定靠的住。 可话到嘴边,还是住了口。 因为这话未免太过直白了,正想着怎么婉转表达的时候。 韩绍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老家伙,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怎么? 想学冀州苏护,来一出‘辽东公孙,永不朝雍’? 不过听到公孙峙话里的探究之意,韩绍忽然笑着反问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我兵家一脉,不是一直寻求着重回朝堂的机会么?” “眼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公孙辛夷攀龙附凤的本意,可不就是如此? 听到韩绍口中那一句‘我兵家’,公孙峙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韩绍年少,被所谓功名利禄迷失了双眼。 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眼下看来,这小子还是清醒的。 而韩绍后面这句话,更是让公孙峙心中一动。 忽然觉得这小子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毕竟若是能有一个机会,伸出一只脚踏进朝堂,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肯定是一件好事。 只是…… 公孙峙短暂沉默了一阵,便问道。 “你想要公孙氏怎么做?” 韩绍幽幽转首,看着公孙峙认真道。 “信任我。” 短短三字,却让公孙峙神色一怔。 因为这恰恰是最难的。 所以公孙峙接着便道。 “你怎么保证?” 韩绍一脸震惊地看着这老货。 “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你的好孙婿啊!” 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无厘头,公孙峙原本凝重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臭小子! 公孙峙想发火,却很快便噗嗤一笑。 是啊! 单凭这狗东西跟木兰的私情,他就不可能真的倒向姬氏。 夺妻之恨,并不比杀父之仇轻多少。 这一点无论是对韩绍,还是那位高居云端的姬氏殿下,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公孙峙暗道一声。 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有些关节,竟然还没有一个毛头小子看得通透。 “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见公孙峙口气反转,韩绍哂笑一声,吐出两个字。 “归家。” 归家?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有些无语。 你他妈刚刚跟那姓李的阉货,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了为大雍,为陛下,再厮杀一番的呢? 可这个时候,韩绍已经理也不理他了。 吹牛逼而已? 你还当真了? 对方数十万大军,除非我麾下这三百将士,全都是元神境真人。 凭借军势的加持,能够硬刚武道真仙。 否则的话,放到这样的大战场上,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浪罢了。 一旦被对方真仙盯上。 就算有己方真仙护持,大战余波之下,也难免会有死伤。 韩绍可舍不得。 更何况为了这场大战,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的将士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完全可以挺直了胸膛,拍着胸脯跟所有人说上一句。 已无愧于心矣!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直接策动座下已经脱胎换骨的乌骓,纵身跃上空中,俯视着下方一众将士。 而后淡淡问道。 “镇辽城中,哪家酒楼最好?”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明显愣了下。 有将士讷讷回了一句。 “杏楼?” 可下一刻,便有人反驳道。 “放屁!杏楼算个屁!明明是迎春楼!” “胡扯!迎春楼哪里好了?要说好那还得是……” 听得将士们争论不休的样子,韩绍一阵头大,猛地怒道。 “都他妈别争了!” “哪家最贵!就他妈去哪家!” “吃死你们这帮不知好赖的棒槌!” 说着,不等一众将士反应,韩绍猛地振臂怒吼道。 “现在都他妈跟着老子回家!” 听到韩绍这话,原本心中就已经有了几分准备的将士,还是免不了长大了嘴。 神色怔怔地看着他们的司马。 风雪入口的那一刻,终于有将士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嘶声怒吼道。 “回家!”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下一刻,无数道声音接连响起,直至彻底汇聚成两个字。 “回家!” …… (本章完) 119.第118章 退无可退! 第118章 退无可退!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初六。 从十月初九,镇辽军誓师出塞,到如今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 一个多月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惨败,让整个幽州的上空都被笼上一层阴霾。 因为这意味着那些该死的蛮狗,即将大举南侵。 而有着当初定北、廊居两县当初的惨状在前。 不少靠近幽北草原的百姓不得不背上行囊,离开了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一路向南避难。 可很快他们便听到一则出乎意料的惊人消息。 那就是镇辽军竟然在定北城挡住了数十万蛮骑大军的强大攻势。 等等! 镇辽军不是溃散了吗? 一众背井离乡南下逃难的幽北百姓,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没人敢去确认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正如此刻定远县城墙上的那些镇辽军将士,看着下方那些昼夜不停不断冲向城墙的无数蛮狗,没人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挡住这些畜生一般。 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身后就是乡梓! 就是父母兄弟!就是妻儿子女! 一旦自己退了,整个幽州都会血流成河,化作一方浮尸万里的血腥地狱。 他们不能退! 也不敢退! “杀!” 一批批蛮狗呼啸着冲上城墙,又一批批被杀退。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片本就不算宽广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 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清理脚下。 只能踩着那些蛮狗,乃至袍泽的尸体,继续杀敌! 什么是血肉磨盘? 如今的定远城上就是! 双方都在发疯似的往城墙上填充着无数的人命。 不断拔高的尸堆,堆高了定远城的城墙。 汩汩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城上砖墙。 巨大的喊杀声,震动了天上的云彩。 这里不是人间。 是地狱! 存在于人间的地狱! “杀敌!杀敌!” 一道奋力高呼的身影,身上的黑甲已经支离破碎,手上的镇辽长刀更是只剩半截。 整个人有如血葫芦一般的他,怒目圆瞪,挥手砍杀了一名蛮狗。 可在这之后,却忽然没了声息。 因为敌人的弯刀划破了他的肚子,宣泄而出的内脏,已经掏空了他的腹腔。 他早就应该已经死了。 支撑着这一口气不泄的,或许只是那一道不朽的英灵罢了。 “什长!” 城墙上传来几声悲呼,可这份悲伤终究是短暂的。 很快便被四周那冲天的喊杀,淹没于无形。 …… “妈的!那些蛮狗这两天搞什么鬼!已经疯了不成!” “快!午字营的弟兄撑不住了!” “快派人上去增援一……” 一道身影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冲下方疾声喝道。 可他这话喊了一半,便忽然住了口。 因为眼前那一片空荡荡的营地,生生堵住了他的口。 而眼前那些为数不多却挣扎着站起身的身影,却是哈哈笑道。 “弟兄们,可休息够了?” “休息够了,就上去吧!” “够了!够了!走!上去杀蛮狗!” “哈哈!不错!老子早就等不及了!走走走!” 说着,一道道身上鲜血还未凝固的身影,直接站起身,快步向城墙上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上几步,却被一片呼啸而至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身影,那些将士面色一沉。 刚想喝问什么,却听那些马上的骑军,忽然呼喝一声。 “下马!” 整齐划一的动作之后,为首的那曲军候面向那些血战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将士,喝道。 “礼!” 一阵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中,那些下了马的骑军瞬间完成了躬身行礼。 面对眼前那一双愕然、疑惑的眼神,为首的那曲军候淡淡一笑。 “诸位这些天挣了不少军功,也该歇一歇。” “分润一点给咱们兄弟了,可不能吃独食。” 听闻这话,面前那些将士神色一愣,讷讷道。 “你们可是骑军……” 那曲军候闻言,哈哈一笑。 “骑军怎么了?今日就让你们这些重甲军的兄弟看一看,咱们这些骑军下了马,也一样能杀敌!” 说完,那曲军候手中长刀出鞘,呼喝道。 “兄弟们,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杀那些蛮狗一个片甲不留,给这些重甲军的兄弟看看!” 听闻这话,刚刚还一脸肃然的一众骑军,瞬间嬉皮笑脸起来。 “没错!过去他们吹嘘自己步战无敌,老子就一直不服!” “今日难得有机会,那就战场上论个长短。” 说着,这些下了马的骑军随即便拔出腰间的长刀。 跟着他们那曲军候向城墙上冲去! 而看着这些下马骑军匆匆越过自己等人的背影,那些呆愣在原地的重甲将士,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些骄傲的蠢货! 明明是替他们去死,嘴还硬得跟什么似的! 让弟兄们欠你们一份情,难道比去死还难? “一帮犟种!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他们嘴里骂着,却悄悄抹了抹眼角。 而后就这么瘫倒在原地。 因为他们真的撑不住。 歇一歇吧,稍微歇歇,等有了力气,才能更好的杀敌! 才能……呼噜呼噜…… …… 镇辽军其实分属两支。 以天干地支为营号。 天干为骑军。 地支为重甲步卒。 自从成军以来,就彼此看彼此不顺眼。 私底下打架斗殴、拍桌子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娘都不止一次两次。 可这一次天字营骑军对地字营重甲的那一礼,却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草原那一战,若不是那数万重甲不惜一死,拦下那些蛮狗。 如今的镇辽军别说是守住定远这座孤城了。 现在还能不能存在,都还两说。 想到那一声声仰天怒吼的‘快走’! 那些下了战马,走上城墙的骑军将士,心如刀搅。 ‘若是……若是当初斗殴的时候,能让一让那些狗东西就好了……’ ‘可惜……没机会了……’ “我的袍泽……” 一刀斩杀一名腾空跃上城墙的蛮狗,那将士也顺势斩掉自己心中那一抹愧疚。 最终化作一声震天怒吼,“杀敌!” …… 定远县衙所在。 一道昂扬挺拔的身影,定定地看着眼前那方纸质的城防图。 虽然以他的修为,只要神念一扫,整个定远城便可了然于胸。 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在面对有些事情感觉有心无力的时候,总会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事,用来打发时间。 公孙度也是如此。 在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后,公孙度忽然问道。 “陈贤那个狗东西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陈贤就是当初那个‘仅以身免’的定远县令。 按大雍律,县令失土,立斩不赦。 只是这厮朝中有人为他说话,才得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可惜这一番戴罪立功的妄念,也随着镇辽军的那一场惨败,化作了泡影。 而听闻公孙度这话,左右侍立的几名文士,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道。 “陈县令昨日就……战死了……” 公孙度闻言,神色一愣。 战死了? 对哦,昨天有人跟自己禀告过。 是自己搞忘了。 公孙度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抛开那厮的世家身份不谈,说到底只是一个区区天门境罢了。 这样的修为,在这样动辄数十万的庞大战场上,实在是太过不起眼了。 公孙度冷笑道。 “当死则死!这狗东西倒是聪明!” 现在死了,总好过事后被人追究失城之罪。 还连累家族脸上蒙羞。 听到公孙度这话,县衙正堂内侍立的那文士,本想说那陈贤死得倒还算是勇烈。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算了。 这一战死得壮烈的,又岂是他陈贤一人? 就连大娘子不也…… 想到那道窈窕淑丽的身影,想到自己一直暗藏在心底的那一丝妄念。 那年轻文士心中一痛,随后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正打算将手中阵亡将士的文书递给公孙度的时候,忽然见公孙度霍然站起身,而后瞬间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感应到外间一闪而逝的熟悉气息。 那文士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狂喜之色。 是大娘子! 她没死! …… 后衙。 公孙度神色怔怔地看着眼前那道身影。 虽然他早就从公孙峙口中得知公孙辛夷还活着,但当他听到那一声‘父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虎目含泪。 “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重复着口中的话,公孙度赶忙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公孙辛夷扶起。 他这一生,虽然名声不小,算是有几分威名。 但子嗣不昌。 唯有这一个独女在膝下承欢。 自然视若珍宝。 而这个独女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无论修为还是用兵,都远胜同龄的族中儿郎,让他骄傲无比。 甚至时常生出‘惜哉,木兰不是男儿身’的感慨。 可经过此次之后,他却不这么想了。 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就算是武道真仙都有可能殒命。 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想她能活着。 什么战场功业! 什么家族荣耀! 都是他妈的狗屁! 所以在亲手扶起公孙辛夷后,看着女儿平安无恙的样子,公孙度一面感慨。 一面断然道。 “这次之后,伱便离了军中吧!” 这战场厮杀,终究是男儿的事。 他不会允许她再任性下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公孙辛夷在听闻这话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螓首低垂间,竟然直接‘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公孙度瞬间大喜。 因为在这之前,他也跟这妮子说过好多次。 可每次都被她倔强的拒绝了。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答应得这般干脆。 只是就在公孙度大喜之下,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看着自家独女螓首低垂间那一抹微不可查的红晕,公孙度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出于一个父亲和大修士的本能,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长呼一口郁气后,公孙度黑着脸寒声问道。 “木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父亲说?” 公孙辛夷抬首,一面收起自己心中的小心思,一面正色道。 “父亲,我镇辽军今日将攻龙城!” “祖父送我回来之后,便赶回草原了!” “所以还请父亲勿要忧虑!此战我镇辽,必胜之!” …… (本章完) 120.第119章 何人害我! 第119章 何人害我! 十数里之外。 独属于可汗的大纛王旗,在寒风中烈烈飘动。 无数道强大的身影,簇拥着一座巨大奢华王撵,瞭望着远处的定远城。 这么遥远的距离,对于凡俗而言,可能根本看不到什么。 但对于这些人却几乎跟在眼前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的身影,有人蹙了蹙眉头。 太惨了! 完全是拿命往那座城里填! 再这么继续填下去,此战之后许多部族怕是就该在这片草原上除名了。 想到这里,有人终于忍不住想要向可汗谏言。 是不是可以先缓缓,让儿郎们喘口气。 可脚步刚抬起,便被身边一人扯住了衣角。 看着那人对自己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刚刚鼓起勇气准备谏言的那人,心中一阵犹豫,最终还是退缩了。 只能用无奈、怜悯的眼神,看着远处那段惨烈有如修罗场的城墙。 正出神之际,忽然听得王撵中传来一声大笑。 “好!好!攻得好!” 王撵旁的众人顺着王撵的叫好声,往城墙上看去。 只见那一波冲上去的族中勇士,竟然生生将那段城墙上的雍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并且有不断往四周蔓延的迹象。 这一发现顿时让在场众人眼神一亮,精神一阵振奋。 当即就有人上前抚胸恭贺道。 “有伟大的可汗亲自督战!勇士奋死拼杀!” “看来咱们很快就能拿下这座城了!” 听到这话,王撵中笑声越来越大。 “好!说得好!” “来人!赏他一杯美酒!与本可汗同饮!” 说着,王撵中的声音再次道。 “另外将那部族的那颜叫来,本可汗要亲自赏赐他!” 这话说完,众人顿时一阵附和着恭喜他们伟大的可汗。 只是就在这一片热烈的气氛中。 那城墙上的局势,陡然一变。 随着那些增援上来的雍人越来越多,很快便将那些冲上城墙的勇士逼退回去。 眼看着事不可为,那些已经攻上去了的勇士,终究还是重新退了下去。 于是众人脸上的喜色,顿时戛然而止。 重新攀上心头的是一阵难掩的恐惧。 果然下一刻。 刚刚接过可汗赐酒的那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而后突然毫无征兆地爆成了漫天血雾。 四周被波及的几人,顶着满脸的血污,眼神骇然地看着那巨大奢华的王撵。 等到感受到那王撵中瞬间倾泻而下的巨大威压之后,双腿一软,赶忙匍匐在地。 “可汗息怒!” “息怒?” 王撵中刚刚还有如烈阳般温暖的声音,此时已经化作了最冷冽的严冬。 “一帮子废物!连让本可汗高兴一下,就做不到。” “留着还有什么用?” 说着,那冰冷的声音,继续道。 “去,把刚刚攻城的那个部族,全都杀了!” “本可汗最讨厌没用的废物!” 从天堂到地狱,有时候就在一瞬之间。 不过他们这些跟在可汗身边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也难怪草原上的人都说可汗身边出来的人,都有些喜怒无常。 事实上身处这样极端的环境,他们没疯,已经算是修为强大,精神坚韧了。 所以看着那道从王撵中一闪而逝的身影,所有人都死死低下头。 没有人为那倒霉部族多争辩上一句。 …… 一言决定了一个部族的命运。 一身衮金黑色龙袍,外罩狐裘的始毕可汗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终于舒缓了许多。 他喜欢这种主宰、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会覆盖他潜藏在心底某些不堪的阴暗记忆。 始毕可汗目光阴鸷地看着远处的定北城。 他讨厌雍人的城。 因为它会阻拦自己亲近与融入……雍人。 正如当初那座宛如天宫一般的巨城一样。 数十、近百年过去了。 直到今天始毕可汗还深深记得,当他第一次仰望那座城的震撼与激动。 那种感觉让他甚至忍不住当场匍匐在地上,亲吻脚下的砖石大街。 并奇怪那些路过雍人为什么会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毕竟亲眼目睹、行走在这样的人间天宫,不应该激动吗? 年少的他有些搞不懂。 但他依旧为自己能用雍语,第一次念出那座城的名字而振奋。 ‘镐……京……’ 再之后,他努力地学习雍语。 并且嫌恶地脱下了那据说一股怪味的皮裘。 换上了雍人的衣衫。 努力学习着雍人的行为举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野蛮与蒙昧。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雍人。 只是就在他为之洋洋得意的时候,那座城中用一记响亮的耳光,生生打醒了自己。 就算自己再努力,终究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始毕可汗犹记得那一天,当几个镐京的权贵之子,来到鸿胪寺驿馆的时候。 自己学着雍人的样子,用雍人的语言,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躬身行礼。 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脑子嗡嗡作响的那一刻。 那几个雍人少年哈哈笑道。 “你们看!这小蛮狗还会学人说话呢!” “啧啧,你打他干嘛?没闻到他身上那股臭味吗?” “哈哈,你闻闻伱手上臭不臭?” 打人的那少年,一脸嫌恶。 “咦~好脏!”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始毕可汗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当时那些雍人的眼神。 也只记得那一天他回去之后,拼了命地洗澡,拼了命地洗刷着身上的污垢。 一遍又一遍! 直到身上不断渗出血来! 只为了向那些高贵的雍人证明,自己不脏! 也不臭! 而后自己疯狂地学习雍人的语言。 让自己的官话,比雍人说得还要好! 疯狂地学习他们的文字。 让自己的字,写得比那些雍人还要好! 除此之外,他还疯狂地学习他们的茶道! 琴棋书画! 能学的,他都学了! 就为了学会雍人那股从骨子里弥漫出的高贵! 可最终的结果,怎么样呢? 哈哈!我终究只是一个卑贱的小蛮狗! 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就想笑。 而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撵中侍立的这些人,原本眼看始毕可汗发怒,还能保持镇定。 可听到这道笑声,却是齐齐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撵中。 身形瑟瑟发抖间,却听始毕可汗笑声忽然一止,而后幽幽问道。 “你们是不是也以为我是疯子?” 始毕可汗的疯,就算是雍人有所耳闻。 其中那镇辽将军公孙度,更是数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始毕可汗有脑疾。 而面对始毕可汗这话,众人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怎么回答。 可下一刻,便听始毕可汗口气一缓。 “放心,我今天不想杀人。” 说着,转而又问道。 “呼若邪那个蠢货,今天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见始毕可汗突然说起正事。 众人才终于暗自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一想到可汗问到的这事,这刚放下的心,顿时再次悬了起来。 “回可汗……” 听到这声‘可汗’,始毕可汗大怒。 “叫朕陛下!” 身形战栗间,出言禀告的那人瞬间改口。 “回陛下!” “左贤王传信!那些雍人据说已经离龙城很近了……” 只是这话说了一半,便被始毕可汗挥手打断。 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只有呼若邪那个蠢货,才会相信有一股强大的雍人杀进了草原。 顶多只是一支误入草原的溃兵罢了! 镇辽军若是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被他死死压在眼前这小小的定远城里,进退不得? 至于什么大部族跟雍人勾结,那更可笑了。 他们若是真有这样的胆量,始毕可汗倒要佩服他们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自称苍狼子孙的废物了! 只要你够狠,放开手去杀! 杀完之后,再随手丢下一点残羹冷炙。 他们就会是最忠诚的狗! 所以当初在看到左贤王呼若邪让人紧急送来的急件,始毕可汗当场就嗤笑一声,随手丢到了一边。 回复? 这种愚蠢的事情,始毕可汗感觉自己但凡回复一句,都是对自己这个未来真龙智商的侮辱! 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忽然笑着,对王撵外一众大部族出身的贵种问道。 “呼若邪来信说……你们要背叛朕,背叛乌丸,你们怎么看?” 听到这话,外面瞬间跪了一地。 “陛下明鉴!我们绝不敢背叛陛下!” 听闻这话,始毕可汗哈哈大笑。 你看! 这些狗多听话。 只是笑着笑着,始毕可汗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何人害我!” …… (本章完) 121.第120章 大巫!神女! 第120章 大巫!神女! “何人害我!” 始毕可汗这一声带着几分惊恐、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王撵上空。 狂暴的气息宣泄之间,整个巨大王撵之内还活着的生物,瞬间轰然爆开。 无尽的血色,骤然涂满了王撵内的帷幔与影壁。 身处一片血腥之中的始毕可汗,身形一震。 一道巨大的黑龙便蜿蜒着从他身后游走而出,而后冲天而起。 只是随着一声痛苦的龙吟之后,那黑龙那双原本灵动的龙目,很快便黯淡起来。 而这还只是开始。 看着那黑龙原本凝实有如实质的身影,竟然有虚化、溃散的迹象。 始毕可汗简直要陷入彻底的癫狂。 “何人害我!何人害我!” 口中暴怒不断,他努力地阻止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终究还是徒劳的。 先是龙爪崩溃! 再是龙首上的龙角! 几乎只是转眼之后,便不复先前的真龙之形! 祂在退化! 看到这一幕的始毕可汗,哪能不知道自己留在龙城王廷中的那一道分魂被人给斩了! ‘所以……呼若邪那个蠢货,这一次真的猜对了?’ ‘王廷真的出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饶是始毕可汗一向自信到近乎狂傲,也不禁生出几分慌乱。 因为他这一身修为根基全都在这黑龙之上。 一旦黑龙出了问题,他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 轻则神魂重创。 重则跌落真仙境。 这两者无论是哪一点,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只是任由始毕可汗使尽了浑身解数,动用了诸般秘法,都无法阻止那黑龙的退化。 龙、蛟、虺! 始毕可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脸色也随着浑身气息的不断跌落,越来越惨白。 因为眼前那黑‘龙’很快就连最基本的形体,也维持不住了。 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最终的绝望时,虚空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而后一只苍老干瘦的手掌,从虚空中伸出,在那即将溃散的龙首间一指点去。 瞬息之间,不但止住了那黑龙的溃散之势。 四周的一切,也都宛如时光倒流一般,飞速倒退。 龙角重新生出,龙爪也恢复了原本的狰狞。 甚至就连这王撵中那些刚刚被始毕可汗震作漫天血雾的侍从,竟然也渐渐恢复了人形。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徒有其型罢了。 看着眼前那些仅剩躯壳,却毫无神魂波动的侍从。 那道从虚空踏出的苍老身影,再次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差一点。 ‘假的,终究是假的。’ ‘就算是被冠以仙之名,又能如何?’ ‘不能登天逍遥,不能入地见得轮回,说到底只是人间强大一点的凡俗罢了。’ 这般感慨着。 那苍老身影挥手将那些侍从躯壳散于无形。 而后瞥了一眼身前的始毕可汗,淡淡道。 “你的杀心太重了,这不好。” 正为黑龙‘失而复得’而欣喜的始毕可汗,听闻这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 长呼一口浊气后。 始毕可汗顺势收起了黑龙,也不起身,口中淡淡道。 “多谢大巫教诲,我记下了。” 苍老身影,也就是乌丸萨满神庙的真正掌控者。 大巫。 此刻看着始毕可汗这副毫无恭敬姿态的模样,也不生气。 淡淡一笑后,便提醒道。 “你该撤兵了。” 这话出口。 王撵中的气息,骤然一冷。 始毕可汗那双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大巫,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 如今他数十万大军在手! 将那公孙度手底下的残兵败将,一举围困在这小小的定北城中! 就算是拿命填,他也能将那些雍人全部填死! 在这之后,整个幽州便再也没有一合之敌! 完全可以任由他纵横驰骋! 而这大好的局势,你一句话说撤就撤,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是伱真以为我始毕,是你神庙养的一条狗? 听着始毕可汗这般口气,大巫摇头失笑。 “伊稚邪,你迷失了。” “不再是当初跪在圣山大雪中的少年了。” 当初的少年,虽然疯癫、执拗。 但还算懂得敬畏。 可现在他眼里已经没了任何敬畏可言,只剩下疯狂与执拗了。 这好吗? 这不好。 因为人一旦没有了敬畏,就意味着他离灭亡也不远了。 所以大巫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不免带上了几分唏嘘。 眼神也变得有些怜悯。 伊稚邪?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始毕可汗微微一怔。 因为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久到他甚至险些忘了自己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所以大巫这是在提醒我这个今日的乌丸可汗,不要忘了昔日的恩情吗?” 始毕可汗冷冷地看着大巫,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恩情? 大巫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始毕可汗一眼。 眼神里的怜悯越发浓郁。 这个蠢货从来没有懂过这个世界。 就像是夏虫,永远无法想像冬日的严寒。 因为它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这一刻,大巫忽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本来就是当年闲来无事,随意落下的一子。 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呗。 费这个心干嘛呢,真是闲的…… 这么一想,大巫自嘲一笑,便准备转身离去。 至于说那些投身始毕可汗麾下的神庙祭司,他也懒得管了。 随它去吧。 凡人的一生,不过数十载。 就算是修行有成,成就了那所谓的真仙之境,也不过区区数百年。 这样的寿命,虽然看起来漫长无比。 有些人杰,甚至能够璀璨一个时代。 可那又如何呢? 在他这样的老东西眼中,不过是昙一现罢了。 就像是当初的大雍太祖,何等的惊才绝艳? 不但亲手终结了前朝近万年的统治。 更是‘突发奇想’,聚天下气运化作皇道龙气,尽归己身,压得天下修士尽皆俯首。 一举开创了这延绵数千年的大雍皇朝。 就连当初的大巫,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窝在这草原苦寒之地,一窝就是数千年。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物,在某些老不死眼中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唔,其实也不算是棋子。 说是一个小小的尝试,或许更为准确一点。 只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还连累那明明天资不错的小家伙,最终落得个短命早夭的下场。 而如今的大雍姬氏,历代帝君通通命数不长,根源也就应在了这里。 ‘哎,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 ‘又回忆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大巫收敛起散乱的神思。 然后对身边眼神陡然变得惊恐的始毕可汗,柔声安慰道。 “吓到你了么?” 说着大巫无奈道。 “这叫做道化。” “每一个法相登仙的修士,都会有这一天。” 或许刚刚眼前那恐怖的一幕,让始毕可汗找到了几分曾经的敬畏之心。 不再与大巫针锋相对的始毕可汗,平复了下心情,顺势沉声问道。 “演化金身,肉身成圣的修士,就不会如此?” 说到这个,向来好为人师的大巫,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算是来了几分兴趣。 于是摇摇头便道。 “当然不是。” “金身登仙也有终点,名为天人五衰。” 道化! 天人五衰! 仙之终点! 从未听说过这等隐秘的始毕可汗,目光微怔。 说到底在他成为可汗之前,乌丸部不过草原上一个不算起眼的小部族。 所谓的传承,天门境大宗师便已经是终点了。 如果不是当初他在圣山那场大雪中,生生跪出一条通天之路。 如今的乌丸,哪有今天的成就与辉煌? 而看着始毕可汗眼中露出的迷惘与震惊,大巫感觉有些好笑道。 “你跟那些爬虫媾和的时候,那些爬虫没告诉你过这些?” 听到大巫这话,始毕可汗瞳孔一缩。 似乎对于大巫勘破了自己的真正根底,大为吃惊。 对此,大巫笑道。 “只要你的活得够久,这世间很多秘密,在你眼中就不再是秘密。” 说着,大巫似乎如梦初醒道。 “对了,差点忘了。” “你当初费尽心思筑造的养龙地,让人一把火烧了。” “啧啧,那火烧得可真不小……” 大巫笑呵呵地说着。 始毕可汗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将身前案牍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后,始毕可汗霍然起身,寒声问道。 “老师能否告知,到底是何人所为?” 听到始毕可汗这声‘老师’的称呼,大巫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因为他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声称呼了。 “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或许是看在那一声‘老师’的面子上。 大巫想了想,还是告诫道。 “不过我劝你还是算了,那小家伙背后有点麻烦……” 想到那一局下得七零八落的象戏。 大巫直到现在还有点头皮发麻。 妈的!一帮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惹不起!惹不起! 而眼看大巫眼中一闪而逝的忌惮神色,始毕可汗心中一抽。 可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地试探道。 “就算是老师,也不行?” 面对这拙劣的激将法,大巫笑了。 “伊稚邪啊,你知道老师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这个问题,始毕可汗是知道的。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后来的机缘巧合之下,与龙族产生牵连。 “看来你是知道的。” “对,正是因为我怕死,所以我才能活得久。” 大巫莞尔笑道,意味深长地看着始毕可汗,留下了最后一句劝诫。 “人呐,要常怀有敬畏之心。” “须知天外,还有天。人外,还有人。” “你如今的骄傲,都是因为你站在这片低洼的草原上。” “当你有一天,真的跟我一样站在那圣山上。” “你会变得跟我一样谦卑的。” 这话说着,大巫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虚无。 不过在消失之前,虚空中忽然又传来一声淡淡的问句。 “伊稚邪,你有没想过,或许你并不是谶言中的那条黑龙?” 余音渺渺间。 始毕可汗身形僵在原地。 “不可能!绝不可能!” “朕就是那个身负天命之人!” “身居北方!短短时日,就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 “若朕不是!谁又配是!” “朕注定要践行天命!斩赤龙而代天下!取大雍而代之!” “所以龙族才会青睐朕!” “一如祂们青睐当初的大雍太祖一样!” “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的!” “那老不死的是在乱朕道心!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始毕可汗口中呢喃着,脸上的神色逐渐狰狞。 “等着!等朕君临的那一天,朕定然亲率大军,踏平……” 啪—— 耳光响亮。 “今日之后!圣山神庙与乌丸部族再无瓜葛!” “所有神庙祭司,十日之内,不归圣山,便不用回了!” “若敢再以神庙之名行走,必抽汝神魂,长明于神庙!” 妈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若不是看在有不少老不死盯上了你这狗东西的面子上。 单凭你这一句话。 你乌丸部就不必再存在了! 一直自认脾气很好的大巫,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不过气过之后,他忽然笑了。 因为这一次儒家那些古修一脉的行事态度,让他敏锐地觉察到几分不对劲。 能够借此机会,跟始毕可汗这个蠢货迅速完成切割。 或许对自己而言,完全是一件好事! 他已经决定好了。 回头立马就封山! 老子不玩了! 只要不耽误老子长生! 你们爱咋折腾咋折腾! “老夫这一生行走世间,唯谨慎尔!” 一步踏出,便已经回到圣山的大巫,看着远处依旧燃烧正旺的巨大‘篝火’,口中感慨着。 可转瞬之后,忽然心中一动。 而后直接招来一道身姿曼妙的身影。 “和雅,见过大巫。” 少女盈盈一拜,神色不悲不喜,端庄中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神性。 大巫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 “你就是这一代的神女?” 神庙中供奉的是巫神。 实际上哪有什么巫神? 当年大雍太祖行事太过霸道,逼得他一路跑到了这个苦寒之地。 闲得无聊,就立下了这神庙。 本来是想尝试一下佛家的信仰之道的。 可他生性谨慎,害怕香火有毒。 所以这才假借‘巫神’之名行事。 后来尝试失败,他也懒得再去折腾了。 直接以‘大巫’之名,窝在这神庙中不肯动弹了。 而这一窝就是数千年。 期间,除非静极思动,他也懒得管这草原上的事。 一切都交给了那些祭司打理。 就包括这些所谓侍奉巫神的神女,也是一样。 一代又一代。 他也搞不清如今已经选出过多少代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在听到少女回答后,大巫点了点头,便道。 “你是乌丸王族?” 少女闻言,神色不变地回应道。 “回大巫,是的。” “如今乌丸的左贤王,是和雅在凡俗的父亲。” 这么些年,乌丸部打着神庙的名号行事。 甚至将九头鸟当成了王族的图腾。 将一个王女送进神庙侍奉巫神,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大巫也没有觉得什么意外的。 “你对这场火,怎么看?” 听到大巫的问话,乌丸和雅愣了一下。 顺着大巫的视线看去。 强大的神魂让她看到了无数的部民,对着那巨大冲霄的火焰,痛哭哀嚎。 再看向另一边高高垒起的尸山。 秀美绝伦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怜悯之色。 “巫神为什么不保护祂的子民?” 听到乌丸和雅这话,大巫摇头道。 “巫神只会保护善良的子民,却不会守护那些罪民。” 那些是罪民? 可那不是乌丸王廷所在,龙城吗? 看着乌丸和雅露出的疑惑、迷惘之色。 大巫苍老的手指,顺势一点。 一瞬间,无数乌丸部屠戮其他部族,以及南下入侵时血腥残暴的画面,在乌丸和雅眼前飞速闪过。 见乌丸和雅白皙如玉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 大巫叹息道。 “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曾经造下的滔天杀孽,于今日终于结下了这罪恶的果。” “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说着,大巫话音一顿,目光怜悯且柔和地看着乌丸和雅。 “包括你的父亲,乌丸左贤王呼若邪。” 听闻大巫这话。 乌丸和雅曼妙的身姿,稍稍一颤。 而后缓缓跪在大巫面前,眼神带着几分祈求地看着大巫。 “和雅愿为父亲,为乌丸族的部民,背负这份罪恶。” “还请大巫救救他们。” 妈的! 你一个小姑娘口气倒不小。 背负这份罪恶? 你背得起吗? 大巫心中腹诽着。 面上却是一脸悲天悯人之色,摇头道。 “我救不了他们。” 见乌丸和雅脸上闪过一抹绝望,大巫忽然话锋一转,正色道。 “但是你可以。” “因为你是神女,侍奉巫神的神女。” “可是……你真的愿意为了这些罪名,背负这些罪恶。” “并且不惜牺牲所有吗?”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陷入绝望中的乌丸和雅,顿时宛如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一般,坚定道。 “我愿意。” 大巫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叹息一声道。 “那好。” “去吧,去找那个雍人,他是解开一切枷锁的钥匙。” “他是长生天赐给这些罪民的灾劫。” “去侍奉他,像侍奉神明一样的侍奉他。” “只要你承担了这份罪孽,这一场灾劫便算是过去了。” 每代神女继任时,都会由上一代神女亲自传授侍奉巫神的手段。 可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位神女能蒙受巫神的恩典。 乌丸和雅听到大巫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大巫的意思。 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生出一抹酡红。 “怎么?后悔了?” 看着大巫一脸‘后悔就算了’的表情。 乌丸和雅赶忙道。 “和雅没有后悔!” 大巫闻言,点头道。 “那就去准备一下吧。” 说完,看着乌丸和雅脸上挂着那副神圣的表情,躬身退下的身影。 大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儒家古修一脉的疯子,为什么如此看重那个年轻人。 甚至不惜让那赵家老祖,来打自己的脸。 但自己这般偷偷插上一手,想来肯定不会错。 更何况就算是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区区一个蛮女罢了,牺牲了也就牺牲了。 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至于说脸面? 他要是真要脸,当初熊氏国灭的时候,他就该同殉了。 哪会活成这样的老王八? 九头鸟,九凤也。 而楚人,好巫。 …… 是夜。 韩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神鸟踏梦而来,一言不合就褪去羽翼,化作一个婀娜妖娆的绝色少女。 缓步向自己走来。 神思有些混沌的韩绍,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暗算了。 可看着眼前那少女清澈且睿智的眼神,又感觉不太像。 毕竟哪有人拿这个来考验干部的? 又有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你行吗? 韩绍表示估计不太行。 更何况只是做个梦而已,想来也无伤大雅。 “罪民和雅,赎罪而来,愿君怜惜。” 少女无罪。 柔媚的声音,却是有些醉人。 最起码韩绍有点醉了。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纵横驰骋的激烈战场之上。 策马狂奔间。 一夜欢愉。 …… (本章完) 122.第121章 短命的仙! 第121章 短命的仙! 事实上,如果只是一味地赶路。 从草原到幽州的距离,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遥远。 据跑惯了这条商路的特木伦估算。 在不惜马力、不考虑粮秣辎重的极端前提下,途中毫不耽搁,急速奔行。 从王廷龙城到幽州最北边的定北城,最多不超过五日。 而韩绍一行人如今就处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 毕竟除了一小部分了无牵挂的人,大多数将士在踏上归途之后,都有些归心似箭。 期间要不是被那些蛮族少年拖了后腿。 以他们座下强化过战马马力,甚至能将这段路程压短到三日! “这鬼天气!” 有将士咒骂一声,一脸晦气。 这两天雪越下越大了,天也越来越冷。 就算是他们这两天一路往南,可这天上的雪就仿佛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跑一般。 根本没个停歇的时候。 动作稍微慢一点,等积雪没过马腿,这路就没办法走了。 忽然,有夜不收急速奔回。 刚刚停下来休整了片刻的将士们,心中一紧,以为出了前方什么状况。 可看到那同袍打出的旗语,却不是如此。 韩绍对此也有些疑惑。 以他如今的神魂感知,又有小地图辅助,按理说没有什么人能瞒过他的视线。 真仙,也不行。 之所以还将夜不收撒出去,无非是不想让将士们失去了该有的警惕性。 以免日后遭遇特殊状况时,栽了跟头。 “司马……” 见奔行而来的夜不收,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绍顺势拧着他,便闪身到数里之外的缓坡之上。 只见刚刚被遮蔽的视线里,到处都是冻毙的牛羊,以及部族生口的尸体。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迁徙途中遭遇意外的部族。 不得不说,战场上经过厮杀而抛下的尸体,虽然惨烈、骇人。 但眼前这些看似完整的尸体,实际上却更加令人惊悚。 韩绍扭头看了眼那面色有些发白的夜不收,没有去跟他解释什么恐怖谷效应。 而是只淡淡说了一声。 “不要大惊小怪。” 便直接拧着他,重新返回到了原地。 看着将士们疑惑的眼神,韩绍淡笑着回应道。 “这个冬天,草原上应该会很难熬。” 当初有关‘黑祸’的流言席卷草原,无数部族在恐惧的逼迫下,不得已‘搬家’的时候,韩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所以这个时候也谈不上什么意外。 “你瞧,小子天生就该是我兵家的人!” “手段够狠的!” 公孙峙有些得意地冲一边的赵家真仙说道。 赵家真仙,也就是公孙辛夷的外祖,赵言之。 似乎压根没有搭理这老货的意思,而是习惯性地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儒家嘛,相较于那等战场冲杀的‘莽夫’行为。 他更喜欢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 狠辣? 有伤天和? 这等腐儒之言,若是出自赵言之这样的人口中,当年他也不会跟辽东公孙结亲了。 而公孙峙看着赵言之露出这样饶有兴致的眼神,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满。 就好像家中珍宝被人觊觎、窥伺,想发作却又拉不下脸。 只能在心中不断咒骂。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他也没想到自龙城一战之后,公孙老祖都已经走了。 这老货竟然舍得下老脸,赖着不走了! 不但不走,还逮着机会就凑到那小子面前。 说什么稷下学宫,说什么儒家圣地,说什么无崖山那个老不死! 狼子野心,简直连演都懒得演了。 “你什么时候走?” 看着公孙峙急着赶人的丑陋嘴脸,赵言之顺势收回目光,戏谑道。 “你这老货这就赶我走了?我记得伱当时来我赵家求援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啊。” 听闻这话,公孙峙老脸一红。 正所谓吃人嘴短,欠了人情则更加气短。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赶忙道。 “其实这小子也没啥好的,不但厚颜无耻,还心狠手辣……” “真要是入了儒家,老夫怕他日后污了你儒家门庭啊!” 听着公孙峙一副‘我在为你考虑’的口气。 赵言之笑道。 “那感情好!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他,那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将这小子让与我便是!我必能将之引上正途!” 赵言之这一番打蛇上棍,顿时将公孙峙老脸憋得通红。 半晌之后,终于不得不低声下气道。 “欠你的人情,我以后肯定还!” “你老小子别打这小子的主意,行不?” 看着公孙峙快要急眼的样子。 赵言之哈哈一笑。 “我说你急什么?” 公孙峙心说,你他妈摆明了要偷老子的家,老子能不急吗?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赵言之便接着道。 “我这好不容易一趟,你也别急着赶我走。” “起码你也得等我见了木兰,再说吧?” 很好!这个理由很强大! 外祖要见外孙女,自己要是拦着不让见。 回头传出去了,整个辽东公孙也没脸见人了。 公孙峙想想,反正也就这几天了。 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是赶忙拿话堵他的嘴,直接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见赵言之点头,公孙峙顿时大喜。 而这两个老家伙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动静,自然全都落在了韩绍眼中。 对于赵言之明里暗里的拉拢,公孙峙的急躁,他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他觉得两人都想多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在两家之间左右横跳。 否则的话,日后走出来,别人上来就是一句类似‘三姓家奴’的话。 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过眼见两个老家伙此时又凑了上来,韩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我有一事,想咨询一下两位,不知两位能否替我解惑。” 公孙峙二人闻言,想也没想便应声道。 “说说看。” 韩绍有些心虚地避开两人视线。 “以两位真仙的修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边……” “而且完全不被你们发现。” 俗话说,春梦一场了无痕。 就连韩绍神思混沌的那一阵子,刚开始也以为是一场梦。 可无奈那梦未免太过真实。 而且梦醒之后,似乎也不是那么‘了无痕迹’……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些羞耻的。 而听到韩绍这般‘假设’,赵言之还没开口说话。 公孙峙已经带着几分羞恼,断然道。 “不可能!” “能避开我俩感知的,或许大有人在。” “但要说完全毫无痕迹,基本不可能!” 就像是之前那个来自宫中的阉货。 在动用秘法之后,不动、不展露气息,还能瞒过他们。 稍有动静,便藏不住了。 而要像韩绍说的那样,出现在他身边,还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存在。 想来也不可能跟他这个小家伙产生瓜葛。 而相对于公孙峙的断然,赵言之在看了韩绍一阵后,忽然问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说? 韩绍神色讷讷了一阵,只能含糊其辞道。 “倒也没说什么。” 听闻韩绍这话,再看赵言之的反应,公孙峙一愣。 真有人来过? “雪山神庙的那个老不死?” 如果说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附近除了那个老不死,没别人了。 这么一想,公孙峙神色顿时带上了几分紧张与严肃。 “应该是他。” 赵言之点头。 不过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道。 “如果真是他,倒也不用太过紧张。”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老祖,曾经去找过大巫。 但从传言中那位大巫的为人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或许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毕竟能在不到弱冠之龄有如此修为,又能以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 日后只要不是早早夭折,这天下间必然会有其一席之地。 提前见上一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不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公孙峙两人这话,韩绍有点懵。 明明是…… 韩绍神思流转,猛地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莫不是什么女大三千,位列仙班的戏码?’ 于是眼珠子一转,赶忙问道。 “能否详细说说,那位……嗯,老不死……” 公孙峙两人倒是没听出韩绍话里的‘艰难’,只以为他被吓到了。 甚至为此还安慰了几句。 随后才将那位从前朝开始一直活到现在的老不死,来历和为人讲述了一番。 前秦,六国…… 楚国熊氏……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王八…… 听得韩绍总有一种错乱了时空的荒谬感。 他无法评价一个亡国之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草原上,并立下了这神庙。 也不知道这一次乌丸南侵,神庙以及那老王八到底参与了多少。 因为这些暂时都轮不到自己这个区区元神真人,以及三百人的别部司马操心。 不过韩绍心中也随之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当时的感觉并没有错,少女还是少女,不是什么老不死。 至于说那大巫为什么会给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韩绍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管他呢!’ 衣已经吃下去了。 炮弹也已经打出去了。 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是扯淡。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公孙峙此时犹自有些疑问。 “他当真没跟你说什么?” “确实没有。” 韩绍神色坚定。 那老不死,来都没来,自然什么也没说。 他这也不算是撒谎,是吧? 看着两个老家伙一脸疑惑的表情,韩绍顺势岔开话题。 问到了一个困惑了他有些天的问题。 “仙,能活多久?”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两人脸上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 片刻之后,带着几分晦暗莫名的语气,回应道。 “真仙,寿八百。” 八百? 韩绍一愣,近乎脱口而出道。 “这么短?” 因为在他印象中,能被称之为‘仙’的。 都是与天同寿,众享逍遥的存在。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方世界的‘仙’,竟然这么……低端…… “很短吗?” 这话是公孙峙说的。 确实。 对于凡人来说,八百年已经是数十代人过去了。 而赵言之却眯着眼睛,看着韩绍道。 “你也觉得很短吗?” 确实。 对于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仙’而言,区区八百年,太短了! 短到当‘道化’和‘天人五衰’到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强大的力量,一点一点流逝。 元神重归于天地。 肉身逐渐腐朽。 一生努力得来的一切,终究化作虚无。 赵言之这话说着,忽然带几分怅然与向往道。 “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至少上古年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天子在朝,天魂掌天道轮转,地魂统地道轮回,人身坐镇人间。” “我等真仙可上天,可入地,亦可行走于人间。” “可惜后来突然……一切都变了……” 赵言之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韩绍看向一旁的公孙峙。 只是公孙峙见状,哈哈干笑一声,而后悄悄传音道。 “别理他,他这一脉疯子多!” “一天到晚,做着什么迎回天子的迷梦,真是笑死个人。” 公孙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诋毁儒家的机会。 自然不肯放过。 只是韩绍在听闻这话后,却是愣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段当初天门见神时,看到的过场cg。 那一片延绵无尽的辉煌天宫。 那凌立在天阶的无数身影。 以及那一位端坐帝座,俯瞰众生的陛下。 天子? “大雍帝君,不是天子吗?” 面对韩绍的疑惑,公孙峙嗤笑一声。 “他们只承认那是人皇。” 这话说着,公孙峙也不得不承认。 如今坐镇人间的那个位置,与传说中的上古天子差得太多了。 …… 短暂休憩过后。 大军再次重启了归途。 只是相较于北上时的三百人队伍,明显庞大了许多。 而随着越来越靠近南方,队伍中那千余蛮族少年面上的神色,也渐渐紧张起来。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大雍和草原,完全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们此刻正从原本熟悉的世界,踏进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种面对未知世界的惊惶与不安。 就连铁木阿骨打也眼神中也闪过几分茫然与迷惘。 唯有台吉神色不变,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朝圣的激动与兴奋。 “你不担心吗?” 面对铁木阿骨打的疑问,台吉奇怪道。 “狗跟着主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担心?” 铁木阿骨打闻言,无言以对。 因为他担心的正是这个。 万一主人不要他们呢? 毕竟他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主人了…… ‘哎,希望台吉是对的吧。’ 铁木阿骨打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策马紧紧跟随在前方那些身影之后。 只是在行进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正出神想着心事的铁木阿骨打,忽然看到前方的队伍在一个无名山谷前停了下来。 铁木阿骨打策马上前,看着那些雍人将士眼神中流露出伤感与肃穆,顿时猜到了那山谷中定然藏着什么。 因为这种眼神,他之前在埋葬那无数头颅时,见过一次。 只是这一次,不是埋。 而是挖。 随着那一声带着几分悲呛的呼喝。 “入谷!迁灵!” 三百陷阵营的将士,翻身下马,向谷中走去。 而后齐声怒吼道。 “带你们回家!” …… (本章完) 123.第122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122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牛啊!你他妈死得太早啊!” “都不知道老子这次跟着司马北上,打得有多威风!” “那些狗蛮子冲上来一个,老子杀一个!冲上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就这么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这里,一直砍到龙城!” “龙城你晓得吧?就是狗蛮子的王廷!” “哈哈!不过现在已经没了!被咱们一把火烧了!痛快啊!” 那将士说着,将自己珍藏的烈酒,猛灌了一口。 用被烈酒呛红的脸色,掩饰通红的双眼。 口中絮絮叨叨道。 “对了,你要是投胎的话,跑慢一点啊!” “等回去之后,咱就拼命地造娃!到时候老子给伱当爹!” “托咱司马赐下的造化,老子现在先天了!” “所以啊,给老子这个先天宗师当儿子,你小子赚大了!” “到时候你管我叫老子,我管你叫兄弟!咱们各论各的,怎么样?哈哈——” 那将士哈哈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泪都笑下来了。 而身边的其他将士也没好到哪儿去。 或许是今日的风雪太大、太烈了吧…… 吹得他们这些虎狼一般的铁打汉子眼睛发红,身子发颤。 “走吧,兰荷,咱带你回家!” 这冬日的严寒,算是给逝者保存了几分难得的体面。 在覆盖了头面之后。 数百具被包裹的冰冷躯体,被固定在了备用的战马上。 缓缓走出了山谷。 那一刻亡者与生者相携而行的画面,着实震撼了不少蛮族少年。 也不知道谁带头下了马,躬身抚胸向那些马上的尸骸,行了一礼。 很快便是呼啦一声连成一片。 看着眼前那些恭敬行礼的蛮族少年,不少将士原本嫌恶、冰冷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不少。 他们没有他们司马心中那么多的算计与筹谋。 情感和情绪,一直都很直接。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谁对我刀锋相向,谁就是我的敌人。 谁和我一起对敌,谁就是自己人。 只是幽北之地的雍人和乌丸的血债,实在是太过于浓厚。 以致于他们一直无法接纳这些流淌着污浊血脉的奴儿。 不过此刻看在他们对亡者这一礼的面子上,将士们都稍稍收起了几分眼神中漠视与冰冷。 甚至在一些蛮族少年小心翼翼凑上来的时候,递出了手里的缰绳。 “带好了他们。” 伸手接过缰绳的蛮族少年,面上现出一抹喜色,而后用生涩的雍语保证道。 “贵人放心!奴就算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丢了他们。” 听闻这话,那将士冷哼一声。 “最好是这样。” 这才带着几分不舍,彻底松开了缰绳。 没办法,他们是军将。 战场迎敌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 带着袍泽和那些女子尸骸,一旦突然遭遇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能暂时将他们交给这些归义营的奴儿。 只希望这些奴儿不要让他们失望吧。 一系列的短暂交接之后,三百将士终于再次翻身上了马。 大雪在寒风的漫卷下,生出几缕烟尘。 “启程!出发!” 随着一声呼喝,大军再次开拔。 有落在后面的将士,忽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些蛮族少年,冷喝道。 “跟上!莫要掉队!” 听闻这话,一众蛮族少年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因为这还是这些雍人第一次主动跟他们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口气依旧冰冷、漠然,但已经足以让这些满心惶然的蛮族少年,心潮涌动生出几分安心与暖意了。 “听到没有!贵人说!让咱们跟上!” “快!快!该死!你小心点,弄丢了马上的‘贵人’,贵人们不杀你,咱们兄弟也饶不过你!” “走!跟上!” 阵阵兴高采烈地呼喝声中。 一众蛮族少年赶忙拍马跟上。 此刻有如普通老者一般跟在韩绍身边的公孙峙,饶有兴趣地扭头瞥了一眼。 “好手段!” 听到这声夸赞,韩绍摇头失笑道。 “非一日之功。” 想着赶路也是无聊,顺势便跟公孙峙随意讲述了一番自己的驯化心得。 听得一旁的公孙峙老眼放光,连连点头。 而另一边的赵言之闻言,只听了几句便懒得再听了。 因为这等人心算计的行当,算是他们儒家的看家老本行了。 虽然称不上什么班门弄斧,但道理都是共通的。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新鲜了。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那道恨不得将自己缩到缝里的身影上。 “你叫中行固?” 骤然被点到名的中行固,猛然一惊。 心中暗道,一声命歹。 而后只能硬着头皮,苦着脸应声道。 “回赵先生,是的。” 早年,赵言之确实在稷下学宫教过一段时日的书。 所以才能认出中行固来。 赵言之闻言,冷笑一声,淡漠道。 “可不敢当你这一声先生。” “我也教不出你这等数宗忘典的叛逆之辈。” “怕折我的寿数!” 中行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从他这一身至今都不肯脱下的儒衫,可见他对昔日在稷下学宫求过学,何等看重。 又是何等的引以为荣。 如今听得赵言之这个昔日先生这话,饶是他已经断了脊梁骨,忘了什么叫礼义廉耻。 一时间还是忘了怎么回应。 而就在这时,中行固忽然感觉身上一轻。 低头看去却见自己那身脏兮兮的儒衫,忽然片片破碎,随风飘零。 中行固拼尽了全力,才从寒风捞出了一片碎衣。 “先生不要!中行固知错了!求先生不要!” 听着中行固近乎绝望的呼喊。 赵言之神色依旧淡漠。 “君子好洁,我岂能容你污了这儒衫?” 形体污,也就算了。 德行更污! 让此人继续穿这一身污浊儒衫,对于赵言之而言,简直是对儒家门庭、对稷下学宫最大的侮辱。 若不是看在韩绍的面子上,以及这厮在这次北上之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早就掌毙了这个混账,哪还有跟他废话的心思! 一旁的韩绍自然不知道,中行固这厮竟然从自己这里讨了几分薄面。 若是知道,定然会连连摆手。 ‘千万不要给我面子!该杀杀,该清理门户,清理门户。’ ‘你儒家怕沾染这等污名,老子就不怕吗?’ 说到底,当初他留中行固一条命,本就是想在这草原上开个导航。 以及考虑到这厮天门境大宗师的实力,属于修一修还能用的类型。 可如今只能说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厮导航的价值,已经完全没了。 就连一身等待修复的实力,对于韩绍而言,价值也不大了。 要不是怕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头,让以后投奔的人心存顾忌。 这等不干不净的人物,他早就顺手杀了。 哪能留到今日? 可惜让韩绍失望的是赵言之虽然嘴上说得狠,却没什么实质的动作。 甚至在一念震碎了中行固身上的儒衫之后,忽然叹息一声道。 “哎,当初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学宫,无法替你做主。” “这才令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说到底,有些事情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这话出口。 韩绍忽然停下了与公孙峙说话的动作,眯着眼睛看向了这位赵家真仙。 因为这一套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路数,他实在是太熟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中行固痛哭流涕地道了一声。 “先生!中行固有罪!中行固是罪人啊!” 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只是一个劲的认罪忏悔。 而赵言之见状,口中叹息连连。 “罢了,罢了,看在你诚心悔改的份上,先生我就不杀你了。”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儒衫你是穿不成了,以后好好跟在这位韩司马身边戴罪立功。” 赵言之这话说着,面色忽然再次一冷。 “若是有功也就算了!” “可若是依旧不知悔改!韩司马容得下你,先生我也容不得你!你可明白?” 赵言之这话说得大义凛然。 中行固也是泪流满面,感激涕零。 可一旁的韩绍却是听得脸色黑如锅底。 这他妈是当着我的面,给我插钉子? 于是顺势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公孙峙,想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可没想到这老货,直接就丢给自己一个无奈的眼神。 “忍忍吧,他是木兰的外祖,应该是不会害你的。” 听到这声传音,韩绍神色一怔。 还有这层关系?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跟木兰的关系? 公孙峙有些心虚地避开韩绍的目光。 他当然不敢说。 当初公孙辛夷的命数是赵家那位老祖钦定的。 后来才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 这要是此刻将韩绍两人的私情捅出去,怕是整个辽东公孙也搂不住。 而公孙峙这一番神色变化,便足以让韩绍明白好多事了。 其中最直观的便是赵家势大。 就算是公孙氏只能仰仗其鼻息。 这么一想,韩绍忽然笑了。 然后冲赵言之感激道。 “这等罪孽深重之人,我之前是想用,又不敢用。” “想杀,又怜惜这厮稷下学宫圣地门徒的才智!” “如今多亏外祖费心,这才让绍免了这份顾虑!” 说着,韩绍当即冲赵言之拱手一拜。 “外祖垂爱!绍,感激不尽!” 韩绍这话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一个是他也怕被污了名声。 二是他是看在中行固出身稷下学宫,才不杀他。 你看我对稷下学宫多尊重? 三是既然你赵先生开口了,我一定会好好用他。 你看我对你多尊重? 四是…… 等等! 前面三点,赵言之都听懂了。 唯独这第四点,他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外祖? 什么外祖? 赵言之心念急转,随后霍然扭头看向公孙峙,目光死死盯着他。 而公孙峙此时却在看韩绍,目光同样死死地盯着他。 你这个孽障!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真不怕死耶? 而这个时候,韩绍却是一脸意外地看着公孙峙,惊讶道。 “怎么?祖父未将我跟木兰的事情,跟外祖说吗?” 这话出口,公孙峙想捂这厮的嘴,也来不及了。 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冲赵言之挤出一抹笑容。 “亲家,借一步说话?” 赵言之冰冷的眼神,在公孙峙和韩绍之间游离了一阵。 而后长呼一口浊气,漠然道。 “你最好给赵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说的不是‘我’,是赵家。 江南赵家! 更是那位第九境的赵家老祖! 随后便直接消失在虚空中。 公孙峙紧随其后。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狠狠瞪了韩绍这个孽障一眼。 他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若是换了别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拼了命地捂盖子。 生怕因此为自己招来祸端。 可为什么这厮不但不怕,还一言不合地便整个锅掀了个底朝天? 何其愚蠢! 只是此时已经被公孙峙打上‘愚蠢’这一标签的韩绍,却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老东西消失的背影。 愚蠢? 难道替你公孙氏死守这个秘密,就不愚蠢吗? 万一有一天,哪位公孙氏大能突然冒出来,来上一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岂不可笑? 韩绍其实很不喜欢公孙峙对自己这种‘敝帚自珍’的态度。 是珍宝,就应该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嘛! 就比如自己的亲家。 你自己一个人独享,除了你和公孙氏有好处。 对我这个‘珍宝’本身,又有什么好处? 太自私了啊! 目光短浅! 大家一起帮助我这个‘珍宝’快速的变大、变强,不是更好吗? 至于说赵言之接下来会不会杀自己。 韩绍倒是没有这个顾虑。 因为他相信公孙峙的眼光,不是独有的。 也不是只有公孙峙才懂得什么叫做奇货可居。 只要自己能展现出足够的投资价值。 韩绍愿意相信赵言之,不会介意那一声外祖的。 并且在这之后,他还会帮着一起捂盖子。 直到某天韩绍拥有与公孙辛夷正大光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能力。 又或者韩绍日后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时候他们才会默契地一起抛弃他。 …… 大军一直在行进。 过了一阵子,两道真仙的身影终于重新回到了阵中。 事情的结果,并没有出乎韩绍的预料。 就连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 公孙峙脸色黑如锅底。 而赵言之却一改之前的冷漠,和善了许多。 在打量了韩绍一阵之后,赵言之似笑非笑道。 “你胆子很大,心思也很重。” 韩绍淡笑着回应道。 “外祖不喜欢吗?” 赵言之呵呵一笑,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因为这两点,对于长辈看晚辈而言,确实不讨喜。 但要是作为投资的对象,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优点。 毕竟蠢货,就算是再有天赋也没有投资的价值。 赵言之脸上的笑意不散。 定定地看着韩绍,忽然道。 “如今公孙度和木兰被困定北城,你准备怎么做?” 韩绍闻言,蹙眉道。 “难道从草原到龙城这一路,还不够证明我的能力?” 赵言之摇头。 “能力是够了,但是决心,还需要考量考量。” 韩绍懂了。 “打入定北城?” 赵言之看着他,提醒道。 “城外,有乌丸数十万大军。” 韩绍哈哈一笑。 “虽千万人,吾往矣!” …… (本章完) 124.第123章 镇辽军!冲锋! 第123章 镇辽军!冲锋! 战争,就像是一个盒子。 其他诸如大义、仇恨之类的东西,都是包裹这个盒子的包装纸和图案。 里面装着的实际上就只有两个字。 利益。 小到村里争水源,大到争一城一国之得失,都绕不开这两个字。 从龙城返回之后,接下来的战事,韩绍本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反正等草原上的消息,传到那数十万蛮族大军中。 他们也待不下去了。 撤军是注定的事。 而他们这一路向死而生的不断厮杀。 将士们累了。 他也累了。 可这世上终究是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而为之。 韩绍需要赵家给自己的未来加上一层保险。 而赵言之也想试试韩绍这柄锋利的刀,是不是真能一往无前。 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和赵家去冒险和投资。 所以这一场本想平平安安归乡的旅途,终究还是化作了泡影。 …… 定北城。 那一段段并不算宽广的城墙上,早已成了不断消磨生命和意志的血肉磨坊。 汩汩而流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半壁城墙。 而城墙下堆积的尸体,甚至已经被生生填出了一个不算宽敞的陡坡。 寒风卷起大雪,如烟如雾地遮蔽了不少视线。 正不断拼死抵挡那些蛮狗冲上城墙的镇辽军将士,在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后,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骑军!是骑军!” 一阵震惊的呼喊,伴随着远处飘雪浓雾中传来的震动,响彻整段定北城城墙。 只是话音刚落,那一片踏着尸堆急速冲来的蛮族骑军,便映入了所有将士的眼帘。 疯了! 那些蛮狗已经疯了! 他们竟然用骑军来攻城! 就算能攻上城墙又能怎么样? 单凭城墙上这点空间,根本不足以任由他们纵马驰骋! 稍有不慎,就会冲过城墙,摔落数丈高的墙下。 只是话虽如此,可骑军马踏攻城的这一刻,还是给所有镇辽军的将士,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与冲击。 就连手中的长刀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夫战,勇气也。 他们不是怕死,只是一瞬间的屈从于本能! 而对面那些踏着同族尸骸垒出的陡坡,急速冲来的蛮族骑军统领,瞬间捕捉到了城上镇辽军将士这短暂的迟滞。 眼中一亮后,当即手持弯刀,哈哈大笑道。 “南狗怕了!狼崽子们随我冲!撕碎他们!” 马蹄下的尸体,早已被严寒冻得结实无比。 就算结了冰有些打滑,导致不少蛮骑在仰冲的过程中,纵马失蹄栽落城下。 可终究只是少数。 当战马飞驰,马速攀升的那一刻。 面对那些蜂拥着很快就要冲上城墙的蛮族铁蹄,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镇辽重甲!” 声音未落。 不少镇辽将士如梦惊醒,条件反射一般,怒吼回应。 “在!”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多余的废话。 唯有一句。 “随某上!” 爆喝声中,一道壮硕的身影,大步踏前,迎着那处尸堆陡坡的缺口,便止住了身形。 手中那面镇辽重甲制式铁盾,重重一砸。 “盾!”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大步上前,将手中的铁盾,砸在自己身前。 层层叠叠! “盾!” 只几个呼吸之后,那些强行压下内心本能恐惧的身影,便在这定远城墙上以手中的铁盾和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铸造出一座钢铁城墙! “狼崽子们!伟大的可汗在看着我们!攻!攻!” 狼骑狂奔间在怒吼。 “镇辽重甲!死战不退!” 热血浇筑的冰冷铁壁,同样在怒吼。 “不退!不退!” 几乎在下一刻。 这世上最锋利的矛,终于和最坚固的盾。 就在这城墙的方寸之间,完成了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碰撞。 冲锋的马首,因为剧烈的撞击,歪斜到一边。 口中鲜血呕吐不止。 马上的骑士,被这股巨大的惯性牵连,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 等晕乎乎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身边的镇辽将士剁成了肉泥。 而那道正面阻挡他冲锋的那名镇辽重甲,手中的铁盾,在这股巨大冲击力的撞击下,在城墙的砖石上犁出尺许沟壑。 其人更是口鼻耳眼,鲜血汩汩而流。 血红一片的模糊视线中,前方蛮狗铁骑影影绰绰,好似无边无际一般。 那将士口中呕血,死死咬牙道。 “镇辽重甲!死战不退!” 只可惜下一刻,一道强大酷烈的刀光闪过。 那将士顿感手中一轻。 整个人便连同着他手里坚固的铁盾,被整齐地切成两半。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依稀听到同袍的怒吼。 “镇辽重甲!不退!不退!” 还好! 镇辽还在! 我镇辽重甲……还在! 而这场注定惨烈到残酷的厮杀,也还在继续。 无数战马在这处树立在高墙上的铁壁前,折沙沉戟,人仰马翻。 一道道竖起的铁壁在破碎! 雍语和蛮语的怒吼,在这一刻交织成一曲世间最为惨烈、悲壮的哀歌。 不管在这一刻之前,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这一刻的他们,都只是在为生存而战,为活着而战! 镇辽军退无可退! 身边就是袍泽!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就是乡梓! 与其屈辱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袍泽、父母妻儿、乡梓在这些畜生的马蹄下,被屠戮、被凌辱。 还不如今日便光荣的战死! 而那些冲上城墙的蛮族同样退无可退! 城墙下由可汗王帐军组成的督战队在后,他们后退也是死! 既然都是死,那还不如荣耀地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样的话,他们还能死后还能得到一个‘勇士’的威名。 他们身后的部族也能在可汗的庇护下,继续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所以……杀吧!杀吧! 杀出一个你死我活! 杀出一个有敌无我! 杀出一个有我无敌! 直到鲜血流尽,直到尸横遍野,直到最后只剩一方能活着站在这高耸的城墙上。 而活着的,就是最终的胜者! “杀敌!杀敌!” 怒吼阵阵间,那手持铁盾的壮汉,身形一个前冲,生生将前方的战马顶飞。 清脆的骨裂和喷血声,被淹没在高墙上呼啸的风雪中。 手中只剩半截的长刀,重重斩下,耀起一抹璀璨的刀光。 他已经杀到癫狂。 杀到忘乎所以。 因为此刻已经没有什么盾阵可言,就在刚刚这短暂的交锋中,那临时聚起的阵型已经破碎。 那些慷慨赴死的袍泽,也已经全都阵殁。 不过好在他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为他们用他们的死,给城墙上的袍泽换来一丝反应的时间。 那些冲上城墙的蛮族骑军,很快便被冲上来的同袍淹没、斩杀。 就连那杀死无数镇辽重甲的蛮族天门大宗师,也被己方一名校尉摘去了头颅,随手丢到了城下。 “敌退了!敌退了!” 听到身边那一声声振奋的高呼。 那手持残盾、断刀的壮硕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敌退了吗? 退了就好了…… 那壮硕身影咧了咧嘴角,长长呼出一口炽热的气息。 ‘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待会儿……还要杀敌……’ 视线黑暗一片。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声音也好熟悉。 可是他已经回应不了了。 那将士颤抖着双手摘下了他的面甲。 只见那面甲下本该憨厚、厚实的面庞,此时干枯有如骷髅,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可所有看到这张脸的将士,却是全都赤红了眼。 他们知道这是武者真元耗尽,熬干了气血,才出现的情况。 刚刚摘下他面甲的那将士,动作轻柔地重新为他覆上了面甲。 口中小声对身边袍泽道。 “他只是累了,让他歇着吧。” 说着,扛起那具已经没什么重量的躯体。 “我送他去歇歇……” 一众将士默默地看着那两道缓缓走下城墙的身影。 等到他们消失在阶梯处,这城墙上终于传来一阵声振寰宇的震天怒吼。 “恭送我镇辽勇士!” “恭送我大雍好儿郎!” 话音一落,便再次响起一阵嘶吼。 “壮哉!我巍巍镇辽!” “壮哉!我镇辽重甲!” “壮哉!” …… “废物!废物!” 看着那一众全都死在城墙上的蛮骑,始毕可汗口中怒吼连连。 “后续大军,为什么不跟上去!” “为什么不跟上!” 面对始毕可汗的怒吼,王撵内外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 这些不都是可汗你自己安排的吗? 怎么又怪上了我们了? 更何况……跟上? 怎么跟上? 那一处尸体堆出来的陡坡,本来就不算宽。 能正面迎敌的,也就那么些人。 一旦前方冲锋的势头被堵。 那些冲上缓坡的人,不但进退不得,混乱不堪。 更是暴露在雍人箭下的活靶子。 刚刚那个冲上去的部族,很多勇士就是这么死的。 他们可舍不得拿自己部族族人的性命去送死。 当然这样的行为,换做之前的他们肯定是不敢的。 可自从前几天,大巫突然发出了‘神谕’,让所有神庙祭司即刻返回圣山,他们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也顺势生出了几分退兵的念头。 毕竟当初可汗南下时一呼百应,很多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了圣山的面子上。 可如今连大巫都似乎不看好这次南下了,甚至不惜与乌丸部作出切割。 那他们的坚持又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全歼整个镇辽军,然后横扫整个幽州,又能怎么样呢? 雍人两京二十八州。 幽州只是其中最苦寒的一个而已。 没有大巫和圣山的支持,他们拿什么抵挡雍人的疯狂反扑呢? 这些都是最浅显的道理而已。 没有人会看不透。 所以他们有些搞不懂始毕可汗,此刻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这个时候退兵及时止损,不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么? 大不了来年再来嘛! 跟以前一样,只杀戮,只求财。 就像草原上的苍狼一样,咬一口肉就跑,这不好么? 又何必跟雍人死磕到底,争那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是他们搞不懂他们可汗。 可他们的可汗却很懂自己,很懂如今的乌丸。 因为他如今已经不能退了! 那天情绪失控之下的一时失言,是他此生作出的最愚蠢的举动。 自己苦心筹谋多年,才将圣山以及那个老不死绑上了乌丸部和自己的战车。 可没想到,那老不死如今滑溜,逮着机会便毅然决然地跟自己完成了切割。 眼下的大军中,虽然还是有不少被自己‘感化’过的神庙祭司,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可以后再也不能以神庙之名行走的他们,对始毕可汗的价值和意义已经不大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一点,雍人早就看透了。 少了明面上神庙的支持,如今的乌丸部统御整个草原的神圣性,已经产生了动摇。 此刻的始毕可汗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 再加上那席卷草原的‘黑祸’影响,以及龙城被毁。 包括乌丸本部族在内的所有部族,都损失惨重。 这个时候对于始毕可汗而言,能不能席卷幽州,俯瞰整个中原大雍,已经不重要了。 他必须趁着草原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入军中,引得整个大军人心浮动前。 尽最大的可能,削弱镇辽军! 以及更关键的是削弱除了乌丸部之外所有部族的实力! 这其中的逻辑很简单。 因为强弱永远都是相对的。 当所有人都变弱了之后,只要自己变弱的幅度,小于身边的人。 那在某种意义上讲,依旧是自己变强了。 所以最近这几天看似焦灼的攻势,实际上全都是始毕可汗的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看着这些部族跟定远城中的镇辽军,互相拉扯、互相消耗。 因为这样才能死更多的人! “攻!继续攻!” “我就不信了,我乌丸部数十万大军,拿不下一个个小小的定远城!” 始毕可汗怒意勃发。 可实际上在挨了大巫一巴掌之后,他远比之前更加清醒、更加冷静。 或者说眼下的他,才是当初那个横扫大半个漠南草原的可怕可汗。 而不是那个失去自我,陷入狂傲和狂躁的偏执狂和疯子! 只是在王撵内外所有人的眼中,此时他们的这位可汗却似乎病得更重了。 可越是这样,他们越不敢忤逆对方。 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部族上去送死。 于是又一番惨烈的厮杀,很快在前方远处的定远城墙上爆发开来。 …… 远处的某处不起眼的缓坡。 簇拥着一小群不起眼的人。 他们同样黑甲、黑骑,与远处城墙上那些陷入残酷厮杀的甲士,几乎一般无二。 已经瞭望了远处好一阵的韩绍,忽然叹息一声。 老实说,他两世为人,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 或许影视剧中见过类似的场景。 可假的终究还是假的。 哪有如今这般亲眼目睹,来得直观与震撼。 “司马,游骑已经清理干净了。” 看着赵牧的铁鹞子,呼啸着奔来。 韩绍微微颔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数十由最低先天宗师组成的骑军,要是有游骑能挡得住这些虎狼的撕咬,才是天大的笑话和意外。 等赵牧这些人归阵后。 韩绍瞥了眼身后的一众将士。 本来他出于私利答应了赵言之的话,内心对将士们还有些愧疚。 可如今看到城墙上惨烈的一幕,这抹愧疚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眼前的这些将士,个个双眼赤红,浑身杀意更是毫不遮掩地喷薄而出。 前方城墙上的那些身影,同样也是他们的袍泽! 之前同饮过一瓢之水、同食过一锅饭食的袍泽。 甚至有些人还是跟他们从同一片乡梓中走出来的,儿时的玩伴,同族的兄弟。 如果坐视他们跟那些蛮狗厮杀。 坐视他们被那些蛮狗屠戮。 这将是他们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耻辱。 所以很快便有将士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 “司马……” 声音带着几分祈求,眼神中的战意更是不加掩饰。 面对这样再直白不过的意思,韩绍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手中铿锵出鞘的睚眦,就是此时他对那声‘司马’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回应。 众将士原本渴求的眼神,瞬间一亮。 不愧是俺家司马! 就是懂我们! 嘴角咧起的瞬间,便是一阵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声。 “最后一战了,我不希望少了任何一个人!” 听到韩绍这番严肃且认真的话。 将士们也肃然了神色。 “若生!我等与司马同生!” “若死!我等与司马同死!” 听到这话,韩绍莞尔一笑。 因为这是当初他刚刚在战场上苏醒,对他们说过的话。 韩绍笑骂道。 “都他妈给老子滚!老子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活!都他妈给老子活着!” “一个都不准死!” 这般说着,韩绍转身看向远处延绵不知道多少里的漫漫蛮骑。 没有喊出陷阵营之名。 而是一如当初刚临战场时那般,怒吼一声。 “镇辽军!” “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只是他这个当初混迹于狼群的哈士奇,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冲锋!” 长刀睚眦一指,马蹄纷飞。 势不可挡! …… (本章完) 125.第124章 辽东虓虎! 第124章 辽东虓虎! 以前的韩绍听过一句话。 人只有居于天地间,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可现在韩绍觉得这话对,也不对。 因为这话太过于绝对了。 其实当人数多到一定的程度,而你又身处其中。 你同样会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此刻的韩绍。 当他从远处的缓坡,俯冲而下的时候,放眼望去整个前方除了人,就是马。 密密麻麻,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这一刻的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片万骑围堵的绝望战场上。 眼睁睁地看着无数袍泽栽落马下。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子自戕而死! 这世上每个人心中都有难以面对的梦魇。 而韩绍此生的梦魇,正是当初那片一片望不到头的战场。 那种宛如置身汪洋,令人窒息到绝望的感觉,直到今天还是烙印在韩绍的神魂深处。 甚至已经引起了某种精神上的应激反应。 那就是……杀! 只有疯狂的杀戮,才能淹没当初那种无力的恐惧与绝望。 所以当手中睚眦一刀斩下,便再也停不下来。 狂暴的元神之力,不断撕扯着本该平静流淌的天地元力。 而后化作那柄璀璨华丽的金色天刀,在前方那片无边人海中纵横肆虐。 没有路? 那就生生斩出一条路! 所有挡在面前的存在,都他妈给我去死! 鲜血、残肢,不断充斥着前方的世界。 随后又在那柄狂暴天刀的极致高温下,焚烧、湮灭! 最终在漫天风雪中化作飞灰,飘荡而下。 这个时候反倒是韩绍座下的乌骓龙驹,保持了几分冷静与克制。 四蹄纷飞间,虽然看似急速、迅捷,甚至在虚空中拉出了黑色残影。 可实际上它在努力克制自己奔腾的欲望。 以此来迁就身后那些同类的速度。 否则的话,以它如今的脚力,一旦放开来奔跑,一步便可踏临虚空,转眼就没影了。 可是不行啊…… 如果说它的主人,是身后那些人族的‘王’。 那它就是身后那些同类的王! 身为王,光靠一骑绝尘是不行的。 它需要照顾它的同族。 带着它们一起跑,一起活。 这才是一个王的使命和骄傲所在。 而一个孤独的王者,注定是失败的。 因为这样的强大,只是暂时的。 就像是它从那模糊的传承画面中,看到的那个名为‘龙’族的历史一样。 悠久到堪称冗长的寿命,强大到足以翻江倒海的力量。 那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蜗居在四海之中,只敢暗中窥伺、觊觎这广阔浩瀚的人间所在? ‘当引以为戒!’ 乌骓心中念叨一声。 一双已经化作竖瞳的眼眸,闪过一抹睿智的神色。 不知道怎么的,它忽然想到了昨晚那匹身形匀称的小母马。 当真是润得很…… 好色? 不存在的。 ‘马儿我啊,这是为了种群的壮大与繁衍,劳心劳力啊!’ 血腥残酷的战场之上。 乌骓龙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身形却是一个腾空,等稳稳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抓碎了一颗蛮狗的脑袋。 口中喷涌而出的烈阳,更是将另一边的一道冷箭,焚成了一摊铁水。 再一个宛如龙吟的怒吼,瞬间便将不远处冲锋上来的乌丸战马吓得腿脚发软,栽倒在地。 如此堪称神异的一幕,顿时让不少蛮骑面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此非凡马!非凡人能敌!” 那阵阵蛮语的惊呼。 已经今非昔比的乌骓龙驹,自然能够听懂。 可旁人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主人的一句。 “好孽畜!” 对于乌骓龙驹如今在战场上的这番表现,就连韩绍这个始作俑者,也感觉到几分讶异。 就别提其他人了。 听着身后将士们神色的振奋高声呼喊。 黑色面甲覆面的韩绍,面色不变。 因为眼下冲锋的顺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真正的考验,还远没有到来。 一旦那些隐藏在乌丸军中的大能修士出手,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瞬间。 这个时候不管怎样,唯有与城中取得联系。 让城中的镇辽军知道他们来了,才是紧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绍遥望着前方激战正酣的定北城城墙之上。 而后再次重复一句。 “镇辽军!冲锋!” 话音一落。 三百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手中镇辽长刀一震。 “冲锋!” 只是不出意外。 他们这一番有如虎入羊群的疯狂杀戮,很快便引起了蛮族的注意。 庞大的神念索引之下。 一道气息磅礴的身影,从虚空急速奔来。 身影未到,满含怒意的声音,已经提前在这片战场的角落上空响起。 “区区几百人,也敢冲我大阵!” “简直不知死活!” 听着那独属于反派炮灰的台词,韩绍瞥了眼小地图上的绿色小点。 终于放心地一刀斩下。 这一刀不但斩断了虚空中的聒噪,也斩碎了四周那些蛮骑的胆气。 “雍人强大,不可敌!” “万骑长死了!快跑啊!” 惊恐的话音一起,转眼便演变成溃逃。 而后这股溃逃,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形成了大规模的溃散。 眼看这一幕的韩绍,也不与他们这些溃兵纠缠。 转而便带着麾下将士策马直冲定北城城下。 十里! 五里! 视线中原本渺小无比的定北城,也渐渐高大起来。 可他们这支区区三百人的骑军,在这片汇集着数十万蛮族的庞大战场上,依旧渺小如沧海一粟。 小到如果静止不动。 甚至无法一眼看到他们。 只不过好在他们人数虽少,但闹出的动静却不小。 因为那支防守外围的万骑骤然崩溃后,不但带垮了自己的大阵。 那些溃兵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一阵,很快便引发了后方那座营地的营啸。 一片乱踩乱踏,乃至敌我不分的胡乱挥刀中。 只见那片广阔的战场角落,简直乱作一团。 等那座营地的万骑长大惊失色冲出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炙热箭矢。 崩—— 雕纹大弓震颤间,那刚刚腾上虚空,准备稳住阵型的元神境万骑长,骤然陨落。 身上气息再次拔高、变强的韩绍,却是头也不回。 趁着这股不断延绵的混乱,再次直冲定北城下。 而如此巨大的动静,也终于引起城墙上那些不断厮杀的镇辽军袍泽的注意。 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他们,直到捕捉到下方远处那不断靠近定北城墙的黑色墨点,才惊觉过来。 有人在扰乱敌军阵势。 并向定北城靠拢过来。 而这个时候,还能不顾一切冲向定北城的,还能有什么人? 唯有他们的袍泽! 唯有他们镇辽军的袍泽! 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啊! 如此渺小的阵容,焉能闯过那浩如烟海的蛮族人海? 可偏偏他们还是来了! 哪怕是跨越那千山万水! 哪怕是冲破那重峦叠嶂的无边山峦! 哪怕明知道是死! 他们似乎也要死在这定北城前! 死在他们这些袍泽眼前! 城墙上有看到这一幕的将士泪流满面,口中怒吼道。 “蠢货!走啊!走啊!” “不要过来!” “不要送死!” 说着说着,口中的怒吼,忽然化作了哀求。 “不要过来啊!算老子求你们了!” “活着!给我们镇辽军留下点种子吧!” 如果注定要死。 我们这些人死,就够了! 镇辽军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不能再流了啊! 可任凭城墙上的将士,如何拼尽了全力地嘶声呼喊。 在这片广阔的战场上,终究是微弱的。 寒风一卷,传不到半里虚空,便无声无息了。 只是韩绍却是听到了,并为之心神一颤。 如果说先前这一战,还带着几分‘完成主线任务’的色彩。 此刻的他,代入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是一种尽管彼此褪下甲胄,走在路上互不相识。 可一旦穿上这身同款黑甲,便能瞬间生出的灵魂共鸣! 镇辽军…… 韩绍心中下意识在心中念叨一声。 而后任由那股莫名的情绪,汹涌着便从魂衣上渗入了他的本命神魂。 最终汇聚成一声发自灵魂的怒吼。 “镇辽军!冲锋!” “目标!定北!” 短短两句话间,瞬间爆发的神魂之力。 转眼便引动了身后三百将士的神魂。 “目标!定北!” 声声怒吼间。 那颗龙首再次从虚空中的风雪云雾间,汇聚成型。 巨大的狼身,也随之狰狞而出。 阵阵龙吟间。 无论从气机、真元、还是神魂,瞬间汇聚成一体的三百将士,本就急速的本性,再次拔高数倍。 原本就锋锐无双的镇辽长刀,更是化作那虚空中探出的睚眦龙爪。 所向披靡! 势不可挡! “定北!定北!” 巨大的怒吼,震动了寰宇。 也震撼了城墙上那些将士的心神。 “定北!定北!” 这一刻,他们不再奢求下方那些看似孱弱的身影,不要过来送死。 因为那道从虚空中垂落而下的意志,一往无前、坚定无比。 他们只希望那些袍泽能够冲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怕他们自己在不断迎来死亡。 却在心里不断祈求下方的那些袍泽,不要死! 最好一个都不要死! 活着,一定要活着! 活着站在这大雍最北端的定北城,伱我一同定北! 只是他们的祈求,终究还是落空了。 下方的远处,一道气势磅礴到堪称恐怖的身影,大步踏上虚空。 只几步之后,便出现在那些不断靠近定北城的将士们上空。 “法相境大能!” 而且还是出身神庙的萨满祭司! 因为虚空中那巨大的九头妖鸟法相,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看到这样恐怖的身影突然出现。 城墙上那些心中满含希望的将士,瞬间陷入了绝望。 “快跑!” 在发出这一声怒吼之后,他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他知道这声提醒终究是徒劳的。 法相大能,一息数十里。 怎么可能跑得掉? 这一刻,他们唯有希望城里的那些将军能够出手。 尽管他们知道,时间上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大将军能…… 不行的! 一旦大将军出手,那蛮狗可汗肯定也会出手。 终究都是徒劳的。 而此时的虚空中,就在公孙峙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 却被身边的赵言之拦住了。 公孙峙面露不解间,却见赵言之笑着摇头道。 “且再看看吧……” 因为他看到韩绍那小子在面对那登临虚空的法相大能时,不但不惧,反倒是神色平静地再次挽出了那柄雕纹大弓。 弓如满月间。 饶是赵言之见识过太多英杰,还是免不了感慨一声。 “好一头辽东虓虎!” …… (本章完) 126.第125章 贪狼 第125章 贪狼 虓,虎啸也。 此时的韩绍虽然一言未发。 但手中那柄直指苍穹的雕纹大弓,却仿佛怒张的虎口,即将发出震动苍穹的咆哮。 无尽的天地元气,在弓弦和指尖汇聚。 最终在元神的牵引下,化作一支恐怖炽烈的金色长箭,神光摄人。 而作为这一箭之‘的’的蛮族法相大能,也随着那长箭之上的气息越来越恐怖,渐渐变了脸色。 轻松、蔑视。 严肃、认真。 惊恐、戒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常人或许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如此丰富的神色变化。 “这……这不可能!” 区区元神真人扬弓箭指一尊法相大能,他本来除了惊叹对方的勇气,更多的则是感慨对方的愚蠢。 可当他感受到那一箭给自己带来的威胁后,所有的惊叹与感慨,都化作了浓郁的震惊与骇然。 怎么可能! 那蛮族法相境大能怒瞪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雕纹大弓间的光芒,越来越夺目。 气息也越来越强盛。 他想阻止,可虚空中那道龙首狼身的巨大睚眦身影,却是冲着他发出了一声怒吟。 宛如龙爪的巨大四肢,一个扑击便死死按住了他的九头妖鸟法相。 这是……已经精气神三元归一的兵家大成军势! 兵家门徒当年横扫天下的真正底蕴所在。 只是那蛮族法相大能没想到,仅是这区区三百人汇聚的军势,竟然就能有如此威势。 甚至能够短暂与自己货真价实的法相大能匹敌! 那蛮族法相大能心中一慌。 虚空中的九头妖鸟九只妖首唳叫一声,顺势便向那压在自己身上的睚眦撕咬而去。 妖首张口间,风火雷电,更是狂暴喷涌而出。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挣脱束缚,然后阻止对方的蓄势。 否则对方那一箭之下,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要重伤! 而那虚空中由军势凝聚的睚眦之相,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它或者说他们,必须为司马的这一箭,争取足够的时间。 所以任由那九头妖鸟如何挣扎,撕咬得如何疯狂,口中爆发的法力如何狂暴。 依旧是死死地用龙爪按住它。 哞吼—— 一声痛苦的龙吟,响彻虚空。 无尽的混乱元气,在虚空肆虐。 噗—— 不少修为低一些的将士,神魂受创,张口便喷出一口血雾。 可是终究没有人生出一丝一毫退后的念头。 “有我们在!司马勿虑也!” 冯参面甲下的脸色,惨白一片,口中却哈哈一笑。 齐朔顺势接话。 “不错!射死那个囊球!让他他妈的嚣张!哈哈!” 这两个哼哈二将,一唱一和,却代表了所有将士的心声。 这一路全是司马在给他们遮风挡雨。 为他们挡住了无数刀锋矢石。 如今终于轮到他们挡在司马面前,为司马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让将士们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是司马的累赘! 因为这证明了他们拥有和司马并肩作战的资本! 哪怕这样的牺牲与付出,或许只能爆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璀璨光辉。 可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也值了! 而韩绍看着这帮夯货的固执,想骂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他知道他们也有武人的尊严与荣耀。 这个时候,但凡多说一句,都是对他们的侮辱。 于是只能咬着牙,强忍着体内元神和法力被抽空的痛苦,猛地加大了手中箭矢的蓄势速度。 瞬息之间箭矢上原本流溢的神圣金光,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看似苍白普通的法力长箭。 而这个时候,韩绍紧绷的嘴角终于渐渐松弛了下来。 时机已至! 这一箭,当诛神! 崩—— 雕纹弓身前所未有的震颤间,一道苍白流光有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陡然间拉长、变慢。 那踏临虚空,本打算大杀四方的法相大能,瞪大了双眼,就这么直视着那苍白箭芒一点点靠近自己。 他努力在身边撑起一道巨大的法域。 想用法域内的规则,扭曲、消磨那道苍白箭芒。 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恐怖的罡风刮过,好似一抹微风吹拂大火。 不但没能吹灭大火,反而微微助长了几分火势。 他又聚起一片水墙,想要将那苍白箭芒融化在这惊涛骇浪间。 可下一刻,整个法域都瞬间沸腾起来。 那苍白箭芒依旧在前进! 那蛮族法相大能眼神中的惊惧,终于化作了一抹绝望之色。 “救我……” 一声足以让他羞愧欲死的求救声,从他口中发出。 于瞬息之间,响遍整个战场之上。 而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呼救。 早在韩绍箭矢完成蓄势的那一瞬间,不少蛮族大能就已经觉察到了异样。 霍然色变间。 数道蛮族法相大能便已经怒吼出声。 “住手!” “南狗好胆!” “敢杀我族大能,必要你抵命!” 话音未落。 那些蛮族法相大能便已经瞬间出手,伸手向虚空抓去。 而与此同时,那定北城中却是同样传来动静。 “哈哈!好!好一个大雍好儿郎!” “我看谁敢动我大雍儿郎!” “区区蛮狗,狺狺狂吠!老子忍你们好久了!” 骤然之间。 双方狂暴的法力,便在这片定北城外的虚空中完成了对撞。 滔天法力余波,从高空蔓延而下,瞬间向着下方波及横扫。 已经射出那一箭的韩绍,看也不看。 将口中含的那颗回气丹,一口吞下之后,便策动了座下的乌骓龙驹,冲身后喝道。 “走!” 三百将士闻言,强忍额间神魂受创的刺痛,跟在韩绍身后,一路直冲定北城下。 而他们身形刚动,虚空中便传来一声绝望的怒吼。 “我命休矣!” 话音一落。 虚空中那道巨大的九头妖鸟法相轰然破碎。 瞬间,那些失去控制的狂暴、混乱的法力,裹挟着无尽的天地元气,从虚空中肆虐而下。 所有被波及到的蛮骑大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强大暴虐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泯灭着他们的意识。 然后整个人连带着座下的战马,爆成了漫天血雾。 正跟着韩绍策马狂奔的将士,匆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堪称血腥地狱的一幕。 饶是他们也算是胆大包天,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身冷汗。 妈的! 这么恐怖的么? 还好跑得快! 再看头顶的虚空中,那些从各自阵营中轰出的骇人法力神通。 将士们越发感觉到头皮发麻。 赶忙加快了几分策马奔行的速度。 而此时冲在最前方的韩绍,在终于等到了脑海中那道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后,嘴角一勾。 成了!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神魂中的金乌之力,甚至主动压制了九只蠢蠢欲动的孽畜。 只靠着睚眦军势凝聚的强大力量,终于成功将这一波丰厚的【经验值】收入了囊中。 虽然过程有些冒险,但收获却是巨大的。 【您的经验值已满,是否立即提升等级?】 一眼扫过脑海中那串暴增的庞大数字,韩绍咧嘴一笑,心中默念。 “升级!” 下一刻。 强大到恐怖的气息,从他体内升腾而起。 而后急速攀升。 几乎转眼之间,便破开一重关卡。 元神境六重天! 没有任何废话,韩绍继续在心中默念。 “升级!” 元神境七重天! 韩绍再次重复了几次这样的操作。 元神境八重天! 元神境九重天! 直至听到脑海中传来元神境大圆满的提示音,韩绍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一连狂升五级的他,感受着体内狂涌沸腾的力量,以及再次暴涨的元神。 长长吐出一口积郁在胸口的阴郁浊气。 只差一步! 只要跨过那一步,自己便算是在这方世界,有了几分说话的底气与本钱。 这般想着,韩绍有些贪婪地扭头望了一眼远处蛮族那些大能神通和法力轰出的方向。 再杀一人! 只要再杀一人,便够了! 然而可惜的是那些蛮族大能,尽管嘴上叫得凶狠。 可除了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此刻却是没有一人冒出头来。 只是不断地轰出法力、神通,宣泄着心中的怒火与羞辱。 这让韩绍心中难免失望至极。 于是在瞥了一眼小地图,见公孙峙和赵言之一直在暗处守在自己身边后。 猛地勒住座下的乌骓龙驹,冲远处蛮族大能汇集的方向,哈哈狂笑道。 “大雍镇辽军别部司马,韩绍!” “阵斩蛮狗法相于此!” “何人要我抵命!当速往之!” “韩某在此恭候!” 嚣张跋扈的笑声,在强大元神法力的裹挟下,有如惊雷般在整个战场上空炸响。 并不断向着远处滚滚而去。 几乎传到了每一个蛮族大军的耳中。 这一刻,有些离得远,只感觉到动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蛮族骑军。 全都霍然色变。 什么! 就连法相境的老祖、贵人,也被雍人给斩了? 这怎么可能? 不少蛮族难以置信,可偏偏那雍人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丝毫没有作假的迹象。 这样一来,本就攻城日久,却久攻不下死伤惨重的蛮族士卒,心中越发惊惶不安起来。 而听到韩绍这般叫嚣的蛮族大能,则越发气急败坏,怒意冲霄。 特别是刚刚说出‘敢杀,就让韩绍抵命’的那蛮族大能,脸上更是一片酱紫。 “南狗休要嚣张!” “暗箭伤人,如何算得本事?” “有本事与某登临虚空,生死搏杀,分个高下,如何?” 那蛮族这话怒声出说。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实际上已经惧了韩绍的神箭之威。 不过也能理解。 能够一箭诛杀法相大能的神箭,谁人能不惧怕! 只是他这番明显想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的话,却是有些无耻了。 简直丢尽了一尊大能老祖的脸面。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对面那嚣张跋扈的雍将,在听闻这话后,不但不惧,反倒是哈哈笑道。 “哈哈!好!既然你这蛮狗急着送死,那本司马就成全伱!” 说着,一提手中缰绳,座下的乌骓龙驹便骤然腾空而起,瞬间踏尽了虚空。 强大浩瀚的元神法力宣泄于空。 韩绍嚣张不可一世的声音,再次于虚空中响起。 “大雍镇辽别部司马韩绍!” “今以元神境修为,应邀与蛮狗法相一战!” “还不速速上来受死!” 声如惊雷,滚滚而下。 无数道目光震惊地看着那一道踏临战场上空的身影。 元神战法相! 他怎么敢的? 这一刻,不但蛮族一方惊疑不断。 定北城一方也是脸色大变。 瞬息之间,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定北城墙之上。 挥手间,那些刚刚冲上城墙的蛮族身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轰然爆碎。 化作漫天齑粉。 真正的高阶修士出现在普通战场之上,就是这样。 普通士卒就好像蝼蚁一样,随手就能碾死。 所以自天门境大宗师之上的将军,通常并不会在战场冲锋厮杀。 他们的战场,在于幕后的运筹帷幄。 在于将对将,在这片战场的虚空之上。 更在于最后的决胜之局。 否则的话,任由双方的大修士,放开手去屠戮。 别说是这片战场了,怕是整个世界多来上几次这样的战争,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当然这其中还涉及到天地规则的限制,这里就不细说了。 单说此时出现在定北城上的那些身影。 此时的他们,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一道策马踏上虚空的年轻身影。 有人有些气急道。 “这小子糊涂啊!” “怎么连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能上当?” 这话说完,那人本就不大好的脸色,越发难看。 身边另一名大能闻言,叹息一声道。 “老陈,你伤还没好,且消消气。” 当初草原那一战。 不但整个镇辽军损失惨重,他们这些偏将之上的大人物,也损失不小。 就算活了下来,不少也都带着几分轻重不一的伤患。 “哎,也难怪老陈心急,我也急啊!” “如今我镇辽正是需要补充新鲜血液的时候,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苗子出现,若是……” 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好苗子,陨落在自己面前。 谁能接受? 说话的那镇辽将领叹息一声。 话虽然没有说尽,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年轻人受不得激,冲动了点,也能理解。” 有镇辽将领说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定与决然。 “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 “必要的时候,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该动动了……” 这段时间,眼看着儿郎们不断将性命留在了这定北城的城墙上。 他内心的痛苦,根本无法言说。 如今这么一个天资纵横的后辈出现在眼前,他就算是拼了这残躯,也要保下对方的性命! 而他这番话,顿时引得身边一众将领心领神会的点头认可。 至于说什么战场规矩。 什么不讲武德。 仗打到这个地步,还讲个几把毛规矩! 憋屈在这小小的定北城,窝了一肚子火的他们,早就他妈的想掀桌子了。 之所以忍到现在,无非是顾及城中儿郎的性命罢了。 可如果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就无需再忍!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大能,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而就在所有镇辽军将领心中打定主意的时候,两道身影骤然出现他们身边。 众将神色一愣,而后赶忙抱拳道。 “见过大将军!见过大娘子!” 身前一身白色劲装,背手而立的公孙度,微微颔首。 “免礼。” 而后便将目光望向了虚空中那道张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年轻身影。 正所谓同类相斥。 当年年轻的自己,白马银枪,纵横无敌,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只是白马换了黑马,白甲换了黑甲。 银枪换了长刀。 却是一样的嚣张跋扈、张扬霸道、目中无人。 公孙度本能地对虚空中那年轻身影生出了几分厌恶的情绪。 扭头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爱女,看着她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璀璨的神光在流转。 公孙度胸口一堵,堂堂武道真仙竟然生出几分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是他?” 听到公孙度突如其来的问话,正望着虚空中那道身影出神的公孙辛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公孙度再次重复了一句。 “是不是他?” 公孙辛夷才如梦初醒,缓缓垂下螓首,轻嗯了一声。 她……她承认了! 她竟然承认了! 公孙度脑子嗡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挪开视线。 重新望向了虚空。 “这孽障是哪家的?” 听到公孙度这话,公孙辛夷眨了眨秀美的眼眸,答道。 “韩家。” 韩家? 哪个韩家? 这大雍有姓韩的世家大族? 公孙度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可很快他便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对面那蛮族法相大能,已经大步踏上了虚空。 只两步之后,那股浩瀚恐怖的气息,便向着韩绍倾泻镇压而下。 “你这南狗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虚空中的声音,冷漠而宏大,冷哼一声便接着道。 “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老夫便顺了你的意!” 看着那蛮族法相大能嘴角泛起的得意冷笑。 韩绍也是微微一笑。 “你在怕我?” 听闻韩绍这话,那蛮族法相大能先是一愣。 随后面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恼之意。 开什么玩笑! 老夫堂堂法相大能,会惧怕你这个元神境小儿? 然而,就在他这微微愣神的瞬间。 对面的那年轻雍将,已经顺势一刀斩下。 狂霸的元神之力汇聚成一柄璀璨天刀,宛如一轮烈阳,照耀苍穹。 也就在那蛮族法相大能仓促间接刀的那一刻。 韩绍眼神如贪狼,话音幽幽传来。 “你怕的。” “因为没人会不怕死。” …… (本章完) 127.第126章 金身 第126章 金身 阵前斗将,在另一方世界只存在于演义话本中。 封神、三国、水浒、隋唐,都存在着大量的斗将桥段。 但在这方世界却存在着现实基础。 说到底还是个体强度太过超凡的缘故。 不过此时的韩绍却没有想太多。 此刻的他想得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弄死对方。 不惜一切代价地弄死对方! 将对方化作自己晋级的养分和资粮! 所以对于韩绍而言,眼前这蛮族的法相大能是什么? 是食物! 而那法相大能在伸手抓碎韩绍斩出的那柄璀璨天刀后。 瞥见韩绍眼神的瞬间,心中不禁本能地一颤。 因为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同类。 这种宛如猎食者的目光,让他心生几分微不可查的畏惧。 可更多的则是难言的愤怒与羞恼! 荒唐! 区区元神境真人,也敢视老夫这个法相境大能为待宰羔羊? 面上怒意一闪,整个身形便化作一轮巡天烈日。 韩绍见状,微微一愣。 “你是乌丸王族?” 听到韩绍这般明显带着几分惊讶的话。 那蛮族法相大能冷笑一声。 “算你有几分眼力!” “只是现在后悔怕是已经晚了!今日老夫必杀你!” “以祭奠我那亡故的老友!” 如今还能留在乌丸军中的神庙祭司,每一个都跟乌丸王族,乃至始毕可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忤逆大巫的话,继续留在这里。 甚至不惜抛却神庙祭司那受人敬仰的尊贵身份。 只是面对那蛮族法相这话,韩绍却是摇头哂笑道。 “后悔倒是谈不上。” “只是看伱这法相有些眼熟,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当初公孙辛夷的凌空一箭,霸烈而凌厉。 给初临此世的韩绍带来的震撼,不言而喻。 可这一转眼间,昔日那轮看似恐怖的巡天大日。 在韩绍眼中不过是弹指可灭的荧荧之光罢了。 而那位看似霸烈、凌厉且孤傲的女子,也已经对他绽放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温婉与眷念。 这人世间的种种玄妙际遇,又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唏嘘呢? 韩绍呵呵一笑。 手中睚眦顺势斩出一道道璀璨炽烈的天刀。 只可惜这些看似强大到恐怖的天刀,在那轮大日面前终究还是孱弱了些。 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其中蕴含的那股炽热之力,更是让那轮不断逼近的大日,越发恢弘了几分。 那股滚烫的热量,席卷之下。 不但融化了地上的积雪,甚至就连笼罩于天边的乌云和风雪,也不得不为之退让。 给人一种瞬间天晴了的感觉。 只是这份晴朗,却是酷烈的。 很快便引得下方不少修为低下的蛮族士卒,心中生出几分烈火焚身的巨大痛苦。 “老祖!不要!” “救我!” 嘶声惨嚎间,不少蛮族士卒心火一燃,竟然被从体内喷出的烈火,烧成了飞灰。 好在那些留在下方的蛮族大能,及时出手。 这才阻止了这一造成己方不少伤亡的乌龙事件。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那蛮族法相,却恍如未觉。 区区卑贱的蝼蚁罢了。 死上几个,又有什么打紧? 他此时的全部心神和眼中,都只有那道看似不知死活的雍将身影。 毕竟能一箭射杀法相大能的存在。 又怎么能小觑? 更何况对方能以元神境修为,堂而皇之与自己这个法相大能邀战。 又怎么可能毫无底气? 可一番悄然观摩与戒备,却见韩绍似乎来来去去,就会那几招粗浅的把式。 再加上那小子斩出的力量,与自己的烈阳法相、法域极为相似,注定会被自己的法域所消融、吞噬。 顿时冷笑一声。 “老夫当你这小雍狗如此张狂,能有多大本事。” “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面对这般嘲讽,韩绍依旧不急不缓地挥舞着手中的睚眦。 然后就这么看着自己挥舞出去的力量被对方吞噬,成为对方不断爆发的资粮。 “没用的!” “我乌丸王族一脉的功法,源自于神庙大巫亲赐!” “身化烈阳!至阳至刚!” 那蛮族法相大能这话,依旧在试探。 想要看出眼前这个年轻雍狗的真正底细。 只是让他看不懂的是这厮在听闻自己这话后,并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反倒依旧机械地做着无用功。 而且不但他看不懂,下方正在观战的各方,同样看不懂。 “难道那雍狗只是嘴上叫得凶,实则技止于此?” 就像雍人那个著名的成语,叫什么驴技穷来着…… 一众蛮族大能嘀咕着。 另一边定北城上的镇辽将领,此刻也是眉头紧皱。 忽然有人叹息道。 “那姓韩的小子,怕是根本就不知道法相境和元神境的真正差距……” 法相境的元神融入法则,演化一方法域。 在破开法相境的法域前,任何攻击的方式都是徒劳的。 就像是韩绍此时正在做的这样。 看似气势恢弘,天刀浩瀚,世间无有匹敌者,可实际上不但伤不到对方,反而因为双方力量属性的同源,被对方吞噬之后,化作支撑法域不断扩张的力量与资粮。 “罢了!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 “但愿这小子日后不要这般狂傲吧……” 说话的那将领叹息着,微微顿了顿,便道。 “准备出手吧。”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 反正有他们这些前辈兜着。 只希望他能快点成长起来,代替他们撑起未来的镇辽军吧! 心中这般感慨着,一众镇辽将领强忍体内的伤痛,默默聚起了体内的每一分力量。 因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大战一起,必是惨烈无比。 就连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这个时候再保留什么,无非是给自己临死前,多上几分遗憾罢了。 而一旁的公孙度在看了一阵后,却是发出一声冷哼。 “绣的枕头,不过尔尔。” 听闻父亲这般评价韩绍,公孙辛夷本能地感觉有些不舒服。 可是公孙度却是接着便阴阳怪气道。 “看来你的眼光……嗯,一般。” “还需要跟你母亲多学学。” 公孙辛夷冷冷瞪了公孙度一眼,而后淡淡道。 “真的吗?我不信。” 有的时候,要想将一个人气坏。 一句话,寥寥几个字,就够了。 果然听闻公孙辛夷这话的公孙度,面皮抽动。 而这时,公孙辛夷接着便幽幽道。 “不过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 却不相信我这个老父亲? 公孙度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待会儿就别指望我救他!” 而面对公孙度这话,公孙辛夷却是淡淡道。 “不用你救。” “既然他能站出来,就肯定有他的底气。” “我相信他,因为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公孙度不知道公孙辛夷和那狗东西在草原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给公孙辛夷带来了如此强烈的自信。 可口中还是不服气地嗤笑一声。 “万一他失手了呢?” 公孙辛夷闻言,目光柔柔地望向虚空中那道挺拔身影。 口中反问公孙度道。 “这么多年,我公孙氏的寡妇还少吗?” 听到公孙辛夷用这般淡然的口气,说出这样决然的话。 公孙度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而这时,公孙辛夷已经再次道。 “父亲,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性过。” “但是现在我想任性一次。” “就这一次。” 公孙辛夷这话既像是求肯,又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公孙度终于叹息一声。 “但愿你不要后悔。” 他没说什么她这个任性,可能会将整个辽东公孙拖进深渊。 也没说什么其它的太多。 只说让她不要后悔。 这应该算是一个老父最卑微的愿望了吧。 公孙辛夷扭头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可随后便被虚空之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因为那法相大能此刻终于认真地出手了。 那一刻骤然爆发的恐怖威能,饶是公孙辛夷对韩绍信心十足,还是免不了抓碎了身前的城墙砖石。 ‘韩郎……’ 公孙辛夷唇息微张的无声呼喊。 似乎真的传到了韩绍耳中。 那一瞬间的回首间,某人眼神中的意思,落入公孙辛夷眼中。 ‘一切有我。’ …… 虚空之上。 在小心试探了韩绍几次之后,那蛮族法相大能终于哈哈笑出了声。 “原来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区区一番激将言语,便将这厮舍去了一身足以跨境诛神的箭术,与自己这个法相大能硬撼。 何其愚蠢!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天赋再好,也不值得担心。 更何况他也活不到以后了。 今日便教他殒命此处,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瞬息之间,那轮悬于天边的大日,只手便向韩绍抓去。 这一刻,那蛮族法相大能真就仿佛那上古走出的火神,那只抓向韩绍的遮天巨手,其上火光流转。 威势骇人! 可面对倚强凌弱的一抓,韩绍却是不但不惧,反倒是猛地策动了座下的乌骓龙驹,悍不畏死地向着天边那轮火焰滔天的大日,策马冲去。 主动上前送死? 见那蛮族法相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疑惑,韩绍轻笑一声,忽然问道。 “你没有听过有一门盖世神功,名为道心种魔?” 盖世神功? 道心种魔? 什么鬼东西? 而就在那蛮族大能心生困惑间,霍然听得韩绍再次轻道一声。 “燃!” 下一刻。 只见天边那轮大日骤然一亮。 亮得惊人。 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可作为本人的那蛮族法相大能,心中却是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失去了自己法域的控制。 不但如此,一股远比自己的法域之火,更加炽烈、更加霸道的火焰。 在自己的法域中疯狂燃烧。 并且很快便燃成了一片,并且势不可挡! 这一刻。 火在火中烧! 而燃料就是他的法域,就是他自己! “其实本来我杀你,还要费上一点工夫的。” “甚至还要冒上一点险……” “可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蠢,就这么站着让我种下火种……” “你说你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听到韩绍充满戏谑的感慨。 正在绽放自己毕生璀璨光辉的那蛮族法相大能,怒目圆瞪。 可当他看到那雍将竟然毫发无损地策马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法域。 心中原本的愤怒,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惊恐。 “我说过,你会怕的。” 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 同样,修为越高的人,也越怕死。 这老货两样都占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怕死? “不要杀我!” “求我。” “求求……” 韩绍挥刀一斩,单手提头,叹息一声道。 “抱歉,你说话太慢了。” …… (本章完) 128.第127章 镇辽!镇辽! 第127章 镇辽!镇辽! 烈阳高悬,其光灼灼。 众目睽睽之下,那骑御空而行的雍将,策马奔日。 其行烈烈! 就仿佛那太古年间,踏步逐日的古神夸父,哪怕明知是死,亦义无反顾。 定北城上。 看到这一幕的镇辽诸将,目光闪烁,口中高声赞誉一声。 “好烈性!好胆识!” “好一个不畏死!” 尽管那年轻人这般举动,显得莽撞且冲动。 可这份向死而生、毫无顾虑的武人烈性,却为他们所喜爱。 不像他们这些老家伙,年岁长了,修为境界也高了。 可终不似少年了! “壮哉!我烈烈大雍少年郎!” 这般喝彩一声。 一众镇辽主将彼此对视眼,哈哈笑道。 “动手吧!” “咱们这些老家伙,总不能让少年人比过去!” 说着,众将向公孙度请示一声,便要踏上虚空。 只是他们没想到,公孙度挥手便将他们拦下了。 这让定北城上的诸将,顿时大急。 “大将军!来不及了!” 或许他们稍稍拖延上一息,那前程广阔的年轻人就会丧命敌手。 看着诸将焦急的脸色,公孙度又瞥了眼身边同样紧张无比的公孙辛夷,摇头失笑一声,不急不缓道。 “都急什么?” 能不急吗?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话在这样武道通神的世界,越显贴切。 而那踏临虚空年轻人,就算还未彻底成长起来,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虎将! 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坐视他殒落在自己面前! 对于面前诸将的反应,公孙度淡笑道。 “放心吧,那狗……咳,那小子死不了。” 公孙度干咳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便悠悠然道。 “你们啊,都小看那小子了。” 就连他公孙度,刚刚被自家爱女气糊涂了。 也差点被那小子骗过去。 直到刚刚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才看出其中的端倪来。 太阳真火啊…… 真是好大的福缘! 不过也对,这小子若不是拥有着这天大的福缘、气运,怎么会连自己宝贝独女也钟爱于他? 特别是后者! 这狗东西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善因,才能结出这样天大的善果? 想到这里,公孙度心中一阵抽痛,面上的神色越发不忿。 而他这般脸色落在诸将眼中,却是引得诸将眼神古怪。 大将军……不会跟那小子有仇吧? 可是以他们对大将军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而且那眼神,他们总感觉有些熟悉。 似乎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面对自家岳父大人…… 嘶—— 想到这里,诸将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娘子,而后心中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因为也就是这么耽搁的瞬息工夫,虚空中那道策马奔行的身影,已经没入了天边那轮烈阳之中。 那一身黑色的甲胄,就像是一个缀于天边的墨点,眨眼间就被那耀眼的光芒所淹没、吞噬。 看着天边那轮越来越炽烈,越来越璀璨的烈日。 所有人的心都随之瞬间提起。 只可惜同境修士的法域,就算是他们也看不透其中的景象。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大将军,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对方。 而此时同样望向虚空的公孙度,却是忽然嘀咕道。 “确实不简单……” 听到公孙度这声言不由衷的赞叹,原本紧张到了极点的公孙辛夷,心中猛然一松。 那张平日里清冷如寒霜的绝美玉容,也随之有如冰雪融化,露出一抹公孙度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那一刻的璀璨,甚至胜过了天边那轮大日。 “我说过,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公孙辛夷再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的骄傲,前所未有。 而这话宛如言出法随一般。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连九声充斥着绝望与恐惧的妖鸟哀鸣,响彻虚空。 而后便看到天边的那轮大日在亮到了极致之后,陡然开始迅速黯淡起来。 大日在坠落。 一只浑身焚烧着火光的九头妖鸟,显露其中。 传言,乌丸王族与神庙祭司同样都得了大巫的传承。 以九头妖鸟为相。 只是一者得其阳,号曰九凤。 一者得其阴,以鬼车为名。 只是此刻虚空中不断坠落的妖鸟九头,却无头。 断裂的脖颈着,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无尽的赤红火焰。 看到这惊人一幕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火焰流尽,大日也终将熄灭。 赢了? 定北城上的镇辽诸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人一幕。 毕竟在他们眼中区区元神真人,在面对法相大能时,能不屈从对方的威压已经算是一时之杰。 若能挡下个一招半式,维持不死,便可以称上一声豪雄。 若是能从其手中逃脱,则足以称上一声天骄。 可若是能跨境斩杀对方,那就不是天骄能够形容的了。 那是妖孽! 事出反常,即为妖! 以下克上,是为孽! 可这世上终究还是凡俗居多。 所谓‘人杰’‘豪雄’,乃至于‘天骄’‘妖孽’,向来只存在于传言中。 所以就算是他们这些法相境之上的存在,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这怎么可能? 而与他们有些相同想法的,自然也包括此刻另一边观战的蛮族大能。 刚刚他们还在私底下嘲笑那个年轻雍将的不知死活。 之所以没有当面叫嚣,无非是怕吓跑了对方。 让他们看不到这出雍人少年虎将血染长空的绝妙好戏。 可是他们想不到是戏是看到了。 小丑却是自己一方! 所以直到天空中大日坠落的那一刻,他们犹自在心底惊呼着。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可是再觉得不可能,此刻虚空中因为光芒退撒,而重新展露出的黑甲黑骑,却是骗不了人。 他手中擎着的那颗瞪大双眼的头颅,也骗不了人。 而更骗不了人的是,此刻那道单骑傲然立于虚空的身影,猛地举起手中不断滴血的头颅,爆喝道。 “镇辽!” 话音滚滚而下。 无数被此言惊醒的镇辽军,霍然抬头望向虚空。 心潮涌动,激荡不已的当口。 终于传来一阵震动寰宇的应和。 “镇辽!” “镇辽!” 一连两声震耳欲聋的高声怒吼,甚至引动了此刻城墙上诸将的心神。 这一刻的他们,同样无法形容自己此时心中的震撼与激动。 千言万语,同样汇聚成两个高声呼喊的字音。 “镇辽!” 而反观下方那些蛮族骑军,上到元神境的万骑长,下到筑基凝血境的普通士卒,全都脸色煞白的看着这一幕。 法相境大能! 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斩了? 而且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 而且还不止一尊! 这样恐怖的杀神,一旦冲入阵中,又岂是人力所能抵挡? 想到可怕处,所有蛮骑全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甚至就连面前那支不断向定北城冲去的雍人骑军,也无人敢于抵挡了。 对方马蹄一致,便下意识策动座下的战马,避让到一旁。 眼睁睁地看着那区区三百人的雍人骑军,在自己这数十万大军中有如无人之境一般,策马狂奔。 一路直冲定北城下! 只是蛮族士卒们怕。 那些蛮族大能们却是没有惧怕的理由。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心中无尽的怒火所充斥。 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 不但是因为此獠一连斩杀了他们两位同道、同族。 更因为他们决不能让此獠继续成长下去。 否则的话,这样恐怖的天资,绝对是整个草原、整个乌丸的灾难! 唯有提前将之扼杀,才能让他们所有人安心。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道道恐怖的杀机,便冲天而起。 而在这些杀机彻底爆发之前,一道凌厉阴狠的破天长箭,便已经直射虚空中那道策马御空的挺拔身影。 “小心!是蛮狗的射雕手!” 草原上有一种金雕,体型巨大,却凶猛迅捷。 所以所以草原蛮族都以射杀金雕为荣。 久而久之,族中神射手也通常被冠以‘射雕手’之名。 就算是晋升法相境之后,也是如此。 “蛮狗卑鄙!” 听到远处定远城上传来的惊声提醒。 韩绍嘴角一抽。 好家伙,够双标! 我喜欢! 回首望了身后那柄瞬息袭来的恐怖精钢长箭,韩绍顺势收起了手中的头颅。 根本不需要他吩咐。 胯下早已通灵的乌骓龙驹,早就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只是法相境大能射出的箭,又岂是那么好躲的? 乌骓龙驹身形一动,身后那恐怖长箭也瞬间变幻了方向。 有如跗骨之疽地急闪而至! 见身下这孽畜身形一个偏转,便准备用身子为自己挡下这一箭。 韩绍失笑一声,猛地冲天而起。 于须臾之间,将乌骓龙驹拍了到了一边。 这一瞬间,目标陡然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那凌空而至的恐怖长箭,顿时迟滞了一念。 不过也正是这一念的工夫,韩绍一面往嘴里丢了一颗回血丹。 一面默念一声‘升级’。 心念一动,韩绍陡然感觉四周的一切忽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滞。 时间、空间。 所有的一切。 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他的思维和神念还在保持着匀速,幽幽运转着。 韩绍没有贸然挥手打断这一切。 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具早已今非昔比的巨大元神,从头顶的天门处迈步踏出。 门还是那道门。 元神也是原先的儒衫模样。 不过接下来的过程,韩绍就有些迟疑了。 因为如果按照这方世界的修行路线来看的话,元神境突破之后,便会迎来两个选择。 一曰,金身。 一曰,法相。 前者将元神融于己身,从此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走的是‘人身小天地’,一力破万法的路子。 而后者则将元神铸成法相,融于天地,演化一方法域。 走的是‘天地一人身’,法天象地的路子。 对此,生性贪婪的韩绍,自然是想两个路子都要。 可具体要怎么做到,韩绍却是没什么头绪。 毕竟直到现在他连没有一门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也没有。 如今的这一身强绝的修为,靠的全是自己平日里坚持不懈地刻苦修行! 所以迟疑了一阵后,韩绍也懒得多想了。 直接顺理成章地选择了躺平,将一切交给了系统。 而他这般心念一动,系统便顺势做出了反应。 长空之上。 韩绍只见自己那道巨大的元神虚影,身形一僵。 而后便当着韩绍的面,再次缓缓裂开了。 好在如此惊悚的一幕,韩绍此前晋升天门境的时候,已经目睹过一次。 所以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的震惊之色。 看着那层原本笼罩在自己本命神魂上的魂衣,渐渐裂开、剥落。 而后重新化作人形,与本命神魂一左一右在自己面前站定。 韩绍神色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终于重见天日的本命神魂。 黑色的长袍,上纹无数韩绍看不懂的繁复纹路。 这些纹路,之前魂衣破损间,韩绍见过一次。 不过隐约间,韩绍还是其中看到了几分山河之相。 蓦然抬首间,同样的面容。 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那道儒衫元神,是那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凌厉的话。 那道本该属于韩绍的本命元神,却满是漠视一切的孤傲。 那眼神真的很像…… 那位高居天宫帝座的‘陛下’……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的韩绍,脸色有些阴沉。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瞬间展露出来的眼神,几乎与那本命元神之相,几乎一般无二!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识人,却难识己。 不过好在韩绍并没有纠结于这些。 而冥冥之中为他操持一切的【系统】,也同样没有顾及到他复杂的心思。 那道魂衣化作的儒衫身影,步步踏来。 那原本宛如擎天巨神一般的身形,却是越来越小。 等走到韩绍面前时,便已经化作了常人大小。 再一步之后,韩绍眼神一滞。 眼睁睁地看着祂,一点一点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下一刻,一股原本之前强大无数倍的狂暴气息,瞬间向着四周暴散席卷。 原本凝于空中的雪,在这股气息的撕扯下,很快便消散一空。 韩绍神念一个恍惚,只感觉四周原本陷入停滞的虚空,瞬间重新灵动起来。 “这就成了?” 韩绍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探,便顺手抓住了那支射向自己胸膛的恐怖长箭。 ‘金身?!’ 感受着长箭上传出的那一缕‘意’。 韩绍莞尔一笑。 一面感慨着自己这趟看起来有些草率的晋升。 一面顺手握紧了那柄依旧挣扎着要向自己刺来的锋锐长箭。 长箭轰然破碎的那一刻,其上灌注的庞大法力,以及那一缕意,自然也随之破碎。 “噗——金身!你晋升了!” 听着远处伴随着吐血之声的惊呼声。 韩绍顺手招来刚刚被自己拍到一边的乌骓龙驹,而后重新跃居马上,凌立虚空。 “何人欲要斩我?” 说话间,韩绍手中的睚眦遥指远处气息升腾而起的蛮族阵营。 “可速来斩之!” 话音一落。 原本充斥着无尽恐怖杀意的蛮族阵营,瞬间鸦雀无声。 无人腾空,亦无人出声。 这一瞬间的战场之上,似乎陡然间便陷入到了一阵诡异且尴尬的寂静中。 没办法。 他们可以为乌丸、为草原斩杀一尊未来的巅峰强者。 可他们却做不到拿自己的命与一尊已经是巅峰的强者去拼杀。 更何况这位巅峰强者,在还未达到巅峰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斩杀了他们的两尊同道、同族。 所以面对韩绍居高临下的羞辱,他们尽管心中早已被怒火充斥。 可现实的残酷,却让他们生生冷静下来。 转而将希冀的目光,望向了王撵的方向。 他们希望他们的王,他们的可汗,能为了乌丸,为了草原的未来,悍然出手。 可他们终究是失望了。 曾经宣泄着无尽威势的王撵,此时安静无比。 许久许久之后,王撵中终于传来一声压抑着滔天怒意的爆喝。 “退兵!” 听到这声怒喝中的羞恼之意,王撵外的一众存在,有人心中一喜。 可还是有不少人惊声道。 “可汗!不可啊!” 只是王撵中的始毕可汗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眼前那个老东西,怒目而视道。 “这下子,你们满意了?” 可始毕可汗却没有想到,两个老东西却是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摇头笑道。 “现在伱说了,不算。” …… (本章完) 129.第128章 交易! 第128章 交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句话可谓是将此一时彼一时,阐述得淋漓尽致。 之前,镇辽军草原惨败。 此消彼长之下,乌丸部瞬间势大。 南侵幽州之势,可谓是几成定局。 甚至就连已经窝在辽东公孙族地,许多年没有动弹的公孙峙,也被逼得不得不求南下求援。 可现在不同了。 那个姓韩的小子,以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掀了个天翻地覆。 不但大小部族屠灭了不少。 甚至还一把火烧了乌丸王廷所在的龙城。 这些也就算了。 公孙峙本没想太过逼迫始毕可汗,以免这个出了名的疯子狗急跳墙。 不顾一切地与镇辽军死磕到底。 只是谁让始毕可汗自己犯蠢呢? 竟然让那尊从前朝一直活到今日的老王八,毅然决然地跟整个乌丸决裂。 再加上此时以赵言之为代表的江南赵家,已经明确站到了自己这一方。 而有了赵言之的支持,不管是在这之后朝堂上的压力,还是眼下联手压制始毕可汗这个武道真仙。 都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个时候,他公孙峙不狠狠撕咬乌丸部一口。 那他还能算是人么? 别忘了,世居辽东,与草原毗邻而居的公孙氏,还有一个不算雅致的别号。 名为‘白狼公孙’! 所以……狼,该有的凶残,他们一样都不缺少。 而听闻公孙峙口中幽幽说出这话之后,始毕可汗那双吊睛眼瞬间怒目圆瞪。 “老狗!你当你吃定了某家?” 始毕可汗对自己的称呼,从来都是混乱的。 这一点,就跟他本人几乎一般无二。 暴戾、残忍,却又能以大气魄,收获无数草原豪雄的忠心。 清醒时英明果决,可谓是一时雄主。 可当情绪上涌之后,却又给人一种昏聩、糊涂的感觉。 听到这狗东西以‘某家’自称的时候,公孙峙顿时知道这厮准备耍无赖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始毕可汗阴沉着脸,一脸凶残道。 “大不了,草原今年老子不回去了!” “反正王廷也被你们烧成了白地,老子也没地方待了。” “而伱们幽州虽然也算是苦寒,但老子也不嫌弃。” “今年老子就在你们幽州寻一地落脚!” 始毕可汗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数十万大军猬集在一处,虽然可怕。 但真正可怕的是当他们散作无数的时候。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单凭如今镇辽军这么点,这幽州怎么防! 只是他这话说完,公孙峙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那你自便就是。” 公孙峙这话说完,淡淡笑道。 “不过你始毕可汗,或者说你的乌丸,真正的做好了应对整个幽州世家门阀和地方宗门的准备了吗?” 幽州苦寒。 所以本地世家门阀和地方宗门势力,一直不算强大。 但这些势力真正可怕的却不是本身。 而是他们背后历代联姻,彼此纵横交错的复杂关系。 一二城地的损失,也就算了。 甚至死上一些族人,也无关紧要。 因为他们损失得起。 但这样恐怖的庞然大物,一旦被彻底激怒。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乌丸部了。 就算是那位远在镐京,看似高居九重天的至尊陛下,也要低头认错! 这就是如今的大雍! 听到公孙峙这般直白的话,始毕可汗脸色铁青。 这世上终究是有规矩的。 就算是他狂傲如斯,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存在,是自己惹不起的。 他那番所谓‘君临天下’,取大雍姬氏而代之的迷梦。 也是建立在能和那些世家门阀大族以及传承千年万载的地方宗门,完成媾和后才能实现。 一旦彻底触怒他们。 乌丸部的下场如何,始毕可汗并不关心。 反正乌丸部只是他实现自己最终目标的工具而已。 他真正担心的是那样的话,会给自己通往大业的路途,凭添出无数阻碍。 这对于始毕可汗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在仔细权衡之后,始毕可汗面沉如水,死死盯着盯着公孙峙,龇牙道。 “你待如何?” 公孙峙哂笑一声,伸出手指在面前的黄金酒盏中点了点。 而后缓缓在身前的案牍上,划出一条线。 “这是定北城。” 说着,手指轻点,淡淡道。 “定北城往北三百里,你不许动。” “你族法相金身大能,不许动。” “出身神庙的法相金身大能,不许动。” “任由我镇辽军放手施为。” 听到公孙峙张口吐出三个‘不许动’,以及那一句轻描淡写的三百里。 始毕可汗脸色铁青,霍然起身,怒道。 “老狗!你竟然要我这个乌丸可汗!背叛我的子民?” “难道你不知道他们都是我……” 公孙峙眯着眼睛看着始毕可汗纵情表演。 直到他越说越离谱,才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行了,你那点心思,除了能瞒过那些蛮族蠢货,能瞒得过谁?” “我这也是在帮你啊……” 公孙峙笑眯眯地轻点着身前的案牍,一字一顿道。 “况且你也没有的选,不是吗?” 两尊武道真仙,再加上城中的公孙度。 三位武道真仙,足以让始毕可汗低下头好好听他们说话。 好好听他们讲一讲他们的道理。 果然。 听闻公孙峙这话的始毕可汗,脸上的怒意,顿时一收。 眼神漠然地看着公孙峙一阵。 忽然问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屠我草原诸部,烧我龙城的。” “是不是外面那个年轻人?” 听到始毕可汗这话,公孙峙愣了一下。 而后忽然哈哈大笑,不无得意道。 “我兵家未来的擎天玉柱,可还入得你这个蛮狗可汗的眼?” 平素最讨厌别人称呼自己为蛮狗的始毕可汗。 此时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这个。 而是冷冷地看着公孙峙,杀意冲霄道。 “将此子交给我,外面那数十万大军,包括我的王帐军,我许你一半!” 战场之上,人头就是军功。 就是赏赐! 就是官职! 始毕可汗张口就卖给辽东公孙一半,只为买一个刚刚踏足法相境的年轻人。 这样的心性,不可谓不残忍。 可这样的手笔,却也不可谓不大! 大到不但能洗刷镇辽军这一次草原惨败的所有罪名。 还能让不少辽东一系的将领,借此机会青云直上。 只是面对始毕可汗这样的诱惑,公孙峙刚刚还云淡风轻的脸色,陡然一沉。 “始毕,你这是在侮辱我。” 兵家如刀,锋锐的一面,通常只会面对敌人。 自毁城墙的蠢事,或许有人会做。 但绝不会包括他公孙峙。 若不是如此,早在他发现那狗东西跟自家孙女的私情时,就该一掌毙杀了那厮。 以免日后给辽东公孙招来祸端。 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地捂盖子? 虽然这其中也免不了一番利益权衡,但大抵上讲公孙峙这个老家伙还是有些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看透了。 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欺之以方’。 而眼看着公孙峙一副即将翻脸的样子,始毕可汗眯着三角眼打量了他一番。 可实际上却不只是在看公孙峙,同时也在看赵言之。 因为自己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赵言之的气机陡然变了一下。 ‘有意思……’ 再回想到当初大巫对自己说过的话。 始毕可汗心中隐隐有了几分计较。 不过他也没往深处去想。 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辈,就算有几分背景,又有几分机缘造化,天生天资出众了点。 那又能如何呢? 法相金身? 呵,不入上三境,终究还是蝼蚁! 这样的小辈,在不考虑利益得失的前提下,只手捏死,也只是顺手的事情。 而想要映照天心,一举登临武道真仙境,又何其艰难? 作为过来人的始毕可汗,再是清楚不过的了。 ‘都说有人快步上山,可又有谁真正听过有人能一步登天的?’ 念头倏忽转过间。 始毕可汗莞尔一笑,而后这份笑意很快便化作了大笑。 “开个玩笑!看把你这个老狗紧张的!” 说着,始毕可汗脸上的笑意,再次一收。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三百里!任你镇辽军放手施为!” 张口便将那些跟着他南下的子民卖了个干净,始毕可汗面上毫无半点愧疚。 反正这草原上的人,就像是这地上的草。 今朝割完一茬,明岁又会长出来。 而武道真仙,寿八百。 只要本身根基不损,他始毕有的是时间。 反正他这一生,从未想过求什么长生久视! 于是等说完这话之后。 始毕可汗当即便跟个没事人一样,讨价还价道。 “一日!让我王帐军和本部族大军,先行一日!”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峙,当即冷笑道。 “半日!最多半日!” “半日之后,我镇辽军出城!” 公孙峙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一副吃定了始毕可汗的模样。 始毕可汗面色阴沉地看着公孙峙,忽然冷笑道。 “好!” “不过今日之辱,我算是记下了。” “来日再报!” 对此,公孙峙同样冷笑。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又何必讲出来? 你此时得来的这份羞辱,是用我镇辽儿郎无数鲜血换来的。 你记得这辱。 镇辽同样忘不了这仇。 等回头互相舔舐完伤口,再分个真章便是! 此时的公孙峙,忽然无比期待着看着远处虚空中那道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霸烈身影。 ‘或许下一战,就要看这小子的了……’ …… “韩某在此!” “何人敢来斩我!” 长空之上。 韩绍张口闭口,皆是求战。 可偏偏那些狗东西不上套。 良久之后,只能极尽侮辱之能地怒道。 “枉你们这些蛮狗以苍狼子孙自居!” “如今看来,却尽是些只会狺狺狂吠的无用之犬!” “如此畏战!我看你们不如降了吧!” 这话说完,下方陡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将军,果真能降?” …… 简介:【进入副本:猩红优选】 【副本类型:单人】 【检测到宿主进入副本,外挂加载成功】 【请宿主在以下三项外挂中,选取其中一项外挂】 【1、净化模板:自身拥有净化能力,无视任何污染】 【2、超强大脑:过目不忘,大脑运算能力乘以十倍,免疫精神伤害】 【3、僵尸模板: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嗜血,无惧。】 沐如风悟了,他的外挂,每个副本都能刷新。 (本章完) 130.第129章 剧本! 第129章 剧本! 这仗打到这个份上,不但对定北城中的镇辽军来说是煎熬。 对城外的数十万蛮族大军,更是如此。 眼前这座定北城就像是一盏闪烁着赤红火焰的油灯。 一个又一个部族的勇士冲上去,但全都像是扑向灯火的蛾虫。 能活着下来的,根本没有几个。 如此残酷的一幕,谁能不怕? 他们是跟着可汗南下,是为了发财来着,不是来被逼着送死的! 所以在听到虚空中那雍将喊出那话之后,刚刚轮上这要命差使的蛮族千夫长,当即就忍不住了。 “将军,果真能降?” 可回答的他,不是别的。 而是一道明明炽烈如烈阳,却冰冷无情的雪亮天刀! 狂暴的力量,从天垂落。 好似苍天降下的天罚。 没有什么残肢、血雨,有的只有璀璨光芒绽放后的一大片空白之地。 以及被那道狂暴力量生生犁出的漫长沟壑。 “什么档次,也敢说降就降?” 高居长空的韩绍,黑色面甲露出的眼神睥睨且不屑。 要是那些蛮族大能投降了,还能牵着当条咬人的好狗。 这些废物垃圾降了,又有什么用? 让他们活着,然后把米吃贵吗? “更何况,我不喜欢没有气节的人!” 韩绍这话毫无遮掩,传遍整个战场。 不少听到这话的蛮族,既惊悚于韩绍的狠辣无情,又对他这话气闷不已。 妈的! 有气节,有骨气,就能不死了? 你不还是要杀! 想透了这一点的所有蛮族,全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虚空中那道宛如魔神的身影。 不断在心中庆幸,今日轮到攻城的不是自己部族。 否则的话,面对这等强大又丝毫不讲理的存在,焉有活命的可能? 不过好在虚空中那道身影,在凝视了下方一眼后,便没有再看他们。 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已经抵达定北城下的陷阵营将士。 看着眼前由蛮族尸骸筑就,一直延伸到城墙上的尸堆。 饶是三百将士已经在草原上筑造了无数京观,还是免不了为之震撼了些许。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定北城这一战的惨烈与残酷。 在回望了虚空中的韩绍一眼后,等听到韩绍传来那一声‘入城’的指令。 这一路临时接过指挥权的李靖,不再犹豫,当即喝道。 “入城!” 下一刻。 沉重的马蹄,健步如飞,稳稳地踩在了脚下被严寒冻得坚实无比的尸山上。 而后一路毫不停歇地直冲定北城上。 风雪如雾间,一些城上修为不高的将士一时没有看真切。 还以为那些蛮狗又悍然攻城了,顿时神色紧张地猛然喝道。 “敌袭!” 一面喊,一面还在心中惊呼。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风雪浓雾中,那影影绰绰的身影,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厚重,马蹄声也没有那么密集。 可疾冲而来的威势,却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不过就在他们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准备死战的时候。 一声沉稳的爆喝,从浓雾中传来。 “大雍镇辽别部陷阵营!奉我家司马之命!前来助战!” “诸位袍泽勿惊!” 话音一落。 三百同样身穿镇辽黑甲的骑军,就这么踏着陡峭的尸堆,骤然突破风雪浓雾,出现在城墙上所有将士的面前。 快! 太快了! 如此仰冲陡坡,其速竟然不比他们这些昔日的骑军精锐,平原冲锋差上多少。 阵阵惊呼间。 有人似乎辨认出了刚刚说话的声音,陡然惊道。 “可是李靖,李军候?” 说话间。 那些即将冲到他们身前的三百骑军,身形骤然一止。 前蹄飞扬间,为首的那员骑将缓缓摘下了面甲。 “李军候,真的是你!” “你没死!” 说话的那将士惊呼一声,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之意。 当初草原那一战太过惨烈。 但凡没有跟着大军撤下来的将士,他们都默默接受了对方已经阵殁的结果。 可如今这样一个在自己心中,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的狂喜,甚至让那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汉子流下泪来。 而这时,又是一张面甲摘下。 露出冯参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哈哈笑道。 “老丁,伱哭个啥?” “跟个娘们儿一样!能有点出息吗?” 相较于李靖,那老丁明显跟冯参更熟一些。 看着冯参那张熟悉的大脸,老丁破涕而笑。 “妈的!老子就是高兴!高兴!” 这两个多月来。 他一直在送身边的袍泽离开,却没想到今日还能迎回一些。 泪眼扫过那些身上甲胄残破的三百骑军,老丁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 “回来,能回来就好!” 还有什么比活着回来。 更能让人欣喜,乃至狂喜的事情呢? 而随着一张张面甲摘下,那一张张相熟的脸,被其他人认出。 这一刻的城墙之上,顿时冲淡了原本的肃杀与悲呛。 很快洋溢起一片激荡人心的喜悦。 直到公孙度在镇辽诸将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气氛才稍稍严肃了几分。 “见过大将军!” 而此时,已经踱步到城墙上的三百将士,赶忙翻身下马。 向着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将军,躬身抱拳。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三百人首先拜见的竟然不是大将军公孙度。 而是站在公孙度身边,已经换上一身白色劲装的公孙辛夷。 “见过大娘子!” 之后才向公孙度以及镇辽诸将道。 “见过大将军!” “见过诸位将军!” 随后,也是由公孙辛夷一脸平静道。 “起来吧。” 一众镇辽诸将面色古怪地瞥了公孙度父女俩一眼。 只是公孙度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望向远处那道依旧滞留在虚空中的身影。 真仙的目光,何其厚重。 韩绍瞬间便有了感应。 扭头俯视间,脑海中顿时传来一声恼怒的喝骂。 “孽障!你就是这么看长辈的?” 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的韩绍,想了一下。 决定看在木兰的面子上,先不与这个老货计较。 在意识到那些蛮族大能不会再出手后,只能惋惜地叹息一声,落下云端。 而当身披鳞甲、头角峥嵘的乌骓,锐利的四爪抓在城墙上的时候。 包括镇辽诸将在内的所有人,不禁惊艳目光地在心中惊呼。 “好神骏的异种!” 而作为主人的韩绍,面对公孙度逼人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翻身下马。 “见过大将军!” 公孙度瞥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幽幽道。 “本事不小。” 韩绍偷瞄了一眼,旁边有几天没见的公孙辛夷。 实在是不知道公孙度口中的‘本事’,到底是指哪方面的本事。 只能含糊其辞地谦逊道。 “绍年少鄙薄,当不得大将军谬赞。” 公孙度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本想顺着自己的心情,损上几句。 可仔细一想,若不是这狗东西招惹了自家木兰,引得自己心气不顺。 单凭这小子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实力,这一声‘本事不小’的评价,他不但当之无愧。 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这般想着,公孙度在心中叹息一声。 “摘下面甲,让我看看。” 见韩绍顺从的摘下面甲,露出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 公孙度凝视了一阵。 心中那股郁气,顿时平顺了不少。 毕竟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小子无论从实力、天赋还是长相的角度,配他爱女,都不算辱没了。 而且从他这一路从草原之南杀到草原之北,又从草原之北杀到这定北城下的表现来看。 心性也不可能算是差了。 他此时只是疑惑,如此出类拔萃,近乎非人的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之前不但没见过,甚至连听也从未听说过? 只是就在他准备在韩绍面前,摆一摆长辈威风的时候。 却见两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城墙上。 对此,公孙度也不意外。 赶忙上前拜见道。 “度,见过岳丈!” “见过父亲!” 面对公孙度这副厚此薄彼的态度。 公孙峙鼻子都气歪了。 你老子为了你个逆子,不顾面皮地东奔西跑。 最后你眼里先看到的竟然是你岳父! 而赵言之见状,却是极为满意地笑了。 亲自上前扶起公孙度后,便将他撂在一边。 转而望向一旁的韩绍。 “不错。” 短短两个字,心照不宣。 韩绍笑着回应道。 “长者满意就好。” 当着外人的面,有些称呼自然不好乱叫。 反而是赵言之上前一把拉住他,仔细探查了一番他的修为。 片刻之后,才一脸惊异道。 “果然是天赋异禀!” 境界突破如此之快的,赵言之不是没见过。 醍醐灌顶、一夕悟道,都有可能。 但能像韩绍这样,在骤然突破之后,根基依旧如此厚实稳健的。 仅此一例。 除了天赋异禀,赵言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赵言之还是将接下来一些修行上面的秘要与紧要关卡,传音告诉了韩绍。 或许正应了那句古话,‘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有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都是世家大族秘而不宣的东西。 而眼看着赵言之对韩绍如此亲近的态度。 公孙度自然是一阵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岳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当他将探究的目光,看向公孙峙的时候。 却听公孙峙冷哼一声,传音道。 “这小子身上有造化。” 说着,见公孙度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强调道。 “不但有造化,而且有大造化!” “假以时日,不但是我辽东公孙,或许就连我兵家一脉,都要靠这小子扛起大旗了。” 听到公孙峙这般评价。 公孙度心中一震。 要知道就连他这个威震辽东的白马将军,当年在公孙峙口中也不过是一块外表华丽的朽木而已。 “竟如此?” 一贯傲视世间同辈的公孙度,有些不服气。 随后忽然意识到本来让他忧虑不已的木兰之事,此时无论是公孙峙还是赵言之,都好像都没有提及的意思。 这又是几个意思? 默认了? 公孙度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可能。 可看他们的态度,又仿佛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禁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瞥过眼前的三人。 只是此时明显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始毕那厮,怎么说?” “退不退兵?” 听到这话,公孙峙以手扶须,不无得意道。 “放心吧,由不得他不退!” 于是便将刚刚他们跟始毕可汗做出的交易,跟公孙度交了个底。 公孙度闻言,顿时大喜。 如此一来,镇辽军不但找回面子,寻回一部分血仇。 此战过后,不出意外的话。 至少二十年之内,始毕那个疯子再也无力大规模南下了。 至于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此次幽州的战事,虽然只是整个大雍的边陲一角。 但其中涉及到的朝堂博弈与惨烈厮杀,甚至不亚于这两个月来的血腥战场。 镇辽军损失惨重,虽然随了某些人的意。 但乌丸部同样损失不轻。 可以说是没有赢家。 包括那些坐镇中枢的存在。 就算咬不死他们,也要让他们丢出一些棋子,让他们肉痛一番! 而对于如今这样的结果。 虽然说起来有些无奈。 但无论是镇辽军,还是公孙度已经是勉强能够接受了。 想要再多,镇辽军做不到。 公孙度也做不到。 甚至就算是压上整个辽东公孙,也不行。 “让将士们休整一下吧。” “半日之后,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就看他们的了。” 公孙峙这话说着,忽然笑道。 “这一战,你真该感谢你那位便宜女婿。” “若不是他带着那区区三百人,将整个草原掀了个天翻地覆。” “怕是就算我从江南寻来了臂助,也不会像这般轻松。” 有些事情说起来还真有些玄妙。 明明刚开始只是一粒尘埃般的存在,可滚着滚着,竟然真滚出了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巨大雪崩。 这样的雪崩之下,就算是武道真仙也要顺势而为。 几乎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公孙峙,除了在心底道上一声‘奇迹’。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听到公孙峙那声戏谑的‘便宜女婿’,公孙度眉角抽了抽。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公孙峙已经再次提醒道。 “这一次龙城之战,宫里的人也去了。” “而且对那小子印象很好。” “你要注意一点态度,不要马前失蹄!” 公孙峙话里的意思很直白。 就是让他在那小子面前,少摆一点威风。 免得将他逼到宫中那边。 到时候不但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反倒是让宫中在幽州插了一根钉子。 那笑话可就大了。 这一点,就算是韩绍那小子安过他的心。 公孙峙还是忧心不已。 毕竟人心这东西……是最经不得考验的…… 而听闻这话的公孙度,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郁气。 这狗东西招惹了木兰,老子还要给他赔笑脸?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看着自己父亲脸上认真严肃的神色,公孙度只能将这口闷气生生吞了下去。 “我知道了。” …… 风雪飘落不断。 就像这天下的滚滚诸多大势,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停下。 眼下这片地处大雍最北端的战场。 剧本已经演绎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尾声。 接下来只要按着已经写好的剧本,继续演绎下去就可以了。 甚至在这片血腥剧场上的很多演员,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身为这场闹剧导演和编剧的始毕可汗,已经悄然带着王帐军和一部分死忠于他的大部族,悄然北上了。 当不少蛮族隐隐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封死了一个多月的定北城门,轰然洞开。 终于换上一身崭新黑甲的三百骑军站在城门处,遥望着前方那些一脸茫然的蛮族大军。 为首的李靖,沉稳喝道。 “奉司马令!” “此战由我陷阵营为先锋!” “不破蛮狗!誓不回转!” 说话间。 手中的长刀出鞘,骤然前指,怒吼道。 “敌在彼!” “镇辽军!冲锋!” …… (本章完) 131.第130章 武道真仙,不堪一击! 第130章 武道真仙,不堪一击! 出卖,往往都出现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此时城外的蛮族大军,就是如此。 那一刻,三百最低由先天境宗师组成的锋矢,从定北城门处电射而出。 很快便在前方掀起一阵恐怖的腥风血雨。 无数蛮族惨白着脸色,看着那些死神一般的存在,斩碎了他们的身体。 然后用马蹄将那份残破,踩成了肉泥。 甚至就连空中落下的雪,不等落下,就被飞溅的鲜血染红。 飘落之间,免不了给人一种残酷的美感。 只是可惜的是这一刻,没人有心思欣赏这份血腥的美。 正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渲染着这一切的蛮族士卒没有。 那些不断从定北城中涌出的镇辽军将士,同样没有这样的心思。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前方陷阵营将士的勇悍与实力深深震撼着。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别说那些蛮族了。 就算是他们,除非是用自己的性命去耗尽他们的真元,用身体让他们刀刃卷起,拿命去填出一道血路。 否则的话,他们实在是无法想像该如何阻挡对方、战胜对方。 不过好在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前方那支看似人数不多的恐怖军队,不是敌人。 而是自己的袍泽。 这份震惊与骇然,瞬间便化作了胸中狂涌的热血。 “弟兄们!陷阵营的袍泽冲锋在前,势不可挡!” “咱们丙子营,也不丢了咱们镇辽军的脸面!” “冲!冲!冲!” 话音未落。 另一个开始提速的骑军阵型中,也同样响起一阵高声怒吼。 “兄弟们,看到前方的袍泽了吗?” “跟上他们!冲锋!” 一声声怒吼,从定北城下响起。 很快便随着这些骑军的不断冲锋,快速向着远处蔓延。 这段时间来,本该纵横冲锋,横扫一切的他们,只能憋屈地身处城中,整日浑浑噩噩度日。 后来更是不得不抛下骑军的荣耀,抛下他们的坐骑。 在城墙上与蛮狗厮杀。 实在是憋屈得太狠了! 今日一朝从定北城中解放出来,顿时有如猛虎出柙。 又如那困龙升渊。 不但是那些将士,就连他们座下的战马,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癫狂。 宣泄! 他们需要宣泄! 宣泄心中积压的愤懑、怒火,以及仇恨。 而最好的宣泄方式,就是飞扬起马蹄,以极致的速度,迎着冰冷的风雪,挥下手中雪亮锋锐的长刀。 头颅、残肢飞舞。 鲜血泼洒的那一瞬间,终于换来了一声从压抑到爆发后的哈哈大笑。 “痛快!” 就该如此! 骑军就该这般纵横于沙场! 敌人在他们的马蹄和长刀前,露出恐怖的目光,然后像是受惊的羊群一般,四散奔逃。 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夸赞。 而已经得到这份夸赞的镇辽军将士,朗声笑着。 有如凶残的虎狼一般,紧追在那些四散奔逃的蛮族骑军身后,不断伸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撕碎他们! 碾死他们! 为了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遭受的屈辱与憋屈。 更为那些阵殁袍泽的滔天血债! 他们杀到双目赤红! 喊到声音嘶哑! 甚至就连手臂肿胀,气血匮乏,也犹自不觉。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刻的疯狂杀戮中。 直到一道气息强大到恐怖的身影,冲天而起向他们杀来,才猛然清醒了几分。 只是已经杀到疯狂的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惧怕。 领头的那名曲军候,面色一狞,便嘶声咆哮道。 “死战!” 说着,直接带着麾下的儿郎向着那道恐怖身影冲了过去。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拼死拦下那蛮族强者的时候。 一道锐利无双的金色箭芒,电闪而至。 直接将那蛮族强者生生钉杀在虚空之中。 “你们只管向前便是。” “其它,有我。” 耳边那道云淡风轻的语句,在这片混乱嘈杂的战场上清晰无比。 直到此刻,那些不断冲锋的镇辽军将士才发现。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整个镇辽军中的强者,已经全部出动。 不断狙杀着那些蛮族强者。 而那道骑着乌骓龙驹踏尽虚空,目光俯视四周的身影,就算是在一众镇辽军强者中,依旧是醒目出众。 “是那位韩司马!” 刚刚那些已经准备好赴死的镇辽军将士,惊呼道。 很明显,刚刚替他们挡下一番死劫,并温言宽慰他们‘其它,有我’的那人。 正是那位过去名不见传的韩司马。 不过也仅仅是过去而已。 今日一战之后。 这位韩司马之名,注定将会在整个镇辽军中通传。 日后,甚至会传遍整个幽州。 乃至整个大雍! 不过此时战场上的将士们,却想不了这么远。 他们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眼虚空的方向。 只是觉得那位韩司马那句极短的‘有我’,让他们极为安心。 而这对于韩绍而言,已经够了。 就像是他此时的雕纹长弓,这是弓吗? 不是! 这明明是悄然掘土的小锄头。 他要一点一点在人心的土壤中刨开一道缺口,然后种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些种子能不能在日后开出他想要的朵。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该见分晓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而韩绍其实一直都很有耐心。 崩—— 弓弦震颤间。 又是一道蛮族元神真人殒命在韩绍的雕纹大弓之下。 “你们只管向前便是。” “其它,有我。” 再次重复了这话之后,韩绍看着缓缓增长的微薄【经验值】,不禁有些惋惜地叹息一声。 “升级越来越难啊……” 再这么继续下去,以后自己岂不是注定要走到诛仙的道路上? 这般感慨着。 韩绍顺手诛杀了一尊天门境的大宗师。 看着那团飘荡而出的稀薄血雾,韩绍神念一引,顿时落到了城墙上的公孙辛夷身上。 见公孙辛夷眼神古怪地看向自己。 韩绍莞尔一笑,神色玩味地传音道。 “以后大佬带你飞。” 虽然对于韩绍时不时冒出来的怪言怪语,已经见怪不怪。 可公孙辛夷还是瞪了他一眼。 只是随着体内沸腾的天门真罡不断汹涌,公孙辛夷也只能对身边的公孙度道。 “劳烦父亲为我护法。” 对于爱女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公孙度微微一怔。 而后便看到公孙辛夷身上的气息,急速攀升。 几乎是转瞬间,便破开了一重境界。 可在这之后,那股强盛的气息,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很快便势如破竹地又破开了两重境界。 天门境七重了! 公孙度目光犹疑地看着公孙辛夷,生怕她这次莫名其妙的接连突破,坏了根基。 于是赶忙就要上前为公孙辛夷调理气息。 可他刚要上前,却被公孙辛夷止住了。 “父亲勿慌,我有数。” 伱有数? 你有数,能比我这个武道真仙? 公孙度气恼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 可他没想到公孙辛夷,接着便道。 “还有……” 还有? 还有什么? 正疑惑间,却见公孙辛夷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陡然间又是一个急速攀升。 没过一会儿,便一路飞跃至天门境大圆满。 而这样恐怖的晋升速度,彻底让他公孙度傻眼了。 这一刻他就算是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 看着远处虚空,韩绍眼神中递过来的笑意。 公孙度无奈苦笑一声。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父亲口中的‘大造化’是什么了。 先前他就疑惑韩绍麾下那三百将士的修为。 只是之前他只以为那是用某种秘法催生出来的,类似道兵、僧兵之类的存在。 虽然看起来强大,修行前路却断绝了。 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 否则韩绍那厮肯定也不会将之用在公孙辛夷的身上。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样恐怖的‘大造化’。 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怕是都免不了心生几分贪婪与杀意。 ‘若不是有木兰在……’ 公孙度心中想着,忽然怔了一下。 而后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可这时,韩绍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幽幽传音道。 “岳父是觉得我想利用木兰,才攫取了她的芳心?” 刻意回避了这厮的称呼,公孙度毫不客气道。 “不是吗?” 韩绍淡淡笑道。 “当然不是。” 公孙度冷声回应。 “你最好不是。” 对此,韩绍也懒得解释太多。 他已经搞定了公孙峙和赵言之两个老家伙,公孙度的意见虽然重要。 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搁置争议’,也算是一种处理问题的智慧,不是么? 于是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喂’着公孙辛夷。 只是就在这时,耳边却再次传来一声冷哼。 “你这混账要是敢对木兰不好,谁护着你也没用!” 韩绍:“……”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公孙辛夷身上的傲娇属性,到底遗传自哪里了。 有些古怪地回身瞥了公孙度一眼。 “木兰是绍未来的夫人,自会疼爱有加。” “岳父放心便是。” 言下之意就是。 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会疼。 不用你操心。 这话出口,原本还能维持风度的公孙度,彻底破防了。 一股难言的酸涩与气恼,充斥整个心头。 “你这孽障,要气死老夫不成?” 韩绍无奈。 明明是你先出招的,我这还没用力,你自己就倒下了。 这怪得了谁? 呵,什么武道真仙? 不堪一击! …… (本章完) 132.第131章 龙族! 第131章 龙族! 三百里。 三万充当前军王帐军,在经过一日狂奔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尽管没人知道可汗为什么突然就下令北撤。 但作为可汗最忠诚的卫士,也是最锋利的爪牙,还是坚决执行了王命。 看着悠悠而行的奢华王撵,三万王帐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抚胸喝道。 “伟大的可汗!” 听着四周狂热的呼喊,斜倚在软塌上的始毕可汗,淡漠道。 “起来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 “就在这里等着吧。” 等谁? 自然是等那些落在后面的部族。 看着身后那些紧随其后的大部族,始毕可汗叹息一声道。 “雍人势大,本可汗也是万不得已啊……” 听闻始毕可汗这话,簇拥在王撵周围的一众大部族大能,赶忙道。 “可汗英明!” “这个时候唯有壁虎断尾,才能为我乌丸保存实力,想来那些族人也会体谅可汗的。” 不能体谅的,那就去死好了。 他们这些能被始毕可汗带着提前跑路的,都是死忠。 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不将他们逼到绝境,自然会坚决拥护始毕可汗的王令。 哪怕这样的王令,会显得有些无情和残酷。 而对于他们这样的表态,始毕可汗很是满意。 听话而又忠诚的狗,才能被主人喜欢。 主人吃肉的时候,会赏赐他们一些。 遇到危险时,肯定也会优先保存他们。 始毕可汗目光幽幽地望着三百里外的定北城。 看着那被浇红了半壁的残破城墙。 看着城下尸体筑就的陡峭尸堆。 “差一点啊……” 就差一点,他就能将整个镇辽军一举覆灭在这座名不见传的小城中。 这也是当初他攻破定北、廊居两城后,却没有顺势毁掉它们的目的所在。 他要让镇辽军看到希望。 看到能抵挡乌丸部南下的希望。 否则一旦让他们退回到镇辽城,集结整个幽州的力量,与乌丸部死磕。 那样的话,乌丸部肯定是啃不下的。 这就是以小博大,想要以蛇吞鲸的尴尬之处。 因为如果不能一次性给对方毁灭性的打击,对方就可以输上无数次。 可自己只要输上一次,很可能就一无所有了。 始毕可汗觉得自己的计划没有错。 而且这副棋局刚开始的时候,一切也都按着他推衍的方向进行着。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 好像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 老家被偷。 神庙翻脸。 公孙峙、赵言之两个老东西,竟然以近乎羞辱的方式,逼着自己退了兵。 始毕可汗那双三角眼寒光流溢,宛如一只想要择人而噬的恶狼。 “该死的老东西!” “早晚有一天,朕要踏平幽州!将你公孙氏阖族诛灭!” 这般发着狠。 始毕可汗一遍一遍推衍着这段时间的一切。 结果毫无意外,所有的症结似乎都集中在龙城被毁的那一刻。 不对! 准确的说,是自己那道分魂被斩的那一刻。 “气运么?” 始毕可汗呢喃自语着。 忽然虚空中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应和道。 “你猜对了。” 听到这话,始毕可汗一怔。 而后阴沉的脸色,骤然浮现出一抹喜意。 “你没死?” 虚空中那道充斥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叹息一声。 “差点死了。” 话音一落。 一道巨大的黑色龙影从始毕可汗身后,蜿蜒游走而出。 龙首狰狞,须发飞舞。 低头垂首间,巨大的龙目,望着始毕可汗嘲弄道。 “连个寄魂之地都保不住,伱还真够废物的。” 面对黑龙毫不留情面的辱骂。 始毕可汗脸上的喜意一收,重新变得阴沉。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龙之魂,竟然让人给斩了。” “我都替你害臊!” 听到这里,黑龙那双巨大的龙目,怒意顿生。 “还不是你乌丸部太过废物!” “以一族气运养魂,最后只养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残缺之身!” “甚至还差点连累我的真身!” 一族气运,即一族人心。 乌丸部崛起时间太短。 看似繁锦绣,烈火烹油,可实际上内里还是以往那一盘散沙的状态。 这样的族运,汇聚出的龙气说到底只是空有其表罢了。 若是换成大雍镐京那条真龙,别说是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了。 就算是第八境、第九境,也不敢轻言斩龙! 听到黑龙这般抱怨和怒骂,始毕可汗一时语塞。 虽然谈不上什么愧疚,但憋闷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眼下他已经失去了神庙的支持,若是再逼走了龙族。 那他也别做什么入主中原的美梦了。 洗干净了脖子,等雍人来砍吧。 所以他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怒意,长呼一口浊气,转而问道。 “所以……到底是谁斩了你?” 其实说‘我们’更准确一点。 毕竟那具魂壳,是从他神魂中斩下来的分魂。 然后以龙族传承秘法,塑造其型。 某种意义上,属于二者共有。 只是相对来说,反倒是这黑龙占据的‘股份’更多一些。 所以平日里都是由黑龙看顾。 这一点,就和大雍那皇道龙气有所不同了。 因为大雍有【锁龙井】! 而此时,在听到始毕可汗这话后,那黑龙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片刻之后,才承认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始毕可汗神色一滞。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这条孽龙在糊弄自己。 可看着那双巨大龙目的神色变化,又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更何况想来,以龙族的骄傲,也不可能撒出如此丢人的谎。 “怎么会不知道?” 面对始毕可汗脸色阴沉地质问。 黑龙叹息道。 “那股力量太强,也太诡异……” “当时我感应到危机后,降下一缕神念,可终究还是让对方给斩了。” “甚至还差点被对方循着那缕神念,斩了真身!” 说这话的时候,黑龙那双巨大龙目闪过一抹难言的恐惧。 实际上要不是祂果决,当即斩掉了所有与乌丸部的牵连与因果。 当时祂就死了! 至于说始毕可汗,祂管他去死! 祂只是奉族中之命,在人间养‘龙’。 可从来没想过将自己还很漫长的性命搭进去。 这也是当初始毕可汗真龙之魂,退化、乃至差点崩溃的真相。 只是这始毕到底是有一番造化的。 竟然有人间顶尖大能亲自出手,替他稳住了龙魂。 要不是这样。 祂要想重新联系上始毕可汗,还要费上一番工夫不说。 敢不敢联系始毕,才是真要仔细掂量掂量的事情。 而听到黑龙这话,始毕可汗眉峰蹙起。 “你没见到……那人?” 既然降下了神念,又怎么可能没看到对方? 只是就算是看到了对方,又能怎么样? 这样恐怖的存在,祂敢记住对方的样子吗? 神魂留影,一念便可要了祂的命! 祂可不傻。 又怎么留下这样的隐患? 所以面对始毕可汗的疑问,祂当即便否定道。 “没有。” 甚至为了避免始毕可汗刨根问底,紧接着便倒打一耙道。 “话说,你怎么会招惹这般恐怖的存在?” 黑龙这话,顿时将始毕问懵了。 不明白祂所说的恐怖存在,从何说起。 可很快他便回过味来。 能让黑龙这般恐惧,甚至差点斩了他真身的存在,何其恐怖! 总不能是那个破开龙城、一把火将他辛苦建造的养龙地烧了个干净的年轻雍狗干的吧? 撇开他在战场上临时突破金身境不谈。 当初的他,最多也不过元神境真人吧。 这样的蝼蚁,又怎么可能威胁到黑龙真身? 当时一定还有人! 远比公孙峙和赵言之,还要恐怖得多的老不死。 ‘难怪大巫那个老不死,这般断然地跟自己切割干净!’ ‘还提醒自己,那个年轻雍狗背后有点麻烦……’ 想到这里,就连一贯狂傲的始毕可汗,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见始毕可汗脸色不断变幻,似乎想到了什么。 黑龙那双巨大的龙目,探究地打量着始毕。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始毕摇头。 “没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黑龙之前为了保命,卖过自己一次。 但对合作伙伴有所保留,这是基本操作。 始毕可汗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为了转移话题,始毕可汗很快便接着沉声道。 “我现在和大巫跟神庙断了牵连,是不是如了你们的意?” 见始毕说到这个,黑龙果然高兴起来。 先前始毕在神庙和龙族之间摇摆不定,似乎试图在搞什么平衡。 对于这样愚蠢的举动,龙族自然是大为不满的。 所以对于始毕,乃至整个乌丸部的支持,都是极为有限的。 如今没有了神庙,以及神庙中的那个老不死插在中间。 龙族这口气终于算是顺了。 “你想要龙族,加大支持的力度?” 始毕可汗阴沉着脸,沉默以对。 毫无疑问,他之前的一些想法,随着大巫那个老不死的决然,彻底破灭了。 这意味着自己想要一些东西。 必须要典当更多的未来了。 不过始毕可汗这个时候,也懒得考虑太多了。 毕竟那得是有未来,才能做数。 若是连未来都没有,一切都是空话、屁话。 而眼看始毕可汗默认下来。 黑龙龙目中闪过一抹戏谑。 “不会再有锁龙井,等着我们吧?” 镐京那一座座锁龙井,对于龙族而言,不但是莫大的耻辱。 更是阻止他们攫取人间气运的最大阻碍。 为了毁了那些鬼东西,祂们已经等待、努力了数千年了。 如今终于看到了一抹光明,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放心,我不是天元。” 天元,昔日大雍太祖的年号。 就如同今日的太康一样。 始毕可汗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决然。 “只要能让我登上那个位置,你龙族之请,朕无有不允!” 黑龙神色玩味地看着始毕。 祂此时忽然在想,当初的大雍太祖天元帝君是不是也是这般跟那位龙族前辈承诺的? 人族的承诺啊…… 啧啧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要以实力说话的。 强者才有背弃承诺的本钱。 而弱者终究只能乖乖听话。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 黑龙话未说尽。 但内里的威胁之意,再明白不过。 而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顿时始毕可汗心中的疯劲,再次涌上心头。 “否则什么?” 始毕可汗凶相毕露道。 “别忘了,这一局天下棋,朕配合你们,你们才能下下去!” “朕不配合你们!砸了这棋盘!” “咱们谁也别玩!” 听闻始毕可汗这话,黑龙似乎乐了。 “你怎么能断定这局棋,只有我们在下?” “又怎么断定,我们只有你一枚棋子?” “你啊,太自信了。” 草原这个井口,实在是有点小了。 小到某人仰望天空,总以为天空就只有这么大。 听闻这番反问,始毕脸上的凶相,顿时一僵。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对他说出类似的话了! 第一次,是大巫那个老不死! 只是相对于上次,始毕可汗强行忍住了爆发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反而会让自己失去理智,失去对局面的控制。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是越发坚韧。 因为他相信,他就是谶言中的天命之人! 否则的话…… ‘毋宁死!’ 这一刻的始毕可汗,眼神执拗、坚韧中又带着几分特有的疯狂。 顿时让身前的那双巨大龙目,骤然一亮。 对! 就是这样的眼神! 当初祂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样混乱的眼神。 跟祂们黑龙一族,真的很契合。 至于那什么‘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鬼谶言,或许有人会信。 但祂却是不信的。 祂甚至很怀疑,那本就是某个老不死为了探路,随意推出来的一个试探。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可以让始毕这厮,能坚定地按着既定的路线,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相对来说,乌丸部还是太弱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在这局棋局上搅动什么大的风云。 必须让他们尽快强大起来。 为此,龙族是该适当付出一些了…… 想到这里,黑龙心中一笑,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过在给出承诺前,祂必须回族中请示一下。 所以在跟始毕可汗交代了几句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这处王撵之中。 …… 而另一边,从定北城下到始毕可汗王撵所在的这三百里。 却成了整个乌丸无数部族,绝望而悲惨的残酷血路。 他们一路逃,一路死。 不断向着长生天和他们的可汗祈求着救赎。 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和惨嚎。 身后那些已经杀疯了的雍人,依旧在不断地挥刀。 像是田里的老农,不辞辛苦地收割这最后的收获。 而面对这样血腥的屠戮,有蛮族终于受不了。 冰天雪地的严寒中,他们将脑袋死死磕在地上的积雪中。 祈求着雍人别杀了。 他们愿降! 只是这种投降,对于那些已经杀疯了的雍人,又有什么用? 马蹄踏过,长刀扫过。 又是一地尸体。 韩绍跨着乌骓龙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血腥残酷的一幕幕。 忽然想到当初的战场上,自己跟身后的一众同袍,似乎就是这般一路南逃。 期间,到底倒下了多少人。 谁也不知道。 如今局势翻转,韩绍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怜悯。 眼下他更在意的是…… ‘等这里结束,或许就真该回去了吧……’ 这般念头生出,韩绍忽然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 因为若是前身留给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里似乎有人在等着自己。 在瞥了一眼重新披上一身黑甲,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公孙辛夷后,这份心虚忽然无限制壮大了无数倍。 而如今已经一举踏临元神境的公孙辛夷,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人这份心神不灵的状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到公孙辛夷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 韩绍只当风太大,吹聋了耳朵。 只要自己足够不要脸。 那自己就是无敌的。 …… (本章完) 133.第132章 近乡!(第一更!) 第132章 近乡!(第一更!) “走吧,不用看了。” 虚空的某处,几道气息若有若无的身影,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为首的一道身影,口中幽幽说着,便准备抽身离去。 只是身边的其他人,却有些不甘心道。 “就这么走了?” “那咱们前面那些事情,不就全都白忙活了?” “是啊,要不再看看?” 多好的机会啊! 只要将镇辽军整个葬送在这草原之上。 回头等那些蛮狗肆虐幽州的时候,他们再调集大军一举将他们赶回草原。 这样一来,不但军功有了。 幽州也将顺势被他们吞进腹中。 如此巨大的利益在前,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是听到他们这话,为首那道身穿儒衫便服的身影,却是哂笑一声。 “不走留着干嘛?难不成你还要跟赵家那条老狗叙叙旧?” 有些事悄悄地做,只要没被人抓到尾巴,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要是摆到台面上,就没有那么好揭过了。 他们这些跑腿干活儿的人,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背后那些大人们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适可而止吧。 没见始毕那疯狗,都已经捏着鼻子认输了吗? 想到这里,为首那道身影无奈失笑一声。 他们都小看了这条疯狗啊! 谁又能想到这厮冷静下后,竟然这般果决。 眼看着苗头不对,为了脱身,竟然不惜牺牲掉这么多蛮狗的性命。 当真够狠! 要知道单单就他们看到的这一路,数十万蛮族大军就抛下了不下十万具尸体。 后面若是那些杀疯了的镇辽军再不停手。 这数十万蛮族能活着走完这三百里的,怕是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而就在他表情玩味地看着那些蛮狗被屠戮的时候。 他身后的那些身影,却似乎在仔细回味他刚刚说的话。 小半晌之后,忽然面色一狠道。 “既然那赵家老狗如此碍事。” “大人,你看要不要……” 说着,顺势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着身边这些人脸上狰狞的神色,为首的那道身影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淡漠道。 “你们疯了。” 赵家,可不是已经没落的辽东公孙。 那老不死还是健在呢! 今日他们敢将他们赵家一位第七境的真仙坑杀在这片草原之上。 来日那老不死就算是将天翻过来,也会将他们阖族诛灭! 否则的话,他赵家的颜面何存? 又有何脸面以那位儒家至人七十二弟子自居? 说着,那为首的身影眼神嘲弄地看着身边这些蠢货,不咸不淡地道。 “需要本官赏伱们几巴掌,让你们好好清醒一下吗?” 听闻这话,几人脸上的杀意一僵。 等冷静了下来后,额间瞬间渗出了几缕冷汗。 “大人恕罪!是我们失智了!” 为首身影瞥了几人一眼,冷笑道。 “你们不是失智,是被利益迷了眼。” 幽州这块利益不算小了。 特别是这么多年一直被公孙氏掌控的辽东火参,就算不被炼制成宝丹。 生吞下去,也能滋养元神。 这样一味宝药,又怎么能不让眼红? 别说是他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小家族出身了。 就算是背后的那些大人们也早已垂涎欲滴。 只可惜这一次人算不如天算,明明已经快成功了,却还是让公孙氏翻了盘。 想到这里,被几人簇拥着的那道身影,望向那道策马御空的年轻身影。 ‘就是这小子么?’ 要不是神都传来消息。 谁又能想到这么一场涉及两族,近百万人的庞大棋局。 竟然让区区一枚上不了台面的小卒,生生拱翻了棋盘呢? 想到玄妙处,那身影失笑一声。 本来准备顺手将这坏了他们大事的蝼蚁,顺手捏死。 可在感受到这厮身上缠绕的数重气息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到底,还是不值当。 罢了,只是区区一枚小卒而已。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这般念头生出,他也懒得再在这里待了。 时间久了,难免沾染上这战场上积蓄的凶煞之气,平白污了修行。 不值当。 “你们好自为之吧!” 在撂下这句话后,他也不理身边几人,直接身形一虚,便消失在虚空所在。 独留剩下的几人,彼此面面相觑一阵。 而后只能看着下方的战场,惋惜地叹息一声。 “罢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吧。” 反正镇辽军经历过那场惨败之后,损失不小。 短时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而且双方不出意外,已经结下了血仇。 就让乌丸部那些蛮狗拖住他们,慢慢死磕吧。 接下来这一局天下棋局,应该也就没有辽东公孙什么事了。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跑腿的,大功没捞着。 小功还是有一些的。 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这话说完,几人便紧跟着那位大人在身后,同样消失在虚空。 而当韩绍目光幽幽看向那片虚空的时候。 耳畔传来公孙峙严肃的声音。 “走了?” 视线中小地图上几个嫣红如血的红点,已经消失。 韩绍点头,“走了。” 话音一落。 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顺势从韩绍身边走出。 而后迅速向着韩绍看向的那片虚空,放出神念。 “果真是儒家的人!” 公孙峙怒视身边的赵言之。 赵言之无奈苦笑。 “大雍不再是曾经的大雍了。” “儒家也不再是曾经的儒家了。” 有教无类。 有的时候,坏就坏在这个‘无类’上。 儒家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赤诚君子’? 还不是因为伪君子太多了…… 赵言之这话意犹未尽。 毕竟就算是他,就算是江南赵家,也不敢说上一声所有的事情都能问心无愧。 人心易变。 谁又能始终如一? 赵言之苦笑间,神色落寞。 公孙峙却是得理不饶人。 当即虎着脸,怒声道。 “老子管你儒家如何呢!这事,你们必须要给我公孙氏一个说法!” “否则的话,别怪我兵家将官司打到那紫霄金銮!” 见两个老家伙,似乎要拉扯一番。 韩绍也懒得听他们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实力不够,站的高度不够。 有些话听来也只是雾里看,似是而非。 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护住一些镇辽士卒。 将自己这个‘韩司马’的威名,在这些将士们的心中多烙印上几分。 未雨绸缪。 有备无患。 这些道理,总是不会错的。 ‘毕竟……老丈人无子啊……’ 似韩绍这般孝顺的人,又怎么能够让公孙度一番心血造就的家业,落于他人之手? 想到这里,韩绍顿感动力十足。 刚刚有那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在一旁。 有些事情他不敢做得太过。 此时那些鼠辈走了,他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一面将公孙辛夷赠与他的雕纹大弓,拉成了满月。 按着小地图的索引,一一点杀那些藏于蛮族大军的强者。 一面将虚空中那延绵不知道多少里的庞大血云,从虚空中瞬间扯落。 元神境之上的,由于数量太过稀少,自然都被韩绍喂了公孙辛夷。 省得她继续没完没了,时不时刺上几句。 虽然他不要脸,但他嫌烦。 见这娘们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韩绍这才顾及到他麾下的陷阵营。 只是无奈的是他麾下陷阵营的将士,数量终究还是太少。 又没有系统替他们‘卡级’。 韩绍只能强行分出心神,让他们慢慢消化。 这样一来,效率自然就慢了下来。 看着虚空中那片依旧庞大无比的血云,韩绍心念一转,索性直接将那片血云从虚空向着下方泼洒而下。 顷刻间,无数血云倾落如雨。 累累垂条而下。 韩绍眼神默然地瞥过下方那些正在忘我厮杀的镇辽军将士。 不管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心向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 还是心向整个辽东公孙。 这一刻的他们,完全值得这一番拼死冲杀搏来的造化。 至于说后面的一系列,诸如保密之类的麻烦事。 韩绍也懒得去管了。 就让公孙峙他们去头疼吧。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所谓的秘密,想保也保不住的。 而下方那些将士修为的快速变化,自然瞒不过公孙峙等人。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跟韩绍说什么的时候。 韩绍已经策动着胯下的乌骓龙驹,身形一闪,飘忽远去了。 “这臭小子做事也不考虑个前因后果,太莽撞了!” 听到公孙峙这声喝骂。 赵言之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言不由衷之意。 丢给这老货一个白眼后,赵言之无奈道。 “让你这个老小子,捡到了这么宝贝,你就偷着乐吧!” 这个时候赵言之也不得不承认。 这小子的这个‘天赋神通’,与兵家一脉简直是绝配! 一旦让这小子彻底成长起来。 或许昔日那纵横天下,镇压寰宇的兵家,怕是真的要重现人间了。 ‘只是这过程未免……太血腥了些……’ 这一刻,仿佛看到那一路尸山血海的赵言之叹息一声。 果然听到赵言之那话的公孙峙,咧嘴一笑。 “同乐,同乐,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孙婿不是?” 赵言之闻言,再次白了他一眼。 也懒得跟这厮纠缠了,直接便道。 “你一人乐就够了,别拖上老夫。” 外孙女未婚有私情,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虽然看在那小子天赋卓绝的面子上,捏着鼻子默认了下来。 可要让他跟公孙峙这个老货一样,不顾面皮地张口闭口‘孙婿’。 他可拉不下这个脸。 说着,在看了下方的局势后,便道。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 公孙峙闻言一愣。 “不去镇辽城见见木兰她母亲?” 赵言之有些意动,随后却又摇头道。 “这次就算了。” 这一趟北上之行,他是得了老祖的点头来的。 期间的事情不少,他必须回去跟老祖禀告一二。 别的不说。 单单刚刚虚空中残留的那些气息,他就该跟老祖好好说道说道。 有些混账,确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只是到底该怎么处置,他还需要老祖拿个章程。 再加上眼下大局已定。 有公孙峙和公孙度父子两真仙,无论如何也够了。 那始毕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想到这里,赵言之又跟公孙峙招呼几声,便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 赵言之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不过真仙境就是这样。 一息千里之下,天涯也不过咫尺。 韩绍有些艳羡地看着代表赵言之的红点消失在地图上。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也能成就这样的境界。 三百里。 就是这一路的尽头。 韩绍跟在公孙度身后,目送着那些跨过三百里界限亡命北逃的蛮骑身影。 “做得不错。” 听得公孙度难得地夸赞,韩绍点头应承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公孙度说的不是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 而是将这些百战余生的镇辽军将士修为,一举拔高了数个台阶。 如此功劳,就算是公孙度再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了他这个人情。 所以在说完这话之后,公孙度又补了一句。 “回去之后,你就在将军府做事吧。” “你小子还嫩得很,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以后跟在老夫身边好好学!” 明明是施恩的举动,却被公孙度说得这般生硬。 韩绍很想跟公孙度说,要不您还是跟在我后面好好学两天? 只是看着公孙辛夷的面上,韩绍决定给这老家伙一点面子。 当即便点头道。 “都听伯父的。” 伯父? 听到韩绍悄然换了称呼,公孙度眉头微拧。 片刻之后,冷哼一声。 “算你识趣!” 而就在翁婿两人小声嘀咕的时候,忽然一道强大霸道的气息,毫无遮掩地从虚空中浮现而出。 公孙度冷眼瞥过间,浑身肃杀。 只是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对面那道一身黑色衮服外裹华丽狐裘的身影,已经哈哈笑道。 “公孙度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紧张什么?” 听闻始毕这话,公孙度先是护住身后的韩绍,而后才冷笑道。 “与本将为友,你也配?” 始毕闻言,也不生气。 与公孙度打了声招呼后,便不再看他。 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韩绍,幽幽道。 “就是你小子将我草原搅得天翻地覆,又一把火烧了我的龙城?” 韩绍此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个掀起这场血战的蛮族酋长。 片刻之后,笑道。 “不错。” “城不错,火也旺。” 听到韩绍轻描淡写地回话,始毕那双三角眼幽幽地盯着韩绍。 见这厮似乎毫无惧意的样子,冷哼一声道。 “胆量不小。” 说完,便不再看韩绍。 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给自己带来不小麻烦的年轻小子罢了。 见过了。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差不多就得了。 区区蝼蚁,能有这一次机会,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也不太值得他太放在心上。 真正能让他重视还得是公孙度这个老对手。 “这一局算是平手,如何?” 听到始毕这话,公孙度冷笑不减。 “你独身前来,就是想说这么一句废话?” 始毕闻言,哈哈笑道。 “当然不是。” 始毕脸上咧嘴笑着,眼神中的寒光却不加掩饰。 “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年……明年我还会再来……” “你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话音一落。 那道黑色衮服外裹华丽狐裘的身影,便一点点消失在虚空中。 见公孙度目光死死盯着始毕离开的身影,神色阴沉如水。 一旁站着如喽啰的韩绍,忽然笑着道。 “若是日后拿这厮的人头,作为聘礼。” “伯父觉得如何?” 听闻韩绍这冷不丁冒出来的话。 公孙度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冷哼道。 “年轻人不要说大话。” 不过说完之后,又哼哼唧唧道。 “不过你要是真能拿来这疯狗的人头,你要什么,老夫都允你!” 韩绍闻言,呵呵一笑。 本想说,你把镇辽军给我就行。 可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直白,于是换了一个婉转的说法。 “不用,伯父把木兰给我就行。” 不要官位。 不要权势。 只要木兰。 这般痴情,让公孙度不禁对这厮印象大为改观。 于是在接下来返回定北城中的几天里,态度也悄无声息地缓和了不少。 只是公孙度不免有些奇怪。 之前一有空闲,便与韩绍形影不离的公孙辛夷。 在即将返回镇辽城的这几天里,似乎有意在疏远那厮。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感觉到了。 只是他不敢说。 也不敢硬往前凑。 直到临行前的那一天,正在披甲的韩绍,忽然见到公孙辛夷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面替韩绍披上一件件甲胄部件。 一面抬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我不会让与她……” 口气坚定而霸道。 尽显世家贵女的蛮狠与傲慢。 韩绍沉默,无言以对。 …… 第二更,要在12点以后了 (本章完) 134.第133章 盼君归! 第133章 盼君归! 幽州苦寒,地阔而人稀。 故又称为‘辽’。 所以镇辽城,名为镇辽,实为镇幽州。 ……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了。 明年是太康六十年。 一甲子一个轮回。 到时候必定是普天同庆,为太康帝君贺。 只是如今的镇辽城中却是看不到任何迎接新年的喜意。 街上往来忙碌的人们行色匆匆,大多低头垂目,满面愁绪。 不时有人抬头,却不是看路。 而是目光忧虑地望向北方。 ‘已经出征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个消息传回来?’ 先前定北、廊居两城被屠的惨状,传到镇辽城的时候。 整个镇辽城的百姓,全都义愤填膺。 誓要向那些畜生讨回这滔天的血仇。 可后来当镇辽军奉命出塞征讨那些蛮狗之后,这些义愤填膺的愤慨,很快便化作了对自己出征儿郎的忧心。 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只在生死一念间。 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等残酷的现实。 这一刻,他们真的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叫嚷得那般大声,以致于似乎真让那位神都镐京的帝君陛下听到了。 这才逼得自家儿郎不得不提上镇辽刀,跨上辽东战马,与那些该死的凶残蛮狗搏命。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为那些驰骋疆场的儿郎们不断祈祷。 不求儿郎能立下什么功勋,青云直上。 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哪怕缺上一条胳膊,少上一条腿…… 而这一声声祈祷中,自然也少不了姜婉。 昨晚又熬了个夜,总算是将绍哥儿那身冬衣缝了个大半。 只是这样一来,一夜没怎么睡的姜婉,早晨起来精神上不免有些恍惚。 隐约总听到绍哥儿似乎不断在耳边‘婉娘,婉娘’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姜婉暗道,自己真的是想他,想得整个人都痴傻了。 这般摇头温婉一笑,姜婉再次拾起还没做完的冬衣,一刻也停歇地穿针引线起来。 离新年不远了。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好让绍哥儿征战归来的第一时间,穿上这身新衣裳。 免得再有人在背后骂他穷酸。 虽然她知道绍哥儿不在意这些,但是她在意。 每次听到有人这般说她的绍哥儿,她就恨不得上前撕烂了对方的嘴。 然后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看他们谁还敢胡咧咧! 可是她不敢。 她的绍哥儿可是读过圣贤书的翩翩君子,最见不得女子这般粗鲁无状。 她可不能丢了绍哥儿的脸面。 所以她只能忍。 一面忍,一面跟着婶娘学着这繁复难懂的针线活儿。 天啊! 这太难了! 姜婉犹记得当初自己看着扎得满手是血的凄惨模样。 练武再苦,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她,一下子没忍住泪眼婆娑起来。 不过在看着那个傻子当时紧张的模样,姜婉又很想笑。 然后悄悄将手藏了起来,又哭又笑。 只是可惜啊,就在姜婉好不容易学会了针线活的时候。 绍哥儿跟着叔父从军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她好不容易攒够钱,从布店买好布匹的时候。 绍哥儿又出征了。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等你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打乱你之前的所有准备。 让你猝不及防。 姜婉不知道送绍哥儿北征的那一天,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只感觉自己的魂儿,似乎也跟着一起走了。 这就样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才悠悠醒转过来。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缝制手上的冬衣。 因为只有这样她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等他从战场归来。 活着为他解下战袍,换上这身冬衣儒衫。 就这样,时间似乎也就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熬……’ 姜婉有些恍惚地想着。 随后将手中已经渐渐成型的冬衣,撑在身前仔细打量着。 并不算贵重的布匹,自然做不出华丽的衣衫。 但姜婉料想她的绍哥儿也不在意这些。 只要是她送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想到到时候他穿上这身冬衣,昂首阔步走在镇辽城中的样子。 姜婉就想笑。 她其实很喜欢笑。 习武天赋很好。 性子也烈得很。 但自从绍哥儿读书以后,她就渐渐收敛起这些与绍哥儿格格不入的东西。 从那以后,她就是姜婉,温婉的婉。 不过她不觉得委屈。 只是对绍哥儿有些愧疚。 因为她本不是绍哥儿喜欢的样子,只是让自己变成了绍哥儿喜欢的样子。 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弄虚作假的卑鄙小贼。 不过小贼就小贼吧。 只要能得到绍哥儿,卑鄙就卑鄙吧。 毕竟只要能伪装一辈子,谁又在乎原本的姜婉是个什么样子呢? 姜婉自己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他的绍哥儿。 也只要绍哥儿在乎她。 这一辈子……足矣! 想到美好处,姜婉暗骂自己不害臊! 不知羞! 可看着手里的冬衣,姜婉却是忍不住将之凑到了脸颊边,轻轻摩挲了几下。 “郎君何时归……”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 已经许久没有睡好的姜婉,忽然感觉到一丝难以抵挡的倦意。 ‘睡一小会吧,醒来再缝……’ 准备奖励偷一会儿懒的姜婉,沾着桌案的边,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那一声声‘婉娘’便再次袭来。 隐约知道自己这是在梦境的姜婉,强忍心中的羞意,刚想应声。 可一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一片延绵不知道尽头的黑色尸山! 而她的绍哥儿坠落马下,甲胄残破,一身是血地看着自己! 只这一眼,姜婉便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 她隐隐看到他跟自己说了什么,可她听不清! “韩郎!” 这般声嘶力竭地嘶喊一声。 整个人便连带着梦境一起,瞬间支离破碎起来。 清醒过来的姜婉,无暇顾及手中被泪痕湿透了的冬衣。 因为刚刚那一出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 真实到她仿佛看到了绍哥儿眼中的那一抹遗憾与释然。 只是就在这时,身边却是传来一声埋怨的声音。 “伱这孩子瞎嚷嚷什么,吓我一跳。” 是婶娘! 看到婶娘的那一刻,姜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死死抱住婶娘,痛哭道。 “婶娘我梦到韩郎了!梦到韩郎了!” “他坠马了!流好多血啊!快去救他!” 姜婶本想笑骂她张口就是‘韩郎’不害臊。 可当听到姜婉说出后面的话后,顿时心中一惊,赶忙紧张问道。 “你叔父呢?你可曾梦到你叔父?” 等见到姜婉摇头之后,这才舒一口气。 随后柔声安慰道。 “只是一个梦而已,看把你吓的!” 姜婉父母故去的早。 她跟姜虎又一直没有子嗣。 所以一直将姜婉当亲生女儿看待。 此时眼看姜婉又为了那混小子牵肠挂肚,柔声安慰的同时,难免生出几分怨气。 于是当即就骂道。 “这蛆了心的孽障!早就说不让他从军!” “偏要去!还说什么功名只在马上取,真是读书读傻了!” “还连累我家乖囡在家担心!” 看在姜婉的面子上,有些难听的话,姜婶收着没说。 依她看来,那个姓韩的小子,除了那张脸外,文不成、武不就,可谓是一无是处。 根本配不上她家乖囡。 可无奈姜虎认死理,说什么兄长定下的亲事,怎么能说改就改。 再加上姜婉这妮子也是一根筋,偏偏就认定了那个废物。 否则的话,以她家乖囡的品貌,不说入宫当个贵人。 当个官家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她一个做婶娘的,又拗不过这叔侄俩,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她去吧。 谁让她家乖囡喜欢呢? 正一边骂,一边叹息着。 可刚刚还垂泪不止的姜婉,顿时忘了哭泣,急声道。 “婶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韩郎胸有凌云志!才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话一出,姜婶顿时被噎得不轻。 气得翻了个白眼后,她也懒得跟这个傻妮子计较。 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 “好好好!你家韩郎是块宝!我不能说他不好!” 在狠狠瞪了姜婉一眼后,姜婶没好气道。 “你就护着他吧!” “等你以后嫁过去以后,天天过苦日子,有你后悔的!” 被姜婶这一打岔,原先清晰的梦境,似乎忽然模糊了许多。 再加上少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婉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可尽管有姜婶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这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姜婉心中还是被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忙活她的冬衣,她一有空就往城中的寺庙跑。 为她的郎君在佛祖面前祈祷。 回去的路上,路过酒肆茶楼的时候,她还会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上一阵。 因为绍哥儿说过。 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消息最是灵通。 十一月十三,这一天。 对于镇辽城来说,注定是震动所有人的一天。 因为北边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只是不是报喜! 而是晴天霹雳! 镇辽军败了! 自定北、廊居两城分兵出塞的两路大军,遭遇了数十万蛮骑的突袭。 尽皆惨败! 这则宛如旱地惊雷的噩耗,让整个镇辽城的人全都呆住了。 好半晌,才有人怒声道。 “假的!肯定是假的!” “我镇辽军纵横无敌!怎会败于区区蛮狗之手!而且还是惨败!” 过去这些年,镇辽军北上出塞,虽然偶尔也会受点小挫折。 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败仗。 更别说什么惨败了。 惨败,是什么? 是丢盔弃甲! 是动辄伏尸数万! 所以他们本能地不信。 甚至将那个带来这个消息的外地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头戴帷幔躲在人群中的姜婉,也悄悄跟着骂了几声。 假的! 肯定是假的! 绍哥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姜婉给自己鼓了鼓气后,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再敢出门。 也不再想听到任何消息。 整天窝在家里,缝她的冬衣。 ‘必须要快一点缝,绍哥儿要回来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婉娘你不要去相信那人的话,他是骗人的……’ ‘绍哥儿一定没事的,他还会打个大胜仗,当上将军!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婉娘过门!’ ‘他答应过婉娘的,不会骗婉娘的,对吧?’ 姜婉一遍遍地跟自己说着这些话。 似乎要给自己的信心。 直到几天之后,她看到婶娘失魂落魄地回来。 那一刻,姜婉忽然就没忍住流下泪来。 美目垂泪的瞬间,姜婶也没忍住哭了。 “乖囡,别怕!你叔父说过,他会回来的!” “他会带着绍哥儿回来的!” “那狗东西要是敢说话不算数,咱扒了他的皮!” 往日里,姜婶性子上来,能从街头骂到街尾。 再一发狠,甚至连自己都骂。 但她从来都舍不得骂姜虎。 可是此时她张口就是‘狗东西’,显然是恨极了他。 只是她这份色厉内茬的虚弱凶狠,就连姜婉也能明白无误地看出来。 于是本来是被安慰的姜婉,用力抱住了婶娘,柔声道。 “不怕,婉娘不怕,婶娘也不要怕。” “会回来的。” “叔父会回来,韩郎也会回来的。” “我们做女人的,要相信他们,对不对?” 面对姜婉出乎意料的坚强,姜婶原本强装的凶狠,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嘶声哭喊道。 “乖囡啊!要是你叔父去了,咱可怎么办啊!” “他可是咱的命啊!” “是咱的命啊!” 平凡夫妻。 虽然生活中不见波澜,可真到了面对生死的时候。 那种痛彻心扉地撕心裂肺,不是当事人又如何能懂。 而这一日的镇辽城,却不独独是姜婶。 也不独独是姜婉。 随着那些为躲避蛮狗屠戮南下逃难的难民,大批进入镇辽城。 镇辽军在草原惨败的消息,再也不可能掺杂任何虚假的可能。 无数人悲声痛哭。 无数人痛骂蛮狗。 更有不少武者修士汇集到镇辽将军府门前,请求留守将军府的长史,将他们编军入伍。 北上草原,与蛮狗决一死战。 誓要报此血仇! 只是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等一等,再等一等! 这样一次又一次,那些武者修士终于忍不住怒声道。 “长史莫不是怕死?” “若是长史怕死!我等不怕死!” “长史尽管送我等去死便是!” 幽州之地,历史上曾归属古燕国一段时间。 时人,常感慨‘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如今不知道多少年过去。 这话竟然依旧适用于当下的幽州。 适用于如今的镇辽城! 将军府中的那道声音,喟然长叹一声。 “尔等勿慌。” “大将军虽败,却在定北城稳住了阵脚。” “如今已经将数十万蛮族挡在了定北城下。” 那声音并没有否认那场惨败。 听得所有人心中一沉,面现悲色。 不过后面那句话,却让他们振奋了几分精神。 大将军还在! 镇辽军还在! 而将军府中的那声音在说完这话之后,这一次却没有拒绝这些壮烈之士的请求。 而是将他们编入了城防营。 这也是为最坏的结果,做最后的准备。 身处家中的姜婉,很快便从姜婶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新消息。 毕竟只要没有全军覆没,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谁又能说幸运的不会是自己家的男人呢? 就这样,时间又是一天天过去。 姜婉从小寒,等到了腊八。 从腊八,等到了大寒。 天降大雪的那一天,她终于等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冬衣早就已经缝制好了,她的郎君还没有回来。 再在家里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她会疯的。 “乖囡!” 听到身后婶娘的呼喊,怀抱崭新冬衣的姜婉脚步微顿了下。 “我去迎他回家。” 然后在第一时间为他披上冬衣。 天下雪了。 他会冷的。 …… 一连两天风雪的等待。 酒楼中有食客看着风雪中的那道女子身影,忽然认出了她。 “哟!这不是婉娘嘛!” “在等那个废物回来吗?” 那食客借着酒劲,哈哈笑道。 “要我说,你还是别等了!” “那个废物习文不成,练武又差劲!” “上了战场,别说是杀敌了,怕是见到那些蛮狗就被吓到尿裤子了!” 这话说完,与他同桌的一众食客,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都是昔日‘绍哥儿’习文时的同窗。 初始,习字断文的时候,‘绍哥儿’样样比他们强。 可一旦涉及到真正的修行。 那姓韩的整个成了一个榆木脑袋,修行缓慢无比。 时间一长,废物之名,自然不胫而走。 几人口中嬉笑着,顺势打量着眼前风雪中的姜婉。 老实说,自从韩绍弃文从军后,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女了。 如今一看,尽管落雪满帷幔,可那曼妙的身姿却是连那袭冬衣也遮挡不住。 眼中一亮,便哈哈笑道。 “要不等那个废物死了之后,你嫁与我得了。” “我可比那废物强多了……” 可这话还没说尽,迎来的便是重重一棍。 咔嚓—— 筋骨断裂间,那满口喷粪的年轻食客,顿时哀嚎阵阵。 少女头顶的帷幔掉在一旁,秀美温婉的妙容,展露在所有面前。 只是那一手不知道哪里摸来的木棍,却给人一种极为违和的感觉。 “吾家韩郎!” “不管修为如何,尚敢提刀上马杀敌!” “如此纠纠伟丈夫!又岂是你这等只会躲在后面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所能辱没的!” 说着,手中木棍裹挟着后天真气,一棍一个将刚刚所有辱骂过绍哥儿的狗东西。 全都打断了双腿,一脚踢到了外面的风雪中。 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其他食客,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喝彩道。 “好女子!好一个纠纠伟丈夫!” “打得好!说得也好!” “为我镇辽勇士贺!为我镇辽烈女贺!” 阵阵大声喝彩声中,姜婉顺手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一边。 随后用那演练过无数次的标准仪态,向众人施了一礼。 然后重新戴上帷幔,抱着冬衣,再次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镇辽军每次凯旋,都从这个门进。 姜婉以前跟在婶娘身边,迎过几次叔父。 断然是不会错的。 只是随着酒楼的食客渐渐归家。 那处城门依旧没有动静。 姜婉原本满怀希望的眼神,也随着天色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明天,明天他一定回来的!’ 这般呢喃一声。 姜婉神色落寞。 只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远处的城门突然传来一阵狂奔的马蹄声。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镇辽别部陷阵营韩司马!连斩蛮狗两尊法相境大能!” “数十万蛮族大溃!” “我镇辽虎贲趁势掩杀三百里!斩首近二十万!” “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马蹄呼啸而过间。 那道激动得近乎颤抖地咆哮之声,一遍接一遍地在整个镇辽城中响起。 “大捷!大捷!” “定北城下!我镇辽别部……” 很快便有如一根炽热的火把一般,瞬间点燃了本该于黑暗中沉寂的镇辽城! 赢了?! 惊喜和反转来得太快! 无数道身影冲出家门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直到将军府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我镇辽别部司马壮哉!” “我巍巍镇辽!壮哉!” “今夜我镇辽宵夜不禁!为我镇辽儿郎贺!” 话音一落。 整个镇辽城瞬间沸腾了。 风雪中,一盏盏平日里舍不得点亮的油灯,接连亮起。 无数人发出兴奋的怒吼。 无数人迎着风雪,冲上了街头。 反倒是最先听到消息的姜婉,讷讷地往家中走着。 她才不关心什么韩司马呢。 也不关心什么连斩两尊法相境大能。 更不关心什么掩杀三百里,斩首近二十万。 那等高高在上的存在,离她终究太远。 离她韩郎那个小卒子,也太远。 此时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唯有一句话。 “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她高兴得几乎要飞起了。 尽管没有人明确告诉她,她的韩郎,她的绍哥儿还活着。 但她就是相信! 相信他能回来! 姜婉紧了紧怀里被重重包裹的冬衣,然后飞奔着往家里跑去。 这一刻的她,一点也不温婉。 …… (本章完) 135.第134章 烈士百战归! 第134章 烈士百战归!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十三。 寒冬刚巧正至四九。 一夜都没怎么睡着的姜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等看到天边泛起的蒙白,顿时一惊。 赶忙起身穿上衣裳,快步推开婶娘的房门。 准备叫婶娘起床。 可没想到婶娘已经早早地起身,穿着那身过年才舍得穿的衣裳,正对镜贴着黄。 那年逾四十的妇人,在看到姜婉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抹难言的羞涩。 “乖囡,婶娘好看吗?” 从未见过婶娘这般神态的姜婉,浅笑一声。 “好看,婶娘最好看。” 听着姜婉这声明显的奉承之言,姜婶白了她一眼。 “你这妮子,惯会骗人。” 说着,有些落寞地看着昏黄铜镜里的女子倒影,叹息一声。 “哎,婶娘老了,你叔父怕是不喜欢了。” “男人啊,就喜欢年轻的,漂亮的。” “隔壁老邓,那么一把岁数了,还讨了个小的……” 见婶娘这番自怨自艾,姜婉安抚道。 “放心吧,婶娘这般好看,叔父怎么会不喜欢?”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替婶娘描了描眉。 然后又让她照了照铜镜。 姜婶以手抚着脸颊。 “以前你叔父在家的时候,都是他替我画眉。” “害得伱婶娘这眉,总是画不好……” 姜婶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眼中却是落下泪来。 “所以啊,只要他能活着回来,给我继续画眉。” “他要讨个小的,我也愿意随了他的意……” “真的!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他讨个十个八个,我都不带眨眼的!” 姜婉将婶娘揽入怀中。 “那咱家以后可就热闹了。” 打趣了一句,姜婉柔声安慰道。 “婶娘别哭,哭了妆容,就真的不好看了。” 说着,又强调道。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姜婶闻言赶忙止住了眼泪,慌乱道。 “真的吗?妆了吗?”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知道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 但那后半句‘女为悦己者容’,却早已刻入了骨髓。 姜婉听着婶娘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 叔父的好,叔父的坏。 说她没用,这么年没能给姜家留个后,死后怕是也无颜面对姜家先祖。 说她不是善妒,只是不舍得将叔父分润给她人。 说叔父在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 说叔父不在的时候,她好像忽然就老了。 说…… 婶娘所说的一切,都是关于叔父的。 或许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叔父了。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婶娘。 这一刻的她,在婶娘身上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因为她的世界里,似乎也只有绍哥儿。 …… 重新返回自己房间的姜婉,端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 理了理云鬓,挽起了发髻。 将早已剪好的粉色子,贴在额间。 最后才将红布包裹的木钗取出,插在发间。 昏黄铜镜中的二八少女,一颦一笑,明媚而温婉。 本来做工粗糙的廉价铜镜,只因为倒映了她的影子,似乎便价值连城了起来。 姜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这般好好看过自己。 今日一看,忽然感觉自己其实也不差。 “这样的话,待会儿他就能第一眼看到我了吧……”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 姜婉欢快地站起身,将那身显眼艳丽的衣裳换上。 一个回旋,一摆飞舞。 姜婉对着虚空施了一礼,俏皮笑道。 “妾迎郎君归……” …… 三日前,将军府传出消息。 大军已经启程南归。 按行程算,今日必然能抵达镇辽城。 所以一大早,无数道身影便蜂拥着走上街头,对着城门处翘首以盼。 姜婉和婶娘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 可到底是因为梳妆,耽误了一些时辰,等到的时候,顿时傻眼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姜婉差点急哭了。 婶娘脸色也不好看。 毕竟她了那么多工夫打扮自己,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背景板的。 于是面色一狠,当即断然道。 “乖囡,别急,看婶娘的!” 说着,便拉着姜婉一路横冲直撞,经过一番‘冲杀’之后,她们终于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被她这般不讲理挤开的一众妇人,顿时骂骂咧咧。 但姜婶何许人也? 论骂街,她自问从来没有怕过谁!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姜婶傲视四周,脸上写满了‘无敌’二字。 可下一刻,她便随后才冲身边的姜婉慌乱道。 “快看看我妆了没?了没?” 姜婉对于婶娘的勇悍,早已了然。 在跟身边一众女子一阵致歉后,看着婶娘须发散乱,木钗歪斜的狼狈样子,姜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刚上前为她整理了一番,可只整理了一半,便听得城外隐约传来一阵宛如闷雷的马蹄声。 来了! 回来了! 他们镇辽儿郎回来了! “大军入城!闲人退避!” “阻碍大军通行者,斩!” “惊扰大军者,斩!” “……” 听着城防营骑军在大街上的来回呼喝。 作为幽州军事重镇的镇辽城百姓,自然早就熟悉了这样的规矩。 所以对于那一个个肃杀冷酷的‘斩’字,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全都用热切、渴望的目光,望向了城门的方向。 唯有姜婶双目失神、目光呆滞地不断呢喃着。 “怎么会这么早?怎么会这么快?” 姜婉手忙脚乱的为她整理着,只是忙中出乱,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婶娘,这样或许……或许更显眼……” “叔父肯定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听着姜婉有些心虚地言不由衷。 姜婶傻了。 而这时,隆隆的马蹄已经越来越清晰。 很快一众身穿黑甲、身胯高头大马的威武身影,便缓步出现在城门处。 “进城了!大军进城了!” 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动着地上的石板。 清脆的马蹄声,仿佛不断敲动着的战鼓。 让人目眩神摇,汹涌澎湃。 这个时候姜婉也顾不得自家婶娘了,有些慌乱地再次理了理云鬓。 然后死死抱着怀里的冬衣,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处看去。 只是她身处的这个位置,稍稍有些靠后。 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入城的镇辽军。 不过,她还是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头角峥嵘,身披鳞甲!好神骏的异种!” “那角是龙角吗?真威猛!” “还有他们的军旗!龙首狼身的异兽……咦,以前怎么没见过?” 面对这样的疑惑,有消息灵通的很快便解释道。 “什么异兽!那叫睚眦!龙之九子之一!” “那应该是咱们镇辽军别部之一的陷阵营!” “那位身胯异种的将军,应该就是那位带着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的韩司马了!” 说着,见身边众人露出不解的眼神。 于是有些得意地傲然道。 “就是那位在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的那位!” 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狗法相大能,这事大家都知道。 但‘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这个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说话的那人,也是因为家里有人在将军府做事,才隐隐听到了一些。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以为是以讹传讹的夸张之言。 毕竟这事未免太过离奇、太过传奇,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可听那位族兄讲,这事已经由将军府上报神都太尉府,断然是作不得假的。 他才跟着相信起来。 而其他听到这话的众人,一时间自然很难相信。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对眼前这支率先入城的小股骑军,报以极大的热情。 毕竟不管这位韩司马是不是真的跟此人说的那样,‘以三百人横扫草原’。 单凭他斩杀两尊蛮狗大能,就足以让他们敬仰、崇拜。 一时间无数道声音,高呼‘陷阵营’之名。 而那一众踏马走在街道上的陷阵营将士,忽然传来一声肃然的回应。 “礼!” 瞬息之间。 三百余道身影肃然向簇拥在两旁的百姓,行了一个军礼。 很少受过军礼的一众百姓,短暂愣了一下。 随后顿时爆发出远比先前更加狂热的呼喊。 一片高声呼喊中,有人忽然喊了一声‘韩司马’! 而身胯异种神驹的身影,顺势投下目光。 只是就在对方惴惴不安的时候,那全身被笼罩在黑甲内的挺拔身影,忽然冲他挥了挥手。 如此出乎预料的举动,顿时引得无数百姓一时失声。 这可是一尊能够斩杀两尊法相大能的顶尖强者啊! 见自己这番举动,似乎吓到了一众百姓,那高居异种神驹上的身影,淡笑道。 “镇辽军为尔等之城墙,我不过这城墙上一块砖石。” “尔等何故如此畏惧于我?” 听到这话,一众百姓愣了一下。 随后顿时明白过来这位韩司马话里的意思。 不错! 镇辽军是守卫他们的城墙。 这位韩司马再强,也是保护他们这些百姓的存在。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于是下一刻,不少人终于抛开顾虑,高声呼喊。 “韩司马!” 而那道高居马上的身影,似乎正如他所说的一般,不时挥手做出回应。 一时间,本来就深受镇辽城百姓拥护的镇辽军。 似乎一下子就跟百姓们拉近了距离。 哪怕是家中没有子弟从军的百姓,也瞬间感觉亲近了许多。 虽然没有达到传说中‘军民如鱼水’的境界。 但韩绍也算是满意了。 正踱步前行的时候,街道两旁的人群中却是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尖声呼喊。 “姜虎!你个杀千刀的!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你个没良心的!”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韩绍近乎下意识地投下视线。 看着在人群前方不断挥手,披头散发满是狼狈的身影,饶是韩绍见惯了大场面,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而身处阵列中的姜虎更别提了。 要不是脸上罩着面甲,他差点忍不住以手掩面,羞于见人。 听着身边袍泽‘库嗤、库嗤’的闷笑声。 姜虎赶忙传音,怒斥道。 “闭嘴!你个彪娘们儿!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丢死人了! 而被耳畔清晰无比的传音吓了一跳的姜婶,呆愣了片刻,随后便委屈地痛哭起来。 “好啊!姜虎!你个没良心的,你骂我!” “枉我一大早就梳妆打扮……” 不过眼看着她哭着哭着,就破涕为笑。 对夫妻俩极为了解的韩绍,顿时就知道姜虎应该是说软话求饶了。 只是此时的他哪有心思关注这些。 目光稍稍在姜婶身边挪移了稍许,便定住不动了。 人群中一袭冬衣的身影,仿佛一瞬间就撼动了他的心神。 那是一种原本只存在于画中的精灵,一点一点在这个世间、在他眼前鲜活起来的玄妙之感。 明明他不是‘绍哥儿’! 明明他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可这一刻的神魂悸动,饶是他如今已经登临金身境,也压制不住。 “婉娘……” 冰冷的黑色面甲下,轻声呢喃自语一声。 差点没忍住直接就翻身下马,冲到她面前,直接将她纵揽入怀! 可当他看到少女怯弱地躲避开他的目光,顿时清醒过来。 神色一黯间,缓缓收回目光。 ‘我终究不是绍哥儿……’ 这般在心中自语一声。 而他刚刚那一刻的神色变化,自然瞒不过从进城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战斗’状态的公孙辛夷。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一种人。 哪怕她站在人山人海中,哪怕她穿着最质朴衣裳。 哪怕她身无点缀。 你还是能一眼看到她。 所以公孙辛夷根本没有费什么神,便看到了人群里的少女身影。 ‘就是她?她就是婉娘?’ 少女明显是经历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只是她所谓的打扮,在公孙辛夷这样的世家贵女眼中,简直是粗陋至极。 没有锦衣华服。 没有镶金戴玉。 有的只是一袭浆洗得发白的冬衣。 有的只是一根插在发髻间的木质钗子。 可当公孙辛夷看到对方额间贴上的粉色子,还是免不了在心底感慨一声。 ‘确实我见犹怜……’ 特别是对方眉眼间,那与江南女子一般无二的温婉与柔顺。 她公孙辛夷怕是这辈子都学不来。 正神色黯淡的时候,却见那少女忽然有些害怕避开了韩绍的视线。 ‘没认出来?’ 公孙辛夷微微一愣。 等到看到韩绍有些黯然地挪开视线,公孙辛夷心中顿时一喜。 居高临下地瞥了下方人群中的少女一眼,有些不屑地想道。 ‘真正心里想着一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想来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 某人终究已经不是昔日籍籍无名的微末小卒了。 如今的他,注定要腾于九霄,俯瞰于这茫茫人世间。 能陪在他身边,给予他帮助的,也只有她公孙辛夷。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默默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她已经打算好了。 若是韩郎不反对,回头赠予她一番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便解了婚约吧。 这样一来,或许对大家都好。 而就在公孙辛夷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却不知道姜婉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她。 看着那名紧紧跟在那位韩司马身边的女将。 姜婉下意识就有些心慌。 莫名地总感觉这位气息强大宛如神女的女将,好像要抢自己此生最为珍贵的存在一般。 只是很快她便自嘲一笑。 这等居于云端的高贵存在,又怎么会无耻、卑鄙到跟自己这个市井小民抢东西? 不可能的。 要知道她这一生除了她的绍哥儿,别无其他。 总不能她要抢绍哥儿吧! 呵呵! 姜婉差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虽然在她心中,她的绍哥儿是无价之宝。 但她从没天真到以为别人也这么觉得。 ‘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刚刚路过的那名威武强大的韩司马。 就算他无论说话的声音,还是身形都跟她的绍哥儿很像。 那又怎么样? 他终究不是她的绍哥儿。 别的不说,单单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是! 绍哥儿的眼神,从来都是温和的。 而那位韩司马,却锐利如鹰狼! 看人的时候,让人忽然没由来地害怕。 像是要吃掉自己一般。 所以姜婉慌忙便挪开了视线,用手中为绍哥儿准备的冬衣,遮住了自己的脸。 因为她从小就听身边的人说,这些个权贵之人最坏了。 看到长得好的女子,就要抢到府里去。 而她从小就生得好。 所以长大之后,但凡出门都会用帷幔遮面,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今日没戴帷幔,也只是希望绍哥儿能第一眼看到她。 却没想到还没被自己绍哥儿看到。 反而被那什么韩司马看到了。 ‘那韩司马……不会把我抢回去吧?’ 姜婉有些惴惴不安地想着。 然后继续等她的绍哥儿。 可等啊,等啊…… 一道道身披黑甲的身影,从自己眼前路过。 她还是没有等到。 直到那一具具被拉进城内的烈士尸体,经过自己眼前。 姜婉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了个干净。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 绍哥儿明明跟叔父是一个营的。 叔父回来了。 绍哥儿呢? 她的绍哥儿呢! …… (本章完) 136.第135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第135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怀中的包裹着冬衣,掉在地上。 姜婉甚至忘了去捡。 只是目光散乱地看着那些不断被拉进城中,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烈士尸骸。 这一刻,不止是她。 所有站在街道两旁的城中百姓,全都默然收了声。 尽管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真当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不少人还是免不了悲泣出声。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 一旁守着的那位城防营将士,慌忙按住一处没处置严实的白布。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被寒风掀起了一角的染血白布下,那张惨白、残破的年轻面庞还是暴露在不少人面前。 阵阵畏惧的惊呼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儿啊!”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身前跑去。 面对如此不顾禁令的举动。 守卫在简陋灵车旁的城防营将士,下意识就拔出了手出的刀。 可当看清那道苍老身影的时候,手中原本挥舞如风的长刀,却是瞬间重若千钧。 慨然收刀之后。 为首的伍长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赶忙上前扶住那位老妇人。 “老夫人,节哀!” “令郎守疆而死,这是我辈武人的荣耀!” “也是我辈武人的楷模!” 可任由他说再多,那霜白了发色的老妇人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只知道不断嘶声呼喊着她的儿。 她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大义。 不懂什么荣耀。 她只知道她儿子没了。 没了…… 那一声声宛若啼血的嘶喊,甚至盖过了寒风。 引得不少人默默垂泪。 伍长无奈,只能口中抱歉道。 “老夫人,得罪了。” 随后从麾下分出两人,吩咐道。 “带老夫人下去,小心些,不要伤了老夫人。” 看着老妇人被瘫软着身子,被架出去的身影。 那伍长叹息一声。 武人从军,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这一点,无论是自己还是家人,都应该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看着身后被逼停下的运灵马车。 又看了一眼街道两边那些蠢蠢欲动的百姓。 他们中或许就有身后这些阵殁袍泽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 要是他们控制不住情绪冲上来。 谁又能挡?谁又敢挡? 那伍长喟然长叹一声,口中顺势对手下几人吩咐道。 “解刀!”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镇辽长刀丢到地上。 见手下几人震惊不解的眼神,那伍长叹息一声问道。 “你们难道要对着他们挥刀吗?” 目光环视了一眼街道两旁那些神色悲戚的百姓。 几人默默解开了腰间的长刀,丢到了一旁。 这时,那伍长才冲着两边的百姓,弯腰一揖道。 “某不过区区微末之身,得幸奉命恭送我镇辽英灵归家。” “只求诸位父老,不要惊扰了英灵的安宁。” 说着,不等街道两旁的百姓回应,便高呼道。 “起灵!走!” 运灵马车重新动起来的时候。 道路两旁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着哭腔的嘶吼。 “恭送我镇辽英灵!” 很快,这声嘶吼便沿着这条漫漫长街,接连响起。 “恭送我镇辽英灵!” 而这一声声充斥着无尽的嘶吼,顿时惊醒了姜婉的心神。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冬衣,眼神顿时一慌。 “我的衣裳!” 说着,赶忙弯腰捡起。 看着崭新冬衣上沾染的污痕,姜婉心疼地搓揉着。 可那团污痕不但没能擦掉,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姜婉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乖囡!怎么了?” 正为见到姜虎平安归来而欣喜不已的姜婶,终于意识到姜婉的不对劲。 听到婶娘焦急的问话,姜婉无声流泪着。 “婶娘,我的衣裳脏了……” “绍哥儿回来没衣裳穿了。” “天冷了,他会冷的。” 宛如呢喃一般的说着。 姜婉忽然转身挤开身后的人群,头也不回。 被抛在身后的姜婶,赶忙跟了上去。 “乖囡,你要去哪儿!” “你不等那……” 姜婶这话说了一半,便忽然说不下去了。 刚刚她因为见到姜虎的平安归来,一时忘乎所以。 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才突然惊觉到不对劲。 后面没人了,有的只有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婶,脸色一白。 “乖囡!伱慢点!等等婶娘!” 可姜婉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不断呢喃着。 “天冷,绍哥儿要穿冬衣。” “婉娘给绍哥儿缝了冬衣,绍哥儿穿了就不冷了……” 口中说着,脚下却是越走越快。 而以她后天真气境,跟当初姜虎一般的修为。 姜婶又怎么可能追得上? 几乎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不过好在如今城中的人,都聚集到长街之上了。 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饶是如此,姜婶还是焦急不已。 毕竟在没有子嗣的她眼中,姜婉就是她的亲闺女,是她除了姜虎之外,最重要的人。 于是只能循着她先前消失的背影,赶紧追上去。 一路跑回家的她,看着空荡荡地家门,还没等气喘匀,便换了一个方向。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在另一处破败的院门前,看到了姜婉熟悉的身影。 看着姜婉像一只可怜小兽一般,窝在门前的样子。 姜婶顿时心疼地流下泪来。 “乖囡,你在这儿干嘛?” 凛冽的寒风中,姜婉精心打理过的丝发早已散乱,随风飞舞着。 紧紧抱着怀里的冬衣,回应道。 “我在等绍哥儿回来。” “我给他做了冬衣,他穿上以后就不冷了。” 姜婉此时的声音,有些飘忽。 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一道徘徊在人间的执念与躯壳。 说着,姜婉忽然抬头看向姜婶问道。 “婶娘,你知道绍哥儿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忽然就找不到他了?” 看着姜婉那双不再明亮,显得有些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婶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 “乖囡,你不要吓婶娘啊!” 可这时,姜婉忽然温婉一笑,自顾自道。 “没事,婶娘你不用担心,绍哥儿肯定还没下学。” “等他下学,肯定就回来了。” “我等他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听着姜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姜婶心如刀绞,口中痛骂道。 “天杀的!当初就不该让那小子从军!” “就不该让他去的啊!” 从军? 姜婉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 然后将那张秀美温婉的玉容,埋进身前的冬衣里。 传说这世上有一种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喜欢将脑袋藏起来。 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劫难与厄运。 听着冬衣里呜呜的哭泣声,姜婶赶忙上前揽住她。 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家这个妮子对那姓韩的小子的感情。 这么多年的付出,全都化作了泡影。 这样的打击,不经历过又如何能懂? 哭吧,哭出来就好。 就怕哭都哭不出来,那才是姜婶最害怕的事情。 就像刚刚那样。 看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姜婶真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这妮子了。 不过好在这妮子及时清醒过来了。 姜婶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秀发,任由她发泄着。 就这样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被寒风吹得身子有些僵硬的姜婶,终于听到怀中传出回应。 “婶娘,他会回来的,对吗?” 听到这声近乎哀求的话,姜婶不忍心地叹息一声,违心道。 “会的,咱们回家,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可这话说完。 已经止住哭声的姜婉,却是轻轻推开她,摇头道。 “婶娘,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等韩郎回来。” 姜婶闻言,很想告诉姜婉,那小子应该是回不来了。 毕竟那会儿入城的大军,虽然人数众多,有些还戴着面甲。 但镇辽城的街道,却并不是那么宽敞。 可供骑军并排而过的数量,也就不过寥寥十骑。 以这妮子当时目不转睛的样子,以及对那小子刻骨铭心的了解,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可看着姜婉那红肿双目里的坚定,她忽然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姜婉已经自顾自地接着道。 “放心吧,婶娘,我没事。” “我刚刚只是一时迷糊了,韩郎会回来的。” “他可能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被落在后面了。” “也可能是刚刚我看了眼,没看到他。” “也可能是刚刚人多,他没看到我……” “也可能……” 姜婉说了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说出那个最大的可能。 姜婶默然以对。 或许吧…… 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性,那小子还活着。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哪能轻易下定论? 这么一想,姜婶竟然也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些被姜婉说服了。 她虽然不咋看得上那个不成器的小白脸。 但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哪能一点没有感情没有? 要是那小子真的死了,她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姜婶有些担忧地看了姜婉一眼。 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咬牙道。 “那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见姜婉认真的点了点头。 姜婶便离开了。 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跑过去打听消息了。 姜虎的军营,她肯定是进不去。 能去的只有将军府了。 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军回来后,很快就会在将军府外公布阵亡将士的名单。 这个名单,姜婶肯定是不敢让姜婉自己去看的。 也只能自己去了。 ‘但愿吧,但愿那小子还活着!’ 不然她真不知道她的乖囡,该怎么撑过去接下来这漫长的人生…… 临走之前,姜婶再次回望了一眼寒风中的姜婉。 心疼的同时,她也有些后怕。 这一次姜虎回来之后,她说什么也要让姜虎脱了那身甲。 那一眼看不到头的尸骸,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一个妇人,什么都不懂。 以前只觉得自家男人手握长刀、身披黑甲,威风凛凛。 平日里跟邻里吵嘴,嗓门也大一点。 底气也更足一点。 可现在她宁愿自己从此在坊里夹着尾巴做人。 也不想自家男人拿命给自己换来这横行霸道的威风。 …… 韩绍也没想到公孙度竟然让自己带着陷阵营的将士,第一个入城。 这种虚名上的东西,韩绍向来谢敬不敏。 他更喜欢实质上利益。 只是无奈,这一次草原之战,他立的功劳太大。 风头太劲! 甚至盖过了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 就算他不想第一个入城,旁人抬也要把进去抬去。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败军之将,又有什么脸面入城? 所以在谦虚了一阵之后,韩绍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嘴里叫嚷‘我年少鄙薄,诸位莫要捧杀我’,一面心里乐呵呵地带着三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进了城。 老实说,那一阵百姓夹道欢呼的场景,确实感觉不一般。 ‘难怪都说世人奔波一生,都绕不开名、利二字……’ 心中感慨着。 韩绍随后便为陷阵营的驻地头疼起来。 毕竟他这个别部,属于战场上的临时赶鸭子上架。 要不是这一次他闹出的动静太大。 没准儿回来之后,就散伙了。 而就在韩绍准备将这头疼事甩给让公孙辛夷的时候。 谁知道这娘们儿竟然又傲娇起来了。 白了他一眼便道。 “韩司马请自重!” “别忘了,本校尉可不是你陷阵营的人。” 听到公孙辛夷强调了校尉二字。 韩绍这才反应过来,真要论军中官职,这娘们竟然还算是自己的上官。 而看着韩绍一时语塞,有些吃瘪的样子。 公孙辛夷那双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得意。 谁让这厮一路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装傻充愣,从来不正面回应自己。 哼!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怕是还不知道镇辽城是谁的主场! 得日后成了自己良人,还不整日欺负自己? 只是看着韩绍渐渐变黑的脸色,公孙辛夷心中却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哪能不知道这厮是属狗脸的。 说翻脸就翻脸。 果然不出意料,下一刻便见韩绍沉着脸道。 “既然公孙校尉不是我陷阵营的人,那就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陷阵营太小,容不下公孙校尉这尊真神。” 说着,直接对身后的吕彦交代道。 “以后记住了,陷阵营包括本司马在内,一共三百一十一人。” “不是什么三百一十二。” “谁要是记错了,别怪本司马打他板子!” 三百一十二。 这个人数是当初决定北上草原的时候统计的。 这一路厮杀,竟然没有折损一人。 简直是一个奇迹。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脸色顿时一苦。 心说,你们两位真神斗法,拿我这个小卒子作筏子。 考虑过我这个小卒子的感受么。 特别是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此刻正拿眼睛瞪着自己。 明显不想他接这个话茬子。 如今已经登临天门境大宗师,离元神境真人都已经不远的吕彦直呼,我太难了! 他倒不是怕得罪公孙辛夷。 他只是怕公孙辛夷以后给某人吹枕边风啊! 毕竟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亲兵队正还能不知道吗? 他要是真傻。 能靠披甲披出个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吗? 而就在吕彦左右为难,最后准备硬着头皮豁出去的时候。 一道救场的声音,忽然插入其中。 “到底是谁惹咱们的韩司马这么生气啊?” 听到这道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 韩绍顺势扭头看去。 只见来人似乎天生一副笑脸。 只是这副笑脸,却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沉之感。 韩绍一眼扫过,竟然没有感觉到此人的气息。 不过忠诚的小地图,从来都不会骗他。 明确无误地告诉他,这是一尊武道真仙! 不过也因此很快跟某位传言中的人物,瞬间对应起来。 公孙度的真正心腹。 镇辽将军府,长史李文静。 甚至可以说如今镇辽城的局面,起码有一半是靠此人撑起来的。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黑着的脸,瞬间阳光普照。 “可是李长史当面?” 见这厮一眼就明悟了自己的身份。 李文静眯着的笑眼,闪过一丝讶异。 “韩司马,倒是一个有心之人。” ‘有心’,这是一个可褒可贬的中性词。 韩绍一时没看透这位李长史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嘴上说着不敢当,心中却在暗自揣度。 毕竟战场之上的刀剑,都是明着来的。 这战场之外的刀剑,有时候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就像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一样。 朋友的朋友,也不一定是朋友。 眼前这李长史虽然是公孙度的心腹,却不一定真的是他韩绍的自己人。 毕竟很多时候内部倾轧,远比外部斗争更残酷。 韩绍眼下回到镇辽城的首要目的,不是别的。 而是避雷。 以免一脚踩进坑里,还浑然不知。 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这样一番你来我往的谈笑间,李文静突然道。 “刚刚韩司马可是忧虑驻地的事情?” 韩绍闻言,也不意外。 毕竟他们刚刚说话,也没有遮掩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李文静已经笑呵呵道。 “韩司马真是多虑了。” “草原这一战,全靠韩司马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这点琐事哪能还让韩司马操心?” “放心吧,早在你们拔营回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这么贴心的么? 韩绍正讶异着,却听李文静又传音补了一句。 “行了,这里就交给我这个老家伙吧。” “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别把战场上的锋芒,带到家里来。” “这不好。” 韩绍闻言,瞬间明悟过来。 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于是脸上的笑意,顿时就真诚了起来。 “绍,谨遵长者教诲。” 见韩绍反应如此之快。 李文静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虽然没有变化。 但眼神中却明显带着几分欣赏。 不过在韩绍在交代了李靖等人几句,准备离开的时候。 李文静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那匹龙驹带回去,多有不便。” “就留在这将军府吧。” 韩绍闻言,想想也是。 真要将那孽畜带回去,不但容易吓坏周围邻居。 自己那间小破院子,也禁不住那孽畜折腾。 于是顺势再次谢了一句,无视了那孽畜哀怨的目光,扭头便走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韩绍见姜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了想便道。 “姜叔,你跟我一起。” …… 韩绍骑着顺手牵来的一匹战马。 与公孙辛夷沉默携行了一段路。 最终还是公孙辛夷没忍住,开口道。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韩绍学着李文静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时候,不是‘本校尉’了?” 公孙辛夷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你混蛋!” 韩绍笑着生受了这个称呼,然后正色了几分说道。 “你想我说什么?”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公孙辛夷有些气急,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婉娘!” 韩绍闻言,沉默了片刻,算是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等我见过她再说吧。” 公孙辛夷虽然不知道,这个‘再说’是怎么个说法。 但想着反正就今天一天。 顶多再过个夜。 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于是便松下了几分心神,直接道。 “那好,明日我去寻你。” 韩绍闻言,本能地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刚准备说‘明日我去将军府找你’,可这时她已经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 传音? 不行,太刻意了。 搞得自己心虚一样。 韩绍想想还是算了。 正策马缓步而行的时候,姜虎跟了上来。 “你真的跟……跟……” 听着姜虎‘跟’了个半天,也没有跟出个所以然来。 韩绍无奈叹息一声,直接承认道。 “不错。” 姜虎脸色一白,艰难道。 “那……那婉娘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在姜虎看来,与公孙辛夷这样高悬于九天的神凰相比。 他的侄女充其量不过是凡间的鸟雀而已。 除了长相与性格,其他无论出身、权势、修为,公孙辛夷的哪一样,姜婉都比不了。 似乎看透了姜虎的想法。 韩绍摆摆手道。 “婉娘就算什么都没有,但她有我。” 就算是看在前身执念的面子上。 自己也会给那个明媚温婉的女子,一生享不尽的荣华。 至于说其他的…… 韩绍还不至于无耻到当一个窃贼的地步。 而听到韩绍这话,姜虎虽然依旧心存忧虑。 可终究放下几分心来。 他不要求太多。 只要婉娘这一生能够平安,这就够了。 …… 与姜虎分别之后。 韩绍一个人循着记忆,踱着马步,穿过小巷。 一路上不少人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这名气势雄浑,不怒自威的黑甲骑军。 其实按照规矩。 韩绍这一身镇辽甲,是不能穿回家的。 只是大军今日刚刚回转,一切还没有恢复正轨。 韩绍也忘了这一茬。 所以连带着姜虎直接就穿着回来了。 近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韩绍渐渐也找到了几分感觉。 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感觉。 总觉得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只是让韩绍感觉奇怪的是。 就算是前身,其实对那座破败的院落,也没什么太大的留恋。 前身除了婉娘,最大的执念,就是改变原先的一切。 包括那座破败的院落。 这也是‘绍哥儿’弃文从军的根源动力所在。 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之类的凌云壮志。 说穿了,不过是一颗不甘平庸的野心在作祟罢了。 韩绍正感慨着。 蓦然抬首间,忽然明白了那股感觉从何而来了。 寒风中,少女似乎也被马蹄声惊醒。 蜷缩在破败院门前的身影,缓缓从怀中死死抱着的冬衣上抬起头。 韩绍摘下冰冷的面甲,与她四目相对。 当那张早已深入灵魂的面容,展露在少女面前的时候。 少女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先是迷惘,再是怀疑。 再到后来陡然迸发出一阵灿若星辰的神采。 而那星辰闪烁的光芒,却是少女眼中瞬间汪出的委屈泪光。 没有回旋的衣摆。 没有漂亮的妆容。 也没有那一声多情的‘妾迎郎君归’。 少女所有倾心的准备,最终只化作一句委屈巴巴的。 “你回来了……” 说话间,她似乎挣扎着要起身。 可寒风早已吹僵了她的身体,顿时就是一个踉跄。 韩绍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形一虚。 等凝实的时候,已经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感受着掌间躯体的柔软与冰冷,韩绍在心中叹息一声告诉自己。 去你妈的! 老子就是喜欢当一个无耻的窃贼! 于是柔声道。 “是的,婉娘,我回来了。” 听到这声无数次闯进自己梦境的熟悉呼喊,姜婉泪眼婆娑。 “妆了,冬衣也脏了……” “可是我想你,每一天都想你。” “绍哥儿,你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 7k大章,下一章给婉娘一个交代吧 (本章完) 137.第136章 人间烟火气! 第136章 人间烟火气! 佛家说,幽冥有地狱十八层。 第九层,名为油锅地狱。 受刑者,每日都会在油锅中不断煎炸,承受无尽痛苦。 而对于姜婉而言。 绍哥儿出征的这六十四个日日夜夜,就仿佛身处在这样的地狱中。 每一时每一刻都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与这样的痛苦相比。 韩绍此时身上这一身铁甲征衣上的刺骨冰寒,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姜婉努力将冻得苍白的脸颊,贴在冷硬的黑色胸甲上。 这一刻的安心和激动,让她忘乎了所有。 只知道她的绍哥儿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梦境! 是真的! 韩绍感受着少女身躯的颤抖,听她如泣如诉说着近乎哀求的话。 忽然沉默了下来。 ‘不打仗好不好?’ 当然……不行!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掌中的长刀,一刀一刀砍出来。 一旦脱了这身甲胄,放下手中的长刀。 无异于自动放弃了辽东公孙和江南赵家的庇护。 到时候所有知道他身负‘天赋神通’的存在,都不会放过他。 甚至第一个对他出手的,就是辽东公孙和江南赵家。 韩绍从来不会去赌人性。 更不会允许自己贪图一时的安宁,而选择自断臂膀。 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所以在听到姜婉的话,温和着声音转移话题道。 “外面冷,咱们进家再说。” 说着,将怀中少女向外推了推。 可刚离开韩绍怀中些许距离的少女,顿时像是受惊的小猫一般。 瞬间又贴了上来。 泪水打湿甲胄的那一刻,姜婉的声音再次传来。 “绍哥儿,你知道吗?” “十一月初二的那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你坠马,梦到好多死人,梦到你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好怕伱丢下我……” 十一月初二。 听到这个日期,韩绍心中一震。 那是自己在战场上睁开眼的日子…… 眼神闪烁间,韩绍低头看了怀中少女一眼,神色复杂。 既震惊于这世上有些东西,原来真能跨越生死、空间的限制! 又有些心虚。 好在这个时候,怀中少女已经完全沉浸于失而复得的激动中,没有觉察到韩绍的神色变化。 稍稍沉默了一阵之后,韩绍本来已经松开少女的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口中柔声道。 “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的绍哥儿他回来了。” “他也不会丢下你。” 姜婉并没有听出韩绍这话的异样,只为他的这话而欣喜。 从怀中抬起螓首的那一刻,抽噎未止,有些孩子气地嘟囔道。 “你保证!” 韩绍加重了几分口气。 “我保证!” “此世必让婉娘幸福康安!纵享一世富贵!无尽尊荣!” “如违此誓,天地共……” 用力堵住韩绍话音的姜婉,神色慌乱。 呸呸呸一阵后,姜婉一阵向天神地祇告罪,只说‘绍哥儿乱说的,不做数!’。 然后用那双红肿的眼眸,看着韩绍带着几分羞意正色道。 “绍哥儿,婉娘不要什么富贵、尊荣。” “婉娘只要你……” 这一声‘只要你’,似乎用尽了姜婉浑身的力气。 羞得她再也抬不起扬起的螓首。 失去力气的身躯,本能地将韩绍的身体当成了支点。 “绍哥儿,抱我……” 如果说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的话。 姜婉这一声‘抱我’。 落在韩绍耳中,仿佛这世上最严肃、最庄严的军令。 “喏!” 韩绍便在怀中少女短促的惊呼声中,将她打横抱起。 而后一脚踹开身后破败的院门,往院内大步走去。 身后那匹出身将军府高门大院的战马,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狭小门户。 最后还是提溜着马蹄跟上去。 没办法。 谁让院中那少女惊呼之后,传出的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实在太过悦耳呢? …… 墙垣破败。 虽然说不上四处漏风,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也难怪前身不惜战场搏命,也要改变这一切。 若是换作韩绍来得更早一些。 他或许比‘他’的做法,还要疯狂。 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心怀志气的男人,会舍得让怀中这样明媚动人的少女,跟自己在这样苦寒居所厮守一生。 不过前身做不到的事情。 他能做到! 前身给不了的东西。 他能给! 大步走向屋舍的那一刻,韩绍低头在少女的额间浅吻了一口。 就像虎狼在自己的猎场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从今往后怀中的这个少女,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任何觊觎、窥伺她的存在,他都会用锋利的爪牙撕个粉碎! 只是就在他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怀中少女的笑声,却是忽然一止。 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而是因为韩绍刚一瞬间露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骇人。 甚至让姜婉感觉到了几分陌生和害怕。 “怎么了?” 听着韩绍温和、宠溺的语气。 姜婉这才回过神来,暗道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绍哥儿刚从战场上回来,有些改变应该是也正常的……’ 这般安慰了自己一声。 姜婉想到城门处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尸骸。 再看眼前活生生的绍哥儿,眼角流泪,脸上却挂着温婉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好,很开心。” 说着,伸出冰凉的玉手抚摸着韩绍的脸颊。 “真好……” 他活着……真好。 能见到他……真好。 姜婉心中呢呢喃喃。 动作轻柔且小心。 仿佛触摸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韩绍任由她放手施为。 心中也不免有些讶异。 因为以他翻看过的记忆来看,过去的姜婉似乎从来对前身做过这般亲昵的动作。 这一番‘久别重逢’,似乎一下子就大胆了许多。 ‘所以……是我赚了?’ 韩绍有些嘚瑟地想着。 然后将她抱进屋舍中。 屋舍简陋至极,又年久失修,所以也没什么好看的。 唯一让韩绍意外的是‘离家’两月有余,却见不到多少尘埃。 只是长时间没有住人,少了几分人味。 在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姜婉后,顿时就明白过来。 “你经常来打扫?” 姜婉有些害羞地避开韩绍的视线,嗯了一声道。 “你离家出征,我自然要替你守好这个家。” 这番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免让韩绍生出几分对前身的嫉妒。 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 因为从今往后,这样的好女子就是自己的了! 再次重重啃了她一口,韩绍哈哈大笑。 心中快意至极。 直至将怀中女子笑得脸色通红才罢休。 “放我下来!” 见韩绍抱着自己往床榻走去,终于感觉到几分危机感的姜婉有些慌乱道。 只是正在兴头上的韩绍,充耳不闻。 直至将她放到床榻上后,才停下动作。 或许是韩绍的贪婪目光有些吓人,姜婉有些害怕地蜷缩了下身子。 “你……你想干嘛?” 韩绍咧嘴一笑,目光里尽是不怀好意。 只是就在姜婉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要落入虎狼之口的时候。 韩绍却只是牵起她冰凉的玉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催动了体内的法力,替她温暖着身子。 可尽管他再小心,第六境的庞大法力对于姜婉这样的小修士来说,又何其浩瀚。 几乎是瞬息之间,原本身体冰寒的姜婉,便感觉自己仿佛被夏日烈阳所笼罩。 “好热……” 瞬间收起法力的韩绍,差点被这短短两个近乎呢喃的字音,摄去心神。 不过很快他便奇怪道。 “你是后天真气境修士?” 见自己这个隐藏许久的秘密,被韩绍发现。 生出几分热汗的姜婉,有些心虚地避开韩绍的视线。 人跟人的个体差异。 有的时候甚至要比人跟动物还要来得大。 曾经的韩绍刻苦修行,也难以寸进。 可对于姜婉而言,却不过水到渠成。 甚至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前提下,还一路突破到后天真气境。 为了维护韩绍的自尊心,姜婉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修为跟这一身天赋悄悄隐藏起来。 而她这番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韩绍的视线。 微微叹息一声,韩绍用力握了握她变得温热的手,柔声道。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般委屈自己。” 听闻韩绍这话,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委屈? 没有啊。 喜欢一个人,让他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又怎么会委屈? 不过看着韩绍认真的眼神,姜婉还是‘嗯’了一声。 只是她很快意识到,曾经不过筑基凝血修为的韩绍,如今的修为好像高得有点吓人。 “你突破了?” 而面对姜婉小心翼翼地问话,韩绍点头。 “在战场上,有了一点奇遇。” 既然是奇遇,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姜婉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问道。 “那……你现在修为很高吗?” 韩绍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算是很高吧。” 姜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与骄傲。 太好了! 看以后还有谁说我家绍哥儿是废物! 他只是大器晚成! 于是赶忙带着几分小心,追问道。 “有多高?” 韩绍怔了一下。 只是为了避免吓到她,带来某些不必要的猜忌。 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辞地比划道。 “比镇辽城最高的楼,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可韩绍这般模糊的话,落到姜婉耳中,却让她眼中迸发一阵有荣与焉的强烈神采。 不过很快她眼中的这份激动与骄傲,便被一股涌上心头的落寞所取代。 因为这世上终究是以武为尊。 修为的强大,总会带来很多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 如今绍哥儿这般强大了,自己是不是就配不上他了? 就像婶娘一样,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总担心叔父会嫌弃她,甚至不要她了。 只是她心中的这份落寞与紧张,转眼便被韩绍的一句话安抚下来。 因为她的绍哥儿告诉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过去韩绍读书的时候,姜婉也跟在后面学过一些。 自然听得懂这寥寥四句话的意思。 这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巨大感动,顿时让姜婉泪眼婆娑起来。 不得不说。 这一次战场归来,绍哥儿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恪守礼节,木讷得像个呆瓜一样的存在。 如今不但举止放肆了许多。 还惯会赚女儿家的眼泪! 可姜婉却是很开心。 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绍哥儿……” 看着少女闪烁着莹莹水光的目光,听着她这声近乎呢喃的呼唤。 韩绍应声道。 “嗯,我在。” 姜婉有些贪心道。 “那你会一直都在吗?” 韩绍应声。 “嗯,一直都会在。” 姜婉口中呢喃。 “真的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姜婉心中祈祷。 ‘如果真的是梦,就让婉娘梦死在这样的梦境里吧。’ ‘最好此生此世,都不要再醒来。’ 姜婉…… 她痴痴地看着韩绍。 然后好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难过道。 “绍哥儿,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韩绍闻言,这才注意到少女散乱的发丝,红肿的双眼。 甚至就连眉心贴上的粉丝子,残缺歪斜得只剩大半。 看上去有些滑稽和狼狈。 韩绍没忍住笑了一声。 顿时引得姜婉更加难过了。 直到韩绍闻言安抚了一阵,才让她好受了一些。 “婉娘天生丽质,不管怎样,都很美。” 姜婉有些低沉地嘟囔道。 “人家画了好久,全都白费了。” 怎么会白费? 这一颗赤诚的真心,哪怕再糟糕的妆容,也胜却这世间万千庸脂俗粉。 韩绍一边感慨,一边安慰着。 只是这时姜婉却是又将那个一直抱在怀中不肯松手的包裹,递到韩绍面前。 “这是什么?” 面对韩绍的疑惑,姜婉轻咬薄唇。 “是冬衣。” “天冷,我怕你冷,就给你做了一件冬衣。” “本来想让你回来就穿上的。” “可是那会儿被我弄脏了……” “这会儿是穿不成了……” 见姜婉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难过模样,韩绍心中微疼,赶忙道。 “怎么穿不成!” “正巧我现在冷得很!快快与我穿上!” 说着,起身就要卸甲。 只是直到现在这穿甲、卸甲,对于韩绍都是件麻烦事。 一番手忙脚乱的样子,顿时逗得姜婉破涕为笑。 一面上前尝试着为韩绍卸甲,一面嘟囔道。 “真不知道你出征的时候,是怎么办的!” 韩绍脸色有些僵硬。 “袍泽帮忙的。” 姜婉闻言,有些讶异道。 “那你的袍泽,人还蛮好的。” “有时间真该谢谢人家的照顾。” 韩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确实。” 只是这话说着,赶忙又补了一句。 “谢,就不用了。” “她不喜欢这些虚的。” 姜婉闻言,也没往心里去。 只觉得自家绍哥儿这个袍泽,还真是个实在人。 并且让韩绍可以跟对方多多交往,对人家好一点。 不要刻薄了人家。 韩绍眼角一抽,点头连连称是。 一番絮絮叨叨的忙碌之后,韩绍终于卸下了甲。 然后穿上了那身暖和的冬衣。 不错。 挺合身。 就是正巧印在胸前的脏污,有些辣眼睛。 姜婉噗嗤一声笑了。 美目盈盈地望着韩绍,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填满。 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其他东西。 “你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些饭食。” 说着,姜婉有些怯怯道。 “我忘了买菜了,晚上吃粥,好不?” 韩绍哪会在意这些。 直说‘好。’ …… 炊烟袅袅升起的那一刻。 韩绍目光迷离,心中感慨。 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诚不欺也。 …… (本章完) 138.第137章 飞龙在天! 第137章 飞龙在天! 当姜虎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院门紧锁。 以为姜婶和姜婉还在街上看热闹的他,也没有多想。 天门境的强大真元,稍稍一震,院门上的锁头便落入了手中。 随后便牵着战马,走了进去。 似他们这等人家,所谓门锁只能说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看着院中熟悉的景色,姜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真回不来了……” 想到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惊心动魄,以及一路尸山血海。 姜虎口中自语一声,不禁有些后怕。 要是这一战他和绍哥儿没能回来,他实在是无法想像留下姜婉和她婶娘两个弱女子,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她们该怎么活。 这般想着,姜虎将战马安置在马厩里,喂了一些水粮。 便回屋卸了甲,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冬衣。 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看着眼前被姜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中,姜虎哂笑一声。 顿觉这一辈子有这么个彪娘们儿相伴,也算是值了。 他只是个凡俗之人。 除了年轻那会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有过几分妄念。 年纪大了以后,也就没什么大的志向了。 只想着等日后绍哥儿跟婉娘完了婚事,再生上几个大胖小子。 他就该卸了这甲,帮他们小两口带带孩子了。 可没想到这一切忽然就变了。 姜虎喟然长叹一声。 只感觉这人生真是玄妙。 当有些曾经连幻想也想像不到的际遇,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比如一飞冲天,眼看着就要直入云霄的绍哥儿。 比如那位横插一杠的公孙家大娘子。 想到这里,姜虎不禁一阵头大。 你说你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跟咱普通人家的闺女争个什么劲? 还有绍哥儿…… 这小子从小心就野,要不然也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弃文从军。 只是过去受限于天赋和实力的关系,这份野心只能算是一点年轻人的‘志向’。 可如今不同了。 天赋有了,实力也有了。 更关键的是,姜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 说话、做事,虽然依稀还有过去几分影子。 但总给姜虎一种似是而非,却又不明觉厉的感觉。 ‘哎,也对,他现在是大人物了啊……’ 姜虎心中感慨着。 既感觉有些欣慰,又有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 就像院中这颗冬日里斑驳了的老树。 遥想当年,老树郁郁葱葱的那会儿。 他跟自家亡兄还有韩绍故去的父亲,还是童子时在老树下撒欢奔跑。 少年时,三人一起习武。 后来各自成家,兄长和韩父都有了子嗣,又都早亡。 这老树下,好像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自己。 再到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一些,才热闹了一些。 绍哥儿当时,也才这么高。 姜虎虚虚比划了一下。 仿佛依稀听到某道清脆的童音,正怯生生地叫着‘姜叔’。 而自己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什么。 可一转眼间,画面又换成某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一身黑色甲胄高居马上。 而自己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无数道声音放声高呼。 “司马!” 高呼着,“司马长刀所指,我等必当策马相随!” “司马,司马……” 而姜虎仿佛一下子,就只能看到绍哥儿的背影了。 只能跟在那个昔日在自己面前乖乖受训的垂髫童子身后,默默冲锋了。 只能…… 姜虎这般想着,忽然失笑一声。 “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人呐,年纪一大,就爱胡思乱想。 感慨岁月飞逝。 感慨人生蹉跎。 感慨这,感慨那,最后却发现现在就挺好。 “挺好!” 姜虎有些骄傲地昂起了头。 这是一种眼看着自家子侄冲天而起,有荣与焉的傲然。 就像如今的军中,当绍哥儿那一声‘叔父’出口。 谁人敢对他姜虎这个镇辽老卒不敬? 他李靖再牛又怎么样? 他冯参再口无遮拦,又怎么样? 他齐朔再喜欢阴阳怪气,又怎么样? 就连赵牧那么傲气的人。 在见到他姜虎的时候,还不是自称子侄,执礼甚恭? 虽然这种时候姜虎总是谦逊还礼,从来不以绍哥儿‘叔父’自居。 但内心还是得意的。 ‘绍哥儿,真的是成才了啊!’ 姜虎心中感慨着。 ‘过两天,等事情忙完了,也该带两壶老酒去看看兄长跟韩家大兄了……’ 特别是韩家大兄,这么多年,绍哥儿高这不成低不就的,他也没脸去见大兄坟前说什么。 总觉得辜负了大兄的临终托付。 现在好了,也该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想到这里,姜虎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起来。 他得好好跟他们讲讲绍哥儿如今的威风! 而这时,一道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姜虎的心神。 人还没到,便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哎呀!不好!家里遭贼了!” 听到这话,姜虎脸色顿时一黑。 这彪娘们! 下一刻,便看到姜婶有些发福变形的身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临入门的那一刻,还差点被自己绊个跟头。 姜虎身形一闪,赶忙上前扶住她。 口中带着几分心疼地埋怨道。 “这么大岁数了!做事还没个头脑!” “就该让你摔个跟头,长长记性!” 突然被一老汉抱在怀里的姜婶,心中一慌,下意识就要伸手挠老汉的脸。 等听到这刻骨铭心的声音,闻到熟悉的气息。 那双不大的眼睛,顿时就汪出泪来。 “当家的,伱回来了……” 看着自家婆娘这副妆容乱七八糟的狼狈模样,姜虎既心疼又好笑。 顺手替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是啊,老汉我回来了。” 脸上脂粉被眼泪冲得一塌糊涂的姜婶,一下子勒住自家男人。 “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被勒得差点一个踉跄的姜虎,心中无奈。 这彪娘们力气还是这么大! 面上却是瞪了她一眼。 “你这娘们儿就不能盼点我好?” 姜婶闻言连忙呸呸呸。 随后终于想起来绍哥儿的事情,赶忙问道。 “对了,绍哥儿呢?” “他跟你一起出征,你回来了,他人呢?” 说着,姜婶脸色有些发白,紧张道。 “那小子不会……” 看着姜婶这副模样,姜虎哪能不知道她想到哪儿去了? 顿时怒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绍哥儿好得很!” 姜婶神色一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吓死我了!” 刚刚她去将军府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将军府贴出告示。 只能先回来给姜婉拿件厚实的衣裳。 以免将她家乖囡冻坏了。 却没想到这一回来,便看到了自家男人竟然已经回来了。 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忘了这茬。 如今听到姜虎说,韩绍还活着。 姜婶终于放下心来的同时,便准备进去拿了衣衫陪姜婉一起等。 而姜虎这个时候,却是奇怪道。 “咱们进城的时候,你们没看到?” “绍哥儿当时可是第一个进的……” 只是他这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院外传来的玩味笑声打断。 “哟,看来小侄来得不是时候啊……” 姜婶正为姜虎那话疑惑,被这一打岔,顿时忽略了过去。 见自己此时正不害臊地窝在姜虎怀中,顿时老脸一红。 连忙将身边的老家伙,推到一边。 而后对着外面一脸看戏表情的韩绍,恼羞成怒道。 “你这混小子敢取笑你婶娘!皮痒了,是吧?” 对于这位婶娘的彪悍,记忆中的韩绍是早有领教。 于是连忙求饶道。 “婶娘恕罪恕罪,我刚刚什么没看到。” “饶了我吧!” 听到韩绍求饶,姜婶这才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在她心中,韩绍这小子虽然没多大本事,让她不太瞧得上。 但他生得好啊,这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俊秀皮囊,总是让人很难生得起气来。 见他已经穿上了姜婉给他缝制的冬衣,姜婶顿时知道两人已经见过了。 特别是见到韩绍不顾冬衣上那团污痕,依旧穿在了身上,不禁露出一抹满意的眼神。 心道,这小子到底还算是有些良心。 这般念头生出,姜婶口气以后不客气地问道。 “我家乖囡呢?” 韩绍老老实实道。 “在家做饭食呢。” 说着,见姜婶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赶忙道。 “我想着叔父和婶娘,想来也没用饭。” “便想着请你们一起……” 可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姜婶大怒。 “好啊!这还没嫁过去呢!你就这般使唤我家乖囡!” “真当我家乖囡是你韩家的仆佣?” 要知道她家乖囡在家的时候,她也舍不得让她做这些粗活。 这下倒好了,自己疼成这样,却让这臭小子使唤了去。 更何况那妮子那会儿被这小子吓得差点丢了魂,又冻了那么久。 这个时候还让她做饭食? 韩绍闻言,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作为一个电饭锅跟燃气灶,都使不明白的废材。 你让他面对这种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土灶,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所以面对姜婶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也只能缩着脑袋认怂。 唯有一旁的姜虎,看着自家婆娘这番居高临下的态度,一面扯了扯她的衣角。 一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刚刚还算柔顺乖巧的姜婶,此刻却是连他一起牵连进去。 “姜虎!你到底哪头的?” 姜虎闻言,皱了皱眉头。 “你少说两句。” 姜婶怒目而视。 “咱姜家的闺女,都让人这么欺负了,你还准备护着他?” 姜虎也无奈。 自家的闺女,他能不知道吗? 要不是她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她做这些? 更何况……绍哥儿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绍哥儿了…… 想到这里,姜虎犹豫了一下。 还是传音将一些话,传音告诉了姜婶。 听完这些话后的姜婶,身上的怒意瞬间化作了无尽的迷茫。 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身边的姜虎,又看了眼身前一脸赔笑的韩绍。 不大的眼睛里,除了不信,还是不信。 除此之外,尽是‘姜虎你编故事,也该编个靠谱点的。’ 说什么‘绍哥儿就是那位带着他们横扫草原,后来在定北城下阵斩两尊蛮族大能的韩司马’。 笑话! 这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到大,他有多废材,我能不知道? 可这时,韩绍已经笑着道。 “这样吧,我先去酒楼买些熟食。” “婶娘跟叔父收拾一下,回头直接去用饭便是。” 说着,身形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在两人面前。 “啊……这……这……” 姜婶张大了嘴,半天被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看着身边婆娘睁大了眼睛,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姜虎无奈苦笑。 “这下子,你该信了吧。” 这话说着,姜虎感慨良多道。 “咱绍哥儿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咱们也不能总在绍哥儿面前摆长辈的架子。” “传出去,让别人见到,绍哥儿面子上不好看。” 姜婶此时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刚那难以置信的一幕,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听着姜虎这话,一面下意识点头,神色讷讷地‘哦’了一声。 可下一刻,便怒道。 “什么今非昔比!他姓韩的,再怎么今非昔比!” “还不是在咱家长大的孩子!还不是咱们未来的女婿!” “他要是敢对咱家乖囡不好,看咱不挠他的脸!” “反了天他!” 夫妻这么多年了,姜婶此刻的色厉内茬,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了想,还是没敢那位公孙家大娘子的事告诉她。 以免这护犊子的彪娘们儿,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到时候反而会坏了这多年的情分。 至于其他的,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韩绍。 相信他会给自己这个叔父,给婶娘,给姜家一个体面的交代。 于是瞪了身边的姜婶,便道。 “你就作吧!” 说完,便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而听到自家男人这声呵斥,姜婶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赶忙追上姜虎的脚步,口中絮絮叨叨地问着关于绍哥儿的前因后果。 姜虎被她问得烦了,不得已讲了一些。 见姜婶露出一脸在酒楼茶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的表情,顿时不耐烦道。 “行了,别问了。” “你只要知道,绍哥儿如今已经是天上云端里的大人物就行了!” 姜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陡然想到一个威风的词。 “飞龙在天?” 姜虎也不知道这娘们从哪儿听来的这词,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 竟感觉这词形容得非常贴切,想了想便点头道。 “嗯,飞龙在天!” 这话之后,对自家婆娘性格极为了解的姜虎,再三告诫道。 “关于绍哥儿的事,别在外面胡咧咧!” “眼下绍哥儿骤然显贵,根基还浅。” “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要低调。” “以免给绍哥儿招来是非。”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叔父的没用。 帮不上绍哥儿。 能做的,也只有不给他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姜虎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而姜婶闻言,却是嘴角一撇,有些怏怏不乐。 对于她而言,自家子侄一朝显贵。 自己不能拿出去人前显圣,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看着姜虎严肃的神色,也只能闷声‘哦’了一声。 不过她这个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便兴致勃勃地道。 “走吧!咱们去那小子家,总不能让咱乖囡一个人忙活。” “那小子不心疼,咱这个做婶娘的可心疼。” 听闻这话,姜虎想想也是。 于是拧着自家婆娘便飞身而起。 听着她惊恐地惊呼,姜虎脸色一黑,赶忙用雄厚的真元堵住她的嘴。 以免让人看到了笑话。 等到在韩绍的破旧小院落下身形,犹自惊魂未定的姜婶,苍白着脸。 “当家的……你……” 姜虎瞥了自家婆娘眼中的疑惑一眼,平淡道。 “区区天门境大宗师,不值一提。” 确实不值一提。 人在没见过真正的高山之前,总觉得眼前的矮丘就是高山。 可当你登上矮丘之后,见到真正的高山。 才会知道高山之高,矮丘之矮。 看着姜虎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姜婶干咽了口水。 忽然感觉这一次出征之后,家里家外的两人男人,变得她都有些陌生了。 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的姜婶,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家怕是真的要富贵了。 而面对这天上突然砸下来的泼天富贵,姜婶有些茫然了。 只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不对! 做梦也是不敢这般的做的。 连想都未曾敢想。 有些神思不属地走进韩绍的破屋子。 看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姜婉,姜婶怔怔出了一会神。 直到姜婉有些惊讶地看到姜婶,惊呼道。 “婶娘,你来得真快!” 姜婶苦笑。 能不快吗? 你叔父带婶娘我飞过来的。 吓得你婶娘这会儿这颗心,还在怦怦跳呢! 习惯性地上前将姜婉挤到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活儿。 姜婶忽然问道。 “乖囡,你说……婶娘我给你叔父纳个妾,怎么样?” 正退到一边不知道干什么好的姜婉,神色一愣。 这话她听婶娘提过一次。 原以为只是她的随口一言,可看她此时认真的样子。 姜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从情理上说,婶娘多年无后,是该给叔父…… 但从情感上来说,她跟婶娘这么多年,与亲生母女也不差了。 她自然看不得婶娘受委屈。 最后只能讷讷问道。 “婶娘为什么会这么想?现在这样不好吗?” 姜婶低头垂目,有些黯然道。 “现在这样是好……可惜就是太好了……” ‘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姜婉有些奇怪地看着婶娘,一时间没听懂婶娘话里的意思。 而这时,姜婶忽然抬头看着姜婉,柔声道。 “乖囡,你要当贵人了……” 姜婉从小就生得好。 姜婶自打嫁进姜家的那一刻,就觉得这妮子命中怕是少不了一番富贵。 可她没想到最后竟然真应在了那小子身上。 姜婉感觉婶娘今天有些怪。 总是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她从来都没想过。 她只要她的绍哥儿。 两个人平平安安地相守一生,就是她此生最大的造化。 所以她看着婶娘,再次认真地重复道。 “婶娘,这辈子我只嫁韩郎!” 这话说完,本以为婶娘又要损绍哥儿两句的姜婉,却见婶娘眼神一个闪烁,赶忙急切道。 “当然只能嫁他!” “他要是敢不要你,婶娘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那小子拼了!” 姜婉有些古怪地看着婶娘。 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韩郎回来了,咱们快一点吧。” …… 一阵忙活之后。 一家人终于坐在了一起。 老实说,韩绍之前说要去酒楼买些酒菜的时候,姜婉是不同意的。 毕竟她家绍哥儿区区小卒,能有多少俸禄。 粗茶淡饭,能够果腹就好了。 过日子哪能这般破费。 不过当听到韩绍说,要唤叔父、婶娘一起来用饭,才同意下来。 此时在见到叔父平安归来后,姜婉自然是一阵感动唏嘘。 可当看到那一大桌子明显价值不菲的酒菜时。 姜婉还是免不了心疼得难受。 这得多少钱啊! 看出姜婉神色变化的韩绍,笑着柔声传音道。 “一家人能够平安相聚,这么大喜事,还不得庆祝一下?” “更何况你家绍哥儿,如今俸禄涨了,又得了不少赏钱,这点不算什么。” 实际上,是韩绍自己嘴馋了。 曾经食不厌精的他,自打穿越以来,他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这样的憋屈,不经历过谁能懂? 看着韩绍一脸渴求的样子,姜婉莞尔一笑。 她倒不是真舍不得让韩绍钱,只是觉得太多了。 有点浪费而已。 不过想到韩绍这次北征一路吃的苦,眼前这些浪费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她虽然摸不清韩绍如今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但这样的修为,应该足以让他们的生活,不会像以前那样窘迫了。 想到这里,姜婉顿时重新开心起来。 就这样,一顿酒足饭饱之后。 韩绍自然是吃得满嘴流油,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顿时充斥在心头。 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姜婉,韩绍想要帮忙。 可却被姜婉拦了回去。 只能与姜虎两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一阵沉默之后,韩绍忽然笑道。 “真好。” 姜虎闻言,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姜婉和她婶娘,也是感慨道。 “真好。” 他们战场之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趟过尸山和血海。 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刻的安宁? 韩绍饮了一口,姜婉递上的解腻粗茶,说道。 “明日我准备先一些钱财,去阵殁将士的家中,叔父以为如何?” 见韩绍忽然说到正事。 姜虎想了想,便道。 “甚好!”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 无论给他们再多的尊荣,也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我陪你去?” 听到这话,韩绍想了想,便点头道。 “那就劳烦叔父了。” 明日公孙辛夷说好了要来。 韩绍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能先避上一避,将战场拉到别处,个个击破,才是上策。 于是韩绍神色自然地对姜婉道。 “婉娘,明日我与叔父有些事情,估计回来得不会早。” “晚间我会去叔父那边用饭,你就不用过来了。” 这话再合理不过。 姜婉想想也是,便温婉一笑,点头应道。 “听你的。” “明日我与婶娘做好了饭食,等你们回来。” 看着姜婉这副顺从的模样,韩绍一阵惭愧。 但总比血流成河来得好。 是吧? …… 萧寒穿越元末乱世,被朱元璋捡到,以弱冠之身入朱元璋幕府,建言献策无数。 大明建立之后,洪武皇帝论功行赏,封为侯爵,位居侯爵第二,身为最年轻的从龙功臣,一直风头无两。 而萧寒这时候,就要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洪武年活到老! 所以,萧寒制订了两条策略。一,上疏请修洪武大典,借此急流勇退,淡出朝堂,从此为洪武大帝的千古文华鞠躬尽瘁,矜矜业业的做主编直到致仕。 二,想尽办法保住好兄弟朱标的小命。而萧寒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本章完) 139.第138章 我姓公孙 第138章 我姓公孙 【礼记·内则】。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说的就是男女无媒苟合,在世人眼中,这样的女子只能算是最卑贱的妾室。 虽然小门小户没有世家大族那么多规矩。 但有些脸面还是要的。 所以留宿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姜婉再是不舍,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韩绍,准备回去了。 双眼汪出水痕的那一刻,韩绍神色无奈。 眼神瞥了姜虎夫妇一眼,便道。 “能否斗胆请叔父、婶娘,与我一点时间。” “待会儿我送婉娘回去?” 若是今天以前,姜虎还不好说。 姜婶肯定是一万个不肯的。 但凡韩绍敢说这个话,她不将韩绍骂个狗血淋头,都算是她今天心情好。 可眼下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嘛! 听到韩绍这话,姜虎还没表态。 姜婶便笑着连连点头道。 “看你这孩子说的!婶娘还能不相信你吗?” “婶娘和你叔父给伱们留门!” 说着,便要拉着姜虎离开。 不过在临走之前,姜婶似乎犹豫了下,还是道。 “对了,绍哥儿,你别怪婶娘多嘴啊!” “你跟婉娘年岁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有些话由女子一方主动说出来,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不体面。 但还是那句话,这不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 韩绍这一朝显贵,难免会有些有心之人在暗中觊觎、窥伺。 这要是煮熟的鸭子飞到了别人家的锅里。 姜婶怕就算是死了,眼睛也闭不上。 而她这番近乎逼着韩绍表态的话,顿时让姜婉羞燥得无地自容。 “婶娘!哪有你这样子的!” 被姜婉顶了一句,姜婶翻了个白眼。 肉虽然烂在锅里,但不咽到肚子里,哪能安心? “这死妮子,咱不也是为你好……” 这般嘟囔了一声。 姜婶目光死死盯着韩绍,但凡说个‘不’字,她今天豁出去也要跟这狼心狗肺的小子拼了! 韩绍看着她有如虎狼一般的眼神。 再看一旁眉峰蹙起不无忧虑的姜虎。 顿时就知道这位叔父还是护着自己的,并没有将公孙辛夷的事情告诉姜婶。 随后没有多少犹豫便道。 “婶娘放心,此生能有婉娘这样的女子相伴,乃是韩绍百世修来的福分。” “只要韩绍心眼没瞎,自然不会辜负婉娘。” 这般干脆的话出口。 姜虎不禁用讶异的眼神看了韩绍一眼。 只是那对紧锁的眉峰,却还是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 心中难免为韩绍忧愁不已。 毕竟那可是辽东公孙啊! 母族更是圣地门徒的江南赵氏! 一旦玩脱了,你绍哥儿有几个脑袋够人家砍的? 这还是他不知道公孙辛夷背后还有一个天大麻烦的结果。 要是知道了,怕是接下来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生觉了。 只是一旁的姜婶却没想这么多,得到韩绍的承诺后,便是心中一安。 刚准备拿话去堵韩绍的口,让他定下婚期,彻底将事情咬死。 这时,韩绍已经抢先一步道。 “至于婚期的事情……” 说着,韩绍看了眼破败的小院,一脸惭愧道。 “寒舍简陋,若是让婉娘这般草率地嫁过来,我实在是心中有愧!” “所以还请婶娘宽裕我一段时间,等回头韩绍置办了新舍,再风风光光地将婉娘迎娶过门!” 二爷的拖刀计,退而后进。 凡事得一步步的来。 而一旁的姜婉听到韩绍这话,很想说她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可迫于女儿家的羞耻,还是忍住了。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韩绍,目光闪烁着感动的荧光。 对面的姜婶听到韩绍这话,看了眼家徒四壁的院子,想想也是。 就算是不为婉娘,以绍哥儿如今的修为和地位,在这样的地方成婚,确实有些失了体面。 只能无奈接受了‘逼宫’失败的结果。 她倒是想大度一些,在韩绍买宅子的时候补贴一点。 可无奈,姜虎过去也不过是个小小什长。 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俸禄? 此前那些年,还要接济韩绍习文、练武。 家中那点积蓄,要是这个时候冲大方,回头乖囡成婚时候的嫁妆,就要捉襟见肘了。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还是姜虎看透了她的心思,摇头失笑道。 “放心吧,绍哥儿不缺财货。” 开玩笑! 横扫了那么多部族,临走前还搬空了龙城的内库。 就算是之前送给那宫中寺人不少。 那也是一笔常人难以想像的天文数字! 如今的镇辽城,怕是就连公孙度那个镇辽将军,在私人财货上也及不上眼前这个区区别部司马。 听到姜虎这话,韩绍一拍脑门,笑道。 “差点忘了!” 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模样的东西,递给姜婶。 “这一趟出门,也没来得及给婶娘准备什么。” “一点阿堵物,算是韩绍给长辈的一点孝心吧。” “还望婶娘不要拒绝。” 姜婶稀里糊涂地接过锦囊,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个是啥。 直到一旁的姜虎解释了一句,姜婶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说书人口中的储物锦囊。 如此珍贵的传说之物,姜婶捧在手里,手忽然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这……这也太贵重了些……”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相较于里面放着的东西,这看似珍贵的储物锦囊,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绍哥儿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姜虎一脸坦然。 因为这里面除了一部分,是韩绍允诺分给每一个陷阵营将士的。 其他大部分,都是给将来婉娘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充场面用的。 想到这里,姜虎也懒得看这娘们儿在晚辈面前丢人现眼了,没好气道。 “行了,真好奇的话,回去慢慢看。” “走吧。” 说完,姜虎雷厉风行地转身就走。 果然姜虎脚步一动,姜婶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口中还抱怨道。 “你就不能等等我!” 等到入了巷子拐角,姜婶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时候,竟然连个招呼也没打。 如此‘失礼’的举动,不免让姜婶懊恼不已。 ‘绍哥儿会不会记恨我啊……’ 这般在心里嘀咕一声。 看着旁边冷硬得像个石头一样的姜虎,姜婶有些气恼地掐了一把。 见姜虎一脸不明所以,姜婶忽然红着脸低头小声道。 “你能不能再带我飞一次?” 这一刻的小女儿态,不禁让姜虎想起眼前这个妇人年轻时的几分模样。 一贯冷硬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 “好。” 瞬息之后,姜虎黑着脸呵斥道。 “行了!别鬼叫了!” “哦,那你慢点……” …… 韩家小院。 姜婉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那道划过天边夜色的两道身影。 御空! 不是腾空飞跃! 就算姜婉是修为低微,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这可是天门境大宗师的标志之一! 可是叔父之前不是才后天真气境吗? 看着姜婉眼中的震惊之色,韩绍莞尔一笑。 “你也想?” 姜婉怔怔地看着韩绍,那双已经消去红肿的明亮大眼睛中,最终还是闪过一抹渴望。 韩绍笑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然后一步踏出,便出现在了小院上空。 陡然拔高的视线,让姜婉没忍住惊呼一声,然后用手捂住樱唇。 以免她的绍哥儿笑话她。 可这时韩绍已经再次一步踏出。 看着远处曾经高耸到只能仰望的镇辽第一高楼,如今一眼过去,不过与自己平行。 饶是姜婉努力平复着异样的心情,还是免不了激动。 ‘原来高楼……也没有想像中那般高不可攀……’ 姜婉心中嘀咕一声。 而随着身边韩绍的一步步踏出。 不断拔高的视线,以及不断扩充的视野,让姜婉渐渐睁大了双眼。 这一刻的人世间,仿佛在用另一个新奇的角度,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很快原先在眼中辽阔高大的镇辽城,便被她整个收入眼底。 她看到了那条将整个幽州分为辽东和辽西的辽河。 而这座坐落在辽河之畔的镇辽城,在黑暗的夜色中有如一只雄踞四方的卧虎,就这么趴伏在辽阔却苦寒的幽州大地上。 此时天时已晚,却又没到宵禁的时候。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一片片民居中亮起。 演绎着一幕幕旁人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悲喜与平淡。 另一边的酒楼茶肆、秦楼楚馆中,更是灯火通明。 姜婉甚至不用去看,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热闹与人声鼎沸。 其中最亮的那一处,火红的灯火中,隐约带几分暧昧的粉色。 姜婉抬眼便看到韩绍似乎也在看那里。 “不许看!” “以后也不许去那里!” 听着姜婉难得露出这般娇憨生气的口气。 韩绍笑道。 “那些凡尘俗世中的庸脂俗粉,又岂能及上婉娘万分之一?” 姜婉闻言,噗嗤一笑。 但很快就意识到今天的自己,与这么多年在绍哥儿眼中的形象,偏离得太多了。 一点也不温婉。 可……可是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就让婉娘今天放肆、任性一次吧。 过了今天,再做绍哥儿的婉娘吧。 这般想着,姜婉将生出几分酡红的脸颊,靠在韩绍怀中。 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下方的镇辽城,细声私语道。 “这就是人间吗?” 韩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是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出,仍由脚下的镇辽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姜婉目眩神迷地看着那一抹皎洁月光下的云雾,在自己眼前纷纷退让。 好似在恭迎自己这个女主人,踏足自己的领地一般。 “婉娘。” 听到韩绍忽然呼喊自己的名字,姜婉愣了一下。 “有我在,你可以拥有更大的人间。”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鱼塘塘主的霸道。 只是相对于塘主的油腻,韩绍神色却是要认真上许多。 因为权势、地位,都是需要足够的心性去支撑的。 所谓‘德不配位,必受其殃’的根源,便应在这里。 韩绍为了自保,会在不得已之下,一步步往上爬。 而作为自己身边的女子,韩绍不需要她能帮上自己什么。 只希望她不要被未来那份摆在她面前的权势、地位所伤害。 更不希望她迷失了如今纯真的本心。 姜婉顺着韩绍的话,看着下方的人间。 看着下方那座曾经以为是全世界的镇辽城。 看着它从巨大宏伟,化作眼下的小盒子大小。 姜婉第一次意识到了它的渺小。 可这份渺小,却让她心中生出一抹恐慌。 “绍哥儿,我只想要我们那座小院子,不好吗?” 听到姜婉带着几分哀求的口气。 韩绍摇头漠然道。 “婉娘,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回不了头了。” 韩绍突然转换的口气,不再柔情似水。 让姜婉依偎在他怀中的娇躯颤了颤。 半晌之后,姜婉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几分挣扎看着韩绍。 然后用玉白粉嫩的柔荑,一手遮住韩绍的额头。 一手遮住韩绍的下半张脸。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失神道。 “原来是这样……” 镇辽城门处的那身胯异种龙驹,一骑当先最先入城的威武将军。 他人口中高呼的‘韩司马’。 就是他! 传说中横扫草原! 定北城下,一人单骑,连斩两尊蛮族法相境的强大存在! 那虎狼一般锐利的目光,只一眼便让她害怕到躲闪逃避的。 也是他!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双从两手之间露出的锐利眼眸。 那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之感,化作一股巨大的恐慌,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啃食。 让她害怕得甚至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绍哥儿不是这样的……’ 姜婉睁大了双眼努力想从这双锐利眼眸中,找出‘绍哥儿’的几分模样。 可是曾经的清澈、温和、阳光,这些统统不见了。 有的只有如今的深邃如渊、锋芒毕露,以及那一抹让她看不透的深沉。 她不知道到底要经过怎样的一番变故,才能让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产生这样的变化。 她只知道曾经独属于她的绍哥儿,或许真的有如噩梦中一样,已经‘死’了。 如今的绍哥儿,已经不可能跟她幻想的一样。 与婉娘一起守着那个破败小院,厮守一生。 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哀求道。 “能不能将我的绍哥儿……还给我?” 她不想要下方那一眼看到不尽头的更大‘人间’。 只想要破败小院里那触手可及的‘人间’。 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沉默下来。 抱歉,还不了。 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更何况就算是能还,韩绍也不想还了。 因为他现在觉得这方世界,挺好。 战场上纵横无敌的热血澎湃。 将士们的高呼、崇拜、敬仰。 还有美人如玉的绵绵深情。 这样的生活是曾经活得跟条咸鱼一样的韩绍,从未感受过的。 他已经开始贪婪地迷恋这一切、享受这一切。 这个时候,让他还? 韩绍只想问,凭什么? 你他妈算老几?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被姜婉遮住的嘴角,浅浅勾起。 现出几分狰狞的凶残。 可那双原本锐利的目光,却是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绍哥儿,永远是婉娘的绍哥儿。”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般温柔地说着,韩绍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与挣扎。 仿佛身上背负着无尽的痛苦一般。 看得姜婉心中一阵刺痛。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幽幽说道。 “我不想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作废物!” “我不想再在战场亡命奔逃,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不想再被人当做棋子、蝼蚁一般,任人摆布!任意揉捏!” “我不想我的婉娘,再为我受半点委屈!” “我要让我的婉娘,享尽这世间的荣华!” “我想让我的婉娘,妻凭夫贵!受尽世人敬仰!” 这世上最完美的谎言,就是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但真正的真相,往往都隐藏在没有说出口的半截之中。 果然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姜婉再也顾不得韩绍归来之后的这一切巨大变化。 心神不断承受韩绍言语冲击间。 泪水模糊了视线。 尽管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不想要什么世人敬仰。 但她却无法无视韩绍前半句话中的痛苦与挣扎。 这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又能怎么办呢? 作为一个女子这个时候唯一能为自己心爱男子做的事情。 就是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的痛苦。 所以姜婉缓缓放开了眼前那张被她遮蔽的脸庞。 然后动作轻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凑上前去。 唇瓣紧贴的那一刻,韩绍眯起了双眼。 少女的动作生涩而主动。 拙劣却不粗暴。 完全是在靠本能在驱使自己。 似乎想将自己化作一汪春泉,不断抚慰、治愈身前男子的累累伤痕。 皎洁的月光下。 那张尚未完成向妇人蜕变的少女玉容,仿佛散发着某种圣洁的光芒。 一点一点消融着某人心中那些暗藏的邪恶与贪念。 韩绍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彻底过了。 从今往后,就算他表现得再异于往常的‘绍哥儿’。 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至于其他的,如今怀中正用纯洁与温柔抚慰他的少女,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卑鄙? 这重要吗? 得到了不就好了? 韩绍紧了紧怀中正努力奉献自己的少女,默默享受着这一刻的月下温情。 直到她呼吸急促,微眯的眼神渐渐迷离,才慢慢放开她。 “绍哥儿,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四目相对间,姜婉轻声细语的道歉传来。 她的绍哥儿好不容易有了一番改变命运的际遇。 舍下命去搏,才有了今天这一番成就。 可她不但未能帮上他,还执着于自己心中那一点天真的执念与幻想。 让他放弃眼下所有的一切。 这一刻想来,真的是太自私了。 而看着姜婉眼神的愧疚,韩绍笑笑在她额间浅吻了一口,宠溺道。 “婉娘永远不需要向绍哥儿道歉。” “因为绍哥儿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否则,一切毫无意义。” 这样的绵绵情话,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明。 但语言在特殊的语境下,总会自我美化。 再加上这皎洁月色的加持,威力自然倍增。 姜婉盈出水光的目光,粘在韩绍那张面冠如玉的俊俏却又不失英朗的脸上。 终于口气坚定道。 “绍哥儿……以后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只要记得,有人一直在家中等着你,婉娘这辈子就知足了。” 这话出口。 韩绍顿时知道今晚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哈哈一笑间,再次一步踏出。 瞬间带着怀中的姜婉,来到云层之上的虚空中。 无尽可怕的凛冽罡风吹过,却被韩绍四周撑起的法力护罩,生生阻拦在外。 从未见过这般明月这般耀眼的姜婉,眯起了明亮的大眼睛。 “好美……” 这般感慨一声,姜婉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这个肆意张扬、锋芒毕露的绍哥儿。 一时间也不知道,与之前那个儒雅温和的绍哥儿比,究竟哪一个更好。 或许是现在这个吧。 曾经的绍哥儿尽管同样很好。 但迫于出身和天赋的束缚,姜婉总能隐约感觉到他眉宇间那份隐藏得很好的沉郁与无力。 可如今的他,神采飞扬、气度卓然。 浑身都散发着让女儿家目眩神迷的某种光芒。 甚至让姜婉一时间都有些挪不开眼。 “真好……” 听到姜婉这话,韩绍微微一笑。 “会越来越好的。” 渣男的渣,就在于没能将撒过的谎,落在实处。 而韩绍不会。 从九霄云端重新落回镇辽城中的那一刻。 姜婉甚至有种谪临人间的错觉。 站在姜家小院的门前,韩绍看着满脸不舍的姜婉,柔声安慰道。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听闻这话的姜婉,却是越发不舍了。 “你一定要快点娶我……” 她的眼睛虽然很大,很明亮。 但能看到的东西,却一直很少。 她不想要等那‘久长时’。 只想要朝朝暮暮。 说完这话后,似乎羞耻于自己的贪心。 姜婉慌忙逃入了身后的姜家小院中。 只是在匆忙阖上院门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那道寒冬月下的挺拔身影。 直到那身影戏谑一笑,冲她摆了摆手,才慌忙躲到了门后。 等再次鼓起勇气偷瞄门外的时候,却发现某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 翌日,一大早。 韩绍有些意外地发现,不但姜虎已经出现在了自家院门之外。 吕彦和几名将士竟然也来了。 “营地安排好了?”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赶忙上前道。 “放心吧司马,有那位李长史发话,很快就安排好了。” “李军候见没什么事,就让将士们归家了。” “三日后再归营。” 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踏过了尸山血海。 这个时候将士们自然归心似箭。 所以李靖这个安排算是极为妥当的。 这就是有一个好下属的妙处,总能替你分忧,些许琐事,也能替你处置妥当。 不用你操心。 韩绍微微颔首,便看着吕彦几人,埋怨道。 “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家人?” 吕彦闻言,讪讪一笑。 “我家人知道我还活着,就够了。” “再加上我如今跟着咱司马,一个个都高兴坏了。” “今天一大早,就说要来给司马谢恩。” “还好让我给拦住了。” “不过我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索性到司马这里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韩绍白了他一眼。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话说着,考虑到几人来都来了。 姜虎也已经将今天要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索性直道。 “这样吧,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吕彦等人闻言,自无不可。 毕竟要不是见韩绍这小院太小,再加上太过张扬。 他们这些战场默认下来的韩绍亲兵,是要住在韩绍家中,以为策应、差使的。 不过眼下有些事情只是以后再说了。 临出门前,韩绍想了想,为了表示郑重。 还是让吕彦替他披上了令他头疼不已的复杂甲胄。 “走吧。” 说完,便率先策马前行。 早点走,早点好。 除了今天要做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之外,他更怕让公孙辛夷那娘们儿堵在家里。 那样的话,有些事情就难看了。 只要自己不在家,公孙辛夷就算是来了,估计很快就走了。 事后再有什么抱怨,想来哄两句也该好了。 只是让韩绍没想到的是公孙辛夷确实很快就来了。 可出乎他算计的是这娘们儿扑了一个空之后,不但没走。 反倒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推开了破旧的院门,走了进去。 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的意思。 实际上公孙辛夷此时的脸色并不好,心里一边暗骂着某个狗东西奸滑似鬼。 一边看着眼前破旧、寒酸的小院出着神。 ‘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么?’ 公孙辛夷目光梭巡小院中的一切,仿佛在感受自己男人的过去点点滴滴。 过了片刻之后,才往屋舍里走去。 只是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一声不满地娇喝。 “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 公孙辛夷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果然是市井乡野的女子,真是不害臊!’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辛夷转过身,仗着身高的优势,俯视着眼前那个灵动温婉的女子。 语气清冷、孤傲道。 “我姓公孙。” “辽东公孙的公孙。” “这镇辽城就是我家早年建的,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 …… (本章完) 140.第139章 韩家妇! 第139章 韩家妇! 简陋的木舍屋檐下,有一节高出些许的台阶。 公孙辛夷就这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门处的姜婉。 没有泄露出丝毫元神境真人的可怕威压。 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 可还是让站在院中的姜婉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庞大压力。 公孙! 辽东公孙! 一个普通市井小民就算是踮起脚尖,也无法仰望的姓氏。 只是姜婉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样本应该居于云端,俯瞰这镇辽城、乃至整个幽州芸芸众生的存在。 又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不过姜婉倒也没有怀疑公孙辛夷的身份。 因为单凭她此时说话的神态,看自己的眼神,就与印象中的世家权贵一般无二。 傲慢得让人厌恶。 仿佛整个世间在她们眼中,都予取予夺一般。 姜婉没有去理会公孙辛夷口中‘镇辽城是她家建的’这类鬼话。 她只知道她决不允许眼前的这个女子,踏进绍哥儿的屋舍里。 所以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公孙辛夷的身边。 然后死死将门扉挡在身后。 “不许进去!” 绍哥儿不在。 婉娘不需要温婉。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保卫自己领地的小兽一般,表情凶狠、执拗且坚决。 她才不管什么辽东公孙呢! 这可是她跟绍哥儿未来的家! 而姜婉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差点将公孙辛夷给气笑了。 什么时候她进自家情郎家中,还要别人允许了? 想当初草原之上,她与韩郎尸山血海都趟过了。 两个多月以来,几乎是形影不离。 自己为他披甲,随他迎着万骑决死冲锋! 突围一战,自己为了让韩郎能够顺利脱身,不惜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硬撼蛮狗元神境真人。 最后更是险些身殒当场! 北上草原,一路风霜,他们踏风雪、诛戮部族无数! 韩郎身边哪一次,没有她公孙辛夷的身影? 她亲眼看着他的韩郎从区区凝血小卒,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到如今的金身境大能! 成为世人眼中最璀璨、最耀眼的一颗未来将星! 接下来她还要动用家族和母族的力量,不惜一切地为他铺路。 让他前途无忧,腾于九霄。 可眼前这个市井野丫头,她又为韩郎做过什么? 就凭她从小与韩郎一起长大,以及那长辈定下来的口头婚约,就想坐享韩郎的一切? 凭什么!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已经有点生气了。 只感觉眼前这个少女,简直有些不知所谓。 “让开。” 公孙辛夷眼神淡漠地瞥了姜婉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声。 可换来的却是眼前少女倔强地回了一声。 “不让!” 说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神鄙夷地看着公孙辛夷。 仿佛在说你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贵女,就这么闯进一个独身男子的屋舍中。 还要不要脸! 两人就这么在门前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就在公孙辛夷快要控住不住心中火气的时候。 却见姜婉紧盯着她脸上的眼神,忽然闪过一抹狐疑。 因为她忽然感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闯进自己‘领地’的女子,身形上有些熟悉。 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然后问道。 “你是不是……当时跟在我家绍哥儿身边一起进城的那个女将军?” 你家! 又是伱家! 见姜婉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公孙辛夷简直要气炸了。 甚至就连那张天生清冷寡淡的脸上,都难得生出几分波澜。 可已经习惯了维持贵女仪态的公孙辛夷,还是忍住了。 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道声音传出,姜婉的眼神也终于生出了几分变化。 那是一种充满了敌意、戒备与慌乱的目光。 昨日进城的时候,她就感觉那女将离那位‘韩司马’太近了。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那位横扫草原、威震定北城下的韩司马,就是她的绍哥儿。 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 如今一夜过去,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才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出身高贵、身形窈窕、面容绝色的女子。 姜婉心中免不了生出几分挫败之感。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而她这副神态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公孙辛夷。 清冷的眼神,闪过一抹嘲讽,淡淡反问道。 “韩……他没跟你提过我?” 以她的骄傲,自然不想在称呼上跟眼前的这个女子,争个长短。 但若是直呼韩绍其名,她又觉得有些不甘。 索性直接略过了称呼。 而姜婉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公孙辛夷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于是沉默了片刻,便摇了摇头道。 “没有。” 说着,目光不离公孙辛夷那张清冷玉容,自顾自地又道。 “绍哥儿向来不爱跟我讲外面的事情。” “他怕我为他担心。” “哎,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 “总想着要保护我,不舍得我为他的费心思……” “你知道吗,我给他做了身冬衣,一不小心给弄脏了,本来打算洗洗再给他穿。” “可谁知道他半点也不讲究,脱下那身甲,就给穿上了……” 姜婉絮絮叨叨地说着。 就像是一个抱怨自家夫婿的小妇人,嘴上总说着自家夫婿的不是。 可那份平凡中暗藏着的绵绵情意,却是展露无遗。 而实际上,当听到姜婉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 公孙辛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等听到她说出后面的话后,一股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恼怒的无名之火,瞬间直冲脑门。 可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发作的时候。 眼前的姜婉却是忽然温婉一笑,带着几分歉意,连忙抱歉道。 “刚刚不知道大娘子是绍哥儿的同僚袍泽,还以为是家里来了贼人。” “倒是婉娘失礼了!” 说着,也阻拦身后的门扉了。 顺手一推,便将门扉推开,热情地作势邀请道。 “大娘子快请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顿时将公孙辛夷打了个措手不及。 满腔的怒意,一时间全都憋在了心里。 她是要进这个门! 可是她不想以这种‘被许可’的方式进去! 所以这一刻的公孙辛夷不禁僵在了门前,进退维谷。 可这时的姜婉已经一副女主人迎接贵客的态度,再次抱歉道。 “哎,小门小户,从来没招待过大娘子这样的贵人……” “婉娘给贵人烧壶茶吧!” “贵人稍待片刻就好,待会儿饮杯热茶,或许我家绍哥儿就回来了。” 说着,便要去灶房烧水。 如此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殷勤态度,瞬间让站在门前的公孙辛夷生出几分警惕。 眯起那双让韩某人一眼心动的美眸,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并在心中给对方打上了‘貌忠实奸’的标签。 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小看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了。 单是这副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以及那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气得半死的本事。 就足以让公孙辛夷知道,自己之前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眼前的这个名为‘婉娘’的少女,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想靠荣华富贵那点蝇头小利,让她放弃韩郎,怕是会很难。 不过越是这种情况,她越是不能退缩。 就如同兵书中说的那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自己只有足够的真正了解对方,才能应对、战胜对方。 这是一场战争! 女人之间的战争! 所以公孙辛夷平复了下心中被勾起的火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神色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敌人’,语气平静道。 “茶水就不用了。” “我与他战场之上衣不卸甲、呼风尝雪,生死都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哪会在意这些?” “我进去坐一会儿就好。” 这话说完,便撇开姜婉直接迈步进了屋中。 身形交错的那一刻,彼此气息交缠、漾过鼻息。 这次轮到姜婉脸色有些僵硬了。 生死之间,向来最能缔结情谊。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孙氏的贵女,与她的绍哥儿缔结的情谊有多深厚。 但对方眼神中那近乎不加掩饰的‘狼子野心’,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真的要抢她的绍哥儿!’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姜婉直感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与自如。 能够做到刚刚的地步,这还是得益于这么多年在绍哥儿面前,努力维持‘婉娘’形象的积累。 以及从小跟在婶娘面前耳濡目染的成果。 特别是婶娘,能在多年无子的情况下,硬顶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一个人霸占叔父这么多年。 其功力不说多深厚,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只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如果不是她还坚信她的绍哥儿,不是那种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人。 她已经在公孙辛夷面前支撑不下去了。 毕竟这世间有多少出身平凡的女子,敢站在这样传承数千年的世家贵女面前,与之相争? 哎,怪只怪她家绍哥儿太过出众。 这才引来了这等虎狼之辈的窥伺与觊觎。 怪只怪她的出身太过低微,力量太过薄弱。 就像小儿持金行于闹市…… 所以她只能像如今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公孙家的大娘子闯进她的‘领地’。 明目张胆地想要抢夺她最珍贵的宝物。 这一刻她心中那股从婶娘那里继承而来的悍烈,让她真个恨不得跟眼前这个不知廉耻与市井小民相争的贵女拼了。 可她不敢。 不是为自己。 而是怕牵连了她的绍哥儿,坏了绍哥儿的前途。 她位卑力薄,唯一能为绍哥儿做的,也只能是委曲求全。 在看到公孙辛夷越过自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屋中陈设的时候。 她终于感受到了她绍哥儿过往那么多年,心中暗藏的委屈与无奈。 这就是没有力量的感觉么? 想到韩绍昨晚对自己痛陈的那一番话。 姜婉心中一阵刺痛。 过往的日子,叔父和绍哥儿都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可以让自己继续维持自己天真的幻想。 好到可以让她以为只要不去要求再多,就会继续拥有曾经拥有的简单幸福。 却不知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姜婉虽然没诵读过这一道家名篇。 但其中的道理,此刻的她却是领悟到了。 那就是这人间的世道,虎狼横行,弱肉强食。 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拥有的再多,也不会满足。 他们还会将你仅剩的那一点珍贵之物,掠夺过去! 就像眼前这位公孙大娘子一样,明明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尊荣的地位。 富贵的人生。 无边的权势。 可她还是不知足,她还想要她的绍哥儿! 背对着公孙辛夷的姜婉,贝齿轻咬,眼神凶狠。 而公孙辛夷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 此刻的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这间简陋至极的屋舍上。 脑海中不断勾勒着韩绍在这间屋舍里的点点滴滴。 直到她踱步来到那一张陈旧的书案前。 在瞥了一眼身后的姜婉后,她动作轻缓地在书案前跪坐下来。 然后翻看起书案上,韩绍曾经留下的文字、书册。 只是翻看了一会儿,她便放下不再看了。 因为从那些文字的字里行间看,曾经的韩绍多少充斥着些许不得志的郁郁之气。 她不喜欢。 她还是喜欢那个在战场上纵横无敌,肆意飞扬到甚至有些跋扈的那个韩司马。 草原上那一路的耀眼与璀璨,就算从今以后她卸了甲,退出军伍,也会因此铭记一辈子。 甚至等日后,她与韩郎有了子嗣传承,她还会将这些讲给子嗣听。 让那些小家伙也感受感受他们母亲年轻时候的那一份震撼,以及他们父亲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 这般悠悠畅想着,公孙辛夷嘴角勾起。 面上更是浮现出一抹名为幸福的容光。 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的那一份幸福,是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抢来的。 不过她觉得自己胸怀还是宽广的。 只要眼前这个名为婉娘的女子,足够聪明,足够识趣。 她也不是不能容人。 等日后她跟她的韩郎成就好事后,自己可以做主给她一个名分。 正好也可为她韩家多多延续血脉,壮大韩家。 毕竟血脉的延续,也是一个家族兴旺强盛的体现。 靠她一个人,终究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不得不说,公孙辛夷总喜欢把眼光放得很远。 早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就开始为韩绍谋划起未来的前途。 如今两人私情已经暴露在长辈眼中之后,更是已经开始以韩家妇的身份筹谋起未来了。 这一点,当初韩绍那一句‘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的言论,对她影响真的很大。 有的时候人跟人就是这样。 有些影响总是有如润物细无声一般,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就像公孙辛夷也不知道,韩绍那厮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走进了她的心里。 然后化作一颗深入灵魂的种子,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最终彻底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没有他,我会疯的。’ 已经起身的公孙辛夷轻抚着身前的床榻,似乎在体会某人残留的气息,目光迷离、贪婪且势在必得。 回身望向姜婉的时候,见她也在无声地看着自己。 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歉意与怜悯。 没有多说什么,便越过姜婉走出了屋舍。 神色也谈不上什么留恋与不舍。 毕竟这一间破败的屋舍,只是代表了寥寥十几年的过去而已。 而她的韩郎注定是不可能在这里驻足太久的。 未来的漫长岁月,都将有她相伴才是最重要的。 空荡荡的院中,院中那颗枯败的老树,一如韩绍已经凋零的过去。 都是需要舍弃的存在。 未来的他会有一个新的院子。 院中会新的大树,枝繁叶茂。 院中会有一片园,繁锦绣。 而这些公孙辛夷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本来今天是准备让他收拾一下,就搬过去的。 可惜那个混蛋太过狡猾,也太过懦弱。 一言不合,就跑了个干净。 不过不要紧,这些她这个未来的韩家妇,都会替他安排好的。 当然,在这过程中她也会给予她的韩郎最大的尊重。 给他留够足够的时间。 静静地看着跟着走出屋舍的姜婉,公孙辛夷想了想,便淡淡道。 “你很聪明。” 来自敌人的这声夸奖,不是夸奖。 是刺向心中的尖刀。 姜婉拢于袖中的玉白柔荑,死死握起。 只是她避开了公孙辛夷的目光,低头垂目的她,温婉一笑。 “大娘子谬赞了。” “算不算是谬赞,我心里有数。” 公孙辛夷摇头,带着几分认真道。 “虽然我不喜欢你,心思太重。” “但聪明一点,总是好事,这样才不会做出蠢事。” 这话说着,公孙辛夷又定定地看了姜婉一阵,才道。 “罢了,看样子我也应该长你几岁,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公孙辛夷这话,语气平淡。 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 见姜婉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也没有过多逼迫。 有些最起码的体面,她还是要给这个妹妹的。 毕竟男人在外拼斗,要是家宅不宁,难免会分了心神。 这就是她这个韩家妇的罪过了。 现在闹得太难看,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同处一片屋檐下,最起码表面的平和,还是要维持的。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公孙辛夷料想躲出去的那厮,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回来。 于是也懒得这般不尴不尬地在这里待着了。 姜婉难受。 她也难受。 以后家宅大了,就好了。 你住你的院子,我住我的。 自家郎君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除此之外,彼此互不打扰,就挺好。 这般想着,公孙辛夷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这处小院中。 独留姜婉看着眼前的虚空,怔怔地出着神。 …… 天色渐渐晚。 韩绍终于前呼后拥的回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惊扰了不少巷中民居。 看着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韩绍也懒得在意。 毕竟记忆中骂前身废物,骂得最狠的就是这些左邻右舍了。 这种情况韩绍虽然不会替前身报复什么。 但所谓富贵之后,恩泽乡里的事情,却是想也不要想了。 正好也省却了他一番麻烦。 一阵纵马飞驰之后,韩绍终于到了门前。 看着门户大开的小院,韩绍心中一惊,顿时便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些不妙。 在吕彦下马牵过缰绳后,韩绍便下马招呼道。 “你们都回去吧。” 见吕彦等人连连摇头说不用,韩绍也懒得跟他们纠缠。 直接大步进了院门。 果然一眼便看到了院中的姜婉。 冬日的严寒中,眼前的少女好似一朵凛然立于寒冬中的雪莲。 温婉、柔弱中又带着几分倔强与不屈。 看得韩绍心疼不已。 “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好了,让你在叔父家里等着的吗?” 这话说着,韩绍赶忙扯下身后的战袍,披在了她身上。 “冻坏了吧?” 正在出神的姜婉,惊醒过来,有些委屈道。 “今日出了阳,我想着替你晒晒被褥,免得夜里睡觉冷。” 韩绍无奈。 草原上的冰天雪地,都过来了。 现在的他,哪会在意这些。 更何况如今的他一身金身境无漏修为,别说是区区夜晚严寒了,就算是掉进冰窟窿里,也谈不上什么感觉。 只是面对姜婉这番体贴入微的绵绵情意,韩绍还是感动不已。 正想说什么。 却见姜婉忽然温婉一笑,然后道。 “对了,今天有个公孙家的姐姐来找你了……” “我替你照应了她。”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心里吹嘘自己无惧严寒的韩绍,如坠冰窟。 身形僵硬的那一刻,只听姜婉幽幽感慨道。 “她长得真好看,跟画里走出来人儿一样……” “真不知道这世上何等英雄人物,才能配得上这等贵女。” “绍哥儿,你觉得呢?” 韩绍神色僵硬,讷讷一阵,不知道咋接话。 而这时,姜婉已经接着道。 “我觉得我的绍哥儿,配得上。” 这一刻的姜婉,目光温婉,口气温柔。 却最是杀人! 不但杀人! 她还诛心! …… 以后不吹牛逼了,一吹就打脸,一吹就打脸,脸已经肿的不敢说话了。 (本章完) 141.第140章 青梅竹马! 第140章 青梅竹马! 姜婉的一句话,就给韩绍干沉默下来。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杀人诛心!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女,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 也比他想像的,还要来的出色。 那双明亮大眼睛里闪烁的探究目光,更是让韩绍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只是一具空有好看皮囊的漂亮瓶。 韩绍递给了门外牵着马准备进来的姜虎、吕彦等人一个眼神。 示意他们在院门外等着。 便叹息一声,上前握住了姜婉玉白微凉的手。 受之于姜婶的疼爱,姜婉的手掌间并没有寻常贫家少女粗糙的砂砾感。 甚至比公孙辛夷这个世家贵女,还要来得柔如无骨、光滑粉腻。 韩绍握上去的那一刻,姜婉没有退让。 反倒是反手紧握。 似乎生怕韩绍跑了一般。 “委屈你了。” 既然公孙辛夷已经跟她见过了面,而且明显有过交流。 这个时候再欲盖弥彰地遮遮掩掩,不但显得愚蠢。 还会让姜婉承受更大的伤害。 韩绍干脆光棍地承认了。 这话出口。 姜婉眼眸中的那一抹光亮,瞬间黯淡了不少。 可反握向韩绍的那只手,却是抓得更紧了。 用力之大,已然发白。 “你会不会……不要我?” 姜婉脸上那份温婉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带着几分惊惶的紧张。 韩绍笑笑,摇头反问道。 “婉娘觉得呢?” 姜婉定定地看着韩绍的眼神,最后终于坚定道。 “婉娘觉得她的绍哥儿不会。” 韩绍失笑。 “这么自信?那可是镇辽将军公孙度的嫡女!辽东公孙的贵女啊!” “万一我一害怕,又贪慕荣华,就抛下婉娘了呢?” 听到韩绍这话,姜婉眼中的惊惶与紧张,顿时消失了大半。 噗嗤一声笑出来后。 姜婉松开了韩绍的手,依偎进了韩绍的怀里。 铁甲依旧冰寒彻骨,让她身形微颤。 可从韩绍身边传递而来的那股烈阳般的温暖,却很快驱散了这一切。 “婉娘不是自信,她只是相信她的绍哥儿。” “从小到大,她的绍哥儿从来没有让他的婉娘失望过。” 声音呢呢喃喃间。 姜婉似乎想到了过往的某些美好记忆,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嘴角缓缓勾起。 如果一直都是小时候,那该多好啊…… 绍哥儿的世界里,只有婉娘。 婉娘的世界里,也只有绍哥儿。 恍惚间,姜婉依稀看到还是垂髫童子的绍哥儿,以竹为马,口中呼喝不断。 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而自己握着一枚青梅,口中不断叫嚷着让绍哥儿等等自己。 这一晃经年,当年的垂髫童子,真的已经成了戏文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那枚被紧握在手中的青梅…… 姜婉想到这里,眯眼浅笑。 贪婪地呼吸着那从甲胄缝隙中散发的熟悉气息。 ‘只要人在,青梅什么的,不重要。’ 今日那位公孙家大娘子走后的午间。 姜婉出了趟门。 只见满城飘白,一路不知道多少人家哭喊震天。 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 那一刻,本来心情沉郁的姜婉,忽然想通了不少事情。 所谓得失、取舍,在生死别离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只要她的绍哥儿还活着,还能陪在她身边,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绍哥儿……” 听到怀中少女的呼喊,韩绍应了一声,以作回应。 可下一刻,便听她忽然道。 “明日我与叔父知会一声,你我婚约便就此作罢吧。” 少女的声音,坚定中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颤抖。 无人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的痛苦如何彻骨。 也无人知道,一个女子亲手破碎自己期待了十多年的梦境,又有多么残忍。 她只知道当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包括她自己。 韩绍将少女往怀中紧了紧,低头轻嗅着少女发间那抹独特的清香。 这一刻的他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可耻的窃贼。 他就是绍哥儿。 就是韩绍。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扎下了根。 而这方世界的某些人,也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从心脏一直蔓延到灵魂。 “婉娘伱变了。” “以前的婉娘,是不会说出这话的。” 听到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姜婉身形一颤。 没有抬首去看韩绍。 这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是万世不易的。 就连传说中的万古神庭、不朽神明,也在一夕之间坍塌、陨灭,消失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 更何况朝生暮死的凡俗人心。 昨晚的绍哥儿,带她俯瞰了这人间的辽阔。 今早的公孙大娘子,让她见识了这人间的残酷。 曾经天真、简单到眼中只有这一方小院的姜婉,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知道了这人间最艰难的舍、得二字。 那就是只有舍弃自己。 她的绍哥儿才会得到他一直梦想的一切。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不舍得的呢? 见姜婉不说话,只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韩绍无奈叹息一声,直接无视了她刚刚的提议,断然道。 “婚约是不可能退的。” “就算是叔父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饶是姜婉有心理准备,可此刻韩绍话里的决然,却还是让她心中焦急不已。 “那她……怎么办?” 今日那位公孙家的大娘子,虽然算不得来势汹汹与咄咄逼人。 但言语、眼神中透露出的势在必得,却是显露无疑。 她只是担心韩绍触怒了对方。 甚至在得不到的前提下,不惜毁了他。 猜到姜婉心中几分想法的韩绍,不禁眨了眨眼睛。 心说,公孙辛夷那娘们儿今天来到底说些什么? 看把姜婉给吓的。 念头转过间,韩绍只能讪笑着,替公孙辛夷勉强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嘴笨了些,心地倒是不差。” 韩绍这话倒不是故意美化公孙辛夷。 实际上她那人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平素又高高在上惯了。 说话做事难免带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慢。 再加上天生一副寡淡脸。 故而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但只要摸准了她的脉搏,这样的人反倒是最简单。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反倒是此刻在他怀中这个看似纯真无邪的少女,要相对复杂一些。 韩绍感觉到了一些,却是乐见其成。 说得残酷一点。 公孙辛夷有那个目中无人、直来直去的傲慢资本。 而婉娘没有。 心思重一点,想得多一点,至少能在未来的日子里,避开某些未知的危险。 果然在听到韩绍这般笃定的口气。 姜婉顿时便从韩绍的话中,品出几分味道来。 这一刻的她,忽然想起先前替韩绍卸甲的时候,二人当时的一番无心之言。 韩绍当时提到那个替他卸甲的袍泽,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现在想来…… 姜婉眸中闪过一抹自嘲。 ‘原来就是她……’ 可笑当时自己还说什么,让韩绍要与那袍泽多亲近亲近…… 这跟将自己珍视的宝物,亲手推进虎狼之口,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姜婉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恨意与嘲讽。 在她看来,堂堂世家贵女不惜屈身为一个男子卸甲、穿甲。 这已经不能算是狼子野心了,简直是不知廉耻! 而她的绍哥儿读书人出身,哪知道女子的这些险恶用心? 就像她这么多年来,为了变成绍哥儿喜欢的模样,不也藏起了不少东西? 将心比心之下,她越发觉得那位公孙大娘子的面目可憎起来。 想到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终会将绍哥儿让与这样的女子。 姜婉就不禁有些惶急与不安。 曾经一直被韩绍保护的她,竟然第一次生出了要反过来保护他的想法。 正出神之际,韩绍低头看了眼她,柔声安慰道。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我跟她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解释。” 相较于姜婉的存在。 其实公孙辛夷自己本身背后隐藏的那个瓜葛,才是天大的麻烦。 但问题总是会一点点解决的。 现在解决不了,无非是力量还不够强大。 刀还不够快! 只要力量足够大,刀足够快,就算是一团看起来解不开的乱麻。 也能简单粗暴的一刀斩开! 眼下需要的,无非只是一点时间罢了。 念头倏忽转过后,韩绍对姜婉保证道。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该是你的,一样也少不了。” “你安心等着便是。” 听到韩绍这般毫无半点虚假的话。 姜婉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间也不知道韩绍哪来的自信,能‘避开那位公孙大娘子的纠缠’。 想再说什么。 可这时,韩绍见姜虎、吕彦他们已经院中吹了好一阵寒风了。 想了想,便让他们进来了。 这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他们座下的战马。 这处本就不大的小院,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将战马栓到了门外。 韩绍见状,心中叹息一声。 暗道,‘该换个大宅子了……’ 还不知道公孙辛夷已经帮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的他,心里想着等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便将这事办了。 而这时,初次登临自家司马门庭的吕彦等人,也有些尴尬。 他们倒不是因为眼下这个破败、局促的小院子。 只是看着眼前那明媚温婉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毕竟这个时候还能待在司马家中的女子,肯定跟司马关系不一般。 可他们作为韩绍的贴身心腹亲兵。 韩绍跟公孙大娘子的那点事,又怎么可能瞒过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顿时就有点无所适从了。 生怕叫错了称呼,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的‘泼天大祸’。 好在这个时候,韩绍看出了他们的窘迫。 神色自然地介绍道。 “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姜什长的嫡亲侄女。” “你们照常称呼便是。” 这话韩绍说的是云淡风轻。 可吕彦等人却是头皮一阵发麻。 这…… 这位要是未来主母的话,那大娘子咋办? 可无奈他们到底是韩绍的兵将。 身上除此之外的痕迹,都被抹除得很干净。 于是只是心中感觉一阵怪异,也不敢再多想,赶忙以拜见主母的礼节,上前拜见道。 “见过姜家娘子!” 看着眼前这几道单膝跪地,垂首拜见的军将身影。 姜婉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高。 但那一身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滔天煞气,以及深不可测的强大气息。 还是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姜婉,有些慌乱。 赶忙求救地看向了一旁的韩绍。 韩绍见状,轻笑着点头道。 “没事,他们都是跟我一起共经生死的袍泽手足,也都是我的心腹之人。” “不用见外。” 生怕丢了韩绍脸面的姜婉,稳了稳心神,这才上前虚扶了一下道。 “地上凉,诸位快起来吧。” 说着,一脸感激道。 “绍哥儿出征在外,我一介妇人,也帮不上他太多。” “这一路,倒是辛苦你们了。” 不得不说。 相较于冷冰冰的大娘子。 这位姜家娘子言语间,瞬间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好感。 吕彦几人悄然对视一眼,赶忙顺势起身道。 “姜娘子客气了!我们哪谈得上什么辛苦?” “说来惭愧,要不是咱司马照应,咱们这些人怕是真回不来了!” “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过司马的救命之恩呢!” 姜婉见状,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闪过一抹明悟。 这些都是绍哥儿真正心腹。 而这时,韩绍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一点破事,翻来覆去的说了多少遍了。” “你们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看着几人噤若寒蝉,赶忙闭嘴的样子。 姜婉浅浅一笑,顺势推了韩绍一把,埋怨道。 “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中,你好好跟大家说话。” 说完,看了一眼天色,便对韩绍道。 “时间也不早了,我与帮婶娘去做饭食。” “正好你这些袍泽也在,晚上一起用饭。” 说完,不给几人拒绝的机会。 便直接离开韩绍的院子,往自家走去。 动作自然,不显任何矫揉造作之感。 再配上她那副举止温婉的神态,温和的说话口气。 顿时就让吕彦等人心中生出一抹难言的感动。 顺势还不免有些感慨。 ‘咱司马有这等女子相伴,当真是好福气啊!’ 唯有一旁的姜虎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家侄女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这妮子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如今倒是与他那个早早过世的老嫂子,有些相像了。 想到这里,姜虎瞥了一眼身边的韩绍。 刚刚韩绍跟婉娘说话的时候,别人不敢听,他却是没那么多顾忌。 顺便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了韩绍对婉娘做出的那个明媒正娶的承诺。 心中不禁越发替他忧愁起来。 ‘这可咋办啊!那辽东公孙,数千年的世家,如此大的名头,又岂是好相与的?’ ‘接下去该怎么收场啊……’ 可作为当事人的韩绍,却是丝毫不急。 因为有些事,急也没用。 船到桥头,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吧。 虽然这个世界的礼法,几乎与另一方世界一般无二。 为了维系宗法继承制度,采用一夫一妻多妾制。 将嫡庶严格区分开来。 但事情总没有绝对。 毕竟规矩定下来的那一天,也只是用来约束这世间大部分人的工具而已。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此刻的韩绍,除了在等待神都镐京的消息传来。 更多的也是想看一看公孙氏的态度。 看看他们对自己的容忍程度,而自己又能放肆到哪一步。 合作嘛。 没有一定时间的拉扯、试探和磨合,哪能那般圆润自然? 哦,对了。 还有儒家。 从他来到这世间的那一天起,他就感觉到儒家好像无处不在。 仿佛到处是他们的影子。 自己借跟公孙辛夷的私情,将赵言之拉了过来。 可接下来赵言之身后的江南赵家,以及那位赵家的老不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老实说韩绍心里也没底。 且行且看吧。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想到了中行固那个阉货、二五仔。 这厮自从被赵言之洗白了之后,韩绍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他。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先用着吧。 等回头新宅子入住之后,正好也能给自己当个管家什么的。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般念叨着,韩绍便吩咐道。 “明日替我将中行固接过来。” 今日去的阵殁将士家中,只是一部分。 剩下的,韩绍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好在当时突围一战之前,他给那些可怜女子拉郎配的时候,顺势让中行固做了一个简单的名册。 如今只要拿到名册,按图索骥即可。 只是一想到今日去那些将士家中的场景,饶是韩绍对那些将士没多少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 还是免不了心中一阵沉重。 与之相比,他与公孙辛夷和婉娘之间的纠葛,以及那些人心、权谋上算计。 或许真应了那句老话。 生死面前,皆小事尔。 活着,才会有机会计较这些。 …… (本章完) 142.第141章 韩某人的心眼! 第141章 韩某人的心眼! 一连三天,韩绍早出晚归,都在忙活这件事。 韩绍也听了三天那些阵殁将士家属的哭喊声。 心中积累的负能量,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想要杀人的冲动。 韩绍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好在他有婉娘的抚慰。 少女的温柔和一颦一笑,似乎总能不着痕迹地抚平很多东西。 烦恼、忧愁、暴躁…… “今天又要去?” 一大早就从家中赶来的姜婉,替韩绍做好了饭食后。 又顶着严寒帮他打来热水,为他洗漱,为他披甲。 如此体贴入微的举动,让韩绍心疼、感动的同时。 不免生出一股有种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感觉。 只可惜大争之世,有进无退,不争则亡。 有些事情也只能想想罢了。 看着姜婉有些担心的样子,韩绍笑笑。 “做事当有始有终,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姜婉无奈。 这几天韩绍每次回来,她都见他脸色不太好。 问了吕彦才知道当初战场上的凶险与惨烈。 特别是那一场被万骑围杀的一战。 姜婉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将士们的悍勇,那些可怜女子的烈性,无不冲击着姜婉的心神。 只是当她故作无意地问出那位公孙娘子在战场上的表现时。 吕彦明显有些支支吾吾,只说‘大娘子其性甚烈,勇不可当’。 姜婉见状,也就没有为难他。 她知道自己跟那位公孙娘子相比,很多东西都是比不了的。 不过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点她单从韩绍看自己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 招呼着昨晚留宿的吕彦用完朝食之后。 韩绍放下碗筷,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 过来这么久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跪坐的坐姿。 一如他慢慢习惯和融入的这方世界。 看着为自己递来布巾的姜婉,韩绍劝道。 “不用这么辛苦,再这样下去,你可要将我养成废人了。” 姜婉浅笑。 “外面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 韩绍摇头失笑,便没有继续。 等有了新宅子,仆妇、侍女这些自然也会配齐。 自然就不用姜婉这般辛苦了。 只是到时候……或许再想这般自由的与她亲近,怕就有些难了。 这或许也是一种得失之间的取舍吧。 想到这里,韩绍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深深看了眼身前的少女之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做好准备的吕彦牵着战马,等韩绍上马以后,才身形一闪坐上了自己的战马。 韩绍看着自己这个贴身心腹,想了想便道。 “抽个空,去城中武馆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替我照顾好她。” 这方世界武道通神,武者遍地。 就算是乡野之间,也会一点庄稼把式。 此外除了世家大族、地方宗门,城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传道受业的武馆存在。 这些武馆在官府造册,受官府管辖。 虽然大多底蕴不厚,没什么顶尖的强者。 但能在像镇辽城这样的军镇大城中站稳脚跟的,基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吕彦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喏。” 只是韩绍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替我告诉他们,财货上我会满足他们。” “但要是出了问题……我会杀人的。” 他在这方世界,真正在意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都很珍重。 木兰、婉娘,尤其重。 听到韩绍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透露出来的血腥之意。 吕彦却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嘿嘿笑道。 “咱办事,司马还不放心吗?” “但凡主母出了什么事,不用司马开口,咱肯定是先去拧他们的脑袋,再拧了自己的脑袋。” 吕彦一向很机灵。 知道韩绍这般安排也只是防一些不开眼的蟊贼。 真正强到一定的地步,又怎么会不知道陷阵营韩司马的威名? 那可是定北城下两尊蛮狗法相大能,以及不少元神境真人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韩绍见吕彦称呼姜婉为‘主母’,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敲打道。 “在外面别乱称呼。” 姜婉的名声,是一方面。 韩绍主要是怕这厮叫顺嘴了,在公孙辛夷露了相,当面打了她的脸。 到时候某人发起飙来,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吃瓜落。 吕彦闻言,赶忙讪笑道。 “放心吧司马,咱知道轻重。” …… 今天要去的那些将士家,除了路途稍远外,倒也没什么特别。 所以在想到今天正好是将士们归营的日子后。 韩绍想了想,还先去了一趟陷阵营的军营。 马蹄入营的那一刻,见到韩绍的那些将士,顿时激动道。 “司马!司马回来了!” “见过司马!” “快给咱司马牵马!” 韩绍见状,面皮不禁一抽。 妈的! 不过三天而已。 怎么搞得跟多久没见一样!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还是韩绍从战场上醒来后,第一次跟这些夯货分离这么长的时间。 一时间竟也有些想念。 笑骂了几句后,突然有将士眼珠子一转,当即叫嚷道。 “司马,你答应咱们的酒宴,什么时候兑现啊!” “卑职我左等右等,好像没个动静啊!”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不少将士起哄道。 “是啊!司马!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只是很快便有人沉着脸,呵斥道。 “休要在司马面前放肆!” “咱司马可能只是忙忘了,咱们这一提醒,他肯定就想起来了!” 说着,刚刚还沉着脸训斥别人的那厮,立马冲韩绍舔着脸笑道。 “司马,伱说是吧?” 看着这帮贼鸟厮一唱一和的样子。 韩绍苦笑。 “我就知道你们这贼鸟厮没安好心!” “亏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我想的,原来是惦记我的酒宴!” 话音一落,顿时引得众将士哈哈大笑。 韩绍瞪了他们一眼,见没个怕的,只能无奈道。 “行了!别他妈瞎嚷嚷了!”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事情,没做到过?” 确实。 与自家司马相识的一路来。 他们的司马就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这也是他们此刻敢当着韩绍的面,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底气所在。 果然下一刻,便见他们的司马故作肉痛道。 “晚上!包下镇辽城最好最贵的酒肆!” “不醉不归!” 听到这话,众将士的情绪顿时越发高涨起来。 “谢司马!” “司马果然是诚信君子!” “不错!司马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当世伟丈夫也!” 阵阵不要脸的阿谀奉承,有如雨点一般不要钱地砸来。 韩绍生怕这些混账情绪激动之下,喊出什么‘司马万寿无疆’之类的蠢话。 赶忙撇开众人,将李靖找来。 事实上早在韩绍进入营地的那一刻,李靖跟冯参等人就守在了一边。 见韩绍招呼自己,便快步上前,简单地将这三天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下。 其实本没什么好说的。 主要是跟将军府各司各衙一些对接与留档上的琐事。 毕竟陷阵营是战场之上,由一伙溃兵临时组建的。 兵员名册、修为境界、兵甲战马,这些东西都要重新造册、留档,以便日后调阅。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情就是。 那些他们这些人原先归属的字营上官,一看他们这些人如今的修为。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红了。 咬死了也不放人! 妈的! 三百多最低先天境的大修士啊! 放到各字营,最低也能做个统率五百人的曲军候! 怎么?你陷阵营是天上的天兵天将啊? 一口吞下这么多强者,你咋不上天! 只是就在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各字营主将,舔着脸亲自上门做将士们思想工作的时候。 却一脸挫败地发现,这些家伙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表面客客气气,但与老东家毅然决然‘分手’的语气,却是坚决无比。 引得那些急眼了的老家伙,气急败坏地怒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蠢货!放着曲军候、乃至一部校尉不做!” “偏偏要当个小卒、伍长!什长!” “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军中,官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俸禄、财货。 还代表着各自对应的修行资源与武道功法。 就比如一曲军候,甚至有机会能向法相金身境的将官们求教,一解修行路上的困惑。 这样的待遇,常人就是想求也不来啊! 只是听闻这话的那些将士,面上一脸羞愧,心底却是不屑一顾。 开玩笑! 且不说,他们跟司马一路尸山血海、同生共死结下的情义。 单说他们自己。 没有人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可是司马亲手赐下的造化! 要是别人稍稍引诱一下,他们就背叛了他们的司马,他们还他妈是人吗? 而眼看这些臭石头不开窍。 那些急得嘴角撩火泡的天字营主将,犹自不甘心。 一个个搬靠山的搬靠山,说人情的说人情。 很快便将官司打到了将军府。 只是大将军公孙度的面,还没见到。 便被长史李文静一句话堵了回来。 看着眼前一众情绪汹涌,满脸不服的天字营主将,以及各自原本从各字营走出去的将官。 李文静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而后用一脸爱莫能助表情地问了一句。 “这种事,你们不应该跟那位韩司马商量吗?” “只要他能松口,这事情应该不难处理吧?” 这话说完。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额,话是这样说。 但是事情这么做,好像不太妥当…… 要说以军职论,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碾压区区别部司马。 可要以修为论,在场各自营的主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够格! 妈的! 这家伙在镇辽军就是一个奇葩啊! 自己这些人跟那位韩司马抢人,明摆着就是要肢解、瓜分陷阵营。 这换做任何一个有脾气的人,怕是都要急眼。 更何况现在军中都在传言,那厮脾气本来就不太好。 性子一上来,那张狗脸说翻就翻。 谁来也不好使! 传言就连当初跟在他身边一起深入草原的大娘子,有时候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面对这样一个狠角色,谁又能不犯怵? 真要是把对方惹急了,打上门来,将自己这个堂堂一营主官吊起来抽上一顿。 自己也没脸见人了。 如今这般闹腾,也只是想着法不责众。 姓韩的那厮,总不能抽遍整个镇辽军吧。 嗯,不会吧…… 想到这里,一众主将面皮抽动了一下,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靠山。 可没想到一众法相金身境的将官,此刻比他们还要尴尬。 且不说那姓韩的小子,跟大娘子不清不楚的关系。 单说他们在定北城受过那小子的恩惠,自己就拉不下脸来,真跟那小子作对。 一句话,看在过去香火情的份上,帮忙站个台可以。 要他们真个出头得罪人,那肯定门都没有。 妈的! 你们怕挨打,老子就不怕吗? 但凭那小子定北城下,当场斩杀两尊蛮狗法相干净利落的表现。 他们中很多人就自问不是那个妖孽后辈的对手。 这要是被人打上门,一顿收拾。 自己这个老家伙,也别活了。 羞也羞死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面对一众后辈的灼灼目光。 他们赶忙道。 “要不就算了吧……” 有人开了个头,瞬间就有人就坡下驴道。 “是啊!是啊!都是军中袍泽,不要伤和气!” 更有人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不错!人家韩司马也很难的!” “有时候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这么多年,将士的修为涨没涨,有没有跟麾下将士同甘苦,有没有让将士们……” 巴拉巴拉一大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人家韩司马很苦的,不要为难人家。 那些将士过去都是你们的麾下,如今都不愿意跟你们了。 要自我反省! 说完之后,那法相境将官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等那些大能将官跑了,剩下的一众各字营主将彼此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见事不可为。 最后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憋屈、无奈和不甘心,轰然退散。 很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人,转眼就作了鸟兽散。 独留一帮将军府的官员、文吏,意味深长地看着虎头蛇尾的一幕。 这一刻,那位传言中韩司马的形象,忽然在所有人的心中立体起来。 那就是…… 绝不可招惹!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中打上这样标签的韩绍,在听闻李靖的话后。 表情不禁讶异了一下。 他这几天不是在忙那些将士抚恤的事情,就是窝在家中与婉娘你侬我侬。 要不就是差点遭遇一场二虎相争的修罗场。 心惊肉跳还来不及,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不过既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死咬着不放。 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想到这里,韩绍一面让李靖稍后去包个酒肆。 随后便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表情,又吩咐道。 “另外替我去给各字营的主将,送上一份请柬。” “就说本司马以备薄酒,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对咱将士的照顾。” 看着自家司马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的表情。 李靖张了张嘴,再一次对自家司马的心眼,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只是这一次,他不杀人。 他要诛心啊! 想到那些天字营主将收到请柬的脸色,李靖苦笑应声。 “喏。” “稍后我就去办。” 韩绍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怕那些天字营主将不给面子。 毕竟要是不给面子,下次他就该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袍泽归袍泽,兄弟归兄弟。 那是战场之上的事情。 可这些狗东西回来就捅老子一刀,老子不给你们把脸抽肿。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这般在心中嘀咕着,韩绍便不再去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随后也没多想,便将中行固那个阉货拧了过来。 “中行主薄,看来你挺适应如今的日子啊!” 听到韩绍这话,一直在军中忙里忙外,统计物资、编名造册的中行固,忙不迭谄笑道。 “都是司马给咱这个机会!” 中行固对如今的生活,极为满意。 虽然依旧位卑人轻,报仇之期遥遥无望。 但相比于草原上给蛮族当狗,那些良心饱受谴责却依旧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如今好歹不但能当个人,心中还充满了希望。 自从上一次窥探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天机后,他就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韩绍身上。 说句不客气的话,此刻的他甚至比公孙峙和赵言之,还要信重韩绍的未来。 并且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抱住这条大腿。 哪怕这条大腿对自己又踢又踹,甚至恨不得甩开自己这个腌臜赃物,也死死不放手! 总之,韩绍让他干啥就干啥。 任劳任怨,死不悔改。 至于说出言替他洗白出身来历的赵言之,则早就被抛诸到了脑后。 毕竟赵言之来头再大,实力再强。 也不可能替他将过去遭受的屈辱与仇恨讨回来。 但韩绍可以。 ‘天机是不会骗我的……’ 那滔天的血海,一闪而逝的无尽公卿之骨,他看得很真切。 而眼看中行固乖巧温驯的模样,韩绍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吩咐道。 “行了,就算不看在赵真仙的面子上。” “那一路北行,我也念你也有几分苦劳。” 说着,一粒回血丹弹入他的口中。 感受着中行固身上节节攀升的强大气机,韩绍表情玩味。 老实说,中行固这厮能以近乎废人之身,一路跟着他从草原活着回到镇辽城。 这厮身上还是有些气运的。 片刻之后,一身修为尽复的中行固,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绍。 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声泪涕下道。 “老奴叩谢……” 只是他这话说了一半,便被韩绍挥手打断。 “行了,起来吧。” “再跟我一起出去跑一趟,正好晚上跟我一同赴宴。” 听闻韩绍这话,中行固麻溜地从地上起来。 从营地中牵上一匹马,便紧紧跟在了韩绍的身后。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营地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看着眼前身形修长窈窕,面容绝色却清冷寡淡的身影,韩绍下意识想挠头。 刚想说什么,却听对面冷声道。 “她终于肯放人了?” …… (本章完) 143.第142章 英烈!祸事了! 第142章 英烈!祸事了! 【凤求凰】里形容思念,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公孙辛夷这些天大抵就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从营地里策马而出的某人,眉角飞扬,神态肆意。 公孙辛夷眼神清冷,闪烁的眸光中却仿佛燃着一团火。 在说出那句话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被堵了正着的韩绍,马蹄一顿,缓步趋行。 等来到公孙辛夷身边,便赶忙翻身下马,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站在外面?” 见这厮故意略过了自己的问题。 公孙辛夷笼于衣裙下的手掌,攥紧了几分。 面上却微微抬了抬下巴,作孤傲状。 “里面有人,我不习惯与人共处。” 这话说完。 跟在韩绍身后下马的吕彦等人,顿时一阵讶异。 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韩绍走后,就归于沉寂肃然的营地。 心中暗道,莫不是刚刚将士们情绪激动下的喧闹,惊扰到大娘子了? 唯有韩绍听出了公孙辛夷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与隐喻,嘴角抽动了下。 也顾不得丢面子了,带着几分小心,上前笑道。 “看你说的,我家木兰温良随和,最能容人。” “怎么就不能与人共处了?” 或许是韩绍的这句‘我家木兰’,让公孙辛夷心里舒服了不少。 那清冷如霜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面对某人的不要脸,公孙辛夷淡淡道。 “我能容人,别人不能容我,总不能让我伏低做小吧?” 聪明人说话,话向来不用多。 三言两语,便可事情完整的阐述出来。 韩绍也算是听出来了。 那日公孙辛夷上门的时候,占据了主场优势的姜婉,怕是给了她一点难堪。 以她的出身和骄傲,自然不可能跟姜婉撕破脸,更不可能向姜婉低头。 韩绍猜想两人甚至不会有太多交流,只是打了个照面,便分开了。 正思考着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却见营地中一匹战马迈着碎步,小跑着来到公孙辛夷身边。 跃然翻身上马的公孙辛夷,瞥了眼有些茫然的韩绍道。 “还不走?你时间很宽裕吗?” 韩绍这厮虽然躲了她三天,但也是在忙正事。 那两百多阵殁在突围一战的将士家中,他一家家的跑。 已经跑了大半。 撒出去的财货,足以让那些将士的家属,余生衣食无忧。 再加上后续那些来自将军府的抚恤。 甚至还能让他们有余力至少供养出一位后天真气境的修士。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是韩绍不想给得再多。 而是再多的话,他们不但保不住,还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家贫乍富就有如小儿持金,引来的觊觎,足以毁掉一切。 到时候人死了,就算韩绍替他们复了仇,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公孙辛夷喜欢韩绍的诸多原因之一。 思虑周全、信守承诺。 看似面厚心黑,对自己人却又向来情义十足。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公孙辛夷才会坚信着他不会负了自己。 不过也正是因为喜欢,才会选择相信、选择包容。 就像佛家所言,一饮一啄,互为因果,皆有定数。 看着公孙辛夷高居马上,忽然化被动为主动的样子。 韩绍不禁愣了一下。 “你要跟我一起去?” 听闻这话,公孙辛夷秀眉微蹙了一下。 “不可以?” 其实对公孙辛夷而言,给不给那些将士单独送出一份抚恤不重要。 毕竟镇辽军成立多年,一应阵亡将士的善后,早有定例。 甚至比大雍大多数军队,都要来得丰厚。 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理由陪在韩绍身边罢了。 而眼看公孙辛夷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韩绍苦笑了一下。 “只是不想坏了伱的心情。” 生死离别的悲痛,向来最能牵动人心。 韩绍一个大男人听了三天,情绪都生出几分波动。 更别提公孙辛夷这样要天生感性一些的女子了。 但如果说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面对这么一笔送上门来的不菲财货。 某些人性的恶,才真正让人直犯恶心。 心中发寒。 见韩绍眼中流露出的关心之色,公孙辛夷心中一暖。 嘴角近乎本能地勾起。 只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着脸哼了一声道。 “只要你不坏我心情,就没人能坏我心情。” …… 关于公孙辛夷的嘴硬,韩绍算是早有领教了。 连续几家走下来。 韩绍看着公孙辛夷脸色阴沉的样子,劝慰道。 “要不……你先回去?” 不肯在韩绍面前丢了面子的公孙辛夷,平复了下情绪。 “不用。” 只是片刻之后,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恨声道。 “那些人怎么能这般无耻?” 刚刚去的那户将士家中,如今算是断了根。 只有一个寡母在堂。 看着老妇人绝望的哭喊声,公孙辛夷本就心情沉郁。 可很快这份沉郁,便被愤怒所取代。 那些闻风而来,蜂拥着闯进屋中的所谓家族长辈,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前,就要瓜分那笔抚恤! 看着他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拳脚相向的丑恶嘴脸。 公孙辛夷强行按捺了一阵,才忍住了心中汹涌而起的冰冷杀意。 对此,韩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奈苦笑。 ‘吃绝户’嘛! 这种事就算是另一方物资充裕的世界,也经常有所耳闻。 说到底,也只是人性贪婪的本性在作祟罢了。 不过好在事情他已经解决了。 那就是从那将士族中挑选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半大少年,过继到了那将士的名下。 一来可以替那将士延续香火。 二来等那半大小子长大一点,也可以替那将士侍奉寡母,以全孝道。 至于其他的。 经过他刚刚一番恐吓,回头再派人来查看几次。 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毕竟与贪婪相比,死亡或许更值得那些人敬畏。 好是安慰了公孙辛夷一阵,见她起了倔强的性子。 韩绍也就没再坚持。 随后便带着他们继续向着下一家策马而去。 在寻来当地里长后,韩绍再次翻看了下中行固当初造的名册。 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眼前的村子不算大,充其量也就小几十户人家。 可就是这么个不大的村子,单单韩绍的名册上就阵殁了七人。 似乎觉察到韩绍的神色变化,公孙辛夷今天难得柔声问了一句。 “怎么了?” 看着公孙辛夷眼中的关心之色,韩绍摇头叹息一声。 “回头我来出资,以将军府的名义,给这个村子立个牌坊,你看怎么样?” 牌坊这个词,在另一边的世界,已经成了某种糟粕。 但不可否认,在过往的无数年,那一座座立起的牌坊,确实激励、凝聚了不少人心。 公孙辛夷伸手摄过韩绍手里的名册,顺势扫了一眼,便明白了韩绍话里的意思。 想了想便道。 “嗯,回去后我跟父亲说一下。” 只是这话说完,公孙辛夷又看了韩绍一眼,再次道。 “不过事后,你也去找李长史说一下这事……” 公孙辛夷眼界不差,某些方面也很敏锐。 就像是此刻,她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替韩绍在军中扬名、博取好感的好机会。 或许还能一举收取不少底层将士的人心。 本来还没想这么多的韩绍,有些愣神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 随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木兰……” 听到这声呼喊,公孙辛夷本想继续维持她的清冷孤傲。 可当瞥见韩绍看向自己的眼神,顿时耳垂微红。 “早晚……早晚你我都将一体,共担荣辱,不分彼此……又何必计较这些?” 公孙辛夷这声传音细若蚊呐,却包含着无尽情谊。 听得韩绍一阵无言,甚至生出几分无以为报的感觉。 而两人言语的间隙之间。 那里长在听到‘将军府’‘李长史’这些词汇后,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贵。 老脸顿时笑成了菊。 于是赶忙陪笑道。 “不知几位贵人在咱们村,有何贵干?” “还有那牌坊……” 韩绍瞥了他一眼,“就写英烈之村吧。” 英,表彰其战场杀敌之功。 烈,铭记其死战不退之德。 此功德,当无量。 那里长年轻时,或许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很快便意识到了韩绍话里‘英烈’二字的意义。 原本挂着赔笑的脸色,瞬间发白了几分。 过了好半晌,才涩声道。 “敢问贵人,此次草原一战,我村阵殁儿郎几何?” 眼前这个村子,位置偏了一些。 平日里外人来得不多,他们也很少出去。 自然没有镇辽城中那些百姓消息灵便。 韩绍阖上名册,长呼一口浊气。 “我这边七人。” 他这边记下的都只是当初跟他一起突围的将士名录。 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话音一落。 里长本就老迈的神色,好像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七人中……可有周诚?” 听着里长颤抖的语调,韩绍问道。 “他是你什么人?” 里长艰难道。 “正是吾子……” 韩绍默然了片刻,对着身后的吕彦,叹息道。 “下马,扶着这位长者。” 说着,自己率先翻身下马,然后道。 “先去他家……” 从里长家走出来,时间不过只是一刻。 家中哭声震天。 可那位里长还是坚持引着韩绍等人,向村中走去。 一连六家走下来。 悲意不少。 不过好在没有遇到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其中让韩绍印象比较深的一个将士,过往在村中名声并不太好。 早年整日在村里厮混,举止浪荡。 不但把老父气个半死,就连兄长也羞于与之为伍。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气之下就从了军。 韩绍犹记得临走前他老母亲,死死抓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道。 “吾儿作战,可曾退缩?可曾畏敌……” 韩绍握着老妇人枯瘦的手掌,忽然回忆起某道浑身鲜血流干,依旧高呼死战的身影。 神色郑重,不容置疑道。 “他很勇猛,死战不退!本司马亲眼所见,老夫人当以他为荣!” 这话说完。 老妇人嚎啕大哭,然后跑到一众乡邻面前,神色激动。 “你们听到了吧,贵人说了……说我家小二很勇敢……” “他改了,他改了!没给咱村丢脸!” 说着,又跑到自己老伴面前,用力晃着老伴僵直木然的身躯。 “老东西!以后你不许再骂他了!不许再骂他了!” “小二改了,他真的改了……” 老丈闻言,神色木讷,只知道不断地重复着。 “不骂了,不骂了,以后都不骂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骂也骂不成了。 韩绍眼看二老情绪太过激动,生怕他们生出什么意外。 顺手一拂,便让他们昏睡过去。 然后对不远处那中年汉子,说道。 “你兄弟无妻无子,他的抚恤就交给你了,以后替他照顾好你爹娘。” 死的人,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有实实在在的财货,来得抚慰人心。 那双目泛红的中年汉子,用力搂着沉甸甸的财货。 他不是在捧金银,他捧得是他弟弟的那条命! 眼神中更是满是悔意。 “那天我不该骂他的……” 韩绍无言,最后只能道了一句。 “浪子回头金不换。” “大丈夫战死沙场,也算是求仁得仁。” “我想他也没有后悔过。” 说着,韩绍便要带着吕彦等人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身后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几分怯意道。 “将军,我长大了,也能跟二叔一样,当一个大英雄么?” 韩绍扭头,看了那小童一眼,忽然笑道。 “不要跟你二叔一样,你要当一个活着的大英雄。” 说完,韩绍想了想,从怀中扯下一块前身读书时的玉佩。 玉是杂玉,并不贵重。 递给小童后,然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 “我名韩绍,以后长大了,若是想要从军,可拿着这块玉佩去寻我。” 韩绍没有让小家伙去镇辽城。 只说可以去寻他。 因为他有种感觉,他或许在镇辽城并待不了多久。 不过只是顺手栽下的种子,能不能发芽。 随缘吧。 …… 又是一路奔波。 天色将晚的那一刻,二百余将士的家中,终于跑得差不多。 期间见多了悲欢离合,人心善恶。 韩绍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就在去往最后一家的时候,韩绍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火气。 因为那名为牛琅的将士,家中勉强也算是一方乡野大族。 在听到韩绍说,他在战场之上为牛琅指了一个女子为妻后,死活不认。 理由也很简单。 他们绝对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上自家的族谱,入自家的祖坟。 实际上,按照这方世界的规矩,确实是如此。 只不过之前那些将士大多是小门小户,本身又无妻妾。 如今一朝亡于战阵,黄泉路上能有一个伴,总好过孤坟一座,家人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对韩绍生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感。 这样一来,韩绍一时倒也忘了这一茬。 看着这牛家众人掺杂几分恼怒与不屑的目光,韩绍心中积攒的负面情绪,在这股怒意的冲击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不只是瞧不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更瞧不上眼前这个年不过弱冠的年轻司马。 觉得韩绍擅自替他们族中子弟做主,打了他们的脸。 司马? 还是个不入正军的区区别部! 什么玩意儿! 牛琅那个庶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好不容易让他在天字营前面的字号,当了个什长。 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混到了镇辽别部中了。 什么陷阵营? 听都没听说过! 如今死了也好。 省得给他们牛家丢脸! 不得不说,牛家人丁还算是兴旺。 可到底是远离大城,地处乡野,消息难免闭塞不通。 韩绍差点被这些目中无人的蠢货给气笑了。 见公孙辛夷似乎有些忍不住想要发作。 韩绍忽然笑着打断了她。 “我欠牛琅那小子一顿酒宴,今天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了。” 只是这话说着,韩绍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了几下。 然后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牛家众人,道。 “三天,族谱造册,然后送到镇辽城去给我过目。” “再择良辰吉日,将他们夫妻二人迁入祖坟。” 他韩绍带着将士们拿着刀子一路拿命拼杀,可不是为了守这些破规矩的。 什么他妈的大族规矩! 他只知道牛琅当初大声叫嚷着,要将那女子与他为妻。 到死他没有后悔过。 这就足够了! 说完,韩绍直接起身,口中戏谑道。 “你们给我面子,我给你们面子。” “你们不给我面子……” 韩绍目光有如虎狼一般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顿道。 “那就别怪我……勿谓言之不预!” 这一刻的韩绍,没有放出金身境大能的恐怖气机。 因为刚刚说了,他欠牛琅那小子一顿酒宴。 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更不想待会儿与其他将士饮酒作乐的时候,那小子在地下闷闷不乐。 所以在说完这些之后,便无视了一众脸色气得脸色发青的牛家族人。 直接带着公孙辛夷等人,转身大步离去。 而一众牛家族人这时也回过神来。 刚刚他们一时被韩绍那股张扬跋扈的霸道言语摄了心神。 此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怒声道。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 “什么东西!区区别部司马!也敢在我牛家放肆!” “不错!牛琅虽然不过是我牛家旁支庶子,但也是我牛家子弟!” “就算是死了,也容不得外人置喙!” “还为他指婚?他一个小小司马,也配?” “真当我牛家是泥捏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有人当即提议道。 “明日就去城中接回牛琅那小子的尸骨,然后给他随便找个女子配个阴婚!” “即日下葬!” “我倒要看看,那小小司马如何奈何我牛家!” 阴婚是要配的。 否则孤坟入葬,会败坏家族风水。 此外,他们牛家虽然不敢妄动镇辽军的人。 但区区一个别部司马,也别想着动他们牛家! 难不成他还敢带兵踏平他们? 反了天他! 而就在一众牛家族人义愤填膺的时候,忽然几个刚刚去镇辽城采买的族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到族中大堂上,气氛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 面对归来族人的问话,顿时有人没好气地将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口中还兀自喋喋不休地气恼道。 “要不要咱们给那小子添点堵?” 他们牛家虽然地处乡野,但凭借着人丁兴旺,以及多年来的积累,在镇辽城也是有一些关系的。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见那几个归来的族人脸色一变。 赶忙追问道。 “你们确定来人自称陷阵营的人?” 这话说完。 族中众人顿时不解道。 “陷阵营怎么了?不就是个区区别部吗?” 正军之外,谓之别部。 通常都是些打杂的杂军弱兵。 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然而听闻这话的那几人,却是带着几分要哭的表情,紧接着急切问道。 “来人可曾通报名讳?” 看着对面几张哭丧着的脸,在场一众牛家族人也不是傻子,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带着几分小心,回答道。 “只说是那陷阵营的司马,姓韩……” 这话说着,有人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道。 “莫不是那小子来头很大?” 来头很大? 岂止是很大! 简直是大过天了! 能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屠戮无数部族,最后更是攻破乌丸王廷所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的人屠。 能在定北城下,连斩蛮族两尊法相大能的恐怖存在。 岂是简单‘来头很大’能概括的? 看着眼前这些同族一脸茫然的表情,几人颓然坐倒在地,无力道。 “祸事了……祸事了……” 说着,甚至连在场有长辈也顾不得了,失声怒骂道。 “你们真是不知死啊!” “平日里在这乡野之地作威作福惯了,就当真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我牛家!” 另一人气得笑出声来,指着众人道。 “今日晚上,镇北楼被人整个包下了。” “整个镇辽城没人敢多说一句!” “据说镇辽军天字营各营主将,也在邀请之列!” “而设宴宴请他们的,应该就是刚刚被你们扫地出门的那位……” 听闻这话后。 在场众人的脸色,终于煞白起来。 心中唯有一道念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们实在无法想像如此大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牛琅那小子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亲自上门送来抚恤。 这不合常理啊…… 而就在一众牛家族人正怀疑人生的时候。 此时终于走完所有将士家中,了却了一番心事的韩绍,长呼一口浊气。 心中默道,‘感谢诸位兄弟护我走过的那一路……’ 没有他们,韩绍或许在这方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死在了那片战场了。 这般暗自叹息一声。 韩绍看着守在城门处的赵牧,摇头失笑道。 “赵军候什么时候当起守门小卒了?” 被韩绍打趣的赵牧,也不害臊,直接道。 “只要能在司马麾下,别说是守门了,就算是牵马坠蹬,也是一件幸事!” 没见吕某人,靠披甲披出了一个天门境大宗师吗? 韩绍闻言,打量了赵牧一眼。 本来有些沉郁的心情,忽然乐了。 遥想当初这厮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啊。 如今怕是被冯参、齐朔两个夯货传染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心中这般嘀咕着,韩绍见天色昏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问道。 “哪个酒肆?” 赵牧答道。 “镇北楼。” 名字不错。 韩绍点头,一面让赵牧带路,一面顺口问道。 “最好的?” 赵牧嘿嘿一笑。 “按司马的要求,挑的最贵的!” 韩绍嘴角一抽。 这要是婉娘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 (本章完) 144.第143章 英雄!新晋权贵! 第143章 英雄!新晋权贵! 镇北楼。 镇辽城第一高楼。 楼顶甚至还要比城墙高出数丈。 只是高出的部分,向来不对外开放。 所以很少有人能借着高楼的优势,俯瞰整个镇辽城。 韩绍借着趋马而行的空隙,抬眼看了眼前方那座十余层的高耸木质楼阁。 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独具一格的气势。 别的不谈,单单是那些点亮十余层的无数华灯,一晚上就足以令普通人家通明一生。 对此,韩绍倒也没生出什么朱门酒肉臭的感慨。 毕竟如今这一方世界暗流潜藏的真正根源,并不在于这些物质的糜费上。 他只是觉得这镇北楼在大战到来的时候,或许是一个视野很好的瞭望塔。 这么一想,韩绍忽然自嘲一笑。 自己来到这方世界,时间没有多久,倒是先将这职业病染上了。 而一旁的公孙辛夷见韩绍看着镇北楼露出这般表情,不免想到了韩绍从小生活的那处破败小院。 以为他是心疼财货,犹豫了下,便悄然传音道。 “自家产业,不用在意。”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韩绍放宽心而已。 韩绍闻言,看着她一阵失笑。 这要是搁另一边的世界,自己也算是凤凰男了吧? 不过他倒是没有那种被自己女人小看了的羞辱感。 反倒是在感受到公孙辛夷这一番细致入微的绵绵情谊后,生出几分感动。 如此全心全意一心只有自己的完美女子,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 谁敢打她的主意,别说只是区区姬家子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祂头拧下来。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笑什么?” 见韩绍这厮看着自己笑着不说话,有些羞恼的公孙辛夷,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嗯,完美是完美了,就是脸臭了一点。 “没笑什么。” 韩绍敷衍地应了一句,然后不免感慨道。 “就是感觉此生能得木兰,三生有幸,一时心生欢喜。” “毕竟看来以后我也不用努力了。” 这前半句话,自然听得公孙辛夷心中甜腻。 可再听后半句,这份甜腻转眼便化作一个白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明明是好好的一句情话,非要煞风景。 公孙辛夷心里有些气恼地想着。 ‘他跟那婉娘说话……是不是也是这般气人?’ ‘想来定是不会!’ ‘否则的话,那市井女子哪来的底气,在自己这个贵女面前争锋?’ ‘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某人撑腰!’ 这般纷乱的念头生出,公孙辛夷心情立马就不好了。 那张清冷如明月的绝色玉容,脸色臭臭的。 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韩绍见状,不禁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哪里触了霉头。 只能在心中感慨。 这女人的脸,就是六月里天,说变就变。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好言哄上几句了。 因为镇北楼已经到了。 看着快步迎上来的冯参等人,韩绍一直走到楼前才下了马。 “司马!” 见众人一阵拜见,韩绍微微颔首,任由镇北楼的小厮,牵走战马,前去安置。 “都来齐了?” 冯参瞥了一眼韩绍身边的公孙辛夷。 然后小心翼翼道。 “包括司马和大娘子在内,三百一十二人,一个不少。” 韩绍故意忘了当初那天说过的气话。 不少就好。 世人连月亮都喜欢圆的。 求的就是一个圆满团圆。 韩绍自然也是如此。 正大步走向楼中的时候,韩绍忽然脚下微微一顿,转而问道。 “那些下过请柬的主将,可有谁没来?” 韩绍只问‘谁没来’,没问谁来了。 这就跟领导收礼一样。 谁送了礼,不重要。 谁没送,才重要。 “那不能够!咱司马设宴,谁敢不给面子?” “肯定是都来了。” 见韩绍问起这个,冯参嘿嘿一笑,脸上不免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李靖他们正在里面招呼他们呢!” “老冯我嘴笨,学不会迎来送往的那一套,索性在外面等司马了。” 实际上他是懒得待在里面,面对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 再加上前天被骚扰得烦了,他性子又急,直接将老上司和一众过去的同僚轰出了家门。 此时再见,多少有些尴尬。 韩绍见都来了,心中却是不免有些失望。 他还准备借这个机会,挑几个硬骨头,在军中露露脸呢。 这下子这一番算计,算是落空了。 “一个个猴精猴精的……” 这般小声嘀咕着。 韩绍便在众人的簇拥下,重新抬起脚步往楼内走去。 期间,公孙辛夷脸色虽然依旧是臭的,但脚步却是不慢。 稍稍落了韩绍小半个身位。 俨然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 而前呼后拥的这一幕,落在此时镇北楼外的众人眼中,顿时引得不少不明内情的人,心中咂舌不已。 “镇辽军的人?” 那些身穿镇辽制式黑甲的甲士背影,特征再是明显不过。 他们只是疑惑。 “什么时候镇辽军的那些丘八,这般阔绰了?” “竟然包下了整个镇北楼?” 要知道这镇北楼,作为镇辽城第一名楼。 就算是纵观整个幽州,都是数得上的存在。 平日里往来出入的,要么是世家权贵,要么是一方豪商,要么是宗门势力中的大人物。 普通富商、官吏、江湖强人,别说是包下整个镇北楼了。 能在里面混上一桌再是普通不过的席面,都足以让他们跟人吹嘘许久了。 “哎,第一次镇辽城,本来还准备见识一下这座名楼的风采……” “如今却是落空了。” 那外地来的客商,明显是个老饕。 如今站在门口望洋兴叹,难免有些唏嘘。 只是这话说着,他又不免有些好奇。 “对了,仁兄可知道刚刚进去的那位年轻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作为走南闯北的行商,眼睛自然毒得很。 相较于那些只惊讶于镇辽军出手阔绰的普通小民。 他却是知道类似镇北楼这样的存在,能包下它的人,绝不是简单靠财货就能做到的。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要是某位大人物忽然想吃镇北楼的酒菜。 来了这里,却因为本人包了没吃成。 单单是这份不满与恼怒,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而听闻这位客商这话,身边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竟无人识得那年轻人。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有人隐约认出了那些甲士的出身来历。 “他们好像是陷阵营的人。”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这才一惊。 “陷阵营?是不是几日前,第一个凯旋入城的那个镇辽军别部?” 这话出口。 顿时唤起了众人并不久远的记忆。 更何况当时入城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 近乎满城都在高呼‘陷阵营’之名。 想到那些有关陷阵营的种种传言,众人心中顿时一阵心潮涌动。 “这么说,刚刚那年轻武将岂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韩司马?” 横扫草原,屠戮部族无数。 算是为了定北、廊居二城惨死的百姓,复了血海深仇。 定北城下,连斩两尊法相境大能。 而后趁着蛮狗可汗仓惶北逃,蛮狗军心大乱之际,出城与之决战。 此战追亡逐北,掩杀蛮狗三百里! 一举扫除了那片笼罩在镇辽城,乃至整个幽州上空的血腥阴霾。 也顺势洗刷了草原一战,镇辽军两路大军全都惨败的耻辱。 虽然传出来的消息,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但这并不妨碍如今整个镇辽城的百姓,将那位传说中的韩司马当成了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 再加上据说那位韩司马原也是市井小民出身,并不显贵。 更在城中百姓的心中,天然多了几分亲近感。 所以这才短短几天时日,那陷阵营与韩司马之名,便已经在整个镇辽城中传得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就连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游走于街头,目空一切的少年游侠儿,现在彼此见面,也是言必称。 ‘大丈夫生于世,当效韩司马之故事!’ ‘持三尺青锋!横扫草原,斩尽蛮狗!立不世之功!’ ‘岂能流连于这市井之地,郁郁蹉跎一生?’ 于是一时间原本时常生出不少是非的街头,陡然一阵清静。 因为那些平日里人嫌狗厌的家伙,全都毅然决然地从军去了。 据说就连负责招募兵员的有司官吏,也是一阵傻眼。 本来这次镇辽军减员太多,他们还在为补充兵员而头痛。 可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这份头痛便被另一件头痛的事情所取代。 那就是这几日前来投军的人,实在是太多。 他们一时间有些忙不过来了。 这其中当然不止是那些浪荡市井游侠儿,更多的还是那些想学那位韩司马搏上一番富贵的良家子。 至于说之后他们会不会后悔,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在眼前的这一刻,他们是热血澎湃,充满激情的。 而这……就是英雄和榜样的作用! 对于这样的结果,正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替某人扬名的李文静李长史,其中目的之一。 而此时的镇北楼外。 刚刚挑起话头的那外地行商,听着身边一众镇辽百姓的惊呼与惊叹,却是忽然眯起了眼睛。 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对英雄什么的,不感兴趣。 但他对那位韩司马本人感兴趣! 在此刻的他眼中,刚刚走入镇北楼中的那位韩司马,哪是什么英雄啊! 那分明就是一位即将冉冉升起的未来权贵! 要是他能提前傍上这位年轻的新晋权贵,那未来的荣华富贵…… 想到美妙处,他心中不禁一阵火热!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与他拥有一般想法的人,其实并不少。 毕竟这世上向来不缺少聪明的有心之人。 至于在这之后,又有谁能得偿所愿,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不少人‘狩猎’目标的韩绍,此时自然已经走进了镇北楼中。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的环境。 饶是韩绍在另一方世界见过了一些大小场面,还是免不了感慨了一句。 “果真富贵。”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 但他们一行人大步走进来的动静,却是再明显不过。 其中陷阵营的那些将士见状,赶忙停止各自的言谈嬉闹,肃然上前拜道。 “见过司马!” 阵阵姿态恭敬的呼喊中,一众求而不得的各字营主将,脸色一黑。 当即就要仗着人多势众,当面酸上几句,给韩绍一点难堪。 可当他们看到韩绍身边那道天生寡淡脸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惊。 几乎是转瞬之后,脸上便挂满了笑意。 “韩司马终于回来了!” “是啊!可让咱们一番好等!” “待会儿定要不醉不休!” 这话说着。 韩绍目光幽幽扫过一众天字营骑军主将,口中呵呵笑道。 “多谢各位上官赏脸,屈尊赴我这个区区别部司马的宴。” “惭愧,惭愧!” 韩绍这厮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 反倒是眸光锐利如鹰狼,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可在场一众天字营主将却仿佛没感觉到一般,个个神态自若。 口中哈哈笑道。 “韩司马这是哪里话!” “能让韩司马这样的当世英杰请我们喝酒,说出去那可是大涨脸面的事!怎么能说屈尊?” 这话说着,更有人不顾面皮道。 “更何况韩司马天赋惊人,于修行一道,更是达者为先!” “已经能算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前辈了!” 这一句‘前辈’出口,在场一众年龄最少大过韩绍一轮的天字营主将,全都脸皮一抽。 暗骂说话的这厮‘不要脸’! 可面上却是个个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为了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他们还是赶忙道。 “更何况定北城一战,还多亏了韩司马挽狂澜于既倒!救我等于水火!我等是感激不尽啊!” “按理说,应该是咱们请韩司马赴宴!只可惜最近事情太忙!一时间疏忽了!” 听闻这话,韩绍眯眼一笑。 妈的! 一帮老货! 还知道自己欠了老子的人情? 我看你们挖墙角、捅刀子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手软的!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些老货都这般姿态了,要是自己再明着伸手打他们的脸。 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跟这些老货笑着寒暄客套。 只是就在他们借机上前与公孙辛夷打招呼的时候。 公孙辛夷却只是冷着脸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走到一边招来楼中侍从小厮,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实际上若是换做以往,她倒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只是一来,她如今已经脱去了这身甲,不再去管军中的事情。 自然不需要像以往那样勉强自己与这些老家伙周旋。 二来,今晚是她韩郎设宴,她也不想喧宾夺主,以免让韩绍面子上不好看。 相较于这些,她更在意今晚的镇北楼用了哪些菜式。 又有没有韩绍不喜欢的和忌口的。 毕竟正如圣人说的那样,‘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吃食和那方面的事情,都是日后影响夫妻感情的重要因素。 已经将自己代入进未来韩家妇的公孙辛夷,自然对这个慎之又慎。 等到时间差不多,见韩绍已经在主座坐定。 公孙辛夷旁如无人的在韩绍身边的桌案,跪坐下来。 “都坐吧。” 说着,见众人一一坐定。 那双宛如玉笋的柔荑,轻轻鼓掌,吩咐道。 “布菜。” 看着公孙辛夷一如家中主妇般,神色自然地安排着这一切。 陷阵营的一众将士,虽然神色古怪。 但草原一路,到底是习惯了,所以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意外。 可那些各字营的主将,却是一个个张大了嘴。 好悬没将自己的下巴惊掉。 直到公孙辛夷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才赶忙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 这一刻,向来猴精猴精的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心中一边暗骂,那韩狗好大的运道。 一边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镇辽将军公孙度无子,只有这一个独女傍身。 以后若是不生出什么波澜。 这镇辽军、镇辽城,乃至这大半个幽州,岂不是…… 想到这里,一众天字营主将心中一惊的同时,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心中那点原本还想着跟韩绍别别苗头的念头,瞬间消失不见。 看向眼前这个年轻新晋权贵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 说到底,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既是朝廷的镇辽军将校,也是向效忠公孙度的家臣。 若是韩绍日后,真跟这位公孙大娘子成就好事。 那他就不再是他们的同僚、袍泽,而是他们即将效命的主家。 这一点在某些方面,跟另一边的大汉,着实有点相像。 就像汉末袁绍袁本初,凭什么敢在董卓面前,拔剑叫嚣出那句‘吾剑未尝不利’的名言? 还不是因为他袁家四世三公,又是董卓的举主? 而那一众天字营主将的神色变化,自然落入了韩绍的眼中。 看了一眼身边不惜女儿家清誉与脸面,也要为自己站台的公孙辛夷。 韩绍心生爱怜的同时,不禁有些愧疚。 “此生,定不负卿。” 听到韩绍有感而发的传音,公孙辛夷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笑。 那是一种自己付出被认可、被肯定的愉悦。 “你说过不会让我失望,我信伱。” 相较于温婉动人,又体贴入微的婉娘。 公孙辛夷说话做事,总是带着几分武人的生硬与笨拙。 可偏偏这一颗不惜倾尽所有的真心,同样能撼动人心。 韩绍无言了一阵。 随后将目光转向厅堂众人。 只可惜这镇北楼的厅堂虽大,却仍然容不下所有将士。 故而还有一部分将士被安排在了楼下。 韩绍没有多想,便举起手中的酒盏,目光扫视众人。 “战场归来的这第一杯,敬咱们阵殁的将士。” “没有他们的死,就没有我们的生,就没有我们的胜利!” “饮甚!” 一句话激起他人心潮的本事,韩绍向来不缺。 话音一落。 别说陷阵营的将士了,就连那些老家伙也是眸光一阵闪动。 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毕竟见惯了生死,无惧生死,跟漠视生死,不是一码事。 “饮甚!” 阵阵呼喝,在这镇辽城最奢华的镇北楼响起。 盏中辽东烈酒入腹的那一刻,那些各字营的主将看向韩绍的目光也热切了一些。 只是下一刻,却见韩绍执后辈礼节,添酒举杯,口中朗声道。 “这一杯,我陷阵营诸将士当敬诸位主将!” “没有诸位主将昔日的照拂和培养,哪有我陷阵营的今日?” “来!礼敬之!” 这话出口。 一众陷阵营的将士,楼上楼下顿时轰然举杯。 刚刚还神色自然的一众天字营主将,听到韩绍这话,再听到那些将士隐约间的戏谑笑声。 面色顿时一苦。 这厮还真是个记仇的! 这话挖苦、打脸了他们一番不说,还杀人诛心…… 可他们又不能不接。 不接,且先不说得罪人,不得罪人的话。 事后传出去,难免被地字营的那些狗东西笑话,心胸狭隘。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苦笑道。 “韩司马,这是在将咱们这些老家伙的军啊……” 韩绍哈哈一笑,口中连道不敢。 一通干脆的先干为敬之后,便幽幽道。 “绍年少鄙薄……”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开场白,了解韩绍的人,顿时知道自家司马要给人挖坑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韩绍叹息一声说道。 “昔日有诸位前辈照拂还好,可如今脱离了诸位前辈的庇护,自感根基浅薄,难免心生惶恐……” 见韩绍如此自谦,一众老家伙自然连道不敢当。 有回过味来的一营主将,顿时知道这宴无好宴,怕是除了打脸、诛心,还有其他。 想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摊开来直白道。 “行了,韩司马,之前的事情,确实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不对。” “你看你想咋办,说个痛快话,也让咱们这些老家伙痛快的喝个酒,如何?” 瞧瞧! 真不愧是能坐稳一营主将的老家伙。 该无赖的时候无赖,该不要脸的时候不要脸。 这该光棍的时候,同样比谁都光棍! 这话一说,韩绍也不好再兜圈子,索性同样不要脸道。 “我要人!” 这话出口,在场一众天字营主将无不面皮一抽。 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可无奈,酒宴的酒已经下肚,后悔也晚了。 “要多少?” 韩绍伸出一根手指,“三千!” 三千? 听到这话,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天字营主将,当即拍案而起。 “你他妈杀了老子吧!” 咱们准备瓜分你这三百人,你就开口来了个十倍! 你这他妈哪是要人! 你他妈是明抢是吧! 你看! 急眼了不是? 韩绍呵呵一笑。 …… (本章完) 145.第144章 哎呀!中计了! 第144章 哎呀!中计了! 其实也难怪他们急眼。 三千人! 几乎等同于从原本的十个天字营,硬生生拆出一个半部出来! 再加上这一次草原惨败,地字营的步卒损失惨重不说。 他们这些骑军同样损失惨重,正是急需要补充血液的时候。 这要是让韩绍这个狗东西再敲骨吸髓地割上一刀。 他们手下的不少部曲,本就残缺的框架,怕是一下就散了。 所以刚刚那癸字的老东西,才怒而拍案。 说出‘你杀了我好了’的话。 只是面对那一双双怒目而视的目光,韩绍却是不急不恼,神色平静。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价码他已经开出来。 接下来无非是讨价还价而已。 果然还没等韩绍开口,就有老东西皱眉断然道。 “三千人,绝对不可能!” “说个靠谱的。” 另一个人主将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公孙辛夷,也是道。 “不错,三千人太离谱了。” “真给了你,咱们自己也垮了。” 老实说,如果真要以韩绍麾下这三百人的逆天实力来看,别说是三千了。 就算是三万人,他也吞得下! 可事情没有这么办的。 真要答应了韩绍的要求,这酒宴也别吃了。 他们十个天字营的主将,干脆一起吊死在这镇北楼,吊死在这个混蛋面前吧。 抢人抢不到,还让人反着讹上了。 羞也羞死了。 还回去干嘛? 而此时韩绍似乎也被他们的坚决态度给难住了。 半晌之后,才有些不满道。 “你们说给多少?” 这话说完。 几个人明显是传音商议了一阵,然后竖起两根手指头。 “两千?太少了吧?” 韩绍一脸为难,然后咬牙道。 “哎,算了,看在伱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见韩绍似乎要答应下来,他们神色一慌,赶忙摇头道。 “什么两千!两百!是两百!” 听闻这话,韩绍眼珠子一瞪,桌子一拍,怒道。 “两百?你们这些老东西打发叫子呢!” 先前那率先发难的癸字营主将,此时依旧冲锋在前。 毫不示弱地拍桌子道。 “你这混账!非要将我们这些老骨头拆了,才甘心?” 说着,对身边其他人怒道。 “要我说,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这小子修为是高,但老子也舍得下老脸!” “只要这混账下得了手!大不了老子让这混账揍一顿,挂在辕门上!”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其他几位天字营主将的认同。 “不错!” “老子一把年纪了,早就看淡了荣辱!挨顿打就挨顿打!” “反正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一众曾经在人前都是高深莫测模样的大人物,此时就跟市井中那些滚刀肉一般耍起来无赖。 看得一众陷阵营的将士,难免有种偶像塌房了感觉。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甚至忘了往嘴里塞酒肉。 不过陷阵营这些家伙,也没有想着上前劝慰两句的意思。 毕竟眼下咱司马这是在往自家锅里扒拉肥肉啊! 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又怎么可能会在司马威风凛凛、气势如虹,以一己之力盖压十位天字营主将的时候,上前拖了司马的后腿呢? 想明白这一点的他们,一个个的很快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起来。 不但如此,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嘀咕道。 “这镇北楼的酒肉,就是跟别处不一样啊!” “我以前还真没有吃过,我少吃一点,待会儿打包带回去给老娘尝尝!” 这话说完,旁边顿时传来一声嗤笑。 “看你个没出息的样子!” “跟着咱司马,还愁没有酒肉?” 话音未落。 另一道声音憨厚道。 “今日酒宴过后,俺一定要跟以前的袍泽好好吹嘘吹嘘!” “俺也是镇北楼中客了!” 这些家伙你一言我一语。 声音虽然很小,可又怎么可能逃过上面那些元神境真人的耳朵? 听着听着就察觉到这些话的不对劲起来。 什么叫跟着你们司马,就有酒肉? 以前在老子的营中,饿着你了? 气煞老夫! 这般阴阳怪气也就算了。 后面那个貌忠实奸的小混蛋,更是气人。 这人跟人,最怕对比。 你跑我们营中一顿吹嘘,自己是高兴了。 你让老子营中的将士们,怎么想? 老子不贪不捞,就算全家都喝上几年西北风,也不够那些家伙吃一顿的啊! 更关键的是,万一这些狗东西把老子今天撒泼耍无赖的事情捅出去。 老子的脸往哪儿放? 是的! 当滚刀肉,耍无赖都是讨价还价的手段。 哪能真不要脸! 一下子被捅到死穴的几位天字营主将,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赶忙将眼神瞥向一旁没有吱声的其他人。 ‘快点!老子红脸唱完了,该你们唱白脸了!’ 收到眼神的几人,不禁有些无奈。 这陷阵营到底是一窝什么鬼东西! 司马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下面一帮小崽子也是奸滑似鬼! 这般感慨着,他们赶忙清了清嗓子,上前劝慰道。 “韩司马为人忠厚,又岂会做出掌掴老前辈这等不体面的事情来?” “不至于!不至于!” 说着,一边拦住要‘翻脸’的老伙计。 一边对着坐在首位的小混账,和声道。 “韩司马,这两千人也不可能……” 韩绍闻言,顿时越发不满,气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这个小辈,好心宴请诸位,诸位这么给我这个小辈难堪!”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我韩某人是泥捏的?” 听闻这话,又是一人上前打着圆场,义正言辞道。 “怎么会?” “这镇辽军谁人不知韩司马,胸怀宽广,大肚容人?” “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计较这些得失?” 这般马屁一拍,见韩绍似乎脸色稍缓。 赶忙又是一波好话,不要钱地送上。 听得韩绍眉头舒展,神色似乎隐隐有些得意。 果然很快便听他不耐烦道。 “行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本来就是来高高兴兴地吃酒,这事情搞得平白坏了兴致!” “这样吧,我陷阵营如今只有三百人,甚至不足一曲!” “传出去我也没面子!” “这样吧,你们给我补足一千人,合半部、两曲之数!” “过往咱们的事情,就算了!” 韩绍说着,大手一挥,神态坚决。 只是看着几人兀自犹豫不决的样子,韩绍顿时皱眉道。 “怎么?我这个小辈已经一再相让,诸位却是一步不退,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吧!” 欺负人? 到底谁他妈在欺负人啊? 一口一个小辈,你看你干的是小辈该干的人事吗? 只是看着韩绍一副再这样,我就要发飙的表情。 一众天字营终于咬牙道。 “行!既然韩司马这么爽快!咱们这些老家伙再墨迹就没意思了!” “就这么定了!” 七百人。 分摊到十个营,一营也不过几十个人罢了。 虽然肉痛,但勉强还是能接受的。 韩绍见状,原本的不满、怒意,瞬间消失不见。 那眉眼的笑容,更是有如冬日暖阳一般和煦。 “哎,早这样不就好了?好好的酒宴吃成这样!看这事情闹的!” 说着,端起酒盏便歉意道。 “诸位勿怪、勿恼!都是我这个小辈的错!” “我这个人性子直了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诸位放心!你们照顾韩某这个小辈,出人助我这个难关!” “韩某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 “这样吧,等回头去挑人,后天真气境以上的修士,我一个不要!” “绝对不会让诸位为难,如何?” 听到韩绍这般保证,原本脸色难看的他们,顿时就是一喜。 他们就怕韩绍贪心不足,想要将他们那点家底子一举收刮干净。 此刻听到这话,提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下了。 于是一个个开心地道。 “好!韩司马仁义!” “如此最好!” 说着,似乎生怕韩绍反悔,一面饮下一口苦酒,一面倒着苦水道。 “韩司马啊!你不知道老哥的难处啊!” “老哥们也难啊!要是往日,别说是你要三千人!” “就算是四千、五千!老哥们咬咬牙也替你凑齐了!” “可现在不行了啊!这一战儿郎们折损得太多了!” “老哥们得给儿郎们留下种子啊!” 听着这些家伙一口一个‘老哥’,韩绍笑而不语。 你看。 人就是这样。 当你要拆窗户的时候,他们死拦着不让。 可当你要说拆屋子的时候,他们又会同意你拆窗户了。 甚至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夸你是个好人。 听着他们的絮叨诉苦了一阵,韩绍似乎不但没有什么不满。 反倒是跟他们一起诉苦起来。 说草原一战的凶险。 说自己北上草原,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又说自己在龙城之下,以三百人直冲数万蛮族大军! 虽然看起来悍勇无当,但实际上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是当时老弟我有三千大军!不!只要一部两千人!” “老弟不但能将那些龙城之下的狗蛮子,赶尽杀绝!” “还能将龙城中那些蛮狗贵种,一锅端了!” “到时候神都献俘!镐京夸功!让世人都见识一下我巍巍镇辽的赫赫威名!” 韩绍这话说着,双目泛红,重重锤了一下桌案,不甘道。 “可惜老弟我没有啊!” “老弟我只有这三百甘愿随我舍身忘死的袍泽兄弟!” “只有他们啊!” “当时我哪怕能多上几百人也好啊!” 看着韩绍这副悲伤不甘的模样,下面一众镇辽将士中有人瞬间呼应道。 “愿随司马赴死!此志,百死而不悔!” 话音一落。 三百将士慨然应声。 “愿随司马赴死!此志,百死而不悔!” 听着这一阵豪迈的呼喝声,几个老哥也被这股情绪感染。 既感慨于将士们悍勇与不畏死。 也感慨于韩绍错过机会的不甘! 再加上酒精有些上头,刚刚还一步不退,锱铢必较的他,当即大手一挥道。 “老弟的不甘老哥我懂!” “不就是几百人吗?老哥如今也不宽裕!这样吧!答应给你的,分摊到我头上的,我再给你补一点!” “凑足一百人!你看怎么样?” 这话说完,另一个老哥当即接话。 “老丁大方,老子也不能小气!” “我也给你补上!” “说实话,老哥对你小子是服气的!” “三百人横扫草原,换做老子怕是想也不敢想!” “但是你小子敢!不但敢!还他妈的做到了!” “老子佩服你!” 这边说完,另一也咬牙道。 “也算我一个!”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个时候情绪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再肉痛也只能随大流了。 等到最后一个老哥,在韩绍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答应补足一个百人队。 这一下子又诓来三百人的韩绍,顿时一脸感动道。 “没想到诸位老哥如此大度、慷慨!老弟我以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该罚!我认罚!” 说着,就连灌自己三杯。 等到第四杯的时候,韩绍面上感动之色不减,慨然道。 “啥也不说了!老弟对诸位老哥的感激都在酒里!” “来!饮甚!” 接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几位老哥觉得这一趟酒宴损失太大。 想从韩绍这里把本钱吃回来,喝回来。 一个个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 在公孙辛夷默然退下之后,竟然跑到韩绍身边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 可等到酒宴散去。 回去的路上,被冰冷的寒风一吹。 脑子清醒过来的老家伙们,忽然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彼此身形僵硬地对视了一眼。 其中率先夸下海口的那老哥,猛地一拍大腿。 用力之猛,甚至隐隐生出几分肿胀。 悔得真个大腿拍肿,哭丧着脸道。 “哎呀!不好!中那小子的奸计了!” “老子的精兵啊!” …… …… (本章完) 146.【说明】(额,最好看一下) 【说明】(额,最好看一下) 前面几章写昏头了,把营、部军职,搞混了,这里跟大家道个歉。 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尴尬了)。 这里把军职、军制还有对应的境界,整理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吧。 五人一伍,设伍长(筑基凝血)。 二伍一什,设什长(后天真气前期)。 百人一队,设队正。(后天真气后期以上) 五百人为一曲,设曲军候。(先天真元) 四曲为一部,合两千人,设校尉。(天门真罡) 【女主公孙辛夷当时就是一部校尉,修为是天门境大宗师】 五部为一营,共万人,设营主将。(元神真人)(本来是叫偏将或者牙将的,牙将不好听,偏将又感觉容易被理解成副将的意思,就改动了一下) 【注:各营主将对应蛮族万骑长】 镇辽军除了城防营之外,以天干地支分为骑军的天字营和步卒的地字营。 天字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一共十个营。 地字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营。 元神真人之上的法相金身大能,军职为中郎将。 镇辽将军公孙度,属于朝廷敕封的封号将军最低一等,也被称为杂号将军。 (不过边军情况不一样,位卑权重,后面的西凉、西南都是这种情况。) 上面就是四征四平四镇四安。 再上面就是:骠骑、车骑、卫将军。 后面这几个暂时不重要,只是顺便提一下。 最后,看在我半夜爬起来的面子上,求个月票呗!~ (本章完) 147.第145章 神都!武人!巍巍高楼上! 第145章 神都!武人!巍巍高楼上! 天字十营,每营五部二十曲,合计万骑。 都是镇辽军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 只可惜这一战损失太大了,不少部、曲都被打残了。 有些甚至成建制的没了。 经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大浪淘沙。 如今还活着的,虽然不一定是当初军中的最强者。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 也是接下来各个字营,迅速恢复战力的根本。 这样的存在,别说是张口就吐出去这么多了,就算只是一个,都足以让这些老家伙肉疼不已。 想到自己被那小子一通迷魂汤灌下来,竟然又主动送出去三十骑。 刚刚那狂拍大腿的癸字营主将,整张脸顿时挂上了痛苦面具。 “那小子不地道啊!” 先是一副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态度,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年少得志,却没有多少复杂心思的小辈。 从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后来又是一套连绵不断的组合拳,很快便让他们这些自认精明的老家伙落入了他的毂中。 稀里糊涂地就让他摆了一道。 那可是三十骑啊! 一想到刚刚酒宴上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一副你小子不要也不行的样子。 在场这些各自营的主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没想到啊!咱们这些老家伙终日打雁,最后却让雀儿啄了眼!” “是啊,后生可畏吾衰矣!” 这一刻被寒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的他们,回想起酒宴上的一幕。 心中直感觉背后阵阵发凉。 以退为进、扮猪吃虎、悲情牌、苦肉计…… 这一连串毫无痕迹的套路下来,换谁不迷糊? 只是这个时候除了硬着头皮认栽,后悔也已经晚了。 只能在心里暗骂。 年轻人不讲武德! 竟然来骗、来偷他们这些老人家! 他们大意了!不但没有闪!还一头栽了进去! 这好吗?这不好! 可骂着骂着,他们忽然一个没忍住,自己就笑了。 也说不上是被气笑的,还是自嘲。 不得不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不但天赋卓绝,修为奇高,就连心思城府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与之相比,自家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家中后辈,就仿佛那萤虫之于皓月。 好像一下子就平庸如草芥了起来。 “真是不简单啊!” 某位字营主将感慨一声。 可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明显说了一句废话。 真要是简单的。 怎么可能以区区三百人,在草原腹纵横数千里,毫发无损地杀了一个来回? 又怎么可能引得将军府那位大娘子,青睐如斯? “算了,反正也是咱镇辽军的人,绕来绕去,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 这般无奈地自我安慰一声。 众人想想也是,心中终于舒服了一点。 随后下意识回望了身后的镇北楼一眼,不免想得多了一些。 大娘子跟神都那位姬家子的事情,就连下面的士卒都有所耳闻。 他们自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如今眼看这位无论天赋才情还是容貌都堪称卓尔不群的韩司马,突然冒了出来。 不但没有什么不满与愁绪,反倒是显得有些乐见其成。 说到底他们这些边军军将,已经早就不信任神都,甚至不信任大雍姬氏了。 这么多年来,幽州儿郎困守这苦寒之地,眼神热切地遥望那片宛如天宫的神都一年又一年! 也期盼了一年又一年! 可神都呢? 不但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们一眼,给过他们一个直入青云的机会! 有的只有猜忌、忌惮! 有的只是打压、防备! 甚至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与迫害! 这么年下来,他们的心早就冷了,也寒了! 特别是这一次草原之战的惨败,让他们就连心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消散了。 看向那座神都的目光,也从原本的热切,化作了如今的冰冷,乃至仇恨! 可以说,若不是还忌惮、敬畏大雍姬氏镇压人间数千年的强大力量与威慑。 某些性情火爆的军将早就暗中串联,怂恿着公孙度掀翻了这天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将他们幽州贵女嫁到神都,就算是从情感上讲他们这些幽州土生土长的武人,也接受不了。 只会感觉到屈辱! 所以眼下的他们心中只希望那位韩司马,能够争点气。 替他们幽州武人争点气! 若是他最后真能跟大娘子成了,那事情还好说。 幽州,终究还是他们幽州武人的幽州。 若是没成,就不大好说了。 难保神都某些贼鸟厮会借着这场婚姻的机会,将爪子伸进幽州。 到时候怕又是一番不忍言的腥风血雨…… 想到深处,这些天字营的主将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相视一笑。 与之相比,区区百十骑的损失,似乎瞬间就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说来说去,终究还是那句话。 ‘只要肉还烂在自家锅里,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人心就像是一杆刻度精确的标尺。 敌我、亲疏,都在这杆标尺的衡量下,显现得明明白白。 就像是此刻的镇北楼中,随着酒宴散去。 几位天字营主将提前离开,一众还未离去的陷阵营将士,顿时放开了手脚。 又是围着韩绍一阵笑闹之后,见天色不早了,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李靖等人返回营地。 临走前,韩绍拍了拍李靖的肩膀,道了一声。 “辛苦你了。” 这些天韩绍当了甩手掌柜,将陷阵营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李靖。 等到事后听李靖一番陈述,才知道有些事情有多麻烦。 对此,李靖自然是连道不辛苦。 甚至还为韩绍对自己的信重感激不已。 毕竟若不是将他当成真正的心腹,又怎么可能将这些看似繁琐,实则颇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李靖? 见李靖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韩绍一面在心中暗道惭愧,一面摇头失笑道。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还是那句话,伱信我,我信你。” 这话出口。 李靖不禁想到当初那晚,韩绍找到自己的那一幕。 一时也有些感慨。 于是重重一抱拳道。 “靖,此生铭记司马恩泽!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闻言,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目光扫过包括冯参、齐朔、赵牧三人在内的一众陷阵营将士,沉声道。 “以后李靖就是本司马的副将!” “我不在,营中诸事,李靖自可一言而决!” “可有人不服?” 听到韩绍突然说到这个,众将士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韩绍对李靖的信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草原的那一路征战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让李靖处置了。 回到镇辽城之后,更是大小事情都交给他。 如今不过是趁此机会,给李靖一个名分而已。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齐齐抱拳道。 “见过李副将!” 副将,非将。 韩绍随口封的这个‘副将’,确实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陷阵营属于镇辽军别部,说白了就是编制之外的存在。 所以并没有正军中该有的正式定员、属官,很多东西自然就自由得很。 一通见礼之后,冯参大大咧咧地嚷嚷道。 “李副将高升了!回头定要庆贺一番!” 哼哈二将之一的齐朔,这次出奇地没有顶老冤家的嘴,而是瞬间接话道。 “是啊!咱们以后也算是李副将手下的兵丁了!” “要想让我们卖力,不请酒怎么行?” 这哼哈二将一说完,顿时让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众将士哈哈笑着,让李靖请客。 要求不高,就在隔壁的杏楼请他们喝一顿就行! 对此,李靖无奈苦笑。 说实话面对韩绍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感受到的那份沉重责任,却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只是见到韩绍随后投来鼓励的目光,他终于振奋了几分精神。 难得抛却了原先的稳重,豪迈道。 “好!回头等下次旬假,李某定与你们不醉不休!” 又是一阵欢快地大笑之后。 李靖终于带着将士们回营了。 按照惯例军规,镇辽军平日里是不允许无故出营的。 只是有他们韩司马的面子在,李靖只是向将军府有司递了个条子说明了一下,就得到了应允。 所以今日算是特例。 回去的路上,正微微出神,想着心事的李靖,忽然听得身后的赵牧道了一声。 “我会盯着你的,李副将……” 李靖回首望了这位从草原上趟过一路尸山血海的袍泽。 刚刚众人恭贺的时候,唯独赵牧没怎么吭声。 李靖原以为他是因为心中有点不服气,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此时听到他这话中有话的样子,李靖才回过味来。 淡淡哂笑一声后,李靖自无不可地回应道。 “赵军候自便就是。” 说着,李靖没有停顿地又补了一句。 “若是日后,靖举止失当,有负司马信重之恩泽……” “赵军候自可斩下吾首,奉于司马当面!” “靖感激不尽。” 听闻这般掷地有声的话音,赵牧定定地看了李靖一阵。 小半晌之后,终于展颜一笑。 “恭喜李副将。” …… 镇北楼上。 韩绍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厅堂,一时间竟生出几分繁华落尽的唏嘘之感。 直到看到公孙辛夷摇曳着窈窕的身姿,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感觉这方世界重新生动起来。 视线中的女子,面容绝色,白皙而明艳。 虽然一贯清冷的神色,让这份明艳仿佛被笼上一层霜冷的色彩。 甚至就连她走路的姿态,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柔软与婀娜。 反倒是显得锋芒毕露,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疏离感。 可恰恰是如此,却也让她整个人似乎具备着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独特魅力。 用另一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一阵目眩神驰的心旌摇曳间,公孙辛夷在韩绍身边跪坐而下。 “看我做什么?” 韩绍笑道。 “自家妇人看看又有什么打紧?” 公孙辛夷耳垂微红,不满道。 “惯会胡言乱语,我何曾嫁与你?” 韩绍摇头,笑着肯定道。 “缘分天定,早晚的事情。” 韩绍这一句‘缘分天定’,不禁让公孙辛夷微微怔了神。 想到当初,她与韩绍战场相识。 初始只觉得此人傲慢且不知礼,甚至还怀疑过他的来历。 后来一番纠缠之后,不知怎的,竟然此獠钻进了心,沁入了神魂。 再也摘落不去。 如此想来,似乎这一句‘缘分天定’,确实极为贴切。 只是……又是天命么? 若是这也是天命,当年那位母族老祖给自己批的那番命格,又该如何解释? 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这或许对于普通女儿家,会觉得荣耀自傲。 可这么多年来,公孙辛夷却只觉得这是一副再沉重不过的枷锁。 锁死了她的命运,也锁死了她的未来。 让她不得超脱。 见公孙辛夷出神,韩绍问了一声。 “在想什么?” 语气平淡。 就像是多年的老夫询问家中老妻。 这一声出言,顿时唤过了公孙辛夷散乱的心神。 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 眼前的男子,面冠如玉,眉角飞扬。 就算是这世间最挑剔的女子,就算是面上再是表现得有多不屑。 心中怕是也免不了惊叹一声‘好皮囊’! ‘难怪那婉娘……抱死了不放手!’ 这般在心中腹诽一声,公孙辛夷在韩绍杯中添了酒水。 然后在韩绍愕然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压了压躁动的心神后,公孙辛夷忽然拉起了韩绍的手。 韩绍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反抗。 任由她拉着自己飞身而起,很快便越过这镇北楼的层层楼阁,扶摇而上。 直到就连那镇辽城的高大城墙也落在了脚下,才顿住了身形。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公孙辛夷语调生硬而清冷地道。 “你们退下吧。” 下一刻便听到虚空中传来数声回应。 “喏。” 韩绍闻声,顺势扫了一眼【小地图】。 见图中三个绿色的小圆点,消失在四周。 不免在心中感慨了一声,世家底蕴的深厚。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这处能够一眼俯瞰整个镇辽城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无人坐镇? 所以韩绍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 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身边的公孙辛夷,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面对韩绍的疑惑,公孙辛夷先是松开他的手。 而后手中似乎掐了个指诀,顷刻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快速在这处高耸楼阁之上延伸而出。 韩绍用神念感受了下,不禁有些讶异道。 “阵法?” 这次轮到公孙辛夷惊讶了。 “你知道阵法?” 小说里写烂了的东西罢了。 只是在现实中,韩绍还是第一次见。 韩绍闻言,嘴角一抽。 只能含糊其辞道。 “书上见过,也听人提过一嘴。” “觉得有点像而已。” 听闻这话,若是换做以往公孙辛夷,肯定要狐疑一阵。 只是现在她却也没有多想。 说白了,当你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表现得再好。 也是全身破绽。 可当你面对一个足以让你不惜一切付出的人。 这些细枝末节就全都不重要了。 公孙辛夷此时便是这般心态,见韩绍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 甚至替他解释道。 “这是当年两位墨家和阴阳家的前辈联手布置的。” “只可惜阵纹太过繁复、条件太过苛刻,靡费也太大。” “所以无法用于战场之上,也没办法时常开启。” 看着公孙辛夷有些惋惜的表情。 韩绍莞尔一笑,正准备收回神念,忽然神色一愣。 【窥得阵法:三才残阵】 【被动:阵法操控(已激活)】 好家伙!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韩绍的神色变化一闪而逝,公孙辛夷也没有在意。 只是在开启完阵法之后,定定地看着韩绍,然后幽幽问了一句。 “你想当人皇吗?” 巍巍高楼之上。 公孙辛夷这话声音虽轻,可由于阵法的效用,阻隔了楼阁上呼啸而过的寒冷北风。 所以依旧清晰无比。 只是韩绍还是有种恍惚中听错话音的感觉。 讷讷地看了公孙辛夷一阵,似乎想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她是否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罹患脑疾’。 然而让韩绍无奈的是,此时的公孙辛夷眼中只有淡淡的平静与坚定的认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界。 有些事情别说是说,就算是想,也是一种罪! 罪不容诛、罪不可赦的弥天大罪! 要是传出去,大雍姬氏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将之诛杀! 因为皇道唯一。 世间最独! 公孙辛夷缓步走上前,依偎在韩绍怀中,倾听着韩绍甲胄之下的心跳变化。 “你怕了?” 听到这短短的三个字,韩绍一时无言。 说怕吧,好像这个……真没有。 说出来不但丢面子,还虚伪。 但要是直言说自己不怕。 岂不是一下子暴露了自己天生的一副反骨? 不能够啊! 韩某,大雍大大的忠臣来着! 只是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片刻之后,很少露出笑容的公孙辛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果然是个天生的逆贼……” …… 神思混沌,晚上就这一章吧,明天再说 (本章完) 148.第146章 天生凤命!当母仪天下! 第146章 天生凤命!当母仪天下! 镇北楼高,仿佛离苍穹也近了许多。 凭栏处,韩绍轻揽着怀中玉人紧致纤细的腰肢。 听她笑着说自己是个天生的逆贼。 对于这样的评价,韩绍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何以见得?” 只可惜他的嘴硬,换来的却是公孙辛夷一记白眼。 单凭你此时搂着本该属于大雍皇族的女人上下其手,就足以见得! 轻拍了下某人那只不安分的手背,止住了他越来越过分的动作。 不得不说,脱下一身冰冷甲胄,换上女儿装的公孙辛夷。 浑身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平日里见了也就算了,可当落入眼下这等无人的静谧之处,就有点折磨人了。 饶是韩绍自问定力不差,还是生出几分欲罢不能之感。 武人一道,气血丰盈,修为越高,心火越炽。 某些念头本就强烈。 可韩绍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倒不是什么守正君子的念头在作祟。 他只是觉得公孙辛夷今日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言。 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果然在平复了被某人撩拨起的情绪之后,公孙辛夷匀了匀散乱的气息,而后便道。 “外祖知道了我们的事了?” 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这事本就是韩绍故意捅出来,用来平衡一下公孙峙、乃至辽东公孙的手段。 见韩绍点头,公孙辛夷幽幽一叹,有些无奈道。 “你该跟我商量一下的。” 作为一个女子,能跟自家情郎行走于阳光下,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 可是有些事情哪有那般自由随心? 世事如蛛网,丝丝缠绕芸芸众生。 世人挣扎其中,不得解脱。 地位越低,丝网越密,层层叠叠,难以喘息。 可像公孙辛夷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身上缠绕的蛛网虽然要稀疏许多。 但越是稀疏,越是粗壮。 有时候别说是挣扎了,哪怕只是想想,就会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只能随波逐流,任其摆布。 美曰其名,这是自己生来高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似乎是发觉自己刚刚那话有些生硬。 公孙辛夷赶忙补充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早……” “只是觉得……” 看着公孙辛夷这副紧张解释的样子,韩绍失笑。 谁能想到外人眼中孤高清冷的公孙大娘子,私底下会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呢? 在身前琼鼻轻点了一下,韩绍笑道。 “别急,我没多想,你慢慢说。” 见韩绍表情自然,并没有如自己料想一般,露出不满的神色。 公孙辛夷心中松了一口气。 随后暗骂自己嘴笨,定然没有那个婉娘会哄人。 这般患得患失了一阵。 为了避免言多必失,引得韩绍厌烦。 公孙辛夷索性直接道。 “伱知道我为什么会与那姬家子……扯上关系吗?” 公孙辛夷小心翼翼地用‘扯上关系’,来掩盖那一纸婚约的事实。 这点小心思,韩绍一目了然,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毕竟只是一纸虚无缥缈的婚约,又没有造成什么既定的事实。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反倒是公孙辛夷如今主动挑起这话,让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 韩绍索性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待公孙辛夷的下文。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公孙辛夷终于继续道。 “因为那位很多年未曾出门的赵家老祖,曾经为我批过命……” 提到那位母族老祖宗,公孙辛夷口气淡漠,不但没有以此为荣为傲。 眼神中反而露出几分厌恶与疏远。 “说我天生凤命,贵不可言。” 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韩绍,叹息道。 “说我命中注定……当母仪天下……” 太阴坐命,有凤来仪。 命中注定母仪天下。 听到公孙辛夷这话,这一次韩绍算是真的愣住了。 他本以为公孙辛夷跟那姬家子的一纸婚约,只是一场普通的世家大族跟大雍皇族的联姻之举。 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重要关节! 命格! 这玩意儿在另一方世界,充其量只是当权者和野心家玩弄人心,用来造势的一种手段。 可在这方世界就不一样了。 毕竟这可是一方武道通神的世界。 命理、气运学说,甚至能够借以成道。 早年因为一语‘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而惨遭大雍姬氏血腥屠戮的望气士一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今虽然已经沦为诓骗钱财的江湖手段。 但为公孙辛夷批命的,却不是那些糊弄人的江湖术士。 而是那位圣地门徒,几乎站在人间最顶点的赵家老祖! 这样的存在,自然不会信口胡诌。 至少……不会毫无目的地胡说八道。 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其背后的可能无非就只有两种。 第一种就是公孙辛夷身上确实有这样的命格。 日后,在天道气运的加持和推动下。 她注定将沿着命格赋予她的天命路数,走上那人间极贵的登天之阶。 而第二种……就要复杂一些了。 能让一尊几乎走到人间绝巅的第九境,舍弃脸面说出这般谎话。 其背后隐藏的目的,单单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心神紧绷、头皮发麻。 想通了这些的韩绍,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过来公孙辛夷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话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 与她产生因果羁绊的韩绍。 似乎命中注定要走上那条逆而屠龙的血腥之路。 而如果是第二种可能。 那更好不到哪里去。 这说明韩绍已经成为了那位赵家老祖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有进无退! 念头幽幽转过间,韩绍长长吐出一口氤氲浊气。 见公孙辛夷目光带着几分紧张地看着自己,韩绍笑了。 “怎么?怕我心生怯意,弃你而去?” 是的! 站在公孙辛夷的视角,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韩绍怕了。 他退缩了。 就像上了战场的逃卒一样,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留下她公孙辛夷一人,独自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滚滚大势。 独自走上那条她根本不想要的人生之路。 不过好在这一切到目前为止,结果还是好的。 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当韩绍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公孙辛夷心中顿时一安。 可随即她心中便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也无需面对这般险恶的处境。 只是男女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 让人忍不住就变得自私,变得贪婪,变得不顾一切。 公孙辛夷用力抱住韩绍,似乎想要拥有他的一切。 只可惜那一身冷硬的甲胄,实在太过碍事。 所以下一刻,早就已经如臂使指的元神境法力,顺着甲胄的缝隙一路蔓延。 很快便探索到了那些暗藏在内的关节之处。 一阵铿锵的甲胄落地声后。 公孙辛夷终于感受到了某人的温暖与真切,深深吮吸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儿气息。 忍不住伸出手指触摸他的脸颊。 在明月光辉的映照下,描绘出他的模样。 这一刻的公孙辛夷,忽然发现其实好色这件事,并不是独属于男儿。 女儿家也是好色的。 “你要做什么?” 看着公孙辛夷渐渐迷离的眼神。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静谧无声。 此刻的高楼之上,仿佛生生隔出了一小片天地。 只有他,也只有眼前这个曾经清冷孤傲的女子。 做什么? 公孙辛夷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的明知故问。 然后用捧着他脸颊的手掌微微用力,将之牵引近前。 “你不想吗?” 吐气如兰,气息纠缠的那一瞬。 公孙辛夷声若呢喃。 韩绍却是愣住了。 这娘们儿是在挑衅于我? 可就在他这短暂愣神间,作为曾经骑军校尉的公孙辛夷已经向他发起了冲锋。 其势,可谓是勇不可当! 实际上自从草原那一天的放肆之后,公孙辛夷总会在脑海中回忆起当初的那一幕。 并且时常在心中懊恼于自己仓惶而逃的狼狈。 总觉得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或许、应该、可能会做得更完美一些。 为此,她甚至强忍着身为女儿家的羞耻,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 那一阵唇齿交缠的瞬间。 韩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被敌将实现了突袭。 有如破阵之锋矢的势如破竹,长驱直入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死战意志。 彼此贴近的身躯,剧烈跳动的心脏,有如骑军踏动的马蹄。 滚滚如雷,浩浩荡荡。 更是让韩绍生出一股敌方气势如虹不可力敌的震撼感。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了,很快便聚兵稳住了阵脚。 紧接着便是一番你来我往的纠缠厮杀。 有时候敌军深入,有时韩绍马踏敌营。 老实说,韩绍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般激烈的战斗了。 也很久遇到战斗意志这般强烈的敌人了。 战至正酣时,韩绍粗壮着鼻息,忽然一把抓住了某只正在解他腰带的纤白玉手。 口中连忙慌乱道。 “够了,够了!木兰你冷静一下!” 这娘们儿真是疯了! 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些守卫这处楼阁的三位强者,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要是真在这里成其好事,回头必然会让他们看出端倪。 等传到公孙度耳中,韩绍也不用活了。 单凭那老东西爱女如命的性子,怕是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所以就算是箭在弦上,他也只能鸣金收兵,悬崖勒马。 否则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两人的真正初次交锋,交代在这等荒唐的地方。 那样的话,日后回忆起来未免太过尴尬和遗憾。 可韩绍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番痛苦挣扎后,做出的毅然抉择。 换来的竟然是公孙辛夷哀怨的目光。 “是不是因为她……” 她? 婉娘? 韩绍懵了一阵,实在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这娘们儿竟然扯到姜婉身上。 于是赶忙一面替她拢起衣衫,避免两人继续荒唐下去。 一面宽慰道。 “你想哪儿去了,不干她的事。” “只是不想在这种地方委屈了你。” 只是这话说完之后,韩绍看着公孙辛夷闪烁的目光,忽然神色一怔。 然后恍然道。 “你在激我?” 激将法,虽然老套简单,但实用性一向是最强的。 她想激他,将刚刚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 回味过来的韩绍,眯着眼睛看着公孙辛夷,忽然意识到她此刻这番看似冲动的举动。 除了本身的意乱情迷外。 更多的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到了她这个境界,虽然大多数伤口都能愈合。 但若是元阴已失,气息驳杂。 这种事情肯定瞒不过皇族内廷的筛查。 大雍姬氏也肯定无法容忍一个不贞之人,嫁入皇族。 到时候也能顺势彻底断绝公孙族中某些人想要攀龙附凤的妄念。 至于母族的江南赵氏,她也算计到了。 只要她将自己彻底交给韩绍。 不管那位赵家老祖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算计。 从今往后,都只能全心全意地帮扶她的韩郎上位! 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会很完美。 唯一牺牲的就只有她公孙辛夷一个人的清誉与名声。 只是这些所谓的名声,她不在乎。 毕竟韩绍为了她,能够不惜拿命去赌。 她又怎么会在意未来那声名狼藉的名声? 看着公孙辛夷那双汪出盈盈水光的极美眸子里,潜藏的那一抹决然。 韩绍无奈苦笑一声。 “你啊……” 短短两个字,顿时让公孙辛夷知道。 自己这点小心思,已经让自家韩郎洞彻了个干净。 带着几分慵懒地拢起衣襟,遮掩住这寒冬里的那一抹动人春光。 公孙辛夷垂首低眉,带着几分苦涩道。 “为什么要这么聪明?装糊涂不好么?” 这世上的很多人,其实都是矛盾的。 有些平日里表面粗犷的人,实际内秀得很。 而公孙辛夷这样一贯清冷孤傲的女子,一旦陷入偏执中。 就像她当初跟韩绍说的那样。 ‘她会疯的……’ 这种不顾一切的疯劲,简直跟当初战场绝境之时,她以天门境修为悍然冲向蛮狗元神境真人一般无二。 ‘看来以后不管怎样,千万不能真将这娘们儿逼急了……’ 这疯起来,就连他都有些心里发憷。 韩绍失笑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来前世历史上发明出‘人彘’一词的某位开国帝后来。 可在认真看了她一眼后,瞬间便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中。 顺势将她拥入怀中,韩绍叹息一声,柔声宽慰道。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我还没堕落到,需要自己女人做出这般牺牲的地步。” 不管哪方世界在某些方面,对女子都是要刻薄一些的。 一旦名声上有了污点。 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很难洗刷了。 韩绍虽然不太在乎这些。 可终究不想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委屈,终日郁郁寡欢。 毕竟有时候旁人异样的眼神,也是能杀人的。 对于韩绍这样不加掩饰的爱护之情,公孙辛夷心中涌出的感动,裹挟在绵绵情意中,终于融化了眼中那一抹偏执的决然。 近乎拼尽全力的拥住韩绍,仿佛要将自己糅碎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韩郎……” 这一声呢喃,伴随着一阵无力之感,充斥着公孙辛夷化开冷硬的心间。 因为她除了刚刚那个选择,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难道真的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韩绍,因为自己而步入危险境地? 而这时,韩绍已经幽幽道。 “安心,一切有我。” “你信了我这么多次,也该知道我从未让你失望过。” 这般轻描淡写的话音落下。 却仿佛一枚万钧沉石落在公孙辛夷悬着的心间。 原本的飘忽与不安渐渐落下。 整个人静静地蜷缩于韩绍怀中,似是普通女子在享受情郎这难得温存一般。 丝毫看不到昔日那战场之上锐利无双,不可一世的孤傲女将模样。 韩绍顺势轻抚了她的发间,感慨着人世间的玄妙。 他本身不信命。 在他看来,所谓的命格、气运,其实不过是倒因为果罢了。 这玩意儿跟前世舆论场上的传播学很像。 编造出一个目标,强行给这个‘目标’加持上命格、气运的说法。 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了。 并且全都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自然是无往不利。 反之亦然。 至于说这方世界到底是不是这样。 还没有走到那个高度的韩绍,自然是不知道,不明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还是相信自己。 只要自己能看透其中的脉络,看透那些隐于背后的存在每一步落子的目的。 那在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岂不是也就相当掌握了某种天命? 韩绍眯着眼睛,静静思索着。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那就是公孙峙那个老东西。 公孙辛夷身上承负的这个命格,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偏偏却对自己和公孙辛夷的私情,熟视无睹。 甚至采取了默认、纵容的态度。 他想干嘛? 韩绍脑海中悠悠飘过两个字‘不臣’! …… (本章完) 149.第147章 暗子!江湖!宗族! 第147章 暗子!江湖!宗族! 不臣,即为逆。 只是这究竟是公孙峙一人的想法,还是……一群人? 韩绍目前还不知道。 还有赵言之。 作为江南赵家明面上的行走,那位赵家老祖意志的延伸。 韩绍本以为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天赋’才跟公孙峙一样,对于某些事选择了默认。 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是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简单。 又是沉思了一阵。 韩绍试图将某些东西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 只是无奈于自己得到的讯息太少,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这般在心中叹息一声。 韩绍忽然蹙眉问了一声。 “你命格的事情,姬氏知不知道?” 听闻韩绍这话,公孙辛夷慵懒地挪动了下身子,摇头道。 “不知道。” 公孙辛夷这话说得很肯定。 族中那些人虽然想借着这场联姻的契机,重新归于朝堂。 但他们举止还算得上小心、谨慎。 有关公孙辛夷命格的事情,除了族中核心,他们一向严防死守,从不对外泄露分毫。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暴露,他们选中的那位姬家子,瞬间就会成为诸皇子的众矢之的。 平白为日后的夺嫡之路,凭添无数阻碍。 这种失了智的愚蠢行为,他们自然不会做。 为此他们不但连那位姬家子本人,也选择了隐瞒。 更是不断拖延着婚期。 要说这其中没有静观其变的想法,傻子也不信。 韩绍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无非就是奇货可居而已。 公孙辛夷的命格,就是他们的奇货。 一旦情况不妙,他们甚至能干出单方面撕毁婚约,将公孙辛夷改嫁其他皇子的举动。 婚约?名声? 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这些东西通通不值一提! 对此,韩绍有些嘲讽地哂笑一声。 ‘这就是世家么?’ …… 当公孙辛夷撤下阵法之后,顿时就看到三道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娘子。” 见三位法相金身境强者,向着公孙辛夷这个元神境真人恭敬行礼。 已经穿戴整齐的韩绍,不免有些讶异。 “他们都是家族多年培养、收罗的供奉。” 听到公孙辛夷的传音解释。 韩绍了然,随即向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浑身被笼于黑袍中的三人见状,顿时不敢怠慢,赶忙回礼道。 “见过韩司马!” “刚刚未曾跟韩司马见礼,还妄司马勿怪。” 且不说韩绍跟大娘子的关系如何。 单单只看他能在如此年纪,拥有跟他们一般的修为,就足以让他们敬畏了。 韩绍闻言,淡笑着摇头道。 “三位前辈身负镇守一城之职,辛苦了。” “无需跟我这个晚辈多礼。” 说着,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亦步亦趋的公孙辛夷下了楼。 独留三位法相金身境大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 “果然是人中龙凤!” 这话说完,另两人也是点头表示认可。 早前这位韩司马身胯异种龙驹,策马入城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本以为这样年少得志、天资卓越的新晋权贵,难免会目无余子、孤傲轻狂。 却没想到这三言两语间的随和与谦恭,竟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此一来,反倒是显得有些不简单了。 …… 时辰不早,夜色已深。 这条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也渐渐归于了沉寂。 除了身后的这镇北楼,其余灯火皆已寂灭。 和公孙辛夷走出镇北楼之后。 韩绍本想着送她回将军府,可公孙辛夷却是拒绝了。 顿下步伐的那一刻,公孙辛夷回身替他整了整衣甲。 动作温柔、细致到甚至让韩绍心中生出几分古怪。 直到他看到那一点从暗处缓缓走出的纱灯火光,嘴角才忍不住抽了抽。 站在灯笼光亮后的吕彦,看见韩绍瞥来的恼怒目光。 顿感心里冤得很。 “姜娘子非要在这里等司马……卑职实在是拦不住啊!” 见吕彦哭丧着脸,传音委屈道。 韩绍翻了翻白眼。 然后无奈苦笑道。 “这么大冷的天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嘛?” 提着一盏昏黄纱灯的姜婉脚下莲步轻移,走到韩绍面前,柔柔笑道。 “没见你归家,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说着,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公孙辛夷动作。 一阵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默中。 公孙辛夷似乎终于替韩绍整理好了衣甲,抬眼看了韩绍一眼。 “回去吧,别让婉娘等急了。” 说着,回首看了一眼姜婉,似是吩咐道。 “今晚他饮了不少酒,回去替他煮上一碗醒酒汤,睡觉也能安生一些。” 这口气倒是有意思。 大妇么? 蒙纱的灯笼火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映得夜色下的那张温婉玉容,好一阵忽明忽暗。 “大娘子出身军伍,倒是细致。” “却是让婉娘以貌取人了。” 出身军伍? 以貌取人? 她在说我举止粗犷? 公孙辛夷瞳孔微微缩了缩,眼神在黑暗中阴晴不定。 不过一想到刚刚楼阁明月下的那一阵缱绻缠绵。 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争这些无用的口舌之利,有什么用? 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 于是便以战场得胜之姿,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心中倨傲道。 ‘此败犬尔!’ 念头倏忽转过,公孙辛夷顺势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吕彦等人。 见几人眼神躲闪,似有羞愧之意,才淡淡哼了一声。 “你们司马住的院子,有些小了。” “我给他准备了一间大一点的,这两天伱们辛苦点,替他安顿一下。” 这话说完。 见几人抱拳应喏,便直接消失在眼前。 独留韩绍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心中好是一阵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婉娘,这……” 这种情况下,饶是韩绍面皮厚若城墙,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他见姜婉手中那盏纱灯分量不轻,便上前伸手道。 “我来提灯。” 只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姜婉,却是拒绝道。 “还是婉娘来吧。” “夜色不明,路途昏暗,我怕绍哥儿迷了眼,识不得归家的路。” 韩绍讪笑。 “识得,怎么会识不得?” 姜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这可不好说。” 这世上妖魔鬼怪颇多,有些迷人心智的鬼魅神通,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绍哥儿读书人出身,眼中所见大多都是光明。 哪见得那么多人世间的阴私诡谲? 她做不得太多。 只想给他点一盏灯,亮一点光,引他归家。 ‘只是……’ 正提着纱灯为韩绍引路的姜婉,脚步忽然一顿。 有些狐疑地轻嗅鼻息。 “怎么了?” 姜婉有些嫌恶地看了韩绍一眼,轻轻一笑。 “没什么,就是绍哥儿该洗澡了。” 金身境,周身无漏,诸法不侵。 自然是不脏的。 她只是不喜欢沾染的那个味道。 不过没关系,洗干净了就好。 她不嫌弃的。 谁让他是自己的绍哥儿呢? 姜婉安慰着自己。 …… 翌日。 韩绍一早就起了身。 可没想到姜婉竟比他还要早,天刚刚蒙白,就见她搓洗着韩绍昨日晚间换下的内衬衣物。 一遍又一遍。 好在冬日的井水,并没有那么冰寒。 韩绍看了一阵,心里有些无奈,却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去接受、去消化。 韩绍也一样。 他也在慢慢接受、消化这个世界。 不过看样子今早的朝食,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韩绍厚着脸皮上前跟姜婉温言说了几句话,见她情绪不高,也就没有过多纠缠。 有点脾气好啊。 这样才显得真实不是? 韩绍同样安慰了自己一阵,便带着挤在一间屋子里,将就了一宿的吕彦等人出了门。 老实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那种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 行为处事,目的性都很强。 没有目标的时候还好,躺平摆烂就是了。 可一旦有了目标,要是不将这个目标实现,总觉得浑身躁动不安。 就好比此刻,出了院门他便带着吕彦他们去了军营。 而后没有丝毫停歇,便安排李靖等人去天字各营要人了。 开玩笑! 昨天酒宴上,那些老家伙答应得是爽快。 可要是回头他们反应过来了,事后反悔了怎么办? 只有以快打快,将这口肉吃到嘴里,咽进肚子里,将之筑成既定事实,才能彻底心安。 实际上也不知道是待在韩绍身边时间久了,近朱者赤。 李靖等人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得到韩绍吩咐后,一个个顿时马不停蹄地往各营奔去。 看着这些家伙喜笑颜开磨刀霍霍的样子,韩绍莞尔一笑。 索性暂时也就没有多管。 先让他们去要吧,要是那些老家伙耍无赖,自己再出面。 这个时候他就不去刺激那些老家伙了,以免坏事。 正好他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的空隙,熟悉一下如今的营地。 一番梭巡下来,韩绍还算是满意。 不止是因为李文静李长史给他安排的这个营地。 更因为他麾下这三百将士。 尽管他们有着自己这个司马替他们开挂,享受过那种修为瞬间突飞猛进的感觉。 但如今身处营地中,他们依旧没有放松修炼。 哪怕与之前相比,这种苦修得来的收获,显得是那般杯水车薪。 可这种昂扬向上,垒土成山、水滴石穿的劲头,却让韩绍极为满意。 实际上在韩绍看来,这方世界的修为,就好比前世的那些武器装备。 当武器装备没有出现真正代差的时候。 士卒的意志,往往比武器装备更加重要。 这也是韩绍非要从各字营手里扣出那些百战余生精锐的根本原因。 对于手握外挂的韩绍而言,修为其实不重要。 他真正看重的是那些百战士卒身上的那股向死而生的战斗意志。 这样他才能凭借这股强大的战斗意志,快速复刻陷阵营的奇迹。 如果单单只是从街头拉来一些没有从军经验,没有经过生死考验的白丁。 就算韩绍能在短时间给他们一身强大修为,又有什么用? 他们把握不住的。 就像小儿持刀,能不能伤人还不好说。 伤己那是肯定的。 除了浪费资粮,一不小心反而还会坏了陷阵营好不容易塑造的根基。 这般念头转过间,正在营中踱步的韩绍,忽然一顿。 目光玩味地看着其中一道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身影。 “李赫。” 听到韩绍这声招呼,正沉寂于修行之中的李赫霍然睁眼。 精光流溢间。 在看到韩绍正打量着自己,李赫赶忙起身拜见道。 “司马!” 韩绍见状,笑着摆摆手。 “不用紧张。” 李赫是李靖的族侄。 这本没什么,也不值得韩绍太过在意。 但这厮却给韩绍留下极深的印象。 因为这家伙会演! 之前忽悠着将士们陪他北上‘送死’,就是这厮给韩绍当的托儿。 当时这厮那浑然天成的演技,饶是韩绍见多识广,还是讶异了好一阵。 只是后来为了避嫌,韩绍并没有将他留在身边。 后来一日也没有停歇的接连厮杀,他也就将这厮给搞忘了。 直到昨晚酒宴,这厮三言两语便将那些个营主将架在了火上烤,韩绍才重新注意到了他。 不管怎样,这厮都算得上是一个技能点歪了的人才了。 所以韩绍想了想便笑道。 “想不想升官?” 升官? 这种好事,哪有人不想的? 李赫那双看似木讷的眼眸,顿时就一亮,赶忙便抱拳道。 “多谢司马栽培!” “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见状,笑骂道。 “你这厮倒是不客气。” 李赫讪笑,一脸憨厚道。 “司马为军中之长,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李赫旁的本事没有,唯有对司马的敬仰,常人不可及!”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 就连韩绍都感觉到舒畅无比。 心道,这厮若不是以前修行天赋差了点,他叔父李靖还真不一定能混得过他。 不过眼下韩绍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能走多远,还真不好说。 韩绍忽然问道。 “怪不怪司马我没有将你留在身边?” 自古近臣,都是青云阶。 就好比吕彦一路跟在韩绍身边,如今在陷阵营中就算是李靖等人也要给这个昔日小卒面子。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李赫,想了想便笑道。 “司马言重了,李赫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若不是司马,李赫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哪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司马面前说笑?” 感受着李赫这话里的真诚。 韩绍笑了笑。 “不用妄自菲薄,本司马麾下将士哪一个不是纠纠好儿郎?” 说着,重重拍了拍这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继续保持,前程少不了你的。” 这话说完。 李赫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韩绍的意思。 憨憨一笑,赶忙道。 “司马放心,赫断不会让司马失望。”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可。 韩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东厂……咳,本司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只是接下来对这厮的安排,韩绍一时间还真没有个头绪。 毕竟若是真想搭建一个类似锦衣卫的组织,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用间、潜伏、收集情报……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让人想想都头发发紧的庞大工程。 于是韩绍想了想,便道。 “回头等我消息。” 李赫自无不可。 如今陷阵营的这些将士,都是跟着韩绍尸山血海趟过来的。 对韩绍的信任,早已深入了骨髓。 韩绍的话,自然也被奉为了圭臬。 所以李赫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了一声。 “喏。” 不过就在韩绍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你有认识的江湖人吗?” 武道散修、一些小宗门出门的修士,乃至一些左道旁门…… 都可以被称为江湖人。 说得再宽泛一些。 庙堂之外,皆是江湖! 包括那些坐拥一地,传承千年、万载的名门大宗。 听闻韩绍这话,李赫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小心传音问道。 “司马是要养一些人?” 韩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地反问道。 “你有想法?” 李赫闻言,稍稍沉思了一阵,然后惭愧道。 “江湖人赫倒是认识一些,只是大多上不得台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过去未曾从军前,修为低微。 真正高手他也搭不上话。 韩绍却不在意这些,修为这种东西在他这里不成问题。 只要有用即可。 李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少顷便道。 “回头我寻一些,让司马见见?” 对此韩绍不置可否,只道。 “回头去寻我取一些钱财,你放手去做就是。” “这事慢慢来,不用急。” 听到韩绍这话,李赫心中一定。 正想说什么,却听韩绍又补了一句。 “这事不用跟其他人讲,你一人去做。” “若是真需要人手,再跟我说。” 李赫懂了。 “司马放心,李赫有数。” …… 其实韩绍今天找到李赫,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前世躺平时,翻了那么多史书。 又有教员的屠龙术,作为指导方针。 韩绍怎么会不清楚情报的重要性。 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如今有机会尝试一下,自然不想放弃。 不过暂时也只算是尝试而已,能不能成,韩绍心里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只能说是千头万绪,慢慢来吧。 小卒出身,没有家族帮衬、族人信任,还能要求什么? 韩绍叹息一声,随后失笑。 宗族…… 在某些环境下,它并不只是腐朽、落后的代名词。 而是代表了强大的力量。 如今这大雍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世家门阀大族。 乃至那些盘踞地方,万世不易的名门大宗。 其力量根源也正源于此。 …… 还有 (本章完) 150.第148章 为将!讲武堂! 第148章 为将!讲武堂! 修士也是要用饭的。 就连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也做不到传说中的餐风饮露。 韩绍自然也做不到。 虽然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能靠体内庞大到浩瀚的法力,维持一段时日不饮不食。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饮食之欲,是一个人活着的本能。 保留这个习惯,人才能更像人。 否则的话,时间一久,不知不觉就活成了庙宇里的泥胎神像。 想想都觉得无趣。 午时。 军中放饭的时候,韩绍没在自己的营帐中用饭。 而是放下身段,凑到了一众将士身边。 “司……司马……” 被韩绍挤开了一个身位的那将士,看着突然出现的韩绍,神色讷讷道。 “您……您怎么来了?” 见这厮有些拘谨的表情,韩绍失笑。 “怎么?你们吃得饭食,却不让我吃?” 这般说笑一声。 韩绍接过吕彦递上来的饭食,招呼道。 “用饭吧。” 说完,见众人似乎有些放不开手脚,顿时有些不满。 “当初咱们在草原上呼风尝雪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们这般破讲究?” “如今这才回来几天?” 众将士一阵默然。 北上草原的那段时间,他们都没准备活着回来。 哪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军中等级森严。 若是旁人见了,传出去。 说他们这些大头兵不懂规矩,也就算了。 要是让别人笑话他们的司马没有威仪,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对于他们这个想法,韩绍摇头失笑。 “将者的威仪,是战场上刀兵砍杀出来的。” “是座下马蹄踏出来的。” “不是在自家将士面前摆威风摆出来的。” 韩绍这话清晰地传入麾下每一位将士耳中。 引得不少将士心中热血一阵汹涌。 只是韩绍的话,却是还没完。 目光拂过眼前能看到的这些将士,而后肃然了神色道。 “你们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一路厮杀过来的。” “也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亏待伱们。” “修为,我给了。” “战功,我给了。” “荣耀,我也给了。” “以后,我还会给更多!” 这话说完。 众将士轰然起身,抱拳道。 “我等铭记司马恩泽!须臾不敢忘!” “司马长刀所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司马给的。 就算是有一天,司马想要他们的命,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司马要做什么。 他们豁出命去替司马去拼,去做就是。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摇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跟你们表功的。” “我的意思是,有些东西我给了,你们要能接得住。” 说着,韩绍顿了一下,摆手让众将士坐下后,才道。 “如果按着修为算,你们这些人最低也能当一个百人将的队正。” “再往上,统领五百人的曲军候,你们也当得。” “有些已经踏足天门真罡的,更是跟一部校尉修为相当。” 韩绍说到这里。 众将士不禁悄然挺直了胸膛,眼中傲然的荣光在闪烁。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道。 “所以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当一个大头兵。” “总有一天你们要为将一方,统领着各自麾下的将士。” “甚至脱了这身甲,离开军中。” 这话一出。 原本肃然的众将士,顿时一阵哗然。 不少性急的将士,按捺不住慌乱道。 “司马!我们宁愿在司马麾下当个大头兵!也不要做什么百人将、曲军候!” “是啊!司马莫不是要赶我们走?” 韩绍见状,蹙眉道。 “慌什么!” “我何时要赶你们走?” 听到韩绍这话,众将士瞬间不敢多话。 说来也是好笑。 他们这些生死当头也未曾怕过分毫的虎狼之士。 当听到自家司马似乎要抛弃自己,吓得心脏都差点要蹦出来了。 韩绍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北地寒风磨砺过的粗粝面容,口中训斥道。 “瞧你们这点出息!” 只是口气虽然不客气,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司马那双锐利的目光,明显柔和了几分。 这一发现顿时让一众心中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就说嘛。 司马怎么可能会舍得他们? 于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地等待着韩绍的下文。 韩绍见状,这才接着道。 “过去你们只需要跟着我冲锋杀敌,有些话我就没有跟你们讲。” “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再加上草原之上兵凶战危,我也没精力跟你们讲这些。” “今天正好借着这用饭的机会,跟你们讲一讲‘为将’。” 听到韩绍竟然要跟他们讲‘为将’,在场众将士瞬间瞳孔一缩,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将兵之道,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向来是兵家秘传。 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普通士卒出身,哪有机会听到这些。 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只想当个大头兵。 但若是能既在司马麾下,又能将兵,那就太好了。 毕竟昨日他们的司马,不是刚从各营主将那里敲来千骑精骑。 于是本就挺直的身躯,越发板正,言辞恳切道。 “司马恩泽,我等铭记之!” “烦请司马教诲!” 懂得感恩的人,大抵不差。 更何况对于自己麾下的将士,韩绍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于是随后便放缓了神色道。 “也不用这么紧张。” “我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便是。” 说着,便不再废话了,直接先抛出一句。 “将是兵之胆,将不畏死,兵则不畏死。” “反之亦然。” “这一点,我想你们在这方面没一个差的。” 这话说完。 不少将士想到草原上那一次次向死而生,面色肃然。 因为正是他们的司马每次一骑当先,才让他们真正无惧了生死。 真正向他们践行了什么是‘将是兵之胆’!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讲起三种为将之道。 一曰仁,一曰猛,一曰智。 知晓士卒之饥寒,体察士卒之劳苦,此为仁将。 胆量过人、果断勇猛,而勇于大战强敌,是为猛将。 见识深远、谋略出群、奇正变化鬼神莫测,能以弱胜强、转败为胜的是智将。 说完这些,韩绍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 “我未曾真正见过你们统过兵,所以不知道你们中几人能成勇将。” “更不知道你们中又有几人能成那智将。” “但抛开这两者不谈,我觉得做一个仁将,想来应该是不难。” “毕竟所谓仁,在我看来只有四个字而已,那就是……” 说着,韩绍忽然加重了语气。 “唯‘将心比心’尔!” “要将麾下将士当个人!他们、包括你们都是爹生娘养的。” “谁都有父母,有妻儿,要惜命!珍惜他们的命!” 听到这里,一众将士再次有了感触。 看向韩绍的目光,敬大于畏。 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从南归之后的这些天。 他们的司马看似整天不见人。 实际上他每天都在忙一件事。 那就是一家一家亲自上门,送去了丰厚的额外抚恤! 老实说,单凭韩绍这样的举动。 就算他没有给他们赐下那等天大造化。 他们这些将士也甘愿将自己的命卖给他! 心甘情愿地为之赴死! 因为他们觉得——值! 不为别的,就算只为这一份心意。 也值! 他们这些过去的普通士卒是什么? 是军中书吏,手中书册上记载的一列列从上到下的数字! 是很多将官冲锋陷阵,杀出赫赫威名的背景色。 是为帅者,冲城墙、填壕沟、发起决死冲锋的草芥! 说得冷血、冰冷一点。 大多数将帅只会心疼一场大战下来,死去多少士卒。 却很少有人会在意这些士卒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份。 家中又有何人? 可有父母需要赡养? 可有妻儿需要抚养? 没人在乎的。 或许他们曾经在乎,可见得死人多了。 最后也不在乎了。 只是若是换做自己日后为将呢? 又会如何? 这一刻的他们陷入了沉思,而后用略带迷茫的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司马。 最终等来一句。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人心易变。 最难铭记的,就是那一颗初心。 这一点,就连韩绍也不一定能做到。 但有些东西,看似假大空。 可也只有将预期、理念无限拔高,才能达到最基本的目的。 就像前世的那些‘主义’,自从确立以来,便有它存在的现实意义。 然而就在韩绍这话说完,便听有人高声应道。 “司马今日与我等士卒,一同用饭,也是在践行仁将之仁?” 韩绍闻言,笑道。 “若是我不来吃,怎么会知道你们吃得好不好?” “可曾饱腹?” 这话说完。 说话那将士顿时眸子一亮,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 “那我懂了!” 懂了? 韩绍眼眸一亮。 心道,莫不是自己第一次开这讲武堂,就发掘出了一个将才? 于是大受鼓舞的他,立即就让那厮畅所欲言。 “虽然司马讲的,卑职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不过卑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厮不无得意道。 “那就是司马之前是怎么对咱们的,以后咱们统领麾下的时候,照着司马的样子学就是了。” “司马咋做的,咱就咋做,就算比不上司马,想来也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这话出口。 不少眼中还带着有些迷惘的将士,瞬间有如拨云见日一般,眸光大亮。 对啊! 你小子有几分急智! 一下子就洞彻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司马讲的那些大道理,咱似懂非懂。 但照着司马的葫芦画个瓢,总该会吧! 想到这里,一众觉得自己明悟了世间的真谛,当即拍案叫好! 妙啊! 唯有刚刚还眼神热切的韩绍,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妈的! 老子就不该对这些夯货抱有希望! 不过思来想去,这些家伙到底是自己的心腹,忠诚上绝无二话。 韩绍还是不忍心放弃他们,于是桌子一拍便怒道。 “闭嘴!” “从明天开始!我将设讲武堂!” “你们每日修行照旧!除此之外,先随我识文断字!” “等什么时候,能诵读各家经典!” “咱们再论其他!” 说完,狠狠地瞪了还在自鸣得意的那厮一眼。 “特别是你!” “我观你聪慧不凡!以后我会盯着你!” 这话说完。 那家伙傻眼了。 …… (本章完) 151.第149章 孤家寡人!劲卒! 第149章 孤家寡人!劲卒!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好为人师的。 因为这种授人以渔的感觉,会给人带来一种情绪上的正反馈。 继而产生愉悦、满足的情绪。 在陷阵营中立下讲武堂,本是韩绍未雨绸缪的举动。 他没指望这三百人中出现兵仙韩信、军神李靖、岳武穆这样的人物。 毕竟就连韩绍自己,估计也做不到。 他只希望这些人能多学一点东西。 那样的话,若是以后真的遭遇突变的风云,也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说到底,他不是李渊、李世民。 没有八大柱国的祖上,背后也没有陇西李氏。 所以他只能学朱元璋,慢慢打造自己的淮西勋贵。 而眼前将这三百毫无根基,跟着自己的出生入死,对自己忠贞不二的将士,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韩绍没想到自己还是将问题想简单了。 单单只是一个识文断字,就将这些战场上的虎狼之士给难住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识字。 只是识字跟识文,完全是两码子事。 因为这方世界的文章典籍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识文第一关就是‘明句读’。 句读不通,又谈什么诵读经、典? 又谈什么明晓经义? 然而一连三天下来。 看着下方那一双双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未通的睿智眼神,韩绍算是彻底绝望。 “朽木不可雕也……” 将手中的书册,往身前的桌案上一丢。 韩绍有些无奈地骂出一句。 见这些战场上生死无惧的家伙,一个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缩着脑袋,满脸羞愧无地自容。 后半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韩绍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忍心说出来。 “我等愚昧,让司马失望了!虽万死,亦难辞其咎!” 说话的那将士一脸惭愧。 韩绍闻言,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扫过众人。 万死,倒不至于。 真要是这样,前世怕不是要尸横遍野。 这么一想,韩绍心里终于舒服了些许。 “可能是我这个司马水平不够,无法引你们入门。” “罢了……” 听到韩绍这番自嘲的话。 一众将士越发羞愧。 不过见韩绍似乎要放弃的样子,他们心中却是隐隐有些窃喜。 毕竟对于提惯了刀子的他们来说,识文这东西简直比修行和杀人要难太多了! 而人都是有畏难情绪的。 眼看着自己不是那块料,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放弃。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以为要结束这一番痛苦折磨的时候。 却听他们的司马幽幽道。 “这样吧,明日我去城中替你们寻来最好的教书先生!” “我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学不会的东西!还有教不会的人!” 此刻,韩绍心里隐藏的那股轴劲也上来了。 妈的! 就算是榆木脑袋,他也要在上面雕出来! “啊?” “不是吧!” 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的可怜模样。 韩绍冷笑一声,无情道。 “别想着逃避!学不会,就一直学!” “一直学到你们学会为止!” “从今往后!我不但是伱们的司马,也是你们的师长!” “谁要是想浑水摸鱼,本司马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师道威严!” 这话说着,韩绍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道。 “当然!谁要是真的不想学,我也不勉强……” 韩绍这话不免有些前后矛盾。 只是有些家伙竟然没听出好赖,面上顿时就是一喜,赶忙道。 “司马这话果真……不勉强?” 韩绍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道。 “脱了这身甲便是,又或者转投他营,这样本司马就管不到你们了。” “也管不了你们了。” 这话落下。 一众刚刚还露出几分喜意的家伙,顿时僵在那里。 随后赶忙带着几分紧张,讪笑道。 “别别别!别啊!司马!我们愿意学!” “是啊!司马!谁不愿意学啊!” “我们愿意学!愿意学!” 人是有社会性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一个群体。 并且对一个群体产生归属和眷念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让他们脱离这个群体,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已经将拿捏人心化作本能的韩绍,冷着脸笑道。 “真愿意?我可没有逼你们。” 听到这话,一众早就已经被韩绍玩坏了的将士,哭丧着脸,点头道。 “是是是,司马没有逼我们,是我们自己想学……” “是啊!司马!我从小最好学了!” “不错!我小时候爹娘都夸我聪明,邻里都说我是天上文曲下凡!” 文曲下凡? 你这文曲下凡的时候,怕是脑袋先着的地! 众将士鄙夷地瞥了说话那厮一眼。 而这时,韩绍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冷笑,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不是要让你们成为什么大儒,也不是要让你们成为那些饱学之士。” “只是想借些先贤经典,先压一压你们身上的煞气。” 他们的这一身修为,来得太容易,提升得太快。 没有相应的心性做支撑,一旦迷失,很容易就会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机器。 再一个,‘无知者无畏’。 这对于一个小卒、乃至底层军官来说,或许都是优点。 可再往上就不行了。 会死人的。 韩绍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虽然这个时候说什么举大业,有点大言不惭。 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韩绍真不想自己一人独居恢弘大殿,发出一声。 ‘朕,孤家寡人也’的感慨。 最后,这世上很多东西其实是一通百通的。 某些英杰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也正是因为此。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众将士,先是愣了愣。 等看到自家司马眼中流露出的殷切,心中顿时就是莫名一暖。 虽然他们看不透自家司马的种种深意。 可有一点,他们是明确知道的。 那就是他们的司马肯定是为他们好,更不会害他们。 于是下一刻,便有不少将士慨然抱拳道。 “司马放心!再给我们一月……不!十天!” “十天之后,再让司马失望,咱们提头来见!” 军中儿郎就是这点好。 一旦真正下定了某种决心,总有一种死不旋踵的气魄。 韩绍当即道了一声‘好’字。 顺势便与他们定下了这十日之约。 不过随即眼神中便泛起一抹玩味。 十日? 十日之后,就要过年了啊! 韩绍心中嘀咕着。 虽然感觉这些家伙跟自己耍了点滑头,但也没有点破。 还是留点余地好。 万一某些家伙真的不开窍,难不成真让他们剁了脑袋? …… 能容纳三百人的营帐,肯定是没有的。 所以所谓的讲武堂,也只是寻了块空地而已。 不过接下来请来教书先生,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得收拾几个营帐才行。 韩绍将事情交代下去,便不想再管了。 只是听到这话的吕彦眼神不禁有些古怪。 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武人、厮杀汉,也要提笔识文了? 可他也没敢多说什么。 司马既然安排了,他照办就是。 至于教书先生哪里找,找什么样的,他却是有些头大了。 好在这个时候,韩绍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交代了一句。 “那些教书先生……嗯,教蒙学的就好,不需要太高深的学问。” 他要的只是这些人替将士们启蒙而已。 真要是满腹经纶,他还真怕自己这些将士被教歪了。 毕竟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思想,最可怕。 儒、道、释、兵、墨、阴阳、名、杂…… 包括跟着前朝一同殉葬的法家,每一家身上都有着独特的印记。 韩绍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污染自己的种子? “记住了,讲学的时候,派人盯着一点。” “除了启蒙之外的东西,一概不许讲!” 将韩绍的话,一一记下。 吕彦点头表示明白。 只是韩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想了想之后,又给了李赫传音递了一句。 也算是给他练练手吧。 确保万无一失后,韩绍终于放下心来。 他倒没有感觉自己小题大做。 毕竟这种事情再小心,也不为过。 …… 午时过后。 不到一个时辰,又是忙活了大半天的李靖等人回来了。 看着他们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韩绍喜笑颜开。 “人齐了?” 李靖上前拜见,然后点头道。 “齐了。” 三天了。 这些是最后一批了。 至此天字各营主将答应的千骑人马,算是终于足数了。 期间为难、拖延的举动,无需言表。 用屁股想也能猜到。 毕竟这可是上门拿刀子割他们的肉啊! 哪有这么爽快? 对此,冯参顿时就抱怨道。 “想想就来气,不就是每营百十号人吗?” “至于这么小气?” “司马你是没见到啊,那脸色难看的。” “简直就是将我们防贼一样防!” 一贯阴阳怪气的齐朔,此时脸色也不好。 “可不是,这午时了,他们连饭也没给咱们用上一口,就,就直接给我们轰回来了!” “气死我!”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司马千里奔袭草原,又不惜快马回援定北城,他们……” 听到他们抱怨,韩绍沉了下脸,呵斥道。 “闭嘴!” “都是袍泽!胡言乱语什么!” 挟恩图报,本就是最愚蠢的事情。 另外有些事情,一码归一码。 无非是屁股决定脑袋而已。 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对错。 就像那定北城之围。 若是换做当初是韩绍的陷阵营身在其中,镇辽军其它各营肯定也会挥军赶去救援。 这是毋庸置疑的。 见一言喝止住冯参、齐朔等将士的抱怨。 韩绍便没有多在意。 而是将目光再次望向那些自己从老家伙们手里硬扣出来的将士。 只能说,果然不愧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悍卒! 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神,哪怕只是平视前方,不露丝毫杀意。 也能给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积累的煞气! 也是一种势! 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存在! 而这恰恰就是韩绍想要的。 ‘看来那些老家伙虽然表现得不满,但确实没有糊弄人的意思。’ ‘至少这诚意,不错!’ 韩绍极为满意。 “果不愧我镇辽好儿郎!个个精悍!” 这般夸赞一声,韩绍目光扫过他们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然后问道。 “饿了?” 一众初来陷阵营的将士,本以为这位威名赫赫的传奇司马会跟他们说什么豪言壮语。 可没有想到这笑语之间,最后竟然就只用这两个字定了话音。 本来就对新环境有些陌生,感到茫然的他们,一时间竟忘了怎么回应。 只是讷讷点头。 是……有些饿了。 对此,韩绍哈哈笑着,大手一挥道。 “饿了,那就用饭!” “肚子都填不饱,还上个屁的阵!” 听到韩绍这番粗俗却简单质朴的话。 初来乍到的一众将士,顿时眸光一亮。 心中隐隐感觉。 这陷阵营怕是来对了! …… (本章完) 152.第150章 小年!妖鼠!天使至!(还有一 第150章 小年!妖鼠!天使至!(还有一更!) 十二月二十三。 今天就是小年了。 扫尘、祭灶,剪窗。 前世作为南方人的韩绍,多少有些不习惯。 因为他印象中的小年,指的是腊月二十四到除夕前的一段时间,并没有具体到某一天。 看着姜婉换上了一身旧衣裳,在自己破旧的小院里忙里忙外着。 韩绍一时间有些帮不上忙的惭愧。 其实他本可以用金身境的法力,完成这一切的。 但姜婉坚决不同意。 理由是有些事情要是不亲力亲为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韩绍无奈。 真要这么说的话,另一方世界的大多数人活得都毫无意义。 吃饭点外卖,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 甚至就连男女那点事,都有全自动的…… 不过韩绍虽然不理解姜婉某些近乎执拗的坚持。 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尊重。 就像他终究还是没有在年前搬进公孙辛夷给他准备的宅子里。 而是准备在这大雍太康五十九年的年末,继续扮演着绍哥儿的角色。 对此,被拂了脸面的大娘子,自然是极为不满的。 韩绍无奈只能边哄边保证,年后一定搬过去。 最后甚至还在不得已之下,上了一点手段,才让她气喘吁吁地应允下来。 反正也没几天了…… 而且昨天将军府就传来消息,来自神都镐京的天使,已经进了幽州。 一路直奔镇辽城而来。 韩绍不知道那位高居九重帝阙的老皇帝,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惊喜。 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寒酸。 否则不但对不起自己当初送给李貂寺的那份‘薄礼’。 更是在打那位老皇帝的脸。 ‘明年就是太康六十年了啊……’ 一甲子一个轮回。 本该普天同庆的时候,自己帮那位太康帝君以及朝廷掉在地上的脸面捡了起来。 还顺便给他们抛了个光,打了个腊。 要是他们不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要是太说不过去了,自己以后跟他们讨要一个说法,岂不显得有理有据? 这般想着,韩绍忽然失笑一声。 被韩绍这声笑声吸引了注意的姜婉,有些狐疑地抬头看着他。 见他也在看自己,顿时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一如这冬日的暖阳一般,温暖且和煦。 或许对于她而言,能看到绍哥儿在眼前,就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而当自己在看绍哥儿的时候,看到绍哥儿也在看自己。 那这份幸福便要满溢出来了。 只是姜婉此时却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这份快要满溢出来的幸福。 要过年了。 当年年有余。 她要将这份幸福‘余’下来,余到明年、后年、大后年…… 每年余一些、积攒一些。 如此年年岁岁,生生世世,永无休止。 姜婉有些贪心地想着。 见韩绍捋起冬衣的袍袖,似乎想要上前帮忙。 姜婉就要拒绝。 只是韩绍却是笑道。 “两个人能干得快一些。” 说着,又道。 “做完这些,我陪你一起剪窗。” 听到剪窗,姜婉顿时就高兴起来。 与自己这个女儿家相比,绍哥儿反倒是要手巧一些。 心思也要灵动活络一些。 总能剪出她怎么也剪不出的样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缠着绍哥儿教她。 只可惜有些事情终究是勉强不来。 她学不会。 只可惜后来绍哥儿忙于苦读,忙于苦修。 已经有几年没跟她一起剪窗了。 只可惜绍哥儿不再是以前那个只属于她的绍哥儿了。 还属于那位公孙家的大娘子。 只可惜…… 所以属于婉娘的遗憾,是什么? ‘是……’ 姜婉生出这道念头的时候。 阳光正好透过窗棱,耀得她眯起了明亮的大眼睛。 视线中的绍哥儿,一如记忆中那般浑身散发暖洋洋,让人挪不开眼的光。 有他在。 婉娘的世界,似乎永远都是这般亮堂。 只要有绍哥儿在。 ‘婉娘没有遗憾!’ …… 尘去光生。 韩绍这间破落院子虽然做不到照亮那山河万朵。 但还是明显亮堂了许多。 韩绍看着眼前明显顺眼许多的院落,莫名就有了感悟。 难怪有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尘埃如癣疾,看似不起眼。 可一旦日积月累下来,结成了厚厚泥垢,再想铲除,就要费大力气了。 那些盘桓在栋梁之上的微末虫豸,一日不除。 早晚大厦将倾。 当韩绍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将这些讲与姜婉听的时候。 只见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亮光的看着自己,其中蕴含的崇拜与仰望,甚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家绍哥儿出可当个大将军!” “入得朝堂,也定然能当丞相!” 少女的崇拜和仰望,总是盲目的。 世上人杰千千万。 豪雄更是数不胜数。 可又有几人能上马为将,下马为相? 芸芸众生于朝堂的阴私诡谲中厮杀一生,于战场的尸山血海挣扎一世。 看似波澜壮阔、纵横捭阖,可实际上大多数也只是冢中枯骨罢了。 与之相比,在她眼中挺拔伟岸、厉害无比的眼前人,也不过是有些运数的芸芸众生罢了。 韩绍从来不妄自菲薄。 但也不会狂妄自大。 目无余子地认为天大地大,我最大,此间众生皆蝼蚁。 这样的人就算开了挂,也早有‘取死之道’。 只是这种时候韩绍自然不会说出这些扫兴的话。 顺着她的话笑道。 “那你想当将军夫人,还是想当丞相夫人?” 面对韩绍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姜婉却似乎仔细思考起来。 片刻之后,忽然问道。 “那位大娘子想当什么?” 实际上,虽然这话已经是姜婉犹豫再三的结果。 可当它出口之后,她还是后悔了。 见韩绍脸上笑意一点点敛去,姜婉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然后展颜一笑拉着韩绍道。 “我们去剪纸吧。” 说着,便将韩绍轻轻推到桌案前,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纸张递给他。 看着姜婉一脸‘就看你表现了’的表情,韩绍轻笑回应。 拿起剪刀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 有着强大的修为在身以及前身神魂留下的那些东西。 又有着前世那些杂乱却缤纷多彩的记忆加持。 剪窗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手拿把掐。 韩绍此时感觉自己甚至比前身还要得心应手。 可当他把剪好的纸,放在姜婉面前的时候,姜婉却是露出一抹错愕的表情。 “绍哥儿这是什么?” 韩绍有些得意地笑道。 “是黄皮耗子。” “明年不是鼠年么,所以我就剪了一只老鼠。” 姜婉闻言,顿时用伱把我当傻子的表情,嘟囔着不满道。 “你骗人,它明明是红色的,而且它根本就不像老鼠!” 韩绍闻言,无奈道。 “纸是红色的,我有什么办法?” “另外,它就是老鼠,而且是只会放电的老鼠!” 听到会放电,姜婉的不满,顿时化作了狐疑。 “是妖鼠么?” 韩绍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比较符合这方世界的世界观。 于是便点头道。 “算是吧。” 姜婉这才拿起那张红色的黄皮耗子,仔细打量着。 忽然觉得这只‘妖鼠’虽然长得怪了一点,一点也不像老鼠。 但还挺讨人喜欢。 “它的眼睛好圆……” “喜欢吗?” 听到韩绍的问话,姜婉很想说不喜欢。 可见韩绍伸手要夺,赶忙藏在了身后,一副不给的样子。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抵挡皮神的诱惑。 只是让韩绍头痛的是,接下来他除了要剪一些可以在家长张贴的正常窗。 又在姜婉的不依不饶下,给她剪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样。 引得少女不时为某人的‘奇思妙想’而惊叹。 一时间,不大的破落院子里,气氛愉悦。 似乎刚刚那一段简单的问答,从未发生过一般。 韩绍目光微不可查地瞥过眼前的少女。 可是并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只是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只是会藏而已。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 除了情感上的一些东西外。 现实意义则更为重要。 就算不为自己,也会为自己日后的子嗣考虑。 毕竟所谓的嫡庶宗法制度,远比韩绍那个时代的人想象得要还残酷许多。 只是这事就连韩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只能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准备看看再说。 毕竟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 再没办法。 所谓宗法,不也是人定的? 既然是人定的,觉得不合适,推翻了便是! 这么一想,韩绍顿时心安理得地静静享受起少女这一刻的纯真与美好起来。 人呐,见惯了那些繁似锦。 才会真正明白这种美好的珍贵之处。 只是还没等他沉浸多久,手中的剪刀便是一顿。 “何事?” 故意弄出几分动静的吕彦,赶忙在屋外躬身道。 “司马,神都的天使到了。” 韩绍闻言,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叹息一声道。 “来得这么快?” “许是……” 吕彦迟疑了下,道。 “想赶回去过年。” 韩绍笑了。 都想着过年,怎么就没人想着,这‘年’,还有一个名字。 叫‘年关’呢! …… 还有一更,尽量在12点以前赶出来 (本章完) 153.第151章 朕,囚徒也!(为暖阳巨加更! 第151章 朕,囚徒也!(为暖阳巨加更!110) 神都,镐京。 那一片放眼望去延绵无尽,宛如天宫的宫殿群落,便坐落在这天水河畔。 时至寒冬数九,加之又下了一场雪。 蒙白了片片宫阙的穹顶。 等出阳后,金光照耀苍穹,尽显帝朝神圣。 只是就在这一片无尽光芒的映射之下,身处这神都之中的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暗流与阴霾。 别的不说。 单说早年那位谪仙口中‘九天阊阖开宫殿,万族衣冠拜冕旒’的壮观场面。 他们这些神都子民,就已经很多年头没有见过了。 听说镇守幽州的镇辽军,今年还吃了败仗,死了不少人。 据说要不是那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别部司马’,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 整个幽州的局势,就要糜烂一片了。 对于这个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者,神色振奋。 只觉得天朝神威依旧,些许蛮夷就算是侥天之幸成了几分气候,也只能猖狂、得意一时。 真要惹得天朝震怒,必然俱成齑粉! 不信者,嗤之以鼻。 镇辽军二十多万大军都败了,又岂是区区一人能够力挽狂澜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别部司马! 那些庙堂之上的朱紫之人,为了粉饰太平,真个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就算是愚弄他们这些黔首百姓,又该编造出个靠谱的人出来啊! 司马?呵,多大的官?能有多高的修为? 真是笑话! 自认为看透了一切的那神都子民,目光嘲讽中又带着几分忧虑与愤然。 陛下已经居于甘泉宫,许多年了。 要不是那些混账逆臣的逼迫,陛下又怎么可能放着那象征着天朝威严的未央宫不住,反倒是住在那景色宜人的甘泉宫中‘修身养性’? 长此以往,如何能中兴我大雍? 国将不国啊! “逆臣!都是逆臣!” 酒肆中,那身形高大的汉子,面色沉重,口中小声咒骂着。 直到身边同桌推搡了他一下,他才住了嘴。 只是同桌的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是面色不屑。 “怎么就逆臣了?这么些年,那昏君只知道贪图享乐,要不是丞相和朝堂诸公撑着,那才是真正的国将不国!” 这话说完。 刚刚住了嘴的那高大汉子,顿时怒目而视。 “你敢谤君!” 后者寸步不让,同样冷着脸道。 “谤了又如何?那昏君自继位以来,可曾有一日振作?” “可曾有一件值得传颂后世的功勋?” “身为人君!坐享人间无边气运!下无一德利于子民,上无一功利于社稷!” “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毫无锐意!” 高大汉子闻言,一时语塞。 可那刻在骨子的忠君,还是让他咬牙道。 “要不是那些逆臣掣肘……” 那书生模样的同桌,闻言嗤笑一声。 “逆臣掣肘?若他真能扬帝威,血洗朝堂,成一家之言!” “我倒是要赞他一声血性!”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只知道躲在那甘泉宫中偏安一隅!” “这样的人,不是昏君是什么?” 眼看同桌两位好友竟然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说的还是这番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言。 剩下的那人赶忙哭丧着脸,将两人拉了下来,口中连连告饶道。 “两位祖宗!慎言!慎言!” 这要是传到皇城司耳中,他们这一桌人就别活了。 听到这话,同桌两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小心瞥了眼四周。 好在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间酒肆中的人出奇的少。 应该没人听到他们说话。 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喝起了闷酒。 心中更是暗惊,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 心中嘀咕着,刚刚还争论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心虚地笑道。 “我等小民不妄谈国事,喝酒,喝酒!” “是啊,喝酒!”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们刚刚这一段对话,却是清晰无误地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听进了耳中。 扑通—— 随着一声沉闷的跪地,一道叹息声在恢弘空荡的宫殿中响起。 “说得好啊!” “坐享人间无边气运!下无一德利于子民,上无一功利于社稷!” “朕,可不就是一个昏君……” 听到上方传来的话音。 那跪地匍匐的寺人,赶忙道。 “庶民无知!哪知道陛下苦衷?” “偏听一家之言,妄言谤君,更是该死!” “陛下无需在意!奴这就让兰台的人,拿了这悖逆之徒!” 只是听闻这话后,那道身穿暗红衮金帝袍的身影,却是摇头笑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拿了这人,堵了这口。” “拿得了天下人吗?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这话说完。 那寺人伏地默然,一时间接不上话。 “罢了,算了吧。” 如今统御这大雍亿万里河山,手握人皇权柄,居天子位的太康帝君。 这话说着,目光幽幽瞥过那一桌看似普通的酒肆食客,失笑一声。 “这些个老不死啊,一日都不想让朕顺心啊。” “朕难得想看一看这人间,他们还不忘着给朕上眼药。” 说完,帝袍广袖一挥。 瞬间断去了身前这巡天子镜的画面。 说完,再看身前沉默着不断磕头的寺人,不免有些烦躁道。 “行了,别磕了。” “磕再多的头有什么用?能磕出个天下太平?能磕死那些个逆臣吗?” 挥手让那寺人退下。 太康帝君在大殿中的帝座坐下。 逆臣? 昏君? 倒是绝配! 太康帝君心中苦笑,忽然自语道。 “莫不是朕这些年……真的错了?” 扬帝威,血洗朝堂,成一家之言! 锐意进取!涤荡寰宇! 何其豪迈、勇烈! 或许刚刚那隐于幕后的老不死,说得不错。 这样做,至少能被‘赞上一声血性’! 太康帝也想。 可他不能。 因为从他继位以来,这大雍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那些个逆臣身后,哪一个不是站着无数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乃至高高在上的三大圣地。 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不是这些年,他暂退一步。 这世间早就不知道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哪还会有这表面的平和与安宁? 想到这里,太康帝君俯瞰着眼前这空荡荡的甘泉宫大殿,不免生出感慨。 “朕,囚徒也。” …… 昨晚睡着了,一觉昏睡了十几个小时,这一章补昨天的 (本章完) 154.第152章 忠君不二,韩司马!(二合一! 第152章 忠君不二,韩司马!(二合一!) 世间如囚笼。 就算是明面上站在人间极巅的大雍帝君,也犹如笼中困兽。 不得超脱。 太康帝君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若是早知道这天下是这样一副局面,当初又何必踏着尸山血海,费尽心机地争这帝位? 或许人就是这样。 看到一座山,总以为山的另一边风景会更好。 等到翻过去,才发现其实没什么特别。 第九境的念头,生灭间。 空荡荡的甘泉宫大殿,仿佛被生生隔绝出了世间。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一道悠长的叹息,终于再次传到了大殿之外。 “李瑾,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得到太康帝的呼唤。 那位先前在龙城大殿上睥睨公孙峙和赵言之的李貂寺,身形骤然出现在大殿之外。 而后弓着身子,姿态恭敬地快步趋进大殿。 “回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为何言老?” 对此,太康帝嗤笑一声。 “万寿无疆?” 这个词,对于这天下大多数第九境修士而言,或许虽差,亦不远矣。 但对于大雍历代帝君而言,却是个莫大的讽刺! 毕竟取巧换来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太康帝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太过纠结。 只是自顾自感慨道。 “不是朕言老,只是有些人以为朕老了。” “老到真的动弹不得了……” 听到这话,李貂寺心中一惊,肃然而立。 因为就在太康帝话音落下的瞬间。 原本平静如常的甘泉宫大殿,一阵恐怖气机滚滚如潮,铺天盖地而来。 饶是他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也不得不在这股恐怖气机下俯首匍匐。 “这么些年,朕一退再退。” “只想求一个表面的安宁,可有些人啊,他们连这个最起码的体面,也不想给朕留……” 太康帝口气渐渐带着几分肃杀。 明年就是他登极的甲子年了。 他没想到那些逆臣竟然在年前,给自己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区区乌丸蛮族,糜烂幽北二县不说。 还差点将整个镇辽军,一举覆灭在草原之上! 那些混账真将朕当傻子吗? 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毁了这个大雍天下吗? “既然如此,那就动一动吧……” 太康帝幽幽叹道。 “免得他们以为这个大雍帝君,真的老得快死了。” 李貂寺闻言,匍匐在地上的身形,骤然紧崩。 “请陛下吩咐!” 太康帝目光幽深,口中不带情绪道。 “名单你那边应该有,朕就不念了。” “所有跟这一次幽北之战有牵扯的,无论官职,无论修为,都不用留了。” “族灭之!” 族灭之? 李瑾闻言,面上现出一抹犹豫与为难。 事实上,据他了解的情况来看。 这些牵扯进幽北之战的逆臣,虽然不多,但背后牵扯却是不小。 想要族灭,单靠他手下的兰台阁,怕是力有未逮。 好在太康帝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随后便道。 “朕会让供奉宫配合你。” 能进供奉宫食那一份特殊俸禄的,无一不是第七境以上的存在。 听到这话,李貂寺终于放下心来,沉声应道。 “喏!” 这一声应喏,轻描淡写。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今日之后,自己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又会在这大雍的朝堂之上,引发怎样的惊天震动。 这些都跟他这个阉宦没关系。 他只是陛下的家奴,需要做的也只是贯彻陛下的意志而已。 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只是就在他准备躬身退下的时候,太康帝忽然叫住他。 “那镇辽军战报中说的小家伙伱见过,觉得怎么样?” 李貂寺闻言一怔。 而后终于意识到太康帝说的是何人。 镇辽军别部司马,韩绍。 想到那个别具一格的年轻人,李貂寺点头道。 “回陛下,是个人才!” 事实上,有关那个年轻人的事。 从草原回来之后,他就跟太康帝讲过一次。 只是当时太康帝的全部心神,都在蛮族豢养的那条孽龙身上。 直接打断了李貂寺的举荐。 为此李貂寺还在心底感慨了一声,那年轻人的运数不好。 怕是命中不该有这一番泼天富贵。 却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太康帝竟然重新提起来了。 想了想,他便又补了一句。 “很特别。” 太康帝闻言,深深看了李貂寺一眼。 毕竟能被他这个兰台阁阁主,特意加了一句‘很特别’的年轻人。 想来必然差不到哪儿去。 “这么说,战报中说那小子以区区三百人,横扫草原的事情是真的?” 说到这个。 太康帝本也是不信的。 只以为那公孙度吃了个败仗,想借这个年轻人给自己脸上抹粉。 现在看来,倒是有了几分可信度了。 毕竟以他对李瑾这个老货的了解,断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他。 “陛下放心,这事老奴回程的时候,特意一路查看过。” “所言不虚!不但不虚,而且……” 这话说着,李瑾李貂寺见太康帝起了几分兴致。 顺势又跟太康帝讲述了一番自己的沿途见闻。 比如那一路彰显赫赫武功的无数京观。 比如那小子不但杀人,还诛心。 甚至驯养出一支千余人的奴儿军,为他指路,替他冲杀! 等最后讲到那些因为‘黑祸’流言,慌乱逃散,最后生生冻毙在草原风雪中的部族和牛羊。 太康帝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终于亮了几分。 大雍以武立国,强悍的武者不知凡几。 自然缺不了凭借强横修为,纵横战场的猛将。 但胆子如此之大,战场上如此勇猛,还不缺智计的将才就极为难得了。 是的! 以太康帝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那小子最后那一番动作的歹毒用心。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 不管是大雍百姓,还是蛮族部民,食物才是根本。 没有食物。 就不敢放开手脚繁衍后代。 否则,就会发生人相食的惨剧! 而没有未来的那些后代人口,又怎么可能凭借庞大的基数,诞生出天赋卓绝的武道修士? 这么些年,窝在甘泉宫中的太康帝,平日里就喜欢用那枚巡天镜的子镜观摩凡俗子民的悲欢离合。 不得不说,感悟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在他眼中,那些草原蛮族被冻毙的可不只是那些牛羊,更是未来的根基! 甚至可以说,只此一计,就可以抵过未来数场大战的战果! “好!不错!” 是个人才! 太康帝神色振奋了几分,忽然道。 “如此人才,留在幽州那等苦寒之地,是不是埋没了?” “你说……朕要不要将之传召至神都听用?” 神都禁军这么些年,已经腐朽、堕落得有些不像话了。 为数不多的一些精锐,也被那些逆臣腐蚀拉拢了不少。 眼下除了神策、羽林等几支,还明确处在太康帝的掌控中之外。 其它各军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就连他这个帝君心里也没有数。 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替他稳住禁军。 只是听闻这话的李貂寺,却是迟疑道。 “陛下,那小子太年轻了吧,而且修为也低了些。” “不过区区元神境的修为,怕是掌控不了局面。” “元神?” 太康帝摇头笑道。 “已经金身了。” 说着,帝袍广袖一挥,那封定北城之战的战报,便落在了李貂寺面前。 李貂寺翻看查看了一下,顿时一怔。 以元神境真人的修为,一箭诛杀蛮族法相。 后临阵突破,初入金身境便又当场斩杀了另一尊蛮族法相。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如此战绩! 换作任何一人见了,怕是也会忍不住感慨一声。 “真少年英杰也!” 听到李貂寺这声感慨,太康帝笑道。 “金身境的修为,掌控一军应该是够的。” 就算是神都禁军,也有高下、强弱。 高者,非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不可掌之。 弱一些的,第六境的法相金身境,也够了。 只是太康帝没想到,面对自己这样的安排,眼前这老货竟然又是摇头。 “老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太康帝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出现了这等人物。 困顿这甘泉宫多年的他,自然倍感珍贵。 更何况那小子据说出身寒微,身后毫无世家大族、名门大宗的牵扯! 可谓是清清白白。 要是不趁着他年轻无依,早些收入囊中。 等回头那些世家大族反应过来,岂不悔之晚矣? 更何况是那小子本身就是镇辽军的人。 辽东公孙…… 想到这些曾经兵家扛鼎的家族,太康帝脸色就是一阵晦暗不定。 若不是几朝夺嫡的惨烈乱战,血染了神都。 导致双方离心离德。 如今大雍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般无奈。 就算是太康帝明知道,或许重新启用兵家诸多遗脉,能够平衡朝局。 力挽如今大雍天下日薄西山的颓势。 可包括太康帝在内的几朝帝君,谁都没有真正付出实际的行动。 原因很简单,他这一脉,不是昔年那些兵家巨擘支持的一方。 某种意义上讲,双方甚至还有血仇。 一旦让这些兵家遗脉重归朝堂,与那些逆臣媾和、合流。 那样或许才是整个大雍姬氏的灾难! 念头倏忽转过间。 太康帝君那双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老货。 “你收了他们的财货?” 听闻这话的李貂寺,浑身汗如雨下,赶忙重新匍匐在地,涩声道。 “收了。” 感受到头顶那恐怖的杀意镇压而下,李貂寺迅速补充道。 “不过不是辽东公孙给的!” “而是那姓韩的小子给的!” 说着,他赶忙将韩绍之前给他的储物锦囊交了出来。 然后解释道。 “不是老奴想将这等人才,留给公孙氏。” “只是觉得那小子太过年轻,一旦陷入这神都繁华中,难免会失了本心。” “万一遭了那些逆臣的算计,实在太过可惜。” “还不如让他在外面磨砺一些年头,等到心智长成以后,再为陛下效力不迟。” “更何况依老奴浅见,那小子身上的‘天赋神通’,也只有身在边地那等苦寒之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李貂寺这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 显得有些急切。 但观他的神色,却极为坦然。 说到底,他这个人虽然贪了一点。 但对太康帝的忠心,却是毫无疑问的。 考虑问题,也全都是从太康帝的角度出发。 太康帝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阵。 有些被他说服了。 神都繁似锦迷人眼,只是一方面。 来自那些逆臣的明枪暗箭,会让小子夭折,是另一方面。 但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决定因素。 毕竟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扛不住,太康帝又怎么可能指望这样的废物有大用? 这样的废物,又怎么值得他这个当朝帝君大费周章? 真正让太康帝产生犹疑的是,那小子身上所谓的‘天赋神通’。 镇辽军的那份战报,虽然语焉不详。 但有些东西靠瞒是瞒不住的,真正的有心人费上一点心思打探,再加以推算就能猜出个大概。 李貂寺当时在见过韩绍后,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稍稍探查之后,便明悟了一些东西。 并在回来之后,在太康帝面前禀告了一番。 只是之前太康帝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异象。 生来就异于常人。 但这只是暂时的,一旦被追平修为,也就显现不出特殊了。 不过那姓韩的小子,唯一特殊的地方。 就在于他的‘天赋’跟战场简直就是绝配!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天赋’的极限在哪里,但以目前的情况推算的话。 只要让他在战场上一路杀下去,想来踏足第七境的武道真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第八境,以及象征着人间极巅的第九境。 暂时就不必考虑了。 太遥远了。 未曾踏足这两个境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七境修士之后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巨大。 看着匍匐在身前的李貂寺,太康帝微微点头。 算是认可了他刚刚的话。 或许继续将那小子留在幽州,给他一些继续成长的机会和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让太康帝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是…… “说得再多,要是那小子让辽东公孙拉拢了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天赋越好,越是人才。 越是恨不得……得而诛之! 这是所有掌权者的共同想法。 太康帝亦如是。 而太康帝这般心思,自然瞒不过李貂寺这个经年老仆的眼睛,于是赶忙保证道。 “那小子是个忠心的。” 说着,又将自己当时躲在暗处听到的话,在太康帝面前复述了一遍。 果然在听到那姓韩的小子,竟然敢当着公孙峙的面呵斥对方的时候。 太康帝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荣光满面。 “好烈性!说得也好!” 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你眼里只有辽东公孙一家!而我这个昔日小卒,眼中却有整个天下,却有陛下!’ ‘陛下颜面不存,我等雍人的颜面又何存?’ 说得好啊! 真该让这天下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好好听上一听! 尔等世代蒙受姬氏恩泽! 却不如一个昔日小卒,懂得感恩! 懂得忠君! 这般念头转过,等听到李貂寺再三保证,那小子绝对不可能在他面前演戏后。 太康帝喟然长叹一声,感慨道。 “若是这天下之人,皆能如这小卒一般忠勇……” “我大雍!又何愁不兴?” 这话说完,李貂寺自然是连连点头。 要知道以那小子当初的修为,在公孙峙那个武道真仙面前说出这话。 要不是自己及时出现,震慑了公孙峙和赵言之两人,那小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如此近乎以死明志的举动,若是还不值得信任,这天下间难道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 这一刻,太康帝甚至因此重新拾起了几分对这天下的几分信心。 毕竟他还有这样忠心的‘小卒’,在用手中长刀为他这个陛下拼杀! 在策动马蹄,不惜为他这个陛下纵横奔袭数千里! 在为他这个陛下斩孽龙、焚龙城! 甚至在用生命为他这个陛下呐喊! 他必须要振作! 必须要收拾这表面宁静,实则破碎不堪的旧日山河! 否则的话,他如何能对得起这些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大雍好儿郎? 于是心中对韩某人再无怀疑的太康帝,平复了一下心潮涌动的内心。 “你说朕该怎么封赏那小子?” 这话出口。 刚刚还在太康帝面前侃侃而谈的李貂寺,顿时木然站在一旁,闭口不言。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君之所司也。 这个道理,他要是不懂,他也走不到今天的地步。 太康帝见状,心情大好的他,哈哈笑道。 “你啊,还是这般小心。” 说着,指着李貂寺丢在地上的储物锦囊,道。 “收起来吧,也是那小子的一番心意。” 那小子是个会做人的。 更何况他连自己这个帝君身边的奴婢,都这般恭敬。 可见对自己这个陛下,又该恭敬到何等地步! “那就给他封个侯啊!” “太祖曾言,非军功者不可封侯!” “草原那一战,平草原诸部,破蛮族龙城!不亚于破一国国都!” “定北城下,力战两尊法相大能,近乎以一己之力解了定北城之围!” “如此赫赫军功,想来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 没想到这一次太康帝如此大方的李貂寺,愣了一下。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疑道。 “朝臣会同意吗?” 太康帝闻言,面色一沉,挥手道。 “官职朕懒得跟他们争!这爵位还轮不到他们置喙!” 和官职不同。 爵位一直牢牢掌握在大雍帝君手中。 因为这其中还涉及到封地、食邑的问题。 一旦动了这个权柄,无异于瓜分、肢解整个大雍。 那结果必然是彻底撕破脸,大家鱼死网破! 还没有真正强大到那个程度的他们,在这方面通常不会插手。 说完,太康帝兴致不减之下,甚至挥手招来纸笔。 瞬间泼墨挥毫,写下几个大字,盖上帝君私玺后,交代道。 “准备传旨吧。” “封那小子个彻侯,食邑万户!” “至于地方嘛……” 太康帝君玩味一笑。 “整个幽州随他挑!” 他倒要看看,那辽东公孙舍不舍得那些膏腴之地。 这也算是帝王心术吧。 能挖坑,自然毫不客气! …… 额,加更的章节,明天补。 (本章完) 155.第153章 万户侯!长公主!(为暖阳巨加 第153章 万户侯!长公主!(为暖阳巨加更!210) 食邑万户。 这是太康帝心中衡量过的结果。 万户侯,算是彻侯上等。 但又留足了日后加封的余地。 无论是继续增加食邑,还是将食邑封地从苦寒贫瘠的幽州,换到南方一些膏腴之地,都算是加恩。 不会沦落到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 将手中刚刚写好的字卷递给李貂寺后,太康帝道。 “那小子能这般大手笔的给你送礼,想来财货必是不缺。” “这样吧,去朕的内库里挑一些上等灵药赐给他。” 说着,似乎犹嫌不够,接着又道。 “再从天字武库里寻一些经、典拓本,一并赐下吧。” “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哪怕用来撑门面也是好的。” “毕竟堂堂侯爷,总不能太过寒酸,让人笑话了去。” 灵药、武学,这是天下任何一方势力的根本。 这么些年虽然大雍整体呈现出一副日薄西山、江河日下的姿态。 但要论积累,除了三大圣地,无人能及。 而太康帝今日之所以这般慷慨。 除了施恩用尽,给那小子一点甜头,免得他被辽东公孙那点小恩小惠拉拢过去外。 还抱着一点小心思。 那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在幽州扶持一方新的势力,用来反过来钳制那早已在幽州根深蒂固的辽东公孙。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之功,实在是急不来。 只能慢慢来。 ‘先看看他的能力吧。’ 太康帝心念转过。 而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朕记得老九早年是不是跟公孙氏缔结过一段婚约?” 儿子多了,就这点不好。 鸡零狗碎的事情太多。 再加上老九母妃故去的早,本身又没存在感。 要不是这会儿话题一直围绕着幽州那块地界转,太康帝还真想不起来这茬。 不过好在这些有关太康帝的事情,李貂寺倒是记得很清。 当即便道。 “不错,是镇辽将军公孙度的嫡女。” 太康帝闻言,也算是想起来了。 当初面对辽东公孙主动示好的举动,自己还高兴了一阵。 只是没想到这婚约一定,他们就没有后续的动静了。 引得太康帝既失望,又火大。 想到这里,太康帝面色微微一沉。 看着李貂寺眼神锐利地沉声道。 “老九最近在干什么?” 兰台阁,监察内外。 算是太康帝伸出甘泉宫的眼睛和耳朵。 李貂寺闻言,沉吟了片刻,才小心道。 “九皇子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读书习文、整日修行,似乎并无太多喜好。” 太康帝面上露出一抹没有多少温度的笑意。 “倒是与他母妃性子有点像。” 绵柔如水,毫无锋芒。 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毕竟这样的性子,放在如今风雨飘摇的大雍,怎堪大用? 心中叹息一声,太康帝似是无意地问道。 “辽东公孙的人,进出他的府邸,可还频繁?” 这话说完。 李貂寺顿时就懂了。 ‘陛下这是顾虑兵家插手夺嫡?’ 于是赶忙道。 “没有,一次都没有。” 没有? 这次轮到太康帝愣住了。 怎么会没有? 难道真是朕想多了? 太康帝正沉思间,却听李貂寺迟疑了下道。 “倒是九皇子每年会往幽州寄上一些信件。” “只是好像……没有一次收到过回信。” 说到这个,饶是李貂寺这个没鸟用的阉货,都替九皇子有些尴尬。 毕竟凤求凰,不尴尬。 求不到,才尴尬。 或许是真的见不得九皇子再这么单相思下去。 李貂寺想了想,便试探道。 “陛下您看……要不要让宗正寺去辽东一趟?” 九皇子和那公孙家的大娘子,年岁都不小了。 照理早该完婚了。 只是无奈,九皇子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又没有母妃替他做主。 而那辽东公孙好像也不急。 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 要不是今日正好提到这里,还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然而让李貂寺意外的是。 自己刚刚那一番本该是顺水推舟的话,却让太康帝沉默了下来。 小半晌后,才道。 “不急,再看看吧。” 看什么? 自然是想看看那辽东公孙,到底有没有插手夺嫡的意思。 若是有…… 太康帝目光渐渐阴沉了下来。 ‘希望你们不要逼朕!’ 他当初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帝位的。 可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这也算是他这个老父亲,对他们为数不多的爱护吧。 想到这里,太康帝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摆摆手便道。 “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尽快将给那小子封侯的旨意发往辽东吧。” 说着,不禁失笑一声。 “那小子怕是已经等得着急了。” 李貂寺见太康帝不想在九皇子的事情上多谈,顿时不敢再多嘴。 “需要让北宫那边用印吗?” 太康帝摇头道。 “不用,直接发中旨吧。” 中旨,内廷直发。 贯彻的是他这个大雍帝君的意志。 还能在那小子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 哪还用北宫那些逆臣画蛇添足? 李貂寺闻言,点头称喏。 至于那小子侯位的封号,就在陛下刚刚交给他的字卷中。 就不用多问了。 “陛下躬安,奴告退。” 说完,小步趋行,倒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的那一刻。 李貂寺徐徐出了一口浊气,终于放松下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就算是他这个潜邸时就侍奉在侧的老奴,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只是就在这时,李貂寺忽然见到一道身穿大红凤袍的雍容身影,赶忙躬身拜见道。 “奴,见过长公主!” 那道气质雍容,仿佛占据了人间大半贵气的身影,微微颔首。 “父皇可在殿中?” “回长公主,陛下在的。” 面对这位大雍长公主殿下,李貂寺甚至比面对大多数皇子还要恭敬。 直到那一道雍容身影,轻踩莲步远去了片刻,才缓缓直起身子。 而后看着那道窈窕修长的背影,感慨自语道。 “真不知道这世上何等男儿才能配得上这等天家贵女……” 李貂寺说着,忽然小声叹息一声。 “惜哉,非是男儿身……” 否则以这位长公主的天赋才情,陛下又何必为这大雍的存续之道而忧虑烦心? 只可惜自上古以降,帝君不少。 女帝却无一人。 盖因天地乾坤,阳主而阴辅。 阴阳不可逆乱也。 逆则,乾坤失序,天下大乱。 李貂寺心里嘀咕着,而后自嘲失笑。 这等天家之事,哪轮得到他这个老奴操心? 真是年纪大了,活腻歪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殿中太康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了,那姓韩的小子,容貌、风姿如何?” 对于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李貂寺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直接便躬身回应道。 “绝佳!” 大殿中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传来回应。 “这次朕的甲子登极宴,就算了。” “一来时间太赶,二来……” 二来,那小子太早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难免横生枝节。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悔就晚了。 “这样吧,后年朕的万寿宴,让他进京。” “朕……见见他。” 若是真的可堪大用。 又赤子忠心。 朕的曌儿也满意。 朕也不是不能抛开门户之见,送这个昔日小卒一番天大造化。 外人毕竟是外人。 哪有真正的自家人,用得放心? 听到太康帝这话,李貂寺瞬间明悟。 眸光一阵闪动间,应喏道。 “喏,奴明白。” “会让人转告他。” 不过太康帝还是怕他没听明白,加重了口气道。 “让人告诉他,大丈夫生于世,不立业,何以家为?” “他还年轻,当以建功立业为要,暂且不要流连于儿女情长,以免短了英雄气概。” “只要他忠心于朕,朕绝不会亏待他!” 其实也不怪太康帝这般慎重。 毕竟他这番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那姓韩的小子还没有成婚。 要是真成婚了,那还说个屁。 总不能逼着他休妻再娶吧? 李貂寺闻言,想了想,便道。 “陛下放心,奴亲自跑一趟。” “定会与他分说清楚,让他知道轻重。” 太康帝闻言,这才满意道。 “善。” …… 这一更,补昨天的加更章节 (本章完) 156.第154章 姬九!他化自在!仙殒! 第154章 姬九!他化自在!仙殒! 北上幽州传旨的天使,已经出发了。 不过李貂寺却没有与之同行。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反正武道真仙一息千里,脚程快。 等做完之后,自己追上去不迟。 只是李貂寺没想到的是,那支天使车队刚刚出得神都,便被人拦住了。 为首的小黄门阴柔的眉目一沉,就要发作。 可当看到对方那一身寺人内侍的服侍,顿时一愣。 再看向那寺人身后不远处的龙纹马车,这才道。 “哪位殿下当面?” 这话说完,对面那节车厢内顿时传来一声温和的歉意。 “姬九无意冒犯父皇使臣,只是一时情急,稍后姬九自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还请中官不要怪罪。” 见车厢中那道声音不称孤,不道寡,竟然直接以姬九自称。 那小黄门不禁愣了一下。 九皇子么? 传闻这位九皇子不喜出门,性情绵柔,为人温和。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而且虽说这擅自拦截天使,是大罪。 但没听对方都说了么。 ‘稍后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真按大雍律,将堂堂皇子拿到有司问罪么? 于是那小黄门赶忙道。 “原来是九皇子当面!奴失礼了!” “奴使节在身,无法见礼,还请殿下恕罪!” 使节在身,身具天威。 自然不可以向任何人叩拜。 姬九连道不敢。 就这样,两人隔着马车你来我往了一阵。 终究还是那小黄门不想浪费时间,忽然打断寒暄,问道。 “不知殿下拦住使节车驾,可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若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小黄门虽然占了个小字。 但在内廷地位却是一点不小。 位置只在中常侍之下。 这样的人物,自然没必要在一个毫无存在感、不受宠的皇子面前,太过束手束脚。 被这小黄门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 对面那车厢明显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意,轻笑道。 “确实有一事,想麻烦中官。” “敢问中官可是要北去幽州传旨?” 神都中没有秘密。 所以对于九皇子的这话,小黄门没有意外,也没有否认。 “不错。” 对面闻言,似乎大喜,而后求肯道。 “既然如此,能否烦请中官允我府中寺人与你们同行?” 同行? 开什么玩笑! 你当天使使节是什么? 可下一刻,便听对面一阵传音。 听完之后,小黄门脸色一阵古怪,然后迟疑道。 “只是如此?” 对面的马车中那道温和儒雅的声音,道。 “中官放心,只是见一见那人,递一副画而已。” 小黄门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道。 “只一人。” 这话说完,对面大喜过望。 “姬九谢过中官!来日事成,必有厚报!” 随后,很快便有一个寺人混进了使节的队伍。 那小黄门看着马车里那道不惜以皇子之尊向自己行礼的身影,心里不禁一阵哑然失笑。 男女间那点事,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 甚至不惜为此舍去脸面么? 这般想着,小黄门下意识摸了把胯下。 瞬间索然无味。 无趣! 无趣的很! 只是已经远去的他,自然看不到马车中那位传言中性情温和的九皇子,那双幽深冷漠的眼眸。 “殿下,回去么?” 听到内侍这话,姬九面色阴沉一笑。 “回去?回哪里?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孤,回到那个囚笼吗?” 内侍闻言,脸色一白,赶忙跪地叩首,求饶道。 “殿……殿下,奴……奴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饶命!饶命啊!” 姬九笑容不减,摇头轻笑道。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顺手冲那内侍一指。 瞬息之间。 那内侍眼中的神色,便从原本的慌乱、惊恐,化作了迷惘与呆滞。 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只见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白、瞳孔,一阵混沌变幻。 等再在睁开眼。 黑白终于再次分明,而后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只是这份灵动,却不该是一介内侍奴仆能有的。 反倒是隐约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睥睨与狂傲。 “话都说不明白的废物,孤留你有什么用?” ‘内侍’嗤笑着自语一声。 然后旁若无人的来回踱着步子,仿佛在适应着崭新的身体。 而身处马车周边的一众内侍见状,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人,露出惊惧的神色外。 其他全都眼神呆滞,宛如人形傀儡。 “殿下,回去吗?” 同样的语句,同样的语调。 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马车中的九皇子闻言,这一次没有发怒,反倒是一如传言中一般温和儒雅。 “带着孤在这神都外面绕一绕吧。” ‘内侍’嘻嘻一笑。 “那好,殿下坐稳了,孤驾车的本事,还生疏得很。” 说完,直接动作娴熟的坐上马车座驾。 有些新奇地握紧了缰绳。 “驾!” 马车由慢到快,由缓到急,很快便飞奔起来。 感受着四周呼啸而过的寒风。 ‘内侍’畅快至极的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 “大丈夫当纵马驰骋!哪能蜗居那方寸之地!日日蹉跎!” “终有一日孤要登那最高的山!望那最远的景!” “坐那……” 最高的位置! 这一刻的‘内侍’,纵马狂奔、肆意狂妄,享受着这一切。 眼神中闪烁着的野心与欲望,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他不但要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还要拥有那最美的女子! 那个他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至今的女子! 而随着他这般念头生出。 下一刻,身边十数道身影齐齐望向幽州的方向。 不但动作一般无二。 就连表情也是如此。 仿佛这些体貌不一,神态不一的身影,本就是一个人! 此情此景,怕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惊惧感。 而这时,马车中那温和儒雅的身影,忽然传来一声惋惜的叹息。 “安心在镇辽等着,等着给孤当王后的一天,不好么?” “孤可以让你当皇后的……一定可以的……” 这话说着,姬九眼神中闪过一抹狰狞。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卑贱小卒搅和到一起!” “难不成孤这个天潢贵胄!还比不上那个卑贱小卒吗!” “笑话!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孤也可以上阵杀敌!孤也可以横扫草原!” “孤也可以直捣龙城!” “那卑贱小卒能做到的每一件事,孤都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连看孤一眼也不肯!” “孤寄给你的每一封信,都是孤的肺腑之言!为什么你从来没看过一封!” “你这么不待见孤吗?” 姬九神色闪过一抹痛苦。 再想到自己在镇辽城留下的暗子,给自己传递的消息。 这份痛苦更是加重了几分。 那是一种混合了羞恼、愤怒、沮丧、不甘等诸多情绪的复杂感觉。 姬九以前从未感受过。 如今甫一感受,就让这位能够窝在府邸中隐忍了近二十年的九皇子破防了。 甚至有种要不顾一切彻底发狂的感觉。 “殿下,或许是假的呢!” “是啊!殿下,没准儿那些镇辽城的暗子,才是背叛了殿下的人。” “他们编造了王后的事情,就是想乱孤的心!” “让殿下多年的隐忍,毁于一旦!” “不错!他们就是想看孤输!看殿下一无所有!看孤当个失败者!” 身边那一道道身影,喋喋不休的说着。 主语有时候是‘孤’,有时候是‘殿下’。 简直混乱不堪! 他化自在! 假他所化之乐事,以成己乐! 假他所化之忧愁,以成己忧! 众生,皆他。 故称他化自在! 一旁未曾遭到侵染的内侍眼看这惊悚的一幕,个个噤若寒蝉。 好在这个时候,马车中的姬九终于怒喝一声。 “闭嘴!” 话音一落。 四周喋喋不休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马车再次传来一声阴沉如水的声音。 “回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亲眼看一看。 见一见那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见一见那一个卑贱的小卒!!! …… 一连近十日过去。 李貂寺抖落了身上沾染的血迹,看着眼前血流成河、遍地尸骸的场景。 饶是他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眼中也闪过一抹疲惫。 “不过好在……终于差不多了……”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李貂寺露出一抹苦笑。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底蕴,留足了充足的时间。 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连续拖延了好些天。 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了时间。 想到这里,李貂寺遥望了一眼幽州的方向。 “先将这里结束吧。” 而后踏脚迈向了虚空。 虚空中由兰台阁天罗、地网布置的法阵中,被困其中的三位武道真仙,有如被蛛网网住的蚊虫一般。 任他们再怎么拼死挣扎,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最后折腾罢了。 李貂寺那双阴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瞰了他们一眼,眼神嘲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对,他们确实没想到今日。 没想到久在甘泉宫中的陛下,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灭他们的族! 更没想到他们这些马前卒,转眼就被那些幕后之人当成了弃子。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家阖族,全部死绝! “呸!阉狗!你不得好死!” “不错!休要张狂!狡兔死!走狗烹!我们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听着这两声咒骂。 李貂寺不但无动于衷,反倒是桀桀笑道。 “你们说对了,咱家就是陛下的狗。” “咱家一介残缺之人,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全都是陛下恩泽。” “这狗当的挺好。” “就算陛下让咱家死,又能如何?” “自古文人治国,武人安邦,咱家这些阉人左不能治国,右不能安邦,若是连这点当狗的忠心都没有,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而这时。 三人中剩下的一人,也不管这一番驴头不对马嘴的当狗言论了,苦着脸求饶道。 “李常侍!咱们都是奉命行事的棋子而已,又何必苦苦相逼?” “放了我们,金银财货,无有不允!” “我们也可以投靠陛下!给陛下当狗,如何?” 活得越久,越怕死。 地位越高,越怕死。 二者叠加,怕死的幅度自然呈几何级攀升。 只是李貂寺却是嗤笑道。 “给陛下当狗?你们也配?” 李貂寺hetui~了一声,眼神鄙夷。 背叛大雍,与蛮族媾和,任其屠戮大雍子民,坑杀大雍边军。 这样数典忘祖的奸吝之辈,就算他这个阉人都不齿与之为伍! “陛下说了,皆族灭之!就不能放过一个!” 这话说完。 李貂寺冲着虚空拱手道。 “烦请诸位供奉宫的道友,助我一助!” 话音一落。 虚空中瞬间现出几道气息强大骇人的身影。 虽然对于李貂寺这个阉人的那声‘道友’有些不满与不屑。 不过他们对这阉货刚刚的话,却还算是认可。 所以也就没有给他难堪,只道‘分内之事’。 随后便齐齐出手。 …… 那一日。 神都的百姓惊恐地发现,狂风呼啸,宛如天哭。 而后又是天空飘红,隐隐有血雨飘落。 这一刻,他们这才猛然意识到。 有仙陨落了! …… 废了,废了,一天不如一天了,明天要振作! (本章完) 157.第155章 上三境!三藏论劫! 第155章 上三境!三藏论劫! “有劳诸位。” 李貂寺以法力封禁住三颗怒目圆瞪的狰狞头颅,丢入虚空中。 然后冲几位供奉宫的真仙,拈指一礼。 “李常侍客气了。” 刚刚一番出手,眼前这个看起来不阴不阳的阉宦,修为之强,手段之毒辣,给了他们一点不小震撼。 神色中原先的不屑与傲然,早已消失不见。 “是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不得常侍这一礼。” 说话间,几位供奉宫的真仙顺势还了一礼。 姿态隐约可见几分恭敬。 说到底,这方世界武道通神。 强者为尊。 对方身体残缺又怎么样? 甘当忠犬,卑躬屈膝,又如何? 这一身实力断然是做不得假的。 “刚刚出手时,我观常侍手段隐有几分天人化生的妙相,看来要不了多久常侍,就能更进一步了。” 何以前倨而后恭于斯? 非敬衣冠,乃敬修为也。 听到那位供奉官不无艳羡的感慨。 李貂寺谦逊一笑,连道。 “不过侥幸得了几分阴阳造化而已。” “差得远,还差得远呢!” 阉人,不阴不阳,介于阴阳之间。 本身残缺,无法做到周身无漏。 却偏偏暗合阴阳平衡、天人化生之道。 只能说这世事玄妙,实在是难以一言概之。 这话说着,李貂寺赔了一礼。 “老奴帝命在身,就不与诸位多寒暄了。” “下次有机会,与诸位把酒言欢,还望诸位不嫌老奴粗鄙。” 众供奉宫真仙连道不敢。 随后神色带着几分敬畏,恭送李貂寺身形消失在眼前的虚空中。 直到感应到一抹气息彻底消散在神魂的感应中。 众供奉宫真仙才收回拱手之礼,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郑重之色。 “咱们小看了咱们那位帝君啊。” “有些事情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这声意味深长的感慨出口。 身边众真仙默默点头。 片刻之后,有真仙不无唏嘘道。 “说起来,这天下有些年头没有殒过仙了吧?” 仙,哪有那么好死的? 单说刚刚那一战,他们以围攻之势,困杀那三枚弃子。 还差点跑了一人。 若不是那些兰台阁的死士,不惜性命以天罗地网阻拦。 事后就麻烦了。 想到刚刚困兽犹斗的惊险瞬间,饶是他们早已登仙多年,还是不免有些后怕。 “罢了,回去抓紧时间,继续修行吧。” 虽然这一次太康帝的悍然出手,另一边选择了默认。 但谁也不知道眼下的平静日子,能维持多久。 真要乱起来。 就算是上三境又如何? 该死,还不是说死就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至于说他们的那点筹谋,能不能借着覆巢之机,一举功成。 谁又知道呢? 无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哎,终……不得逍遥啊!” 这般喟叹一声。 几道明面上归属于供奉宫的真仙身影,同样消失在这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族地之中。 …… 上三境。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天道留‘名’,掌控了一部分权柄。 一旦身殒、寂灭。 引发一定的天象异变,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 当神都周边无数百姓看到狂风呼啸、虚空隐有血雨飘落,并为之惊恐、畏惧的时候。 实际上不少凡俗眼中的仙神巨擘,同样也将目光望向了同样的地方。 第七境的存在,距离远一些的虽然看不真切。 但那种同类消散、陨落在这片天地间的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 谈不上什么天地同悲。 只是让他们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淡淡悲意。 冥冥中他们甚至感觉到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远处那三道陨落、消失的气息,更像是一种宣告。 就像那大幕渐渐开启前,摆在祭台上的…… 祭品! 而随着这般念头生出,他们不禁有如凡人一般,生出几分惊悸、畏惧的情绪。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昆仑,道门祖庭所在的白玉京内。 端坐玉虚宫的当代掌教手持道经,口中诵念了一段经文。 听到这话的一众道门大能,彼此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与忧虑。 “掌教,此言何解?” 面对众位大能的疑问,当代掌教轻叹一声。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啊……” 说完,见众人似乎面露不解,还要追问的样子。 他摇头失笑道。 “老道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不真切,不真切啊……” 这般说着,他犹豫了一下,便道。 “罢了,该是老道的道行浅了,你们且等着……” “我去问问老师。” 见自家掌教竟然要去求教祖师。 玉虚宫内的一众大能不禁神色一惊。 刚要说什么,却见自家掌教已经消失在那白玉台上。 而另一边的佛门圣地小灵山,则要简单一些。 巍峨高大的大雄宝殿上,金色的佛光,有如大日普照。 一道道佛门大能的身影,或端坐金莲,或垂目而立,或斜卧霞云。 静听佛法。 忽然正在为众佛门大能讲法的三藏禅师,手中念珠的一顿。 身边一朵朵口舌间绽放的金色莲,更是朵朵枯萎、凋零。 正沉浸在无尽妙法中的众佛门大能,霍然睁眼。 等看到三藏禅师面色愁苦,眼中尽是慈悲之意,众佛门大能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南无释迦牟尼佛!” “不知禅师看到了什么?” 三藏禅师微微垂目,口中轻叹。 “劫,来了。” 短短三个字。 一众佛门大能心中一惊,刚要说话。 忽然感应到远处传来的一抹寂灭之意。 有仙陨落了…… 上一次,殒仙是什么时候? 当朝帝君即位? 一众佛门大能默然了一阵,随后将目光望向了三藏禅师。 “敢问禅师,此劫是否波及我佛门弟子?” 如今的佛门,早就不是当初刚刚东传的那会儿。 若是一般的改朝换代之劫。 想来也波及不了小灵山这样的三大圣地。 可三藏禅师闻言,却是摇头道。 “此是大劫。” “天、地、众生,皆在劫中。” “你我虽号称仙佛,自命超脱,却也无法避劫。” 身处天地间。 就是众生之一。 如何能够超然物外? 听闻三藏禅师这话,众佛门大能终于变了脸色。 其中一尊阿罗汉赶忙手捏莲,恭敬道。 “敢问禅师,我等该如何应劫?” 三藏,即是经、律、论三藏! 能得此法号的,无一不是佛门顶尖大能。 一双法眼不说观遍古往今来,天地众生。 区区劫数,想来也避不开他的法眼。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被问起应劫之法的三藏禅师,却是摇头反问道。 “我亦在劫中,如何教得你们应劫?” 说完,见一众佛门大能终于彻底色变。 三藏禅师这才悠悠道。 “不过尔等也不必太过惊慌。” “此劫非死劫,乃向死而生之劫。” “渡得过,尔等与我或许还能得一丝窥探大乘之机……” 听到三藏禅师这话。 众佛门大能心中稍安。 再听得三藏禅师口中的‘大乘之机’,眼中顿时一亮。 小乘修己身,渡己。 所得不过阿罗汉果位。 大乘无边,可渡众生。 成一方佛祖。 如此相较,高下立现! 只是想到三藏禅师先前的愁苦、慈悲之意,有阿罗汉忍不住问道。 “若是渡不过呢?” 三藏禅师闻言,嘴角有如佛祖拈一笑。 答道。 “渡不过,我与汝等一道寂灭,皆是劫灰。” 既想当贼吃肉。 又怕当贼挨打。 这世上哪有这好事? ‘不过提到这酒肉……’ 三藏禅师忽然有点馋了。 一念生出,便再难寂灭。 高坐莲台的三藏禅师,俯瞰着下方一众神色惊惶的佛门大能。 原本讲经的兴趣,顿时没了。 身形一虚,便消失在了莲座高台之上。 独留一众佛门大能心神不宁,茫然失措。 …… 而这时。 远在万里之外的镇辽城。 一众从神都远道而来的天使车队,终于出现在了镇辽城城下。 得到吕彦禀告的韩绍,也没做什么迎接的准备,只当不知道。 依旧陪着姜婉剪窗。 毕竟这种时候,上杆子凑上去,未免显得太过迫不及待。 不但丢面子,也会让公孙氏的人多想。 更何况这些天使进入幽州的这一路,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一些。 韩绍是有些不满的。 只是就在他准备暂时不管那些天使的时候,神魂中的一阵异变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闭目‘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韩绍愣住了。 只见那卷从踏足天门境后,就一直存在感不强的画卷,悬于他神魂所构筑的那片虚无空间之中。 通体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无尽流光。 “这是……” 韩绍神色一怔。 卷上有字。 …… (本章完) 158.第156章 榜上有名!封神榜? 第156章 榜上有名!封神榜? 金色的文字,在长卷中显现。 只是相较于先前长卷上恢弘、壮观的画面,明显单调了太多。 韩绍顺手招来。 下一刻,原本宛如天幕一般的巨大长卷,由远及近却从大变小。 等落在韩绍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正常大小。 长卷上文字不多。 一眼扫去,竟只有三个陌生的人名。 正疑惑不解的时候。 韩绍骤然发现自己目光落下的那个人名,一阵虚无变幻。 竟然化作一个神色木讷的金色小人儿。 如此玄妙的一幕,看得韩绍一阵愕然。 面上尽是见了鬼的表情。 看着那手脚俱全、面目分明,宛如真人的金色小人儿,韩绍下意识就用手去捉。 却不知自己伸手落下的那一刻。 那金色小人儿陡然清醒过来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惊恐与震撼。 因为在祂的认知和视线中。 那是一只堪称无边无际的遮天巨手! 不是掌中佛国、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所化。 而是真实的! 祂想要逃,却动不了。 四周弥漫的浓郁金光,隐隐将祂护在其中,却让祂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任人鱼肉而无力回天的感觉,自从他一朝登仙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遮天巨手无声无息地落下,瞬间将祂拿捏在手中。 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视线越来越高。 转瞬之后,便仿佛置身云端。 只是等到视野固定的时候,祂眼神中那抹惊恐、畏惧之色,便化作无尽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着眼前那巨大到宛如上古神人的面孔。 祂认出来了! 竟然是那个坏了他们一番苦心谋划的小小别部司马! ‘怎么可能?’ 祂心中惊怒道。 这等小人物,祂当初随手可杀。 甚至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轻松。 可现在…… ‘怎么会这样?’ 心中惊呼连连间,祂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李瑾那阉狗……兰台阁……还有供奉宫……’ ‘我的妻子儿孙、阖族满门……’ 念头生出。 祂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连带着看向眼前那宛如神人一般的巨大面孔,也带上了几分杀意。 只是就在他这份杀意生出的瞬间。 四周那些浓郁的金光,陡然迸发出一阵恐怖的灼热之意。 这一刻,冥冥中一股难言的巨大恐惧在他念头中生出。 ‘不!不要!’ 祂拼命地想呐喊,甚至想求饶。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韩绍指尖捏着的金色小人儿,忽然毫无征兆地消融、崩毁。 看着指尖残留的金色‘墨痕’,面上不禁眉头微拧。 “用力太大,捏死了?” 正疑惑间。 忽然眼前一,便瞬间转换了视角。 他‘看’到一个出身大族的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生来享用无尽荣华。 ‘看’到他稍大一些,便踏上了修行路。 而有着家族底蕴做支撑的他,修行境界自然一路青云直上! 他‘看’到那世家子若干年后,拜入儒家圣地稷下学宫求学的一幕。 ‘看’到他在某年某天,甚至远远地望见了一尊看似普通,实则气息恐怖如渊的身影。 而那身影似乎也回首望了他一眼,并且发出了一声有些讶异的轻咦。 那一瞬的明悟,顿时让韩绍明白对方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自己。 儒家的那位至人么? 韩绍心中不免有吃惊。 他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修为究竟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目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与自己隔空对视。 念头倏忽转过间。 眼前的画面,继续迅速闪过。 当那世家子从稷下学宫走出的时候,他已经步入元神境。 而后便是朝堂。 满朝朱紫,他从未央宫的边角之处,一步步往前。 修为也从元神境,踏足法相境! 接下来帝君驾崩,夺嫡血战。 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打得苍天沸腾,神都崩毁。 一尊尊第七境的真仙,在其中喋血陨落。 甚至还有第八境掺杂其中,肆意出手。 无数生民有如蝼蚁一般与之殉葬。 忽然他就悟了。 借着那无尽的凶煞之气,以及躁动的天地气机,一举登临第七境! 韩绍‘看’到这里,忽然觉得第七境之上的存在。 命短,是应该的。 否则的话,任由他们长生逍遥下去。 在没有约束的前提下,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将这方世界玩坏掉。 人、神混居。 听起来好像挺令人神往的。 可实际上对于普通凡人来说,他们这些第七境以上的存在,简直就是移动的天灾! 一个念头的生灭,就足以毁灭一群凡人无数代的积累与创造! 这般想着,韩绍任由画面继续在眼前闪过、浮现。 看到大雍曾经的强盛。 也看到了连续几场神都血战后的明显衰落。 “当朝帝君,太康?” 眼前画面中的帝君,同样踩着无数尸骸,坐上帝位。 只可惜这个位子,明显没有他想像中美妙。 几个画面闪过之后,他就在以丞相为首的朝臣逼迫下,灰溜溜地跑去了甘泉宫。 并且在那里筑造了一座参天楼阁,名为摘星楼。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李貂寺出在画面中,以漫天红丝演化无尽红尘,只手摘去了某人的六阳魁首。 韩绍终于看完了所有的画面。 包括草原那一战,背后所潜藏的肮脏与谋算。 回过神的那一刻,韩绍看着手中的长卷,失笑一声自语道。 “榜上有名,真灵归位,映照一生。”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鼎鼎大名的一件神器。 “封神榜么?” 到底是不是,韩绍也不确定。 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对它的了解,都是被动的。 从天门洞开的那一刻。 那一片延绵无尽的辉煌天宫,漫步云霞、忙碌不休的神女,腾于云端的种种神兽。 大殿中动辄诛杀大妖,言语间行云布雨、泽被苍生的满朝文武。 以及那一尊端坐帝座威严冷漠的帝袍身影。 这些都给韩绍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因为他知道那尊高居九天帝座的帝袍身影。 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在另一方世界混吃等死的咸鱼。 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除了恰逢其会。 更多的则是本身性格使然,以及环境所逼。 至于说其它的,韩绍也懒得再想了。 因为想太多,也没用。 还是那句话,从来到这方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小卒。 唯有不断地冲锋,再冲锋! 才能破开一切障碍与迷雾。 照见真我。 真正看明白这方世界。 就像前世的游戏一样,只要你一路打完通关,所有的剧情,自然而然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这里,韩绍失笑一声。 再次看向手中的长卷。 一面是天宫、帝阙,踏云神女,无尽风物,恢弘神圣。 一面是…… 看着长卷上那剩下的孤零零两个名字。 韩绍眼神中闪过一抹古怪。 ‘莫不是有一天,我要将之填满?’ 将这个念头甩出去后。 韩绍收起长卷,一念回到了身体中。 见姜婉正支着脑袋出神地看着自己,韩绍笑道。 “看不够?” 姜婉下意识‘嗯’了一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晕红了脸颊。 为了转移话题,赶忙道。 “你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韩绍闻言一愣。 随后才明白过来。 刚刚旁观了那一段数百年的人生,对自己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前世很多人看一场个把小时的电影,有时候甚至几天都走不出来。 就更别说是数百年了。 韩绍轻笑地揉揉姜婉的脑袋,柔声宽慰道。 “放心,一时有些感悟,很快就好。” 不过说起来,也不全是负面影响。 收获也不少。 单单一尊武道真仙数百年的修行感悟,就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 更别提随着那点真灵的破碎。 残留的一些精粹,对于自己那尚未踏足法相境的本命神魂,也是一场大补。 韩绍有种感觉。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算没有【经验值】的进账。 本命神魂的蜕变也不远了。 只是剩下的那两个名字,韩绍暂时不准备动用。 ‘先留着吧,没准儿以后还有用。’ 有备无患。 毕竟真仙这玩意儿,哪可能天天死? 下次再有这等机缘,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韩绍有些贪心地想着。 随后陪着姜婉一点一点地消磨着时间。 直到吕彦再次前来禀告。 “司马,天使遣你去请旨!” …… 五十万字了,厚颜求点月票呗,给我凑个2000整 (本章完) 159.第157章 泥塘出蛟龙!封侯! 第157章 泥塘出蛟龙!封侯! 院外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并无半点遮掩。 明确无误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韩绍神念粗略扫过,不禁眉头微拧,有些意外与不解。 他没想到这些天使进了镇辽城,竟然没有去将军府与公孙度照面,而是径直来到了自己这里。 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说到底他的身份太过低微,不过是区区镇辽军别部司马。 就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也绕不开镇辽将军府。 有功,就有镇辽军一份。 就有镇辽将军公孙度一份! 若是酬功,也应该是从公孙度开始。 这才是朝廷的规矩。 除非这些天使贯彻的不是朝廷本身的意志。 而是直接是来自内廷。 想到当初在草原上那位李貂寺言语间的‘陛下不会忘了你’。 韩绍心中一动,顿时有了明悟。 倏忽间转过念头后,便对屋外的吕彦回应道。 “我知道了。” 如此平静的语气,不禁让吕彦怔了下神。 那可是来自神都的天使啊! 就这么将他们晾在外面? 老实说,对于外面那些天使,吕彦还是有些敬畏的。 因为他们的身后代表着大雍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威严与神圣。 而似乎感觉到了吕彦的迟疑,韩绍顺势又补了一句。 “你去准备一下,我这就来。” 听到这话,吕彦这才躬身应了一声。 “喏。” 门外的吕彦脚步匆匆,甚至带着几分慌乱。 对此,韩绍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或许这就是底层和高层的区别。 相较于那些早已对神都失望、寒心的镇辽军高层。 吕彦这些出身底层士卒的将士,对朝廷还是有着一丝美好幻想的。 而这一丝美好幻想,也正是一个皇朝最后的底蕴所在。 如果连这点敬畏与美好的幻想也破灭了。 那就意味着所谓的‘天时’到了…… 天时未至,任何蹦跶着跳出来的,都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充其量也就只能在青史上留下一句‘为王前驱’的评语。 这般念头转过,韩绍暗自告诫自己一声。 ‘尚需敬畏。’ 而这时,姜婉却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虽然她早就听韩绍说过,天使要来镇辽城。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些天使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家绍哥儿的家中。 见韩绍起身,终于反应过来的她,赶忙要去帮韩绍换一身体面的衣衫。 只是却被韩绍拉住了。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听闻韩绍这话,姜婉不免大急。 “这怎么能行?” 韩绍此时穿的这身衣物,正是她了月余时间缝制的那件。 平日里穿穿倒也得体。 可眼下可是要面见天使啊! 要是让那些天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回头怪罪他怎么办? 毕竟按说书先生的话说,迎接天使的时候,可是要沐浴更衣、焚香祭祖的! 想到这些,姜婉一时间竟有些慌了手脚,不知该从哪里做起。 只是她这副急切的模样,却是让韩绍有些莞尔,赶忙让她别忙活了。 自己这破落院子,本就是一副穷酸样。 这个时候一味地装裱自己,反倒是显得气短。 姜婉到底是个聪明的。 韩绍这话一说,她顿时就懂了。 见姜婉终于恢复了镇定,韩绍轻握了下她温热的玉手。 想了想,还是没让她一同出去。 这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抛头露面。 现在还好,没什么人会在意。 等到以后身居高位、妻凭夫贵,难免会让她被人看轻。 所以在交代几句之后,韩绍便将姜婉留在屋中,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见吕彦等几位将士已经衣甲齐备。 韩绍一身朴素冬衣,微微颔首。 “开门,迎天使。” …… 天使行辕在一众神策军的护卫下。 入幽州,一路直奔镇辽城。 期间,为了等候李貂寺到来,拖延了些时日。 只是眼看着李貂寺似乎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他们最终还是先来了。 反正是宣个旨而已,李貂寺在不在,好像都没什么打紧。 这一点所有人都没觉察到什么不对。 唯有为首的那小黄门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别的不说。 北上这一路来,他们所有人的行为举止,都好像有些太过肆意了。 过往他们出京办事,虽然也会收受一些地方官吏的孝敬。 但大抵上还属于潜规则之内的事情。 不会闹得太过分。 可自打入了幽州后,他们这些身负帝命的天使,好像一下子就摆脱了某些束缚。 底下人的某些举动,甚至就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私底下喝止了几次,这才有所收敛。 想到这里,那小黄门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那名九皇子塞进他们队伍的内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小子哪里有些不对。 可明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是因为太正常了么?’ 这一路来,所有人变得都有些放纵。 唯有这厮依旧举止谦卑,言谈间有礼有节。 整日游走在队伍中,偏偏又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 小黄门目光探究地望向那内侍一眼,见他心有所感地回望了自己一眼。 索性不动声色地直接道。 “镇辽城到了,你该去办伱该办的事情了。” 当初九皇子只说让这厮一路同行。 如今既然到了目的地,分道扬镳就是。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厮闻言,却是淡淡一笑。 “不急,正好我也想去见见那位咱们大雍的未来侯爷。” 听到对方这番毫不客气的口气。 那小黄门不禁一愣,而后面色一沉。 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左右忽然齐声劝道。 “大人,算了,来都来了,就让他见一见吧。” “是啊,大人,反正也不打紧。” 听着身边的你一言我一语,小黄门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重。 刚想反驳,可抬眼便对上了那内侍眼神,瞬息的挣扎之后。 他口中木然道。 “好吧,那就见见吧。” …… 验过文牒之后。 一众天使队伍没去管前去将军府禀告的镇辽军。 而是在寻了一个人引路后,沿路直奔目的地。 与神都的繁华相比,幽州苦寒贫瘠,毫无可取之处。 早一刻宣了旨,完成了身上的帝命,他们也能早一点离开这鬼地方。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位未来的侯爷,竟然住在这等寒酸逼仄的窄巷破宅之中。 看着四周破败的景象,在神都那片天宫中待久了的他们,眼神中不禁闪过一抹嫌恶。 唯有那为首的小黄门打量了四周一眼,忽然感慨道。 “没想到这等浅滩泥潭中,也能出这等蛟龙人物!” 以区区三百人,在草原上做出那等功绩。 如此赫赫战功,就算是他这个阉人也不免生出几分敬重。 所以他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蛟龙? 那卑贱小卒,也配比作蛟龙? 听到小黄门这话,那出自九皇子门下的内侍,眼神中闪过一抹阴鸷与恼怒。 可当看到对方手中握着的那道流溢着赤金色流光的圣旨。 这份阴鸷与恼怒,渐渐消失不见。 整个人重新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龙气最独,所以最善破法。 手持圣旨,他就奈何不了对方了。 而当象征着天家威严的天使行辕,在那座破败院落前停下后。 四周听得动静的左邻右舍,本打算出门围观。 可当他们看到那些簇拥在天使行辕周遭一身威武甲胄,身披赤红大氅的神策军后,顿时吓得缩了回去。 一个个只敢躲在门后,心惊胆战地偷瞄着外面。 “当家的!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军汉?” 说话的那妇人声音有些发抖。 被她问到的自家汉子,顿时不耐烦道。 “我哪儿知道啊!” 不过男人到底是男人,倒是还算镇定。 “不过好像不是镇辽军的人。” 只是就在他神色疑惑的时候。 身边那妇人已经猜测道。 “不会是来拿人的吧!” 说着,看着被一众神策军围着的破败小院,顿时眸光一亮。 “是那韩家小子的家!” “怕是那小子犯事了,官家来拿人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她们本来也没有多讨厌那韩家的小子。 那小子从小皮囊就生得好。 整个坊里但凡是女儿家,哪个没有动心? 只是那榆木脑袋偏偏不开窍,只知道守着姜家那个天生的狐媚子。 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 时间一长,这些求而不得的少女家人,自然因‘爱’生恨,冷脸以对。 甚至时常出言嘲讽。 可没想到这段时间来,姜家那个死女人经常在她们面前得意洋洋地显摆。 说她们家要出贵人了! 可就在她们被吊起好奇心,再问那死女人的时候。 她又什么都不肯说,真是急死个人! 不过再想到这段时间,那姓韩的小子家中一直住着几个军汉,似乎在充当护卫。 她们猜也能猜到了。 怕是当初的那个废物,真要发达了! 这一发现顿时让她们这些人,又酸又涩、又嫉又恨。 可这一转眼间。 情况好像又变了。 此时见那小子似乎要倒霉的样子,说话那妇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自家女儿在觉察到外面的动静后,神色却是紧张无比。 “娘,你说什么呢!” “人家绍哥儿好好的,你咒人家干嘛!” 嘴上虽然如此说。 少女还是忍不住道。 “不行,绍哥儿是镇辽军的人。” “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军,万一欺负了他怎么办?” “我得去找镇辽军……” 说着,便要从后门出去。 听到自家女儿这话,那些妇人鼻子都要气歪了。 别人都不要你,你个傻东西还上赶着替他着想。 傻不傻? “不许去!” “我就要去!” 眼看着家中似乎要闹腾起来,男人顿感头大,赶忙小声喝止道。 “都闭嘴!看看再说!” 在他看来,那些身披赤红大氅的甲士根本不像是来拿人的。 好像只是护卫的样子。 看着那辆明显不是凡物的奢华马车,男人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就算他再没见识,也能感觉到马车中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而且不是什么小贵! 是大贵! 远超自己那贫瘠想象力的贵! 就这么屏息小心偷瞄着,韩家那破旧的木门,终于打开了。 随后便看到那韩家的小子,在那几名家中甲士的簇拥下,神色坦然地走了出来。 “某,大雍镇辽军别部司马韩绍,见过天使。” “不知天使远至,勿能远迎,失礼了。” 这番不卑不亢的话说完, 那韩家的小子,拱手作揖一拜。 举止有礼有节。 看得不少躲在门缝后面的人,心中一惊。 而后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 天使? 神都镐京的使节? 怎么可能! 天使怎么会到他家? 而就在他们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 只见那明显不似凡物的马车行辕中,瞬间出现了一道身影。 “哈哈!多礼了!韩司马多礼了!” “快请起!” 话音一落。 一道无形之力,直接将韩绍托举而起。 起身的那一刻,韩绍面上也闪过一抹讶异。 这天使……跟自己原本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勒索地方、滋扰百姓。 可谓是穷凶极恶。 不过这些都是刚刚撒出去的江湖散修,从南边各地传回来的消息。 韩绍对他们的信任也有限,所以一时间竟也有些难以分辨。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神色已经恢复了自然。 看着对面那阉宦,面色诚恳道。 “寒舍简陋,怠慢天使了。” 面对韩绍的歉意,小黄门哈哈笑道。 “虽是陋室,但韩司马身处其中,不减其志,为我大雍立下这等赫赫武功!” “越发显得难能可贵啊!” 想当年他也是出身寒微。 为了搏一番前程,这才不惜舍了胯下二两肉,走了这条捷径。 如今虽然也算是有了一番成就。 但与眼前这少年相比,自己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小黄门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唏嘘、感慨之意。 韩绍自然也听出来了。 只是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从眼前这阉宦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属于男儿的豪烈之气。 正打算出言恭维几句。 却见那小黄门已经收敛了神色,正色道。 “好了,闲言暂且就先不叙了。” “咱家今日前来,想必韩司马也猜到了。” “且待咱家先宣了旨如何?” 韩绍面色惶恐,赶忙道。 “宣旨?天使来得突然,韩某毫无准备。” “这般贸然接旨,是否会对陛下不敬?” 能让宫中寺人传的旨。 定然是来自内廷的中旨。 见韩绍这般神色,那小黄门不禁想到临行前,李常侍对此人的一番评价,心中不免感慨道。 ‘果然是赤子忠心!’ 这般想着,他赶忙道。 “不会,不会,心意到了就行。” “陛下也不喜欢这些虚的。” 言下之意。 若是真的忠心,以后来点实际的就行。 只是这话落到韩绍耳中,顿时让他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一是那位太康帝的性格。 二是眼前这阉宦就算不是太康帝的心腹,也是亲近寺人。 “天使帝命为要,还请天使宣旨。” 韩绍神色恭敬,诚惶诚恐地向着小黄门躬身一揖。 “韩某敬闻之!” 对此,小黄门小声传音轻笑道。 “韩司马放轻松,是好事。” “咱家先提前恭喜一声。” 说完,面色一肃。 手中一直捧握着那道流溢着赤金色流光的帛书,轻轻一抛。 悬于虚空的帛书,瞬间光芒大盛。 伴随着一声蕴含着无尽威严与神圣的巨大龙吟。 帛书长卷徐徐在虚空中展开。 这时,小黄门略显尖细的嗓音终于响起。 “奉天承运帝君,敕曰:” “朕惟德贤之举,在忠在能,今有大雍镇辽别部司马绍,扬威朕威于草原异域……” “以武戡乱,威震狄夷!” “圣情鉴悉,朕心甚慰!” “兹授尔冠军侯!食邑万户!” “望尔忠勇为国!另加丕绩!勿负朕望!钦哉!” “敕命!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十四!” 说完,小黄门双手一摊,那道赤金圣旨便重新收卷而起,落在他双掌之间。 而后笑盈盈地看着韩绍,饶有兴趣道。 “冠军侯,接旨吧。” …… 最近状态不好,实在是抱歉,我尽量调整,要是明天还是不行的话,后天跟兄弟们请个假,实在是不好意思,惭愧! (本章完) 160.第158章 论枭雄!功冠全军!(二合一) 第158章 论枭雄!功冠全军!(二合一) 赤金帛书悬于虚空的那一刻,其上龙纹瞬间活了过来。 蜿蜒腾空,直冲云端。 巨大的龙吟,响彻整个镇辽城上空。 被惊动的无数百姓,齐齐用震惊的目光望向虚空中那道赤色龙影。 只可惜那道充斥着无尽威严与神圣的赤色龙影并没有维持太久,便消散无形。 独留阖城百姓眼神茫然地彼此对视。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哼!” 镇辽将军府内。 镇辽将军公孙度将手中茶盏一丢,冷哼一声道。 “老皇帝,这是在给我们上眼药啊!” 一旁的李文静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目,呵呵笑着摇头道。 “怕也是被逼急了,这是急着寻求破局之法呢!” 公孙度闻言,斜昵了李文静一眼。 “破局?就凭那小子?” “我看那老皇帝是老糊涂了。” 见公孙度眉眼不屑,李文静笑道。 “你不看好?” 公孙度冷笑。 “我该看好?” 天下混沌,权臣当道。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彼此纠缠,盘根错节,尾大不掉。 这一副副堪称乱麻的乱局,别说是那个出身寒微,年不过弱冠的小子了。 就算是他公孙度平日里想想,也是一副无力之感充斥心中。 ‘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挽之。’ 看着公孙度那隐藏在冷笑下的忧虑与无奈。 李文静笑笑,然后道。 “你啊,是当局者迷!依我看你是小看伱那便宜女婿了。” 大军回来的这些天。 李文静除了处理后续的那些琐事,其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个早先名不见传的年轻人身上。 一番观摩下来,饶是他见识过不少号称当世人杰的世家子弟。 还是免不了惊叹几分。 那些所谓‘人杰’,虽万,亦难及其一。 亲力亲为地替麾下士卒送上抚恤,可见其仁。 镇北楼酒宴,谈笑间从那些貔貅手里扣出千骑精锐,可见其手段、城府。 这些也就算了。 真正让李文静感兴趣的是那小子的讲武堂,以及那刚刚搭出框架的【六扇门】。 为此他李文静甚至不惜以堂堂武道真仙之尊,悄么么潜进那小子的书房,翻看了一番所谓的‘计划书’。 一边看,一边感慨着那小子设计之精巧与思谋之深远。 更关键的是这才几天啊! 若是多给他一点时间…… 李文静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而听闻李文静这话的公孙度,不禁一愣。 随后神色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很看重那小子?” 李文静闻言,收起了面上那副标志性的假笑,同样认真道。 “此子治世之英雄也。” 战场之上,勇不可当,势如破竹。 敢常人之不能敢。 战常人之不敢战。 于绝境中尚能寻得一线生机。 其势已成。 战场之下,情义不失,深谋远虑。 想常人之不能想。 做常人之不能做。 以微末之身乘势而为。 其能尽显。 如此一个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全才,要是都不能当得一声‘世之英雄’,李文静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当得。 那些靠着家世和互相吹捧成就赫赫声名的累世簪缨么? 李文静心中嗤之以鼻。 只是公孙度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在听得李文静这话后,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 “若是乱世呢?” 李文静失笑,想了想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且看他接下来如何选择吧。” 那神都镐京的老皇帝那道圣旨上,只说了食邑万户,却没明确封地的位置。 明显给他们挖了坑。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李文静虽然有些不屑。 但他也知道,那高居九重帝阙的老东西怕是也想看看那小子最后会怎么选择。 对于李文静这意犹未尽的话,公孙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到底是多年的老搭档了,不说心有灵犀,最起码的默契还是有的。 不是英雄,还能是什么? 枭雄也! 对于这样的评价,公孙度一时有些无言。 谁又想到呢? 自家爱女这一番草原的死里逃生,竟然给自己捡回来这么一个‘奇货’! ‘可居’不‘可居’目前还不知道。 但感觉却是复杂的。 总有种自己珍爱之物,被他人窃居的不爽与愤懑之感。 似乎是看出了公孙度的纠结,李文静面上再次浮现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文则迂腐了。” 笑骂一声,李文静点了点他道。 “吾等日将老矣,当为儿女计。” 文则,是公孙度的表字。 听得老搭档,兼之多年老友的这话,公孙度默然一阵后,喟叹一声。 是啊,仙路已断。 真仙寿不过八百,亦有终时。 凡俗之辈,终了一生,只为子女计之深远。 真仙亦如斯。 没见公孙峙一面骂着他孽障,一面还是不惜脸面的为他来回奔波么? 想到这里,公孙度感慨道。 “还是文静爽利,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固无忧愁。”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皮笑肉不笑的脸色,陡然一僵。 他感觉公孙度在嘲讽他。 但他没有证据。 他就是好气,却又无力回嘴。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只能在心里暗骂,‘老货,戳人心肝,不当人子!’ 看着李文静的表情变化,公孙度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果然。 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 诚不欺也。 …… 此时。 韩绍小院所在的那个坊间,已经跪了一地。 圣旨蕴含的龙威宣泄之下,除非已经踏足天门境,神魂稳固,否则无人能够站立。 冠军……侯? 朝廷天使的话音落下,以韩绍小院为中心面向圣旨方向跪地叩首的坊间百姓,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话。 是我们理解的那个‘侯’吗? 就算以他们那点浅薄的认知,也都听说过。 大雍立国后,便废除了前朝公、侯、伯、子、男五等爵。 改为军功二十爵制。 在【非姬氏不可王】的铁律前提下。 彻侯,便是诸爵之首。 ‘那韩家子……这就封侯了?’ 这一刻,亲耳听到圣旨的坊间百姓心中震撼莫名之下。 心中的感觉大抵上就跟那小黄门先前感慨的那样。 鸡窝里飞出凤凰了! 泥塘里出蛟龙了! 这怎么可能?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韩绍本人此时都有了那么一瞬间失神。 ‘这就封侯了?’ 能让天使手持圣旨敕封的封赏,自然是丰厚的。 对此,韩绍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厚到这种程度,却是韩绍怎么也没想到的。 原先他以为能获封一个【关内侯】,已经是顶端了。 毕竟【关内侯】和【彻侯】,虽然都占了个【侯】字,但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关内侯】只是虚封,没有封地。 但【彻侯】不同,彻侯的封地是实封! 食邑万户,这万户百姓就是韩绍的子民。 所有的赋税、劳役,都只会贡献给韩绍一人,而不需要上交给朝廷。 某种意义上讲,在那片封地之中,他韩绍就是一国之君! 开府建牙,一言而决! 而对于韩绍的愣神,那手持赤金龙纹圣旨的小黄门,显然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他才会在道完圣旨内容后,又补了一句。 “冠军侯,接旨吧。”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韩绍,神色一肃。 “唯唯!” 下对上,称唯、喏。 唯唯,则为谦应之辞。 韩绍顿步,双手接过上书圣旨的赤金龙纹帛书。 刚要说话,神色却是一震。 因为就在他接过圣旨的瞬息之间,一股恢弘霸道的巨大龙吟在他神魂中骤然响起。 韩绍心中一惊,本命神魂霍然睁眼。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便听那小黄门的声音在耳边温言笑道。 “冠军侯勿慌,此天家恩赐也。” 韩绍闻言,顿时明悟。 皇道龙气! 彻侯,诸侯也! 自然有资格与大雍姬氏分润这人间气运! 只是……恩出于上,一言赐之。 自然也能被一言褫夺。 韩绍心念瞬息转过间,便不肯让它沾染本命神魂分毫。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间。 本命神魂已经向着虚无空间内那道赤金龙影一手抓出。 那一刻的霸道与漠然,甚至让韩绍感觉到了几分陌生之感。 可偏偏他知道,那就是真正的自己。 也是自己这一世的真正根本所在。 转瞬之后,韩绍只见本命神魂手中指诀一引,便生生将那道赤金龙影化作了黑色袍服上的一道龙形纹章。 而与此同时,原本还处在元神境的本命神魂,其气息节节攀升。 很快便冲破了法相境的关隘。 这一刻的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彻底踏入了法相、金身的双重境界! 混元如一。 不说前无古人,也不说后无来者。 但就目前的当世而言,能如他这般的,估计真的不多。 眼中赤金光芒,渐渐敛去的那一刻。 韩绍压制住了本命神魂释放法域的冲动,长呼一口氤氲浊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本命神魂吞下这道皇道龙气之后,韩绍忽然感觉这玩意儿好像就已经属于自己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 就别说一言褫夺了。 正心中古怪的时候,身前的小黄门温言道。 “冠军侯,感觉如何?” 韩绍闻言,点头应声。 “甚好。” 听到韩绍这话,再看他平静的神色,小黄门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诸天万气,龙气最独。 这皇道龙气又是以人道气运为根本。 虽然功效强大,但若是德不配位,强行为之。 轻则影响修为上限,重则损伤寿数。 这也是大雍历代帝君短寿早夭的真正根源所在。 “冠军侯,真当世人杰也。” 小黄门这话发自肺腑。 这么多年,他手持圣旨敕封的官员、爵位,也有一些。 但能像眼前这位冠军侯这般轻松如意的,还真是一个也无。 特别是那些继承祖辈爵位的膏腴子弟。 龙气加身当场暴毙,临时找替补的,他都见过。 与之相比,差距何其之大? ‘果不愧我寒门天骄!’ 哦,不对。 寒门尚有门庭。 这位冠军侯才是真正的出身寒微! 小黄门瞥了眼身后的破败院门,心中感慨着。 看向韩绍的目光柔和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敬仰。 这份敬仰无关年龄,无关修为。 只论其人。 他不及远甚矣! 面对这等让自己心生敬仰的人物,小黄门近乎本能地收起了平日里的虚伪与客套。 直接笑言道。 “冠军侯,可是好奇这‘冠军’封号,有些特殊?” 自古封号,都是跟封地挂钩。 比如封地在齐,就是‘齐侯’、‘齐王’。 在某县,就是‘某某侯’、‘某某王’。 但这‘冠军’二字,又能匹配得上万户侯的郡县,似乎并没有。 不过有另一边历史做参照的韩绍,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他还是故作不知地诚恳求教道。 “请天使教我!” 其实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内廷寺人言语间对自己似乎极为亲近的样子。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这份亲近,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韩绍的请教姿态,那小黄门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手书,递给韩绍。 “此陛下亲自手书,冠军侯一观便知。” 韩绍忙不迭接过。 展开一看。 只见纸卷上赫然上【功冠全军】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功冠全军,是为冠军! 大雍帝君私玺加持之下,又是一道龙气加身。 韩绍消化片刻,苦笑道。 “绍些许微末之功,哪当得陛下如此赞誉?” 直娘贼! 狗皇帝害我! 这是要将老子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说没有这封手书在,那‘冠军’二字的意义,还能糊弄过去。 可有了这四个字实锤,韩绍日后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军中武人,向来性子直,自有一番孤傲。 镇辽军那些老将就不说。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功冠全军】四个字,简直就是全地图火力覆盖。 替自己将整个大雍的将领,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冠军侯,可是惧了?” 听到小黄门带着几分玩味与戏谑的话。 韩绍将手中的帝君手书恭敬地合起,忽然笑道。 “陛下期许,不可辜负!某当仁不让!” 名,是一把双刃剑。 握不住,杀人先杀己。 但要是握得住,则无往不利! 既然狗皇帝给都给了,又退不回去。 那还不如爽快一点。 看着韩绍这副决然中带着几分昂扬自信的态度,小黄门眸光一亮。 “好一个当仁不让!” 这般少年志气的泼天豪情,最是触动人心。 再次被感染了几分的小黄门,顺势便将那些从内库挑选的上等灵药,以及武库中的武学拓本交给韩绍。 看着由两位宫中寺人托举着送到面前的储物锦囊,韩绍长叹一声,感慨道。 “陛下厚恩,韩某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说着,一面收起那两个价值连城的储物锦囊。 一面作势要将他们往院子里引。 “寒舍简陋,无法放开了招待诸位天使。” “厚颜请诸位天使进去饮杯苦茶,如何?” 帝命完成,喝杯茶水,也无伤大雅。 小黄门闻言,想也没想便欣然受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番请茶闲谈。 小黄门识趣地没问那温婉少女的身份。 不过韩绍却是知道了这寺人对自己的好感与亲近从何而来了。 寒门么? 在这种世家大族把持一切的世道,寒门哪有什么出头之日。 要么甘为豪门附庸,要么舍得一身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类似的出身总会本能地抱团取暖。 这是人性。 韩绍心中一动,当即取出一个储物锦囊递了过去。 虽然比不上当初送给李貂寺的那个,但已经足够厚重。 可没想到那本名为令狐安的小黄门见状,却是脸色难看。 “侯爷,这是作践某家?” 韩绍皱眉。 你们北上的这一路,走到哪儿,就收刮到哪儿。 怎么到我这儿就装起来了? 但见令狐安坚持,韩绍没有勉强,却也没有收起锦囊。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阵,令狐安苦笑道。 “某虽是残缺之身,平日里办得也都是腌臜不堪之事。” “但令狐安对侯爷的敬仰,想与侯爷相交,却是真的。” “所以不想让这等阿堵之物,污了彼此情谊。” 说着,再次将那锦囊推到了韩绍面前。 言辞、动作之坚决,让韩绍不免有些茫然。 不过说起来,他对这寺人印象挺不错。 想了想,还是道。 “我没有鄙薄你的意思。” “我这个人军伍出身,向来喜欢直来直去。” “区区财货,我从草原蛮族那里弄来不少,并不缺。” “你若诚心与我相交,就收下吧。” 韩绍说着,微微一叹,交浅言深地点道。 “尔等天使掠之百官,百官必掠之民。” “幽州苦寒,百姓艰难,无处可掠,徒之奈何?” “唯心生怨念矣!” 韩绍的意思很明显。 你若是想与我相交,缺钱跟我说。 没有必要为了区区财货,污了名声。 他不喜欢。 说起来,这些都是韩绍的真正想法。 谈不上什么圣母。 以前作为草民,只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现在有了几分实力,屁股坐的位置高了一点。 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一些。 再说玄一点。 皇道龙气,本就是人间气运所聚。 气运是什么? 气运是人心。 人心散,则龙气散。 若是以后他真正能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有些事情还是得做。 因为这些都是跟自己利益攸关的事情。 而听到韩绍这话,令狐安顿时明白。 自己这一行天使的所作所为,甚至已经传到了这镇辽城。 满面羞惭之下,刚想解释什么。 忽然脸色一变,随后急切道。 “哎呀!咱家大意了!被人给算计了!” 因为刚刚他陡然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某些记忆,渐渐开始模糊。 那个半途插入天使队伍的寺人…… 至于那位拦路的皇子,他更是早已分不清了。 几皇子来着? 等等! 我刚刚为什么说‘皇子’? 令狐安脸色急变,也顾不得跟韩绍饮茶闲聊了。 瞬间起身便道。 “侯爷!你只需知道我令狐安不是那种人!” “等下次有机会咱家再跟你赔罪、叙旧。” “咱家得先回去了!” 说着,一面以秘法锁住残缺的记忆。 一面快步起身离开。 能将他这个法相境大能玩弄于鼓掌。 这等诡异的事情,他必须第一时间跟李常侍禀告。 至于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对此,韩绍一阵默然。 算计天使? 什么人这么大胆? 跟自己有关? …… 重生1999年底,邢白洲原本只想拍个电影、当个导演、赚点钱,奈何,女明星们实在太想进步了…… (本章完) 161.第159章 边军 禁军!跳梁小丑! 第159章 边军 禁军!跳梁小丑! 出了韩绍的院门,令狐安并没有大肆声张。 只是拉过几人传音问了几句,见被问到的几人全都露出茫然的神色,顿时心道一声。 ‘果然如此!’ 此刻,令狐安只庆幸对方似乎并没有阻拦圣旨的意思。 否则的话以对方这般堪称诡谲的手段,他们这一趟差事,怕是不但完不成。 甚至还有丧命之危! ‘所以……那人到底想干嘛?’ 进入天使行辕后,令狐安有些心有余悸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思来想去,还是没能猜到对方的动机和目的。 毕竟这一路来,对方除了悄无声息放大了他们的某种欲望,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皱眉沉思了一阵,毫无收获的令狐安见韩绍站在门前一副目视相送的样子。 再摸怀中,先前放在桌案上的锦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心生感动的同时。 令狐安也不免有些惊异。 ‘看来这位冠军侯就连修为,也是强得惊人!’ 本来还担心对方目标是韩绍的他,顿时放下几分心来。 于是想了想,便道。 “侯爷放心,回去的路上,咱家必会将之前所得,物归原主。” “以后行事,定也会慎之再慎,断不会重蹈今日之覆辙。” 听到令狐安这般保证。 韩绍面上笑意真诚了几分,赞道。 “令狐君,真君子也。” 阉宦残缺,世人鄙薄以视之。 内心自然渴望那份尊重。 听得韩绍这般称呼自己,令狐安目光闪动,口中谦让道。 “韩君谬赞,令狐惭愧。” “今日得与韩君相交,令狐此生幸甚!” 可私底下却是传音道。 “日后若有需要,可遣人去掖廷寻我,力所能及之事,令狐绝不推辞。” “此外若是神都有大事,令狐必当第一时间通知韩君!” 人跟人相处,就是这般玄妙。 有时候话不投机,日久天长彼此反成仇雠。 可有时候偏偏能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韩绍也没想到这令狐安竟然这般上道。 与自己相识不过寥寥几盏茶时间,就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细细品味了一番这话的真假,韩绍笑道。 “如此,韩某就记下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抛出了线头,那先将这条线牵住。 日后怎么经营,那是日后的事情。 见韩绍应得这般干脆,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令狐安,朗笑道。 “韩君信我这个阉人?” 韩绍摇头失笑,“观其行,而知其言,闻其言,而知其心,此韩某观人之法。” “令狐君坦荡如砥,世之君子,何以阉人自居?” “更何况我与令狐君相交,乃君子之交。” “令狐君以诚待我,我以信还之,此乃韩某处世之道,与身份无关。” 听到韩绍这话,令狐安沉默良久,叹息一声道。 “好一个观人法。” “好一个君子之交。” “好一个诚、信之道。” “令狐,谨受教!” …… 一众天使算得上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很快便消失在韩绍小院所在的坊间。 韩绍默默注视着天使车队离开的方向。 对于刚刚令狐安临走前提醒的那一句‘小心暗中之人’,韩绍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那位搅得令狐安心神不灵、胆战心惊的存在,此时正在他这座小院的不远处窝着呢。 打明牌,他还真没必要怕对方。 “你们觉得那些神都禁军怎么样?” 面对韩绍这冷不丁抛出来的话,一直跟在韩绍身后的吕彦等人稍稍一愣。 片刻之后,终于带着几分迟疑回应道。 “少了几分杀气,感觉有些虚有其表。” “不错,那些神策军看似威武唬人,但要是同境界放对厮杀,绝不是我边军儿郎的对手。” 听到吕彦等人的评价,韩绍不置可否。 这是历代皇朝禁军的通病。 身处繁华、承平之地,不经战阵,不见血腥,时间一长战力自然就退化了。 不过他们的修为,确实是要高出普通边军不少。 也不纯粹是唬人的玩意儿。 只要战场上血腥磨砺一番,死上一些人,想来依旧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也是当初那些人暗中筹谋葬送镇辽军的底气所在。 想到自己从那真仙真灵中查看到的真相,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只是就在这时,吕彦几人却是忽然单膝跪地,执礼道。 “恭贺司马,一朝登侯!” 见几人一副与有荣焉的兴奋模样,韩绍失笑。 “怎么?又想骗酒喝?” 看着韩绍言语之间,跟以往并无半点区别。 几人心中一安,见韩绍摆手让他们起身。 顿时露出笑脸,嬉笑道。 “这般大喜事,自然该庆贺一下!” “不错!兄弟们也是替司马高兴!” 什么骗酒喝,多难听。 而就在吕彦等人激动不已的时候,那些躲在门后偷偷查看情况的坊间众人。 看着那道站在门前长身而立、丰神俊朗的挺拔身影,哪怕对方依旧是那身朴素冬衣。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中就是忍不住地生出几分敬畏。 侯爷! 这可是侯爷啊! 谁又能想到他们这破坊里竟然真的出了这等传奇人物! 而且还是那当初所有人都鄙夷、嘲讽的韩家子! 简直跟做梦一样…… 可饶是他们心中再怎么样难以置信,事实却是真的这么发生了。 这般念头闪过,不少人忽然眸中一亮。 壮着几分胆子,便赶忙从家中走出了出来,挤出笑脸道。 “绍……绍哥儿……” 说话那婆娘面色谄媚,刚想说什么,便被旁人呵斥道。 “闭嘴!什么绍哥儿!要叫侯爷!” 侯爷!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怕是比大将军还要大吧! 身处市井的他们,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个个凑上来,跪地叩见道。 “见过侯爷!” “侯爷!我是你郑婶啊!小时候咱还……” 众人神色激动地嚷嚷着。 那场面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韩绍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前身那些早已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废物’、‘穷酸’、‘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些过去牢牢贴在前身身上的标签,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他昼夜难眠,终日喘不过气来。 某种意义上讲,是他们逼杀了前身。 韩绍眼神漠然地扫过那一张张布满阿谀的嘴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索性道了一声‘起来吧。’ 便转身回了院子。 独留身后一众坊间‘叔’、‘婶’‘兄弟’,彼此面面相觑。 等见到吕彦等人神色嘲讽地关上院门。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这就完了? 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有人看着眼前那道关死的破败木门,心中顿时生出一抹愤懑情绪,脱口而出道。 “好小子!这一朝显贵,就忘了乡邻!还有没有良心?” 听到这话,或许过去对那‘韩家子’固有的印象占了上风。 他们也顾不得对那什么侯位,抱有敬畏了,顿时就嚷嚷道。 “就是!自古富贵不忘乡里!才是处世之道!” “这般冷漠无情,简直就是白眼狼!” “他那死鬼老爹死得早,亏得我们过去还对他百般照顾!” 百般照顾? 这等无中生有之言,竟然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 在他们看来,大家同出一坊。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让大家沾沾光吧。 你这般态度,明显是不想跟大家分润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 必须得闹一闹! 反正他们人多,万一逼迫一下,那韩家的小子就低头呢? 再者,他们不过骂两句而已。 以前他们再难听的话也骂过,也不见那韩家子拿他们怎么样。 如今仗着人多势众,情绪一上来,更是无所顾忌了。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小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淡漠的声音。 “辱及本侯亡父?真是不知死……” 听到这话,坊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得身边一阵不算剧烈地炸响。 下一刻,一阵瓢泼血雨向着他们的头脸,兜头泼下。 视线一片血红间。 他们这才发现刚刚怒骂韩绍‘死鬼老爹’的那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有一些零碎。 以及萦绕在他们口鼻间的浓郁血腥。 现场沉寂了片刻之后,有人当场就吐了。 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处破败院门,哆哆嗦嗦道。 “伱……你敢杀人……” “就……就不怕官府问罪吗?” 市井小民多愚昧。 但能愚昧到这种程度,倒还真是韩绍没想到的。 看来还是镇辽将军府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让他们甚至忘了高阶修士的可怕。 换做别的官府势力薄弱一点的地方,以武犯禁的事情屡有发生。 动辄屠戮满门,官府而不能制。 或许那样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敬畏。 差点被气笑了的韩绍,瞬间放开身上的气息。 下一刻,恐怖的威压直接将整个坊间笼罩在其中。 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压力,有如山峦倾覆将那些聚在小院之外的坊间众人压下。 沉重却又无处不在的可怕气息,更是让他们有如脱水的鱼腩一般,近乎窒息。 而这时,虚空中那声音才幽幽传来。 “现在知道什么叫草民了吗?” 韩绍也没指望他们回答,直接自问自答道。 “草芥之民,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主动寻死?” 巨象行走世间,不主动踩死蝼蚁。 是巨象的慈悲。 但不是蝼蚁在巨象面前放肆的资本。 韩绍冷哼一声,收回了气息。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你们记住了就记住了,记不住也没关系。” “毕竟死人是不用记事的。” 听着韩绍看似平静,实则冰冷无情的话。 众人瑟瑟发抖,有些裆下甚至已经湿润一片。 恐惧,无尽的恐惧充斥在他们的内心。 这一刻,眼前这一座曾经熟悉的小院,在他们眼中是那般陌生。 而小院中那昔日任由他们骂不还口的韩家子,哪还有记忆中的半分模样? 分明就是一尊一念即可主宰他们生死的可怕魔神! 什么以势逼人,什么法不责众,什么居高临下的道德指责…… 这些东西在生死面前,通通都化作浑身的战栗与无尽的恐惧。 “本侯心善,过往的事情,本侯就不计较了。” 韩绍声音漠然,冷笑道。 “从今往后,再出言不逊者,斩。” “妄言本侯私事者,斩。” “打着本侯名号行事,以本侯乡里自居者,斩。” 连续三个斩字,轻飘飘落下。 不但斩断了与这些乡里的联系,更堵死了他们借由这份香火情分润好处的路径。 这话说完,有人竟然兀自有些不甘道。 “侯爷……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咱们可是乡党啊!” “只要侯爷不计前嫌,咱们可都是你的亲近之人啊!” 历来乡党都是成事的根本。 刘邦的沛县班底,朱元璋的淮西勋贵。 都是乡党。 只是那人这话刚说完,身形却是直接炸开。 漫天血雾泼洒间。 韩绍漠然道。 “这才是真正的不近人情。” 什么东西! 这等腌臜货色也配以乡党自居? 一群只想攀附青云的幸进之徒,真准备将他韩某人当傻子玩弄了。 要不是顾及名声…… 韩绍努力压制了下受前身记忆影响滋生出来的杀意。 最后冷声道。 “本侯的话,你们记住了没有?” 两条人命在前,怎么会记不住? 见身前一众坊间之人,磕头如捣蒜。 韩绍也懒得再跟他们计较。 “门口打扫干净,都滚吧。” 说完,便收回了神念。 见身边的吕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被坏了心情的韩绍,皱眉道。 “想说什么就说。” 吕彦赶忙单膝叩地,羞惭道。 “这等事情竟然让司马亲自动手,卑职失职!” 韩绍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吕彦脸色隐隐发白的时候,才淡淡道。 “去将军府有司禀告一声。” “本侯坊间有两人意外身故,让他们销了户籍。” 人命在修为和权力面前,就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草民的草芥之处,就在这里。 韩绍说完这话之后,便再没有跟吕彦说其他。 本以为会被骂上几句的吕彦,怔怔地看着韩绍的背影,微微出了下神。 直到一旁的袍泽轻轻推了他一下,传音提醒道。 “司马是司马,但也是侯爷了……” 单一个司马的身份,是他们的统领、袍泽。 但侯爷不同,彻侯是诸侯! 一旦韩绍确定了封地,给了他们封臣的身份。 就是君臣之别。 本就机灵的吕彦,顿时明悟。 对身边袍泽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深深一拜。 “吕彦险误入歧途矣!” …… 还有一章 (本章完) 162.第160章 噩梦!封地! 第160章 噩梦!封地! “这……这就是圣旨吗?” 看着眼前那道赤金龙纹的帛书,姜婉神色茫然。 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可当她的绍哥儿真的将封侯的圣旨放到自己面前时,还是让她有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看着她这副想看又不敢的呆萌样子,韩绍笑道。 “一块破布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 说着,顺势封住了上面残存的龙气,直接丢给了她。 毕竟是封侯的圣旨。 就算是圣旨上的龙气已经被他攫取消化,其上残存的气息也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说到底还是她的修为太低。 后天真气境的修为,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出众。 但对于韩绍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说难听一点,这般修为的姜婉就算是跟他行房,也经不住折腾。 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鱼水之欢了。 而他这般轻慢圣旨的举动,不禁将姜婉吓了一跳。 一面将圣旨护住,一面白了他一眼。 “你胆子真大!” 听到这话,韩绍失笑。 胆子更大的事情,他都做了。 区区圣旨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些话现在在姜婉面前说还太早了。 免得吓到她。 索性没有接话,而是查看起太康帝赐下的另外两个锦囊来。 其中一个锦囊里的上等灵药,都是出自帝君内库。 其珍贵程度,自不必多说。 只可惜韩绍对所谓的灵药一窍不通,只能先丢到一边。 回头让公孙辛夷寻来医家的炼丹师,仔细辨别一番再说。 韩绍真正关注的是另一个锦囊内的武学拓本。 这些武学拓本也都是大雍姬氏皇族武库珍藏,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韩绍一连翻看了几本,与公孙辛夷前些天交给自己的那些做了下对比。 只能说不愧是皇家出品,确实要强大上不少。 只是韩绍按着这些功法、经、典尝试了一番,却又不禁有些失望。 俗话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很明显,这些武学拓本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余的领悟。 这样一对比,反倒是显得他体内由【系统】替他构筑的法力运行路线,完美得近乎无懈可击。 说得玄乎一点。 甚至可以用几近于道来形容了。 韩绍默然了一阵,便懒得再看了,也不再纠结。 从其中挑了几本适合女子修行的功法交给了姜婉,便收起了锦囊。 “以前修行的功法就停了吧,你试试这些。” 姜婉看着手中那几本功法后面批注的人名,似乎无一不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大修士。 神色讷讷地感慨道。 “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对于姜婉而言,绍哥儿回来这些天来,她每一天都仿佛居于云端一般。 总感觉有种飘忽不定的虚无与恐慌。 这也导致她这段时间总是会重复一个可怕的噩梦。 那就是大军进城的那一天,她抱着冬衣在绍哥儿的院门前,一直等啊等…… 可自己从天明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明…… 却没有等到她的绍哥儿。 那种宛如坠入深渊一般的无尽绝望。 总会让她午夜惊醒,而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许久不能入睡。 韩绍自然不知道姜婉的那个噩梦。 只以为这是一个人骤然富贵的正常反应。 轻抚着姜婉的发丝,刚要出言安抚。 却没想到身前的少女低垂螓首,声音细若蚊呐道。 “绍哥儿,你想要我么?” 听到这话,韩绍刚想回答‘怎么可能不要伱’之类的话。 可当看到姜婉那带着几分酡红的脸色,这才回味过来她话里的‘想要’,并不是自己领会的那个意思。 不知道姜婉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话的韩绍,愣神了片刻。 也就是这个片刻的工夫,姜婉却是退缩了。 “再等等吧……” 她要再想想。 对此,韩绍一阵沉默无言。 这里跟另一边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无媒而合,是为‘苟合’。 在没有真正过门的时候,姜婉说出这话,无疑在告诉韩绍,她已经做好某种心理准备。 那就是放弃本该属于她的明媒正娶…… …… 午时,在家用完饭后。 韩绍便没有在家多待,而是去了镇辽将军府。 不出意外,公孙度就在将军府前衙等着自己。 一旁的将军府长史李文静也在。 韩绍脚步刚踏进前衙大堂,便听得李文静呵呵笑道。 “终于肯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听到这话的公孙度,本就冷硬的脸色,顿时冷哼一声。 这小子身负一段口头婚约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住人。 只是无论是李文静,还是公孙度其实都没往心里去。 毕竟那女子出身太过低微了些。 根本没资格跟公孙辛夷争那正妻之位。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威胁。 至于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更没人去在意了。 那是庸蠹蠢物才会整日纠结的事情。 日后韩绍跟公孙辛夷完婚,不出意外的话,公孙氏甚至还会遴选出一位庶出女,充当滕妾陪嫁。 这一点,就算是公孙度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因为这也是日后用来稳固公孙辛夷在内宅地位的一种手段。 而对于李文静这个老不修的调侃,韩绍见公孙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后,也就不在乎了。 反正他脸皮厚。 “见过伯父,见过李长史。” 上前一番拜见过后。 李文静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韩绍安坐。 韩绍也不客气,直接在两人下手的位置,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等到将军府谒者奉上茶水后,顺势道了一声谢。 引得那谒者一阵惊慌失措。 居于上首的公孙度见状,不满道。 “区区奴仆,何至于此?” 韩绍闻言,没有急着说话。 而是笑着挥手让那谒者退下。 世间虎狼当道,猛兽横行。 当常怀如履薄冰的敬畏之心。 就算是这等卑微奴仆,今日随意一声谢,或许他日就有奇效。 谁又说得准呢? 韩绍浅酌了一口茶水,而后笑道。 “奴仆又如何?” “昔日军中小卒,今日不也安坐伯父正衙?” 被韩绍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 公孙度有些吹胡子瞪眼,可仔细回味了下韩绍这话,竟然觉得这厮的话,有几分道理。 特别是在看到那谒者在听闻韩绍的话后,对韩绍深深一揖的样子。 公孙度不禁对之前李文静对这小子的评价,理解深刻了几分。 ‘确实非凡物也!’ 这样的人物,就算没有公孙辛夷掺杂其中,公孙度怕是也要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之收作假子,留在身边听用。 而这时,李文静已经笑道。 “堂堂大雍侯爷,怎么能一直以小卒自居?” “说出去岂不平白小了身份?” 听到李文静这番明显是试探的口吻,韩绍同样笑道。 “长史与我伯父交情深厚,也算是长辈。” “怎么能这般以长凌幼,调笑起晚辈来?” “晚辈这个侯,若没有伯父和长史支持,不过虚有其表,又算得了什么?” 这般玩笑的口气说着。 可无论是公孙度,还是一直皮笑肉不笑的李文静,都渐渐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次是公孙度开口沉声道。 “老皇帝封你冠军侯,你可知道轻重?” 功冠全军? 好大的名头! 那昏君也不怕压死这家伙! 公孙度心中极度不满。 倒不是嫉妒韩绍抢了自己这个镇辽将军的名头。 只是担心这小子撑不起这个名号,遭人妒忌,被人算计。 正如李文静那话所言‘日将老矣,当为儿女计’! 到了他这个阶段,在仙路断绝,长生无望的前提下,看重的也只有这个了。 在公孙度眼中,既然独女公孙辛夷已经是一副非此人不嫁的态度。 那姓韩的小子便已经算是他未来的女婿。 女婿是什么? 半子也。 为此,有所担心才是正理。 见公孙度神色严肃,似乎怕自己忘乎所以,失了分寸。 韩绍摇头笑道。 “伯父放心,韩绍要是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哪能从草原活着回来?” 公孙度闻言,想想也是。 刚想说什么,李文静已经抢着插话道。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封地选在哪儿了?” …… (本章完) 163.第161章 冠军侯国!一人镇北! 第161章 冠军侯国!一人镇北! 李文静这话语气稍显急促。 看样子甚至比公孙度还要迫切。 韩绍抬眼看了李文静一眼,见他那双小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点头直言道。 “想好了。” 端坐于衙上的李文静闻言,当即鼓掌唤出谒者。 “取地图。” 很快几名谒者便在将军府甲士的护卫下,取来了整个幽州的地图。 地图和百姓户籍黄册,历来都是统治的基础。 刘邦当年入咸阳,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 这么重要的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来,可见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等着自己上门了。 韩绍心中正感慨着。 却见李文静已经袍袖一挥,将整个幽州的地图,悬于虚空。 彻底展开在韩绍面前。 山川、河流、城池,乃至一些大的村落、寨子,皆记载其上。 韩绍一眼扫过,不免生出异样的情绪。 不是他没见过比这还要详细、精准的地图。 只是过往那些制作精美的地图,对韩绍而言,充其量只是个引路的图样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愿意,这地图上的一角所代表的土地、河流,乃至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 将彻底属于自己! 这么一来,代入感不就一下子上来了? 而看着韩绍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游离不定,李文静呵呵笑道。 “按照咱们那位陛下所言,这幽州万户之地,皆由你意。” “你选好了,告诉我们便是。” 圣旨敕封的那一会儿,李文静和公孙度虽然不在。 但以他们的修为,一念生出,这镇辽城能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们? 所以韩绍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见李文静说得爽快,顿时玩味笑道。 “真哪里都可以?” 听着韩绍这戏谑的口气,公孙度不满道。 “难不成你还想要本将这镇辽城?” 镇辽城? 韩绍眼神古怪。 这镇辽城现在就算送给他,他都不要。 他还指望公孙度站在前面给他遮风挡雨呢,哪能上杆子顶上去? 这不是傻吗? 他现在只想着躲得远远的,以此避开那些因为封侯而吸引来的目光。 于是目光拂过地图后,便在其中一处顺势一点,说道。 “这里,如何?” 顺着韩绍手指的方向看去。 公孙度眼神一滞,下意识觉得这小子在戏耍自己。 因为这小子所指的方向正是地图的最上端。 定北城。 一旁的李文静视线挪移过去之后,也是微微一愣。 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真想当个英雄?’ 定北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掌控着大雍和草原贸易的富庶边城了。 被那些乌丸蛮狗一番肆掠之后。 盘桓在那里的大族势力,虽然见势不妙,提前跑了不少。 但其中的百姓、商贾,几乎都被屠戮一空。 如今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就算日后能够重新迁入人口,但要想着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何其艰难? 更何况今年一战,那些乌丸蛮狗虽然被逼退。 但明显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一旦卷土重来,那定北城必然首当其冲,再次沦为双方厮杀、争夺的焦点。 选这么一个地方,怕不是真叫失了智。 想到这里,李文静不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 “伱真想好了?” 韩绍闻言,倒是没有犹豫,直言道。 “想好了,就这里吧。” 说着,面上正了正颜色,颇有些慷慨陈词的意味,说道。 “定北城为扼守蛮族南下的关隘之地。” “总要有人去守……” 只是他这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公孙度不耐烦地打断。 “说心里话!” 公孙度倒不是不相信韩绍能为幽州大局牺牲。 他只是想听听这厮的真正想法。 毕竟就算是真想替幽州、替镇辽扼守边地,也没必要将封地选在那里。 凭他与自己的关系,一旦开口说要去定北城为将。 自己这个……还能真的拒绝他不成? 果然听得公孙度这话,韩绍无奈一笑。 想了想后,终于坦言道。 “其一,避避风头。” 韩绍这话,算是回应了公孙度先前的担心。 怕他少年封侯,一朝得志就飘飘然。 只是这个时候,公孙度却是皱眉道。 “难道你还怕老夫和公孙氏护不住你?” 老实说,此时的公孙度是有些矛盾的。 既怕韩绍这厮年少轻狂,坏了前途。 又担心这厮面对压力,失了锐气。 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没有公孙度这么多顾忌的李文静,反倒是能按捺住性子。 “继续说。” 有其一,自然有其二、其三…… 他还真就不信,这小子只是凭着一番血勇才选择那里。 至于说所谓的‘避避风头’,在李文静看来更是掩人耳目的一番托辞。 而面对李文静那双小眼里的咄咄逼人。 韩绍失笑,接着道。 “其二,我身上的‘天赋神通’,伯父跟李长史是知道的。” “只有在定北城,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定北之北,就是草原。 草原之上,就有蛮族。 有些事情韩绍在自己人的地盘上,不能做。 因为得守规矩。 但草原不用,那里唯一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 除此之外,一切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相反这些东西在那些蛮狗眼里,反而是一种温驯软弱的表现。 不但换不来崇敬,还会引来群狼凶狠地撕咬与吞噬。 在那里,你只有亮出锋利的长刀,踏出沉重的马蹄,才能让那里的人们知道什么是敬畏,什么是恐惧。 想到韩绍曾经在陷阵营中说出的那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李文静和公孙度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顿时知道了韩绍到底要做什么。 短暂沉默了片刻,公孙度还是皱眉道。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将封地选在那里吧。” 还是那句话,韩绍若是想将草原当成自己的狩猎场。 想将那些乌丸蛮狗当成磨刀石和资粮。 只需要在他这里受领定北城守将就行了。 封地是什么? 是一个家族未来的根本。 是需要好好经营,然后传诸子孙的东西。 韩绍这个冠军侯虽然没有世袭罔替的名头,只能降等承袭。 但已经赐下来的东西,比如食邑,又哪里有那么容易收回去? 公孙度怕韩绍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便准备提醒他一下。 只是这时李文静却是再次问道。 “其三呢?” 怕是远在神都镐京的太康帝也想不到。 他这一番挑拨辽东公孙和韩绍关系的小心思,最终结果竟然是这样。 这些一向将自己地盘视为禁脔的世家大族,竟然有一天会嫌分割出去的利益太少。 为此甚至不惜明里暗里地苦苦相劝。 而此时的韩绍闻言,也是感到头大。 眼下的他只想着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免又不小心落入某个老不死的棋局中,成为一枚无法自主的棋子。 毕竟谁又会喜欢绝境逢生的戏码? 等自己苟在一边猥琐发育,最后以力压人,以堂皇大势一波带走所有对手,这不爽吗? 非要要死要活的,证明自己的勇猛? 而之所以不选那些看似富庶的膏腴之地,道理也在这里。 公孙度是公孙度。 代表不了整个辽东公孙。 一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难免就会牵扯进无尽的麻烦中。 到时候才是终日不得闲。 无端地消耗掉自己无数精力。 更何况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一旦蒙受辽东公孙太多恩惠,日后韩绍又怎么可能在辽东公孙,乃至公孙辛夷面前硬气起来? 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要还的。 只是这些话韩绍一时间还真不好跟公孙度当面分说。 怎么说? 说他并不信任辽东公孙? 说他不想寄人篱下,一心只想着自立门户? 他是觊觎公孙度的镇辽城和镇辽军不假。 但他要的是强势接手! 而不是日后跟多方媾和、妥协后的勉强掌控。 韩绍这番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公孙度眼中。 顿时让公孙度面色一沉。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面对公孙度的逼迫,韩绍终究一脸为难地咬牙道。 “伯父,咱们这些为将的武人,在战场之上自然勇往直前,死战不退。” “但在家事上,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为好。” 退一步海阔天空? 公孙度要是真傻,又怎么可能坐稳这镇辽将军的位置? 甚至将那本该掌控幽州的幽州牧,变成了一个摆设? 韩绍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说完。 顿时就明白了这厮的‘其三’,想说什么。 “若是你顾虑辽东公孙,大可不必。” 公孙度沉声说道。 替辽东公孙,坐镇辽东,掌控整个幽州。 公孙度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区区万户,勉强一个下县而已。 除开镇辽城和幽州州治所在的幽州城,幽州九郡四十六县。 分割出一个下县,想来族中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韩绍这小子却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竟然坚持道。 “伯父好意,韩绍心领了。” “我意已决,还请伯父莫要再劝。”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不禁气急,怒骂一声。 “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便撇下李文静和韩绍两人消失在前衙大堂之中。 他是在替韩绍这小子争么? 他这是在替公孙辛夷争! 想让公孙辛夷以后过得舒心一些! 等两人日后有了子嗣,必然是世子。 就算姓韩。 但也算是他公孙度的血脉延续。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在替自己争。 只可惜韩绍这厮烂泥扶不上墙,让自己太失望了! 对此,李文静失笑道。 “看你将你伯父气的。” 韩绍无奈一笑,却没有改变主意。 李文静那小眼目光幽深深地看着韩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干涉过韩绍的选择,只是充当一个旁观者,默然注视着他的选择。 此时见韩绍已经打定主意做出了选择,他也没有出言相劝的意思。 只是转而笑道。 “你这般选择,不怕让咱们那位陛下失望?” 那位远在神都的太康帝,自然希望借这个机会,看到韩绍和辽东公孙表现出离心离德的样子。 可偏偏韩绍‘退’了一步,选了这么一个不毛之地。 这在辽东公孙眼里,自然是再‘懂事’不过了。 可在那位帝君眼中,就是大大的‘不懂事’了。 没准儿,今天还是赤子忠心的忠臣,明天就成了狡猾无端的佞臣。 所谓的忠、奸,在帝王心中也不过一念间的事情。 听闻李文静带着几分调侃口气的话。 韩绍一脸讶异道。 “韩绍身负陛下天恩,感激涕零之下,断然决定以微末之躯,为陛下一人定北!” “如此赤胆忠心,陛下为何会失望?” 面对这厮的装傻充愣,李文静笑着指了指他道。 “你啊!滑头!” “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理由。” “想来咱们那位陛下,应该会高兴一阵。” 说着,挥手收起地图,然后道。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这边接下来,就会跟朝廷上报了。” “要是反悔的话,最好明日午时之前,跟我说一下。” “一旦报予神都,可就改不了了。” 李文静后面这话说的时候,语气玩味,神色却是颇为认真。 彻侯封地,等同封国。 以后定北城所在的定北县,就不以【定北】为名了。 而是以【冠军】称之。 这一点甚至会在太常寺那副【大雍天下堪舆全图】上有所变更和体现。 听闻这话,韩绍没有过多纠结和犹豫。 “反复无常,岂大丈夫所为?” “一言既出,概无反悔。”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后,韩绍便跟李文静这个掌控整个幽州民事的镇辽长史商议了一番后续的事情。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迁移户籍、人口。 不过好在这事将军府这些文吏早就在着手去做。 毕竟土地这东西,只有人口去占据才有意义。 迁民实边自然也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只是韩绍此时却是提出一个概念,让李文静眼前一亮,生出几分兴趣。 那就是【军屯】。 为此两人详聊了一阵,竟然不知不觉忽略了时间。 直至眼看天色不早了,韩绍想到姜婉还在家中等着自己,便主动提出了告辞。 李文静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地看着韩绍。 “冠军侯,果真大才也。” “过去埋没了,真是老夫这个长史的失职。” 这样的全才,就算不上战场。 单单只是掌控民事,也能治一方平安。 若是能早早发掘…… 听到李文静这番感慨、赞叹,韩绍连忙摆摆手,笑道。 “绍不过偶有感悟,当不得长史谬赞。” 军屯实边,始于西汉文帝时晁错的建议,武帝时赵充国复提。 但真正将之大规模用出来的,正是咱们的曹贼曹丞相。 韩绍说完,便起身告辞离开。 只是就在他走出前衙大堂的时候,李文静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你想当草原王?” 听到这话,韩绍脚下一顿。 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文静正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正站在堂前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正想说什么。 却听李文静接着又道。 “老夫一生无子无女,孑然一生,临老才感觉人生孤寂,了无趣味。” “唯观那姜家女子性情温婉,颇为合眼缘,故而心中生念,想将之收作义女……” “冠军侯,意下如何?” …… 开了一个月票抽奖活动,参与方法在书友圈,大家积极参与下,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本来运营准备了一段肉麻的话,我有点害臊,就删了,东西我自己买的,不值什么钱,不过算是有点纪念意义吧) (本章完) 164.第162章 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 第162章 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等到韩绍的背影消失在将军府中。 李文静依旧含笑站在堂中廊下。 片刻之后,公孙度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是丝毫不见先前的怒意与不满之色,反倒是显得有些平静和深沉。 “你看出了什么?” 李文静束手而立,宛如普通富家老翁。 面对公孙度这话,反问道。 “大将军觉得究竟是英雄造就时势,还是时势造就英雄?” 公孙度闻言,沉吟了片刻,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想做英雄?” 时势至此,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大乱将至。 这个时候想当‘英雄’,逆大势而为。 结局怕是不得好死。 听到这个问题的李文静,笑笑摇头道。 “说来也怪,那小子明显是一副枭雄的心性……” “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总给人一种英雄豪烈的感觉。” “倒也是有几分本事。” 听到李文静这近乎盖棺定论的最终评价。 公孙度一顿无言。 枭雄就枭雄,英雄就英雄。 英雄顺命而逆势。 枭雄顺势而逆命。 这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数,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不过公孙度也懒得跟这老东西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直接问道。 “你说他将封地定在定北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那小子一连给出了三个理由。 但公孙度还是隐隐感觉到那小子没有说实话。 对此李文静意味深长地一笑。 “还能有什么,不信任咱们呗。” “所以我才说那小子一副枭雄心性。” 枭者,逆也。 心有桀骜。 听到这话,公孙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夫连木兰都允了他,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难不成老夫还会害了他不成?” 看着这老东西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李文静白了他一眼。 ‘所以伱公孙度此生若是不出意外,也就只能困守这幽州一隅之地。’ ‘名为镇辽,也只能镇辽。’ 这般在心里给了公孙度下了定语。 李文静便准备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身为镇辽长史,整个幽州民事、庶务一肩挑之。 要不是因为那姓韩的小子,哪有工夫在这儿消磨时间。 只是这时公孙度却仿佛如梦初醒地忽然问道。 “等等,你刚刚说要收姜家女为义女,又是怎么想的?” 李文静无奈。 “老夫不是说了?临老孤寂,想有子女傍身一二。” “怎么?就许你公孙度膝下有爱女承膝,我李文静就不行?” 被这话一堵,公孙度讷讷不得言。 他才不信这整日盘弄人心的老东西,会无的放矢。 而似乎看出公孙度的顾忌,李文静笑着摇头道。 “放心吧,木兰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不会故意与她为难。” 说着,李文静皮笑肉不笑道。 “更何况老夫这个长史的义女,又怎么有资格跟你这个镇辽将军的爱女争?” 听到李文静这前半句话,公孙度心中稍安。 可下半句听完,却是脸色一黑。 什么长史、将军! 这老东西出身稷下学宫,本身更是那位至人麾下七十二弟子之一。 就算被斩断了一道文脉,导致修为跌落下第八境。 可真要论身份,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他? 只是就在公孙度准备拉着这老东西分说个清楚的时候。 李文静已经身形一虚,消失在了原地。 …… 其实李文静刚刚说韩绍不信任他们。 这话对,也不对。 因为韩绍不止是不信他们。 而是不信这个世界。 从战场上尸山血海睁开眼的他,本能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与警醒。 就像当初他宁愿深入草原去搏那一线生机,也不愿意直接绕道南下返回大雍一样。 此时选择将封地定在定北城那样一片废墟的不毛之地,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有恒产者,有恒心。 但‘恒产’,其实也是一种弱点,一个软肋。 韩绍绝不会允许将软肋放到别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样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定北城自然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韩绍不会跟任何人讲。 此时吕彦等人见韩绍出了将军府,便赶忙凑上来小心问道。 “侯爷,封地定了?” 韩绍没有去纠正他们悄然换了的称呼。 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一味地强调过往的情谊,只会让下面的人身份感知错位,举止失措。 从而最终消磨掉那些过往的印记。 看着几人眼神好奇中带着几分热切,韩绍笑道。 “你们怎么好像比本侯还要着急?”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讪笑道。 “咱们这辈子肯定都是要跟着侯爷的。” “侯爷的封地,也是咱们的家,自然着急。” 另一人也道。 “是啊,落袋为安嘛,这可是侯爷您教我们的。”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 “你们就不怕本侯选了一个贫瘠之地,让你们跟着一辈子穷困潦倒,永无翻身之日?” 这话说完。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单膝跪地神色认真道。 “弟兄们这条命都是侯爷给的,当初跟着侯爷呼风尝雪,尸山血海都躺过来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只要能跟着侯爷,富贵荣华于我等何加焉?” 看着几人这番郑重的言语。 韩绍眼神闪过一抹触动,随后叹息一声上前将几人扶起。 “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等。” 说完,韩绍便直接将自己将封地选在定北城的事情说了出来。 见几人果然跟说的一样,没有什么晦暗的情绪。 只是有些古怪地小心道。 “侯爷,那定北城如今不是没人了吗?” 定北城一战,他们都是亲历者。 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然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眼下的镇北城,除了留下了少量军队镇守外。 生民无一。 更别谈什么百业兴旺了。 这么一座空城,要过来有什么用? 韩绍闻言,大手一挥笑道。 “无人就迁人!无业就创业!” “活人还能让尿逼死?” “男儿若无凌云志,岂不空负这天生八尺躯?” 来了!来了! 每次司马……呸,侯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他们这些将士就有一种热血沸腾,恨不得为之效死的冲动。 不错! 男儿若无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别说是还有一座空城给他们了。 就算是连城也没有,他们也能生生造出一座新城来! 几人抱拳顿身,慨然道。 “愿随侯爷遇山开山,遇水搭桥,创此大业!” 人总是需要目标的。 一番创业鸡血打完。 看着几人神色振奋的样子,韩绍顿感这帮夯货真好哄。 亏得他这个当老板的有良心,否则的话简直就是妥妥的天生牛马。 心中腹诽了一阵,韩绍翻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韩绍却在回味刚刚在将军府中的一幕。 义女,这个词在这边自然没有变味。 和假子、义子一样,更多的则是一种身份上的赋予。 从而借助这重身份上的加持,实现本身的某些目的。 其中最著名的就要属那位被演义生生虚构出来的四大美人之一了。 只是他韩某人又不是吕奉先。 姜婉则更加不会是貂蝉。 这样一来,李文静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拉拢自己? 应该谈不上。 明眼人一看,他跟公孙度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两人利益一致,自然不需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 ‘所以……这是在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表明他们是可信的?’ 韩绍隐隐猜到了几分。 但又能感觉到那老倌儿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只是韩绍对他了解不多,所以一时也看不真切。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事说到底也是好事。 姜婉有了李文静这个镇辽长史的身份加持,以后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再拿她的出身说事。 否则的话,真当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是泥捏的? 这么一想,韩绍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回到家后,便让人去将姜虎叫了过来。 先前在将军府,他没有第一时间应允李文静,只说会知会婉娘叔父一声。 除了本身的多疑外,他也是真的尊重这位‘叔父’。 毕竟要是没有这位叔父当初战场的一拉,哪有他韩绍后面的故事? 有仇必报,念头通达。 有恩必尝,这却是为人的底线。 更何况姜虎这个人,真的不差。 属于为了韩绍这个毫无血脉牵连的子侄,能豁出命去的那种。 对于这样的人,韩绍再是尊重也不为过。 所以在看到姜虎踏进院门的那一刻,韩绍当即就迎了上去,口称。 “叔父来了。” 听到韩绍这声‘叔父’,姜虎怔了一下。 先前天使宣旨的动静不小,他自然知道了韩绍已经封侯的事情。 此时再见到韩绍,顿时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欣慰、恍惚,以及那一丝源自于地位差距的敬畏。 毕竟他这个‘叔父’是假的。 说到底只是源自于儿时兄长玩伴的临终托付。 “不敢当冠军侯‘叔父’之称……” 姜虎连连摆手。 要是让别人知道绍哥儿这个新晋冠军侯称呼自己这个镇辽老卒‘叔父’,让人笑话了绍哥儿,他姜虎就罪莫大焉了。 韩绍闻言,眉头蹙起,有些不快道。 “可是韩绍哪里做得不对,引得叔父不满,连自家子侄也不认了?” 姜虎听闻这话,心中既为韩绍不忘旧情而感动,又有些惶恐。 故而一阵讷讷不得言。 而这时,韩绍已经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失笑道。 “地位虽变,人却未变。” “绍哥儿依旧是那个绍哥儿。” 说着,韩绍语带自嘲,苦笑道。 “绍幼失怙恃,亲近家属唯叔父二三人矣。” “还望叔父怜悯一二,莫让绍孤存于世,真成孤家寡人也。” 这话说完。 姜虎冷硬的脸上,双目微红,喟然长叹一声。 “只要绍哥儿不嫌叔父身份低微,这一声‘叔父’愧受了便是!” 看着姜虎一副刑场行刑的艰难模样,韩绍这次是真的笑了。 这等外表冷硬的汉子,内里最是柔软。 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 闲叙了几句之后,韩绍这才将李文静当时的话,在姜虎面前复述了一遍。 刚刚平复了几分情绪的姜虎,顿时又是一阵愕然。 镇辽长史,要收婉娘为义女? 怎么可能? 姜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别的地方的长史,他不知道。 这镇辽城中的李长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但本身修为通天入仙。 本身权势更是大得吓人! 名义上是镇辽将军的副手,但实际上一人执掌整个幽州的民事、庶务。 如果说那位幽州城中的幽州牧,被称为纸糊州牧的话。 那李文静此人,就是实际上的幽州牧! 而这样一位居于云端的实权人物,又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等庶民之家生出瓜葛? 哦,不对! 回过神来的姜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然是因为绍哥儿。 “绍哥儿你看……该不该应?” 能被镇辽长史这样的真仙人物,对于姜婉这样出身庶民的女子来说,肯定是鱼跃龙门。 无论地位还是身份,都将不可同日而语。 姜虎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对韩绍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眼看姜虎这一转间,又将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韩绍也是颇感无奈,只能道。 “这种事情当由叔父做主,不用顾忌我。” 说完,怕姜虎听不懂,直白道。 “叔父放心,对婉娘来说是好事。” 这么一说,姜虎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在瞥了一旁微微出神的姜婉后,便断然道。 “那便允了吧!” 出身平凡,就该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 能有了这个‘长史义女’的身份在,就算是……为妾,也是贵妾! 再有绍哥儿护持,断然不会在内宅让人欺负了去。 这些天,姜虎也算是想通了。 绍哥儿腾飞得太快,太突然。 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反应不过来。 有些事情虽然对于婉娘来说,并不公平。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强与弱,贵与贱。 这些东西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平。 既然改变不了,就只有默默接受。 这一点,于生死之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姜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只希望婉娘这妮子,能够接受吧……’ 不接受又能如何? 除了让绍哥儿为难,并不能改变什么。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越是身不由己。 …… 晚间的时候。 熄灯就寝之后,姜婶翻来覆去了一阵,忽然道。 “绍哥儿现在算是真的显贵了吧?” 姜虎嗯了一声。 “那他……什么时候跟咱乖囡完婚?” 姜虎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婆娘讲。 不过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虎依旧沉默。 姜婶有些失魂落魄道。 “我就知道……” 彻侯啊! 自打知道韩绍封侯之后,一向好显摆的姜婶,不但没有为此高兴,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毕竟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又不傻。 那句山鸡哪能配凤凰的俗语,还是听说过的。 过去她不大看得上的那小子,一朝咸鱼翻身,反倒是成了‘凤凰’了。 她家乖囡…… “哎,早知道当初就该将事情咬死了,定下来!” 姜婶有些不甘地自语着。 只是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身前人,哪看得到身前事。 “那小子……不会不要我家乖囡吧?” 姜虎呵斥了一声“什么那小子!那是冠军侯!” 说完,见姜婶口气紧张,叹息一声道。 “那倒不会,绍哥儿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舍了婉娘的。” 姜虎口气不好,可姜婶反倒是放下心来。 只是她此时也明白过来,有些事情怕是奢求不了了。 所以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姜婶终于没忍住再次开口道。 “我上次让你脱了这身甲,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姜婶旧事重提,姜虎默然了一阵,便道。 “不行。” 姜婶有些急了。 上次出征,她就吓坏了。 早就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怎么不行?绍哥儿如今也显贵了,乖囡有绍哥儿在,勉强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你个老东西也该颐养天年了!” 姜婶这般急切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听说那小子封侯之后,竟然将封地定在了定北城。 那鬼地方紧挨着草原,哪是人待的地方? 没准儿哪一天又开战了呢? 对此,姜虎断然道。 “不行!就是不行!” “绍哥儿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这个叔父,怎么能退缩?” 见姜婶还要说什么。 姜虎忽然叹息一声,小声道。 “就算是为了婉娘,我也不能退。” 自古娘家,才是女子在内宅的底气所在。 那位李长史认婉娘为义女,算是解决了婉娘的身份问题。 可这种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毕竟太虚。 哪能真正当成依凭? 婉娘父母早逝,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叔父了。 这个时候他这个叔父不拼,又有谁能为她拼一把?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眼看子侄身处困境,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 年过半百的他,已经没什么男儿的凌云壮志,可供他挥霍和畅想了。 余生似乎也就这点念想了。 只要子侄安康,又何惜此身? 这就是姜虎。 这就是他的执念。 …… 镇辽城篇,快要结束了。人物不多,剧情也有些平淡,但好多线,希望兄弟们不要跳订太多,不然后续会串不起来…… (本章完) 165.第163章 盖世英雄!北国的雪!慰灵碑! 第163章 盖世英雄!北国的雪!慰灵碑!(二合一) 灶神一送,百无禁忌。 韩绍不知道这方世界是不是真有灶神这种爱向天帝打小报告的神祗。 但接下来的日子,镇辽城开始热闹了起来,倒是能够明显感觉到的。 迎亲的,送葬的,置办年货的…… 好像不管这世上有没有那些武道通神的可怕强者,这凡尘俗世生民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一样的从生到死,终日劳碌不休。 一样有着各自的悲、喜,忧愁与期许。 而同样热闹起来的还有韩绍这座破旧小院。 当封侯的消息传出,这座城南穷坊所在的破败小院,就仿佛成了无数人朝圣的圣地。 一波又一波地蜂拥了过来。 开始还只是那些城中普通百姓的小心窥探。 这些目光大多是以好奇居多。 韩绍也就没有让人驱赶。 等到后来那些大族中人在家中豪奴的簇拥下,带着厚礼前来拜见的时候,韩绍就有些不耐烦了。 金身境的恐怖气息,伴随着一声‘滚’字席卷而下。 足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意思。 只是这般不近人情的举动,难免让他这位新晋冠军侯在镇辽城中,有了几分毁誉参半的意味。 赞誉者,自然都在说这位冠军侯清静守身,不为名利所惑。 毁谤者,则都说其人自命清高,不容于世,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对此,终于得享清静的姜婉,难免还是有些担心道。 “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韩绍摇头笑道。 “这种无用社交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公孙辛夷这条线,将自己跟牢牢地跟公孙氏绑在一起。 韩绍还会亲近这些幽州大族,与之相交,甚至彼此抱团。 用来应对和平衡来自更上层的力量。 可现在辽东公孙和镇辽将军府,就是这股最上层的力量。 已经融入其中的韩绍,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和这些幽州士族站在了对立面上。 这个时候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不只是浪费时间的问题。 还会给那些真正的明眼人一种失了智的感觉。 韩绍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蠢? 只是姜婉却不懂这些利益权衡,也不懂韩绍话里所谓的‘无用社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是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的绍哥儿。 心里想着若是那些小说话本中的盖世英雄活在现实中。 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自信昂扬,仿佛一切尽在掌中。 姜婉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只知道当自己意识到在失神的时候,她的绍哥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双颊晕红,慌忙垂下螓首的那一刻,姜婉瞥见院角那株悄然盛开的腊梅。 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美好在心中滋生、蔓延。 “真美……” 过往的姜婉,是无暇顾及这样的美景的。 普罗众生,市井小民,眼中大抵只有活着二字。 所谓腊梅美景,若是落入曾经的姜婉眼中,她怕是只会拿出斧头劈了烧柴。 以期她的绍哥儿在这个冬天,过得暖和一些,少受一些冰寒的侵扰。 可现在终究是不一样了。 虽然破院还是那座破院。 人还是那个人。 可此时的她,挽起了云髻,一袭纯白绣裙跪坐在屋前廊下的地板上。 周遭不但侍立了几名持剑女子,护在一旁。 近前更有两名秀美少女焚炉煮茶,不时侍奉着茶水。 茶水满溢的那一刻,添茶的那名少女脸色发白,扑通一声将额间扣在身前的地板上。 “娘子恕罪!奴见娘子额间子好看,一时间失了神……” 少女跪伏在地板上,身形隐隐颤抖。 被这话吸引过眼神的韩绍,目光拂过姜婉贴着的鹅黄子,点头道。 “确实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 韩绍的这一声赞誉,顿时让姜婉浅浅一笑。 一瞬间有如春风般暖和了这寒冬腊月。 “起来吧,只是倒个茶,哪谈得上什么罪过?” 听到姜婉这话,那少女这才惶然起身。 不得不说,眼前这少女不愧是牙行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一番带着几分怯意地抬首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可人。 姜婉看着少女,眼神中闪过一抹嘲弄。 这等小把戏,她小时候为了吸引绍哥儿的注意,让他陪自己玩耍,就已经玩腻了。 如今看来,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伸出玉指,挑翻那满溢的茶水后,姜婉给韩绍续了一杯递过去。 然后柔声道。 “我不喜欢她。” 韩绍闻言一愣,眼神瞥过那少女,又看向姜婉,失笑道。 “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了。” 听到韩绍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少女瞬间脸色苍白。 心中那点妄念破灭之下,赶忙跪地颤声求肯道。 “侯爷不要……奴错了……” “不要……不要赶奴走……” 只可惜这般哀声哭求,换来的却是韩绍漠然的目光,以及冰冷无情的话语。 “带下去,不要坏了娘子的兴致。” 听到这话,身边侍立那些持剑女子走出两人。 “唯。” 说完,便将那少女架了出去。 这一刻,院中的几名女子全都心有戚戚地用余光瞥过那一脸死灰之色的少女。 老实说,似侯爷这副玉质金相的姿容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不动心? 更何况女子都是慕强的。 其强大的修为,赫赫战功,以及那彻侯尊位。 对于女子而言,哪一样不是致命的诱惑? 一旦能入了他的眼,哪怕只是做个床笫间曲意逢迎的贱妾,自身命运也能在一夕间翻天覆地。 就像眼前这位姜家女一样,不就是仗着与这位侯爷的旧日情谊,才有今日这一番富贵吗? 有这么一个好榜样整天在眼前晃悠。 她们生出某些异样的心思,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现在她们才猛然惊醒过来,某些妄念也只能是妄念罢了。 她们低估了这位姜家娘子在侯爷心目中的分量。 更低估了这位姜家娘子本身。 那看似温婉柔弱的外表下,其心思怕也是深沉的可怕。 而姜婉看着这些女子眼神中闪过的敬畏,心中叹息一声。 ‘绍哥儿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毕竟过去的婉娘,不是这样的。 可她没想到下一刻,有些微凉的手掌忽然一暖。 抬眼对上韩绍目光的时候,韩绍眼中竟然满是鼓励与赞许。 “以后这种内宅的事情,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做主就是。” 听到这话,姜婉稍稍一愣,可心中那抹心虚的感觉,却是一点点消失无踪。 仿佛瞬间拥有了无尽的底气一般。 依偎进韩绍怀中的那一刻,姜婉悠悠望向屋檐外的虚空。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明年或许会是好年景。 会比今年更好。 姜婉伸手递出屋檐外,接过一片落下的雪。 忽然有些好奇道。 “绍哥儿,你说南国的雪,跟我们北国的雪,一样吗?” 韩绍闻言,一时间也怔住了。 这北国的雪,要么不下,一下便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至于南国的雪……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以后我带你去看。” 韩绍用笑声,掩盖住那一抹落寞。 实际上,南国的雪,他见过。 没有暖气。 全靠抖。 不知道韩绍在想什么的姜婉,听到韩绍这话,顿时轻笑道。 “吹牛。” 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吗? 戏文中都说了。 身为边将,没有朝廷诏令,擅离职守,形同谋逆。 难不成绍哥儿还能带着大军…… 姜婉想到这里,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看向韩绍。 可当看到某人眼神中的认真之色,不禁微微一怔。 或许是感受到手间握着着的柔荑有些紧。 韩绍笑道。 “不急,得等我准备好了才行。” 准备什么? 姜婉目光幽幽地看着韩绍,想看出点什么。 可实际上,自从这次回来之后,姜婉就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未来的枕边人了。 正出神之时,忽然听到韩绍冲虚空道了一声。 “知道了。” “去回李长史,届时本侯会到场。” 听到韩绍提到李文静,姜婉终于回过了神,蹙眉道。 “年节将至,还有事?” 韩绍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 “趁着年前,送一送他们。” ……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岁在癸亥。 十二月二十七。 镇辽城西郊某处空地,仿佛一夜之间便竖起一道石碑。 不过往来的城中百姓,却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 因为前天将军府外,就已经张贴过榜文。 说要在这里建一座慰灵碑,用来祭奠此次草原一战阵殁的镇辽军将士英灵。 想来就是眼前的这石碑。 本来大家还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这临近过年,正是辞旧迎新的喜庆时候,多少有些晦气。 可当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亲眼看到那石碑座下那块巨石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时。 还是免不了生出一股震撼莫名的情绪。 也正是这一刻,他们才清晰地意识到镇辽军这一战的伤亡,到底有多么巨大。 那一战又有多么惨烈。 原本轻松的神色,也下意识生出几分肃穆。 老实说,对于镇辽城中大多数百姓而言。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是有些耻于提起这一战的。 因为要不是那位韩司马,如今声名鹊起的冠军侯,挽狂澜于既倒。 在最后替镇辽军找回了一些颜面。 这一战,完全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不但是镇辽军的耻辱,也让他们这些曾经以镇辽军为傲的镇辽城百姓,感觉到羞耻。 可直到这一刻,他们不少人似乎才忽然意识到正是有这些石碑上一个个看似普通的名字,在北地草原和定北城浴血厮杀。 才换来了自己这些人能够安稳迎接新年的安宁。 他们有什么资格,替这些阵殁将士的英灵,感到羞耻? 真正应该羞耻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坐享安宁,还在一边指手画脚的人本身吗? 想到这里,不少百姓不禁有些羞惭地低下了头,以手掩面。 羞于面对那高大巍峨的慰灵碑。 只是就在这时,突然听得那慰灵碑脚下,传来一声惊喜中带着几分悲戚的声音。 “找到了!” 听到这声情绪复杂的惊呼,有人抬起了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须发皆白的佝偻身影,扶着石碑老泪纵横。 “吾儿算是没有白死,还有人记得他……还有人记得他!” 听闻这话,在场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默一阵后,有一身儒衫文士喟然长叹一声 “吾往昔自命清高,视武人粗鄙无方,今日方知此生大谬矣!” “若无武人,我等不为蛮族刀下亡魂,亦为蛮族之奴也!” 说着,冲着石碑和老者深揖到底。 “请老丈和诸位镇辽英灵,受我一拜。” 这话说完。 与之同行的一众文士,同样深揖而下。 “请老丈和诸位镇辽英灵,受我一拜。” “日后得闲,必不忘祭拜,以酬诸位镇辽英灵护佑我等安宁之恩!” 谁也没想到一贯不屑与武人为伍的这些文士,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其他镇辽百姓不禁愣住了。 那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更是连连摆手道。 “小老儿受不起,受不起……” 可这般惶恐惊慌的举动,却被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打断。 “谁说伱受不起?” “谁敢说你受不起?” 虚空中的那声音,锋芒毕露,尽显霸道。 在场众人震惊失神间。 猛然听得一阵密集的沉重马蹄声,由远及近,席卷而至。 而与此同时,那响彻虚空的声音,同样没有停下。 “若是谁敢说一句,老丈你当不起……” “此战阵殁的数万英烈之灵,不答应!” “我数十万尚存于世的镇辽儿郎,不答应!” “本侯,更不答应!” 声停,马至。 那匹头角峥嵘,浑身披着鳞甲的异种龙驹腾于虚空。 一身黑色甲胄的骑将端坐龙驹之上,目光虎视四方。 而下方那些镇辽百姓此时也在望向他。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韩司马……哦,不对,是冠军侯!” “真是冠军侯!” “冠军侯怎么来了?” 要知道这位大雍新晋侯爷,自从封侯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 也从未听说过他出过门。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来到了这里。 一番骚乱之后,不少人赶忙上前拜见道。 “见过冠军侯!” 只是对于这样的拜见,乃至叩拜,换来的却是韩绍的一声冷哼。 “本侯这一身战功,已得侯位做酬。” “可这位老丈年过甲子,却为尔等承受这丧子之痛!” “如此大恩在前,你们不去拜他,反过来却来拜我,这是何道理?” 这话说完。 高大的慰灵碑前,一众镇辽百姓尽皆寂然。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长叹一声。 “我等愚昧,幸得冠军侯点醒。” “请老丈受我这愚夫一拜!” …… 还有一更,要很晚了,明早再看吧 (本章完) 166.第164章 【镇辽王】!大丈夫当如是哉! 第164章 【镇辽王】!大丈夫当如是哉!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这处高大庄严的慰灵碑前方,便躬身拜倒了一片。 “请老丈受我等愚夫一拜!” 寒风呼啸,大雪飘落。 隐约模糊了视线。 老者只觉得前方影影绰绰,许多本该让自己仰望的身形。 似乎一下子低矮了许多。 这让此生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的老者,一时间竟有些手脚无处安放的惊慌失措之感。 “小老儿受不起,受不起啊……” 这般不断呢喃重复着这话的时候。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温和地劝慰。 “这一拜,是老丈应得的。”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老者,扭头看去却见那位传说中的冠军侯,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看着身前那狰狞龙首喷出的灼热气息,老者身形一颤,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 脚下小退一步,差点绊倒。 好在这时,一股柔和有如暖阳的无形之力,不但稳住了他的身形,更是顺势帮他温暖了身子。 “因为这是令郎用命换来的。” 摘下面甲的韩绍,面冠如玉,金质玉相,宛如上古神庭里走出的神尊。 说话间,翻身下马的韩绍,上前亲自为老者掸去了肩上的积雪。 而后将身后的战袍大氅解下,披覆在老者身上。 等做完这些之后,韩绍这才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向着老者躬身一拜。 “老丈当珍重,勿负了令郎一番死战的拳拳孝心。” 被他这般举动惊住了的老者,目光失神间,竟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后续跟在韩绍身后的千余精骑,终于策马赶到。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只听得一声沉稳的断喝。 “陷阵营!礼!” 下一刻。 那千余饶过人群出现在慰灵碑下的精骑,骤然翻下马。 向着老者抱拳躬身一拜。 在场所有镇辽百姓看着这沉默肃然的一幕。 无人能形容此刻眼前这一幕带给他们的深深震撼。 后面陆陆续续凑过来的那些百姓,更是如此。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军中武人,竟然有一天会向着一名普通老者抱拳执礼。 那位新晋冠军侯甚至还亲解战袍,披覆在老者身上,为之遮风挡雪。 如此敬重的举动,让所有在场百姓一阵默然。 随后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至的。 全都用各自的方式,向着慰灵碑下的老者,执礼甚恭。 “这……” 身披战袍大氅的老者,昏暗的老眼望着眼前这做梦也没幻想过的一幕。 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回首看了一眼碑文上那个往日一直挂在嘴边的人名,忽然老泪纵横。 冠军侯说得对,这是老儿应得的。 因为这是吾儿用命换来的荣耀! 咱断然不能让吾儿丢脸。 ‘对,不能让吾儿在九泉之下,让袍泽取笑……’ 想到这里,老者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 那具早已被岁月消磨得佝偻的身躯,一点一点挺直。 而后哆嗦着嘴唇,上前将那位平日里只能远观仰望的冠军侯,虚扶而起。 “冠军侯请起。” “诸位请起!” 强行挺直身躯的老者,颤抖的声音于寒风中响起。 “今日这一拜,小老儿就替吾儿愧受了!” “其实说起来,吾儿不过军中一普通小卒……” “送来抚恤的文吏说,他也没立下啥功就死了。” “小老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死前作战勇不勇猛,是不是真能当得起你们这一礼……” “可既然他已经死了,这一礼小老儿就替他受了。” “反正就算折寿,折的也是小老儿的寿。” 老者这话带着几分自嘲与说不出的悲凉。 战场上一个冲锋,小卒一茬一茬的死。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还没有来得及立下什么功勋,就死了。 死前籍籍无名。 死后同样也是。 除了家人记得某年某月,家中有人亡于某战。 谁会记得? 有时候想想,活着的人不免也感到迷茫。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若是连这名也留不下,是不是太过不值得?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身后这慰灵碑,可承祭拜,可受香火,也算是有了一番死后哀荣。 铭记于后世。 老者抹了把被寒风吹冷的热泪,面带欣慰。 而听到他这话的一众镇辽城百姓,心中也是有所触动。 只是一个没有立下功勋的普通小卒,竟然能获得如此殊荣。 甚至引得一尊第六境的顶尖强者,当朝彻侯对其老父执此大礼。 不管怎么样,那小卒就算是死了,也该是值了吧。 人群中有些身具修为的百姓,忽然眸光闪动。 竟然因此生出几分想要从军的冲动。 毕竟人总是喜欢以小见大的。 那位冠军侯以彻侯之尊,做到这一步,想来定然是个爱惜士卒的将领。 不会让他们轻易送命。 此外,还有这眼前的慰灵碑。 有心中热血未灭的年轻武修,甚至感觉若是有一天将自己的名号,镌刻在碑座之上。 供后世诸人瞻仰、祭拜,或许也不错的样子。 而就在一众百姓因为刚刚那一幕而思绪纷飞的时候。 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更让他们心神震动的呼喝。 “镇辽诸中郎将,至!” “镇辽天字营诸将,至!” “镇辽地字营诸将,至!” “镇辽……” 一道道堪称连绵不绝声振寰宇的呼喝,震惊得无数百姓一阵失言。 等到看到远处那一阵穿过漫天风雪,陆续策马而来的身影,更是张大了嘴。 因为眼前这些联袂而至的身影,无一不是他们平日就算是想见都难得一见的军中巨擘。 特别是那些策马走在最前面,身上散发着恐怖气机的中郎将。 要是他们没有猜错,这些镇辽军将应该全都是踏足法相金身境的顶尖大能! 足以在某些宗门中称宗道祖的强大存在! 而就在一众百姓下意识屏息凝神的时候,那些领头的中郎将忽然哈哈笑道。 “咱们这位侯爷,倒是个心急的。” “竟然抢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前面来了。” “不错,咱们侯爷身份如此尊贵,竟然劳驾侯爷等候咱们这些老家伙,失礼失礼!” 一众老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 韩绍闻言,心中失笑。 顿时知道这些老家伙是在怪罪,前些天自己将他们上门拜见的门人扫地出门的事情。 是的,这些老家伙背后也一样有家族。 说白了,以他们的修为和地位,只要年岁一涨,其延续血脉的子嗣,就算成不了世家,也能成就一方士族了。 所以说世家、士族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伱。 一时半会,并不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只是韩绍暂时也不想着手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以免引起某些人的猜忌。 被拖入无尽的麻烦中,难以脱身。 于是韩绍不咸不淡地上前跟他们寒暄几句,便没有深入交谈。 倒是对着天字营诸将抱拳施礼道。 “说起来,本侯尚未谢过几位军中前辈的慷慨解囊,倒是本侯的失礼了。” 见韩绍封侯之后,依然以军中晚辈自居。 天字营诸将心中微微舒坦。 可眼看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一个个黑了脸。 特别是看到那些本该属于他们麾下的精锐,正遵从他韩某人的号令,开始在四周维持起秩序来。 那感觉就别提了。 那啥……目前犯? 总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不过那些地字营的主将,就没有他们这些复杂的心思了。 毕竟他们又没想着去抢这位冠军侯的人,冠军侯也没抢他们人。 双方不但素无怨仇,反而因为定北城一战,他们还欠着这位冠军侯的人情呢。 于是一个个笑着跟这位新晋冠军侯打着招呼。 顺便也看看天字营那些老东西的笑话。 一阵见面寒暄笑谈之后,除开韩绍之外的镇辽军诸将,终于将目光望向了身边高大的石碑。 看着石碑的碑座处密密麻麻写着的人名,他们也沉默了下来。 特别是地字营诸将。 历来大战惨败,相较于精贵的骑军,步卒向来损失更大。 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 别说是普通士卒了,那写在碑座最上方的几个人名,正是地字营的几位前主将。 “腌臜畜生!必报此仇!” 有人失态怒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些乌丸蛮狗。 还是那些在背后捅他们一刀的朝廷狗官。 不过骂完之后,忽然有人冲着韩绍感激道。 “多谢冠军侯了。” 这世上是有文庙和武庙的。 但能进其中享受香火供奉的,无一不是历朝历代功勋卓著的顶尖人物。 之前他们还真没想过,可以用这种方式祭奠亡于战阵的袍泽、士卒,乃至曾经的上官。 可这位冠军侯却是想到了。 不但想到了,还真让落到了实处。 因此这一刻,就连对韩绍颇有微词的那些天字营主将,也对韩绍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承韩绍一份情。 除了为那些阵殁的袍泽,也为他们自己。 有句老话说得好,将军难免阵上亡。 要是哪天他们自己也不幸阵亡。 有这么一块慰灵碑在,自己临死前或许也能更坦然一些。 除了死后能享受一番哀荣和香火外。 还有一丝看似看不见摸不着的实际利益在。 那就是在自己死后,万一因此让家族失去庇护,也能凭借着石碑留名,让那些暗中觊觎的人,不敢轻易动手。 否则不但难掩悠悠众口,做得太过分的话,更是相当于与整个镇辽军还活着的人为敌。 这就是【名】的其中一重作用。 这一点,不但他们看出来了。 甚至就连四周那些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越来越多的镇辽城中百姓,也隐约看出来了。 说个最简单的道理。 邻里吵架拌嘴,若是其中一方说出‘吾家xx,慰灵碑留名!’ 不说立马心生敬畏。 肯定也会气弱三分。 不过有些东西终究是需要时间去显现。 这一刻的大多百姓,目光和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那些慰灵碑近处的那些大人物身上。 只是就在这时,人群的后面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颇为难以置信的惊呼。 “快看那边!那是……” 这话出口。 前面那些人本以为是某些想要挤到前面,而耍的小把戏。 可是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虚空便传来一声沉喝。 “镇辽将军,至!” “镇辽长史,至!” 听这声沉喝,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镇辽军将全都一阵讶异。 他们没想到公孙度竟然也来了。 就连韩绍也是如此。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镇辽将军公孙度,其人性情孤傲,一生纵横辽东,未尝一败。 这一次的草原惨败,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都对他打击很大。 真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一段时间来,他们的大将军沉默了许多。 本就威严冷硬的脸上,更是很久没见到笑容了。 所以包括韩绍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块对公孙度来说近乎于耻辱的慰灵碑建成后。 他竟然真的亲自前来了。 所以当看到远处那一袭白甲白马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来策马而来的时候。 慰灵碑前的镇辽诸将不禁有些讶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可那些镇辽百姓却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相较于韩绍这个虚无缥缈的当朝彻侯。 公孙度在他们眼中,却是实实在在主宰一切的【镇辽王】! “真是大将军!” 整个镇辽军上下,全军尚黑。 唯有公孙度尚喜穿白! 个中原因,暂时不表。 不过也正是如此显眼的特征,这些镇辽百姓就算没有真的亲眼见过公孙度,也能一眼对上号。 “果然是大将军来了!” “错不了!就是大将军!” 一众镇辽城百姓神色激动。 望向那道策马而来的白色身影,宛如在看一尊在世的神明。 这一点,除了公孙度本身第七境武道真仙的强绝修为外。 更因为这巍巍镇辽城,本就是因公孙度而生,因公孙度而建。 凡俗之辈一生虽短。 可在他们老之将至时,还会记得当初那白马将军,纵横无敌,威震辽东的雄姿英发。 还会将之讲述给子嗣听闻。 而后不知不觉地将这份独属于公孙度的印记,牢牢地镌刻在这镇辽城之上。 只要公孙度不死,这份印记当永恒不灭! 所以当公孙度一身白甲,身胯宛如天马的神驹踏临之时。 下一刻,在场所有镇辽军将瞬间单膝跪地。 “拜见大将军!” 所有镇辽百姓虽然姿态不一,却是同样放声高呼。 “拜见大将军!” 这一刻,若不是真的身处其中,你甚至很难想象如此众多的人,齐声高呼同一句话的场景。 那是一种就连寰宇也要实实在在震动三分的震撼。 那是一种人心汇聚之下,众志成城的厚重。 此时此刻,身处其中的韩绍,唯一想到的一个词语。 那便是——威望! 巨大的威望! 与之相比,自己在那陷阵营中树立起的那点威望。 虽然可能会更加深刻、牢固一些。 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因为这完全已经跨入一个领域,这是一种势! 一种想要成就大事,必须具备的堂皇大势! 而这恰恰是韩绍所从未感受过,更别提拥有过的东西。 四周皆跪,唯有韩绍一人拱手行晚辈礼,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道白甲白马的身影。 看着他勒马趋行,那双深邃孤傲的目光扫过四周,口中淡淡道。 “今日本将只为祭奠我镇辽儿郎而来。” “免礼,起来吧。” 韩绍跟着所有人口中称谢,默然起身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李文静戏谑的声音。 “冠军侯,可有什么感悟?” 听闻这话,韩绍顿时知道刚刚自己那般神态变化,被这老狐狸瞧了个正着。 于是垂目失笑,也不遮掩地直言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 李文静闻言,呵呵一笑。 只是就在韩绍以为这话到此为止,没有下文的时候,却见李文静似乎传音跟公孙度嘀咕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见公孙度扭头看向自己,眼神意味深长。 片刻之后,传音道。 “汝当勉之。” …… 抱歉,昨天夜里鸽了,怎么说呢,以后类似这种‘就睡十分’的想法,还是不能有……就跟‘只是一个屁’一样,都是自己骗自己…… (本章完) 167.第165章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第165章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公孙度这话说完。 韩绍仿佛看到一块好大的画饼,向自己当头砸来。 有着朱高煦这个好榜样在前,韩绍自然心中有数。 毕竟亲爹画的饼都靠不住。 更何况是未来岳父。 只是韩绍心中想的是,‘我自取之’。 面上却是一派恭敬,抱拳执礼。 “必不负伯父厚望。” 公孙度闻言,这才微微颔首,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然后下马走到石碑之下。 看着碑座之上那些一个个镌刻其上的名字,公孙度感慨道。 “都是我镇辽的好儿郎啊。” 说完,公孙度默然了一阵,忽然叹息道。 “我之过也。” 听到这话,一旁的镇辽诸将面色一急,齐身上前道。 “非大将军之过!实乃……” 只是公孙度却是摇头道。 “行了,过就是过,没什么好遮掩的。” “本将还没堕落到需要你们给我涂脂抹粉的地步。” 坐镇幽州这么多年,公孙度自然有着自己的一番胸襟气度。 说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 既轻视了始毕那条疯狗的疯劲。 也低估了朝堂上那些东西的愚蠢与贪婪。 两相结合之下,自己栽这大个跟头,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是可惜了这些镇辽好儿郎啊……’ 想到此处,公孙度余光瞥过那道披着战袍的老者身影。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那小子惯会鼓弄人心,虽然未免落入了小道下乘,但于细微处倒也有可取之处。 最起码今日过后,镇辽军此战造成的缺员,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补足。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种势的运用了。 公孙度再次回望了韩绍一眼,见这厮神色真诚而肃穆,丝毫看不出李文静所说的什么枭雄心性,便没有多看。 转而顺势招了招手。 “念祭文吧。” 很快便有将军府的文吏,缓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祭文展开。 “维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致祭于我镇辽之英灵曰……” 诵念祭文的那文吏语调铿锵,声音清朗。 那篇由将军府诸多文吏起草,长史李文静润色的祭文,哀思追悼的同时,更尽显其雄迈壮阔。 韩绍默然听着,竟也被勾起了几分战场上决死冲锋的记忆。 抬眼望向那座慰灵碑的时候,只见那石碑顶上已经覆盖了不少积雪。 不过说起来,这北地的雪,到底是跟南国是不同的。 北地的雪,要干一些,也轻一些。 不似南国的湿重。 有时候寒风一吹,就会吹出漫天飞沫。 还有这高达数丈的慰灵石碑,就算是换作另一边那个机械发达的世界,也要上不少时间去筑造。 可在这里,那天韩绍说完了这个想法后,竟然没几天就完工了。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这么强大的动手能力,为什么要打仗呢?’ ‘大家一起去愉快的工地搬砖,建设美好家园,这不好么?’ 韩绍一边感慨着。 一边盘算着要是自己当了包工头,手底下又有这样一帮能干的工友,到底能接多大的工程。 只是他这般无厘头地出神,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在想什么?” 听着耳边李文静的声音,再次传来。 韩绍多少有些不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厮就黏上了自己。 开始的时候,韩绍还能耐着性子应对。 可时间一久,次数一多,韩绍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为某人那双眯起来不过豆大小眼,总是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跟这样的人说话,总是很累的。 实在费脑子。 所以听闻对方这话,韩绍顺势就收回了目光,敷衍道。 “没想什么。” 说着,韩绍想了想,还是道谢道。 “还未谢过长史帮将士们立下这慰灵碑。” 关于这慰灵碑,就算是韩绍也只能建议。 由将军府出面主持。 否则的话,就是乱了规矩。 李文静闻言,皮笑肉不笑的脸色不变,微微摇头道。 “这本该是将军府职责所在,谢什么?” “更何况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不是么?” 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 别看李文静此人看起来皮里阳秋的,给人一种官油子的感觉。 但实际上做事风格,却是雷厉风行。 凡事说做就做。 毫无半点拖沓。 这慰灵碑是如此。 说要收姜婉为义女,也是如此。 得到姜虎这个嫡亲叔父的同意之后,第二日李文静便让姜婉上门跪地请茶,口称义父。 将这事做成了定局。 如今整个镇辽城的权贵人物都知道了,这位镇辽长史、第七境武道真仙,幽州民事的实际掌控者,收了一女子为义女。 这样的结果,饶是那些权贵家的女子不缺富贵,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艳羡的心思。 毕竟说到底,富贵也是分等级的。 就目前的幽州大多数权贵世家女而言,能被这位李长史收为义女。 都是一场一步登天的泼天富贵。 只是直到听李文静说出‘一家人’这话后,韩绍才猛然意识到。 眼前这笑面虎一样的李长史,从今往后,貌似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了。 ‘所以……在家靠夫人,出门靠岳父?’ 韩绍心中有些古怪。 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吃软饭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了。 不过好在韩绍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 眼看李文静言语间,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他还客气什么? 当即便道。 “伯父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韩绍再见外,就是对长辈的不敬了。” “既然如此,那韩绍就不跟伯父客气了。” 伯父? 李文静闻言,将这个称呼在心中念叨了几遍。 随后竟然在那副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怎么个不客气法?说说看。” 见李文静这般干脆,韩绍也不意外。 都是聪明人,倒也省了兜圈子的工夫。 于是想了想,便直接道。 “我准备在这里建一座养济院,用来收养那些阵殁将士家中孤儿。” 这话出口。 李文静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你想收假子?” 自古将门都喜欢收这样的假子,稍稍养成,就是心腹。 以韩绍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这么做,也有资格这么做。 但李文静却不喜欢他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韩绍不应该将自己只局限于将门这一条路上。 而听闻李文静这话的韩绍,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是。” 假子,假子,自然是假的。 哪有亲子,来得亲? 还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给未来埋下祸端。 韩绍不会这般无智。 不过他也没跟李文静讲太多,只是告诉他。 “我还想在这里建一座蒙学书院,用来给童子启蒙。” 听到这里,李文静原本微拧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仔细回味了一阵,终于笑道。 “志向不小。” 志向,其实是野心的文雅说法。 韩绍闻言,心道自己这位便宜岳父,还真是个妙人。 笑了笑,便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这等流传千古的名言出口。 果然李文静眸光一亮,评价道。 “你这小子,就算不为名将,也当成就一方名儒。” 韩绍失笑。 他也想啊。 佳人揽入怀,提笔润风月,何等风流? 可是系统不允许啊。 有这玩意儿在身,他这辈子怕是注定要当个人屠了。 只是这时李文静还是有些为难道。 “此次大战,府库消耗不小,若是人多怕是支撑不起。”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不只是在说热兵器时代。 换成冷兵器,也是如此。 兵家、战马、粮秣,战端一启,这些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战后的论功、抚恤,同样也是。 幽州苦寒,一郡之地甚至比不上南方小县。 这些年虽然有李文静的苦心经营,外加闪转腾挪,有了一些积蓄。 但终究是经不起天长日久的消磨。 不过在听闻这话后的韩绍,却是微微一笑。 “将军府出面就行,资粮由我一人供应即可。” 李文静闻言,神色一怔。 “伱?” 说完,李文静便准备帮韩绍算算账。 如果只是让养济院那些孤儿吃饱饭,或许还能勉力支撑。 但韩绍想得明显不止是这样,肯定还包括武道启蒙这些…… 这样一来,那消耗可就大了去了。 对此,韩绍却是眨了眨笑道。 “伯父可是忘了,我可是一座草原的……” 这话显然是对李文静那天的‘草原王’作出的回应。 李文静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又看了看西郊这片地势开阔的地带,忽然笑道。 “难怪你小子会将这慰灵碑选在这西郊之地。” 韩绍没有回应。 只是再次抬眼望了一眼头顶的虚空。 漫天风雪,自然少不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云密布。 然后才感慨道。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虚空飘雪,算不得无雨。 所以韩绍这话,明显是带着隐喻。 可饶是李文静通晓经典,一时间还是没想到这话出自哪里。 于是迟疑了下便道。 “何解?” 韩绍有些讶异。 这话出自【周易·小过卦第六十二】。 按理说,以这方世界‘百家出于易’的说法,不应该没读过。 除非……要么【易经】残缺。 要么……两方世界流传的不是一个【易】。 只是无论是哪一点,韩绍都不敢胡言乱语。 想了想,只是将后半句补了上去。 “公弋取彼在穴。” 这话说完。 李文静细细思索了一阵,又望向一旁的公孙度才明悟过来。 ‘浓云密布而不降雨,它从我们城邑的西郊升起,君上竭力射取隐藏穴中的害兽……’ 这话连起来就好理解了。 前半句,在说积累。 后半句,在说公孙度在蓄势,意图一举猎杀那些窥伺镇辽城的野兽。 果然就在两人在私底下传音的这会儿工夫。 那将军府文吏也终于念完了那篇堪称雄文的祭文。 而那些被这篇祭文牵动心神的镇辽百姓中,有人忽然高声问道。 “大将军!某斗胆问一声!” “接下来那乌丸蛮狗,咱们还打不打?” 这话出口。 不少人面露复杂之色。 打仗,是要继续死人的。 而今年的这一战,镇辽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可要是不打。 如此多的镇辽儿郎,岂不是白死了! 回想起刚刚那篇祭文中的慷慨壮烈,在场百姓……不甘心! 而这时,听闻这话的公孙度眸间,隐约有火光闪过。 目光扫过一众镇辽百姓,口中沉声道。 “打!” 属于镇辽军的耻辱,属于他公孙度的耻辱。 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刷!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 也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他不但要往北打! 总有一天,他还要亲手将某些人头拧下来。 然后踩着他们脑袋,问问他们,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捋我公孙度的虎须! 而当公孙度这一个简单的‘打’字落下。 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镇辽百姓,终于坚定了神色。 而后迎着风雪,在这块高大的慰灵碑面前,怒吼道。 “复仇!复仇!” 韩绍神色默然地看着沸腾的一幕。 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公孙度要复仇。 还是这些百姓。 又或者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这股大势的一部分。 不过这对于韩绍,以及他那座曾经的定北城,日后的冠军县来说,都是好事。 独木难成林。 他需要帮助,需要积累。 正如刚刚他说的那句卦象。 六五,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公弋取彼在穴! 幽州、乌丸这一局,‘公’命在公孙度。 未来天下这一局,却犹未可知。 总有一天,他韩绍要做主角。 ‘彼可取而代之!’ …… (本章完) 168.第166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 第166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章!) 借着这场大祭的机会,公孙度算是将镇辽军未来的方向定了下来。 目标就是乌丸! 要做的,就是备战! 对此李文静状若头疼的叹息一声。 “接下来,有的忙了。” 与乌丸部一战,若是能毕其功于一役还好。 若是真打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那无论对乌丸部,还是镇辽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作为公孙度和镇辽军的大管家,李文静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最大程度增强镇辽军的实力。 为此,单靠镇辽一座城肯定是不够的。 非得最大限度地汇集整个幽州的力量才行。 只是这样一来,来自各方力量的掣肘,肯定是免不了的。 韩绍笑道。 “伯父,这是能者多劳。” 李文静闻言,眯着小眼看了他一眼。 似乎想从这厮脸上找出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看来看去,这厮眼中都只有真诚的赞誉。 “就当你这小子在夸老夫吧。” 李文静失笑间,想了想又道。 “回头带婉娘那妮子去老夫家中坐坐。” “哎,人老了,最怕失了人味。” 第七境的修士,失了人味,那就意味着离天人五衰和道化不远了。 虽然以李文静目前的寿数来说,这一天还很远…… 看着李文静这副唏嘘怅然的样子,韩绍点头道。 “好。” 李文静闻言,心情明显好了几分。 轻轻拍拍韩绍身上的臂甲,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看了一眼那高大慰灵碑后,轻叹一声便消失在原地。 相较于其他人在石碑前点燃了一柱香火,李文静和公孙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传说第七境的香火,是有‘重量’的。 一般人受不起。 所以也就没多此一举。 韩绍本来也举了一柱香,准备插到石碑前的香炉中。 可就在香火落在半空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鬼使神差的,韩绍掐灭了香头。 只将手中未燃的那截长香,插在了香炉中。 这方世界并没有所谓的‘故弄玄虚’一说。 韩绍最终还是顺从了刚刚那冥冥之中传来的感应。 见一旁侍立的甲士露出讶异的目光,韩绍沉吟了下,交代道。 “本侯的那柱香,不要去动它。” 甲士闻言,神色一肃,拱手应道。 “喏。” 他们都是这一战伤残下来的将士,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军中,黯然回家浑浑噩噩度日了。 却没想到将军府竟然将他们留了下来,另组了一个慰灵卫。 用来护卫这慰灵碑。 这样一来,虽然再也无法上阵杀敌了。 但好歹没脱了这身甲,还能继续食上一份俸禄。 对此他们自然感激不已。 “多谢侯爷,为我等废人出言……” 他们都听说了。 跟这慰灵碑一样,他们这支慰灵卫也是源自于这位冠军侯的建议。 看着眼前几人感激中带着几分惭愧的神色。 韩绍有些不快。 “你等皆是有功之人,何用以废人自居?” “好好活着,好好替那石碑上数万个人名活着!” “不要让他们失望。” 听到韩绍这番训斥,这些战场的厮杀汉双目一红。 再次拱手郑重应声道。 “喏!” 韩绍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道。 “别觉得自己身体残了,就没用了。” “接下来,本侯还要用你们,到时候希望伱们不要忘了那些战场上活命、厮杀的本事!” 听到这话,一众慰灵卫的甲士原本晦暗的眸光,猛地一亮。 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 “侯爷,果真?” 对此,韩绍暂时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失笑道。 “安心等着便是。” 老实说,过往镇辽军对这些伤残老卒的处理方式,有些太粗糙了。 也太浪费了。 这些能从惨烈战场上活下来的精悍老卒,哪一个没有各自的手段? 稍微打磨整训一下,就是上好的武道启蒙教习。 甚至再想得远一点,若是等日后扫灭了某些盘踞乡野的宗族之后。 将这些老卒下放去做村长、里长,足以填补因此造成的权利真空。 从而一举打破‘自古皇权不下乡’的规矩。 当然,现在还不行。 …… 韩绍那座小院太小。 索性将隔壁买了下来,打通之后,供吕彦等亲卫居住。 这样一来,几个大男人也不用局促地挤一间屋子了。 当然这些都是姜婉的安排。 至于姜婉的意思,韩绍也明白。 无非是想着就算日后搬去新居,这间祖屋也算是有个念想。 对此,韩绍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多管。 只是从西郊慰灵碑处回来的路上,韩绍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那小院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韩绍本想调转马头,回陷阵营住一晚。 可一想到那天被某人堵在营房前的尴尬一幕,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而这时,吕彦等人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面色一变之下,赶忙小心试探道。 “侯爷……要不要暂且避上一避?” 韩绍蹙眉打量了几人一眼,不满道。 “本侯战场之上纵横无敌,从未退缩过一步,今日焉能畏惧妇人如虎,连家都不敢回?” 吕彦等人闻言,一脸肃然与敬畏。 “侯爷威武!” 对此,韩绍心中苦笑。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还不如干脆一点。 这样最起码还能落个视死如归的名头。 于是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策马而回。 果然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左一右两道身影,于廊前相对而坐。 见韩绍在吕彦等人的簇拥下,踩着院中的积雪大步而来。 这才盈盈起身,齐齐道了一声。 “回来了。” 廊外白雪皑皑,洁白一片。 衬得廊下那两道身穿素白绣裙的女子,有如画中人一般。 只是如此和谐的一幕,不但看得韩绍微微一愣。 就连身后的吕彦几人也是面色古怪。 可他们到底都是些聪明的家伙,一看此情此景,赶忙脚底抹油道。 “侯爷,我们去喂马!” 韩绍心中暗骂这些混账,不是个东西。 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踏上廊前地板上的那一刻,韩绍没有蠢到去问公孙辛夷怎么来了。 只是感慨道。 “今日雪下得有些急了,怎么不去屋里待着?” 听到这话,姜婉温和笑道。 “屋里气闷,反倒不如外面敞亮。” 正打算上前接过韩绍手里的马鞭,可就是这回话的工夫,公孙辛夷已经招呼着一旁的侍婢接过。 然后自己亲自上前为韩绍卸甲。 姜婉动作一僵,抬眼看了眼公孙辛夷那张清冷绝色的玉容,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而公孙辛夷却没有看她。 此时的她眼中哪还容得下其他? 一连几日不见,这负心薄幸之辈,也不上将军府去寻她。 倒是让她在府中饱受了几日噬骨蚀心的苦楚。 淡淡剜了某人一眼,消磨了几分心中的怨气。 公孙辛夷解下一块甲胄,语气平淡道。 “这甲该换了,有些不衬你如今的身份了。”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竟让姜婉一时间分不清公孙辛夷到底是说【甲】,还是在说人。 韩绍倒是无所谓。 以他如今的修为,除非是那些墨家墨者打造的玄甲。 其他甲胄穿在身上,大抵上也是个表明身份的装饰品而已。 正打算说不用了,这甲穿得挺好。 却听公孙辛夷接着幽幽道。 “父亲武库中倒是珍藏了几件上好的墨家玄甲,回头我挑一件让人送来。” 韩绍闻言,顿时被堵住了话头。 讷讷地看了公孙辛夷一眼,有些迟疑道。 “这……会不会不太好?” 能被公孙度这个第七境的武道真仙珍藏的玄甲,自然不会是凡品。 这要是弄出一件来穿在身上,整日在公孙度面前晃荡。 威风是威风了,可仇恨估计也算是拉满了。 只是公孙辛夷却是浑不在意道。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嘶—— 韩绍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劫富济贫,正合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道。 咱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至于某人的仇恨值什么的,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毕竟人都要了,再要他一身甲怎么了? ‘老家伙,该爆金币啦!’ 想到这里,韩绍顿时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公孙辛夷,韩绍还是道了一声。 “多谢木兰了。” 这一声谢,顿时让公孙辛夷心中有些不满。 心说,你跟这姜家女也是这般客气? 有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韩绍想想也是。 两人相识的时间,虽然看起来不长。 但生死一路走过来,有些事情早就已经算不清了。 不过再想想也挺有意思。 他跟公孙辛夷战场相识。 如今胯下纵横驰骋的乌骓龙驹,腰间斩尽敌首的长刀睚眦以及那柄替他挣来赫赫声名的雕纹大弓。 要是再算上那身墨家玄甲。 好像这一身装备,都是公孙辛夷给自己的。 彼此对视间,公孙辛夷似乎也想到了这里。 而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一旁的姜婉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觉得这份笑容分外刺眼。 默默退到一边后,抬头望着廊外仍在飘雪阴郁的天色,似乎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郁了起来。 说来也怪,本来她不怎么怕冷的。 可现在她只感觉浑身冰凉,似乎连思绪也变得混沌起来。 因为她感觉她的绍哥儿好像……不再属于她了…… 可就在这时,姜婉忽然感觉身后一暖。 而后便感觉整个人落入了暖炉之中。 与身后那挺拔修长的身影相比,她的身形显得有些娇小。 姜婉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可她的力气是那般弱小,哪能反抗得了对方? 只能默默垂下了微红的螓首,然后强忍着女儿家的羞涩,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公孙辛夷。 只见那女人也在看自己。 只是目光中却没有多少嫌恶、愤懑的情绪,反而显得平淡。 ‘她不生气吗?’ 姜婉眼神有些不解。 或许是她此刻的眼神并没有加以掩饰,公孙辛夷难得读懂了这份不解。 只是公孙辛夷觉得该说的话,上次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只要这姜家女不让彼此为难,她可以不在意对方的存在。 说到底,出身大族的她,早就将有些事情看得很透彻了。 婚姻这种事情除了本身的感情之外,掺杂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再说直白一点,若是她的韩郎没有表现足够的价值与实力。 就算她祖父和父亲再宠溺她,也不可能对两人的关系,采取如今这般默许、乃至纵容的态度。 除此之外…… “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我公孙辛夷以外,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女子?” 听到公孙辛夷这句突如其来的传音。 姜婉神色一愣。 本能地想反驳她的话,说她的绍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可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认真之色,这份反驳的勇气忽然消散了大半。 见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些,公孙辛夷已经带着几分怅然,继续道。 “小民之家,蹉跎一生,只为温饱。” “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还能做到。” “但似你我这等人家,虽得富贵荣华,但有些事情却是没有那般自主的。” 不但是她们这些女儿家。 男子也是一样。 若是她的韩郎是个安分守己的守成之人还好说。 可偏偏他是个有野心的。 如今已经身负彻侯之位的他,再想往上走,必定是风大浪急。 日后为了稳固地位,难免要与其他势力连成一片。 壮大也好,自保也好。 而联姻,历来都是各个势力间取得互信的最便捷途径。 只是她的韩郎身后没有家族,有的只有他自己。 若是真有那一天,需要牺牲,似乎能牺牲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眼神不无哀怨地瞥了某人一眼。 只是这时姜婉却是忽然问道。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以姜婉的修为,就算是传音,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 所以她这话是直接问出来的。 公孙辛夷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那双宛如秋水横波的上等眸子,低垂眼帘。 “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韩绍这些天一直没去寻她。 某种意义上也在向她表明不会舍弃这姜家女的态度。 公孙辛夷懂了。 所以今日上门除了一解相思之苦外,更多的则是想将话直接说开。 这或许就是公孙辛夷吧。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一如她那杆当初在战场之上轰然破碎的银枪一样。 总是喜欢直来直去。 姜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将门贵女,或许是被对方口中‘一家人’所触动。 第一次感觉此女那张天生的寡淡脸,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 而眼看这时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韩绍缓缓松开怀中的姜婉,拉着她走到公孙辛夷面前。 然后用另一只手牵起公孙辛夷。 一手一个。 站在中间的韩绍就像是个被两片洁白羽翼护着的鸟人。 看起来渣渣的。 实际上也是渣渣的。 感谢这方包容的世界吧。 否则这个时候就算不被正义铁锤,也大概率会成为诚哥大军中的一员。 “委屈你们了。” “此生定不相负。” 虽然男人的承诺,大多时候都带着几分时效性。 但韩绍觉得能做到几分,那是能力问题。 要是连说都不说,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此时韩绍的态度自然是极度端正的。 拉着两人在廊下的桌案前坐下后,亲自为两人奉上茶水。 “愿此生绵绵无绝期。” 公孙辛夷深深看了神色认真的韩绍一眼,率先举起茶盏。 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一如战场之上那般,檀口轻吐。 “木兰信韩郎。” 说完,望向一旁的姜婉。 被两人目光注视的姜婉,默默垂首了一阵,这才挽起茶盏,看向公孙辛夷。 “莫要轻贱于我。” 嫡庶宗法。 就算是天子,嫡妻也只有一位。 余者就算是沾染一个【妻】字的名分,终究嫡庶有别。 姜婉可以为了她的绍哥儿,退上一步。 但她绝接受不了日后有人在内宅中,仗着嫡妻的名分轻辱她。 乃至轻辱她未来的子嗣。 听到姜婉这般近乎决绝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前身的残魂作祟,韩绍心中莫名感受到一股刺痛。 脑海中似乎有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嚷着‘不要答应!婉娘不要答应!’ 可就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 公孙辛夷已经断然接话道。 “日后府宅之内,你我无非贵贱,日后诞下子嗣……” 公孙辛夷这话说着,微微犹疑了一阵,最终还是道。 “汝子即吾子,吾子亦汝子,皆一以视之!” 听到这话,姜婉定定地看了公孙辛夷一阵,似乎在分辨她这话的真假可信。 可在眼神瞥过一旁神色有些挣扎的韩绍后,姜婉终究微微叹息一声。 先是道了一声。 “姐姐。” 然后挽起手中的茶盏,将茶盏中被寒风吹得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腹的那一刻。 姜婉那双略显柔媚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抹轻松与释然。 其实所谓贵贱什么的,只要绍哥儿心中有她,都不重要。 换句话说,过往的她为了绍哥儿连自我舍弃了。 今日,又有舍不得的呢? 从未见过姜婉这般‘豪迈’做派的韩绍,目光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婉娘……” 而桌案另一边的公孙辛夷,听到姜婉这声‘姐姐’,眼神中终于也闪过一抹轻松。 因为她知道‘这一战’终究是她赢了。 赢得堂皇正大。 纯靠家世背景的碾压。 可她又知道,其实她还是输了。 因为从今往后,她的韩郎都会觉得亏欠他的婉娘。 会想尽办法给她一切能给予的补偿。 所以…… 有的时候输与赢、得与失之间的界限,就是这般的模糊与无奈。 公孙辛夷心中叹息一声。 顺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茶叶低劣、廉价的缘故。 入口,微苦。 公孙辛夷抿了抿略显嫣红的薄唇,放下手中茶盏的那一刻。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得那般大度。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的女子,也会嫉妒。 是的。 她很嫉妒姜婉。 嫉妒她能够一个人拥有了韩郎这么多年。 嫉妒她以后还会拥有更多。 甚至嫉妒她拥有那后退一步的选择机会。 她公孙辛夷不行。 因为辽东公孙的脸面,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跟刚刚姜婉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些话,以她的骄傲,自然不会跟姜婉说。 能说的只有一句寡淡的。 “我该走了。” 话已说尽。 想要的结果,也已经得到了。 再留下来,公孙辛夷只会觉得别扭。 不是因为院子太破。 只是这里是属于‘婉娘和她的绍哥儿’的。 不是她的主场。 不过没关系,她给韩绍准备的府宅,已经挂上【冠军侯府】的匾额。 等到年后搬过去,就好多了。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情忽然好上了一些。 原本嘴里微苦的茶味,渐渐泛起几分甜意。 ‘回甘么?’ 看来不是茶的原因…… 而公孙辛夷这般干净利落的举动,不禁让姜婉神色一愣。 不过细想起来,上一次两人见面好像也是这样。 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是莫名其妙。 对此,姜婉也只能将之理解为世家贵女的个性。 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对韩绍道。 “绍哥儿,你送一下吧。” 这种女主人端茶送客的口气,顿时让公孙辛夷嘴里又泛起几分苦意。 韩绍倒是没有多想,起身便引着公孙辛夷往外面走去。 或许是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有了几分将晚的样子。 再加上这坊里前些天,失足死了两个人。 这左邻右舍的坊间乡邻,安分了许多。 两人出了院门行进了一阵,也没看到有人出门。 “今日慰灵碑大祭,父亲也去了?” 如今的公孙辛夷已经遵从某人的建议,脱了那身甲。 所以那种场面她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只能等日后再去祭拜一番那些阵殁的将士英灵。 韩绍闻言,便顺嘴将大祭上的事情,跟公孙辛夷讲述了一番。 等听到公孙度当着镇辽将官和阖城百姓的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公孙辛夷轻叹一声。 “战事一起,尚不知又有多少儿郎埋骨草原。” “又不知那慰灵碑上会添上几多英灵。” 对此,韩绍摇了摇头,正色道。 “伯父这般决定是对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不将那些蛮狗打残、打服!早晚都是大患!” “所以晚打,不如早打!” “至于牺牲……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义不掌财。 慈不掌兵。 为将者,只能说尽最大的努力减少将士的损失和伤亡。 除此之外…… 这话说着,韩绍忽然一愣。 却见公孙辛夷在听闻自己的话后,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我跟那姜婉,又算什么? 正好走到某处窄巷拐角处的公孙辛夷,有些恨恨地瞪了韩绍一眼,然后猛地环住韩绍的虎腰。 唔—— 韩绍瞪大了双眼。 这特码是第几次了? 公孙辛夷眼神微眯,感觉口中回甘甚甜。 果然不是茶叶的问题! 只是就在她贪婪索取的时候,却见韩绍神态有些不对劲。 有些迷乱的公孙辛夷,顺着韩绍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道浑身散发着恐怖杀机的身影,正双目赤红地看着两人。 出于女儿家的羞耻心,公孙辛夷往韩绍身后侧了侧。 探首望去,顿时有些奇怪道。 “寺人?” …… 今晚没了,待会儿要改文 (本章完) 169.第167章 公孙辛夷:你不配! 第167章 公孙辛夷:你不配! 寺人,算是皇权衍生下的特有产物。 因其独特、残缺的生理构造,有时候总会显得跟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稍稍仔细打量,就能看出端倪来。 所以尽管此人一身锦衣华服,姿容俊美,公孙辛夷还是一眼看出了此人的不同。 太阴柔了。 气息如此、仪态如此,甚至就连神韵也是如此。 ‘寺人?’ 听到公孙辛夷有些古怪地吐出这两个字。 窄巷处那道浑身充满杀气的身影,身上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 那张俊美不似凡物的面容上,越发阴沉。 “你不认得……我了?” 姬九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改换了自称。 那双略显狭长的眉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贪婪中带着几分希冀。 可听闻这话的公孙辛夷却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心中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需要认识你?”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清冷,微微上挑的眉眼间,依旧是那般孤傲。 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时候,人还是那个人。 只是在某些特定的人面前,才会显现出几分不同。 若是在今日之前,姬九只会觉得这样的女子芝兰其馨、卓尔不群。 就仿佛一株盛开在这北地冰雪中的雪莲。 注定与这世上大多数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可偏偏刚刚…… 他看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姬九只感觉自己心中某一处神圣洁净之地,遭到了污染。 某些一直希冀、幻想、坚守的美好,瞬间轰然破碎。 ‘她甚至……都不曾记得自己……’ 姬九身上那股杀意越发浓郁,神态更是隐现癫狂。 “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 “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听得姬九这番明显带着质问的口气。 公孙辛夷心中莫名其妙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火气。 这阉货是不是有病! 坏了她的好事不说!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自己这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伱以为你是谁? 被激起几分烈性的公孙辛夷,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发作。 可瞥见身前的韩绍,她还是忍住了。 毕竟阉人说到底也勉强算是男子,自己一个身心皆有所属的女子与之理论,未免有些难看。 所以在得到韩绍那一抹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公孙辛夷顺从地待在韩绍的身后,没有说话。 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那面容俊美的‘寺人’,想要看看这厮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陌生与冷漠。 姬九心中一阵刺痛。 那张不似凡物的面容之上,青筋毕露,尽显狰狞。 明明那一年的冬天,他来找过她的! 从神都镐京到幽州镇辽,一路一万三千里! 他姬九以堂堂大雍皇子之尊,以双脚一步步丈量过。 为的只是见一见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后! 大雍未来母仪天下的帝后! 看一看她是不是配得上自己,看一看她是不是配得这大雍的天下。 姬九犹记得他第一眼见了她,就被牢牢锁住了心神。 尽管她跟自己印象中的母妃不同,不是那种柔情似水的女子。 反倒是显得锋芒毕露。 那双本该眼含秋波、明媚娇柔的眸子,更是锐利清冷。 仿佛永远都在居高临下地俯瞰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一般。 那一眼之后,姬九就知道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自己。 配得上这大雍的天下! 姬九甚至幻想着此女一身大红凤袍,凤冠霞帔,与自己相携着站在未央宫的大殿前,迎接满朝朱紫叩拜的场景了。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就仿佛那九天神凰谪落了凡间,被这浊世的尘埃所沾染。 不再高贵! 不再圣洁!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有如尘埃浊物一般的卑贱小卒! “你该死!” 姬九将目光从公孙辛夷身上挪开,转而看向韩绍这个昔日的卑贱小卒。 浑身杀意沸腾。 对此,韩绍叹息一声站了出来。 口中幽幽吐出几个字。 “你就是那个姬家子?” 话音不重,字也不多。 可偏偏这话说完,却仿佛一声惊雷于这虚空炸响。 公孙辛夷霍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寺人’,眼神震惊。 这么多年了。 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个人,有如宿命一般将公孙辛夷本该清静的心境笼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几成梦魇! 可没想到过往那个只存在于只言片语中的存在,竟然会有一天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让公孙辛夷有种说不上来的荒唐之感。 另外,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腻歪。 毕竟真要说起来,眼前的此人是自己缔结过婚约的未婚夫婿。 有这个名分在,在婚约未曾解除之前。 不管她自己承不承认,在世人眼中,她公孙辛夷就已经是半个姬家妇。 而她与韩郎就算再是情谊深厚,私定终身,也只能算是见不得光的私情而已。 想到此处,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不得不说,女人真正狠起来,有时候连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韩绍有些古怪地瞥了公孙辛夷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此时就好像成了前世某些小说里的反派。 抢了主角的女人,逼得主角奋发图强,然后一路开挂,大杀四方。 至于公孙辛夷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派女主嘛。 啧啧啧—— 韩绍眼神同情地看着眼前的苦主。 似乎想要从这位苦主身上,找出几分身为小说主角的气质。 其实自从那天以令狐安为首的那些天使走了以后。 他就一直在关注着对方。 只是直到刚刚这厮主动走了出来,说出那样的话,露出那样的表情。 韩绍才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说起来还挺尴尬的。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光天化日这般那般。 还那般……主动…… 换做任何男人都要心态爆炸。 恨不得当场杀人。 韩绍理解对方,同情对方。 但这种事情偏偏退让不得。 所以只能在心里说上一声抱歉了。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听到韩绍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担心。 因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寺人’身上的气息,玄奥无比。 甚至让她这个元神境真人看不出深浅。 正想说什么,韩绍莞尔一笑。 “又不相信我?” 看着韩绍这副云淡风轻、自信满满的模样,公孙辛夷心中一安。 那双平日里清冷孤傲的眸子,绵绵情意近乎毫无遮掩。 “你要小心。” 说着,公孙辛夷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姬九,语气决然道。 “无论如何,木兰都与你一起面对。” 她跟韩郎的私情,暴露在此人面前。 若是传出去,定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到时候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谁也说不好。 不过想来,以她祖父和外祖都默许的态度来看,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情。 毕竟如今的大雍姬氏,早就不是曾经的姬氏了。 皇子尊贵,归尊贵。 但在天下这副大局面前,也不是不可以舍弃的存在。 更何况当初公孙氏那些老东西之所以选中姬九,本来就是看中了他没什么存在感。 算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心中安定了许多。 说完那话,在得到韩绍回应之后,便准备抽身离去。 不管怎么样,这位姬氏皇子出现在镇辽城,她还是要告诉公孙度一声的。 毕竟若是韩绍将此人杀了……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这时,那姬家子竟然断喝一声。 “不许走!” 听着这急切间,显得有些尖利的嗓音。 公孙辛夷莲步微顿,眼神嘲讽地看着对方。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不知道怎的,姬九眼神中竟然闪过一抹祈求。 但更多的则是不甘。 这么多年,他困守府中,犹如笼中困兽,苦苦忍耐。 眼前这个身处幽州苦寒之地的绝美身影,就是照耀在这笼前的一缕光。 就算如今这一缕光已经被蒙了一层尘埃。 可他在愤怒之余,还是……不舍! 公孙辛夷闻言,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 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竟然真的从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丝残缺的画面。 似乎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她是见过这张脸。 只是没有如今的锦衣华服,反倒是一身乞儿相。 不过说来可笑的是,这等富贵出身的贵种,就算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那种真正的乞儿模样。 公孙辛夷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只是当时她只以为对方是普通世家子,在玩什么浪荡世间的戏码。 所以在随手丢下几枚铜子后,念叨一声‘无聊’,便没往心里去。 如今若不是元神境的神魂太过强大。 还真是记不得了。 只是在看着那姬家子眼神中的渴望,公孙辛夷却是无情道。 “不记得。” 姬九有些癫狂的眼神一阵黯淡。 随后便紧接着艰难道。 “这么多年,孤予你的信件,你……看过吗?” 对此,公孙辛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军务繁忙,无暇得空顾及这些琐事。” 琐事? 原来孤的信件……只是琐事…… 是啊! 若是她真的看过孤的信件,应当知道孤的信件中,除了文字,尚有孤所画的神都风物、以及孤所画的美人图…… 页页张张,皆是她。 看着公孙辛夷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准备离去。 姬九低下了身为皇子高傲的头颅,以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 “别走,跟孤去神都,做孤的王后,好不好?” 听闻姬九这话,公孙辛夷差点被气笑了。 王后? 当我公孙辛夷是那种贪图这些虚荣的女子么? 于是,冷声道。 “做梦。” 短短两个字,有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了姬九的心间。 也顺势砸碎了姬九原本还能勉力维持的皇子体面。 “为什么!” 姬九面色狰狞,声音尖利地怒吼一声。 “孤可以让你做王后!” “以后甚至可以让你当上帝后!母仪天下!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整个天下,都会在你公孙辛夷的脚下匍匐、叩拜!” “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可是他这番足以让世间无数女子为之动容的话,换来的竟然只是公孙辛夷一声冷笑。 “我不要。” 姬九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张俊美无俦脸上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 公孙辛夷淡淡道。 “因为你不配。” 什么东西。 要不是为了乱你心性,让待会儿韩郎与你动手时,轻松一点。 你以为我会跟你废这么多的话? 不过眼看着这姬家子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公孙辛夷觉得也差不多了。 于是身形一虚,便消失在这处窄巷之中。 对此,惊醒过来的姬九,想要阻拦。 可这时韩绍却是轻笑一声,踩出一步。 “咱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不要为难女人。” 这一步踏出。 一身朴素冬衣,看起来有如民间普通俊俏郎君的韩绍,瞬间有如出鞘的神兵。 眼神睥睨,锐意冲霄,霸烈无比。 也只是直到这一刻,姬九才猛然惊醒过来。 眼前这个卑贱小卒出身的大雍新晋冠军侯,并不是自己曾经在神都见过的那些靠着家族余荫的酒囊饭袋。 而是生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当朝勇将! 默默从公孙辛夷消失的地方收入目光,姬九那隐现癫狂的脸上,泛起一抹冷笑。 “看来,是孤小觑你这个卑贱小卒了。” 听到姬九左一个卑贱,右一个小卒。 韩绍眉头微蹙。 忽然感觉这大雍皇族也不过尔尔。 这教育出来的皇子……嗯,素质一般。 没见他韩某人,现在都不怎么说脏话了吗? “尔母婢也!” 听到韩绍煞有其事地吐出这四个字。 姬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他在骂孤? 这卑贱小卒竟然敢骂孤? 不但骂孤,还羞辱了他的母亲! 一瞬间,姬九本就狰狞的脸色,双目赤红。 “逆贼!你……你敢辱骂当朝皇妃!” 大逆不道! 必是逆贼! 韩绍闻言一愣,表情有些冤枉。 他觉得自己没有骂人啊。 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姬家子行九,母妃原先不过宫女出身。 换到民间,不就是婢女么? 不过不重要。 连皇子王妃都抢了,骂两声怎么了? 皇帝老儿还能杀某家两次头不成?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轻笑,眯着眼睛看着姬九,见他身上越来越浓郁的杀机,忽然问道。 “你想杀我?”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姬九狰狞的面上也闪过一抹嘲讽。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你以为在孤面前,你还能活?” 对此,韩绍挥手纠正道。 “什么夺妻之恨?我与木兰一见倾心,早已定下终身……”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韩绍这话踩到痛脚的姬九,面色一狞。 “你找死!” 说着,见韩绍将目光望向将军府,姬九狞笑道。 “别指望公孙度那老狗能救你!” 话音一落。 姬九手中毫光一闪,便现出一枚通体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宝珠。 “此为蜃珠!乃第八境蜃龙龙珠所化!” “法域一开,自成一境!非第八境不可破!” 韩绍闻言,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手中的蜃珠。 然后问道。 “果真这般神奇?” 面对某人这般没见识的言语,姬九自然冷笑以对。 手中指诀一引。 瞬间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湛蓝空间之内。 “今日孤要将你这卑贱小卒,剥皮抽筋!” “方能消孤心头之恨!” “以及孤今日所受之屈辱!” …… 还要改文,今晚没了 (本章完) 170.第168章 蜃龙!海市!绍哥儿! 第168章 蜃龙!海市!绍哥儿! 法域弥漫的那一刻,原本破落逼仄的窄巷,被迅速剥离开来。 整方天地似乎都被那抹湛蓝侵染。 深邃、神秘而瑰丽。 身处其中的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美景。 心中感慨,这样的宝物用来哄女子开心,什么样的女子拿不下? 偏偏用来打打杀杀。 真是暴殄天物啊! 收回目光的韩绍,眼神怜悯地看着姬九。 所以……某些人身为败犬是有缘由的。 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条件做基础,却不懂得合理利用。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后还怨天尤人。 何其可怜? 何其愚蠢? 不过这样也好。 敌人不犯蠢,似他这样出身的人,哪来的机会? 这般戏谑地想着,韩绍金身境的法力顺势护住自身,抵挡着四周那无处不在的杀机侵蚀。 一面放出神念,沿着身边这片湛蓝的空间探索而去。 不得不说,那姬九在这方面是个实诚的。 说是法域一开,自成一境。 就是一境! 最起码以韩绍如今的神念覆盖之广,一念过去,整个镇辽城都在他的神魂映照之下。 可这片湛蓝法域却仿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一般。 除了眼前的这姬九外,能感应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甚至就连之前无往不利的【小地图】也是如此。 被韩绍眼神中怜悯刺激到了的姬九,在感应到了韩绍放出神念,并露出讶异的神色后,顿时癫狂一笑。 “井底之蛙,不见天地!” “今日托孤的福,让你这个卑贱小卒见识到了真正的天地,想来便是死了,你也应该知足了!” 话音一落。 四周原本瑰丽无比的平静空间,陡然生出一股波澜。 而后越来越剧烈。 竟让韩绍听到了一股只属于大海的惊涛骇浪之声。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作用在韩绍身躯之上。 似乎要将之碾压、糅碎,然后销魂蚀骨一般。 ‘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可怕……’ 这一刻,饶是金身境号称周身无漏、诸法不侵,也感受了几分恐怖与无力。 ‘这就是第八境留下的法域么?’ ‘哪怕只是稍加引动,竟然就如此可怕!’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而后笑道。 “杀了本侯,就算你是皇子,也走不出镇辽城的。” 当朝皇子在镇辽城杀了太康帝亲封的冠军侯,这算什么? 这是将太康帝的脸,亲自送辽东公孙的面前打啊! 到时候只要拿住他姬九,将这事公之于众,怕是整个天下都会因此而震动。 届时有多少人会看太康帝的笑话。 他姬九的下场又会如何,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面对韩绍的好心提醒,姬九却是哈哈大笑道。 “怕了?伱怕了!” “怕,也要死!” 说着,姬九笑声猛然一顿,面色狰狞地幽幽道。 “放心好了!孤忍了这么多年,又岂会让你这个区区小卒坏了孤多年的忍耐与谋划?” “杀了你,孤自然有孤的脱身之法!” “这点就不劳你这个将死之人操心了!” 听到这话,韩绍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阵,然后忽然笑道。 “那就好。” “这样,本侯也放心了。” 这话说完。 宛如置身湛蓝大海之中的韩绍,周身猛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的大日初生,绯雾飒蔽,似幕绡绸。 而后迅速璀璨,渐渐便被渲染成无尽金光普照四方。 身处这片耀眼金光之中的韩绍,一身朴素冬衣,却仿佛从太古神话中走出的古老神祗。 一步步向着姬九踏步而来。 感受着韩绍那股耀眼金光中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大有一副焚江煮海,似乎要将这天地都要烧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原本大局在握的姬九,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震惊。 “太阳真火!怎么可能?” 天地至阳! 诸火之最! 若是没有亲眼见过、感受过,根本无人能真正意识到这种传说中至强真火的可怕。 就像此刻,眼下这片由第八境蜃龙龙珠所化的法域,在这股真火之下,竟然隐隐沸腾起来。 如果任由它这般烧下去,怕是真能将这法域烧穿! 姬九色变之下,手中指诀再次一引,总算是稳住了四周的空间。 不过这一刻,他也总算是知道这卑贱小卒,为什么能在定北城下连斩两名蛮族法相金身境大能了! 有这样的至强真火在身,那两名蛮族大能死得不冤! 想到这里,姬九终于收起了几分眼中的轻视与癫狂。 看着缓步逼近的韩绍,瞬间拉开身形。 对此,韩绍失笑一声。 “怕了?你怕了。” “怕,也要死。” 听着韩绍原封不动,重复了自己的说辞。 姬九神色一滞,既而涨红、羞恼。 “放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卑贱小卒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对自己大雍皇子的身份,更是毫无敬畏。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心性,可谓是天生的逆贼! 真不知道父皇圣旨中是怎么落下【忠勇】二字,作为评语的。 ‘老东西,怕真是老糊涂了!’ 姬九在心中怒骂一声。 而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冷哼道。 “杀孤?就凭这个?” “若只是技止于此,不但孤的命,你拿不走!” “你的命,也要留下!” 说话间。 两人身处的这片空间内,原本的湛蓝之色,瞬间深邃暗沉下来。 如置深海之中的那一刻,一道巨大的龙吟之声,于深海的无声静谧之中咆哮而出。 那撼动神魂的龙吟之声传出的那一瞬间,韩绍身边那无尽耀眼金色火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韩绍神色不动,静静地看着那道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龙身。 蜃龙? 不得不说,龙性本淫,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眼前这道巨大龙身,龙首赤鬃,腰身极宽,遍生逆鳞。 多少给人一种奇形怪状之感。 只是到底还是龙属,这道蜃龙残魂本身更是第八境恐怖存在遗留下来的产物。 甫一出现,便弥漫着强大的恐怖威压。 韩绍向前迈动的脚步,微微一顿。 眉头轻蹙间,那柄陪着他纵横疆场的长刀睚眦,便出现在他手中。 而后迎着那道巨大蜃龙之身,便是当头一刀斩下。 天刀如瀑,在金身境的太阳真火加持下,宛如要斩开这片天地一般。 可一刀过后,韩绍却是眉头微拧。 斩空了? 看着前方那道毫无停滞向自己扑过来的巨大龙身,韩绍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多少意外。 蜃龙,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即见。 其脂和蜡作烛,香凡百步,烟中亦有楼台之形。 传说此龙,最擅幻境。 毫无修为的凡人身处其中,五感皆迷,以虚为实。 一旦成道。 就连修士的神魂堕入其中,也会迷失自我,不得超脱。 此刻,韩绍一刀未曾建功,再想斩出第二刀,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介于虚实之间的蜃龙之身,向着自己冲撞而过。 浩然伟力席卷之下,韩绍那身冬衣轰然爆碎。 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只见九只狰狞凶厉的三足金色神鸟,有如纹身一般遍布其上,似乎在无声唳鸣。 韩绍看着那身化作齑粉飞灰,消散一空的冬衣。 神色惋惜,而后渐渐冷漠。 可下一刻,四周包括那姬九在内的一切,似乎都渐渐扭曲虚幻起来。 连带着他的神思,也似乎渐渐堕入了其中。 蜃龙吐雾,演化一境。 这才是这颗蜃龙遗珠的真正可怕之处。 看着韩绍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神,渐渐混沌下来。 整个人就这么凝滞在原地。 姬九眼中的郑重与认真,瞬间化作一抹嘲弄。 他在神都那样吃人的地方,伪装、示弱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早就化作了本能。 区区小卒,就算有几分造化,也不过是侥天之幸。 如此得志便猖狂,甚至还叫嚣着要杀孤? 简直就是笑话! 孤要是这么好杀,早在当年母妃早逝于宫中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哪能苟活到今日? 想到这里,姬九眼神孺慕地看着手中那颗湛蓝的蜃龙遗珠,口中呢喃了一声。 “母妃……” 似乎听到了姬九这声轻声呼唤,那道蜃龙虚影再次从虚空中浮现。 而后蜿蜒着龙躯环绕在姬九身边。 那双本该混沌的巨大龙目,竟然现出几分难言的温柔。 对此,姬九凄凉一笑。 果然……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 唯有母妃不会…… 这般念头生出,姬九眼神一厉,霍然看向眼前这卑贱小卒。 杀了他? 不!如果只是简单地杀了他,那太便宜他了! 他在等,在等这小卒于蜃龙幻境中消磨神魂。 然后用【他化自在】炼制成自己的傀儡化身! 到时候不但那至强真火,太阳真火是自己的。 就连她也是自己的! 念头倏忽转过间,再次浮现出几分癫狂之色的姬九,咧嘴狞笑。 可眼神却是柔和地看着身边那具蜃龙虚影,宛如等待母亲夸奖的孩童一般,期待道。 “那女子母妃也见了,可还满意?” 蜃龙赤红的鬃毛在虚空浮荡,那双巨大的龙目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 并没有给姬九任何回应。 可姬九却仿佛得了夸赞一般,哈哈笑道。 “孤就知道母妃最懂皇儿。” “那女子皇儿喜欢,母妃定然也喜欢。” 说着,姬九正色道。 “母妃放心,以后皇儿一定带着她,给母妃叩首奉茶。” 而就在姬九这般跟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间。 被那蜃龙幻境笼罩其中的韩绍,此时也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有些沉沦其中。 在‘见’到姬九那厮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后,索性这么静静地‘看’了下去。 ……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 只是视线好像一下子低矮了许多。 韩绍手持着书卷,一遍一遍地诵读着圣人经典。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 “绍哥儿!绍哥儿!我来啦!” 韩绍闻声,嘴角下意识勾起,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往屋外看去。 果然片刻之后,便看到一道梳着总角的女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见韩绍跪坐在桌案前的样子,顿时嘟起嘴,不满道。 “绍哥儿,你又看书!” 对此,韩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姜婉。 随后不禁失笑出声。 因为眼前的女童俏皮而灵动,跟如今温婉安静的婉娘,大不相同。 这种新奇的感官,韩绍免不了生出几分兴趣。 而这时,眼前的女童已经不耐烦地拉起了他的袖子,哀求道。 “绍哥儿,别看书了,陪婉娘去玩吧!” 韩绍张了张嘴,想说好。 可吐出口的话,却是“不行啊,我爹说了,我天赋不行,只能勤能补拙,所以我还要继续读书……” 这话出口,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果然便看到眼前的女童,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好吧……” 看着姜婉情绪低落,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子。 ‘绍哥儿’想叫住她,可出于对父亲的畏惧,几经犹豫还是低头捧起手中的书卷。 韩绍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书卷上的圣人经典,他还能看进去几分。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所有的心神,都被刚刚那个俏皮可爱的女童吸引了过去。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前身留下的记忆中全部都有。 可记忆终究只是记忆。 就像你翻看别人的相册,观看记录着他人悲喜的影像。 无论如何,总感觉隔了一层捉摸不透的纱。 这种淡淡的疏离感,对韩绍而言,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就像是此刻,就算是在幻境之中,他好像也只能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不免让韩绍对前身也生出了几分怨气。 ‘读读读!读个鸡毛的书!’ ‘你就是废材!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临了,还不是个废物?’ 而就在韩绍肆无忌惮嘲讽前身努力成果的时候。 忽然听得这话,自己的这副身躯,仿佛被吓了一跳一般。 惊得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书卷,颤抖道。 “谁!谁在说话!” 韩绍闻言一愣。 片刻之后,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 然后在心中默默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放心,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听到这话,‘绍哥儿’犹自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颤声道。 “那……那你是谁?” 韩绍呵呵一笑。 “我是你啊。” 说着,似乎怕小‘绍哥儿’听不懂,又补了一句。 “我是另一个你。” 可听到这话的绍哥儿,却是讷讷了半晌,没有回应。 对此,韩绍有些不耐烦了。 索性直接道。 “你读了这么久的书,可曾感应到一丝文脉?” 文脉,不在身体,而在神魂。 儒道修士,诵读圣人经典。 若是能从中悟得一丝微末精义,便可撼动文脉,洗筋伐髓。 从而一举踏入修行之路。 这就是儒道修士与这天下大多数修士,不同的地方。 看似有教无类,实际上最吃天赋,更讲机缘。 果然,听到这话的绍哥儿,顿时心生颓然。 “未曾。” 韩绍闻言,嘿嘿一笑。 “听我的,咱别读了。” “以咱们这天分,读书,死路一条。” 读书,死路一条? 绍哥儿面色瞬间一片死灰。 脑海中唯有‘死路一条’,不断回响其中。 “那我该怎么办……” 从小姜伯、姜叔,包括他父亲就给他抹过骨。 断言他此生武道一片坎坷,怕是前途无望。 要是再修文不成。 那自己岂不是…… 幼小心灵遭受如此打击的‘绍哥儿’,双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书卷。 而这时,韩绍却是蛊惑道。 “没关系的,咱们可以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 ‘绍哥儿’闻言一愣,讷讷道。 “怎么换?” 听到这话,韩绍终于图穷匕见地呵呵笑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帮你活一次,你看怎么样?” 见‘绍哥儿’近乎本能地生出反抗的意识。 韩绍只是幽幽道。 “你不行的。” “练武不行,修文也不行,继续这般下去,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般毫无作为的蹉跎一世?”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骂你废物,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绍哥儿’,内心竟然有几分韧性与坚持。 倔强道。 “不!不会的!” “我会努力!我会比所有人都努力!” “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一定会!” 韩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可很快这份恻隐之心,便漠然所取代。 冷冷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出人头地?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难道你要让婉娘一直等着你?” “你就不怕她长大了会因为你太过废物,而嫁给他人吗?” 韩绍声音冷漠且无情。 “又或是你要让婉娘陪着你这个废物,在这破败小院里苦守一生!” “让她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劳,为你的子女操劳,然后一生悲苦,郁郁而终吗!” “你舍得吗?” 听到这话,‘绍哥儿’本就一片死灰的脸上,瞬间煞白。 “婉娘……婉娘……” “我不舍得……不舍得的……” 韩绍继续幽幽道。 “交给我吧,相信我,我可以。” “你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你给不了的,我能给!” “只要交给我,就可以。” “你可以在一旁看着,看着我怎么做到这一切。” “看着我,怎么给婉娘未来。” “如何?” 婉娘,是什么? 是执念。 听到韩绍最后一句‘如何’,‘绍哥儿’似乎一下子松懈下来。 终于道了一声。 “好。” 意识渐渐失去身体掌控的那一刻,‘绍哥儿’忽然道。 “我会看着你的。” 韩绍失笑。 “好。” …… (本章完) 171.第169章 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 第169章 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 佛家说,世间是一片苦海。 肉身是渡海的船。 ‘我’是船上的人。 书案前的垂髫童子霍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虚室生光。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口中感慨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确实算是一条青云路。 可惜已经提过刀兵的手掌,再握纸笔,到底是感觉轻薄无力了些。 书卷瞬燃,转眼便化作了一片飞灰。 韩绍随手一挥,这片飞灰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起身抬步的那一刻,他脚步一顿。 屋内那面铜镜,倏忽而至,悬于虚空。 镜面上映照出的童子之相,原本飞扬肆意的眉眼,渐渐平和、木讷。 可转瞬之后,那份伪装的平和、木讷,便重新飞扬肆意起来。 …… 时间倒流过的小院,还未破败。 院子里的那颗老树,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墙角的那株腊梅,却只是刚刚长出枝丫。 被拒绝的婉娘,正蜷缩小小的身躯蹲在廊下,一边摆弄着裙角,一边小声嘀咕着安慰自己道。 “绍哥儿要读书,要努力,这样长大了才能娶婉娘……” “婉娘可以自己玩……” “嗯!婉娘要懂事,不可让绍哥儿分心!” 也不知道嘟囔到第几遍。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低语。 “婉娘就这么想嫁给绍哥儿?” 婉娘闻言,下意识认真点头道。 “当然!娘说了,绍哥儿是婉娘未来的夫婿,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这话说完,婉娘似乎这才反应过来。 猛地抬头看向悄然出现在眼前的韩绍,顿时被吓了一跳。 “绍……绍哥儿……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韩绍笑道。 “不出来,怎么知道婉娘这么想要嫁给我?” 面对韩绍的取笑,婉娘小脸通红。 绍哥儿坏死了! 偷听人家说话,还取笑人家! 被那双大眼睛瞪了一眼的韩绍,笑道。 “好了,别生气了,我陪婉娘玩,好不好?” 果然这话说完,婉娘顿时顾不得生气了。 只是喜笑颜开之后,她却是有些迟疑道。 “你不读书了么?” 韩绍摇头道。 “不读了,以后都不读了。” 说完,见婉娘似乎并没有那般高兴的样子,有些奇怪道。 “这样以后绍哥儿都可以陪婉娘尽情玩耍,婉娘不开心吗?” 婉娘有些纠结道。 “开心,可是又不开心。” 绍哥儿能陪自己玩耍,自然是开心。 可要是因为陪自己玩耍,被韩伯伯揍一顿。 甚至荒废了学业。 婉娘就开心不起来了。 一想到这些,婉娘顿时怏怏道。 “要不……绍哥儿还是去读书吧……” “婉娘可以自……” 可这话还没说完,小手却是已经被韩绍牵起,然后拉着便往屋外跑去。 有些惊慌的婉娘,口中惊声道。 “绍哥儿,你慢点……” 可很快这声惊呼,便化作了银铃般地咯咯直笑。 冬日的暖阳下。 韩绍静静地看着婉娘这副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笑颜。 虽是幻境,却又这般真实。 一阵真的宛如孩童的玩闹之后,婉娘红扑扑着小脸。 “绍哥儿,今天真开心。” 韩绍笑道。 “婉娘会一直这么开心。” 一直这么开心么? 婉娘小小的脑袋,无法想像。 不过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却是写满了无尽的笑意。 绍哥儿,真好! “婉娘有愿望吗?” 韩绍握着那只温热的小手,郑重道。 “只要伱说,绍哥儿一定会替你实现它!” 不惜一切代价! 听闻这话的婉娘,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最后展颜笑道。 “婉娘想要绍哥儿也一直这么开心,可以吗?” 婉娘的愿望,简单而纯真。 却将韩绍难住了。 正思索着怎么应答的时候,婉娘低头嘀咕道。 “因为要是绍哥儿不开心,婉娘也不会开心。” “所以只要绍哥儿开心,婉娘就会跟着一起开心。” 韩绍定定地看着婉娘。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会儿她在面对公孙辛夷时,为什么会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了。 不是畏惧于公孙辛夷的世家背景。 而是她所有的喜乐与忧愁,都是源自于她的绍哥儿。 只要她的绍哥儿想,只要她的绍哥儿愿意。 只要她的绍哥儿开心。 她就开心。 而恰恰是这种简单到了极致的纯粹,却让韩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正压抑着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 身边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嬉闹之声。 “咦,这不是绍哥儿么?” “什么绍哥儿,昨天先生说了,他就是个废材。” “哈哈!我也听到了!” 学堂先生的评价,成了几个同龄孩童肆意嘲笑的筹码。 听到这话,韩绍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身边的婉娘却已经虎着小脸,怒声道。 “不许这么说我家绍哥儿!” 只是她越是这么说,那些小子就越是起劲。 一个个哈哈笑着道。 “不让我说,我偏说!” “废材!废材!废材!哈哈!” 其中一个小子更是指着婉娘嬉笑道。 “还你家绍哥儿,真不害臊!” “你这么想嫁人,要不嫁我得了,总比这个废……” 只是他这话也到此为止了。 一个从未感受过的沉重巴掌,重重抽在脸上。 后槽牙飞出的那一刻。 那小子原本精瘦的脸颊,迅速胖了几圈。 等脑袋嗡嗡响了片刻,他才意识竟然是那个平日里木讷的韩家子打了他。 顿时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指着韩绍道。 “你个废物,敢打我?” 而这时,面前的那些小子也顾不得考虑这韩家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了。 眼看身边的玩伴被打,当即怒气冲冲地指着韩绍道。 “敢打我们的人!上!揍他!” 对此,韩绍失笑。 老实说,前世的时候,他有段时间是相信孟子的‘人性本善论’的。 可后来渐渐的,他就偏向荀子了。 人性,脱胎于兽性。 其性,本恶! 孩童纯真无邪? 那只是成年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一群不加教育、野蛮生长的孩童,其某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恶】,足以骇人听闻。 看着眼前这一群向自己冲过来的孩童,韩绍稍稍安抚了下一旁的婉娘。 上去便三拳两脚将之横扫。 从未见过绍哥儿如此纵横无敌英姿的婉娘,眼神很快便从原先的愤怒化作了崇拜。 面对眼前这种寻常孩子都会害怕的打斗。 明明还是女童模样的姜婉,眼中神色尽显,唯独没看到的就是害怕二字。 做完这一切的韩绍,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婉娘,奇怪道。 “你不害怕吗?” 婉娘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害怕。 不过韩绍也只是这么一说,便没有多想。 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然后随口道。 “姜婉,温婉的婉。” “有我在,女儿家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这话说完,韩绍看着婉娘小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一愣。 随即摇头失笑。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从婉娘身上收回目光后,韩绍将目光望向那几个被胖揍一顿的小子。 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么?’ 幻境,可不是让自己旅游观光来了。 杀机,往往就处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中。 然后一点一点消磨神魂。 对此,韩绍却是没有在意。 他只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补完与婉娘缺失的那些过去。 …… 接下来的几天,韩绍见了此身的父亲。 也见了姜婉那尚未故去的父亲、母亲。 更见了如今尚显年轻的姜虎。 期间,那些挨打孩童的父母吵嚷着上门要个说法的时候。 相较于韩父的忧虑与愤怒,姜父却是哈哈笑着说‘打得好!’ 并且在韩绍‘不经意间’展露出所谓武道天赋的时候,开心得直呼。 ‘吾家出麒麟子矣!’ 不但同意了韩绍弃文从武的决定。 更是不遗余力地耗费一切所能,供养韩绍习武。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与姜虎有几分相像的幽州汉子,韩绍也是感慨良多。 ‘可惜……这只是幻境……’ 一晃眼两年后。 那一年,定北城传来消息,乌丸部族袭扰边地。 身形已经拔高几分的韩绍,默然地看着即将出征的韩父。 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此身母亲早早亡故,这么多年都是眼前这个【父亲】将之拉扯长大。 短短两年时间,韩绍刚刚有些适应了那声有关‘父亲’的称呼。 可这一转眼间,就要别离了。 而对于韩绍的沉默,韩父却是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感慨道。 “吾儿日将长成矣。” 听到这话,韩绍心中一阵莫名的情绪涌动。 今日出征,昨日甲已下发。 看着那身冷硬的镇辽黑甲,韩绍嚅嗫了几次嘴唇,最终却是避开了那双慈爱的眼神。 “父亲,保重。” 兵凶战危,死生一念间。 每一个走上战阵的甲士,未曾冲锋之前,就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 父子间沉默一阵后,韩父忽然笑道。 “为父这身甲,威不威风?” 韩绍点头。 “威风!” 一声‘镇辽军!冲锋!’ 马蹄踏动,黑色的铁甲涌动如潮,浩浩荡荡。 如何不威风? 只是这份威风终究是用血肉铸成。 那片将草原和雍地分割成两地的旷野之地,无数年来,到底浇灌了多少热血与骸骨。 已经无人能细数得清了。 韩父看着眼前幼子闪动的眸光,以为他在向往自己这一身甲。 伸出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和声道。 “为父此生别无所求,唯愿吾儿此生安康。” “所以这甲,威风是威风,但为父穿得,却不希望吾儿也穿。” “吾儿,可懂?” 韩绍闻言,站在原地,怔神了许久。 直至看到韩父越过自己,大步出门。 韩绍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院门外,姜父和姜虎已经跨马等待,看到韩父出门,当即抱拳口称。 “韩大兄!” 看到韩绍更是哈哈笑道。 “吾家麒麟子今长成矣!” 韩父翻身上马,与姜父、姜虎一道望向韩绍。 这一刻,三骑镇辽黑甲即将出征的画面,在韩绍面前宛如隽永。 拱手、深揖。 “吾儿珍重!” “吾婿珍重!” 听到这一连两声道别之声,韩绍身形不动。 直到姜父哈哈笑道。 “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 韩绍想说什么。 可这时,以韩父为首的三骑已经策马而去。 这一去。 三骑去。 一骑归。 …… 浑身是伤的姜虎,一如记忆中那般回来了。 铁打的冷面汉子,双目赤红,重重拍了下韩绍的肩膀。 “以后有叔父一口吃的,定然饿不着你。” 他是这么说的。 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离去之前,给韩绍留下一片带血的残甲。 韩绍握着残甲,怔怔地出着神。 似乎想要将之与出征之前的那道昂扬身影,对应起来。 悲伤? 这算是韩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了。 韩绍隐约有些分不清。 他只知道‘绍哥儿’在流泪。 已经融于身躯,化作金身的强大神魂之力,更是渐渐沸腾。 等熬干了这股神魂之力后。 再强大的身躯,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漠然看着幻境外,某人欣喜若狂,跃跃欲试的样子。 韩绍冷哼一声,镇住了这股沸腾的神魂之力。 “该死!该死!” “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幻境外的姬九有些气急败坏。 只是韩绍却懒得去看了。 接下来,不出意料,姜母因为姜父的阵殁,也跟着去了。 深秋的几座坟茔前。 婉娘红着眼,悲伤道。 “绍哥儿,你还有我。” 韩绍看着一旁姜父、姜母的墓碑,一阵默然。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战场初醒的那一刻,就拥有前身的完整记忆。 或许他跟公孙辛夷,终究只会是陌路而已。 因为有这样一个女子在,没有任何女子能挤进他的心。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前身的那份记忆,他得到的晚了一些。 有些事情就算是错了,也只能算是将错就错。 看着眼前姜父的墓碑,想到他那一句‘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 于是心中默默道。 “叔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 再接下来的时间线,似乎过得很快。 曾经的垂髫童子,身形长成,挺拔昂扬。 曾经的灵动女童,也已经抽条,温婉恬静。 【雍律·户婚】,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可成婚。 时年十八,已经从军一年有余的韩绍,终于手提鸿雁登上了姜家的大门。 一番见礼过后,韩绍躬身叩拜,求肯道。 “叔父,绍与婉娘两小无猜,时至今日,亦是情投意合。” “百般思量,终于今日上门提亲,请叔父开恩,将婉娘下嫁于我!” 听闻韩绍这话,姜虎看了一眼一旁含羞带怯,却隐隐迫不及待的姜婉,哈哈笑道。 “吾家女郎,久候韩郎矣!” …… (本章完) 172.第170章 解执念!混元如一,可称为‘圣 第170章 解执念!混元如一,可称为‘圣’! 三书六礼,鸿雁寄情。 作为军中新锐的一部校尉,这场婚礼理所当然的热闹。 迎亲的路上,韩绍一身盛装,身胯辽东大马。 身后充作迎亲傧相的麾下将士,也是各个威武雄壮。 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艳羡、仰望的目光,韩绍在心中默默问道。 “如何?” 幻境中这么多年来,从未发过一言的‘绍哥儿’叹息一声,轻声笑道。 “甚好。” 眼前的这一幕,‘绍哥儿’还活着的时候,只能在梦中一遍遍地畅想。 不知道何时何日,才能实现。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同样的事情,对于某个人来说,可能难如登天。 可对于另一个人而言,却仿佛举手可成。 借由这双眼睛,借由这个幻境。 ‘绍哥儿’出神地看着眼前鲜活的世界,眼中闪过一丝眷念与期盼。 “能否再给我一点时间?” 听到脑海中神魂恳求,韩绍想了想,点头道。 “当然可以。” …… 迎亲的队伍,很是庞大。 光是聘礼就不下十数车。 看得长街两边无数百姓翘首张望,口中连连感慨道。 “那就是那镇辽军新晋校尉么?没想到这般年轻!” “是啊,听说年不及弱冠,就已经是天门境大宗师呢!” 这话说着,有人感慨。 “不但如此,听说这一次蛮狗大举南侵,差点屠了定北、廊居两城!” “这位韩校尉率部死战,几次险死还生,终究还是救下了两城!” 话音一落,顿时有人接口道。 “嘶,这么说这位韩校尉岂不是立下了大功?” “谁说不是呢!等战后酬功,这位韩校尉怕是要青云之上!” “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些‘绍哥儿’曾经的左邻右舍,站在人群里,只感觉到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毕竟当初韩父阵殁的那一阵,他们还在背地里笑话说,这韩家怕是要败落。 当那韩家子父死子替穿上那身镇辽甲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在背地里嘲讽过。 那小子不知死活,没准儿有一天就死在战场了。 可没想到这些过去的嘲讽与笑话,如今全都打了脸。 此刻的他们,只想着躲在人群里不冒头。 以此来掩盖他们的怯弱与卑微。 “痛快!” ‘绍哥儿’在心中笑道。 梦中的人前显贵,就是这样! 他就是要让曾经那些看不起他,觉得他是废物的狗才好好看看! 让那些身处泥潭中的燕雀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些鸿鹄之志,不是痴人说梦! 终究会有实现的一天。 ‘就像今日这般!’ …… 一路来到姜家。 在向姜虎和姜婶奉过茶后,听着姜婶一阵絮絮叨叨的盘问。 韩绍没有不耐烦。 因为这也是礼节的一部分,名为‘盘诘’。 少女的闺房外。 韩绍在‘绍哥儿’神魂的震颤中,诵念了几轮催妆诗。 看着手持团扇缓步盈盈迈出的婉娘。 看着那张被团扇遮住面容,露出那双泛出泪光的大眼睛。 韩绍笑了。 然后牵着她一步步走出姜家大门。 弃马,与之同乘一车。 马车摇曳,执妇而归的那一刻,韩绍再次在心中默问。 “如何?” ‘绍哥儿’又如是应道。 “甚好。” 听着‘绍哥儿’这声颤声应答。 韩绍看了一眼身边满眼都是幸福的姜婉,默然了一阵,然后忽然放开了一丝身躯的控制。 下一刻。 那张原本飞扬肆意的面容,渐渐柔和了下来。 “婉娘……” 听到这声呼喊,正沉浸在未来畅想中的姜婉,情意绵绵地看着身边的未来夫婿。 虽然感觉到眼前的男子,似乎忽然变了些,还是应声道。 “嗯。” 身边男子声音微颤地道了一声。 “婉娘终成韩家妇。” “绍哥儿,此生无憾矣。” 姜婉定定地看着‘韩绍’,然后颔首道。 “婉娘,亦无憾矣。” …… 新妇进门,传席入洞房。 一番大宴宾客。 镇辽军中来了不少人,都是军中厮杀汉。 就算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将士,时间一长,难免也会沾染一些军中豪迈、粗犷之气。 阵阵朗笑,热闹无比间。 忽然听得门外迎客传来一声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唱喏。 “公孙校尉,携贺礼至!” 正与众军将推杯换盏的韩绍闻言,神色稍稍一滞。 而后便看到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踩着莲步缓步而至。 两相对视间,公孙校尉看着一身新郎盛装的韩绍,目光闪动。 沉默了片刻,这才用一贯冷冷的语气道。 “恭喜。” 韩绍闻言,避开她清冷外表下的灼灼目光,微微颔首。 然后轻笑着拱手道。 “多谢公孙校尉,同喜。” 这本是属于‘绍哥儿’和婉娘的【副本】。 有些故事,韩绍本没想要展开。 可有些事情或许是命中注定,终究还是结缘了。 对饮一杯后。 看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窈窕背影。 韩绍在心中问道。 “她……如何?” 韩绍这一次,加一个主语。 脑海中那道声音沉默一阵,回应道。 “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 “可……我是绍哥儿。” 婉娘的世界,只有绍哥儿。 绍哥儿的世界,也同样只有婉娘。 简单而平凡。 满堂宾客散去后,就在韩绍准备往洞房走去时。 却听‘绍哥儿’忽然叹息一声道。 “我该走了……” 听到这话,韩绍微微一愣,迟疑道。 “不去道个别吗?” ‘绍哥儿’轻轻一笑。 “不去了。” 他只是‘绍哥儿’坠马后,心中仅存的一抹不甘与执念。 因儿时对婉娘的承诺而生。 因如今实现了当初的承诺而灭。 才是正理。 看到婉娘入了这韩家门的那一刻,他此生就无憾了。 执念无凭,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绍!此生兴尽矣!当归!当归!” ‘绍哥儿’这声悠悠长叹,复杂难明。 但大抵上是释然的。 幻境剧烈颤动,渐渐崩毁的那一刻,似乎心有所感的姜婉,一身新娘红装,从新房中飞身而出。 口中凄厉地呼喊道。 “绍哥儿!” 听到这声呼喊,一道身穿儒衫的儒雅平和身影,从韩绍体内分离而出。 带着几分眷念,深深望了姜婉一眼。 又回首望向韩绍,认真道。 “你说得对,我不及你。” “我做不到的,伱能做,我给不了的,你能给。” “以后就交给你了。” 韩绍失笑,摇头道。 “你我本一体,何分彼此?” 听到这话,‘绍哥儿’想想也是,开怀一笑。 “不错。” 话音一落。 眼前的世界片片破碎,小院、姜婉、镇辽城里的人、镇辽城……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绍哥儿’化作点点流光,一点一点归于虚妄。 韩绍静静地看着华丽中带着几分悲色的这一幕。 然后让自己那一直介于旁观者和支配者之间的本命神魂,伸手握住‘绍哥儿’唯一留下的那点性灵之光。 真灵。 这是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最根本所在。 穿越这么长时间,韩绍终于彻底拥有了前身遗留下来的一切。 身份、过去、现在、以及这一点真灵性光,所代表的未来。 将那点由本命真灵化作的性灵之光吞噬之后。 韩绍轻阖双目,感受着原本阻隔在法相和金身之间的隔阂,迅速消融。 整具身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圆满。 韩绍笑了。 混元如一,可称为‘圣’。 至此之后,通向第七境的阻碍,彻底消失。 只要资粮积累足够,他就能一步登仙。 成就上古之后,有史以来最强的第七境! …… “快了!就快了!” 看着眼前属于‘韩绍’的气息,迅速黯淡。 似乎很快就要归于寂灭。 姬九大喜过望。 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 只要这个卑贱小卒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不但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这个有几分气运的卑贱小卒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会瞬间全部归他所有! 金身境的修为,他可以不在乎。 但太阳真火,他势在必得。 还有……公孙辛夷! 【他化自在】,化尽众生。 只要能到她,他才不管手段卑鄙不卑鄙! ‘对,就是这样……’ 看到‘韩绍’的神魂气息一点一点殒灭,渐渐归于虚无。 姬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大喜,哈哈笑道。 “成了!成了!” 身边的蜃龙虚影,巨大的龙目依旧温和、慈爱。 可随着幻境的片片破碎,原本还算凝实的龙身,忽然虚幻了许多。 可这个时候姬九已经顾不得这些。 一步迈出,就要运转【他化自在】的法门,将眼前这具只剩空壳的身躯,化归己用。 可让他没想的是。 下一刻。 眼前那具本归于死寂的身躯,紧闭的身躯,霍然睁开。 “抱歉,九皇子,本侯让你失望了……”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轻笑。 说话间,只手便向姬九抓去。 猝不及防的姬九,脖颈一紧,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这……这不可能!”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姬九涨成朱紫之色的俊美面容上,闪过一抹惊骇。 “你不是那个卑贱小卒!” …… 12点前,还有 (本章完) 173.第171章 九子螭吻!屠龙! 第171章 九子螭吻!屠龙! 第八境遗留的法域幻境,就算是残缺的。 又岂是一尊第六境能够超脱的。 刚刚‘韩绍’堕于幻境的一幕,断然是做不了假的。 姬九分明感应到对方那独属于金身境的神魂气息,随着幻境的消磨,渐渐虚弱。 最后彻底归于寂灭! 可如今这厮竟然‘死而复生’! 这种情况换做旁人还会以为自己的感应出了差错。 可姬九不会。 因为【他化自在】本就是深耕神魂的一门顶尖玄功。 在姬九强大的神魂映照之下。 生,就是生。 死,就是死。 没有第三种可能! 所以在姬九眼中,眼前这个卑贱小卒,肯定是死了的! 如今活过来的到底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莫不是哪个借尸还魂的老不死?’ 姬九心念急闪。 等看到韩绍那精赤上身遍布的那九只造型凶厉的金乌纹身,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明悟。 随后尽管脖颈在韩绍的抓握下,似乎生死一线。 嘴角还是泛起一丝嘲讽的狞笑。 “孤就说嘛!这等草芥出身的小卒,怎么会有这样的运道!” “原来归根结底,竟然他人重返人间的炉鼎!” 姬九这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一发现,让他心中忽然舒服上了许多。 毕竟输给一个尚且不知来历的古老存在,这并不耻辱。 真要在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卒面前输得体无完肤,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对此,韩绍却是不置可否。 甚至懒得解释半句。 既然已经出手,就是你死我活。 跟一个死人,废什么话? 浪费时间! 这般心念一动,那只握紧姬九脖颈的法力大手,虚虚一握。 可没想到这一握之下,刚刚面色涨红的姬九,却大笑一声。 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脖颈,一阵诡异摇摆。 竟然瞬间脱离了韩绍的抓握。 脱身之后的姬九,身形一个闪动,再次与韩绍拉开了距离。 然后不急不躁地看着韩绍,口中幽幽道。 “虽然孤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这不重要。” “孤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此刻的他,目光中的仇恨与杀意,淡去几分。 可看向韩绍的这副身躯,却依旧充满了渴望与贪婪。 韩绍心中一阵腻歪,即将继续出手之际。 却听姬九饶有兴趣地继续道。 “孤也不要伱的太阳真火,只要这副身躯!” “将这副身躯给孤,回头孤还你一副比这具身躯还要强大的,如何?” 太阳真火,虽然罕见、强大。 但对于姬九而言,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孙辛夷! 只要能够得到她、拥有她,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面对姬九开出来的价码,韩绍却是一阵失笑。 他就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嘴脸。 因为这样的话,待会儿他将之踩在脚下的时候,才会有成就感。 睚眦在手中翻转的那一刻,韩绍笑道。 “说起来,今日你送了本侯一场造化,算是对本侯有几分恩情。” “只是这份成道恩情太大,本侯怕是还不起!” “既然如此,咱们就人死债消,如何?” 借由这番幻境,一举化解了前身的最后执念。 从此此世间,唯有一个韩绍。 一个‘绍哥儿’! 得其【名】,成其道。 至此第七境一片坦途。 如此大的恩情,韩绍自然还不起。 不过没关系,只要债主死了。 一切就清净了。 这就是最快的消债之法! 可学会了? 嘴角一狞,精赤上身,尽显锋芒、凶悍之意的韩绍,脚步于虚空一踏。 整个人便有如当世凶虎,向着那身份、命格贵到极致的大雍皇子,扑杀而去。 “死来!” 听到韩绍这声断喝,姬九面上闪过一抹羞恼。 明明他已经如此有诚意了。 可眼前的这厮,却是—— “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杀了你,也是一样!” 这般冷哼一声。 姬九身形暴退。 身后那道蜃龙虚影,瞬间龙吟咆哮一声。 随后便故技重施地向着韩绍冲了过去。 在姬九看来,不管眼前这从韩绍身上‘复活’过来的存在,曾经是如何强大。 但只要他没能超过此身境界的囹圄禁锢,就断然超脱不开第八境的法域幻境。 而眼看这一幕的韩绍,这一次却没有托大。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前身魂壳的遮蔽了。 谁知道一旦堕入其中,能不能超脱而出? 这种拿命去赌的蠢事,除了当初战场上死中求活的时候,经历过几次。 此后,他就再也不想经历了。 毕竟聪明人都知道。 久赌必输! 大赢靠术! 就像此时,姬九有‘术’,他也有‘术’。 “出!” 一声短促的喝令。 精赤上身浮现而出的九只金乌纹身,瞬间燃起一阵耀眼的可怕金色火光。 而后有如活过来了一般。 翼翅一震,骤然间腾空而出。 并且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凶厉唳鸣,身形迅速膨胀壮大。 转眼之后,便化作九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神禽,翱翔于这片虚无边际的湛蓝法域。 “金乌!” 身形正随着韩绍的逼近,不断暴退的姬九,看着虚空中这震撼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刚刚这九只三足神禽,只是纹身,又纵横交错在某人狭隘的精赤上身。 所以一时间看不真切。 可现在当神禽腾空的这一刻,他看清了。 不但瞬间认出了这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太古一族! 更是将之与上古神庭中某位盖世神王,对应了起来。 “大羿!” 羿射九日! 后取九日之精,铸为一弓! 名曰【落日】! 日精,金乌也! “对上了!对上了!难怪会有太阳真火!” “也难怪之前那出身草芥的卑贱小卒,修行速度如此之快!” 姬九口中呢喃,仿佛看透了一切。 原本暴退的身形,骤然停下。 目光漠然地看着韩绍,口中冷冷道。 “你以为孤一退再退,是怕了你?” “孤只是不想将这具身体打坏了。” 说着,望向那九只与蜃龙虚空搏斗的太古神禽,眼中闪过一抹痛恨与狰狞。 “似你这等早就葬在上古的存在,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挣扎着从坟里爬出来?” 面对姬九自以为是的自言自语。 韩绍只感觉有些好笑。 手中睚眦一挽,便是一刀斩下。 天刀如瀑。 于虚空拉出一轮烈阳。 可姬九却是不闪不避,只手向着那轮大日抓去。 视线中,姬九那只原本白净修长有如美玉的手掌,瞬息之间生出片片恐怖的湛蓝密鳞。 下一刻,天刀所化的烈阳轰然破碎。 姬九低头看了眼掌间破碎焦黑的手掌,声音阴沉地笑道。 “不错,能伤孤了。” 说话间。 手中湛蓝鳞甲片片愈合、重生。 等抬头望向韩绍的时候,那双人族的浑圆瞳孔,一阵扭曲变幻。 转眼便化作了冰冷的竖瞳。 “你放心,孤会尽量保证给你留下一个全尸的。” “否则等孤用你这副残躯,去见辛夷,辛夷会心疼的。” 姬九这话说的时候,嘴角咧起。 然后越咧越大。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很快便化作一颗龙首。 “你说是……” 而就在姬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口中吐了一半的话音,却是被一只大脚堵住了。 单脚踩在龙首上的韩绍,居高临下地看着姬九,有些无语道。 “搏命呢!你以为是就职演讲?” “唧唧歪歪!” 说着,手中睚眦顺势在他的脖颈上划过。 只可惜这一刀之下,并没有如韩绍预料中划开皮肉。 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龙吟,瞬间震开了睚眦刀锋。 “皇道龙气护体?” 被韩绍踩于脚下的姬九,心中羞辱自不待言。 可看着韩绍这副蹙眉惊讶的模样,还是张狂笑道。 “孤乃大雍皇子!自有龙气护佑!” “岂有这般好杀的!” “杀孤!就是谋逆!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也就是他不是太子! 若是他姬九有太子身份加持,单凭韩绍刚刚向他扬刀的举动。 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皇子只是臣。 太子却是储君。 储君,也是君! 姬九张狂地大笑着。 随后身上法域一展,瞬间将韩绍笼罩在其中。 法相境和金身境,走的是两个极端。 前者神魂演化小天地,化作法域。 后者神魂融入己身,周身无漏,号称诸法不侵。 二者强弱之别,不在路径。 而看修士本身。 金身境强,则一力破尽万法。 法相境强,则以法域镇压之。 此时姬九法域一展,在手中蜃龙遗珠的加持下,顿显浩瀚。 只是就在他准备以浩瀚法力,震开那只踩在他脑袋上的肮脏脚掌的时候。 忽然一愣。 震不开! 那看似普通的脚掌,竟然仿佛山峦倾倒镇压而下。 不禁让姬九想到了佛家一门名为【五指山】的神通。 正震惊之间,却听上方传来韩绍幽幽的声音。 “皇子不可杀?” 韩绍似乎摇了摇头,而后轻笑道。 “本侯不信。” 姬九闻言,本能地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竖瞳剧烈收缩间,口中爆喝一声。 “杀了他!” 下一刻,身边浩瀚广阔的法域中,瞬间人影幢幢。 转眼之后,便有无数姬九面色狰狞的迈步而出。 随后席卷着滔天法力向韩绍杀来。 他化自在! 而这时姬九动作不止。 原本已经呈现出几分龙相的身躯,转瞬间便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对此,韩绍瞥了一眼那无数冲杀而来的姬九。 只冷冷道了一声。 “诛!” 话音一落。 无数道冲杀而来的姬九身影轰然爆碎。 看着瞬间一片清静的眼前,韩绍面色嘲讽。 什么乱七八糟! 里胡哨! 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而他这番近乎言出法随的举动,顿时让脚下姬九心中再次大惊。 法域! 竟然是法域!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会完全具备法相、金身两条路径! 姬九无法理解。 可这不妨碍他惊恐莫名。 ‘这就是古神么?’ 意识到‘古神’可怕的姬九,奋力扭动着已经彻底龙化的身躯,近乎拼死挣扎。 可那只踏在龙首上的脚掌,却是纹丝不动。 是法域法则! 这一刻,姬九终于有了明悟。 可这时,明显已经晚了。 老实说,这还是韩绍第一次将法域展露于人前。 他觉得姬九至少应该觉得荣幸。 冷眼看着姬九那具巨大的龙躯,韩绍嗤笑一声。 龙生九子,九子螭吻? 九皇子? 不错。 很合理! 今日,当再屠一龙! …… (本章完) 174.第172章 法天象地!擅杀皇子!死罪! 第172章 法天象地!擅杀皇子!死罪! 螭吻,又称鱼龙。 龙首鱼身。 难怪姬九这厮之前一直不肯彻底展露完整的龙相。 这副尊荣乍一眼看来,确实有几分四不像的感觉。 不过到底是龙种,不说本身修为如何。 单说这身上蕴含的恐怖龙威,就足以压制这世上大多数普通修士了。 只可惜他姬九今日遇到的是韩绍。 一个异数。 所以当韩绍再次将睚眦置于龙颈处时,姬九那道螭吻龙身终于有了几分战栗。 “你敢杀孤?” 不得不说,这些生来居于云端的存在,总会有着常人很理解的奇怪想法。 就比如,他要杀人,别人就该伸长脖子引颈就戮,并且不能反抗。 反抗,就是忤逆。 别人杀他,更是大逆不道。 韩绍感觉有些逗,想了想还是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声。 “你觉得呢?” 强自镇定的姬九,色厉内茬。 “孤有皇道龙气护体,你杀不了孤!” 说着,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韩绍的可怕。 为了避免意外,又补了一句。 “就算伱能杀孤,又能如何?” “除了逞一时之快,不但毫无意义!还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到时候天下之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姬九这话说得又快又急。 韩绍神色玩味。 “你想说什么?” 趁着韩绍接话的工夫,姬九本就巨大的龙身,再次一个挣扎。 几乎转眼之间,便化作数十丈的龙相法身。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变,单脚踩在自己龙首上的韩绍,竟然也跟着变了。 原本只是普通凡人的身形,骤然膨胀拔高。 感受到神念映照出的那尊宛如太古巨神的身影,姬九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 “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虽然听起来跟法相境的小神通【法相天地】有些类似。 但实际上这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三十六大神通之一。 传说修炼到极致,力能擎天! 姬九目光惊骇,口中道。 “只要你不杀孤,不去碰那个名为公孙辛夷的女子!” “你可以继续用这具身躯做你的冠军侯!” “安安静静地活你的第二世!享受这当世的荣华富贵!”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韩绍有些恶趣味道。 “你在求本侯?” 可惜啊。 有些交易从出发点就错了,哪能达成? 于是没等姬九回答,在法则加持下,似乎真成了一柄斩天灭地巨大天刀的睚眦,已经划过龙颈。 巨大龙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飞出的那一刻。 韩绍伸手抓着龙鬃,提在手间。 双相对视间,韩绍啧啧笑道。 “你啊,看来一点都不懂本侯!本侯这个人向来贪心得很。” “所以啊!你,本侯要杀。” “公孙辛夷那个娘们儿,本侯也要。” 听到韩绍这话,滴血不尽的巨大龙首怒目圆瞪,目眦欲裂。 “逆贼!你敢!” 堂堂大雍皇子,头都被剁了下来。 此时姬九说出的这话,多少带着些幽默。 韩绍被逗笑了。 “等本侯跟木兰琴瑟和鸣的时候,殿下可以在一旁祝福我们。” 杀人还不够! 还要诛心! 果然听到这话,姬九彻底破防了。 任由金色的龙血挥洒于虚空,尚未彻底死去的无头龙身,依旧挣扎着向韩绍绞杀而来。 “逆贼!孤……孤要生撕了你这逆贼!” “孤要抽出你这逆贼的神魂,点燃魂灯!” “孤要……” 所谓无能狂怒,就是如此。 面对姬九的最后挣扎和咒骂,韩绍只觉得有趣。 漠然对视间。 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厮的姬九,只觉得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无力之感充斥心头。 要知道就算是这么多年困居府中,他也没有这般绝望过。 等怒骂过后,姬九忽然颓然道。 “不要碰她……算孤求你了……” 巨大龙目微微垂下,整颗龙首再无声息。 不过,这一声‘求’字出口。 韩绍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啧啧啧—— 你的傲慢呢? 身为皇子的骄傲呢? 而且你这装死,装得也不像啊。 这般失笑一声,韩绍手中法力一催。 手中那颗狰狞龙首,轰然破碎。 看着那一道从龙首处瞬间遁出的神魂灵光,韩绍有些好笑道。 “在本侯面前,玩这种灯下黑的戏码?” 说着,手掌一翻,便将那道神魂灵光摄于掌间。 或许是最后一丝逃遁的希望破灭。 姬九有些气急败坏地绝望嘶吼,再次传出。 “逆贼!孤不会放过你!” “孤一定……” 只可惜对于这样的怒吼,韩绍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聒噪!” 随后直接将之顺手捏碎。 听着脑海中那悦耳的系统提示音,韩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勉强算是大补…… 韩绍心中评价了一番。 只可惜那皇道龙气是源于身份的加持,无法直接褫夺。 这未免有些不尽如人意。 想到这里,韩绍顺势将目光望向正于虚空中与九只金乌争斗的蜃龙虚影。 到底是第八境留下的残魂。 就算是面对金乌这种太古神禽的位格压制,竟然不但不落下风,甚至还一度突破了九只金乌的围堵。 这倒不是金乌太弱。 只是说到底祂们重现人间的时间太短。 一身恐怖霸道的威能,如今早已不存曾经的亿万分之一。 不过这也顺利激起了这些太古神禽根植于神魂真灵中的骄傲与凶性。 无尽的太阳真火,于这片湛蓝无尽的法域之境中漫卷。 这一刻的铺天盖地,竟然重现了几分当年祂们肆掠人间的暴虐。 韩绍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虚空中的绚丽场景。 只觉一边火光冲天,霸烈无比。 一边是无尽蔚蓝水光,看似轻柔,实则杀机绵绵。 只是当那蜃龙在看到韩绍身边那道巨大的无头龙尸后,那双本该混沌的龙目,闪过一抹悲戚。 而后愤怒地咆哮一声,竟然无视了身边九只金乌的恐怖威胁,向着韩绍扑杀而来。 只可惜那本该瞬息即至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般横亘在二者面前。 因为此时的韩绍正握着那枚蜃龙龙珠,表情戏谑地看着祂。 ‘母妃?’ 在抹去蜃龙龙珠上姬九印记的那一刻,韩绍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声有意思的称呼。 不过韩绍可不管什么‘母妃’不‘母妃’的。 他只觉得此物甚好,看来是注定与他有缘。 既然如此,他就笑纳了。 神魂印记烙印其上的瞬间,眼前那道蜃龙虚影龙目一阵剧烈挣扎。 连带着整片湛蓝法域,也开始猛烈震颤起来。 可当韩绍身后浮现出那卷天宫画卷后,所有的挣扎、震颤,全都于须臾间归于平静。 看着眼前那蜃龙虚影重新归于混沌的巨大龙目。 韩绍顺手抚过天宫画卷,翻看了一眼另一面浮现出的崭新名字。 有些古怪地念叨一声。 “共颜?” …… 辽阔无尽,仿若无边的湛蓝法域越来越淡。 很快便现出几分扭曲的窄巷虚影。 迈步踏出的韩绍,刚刚踩在实地,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叹。 “冠军侯可知,擅杀皇子,形同谋逆,此死罪也。” 听到这话,韩绍顺势收起蜃龙龙珠,莞尔笑道。 “李公公,这是在与韩某说笑?” 说话间,韩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李貂寺那道明显与四周破败窄巷格格不入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一别月余。 相较于当初龙城初见时,面对公孙峙和赵言之的霸道与跋扈。 此时的李貂寺不免多了几分疲惫与风霜。 其实他本该早早与韩绍见面的。 只可惜奉旨杀人容易。 事后对面顺势而来的猛烈反击,却有些出乎了李貂寺,乃至太康帝的预料。 这也导致就算他得到了令狐安的禀告,猜到了几分端倪,也腾不出手来做出反应。 好不容易等那事的余波,渐渐平息。 李貂寺匆匆赶到镇辽。 可好像、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深深看了韩绍一眼,李貂寺眼神有些惋惜。 多好的年轻人啊! 能力不凡、修为不错。 更可贵的是对陛下的一番赤子忠心! 可他终究还是一步踏错,犯下了这弥天大罪。 皇子,又是这般好杀的? 大雍立朝数千年,就没听说过有人敢于做下这等可怕的恶事! “你啊,怎么能这般糊涂?” 听着李貂寺这般痛心疾首的语气。 韩绍笑了。 “这么说,按李中官的意思,他姬家子要杀本侯,本侯只能引颈就戮?” 中官,是对宫中寺人的尊称。 韩绍这话,内里的瞬间疏远之意,展露无遗。 李貂寺神色一滞。 沉默片刻后,叹息道。 “那你也不能擅杀皇子!” “完全可以拿下他,交由宗正寺处置。” 宗正寺? 听到这话,韩绍哈哈大笑,反问道。 “宗正寺会如何处置那姬九?” “杀了他?” 李貂寺嚅嗫了下嘴唇,最终讷讷不得言。 杀,自然是不可能杀的。 就算九皇子再如何没存在感,那也名列皇族谱牒的正经皇子。 哪能说杀就杀? 于府中幽禁几年,就已经算是给这位新晋冠军侯的面子了。 面对李貂寺的沉默,韩绍冷笑。 “本侯为了他姬家的江山,呼风尝雪,抛头颅洒热血!” “虽百死而不悔!” “可那姬家子如何对本侯?他竟然要杀本侯!” “他姬家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 韩绍这话说着,用力拍拍精赤的上身,怒声道。 “本侯!心寒矣!” 看着韩绍一副忠肝义胆被人辜负、践踏的愤怒神色。 李貂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讷讷道。 “这世上终究……尊卑有别。” 就像他李瑾。 就算是第七境的武道真仙又如何? 姬家家奴也。 尊卑? 韩绍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过忍了忍之后,还是没有在这位皇族忠犬的面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冷眼看着李貂寺,韩绍咧嘴笑道。 “行了,废话就不多说了。” “李中官,可是要杀本侯?” …… 还有一章 (本章完) 175.第173章 姬氏负我!南海鲛族! 第173章 姬氏负我!南海鲛族! 杀皇子,难。 但想杀一位当朝彻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按朝廷法度,需得由当朝帝君先褫夺了彻侯之爵,才能论罪入刑。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李貂寺老脸一苦。 顿时陷入了为难中。 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他效忠的那位陛下。 毕竟这位新晋冠军侯,是陛下刚刚亲自下旨敕封的。 这要是不到半月,就褫夺论罪。 怕是要沦为天下笑柄。 让太康帝本就不盛的君威,雪上加霜。 可这可是擅杀皇子啊! 要是这都不论罪,陛下还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人? 为难啊! 李貂寺望向韩绍身后那具早就重新归于人形的无头尸身。 心中有如吃了黄莲一般,苦到了极致。 忽然在想,要是这小子没杀九皇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皆大欢喜。 他这个老奴也就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如? 那尸身上残留的龙气,无遮无掩,可谓是如假包换。 就算是李貂寺对九皇子本人并不熟悉,也不认错。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李貂寺叹息一声。 “冠军侯是彻侯,咱家这个老奴无权杀之。” “跟咱家去神都吧。” 是否夺爵,如何论罪,也该由陛下裁决。 不是他这个老奴能够决定的。 此外,李貂寺枯瘦的手掌在韩绍面前一摊,语调渐渐冷漠道。 “将那枚蜃珠交出来吧。” “以免罪加一等。” 那枚蜃龙龙珠是九皇子生母,颜妃所留。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这等天家之物又怎么可能任由它遗落在外? 李貂寺作为天家之奴,自然是要替陛下收回去的。 不过说起来,这姓韩的小子还真是个人物。 不但能从那枚第八境的蜃龙法域中逃脱出来,甚至还能悍然击杀九皇子。 这等实力,难怪当初能在定北城下连斩两尊蛮族第六境大能。 李貂寺心中痛惜,面上却是一片冰冷,不容拒绝。 对此,韩绍冷笑着嘲弄道。 “罪加一等?” “既然李中官刚刚都说了,擅杀皇子,死罪也。” “如何能罪加一等?” 是啊。 本来就是死罪,就算是加上一等,也不过是个死字。 这蜃龙龙珠交或不交,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交? 李貂寺冰冷的脸色,微微一滞。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韩绍慢慢敛去脸上的那抹笑意,沉声道。 “李中官,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 “遥想当初龙城一晤,相谈甚欢……” 李貂寺闻言,默然无声。 他确实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 虽然这只是出于对太康帝的忠心,想要为之引荐人才。 但好感肯定是有的。 此时见韩绍故事重提,不免有些唏嘘。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道。 “所以我想要告诉李中官的是!” “从始至终韩某人都没有负过大雍!没有负过大雍姬氏!更没有负过陛下!” “可如今……是他大雍姬氏负我!” 韩绍这话说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李貂寺见状,目光一沉。 “冠军侯,这话是何意?” “何意?” 韩绍冷笑。 “意思就是……既然忠诚无用!那韩某人亦对大雍!失望透顶!” 忠诚无用? 李貂寺听到这话,原本平静的眼神,终于生出了变化。 因为这意味着这位冠军侯,并不会如预料中一般选择束手就擒。 是了! 以这小子的烈性,若真是那种愚忠之辈。 又怎么会胆大妄为地擅杀皇子? 想到这里,李貂寺面色一沉。 “冠军侯!慎言!” “更何况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由不得你了。” 话音一落。 李貂寺真仙之威,瞬间镇压而下。 “是么?” 韩绍嘲讽一笑。 实际上早在李貂寺说话间,他的身形就已经开始暴退。 等站定后,一双冷漠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李貂寺。 而这时,一股丝毫不弱于李貂寺的真仙之威,一面将韩绍护在其中。 一面倒卷而至。 生生将之阻隔在外。 迈步而出的公孙度,一身白色武者劲装,扫了一眼韩绍精赤的上身,淡淡呵斥道。 “不成体统。” 而这时,一旁跟着一起出现的公孙辛夷,神色自然瞥过韩绍精赤的上半身。 然后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件锦衣替韩绍披上。 没有那身碍眼的朴素冬衣在,公孙辛夷眉眼一勾。 顿时感觉顺眼了许多。 而她这番随身带着男子衣物,并且不避旁人的动作,自然看得公孙度嘴角一抽。 可在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具无头尸身后,公孙度看向韩绍的眼神,又不免带上了几分满意。 “做得不错。” 有些事就算是他公孙氏有所理亏,但一言不合就敢跑到镇辽城来杀人。 是该说这位大雍皇子盲目自信呢? 还是该说他愚蠢? 这样的一个庸蠹蠢物,也配做他公孙度的女婿? 唔,也可能是神都待惯了,没将他公孙度这个镇守边地的杂号将军,放在眼里吧。 公孙度嘴角泛起冷笑,眼神漠然地看着对面的李貂寺。 两尊第七境的真仙,就算只是对峙,产生的威压也堪称恐怖。 这下子,绍哥儿的这些乡邻顿时倒了大霉。 一个个安坐家中,祸从天降。 不过好在到了这个境界的修士,通常不会妄造杀孽。 以免日后劫气缠身,引来天意震怒。 所以都在有意克制。 “镇辽将军阻拦咱家这个兰台阁阁主,捉拿弑杀皇子的要犯,是要造反?” 兰台阁,位在内廷。 理论上讲,在皇权特许之下,上至王侯,下至百官,都在其职权范围内。 公孙度倒没想到这老阉奴,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 微微蹙眉后,便冷冷道。 “皇子?皇子不在神都待着,怎么会跑到本将这幽州边城,悍然袭杀本将爱将,当朝冠军侯?” “而且据本将所知,皇子无诏擅离神都,亦是大罪。” “李常侍不妨说说,李常侍口中的皇子,到底是几皇子?” “回头本将自可上书朝堂,让朝堂诸公也论一论咱们大雍的法度!” 大雍初期,也有皇子就藩地方、镇守一方的规矩。 可几次夺嫡血战,差点引得天下大乱之后,这条规矩就被废除了。 如今的历代皇子都被圈养在神都镐京,无诏不能离京。 以免这些不省心的东西,勾连地方,聚成大势。 最后酿成大祸! 果然面对公孙度这番一针见血的话,李貂寺神色一滞。 正想说什么,却见已经将那身崭新锦衣整理好的韩绍,缓步上前。 站在公孙度身边,忽然展颜笑道。 “伯父说得对,确实没什么皇子。” 这话说完,公孙度神色一愣。 李貂寺却是以为韩绍在跟公孙度一唱一和,想要指鹿为马,以此来掩盖擅杀皇子的事实。 于是心中一怒,冷冷地看着韩绍。 “咱家本以为你是个忠勇之人!甚至不惜在陛下面前举荐于你!” “可没想到啊!咱家竟然走眼了!” 对于这样的指责,韩绍摇头道。 “伱不是走眼,你是眼瞎。” 面对韩绍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谩骂,李貂寺气得脸色发青。 “你当真以为有公孙度护着你,咱家就动不得你?” 可这时,韩绍却是对着那具无头尸身,顺手一拂。 那无头尸身上的锦衣,骤然破碎。 以为韩绍准备毁尸灭迹的李貂寺,下意识就要阻拦。 可当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这……” 韩绍冷笑,嘲弄道。 “原来我大雍皇子,竟然是一副人首鱼身之相。” “真是涨见识了。” 太古年间,万族争雄。 后人族大胜,贬天下非人生灵皆为妖。 从此世间人族称尊。 一朝皇族,若真是这种异类之相。 今日传出去,明日这天下必定群起而攻之。 将整个姬氏全部诛除! 再论其他! 看着地上那一具人鱼之相的尸体,李貂寺仔细分辨了一番。 发现不是功法所导致的异化。 而是确实是本相如此。 老脸顿时阵情阵白,随后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随后尖细着嗓音,哈哈笑道。 “确实!冠军侯说得对!哪有什么皇子!” “是咱家这个老奴老眼昏了,瞎了眼,蒙了心,看错了!” 挥手就将那具尸体震碎。 以求不留痕迹。 可早就防着他的韩绍,哪会让他如愿。 早在他面色变幻间,便将那具大雍皇道龙气缠绕的躯体,收入系统【包裹】中。 李貂寺见状,瞳孔一缩。 “冠军侯,这是何意?” 对此,韩绍冷笑。 “何意?自保而已。” 李貂寺死死盯着韩绍,沉默了一阵,随后叹息一声道。 “所以……冠军侯从一开始就在试探老奴?” 试探你这老阉奴? 本侯得多闲? 无非是为日后的作为,提前打个埋伏而已。 毕竟身负皇恩而反叛,是要被所有人唾弃、鄙夷的。 但要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师出有名。 这就是大义! 【名】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但其蕴含的巨大威力。 真正的有心人,没有人会视而不见。 如今已经渐渐学着怎么当一个棋手,而不是棋子的韩绍,自然也是如此。 而这时,眼看着有公孙度在,注定夺不回尸体的李貂寺。 看着韩绍,叹息一声道。 “没人能威胁陛下。” 韩绍摇头。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受威胁。” 说着,韩绍冷冷地看着李貂寺。 “但这事……是不是该给本侯这个忠勇之人一个说法?” …… (本章完) 176.第174章 韩绍: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第174章 韩绍: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韩绍口中说着陛下英明神武。 不受威胁。 但后半句的咄咄逼人,却展露无疑。 忠勇? 李貂寺看着韩绍,莫名地感觉有些荒谬。 这勇字,他承认。 可这‘忠’字,今日之后怕是要打个问号了。 想到太康帝原本对韩绍、对幽州未来的谋划,李貂寺就是一阵头疼。 爵位给了,厚赏也给了。 偏偏闹出这么一出事情,不但之前的投入打了水漂。 甚至还生生将这厮推到了辽东公孙这一边。 不对! 应该说是辽东公孙早就对这小子下手了! 李貂寺眯着眼睛,打量着安安静静站在韩绍身边的那个绝色女子。 公孙辛夷。 未来的九王妃。 也是导致这一次事情的导火索。 李貂寺一面感慨着自古红颜多祸水。 一面暗骂公孙度此獠看似清高孤傲,内里无耻至极! 为了拉拢、离间这位新晋冠军侯,不惜舍下血本,将亲女作为筹码用了出来。 ‘一女许二夫?好!好啊!很好!’ ‘这些世家大族果然够无耻!’ 不过事已至此,废话再多也是无用。 李貂寺叹息一声,问道。 “冠军侯想要一个什么说法?” 韩绍面色漠然,嘴角哂笑。 “本侯这个爵位是陛下给的!陛下是君,本侯是臣!”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无论陛下给本侯一个什么说法,本侯都受着!” “但本侯觉得……陛下圣明如斯,应该不会辜负本侯这个忠勇之人的一腔热血吧?”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若是今日之前,李貂寺甚至要忍不住为之叫上一声好。 可此时听着韩绍故意拖长的尾音。 李貂寺只觉得心里一阵腻歪。 因为此时的韩绍毫无疑问在用这话在逼太康帝的宫! 圣明之君,自然不会辜负忠臣热血。 可若是辜负了,这样的君,何谈圣明? 或许真要跟他说的一样‘失望透顶’! …… 李貂寺终究还是走了。 只是这位中常侍、兰台阁阁主、第七境的武道真仙,走时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有些事情他这个天家老奴,没有资格做主。 只能回去禀告陛下再说其他。 不过临走前,他倒也没忘了自己此次前来镇辽城的真正目的。 在留下三颗怒目圆瞪的头颅,交给公孙度后。 本想将太康帝暗示他的话,告诉韩绍。 可在瞥一眼一旁的公孙辛夷后,最终还是将有些话吞进了肚子里。 只是阴阳怪气地道了一句。 “少之时,宏图未展,当戒之在色。” “世间美色,红粉骷髅,摄人心魄,一时为之所惑,也是正常。” “依咱家看,风物长宜放眼量,有些事情冠军侯还是不妨再等等。” “或许未来还有更好的……” 李貂寺说着,无视一旁公孙辛夷冷冷的目光,将一卷明显是画卷的丝帛递给韩绍。 “好自为之。” 韩绍接过画卷,看着李貂寺消失的原地。 一时间没弄白这老阉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索性先没管那画卷,而是跟公孙度一同看向李貂寺留下的三颗头颅。 一眼看去,韩绍便认出了那三颗就算死去,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势的头颅。 毕竟这三人的本性真灵,其中两道还安安稳稳在他神魂画卷中待着呢。 不过韩绍还是明知故问道。 “第七境?” 很明显,这就是太康帝给他、给辽东公孙,乃至远在江南的赵氏的交代。 公孙度颔首,挥手间便将那三颗头颅,丢到了那祭奠数万镇辽将士的慰灵碑前。 毕竟这个交代,他不是为自己要的。 而是替那枉死的数万镇辽儿郎要的。 他真正想要的交代,现在怕是还拿不到。 不过没关系。 刚刚那老阉奴不是说了么? ‘风物长宜放眼量……’ 来日方长。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拿回来。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公孙度身上浓郁的杀机一闪而逝。 这短短瞬间的神态变化,就仿佛一头直欲择人而噬的辽东猛虎,于山林间露出几分獠牙凶相。 然后又悄然隐没。 只是在瞥了眼身边这一对年轻男女后,公孙度那双深邃俊朗的眸子,转眼便柔和下来。 “年后来家用饭,你伯母念叨过几次了。” “想见见你。” 公孙度这话是对韩绍说的。 一旁的公孙辛夷清冷的面容,却是晕红了几分。 韩绍也是一阵愕然。 不过想想,这种‘丈母娘见女婿’的桥段,注定是避不开的。 所以在短暂愣神后,还是应了一声。 “喏。” 公孙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姬九只是一具化身?” 要知道那尸体上皇道龙气缠绕,就连公孙度也差点忽略了过去。 韩绍闻言,只道。 “小侄,神魂天生比常人敏锐一些。” 公孙度想想也是。 这小子的‘底细’,公孙峙和公孙辛夷都跟他讲过一些。 古神转世身么,异于常人,这才是正常的。 索性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解释道。 “那具尸体是南海鲛人一族。” 【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一族算是人族近支。 男性奇丑。 偏偏女性个个貌美。 织出来鲛绡,一名龙纱,入水不湿,价值百金。 眼泪可化作珍珠,亦是价值不菲。 其油,一旦燃烧,万年不熄。 这样的一个种族,堪称全身都是宝。 只是这也验证了那句老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没有强绝实力自保的前提下,注定免不了一番苦难。 公孙度只是隐晦地讲了一段过去,韩绍就已经明悟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好奇,姬九这个大雍皇子,怎么会跟这鲛人一族扯上关系。 公孙度闻言,摇头叹息道。 “之前隐隐有传闻,那莫名暴毙的颜妃,是鲛族皇女。” “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 这样也好,族中那些天真之辈的美梦也该醒了。 单单只是那姬九身负的异族血脉。 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觊觎那个位子。 嚯—— 听到公孙度这话,韩绍一下子联想起不少桥段。 连带着脸色也古怪起来。 颜妃? 共颜? 而他这副出神的样子落到一旁的公孙辛夷眼中,顿时让她有些不满。 “怎么?伱也对那些鲛女感兴趣?” 韩绍回过神,连道。 “没有,只是在想那些鲛族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是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暗中扶持那姬九上位,以求彻底改变鲛族无数年来的命运。 只是在公孙度看来,这些鲛族怕是想多了。 以大雍如今的局势,就算那姬九真能如愿上位,又能如何? 他姬氏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 哪还能顾得上数万里之外的南海鲛人一族? 这般念头转过,公孙度也懒得看这两个小儿女在自己面前晃荡了。 越看越心焦,越看越难受。 索性在交代一句。 “不要太晚。” 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韩绍失笑。 老登,还挺自觉。 只是笑完之后,便见公孙辛夷忽然将目光盯着李貂寺留给他的画卷。 “你要看?” 说着,韩绍就要将画卷丢给她。 只是这样一来,她倒是不想看了。 转而有些担心地看着韩绍。 “他……没能伤了你吧?” 提到姬九,公孙辛夷神色多少带着几分不自然。 这么多年来,那姬家子的存在,在她心中几成梦魇。 那一纸婚约在她眼中,更是一抹自己身上擦拭不去的污点。 毕竟在世人眼中,从一而终的女子,才是白璧无瑕的。 就算是日后解除了婚约,也终究留下了痕迹。 这让公孙辛夷在面对韩绍时,潜意识里总是心存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卑微。 韩绍见状,哂笑一声。 “伤我?他姬九还不够格。” 见公孙辛夷顿时露出放心的神色,韩绍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道。 “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白皙如玉的脸上,现出几分酡红。 有些不自然地瞥了瞥四周僻静的环境,似乎想说什么。 可这时,韩绍已经上前牵住了她天生微寒的手掌。 然后便看到韩绍取出了那水蓝的蜃龙龙珠。 下一刻。 那片湛蓝瑰丽的空间,便在两人面前瞬间弥漫。 等到彻底遍布整个视野的时候。 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纯粹空间。 失神呢喃道。 “真美……” 韩绍闻言,顿时得意一笑。 他就说嘛! 这等神物用来厮杀争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牵着神色迷醉的公孙辛夷,漫步在这片蔚蓝空间,感受四周有如实质的丝丝水流。 韩绍笑道。 “喜欢吗?” 公孙辛夷点头。 幽州苦寒,又身处内陆。 长这么大,她好像还没见过大海。 这一刻身处蜃龙龙珠中的她,就算是穷极想象,似乎也无法形容眼前这一幕如梦似幻的场景。 而这时,公孙辛夷忽然感觉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变幻。 等到视线渐渐清晰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草原! 阵阵微风裹挟着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如此突如其来的惊人变故,让公孙辛夷下意识抿了抿了嘴唇。 以免让自己在韩绍面前露出失态的神色。 可就在她强自镇定,想问问韩绍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一扭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韩绍,此时竟然不见了。 公孙辛夷一贯清冷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 张嘴想喊某人出来。 可最终却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知道,某个始作俑者的恶人,肯定躲在暗地里想看自己笑话。 自己才不会让那恶人得逞!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公孙辛夷眼神中的慌乱,越来越浓郁。 这一刻的她,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种孤零零的感觉,让她心慌、害怕。 就像小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园的重重假山中,本以为母亲很快就能找到自己。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人来寻自己。 那种恐惧、害怕的感觉,直到今天依旧还记忆犹新。 “韩郎……” 一声怯怯的小声呼喊,顿时唤来一阵如雷的马蹄。 看着策马而来的马上骑士,黑甲黑骑,威武冷峻。 公孙辛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这时,却见那黑甲骑军勒马停在自己面前,翻身下马后,拱手施礼道。 “职下韩绍!得令而来!” “公孙校尉有何吩咐,尽管道来!职下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只可惜公孙辛夷不知道什么叫cos。 她只是一下扑进韩绍的怀中,带着几分颤音小声道。 “我不要你万死……” “我要你一直活着,一直活在我身边。” 谁说人公孙校尉嘴笨来着。 这话出口,饶是韩绍前世今生久经战阵,还是差点溃不成军。 轻抚着怀中女子如瀑的长发,柔声道。 “军令如山,职下当誓死谨遵公孙校尉军令。” 可这话说完,唇间先是一软,而后便是一痛。 鲜血溢出的那一刻,只见眼前的雌虎,狠狠道。 “让你吓唬本校尉!” “再有下次,军法从事!” 对此,韩绍摇头失笑,连道。 “不敢!不敢!” 而这时,似乎已经代入角色的公孙辛夷,语调一如初遇时那般清冷道。 “这次念在你这小卒初犯,本校尉就不计较了。” “就罚你为本校尉执辔!你可认罚?” 韩绍自无不可,哈哈笑道。 “得令!” 说着,拉着公孙辛夷飞身上马。 下一刻,美人在怀,策马飞奔。 这期间,韩绍也是第一次听到公孙辛夷真正的笑声。 不似姜婉那宛如银铃般的清脆。 却依旧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恍惚间,忘乎来处。 只记得此生归途。 …… 出了幻境。 韩绍撤去蜃龙法域空间,本想将蜃龙龙珠送给公孙辛夷。 公孙辛夷却是摇头道。 “他的东西,我不要。” 韩绍有些无语,强调道。 “这是我的。” 开玩笑! 老子抢来的东西。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老子的。 只是看着公孙辛夷坚决的神色,韩绍只能无奈收回。 可实际上,公孙辛夷那话只是借口。 她只是想着这蜃龙龙珠到底是第八境所留。 韩绍留在身边,在危急时刻,还能用来自保。 毕竟等年节一过,韩绍就要北上了。 到时候她不在身边…… 一想到接下来完全可以想像出来的牵肠挂肚与日日煎熬。 刚刚于幻境中有多开心的公孙辛夷,此时心情就有多低落。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她忍不住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不过好在还有一些日子,公孙辛夷赶忙收拾了下情绪。 在韩绍脸上浅啄了一口。 “回去了。” 说着,便直接消失在韩绍的面前。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正如当初她凝空一箭,直接射杀那蛮族天门境大宗师的一幕。 这就是大雍镇辽校尉的公孙大娘子。 很特别的女子。 脸上温热尚未散去的韩绍,定在了原地片刻,才摇头失笑。 随后没有动用法力,只是用脚步丈量着往家中走去。 嗯,让冷风吹吹吧,散散味。 免得回去又是一轮明枪暗箭。 他也算是怕了婉娘的那张嘴了。 不伤体表,惯会扎心。 不过走着走着,韩绍忽然想起李貂寺那副画卷。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那抹好奇。 取出之后,就顺势展开。 这一看,顿时就是一个倒吸凉气。 拿这个考验本侯? 阉奴,下作啊! …… 今日吾妻训女,殃及池鱼,心神动荡,故此一更。 遥想婚前温柔,不甚唏嘘。 (本章完) 177.第175章 美人图!帝姬!太康帝的愤怒! 第175章 美人图!帝姬!太康帝的愤怒!(二合一!) 画卷自上而下展开。 入目就是凤冠青丝,华贵无比。 韩绍瞬间明悟。 这是一副美人图。 正疑惑李貂寺那个老阉奴给自己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便展露在韩绍眼前。 美目流盼间,竟然给他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摄人心魄之感。 韩绍顺着画卷徐徐往下看去。 而后便被那一袭炽热亮眼的赤色衮金凤袍,吸引了全部心神。 大雍尚赤。 故而赤色极贵。 只是这种颜色穿在身上,不是大俗就大雅。 可偏偏眼前这画中女子无论眉眼、姿容、仪态,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韩绍仔细端详了一阵,饶是他阅尽千帆,也不得不承认这画中的女子是极美的。 乍一眼看去,似乎明亮且炽热。 可若是细细品味,便能感觉到这种掩藏下的孤冷。 只是这种冷,跟公孙辛夷的清冷截然不同。 公孙辛夷的冷,是那种遗世而独立的冷。 看似高高在上,孤高自傲。 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有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笨拙的感觉。 但眼前这画中女子不同。 炽热明亮的外表下,潜藏着一种俯瞰世间的冷。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应该在她面前匍匐俯首一般。 所以美则美,但韩绍不喜欢。 他只喜欢公孙辛夷和姜婉这种纯粹的女子。 太复杂的,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这般幽幽下了评语,韩绍莞尔一笑。 便准备将画卷随手收起,而后丢进系统包裹里面吃灰。 然而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眼前的画中女子那双凤目渐渐灵动起来。 而后便听到一声冷哼。 “你胆子不小。” 对着她的画像评头论足不说,甚至还说出了‘亵玩’二字。 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听到这声源自于神魂的冷哼,韩绍微微一愣。 这莫名熟悉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好像与公孙辛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评价自己来着。 或许是忽然回忆起过往,韩绍哂笑一声。 然后静静望向那仿佛整个活过来的画中女子。 两相对视间。 女子漠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宫好看吗?” 韩绍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好看。” 不喜欢归不喜欢。 但要说这女子不美,多少有些违心和虚伪了。 画中女子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而后画卷猛地在韩绍手中一震,瞬间飞出。 悬于虚空的那一刻。 那画中女子踏着无尽赤色流光,从那副美人图中缓步踏出。 韩绍挥手间,布下法域遮住了这颇为惊人的异象。 似乎是感应到了法域的存在,一身赤色凤袍的画中女子在韩绍面前站定。 “你还挺谨慎。” 韩绍无奈。 他只是担心公孙辛夷察觉到动静,去而复返。 到时候有嘴说不清楚。 所以微微迟滞了下,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转而开门见山道。 “你是大雍帝姬?” 其实对方的身份也没有那么难猜。 毕竟她这一身装扮再是显眼不过了。 特别是这一身赤色衮金的雍容凤袍,不是帝姬就是帝妃。 帝妃,肯定是不可能。 李貂寺那老阉奴有几个胆子,敢将帝妃的美人图给自己? 不怕太康帝给他祖坟都给刨了么? 韩绍有些无厘头地想着。 而这时,姬瞾却是有些古怪道。 “李瑾那个老奴没跟伱把话说清楚?” 那一天,太康帝在她面前几次提起此人。 而后又说等日后有机会将此人召入神都,让她见见。 姬瞾就懂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天理人伦之道。 就算她有再多的想法,也避不开这一关。 所以她也没有太过抗拒。 更何况奇袭龙城,以及定北城一战后,此人声名鹊起。 【辽东虓虎】的名头,在某些人的有心推动下,甚至就连神都也有所耳闻。 姬瞾也免不了生出几分好奇。 这才有了今日一见。 只是现在看起来李瑾那个老奴办事好像有些不太利落的样子。 看着韩绍面色间不似作伪的茫然,姬瞾心生几分不满。 ‘亏得父皇将那李瑾引为心腹,没想到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如此无能之辈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若是本宫掌权……’ 姬瞾收回有些散乱的心思,顺势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面冠如玉、金质玉相的男子。 先是点头。 “皮囊不错。” 这等姿容比之神都中某些贵女豢养的面首,犹要胜上三分。 就算是姬瞾向来不耻此道,也颇觉顺眼。 再加上此人眉宇间那股肆意、桀骜的野性,更是那些豢养出来的精致男子,所不具备的。 就连姬瞾在打量过后,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只是…… “年纪小了点。” 与传闻中一样。 年不及弱冠。 虽说修士踏上修行之路后,一旦修行有成,容颜经久不衰。 所以通常不会将年纪作为考量的标准。 但姬瞾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而另一边的韩绍在听到这些话后。 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从美人图中走出的女子,眼神中满是震惊。 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说先前他还不确定的话。 此时他已经万分确定了。 好家伙! 这是相亲? 意识到这一点的韩绍,心中顿时感觉有些凌乱。 而且……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我年纪小? 您老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再说这话? 年纪大,什么时候也成了优点了? 韩绍有些无语地瞥了眼前这大雍帝姬一眼。 似乎想看看对方到底哪来的自信。 而他这般带着几分嫌弃的眼神,顿时让姬瞾那对略微显得有些凌厉的眉峰微微蹙了蹙。 “你对本宫……不满意?” 韩绍想说。 咱俩不合适。 本侯不喜欢你这一款。 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所以想了想,还是委婉道。 “帝姬姿容绝世无双,就算是上古神女在世,亦不及帝姬万一。” “又是金枝玉叶,世间极贵,如居云端。” “本侯出身寒微,不过军中一武夫尔。” “举止粗鄙,难登大雅。” “自认高攀不上帝姬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般将对方捧在云端,又将自己贬落尘埃的话。 顿时让姬瞾脸色好看了不少。 “倒是个会说话的。” “比本宫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说着,姬瞾说着,甚至安慰道。 “你也不用自谦,本宫近段时日,抽空观过你的生平。” “从军之前,你也是读过书的,倒也算不得纯粹的武夫。” “至于举止……” 姬瞾微微抬眼又打量了韩绍一眼,颔首认可道。 “还算得体。” “就算是有所失当,也无伤大雅。” “回头让太常寺遣人教一教你,也无甚大碍。” 听到这里,韩绍有些懵住了。 不是! 你是傻子吗? 老子这是在拒绝你啊! 你这一副已经安排妥当的霸总嘴脸,这是给谁看? 而实际上,姬瞾当然不傻。 她只是太骄傲了。 大雍长公主! 正如韩绍刚刚说得那样,姿容亦是绝色无双。 在她眼中,这世间的男儿怎么可能会有人愚蠢到拒绝她姬瞾? 所以刚刚韩绍那一番自谦婉拒的话,落到她耳中,就真成了‘自卑’之语。 对此,韩绍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啥好了。 可想了想,还是准备将话说清楚。 以免含糊不清,导致后续生出事端和麻烦。 所以略微迟疑了下,韩绍还是坦诚道。 “帝姬心诚,本侯感激不尽。” “只可惜此心早有所属,所以只能说是相逢恨晚,此生无缘。” 这话说完。 姬瞾不出意外地愣住了。 怔怔地看着韩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这是……拒绝了本宫? 正愣神间,却见韩绍神色忽然一变,赶忙道。 “来寻我了,先不聊了。” “本侯送一送殿下。” 送? 怎么送? 还没回过神的姬瞾,忽然感觉到到一股磅礴浩瀚的法力,向着自己这道法身席卷而来。 而后直接被裹挟着重新归于画卷之上。 大眼瞪小眼之际,只见画外的那厮歉意一笑。 “殿下慢走。” 说着,法力一卷,那幅美人图便被瞬间卷起。 韩绍想了想,并没有将这幅丢入系统空间内。 而是顺手将之塞入了随身携带用来遮人耳目的储物锦囊中。 彻底失去外间感知前的那一刻,姬瞾隐约听到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绍哥儿……” …… 面对某人突如其来的‘断线’。 远在万里之外的姬瞾,于自己的神都公主府中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直到一旁的宫女,送来润口的参茶,才忍不住咒骂一声。 “该死!” 看着眼前被吓得面色惨白,跪伏在地的宫女,姬瞾挤出几分笑容。 表示跟她无关。 等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后,羞恼、不解、愤怒、难以置信…… 诸般复杂的情绪,顿时齐齐涌上那张绝色雍容的玉容。 “冠军侯韩绍!本宫记住你了!” 以她的身份和心性,自然不存在什么非某人不可的情况。 无非是父皇有意撮合,想用驸马之位拉拢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边将新锐。 而自己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了。 这才带着几分探究的心思,与对方一见。 这一眼过去,见对方姿容不差,又修为也不错。 算是这么多年,难得入了自己眼的男子。 给自己当个驸马,不但般配得体。 还能让自己借此机会,将势力延伸到这神都镐京之外。 可他呢! 竟然拒绝了自己! 什么金枝玉叶、高攀不上! 什么相逢恨晚、此生无缘! 通通都是托辞! 想到那会儿自己竟然还出言安慰对方,姬瞾那张天生贵气的绝色玉容就羞燥得通红。 ‘他压根就没看得上本宫!’ 已经醒悟过来的姬瞾,满心羞怒的同时,竟然生出了几分颓然与不自信的感觉。 “你们说,本宫……真的很差吗?” 姬瞾有些迟疑的声音在寝宫中回荡了一阵。 虚空中沉默了一阵,终于传来了回应。 “殿下九天神凰居于人间,世间除了陛下和帝后,其余众生不及殿下万一。” 对于这样的吹捧,姬瞾平日听来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似乎本就该如此一般。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分外刺耳。 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的破碎声,在寝宫中回响。 整个寝宫鸦雀无声了片刻,终于传来了数声请罪。 “殿下恕罪。” 发泄过后的姬瞾,面色已经漠然。 可实际上,此时她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 特别是想到那一声温婉的‘绍哥儿’。 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舒服。 就好像某件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至于是不是原本真属于她,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东西’已经被她看中了。 那就应该是她的。 不过在冷静下来之后,姬瞾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毕竟才刚刚见过一面,她对那位冠军侯了解还不多。 所以一阵念头转过,姬瞾当即吩咐道。 “派些人去镇辽城常驻,替本宫盯一盯那位冠军侯。” “有消息传来,不需筛选,直接递到本宫面前。” 就像她平日收纳那些出身寒门的臣下效忠一般。 凡事都得先了解完了,才能对症下药。 若是其本身的才能和实力,真能如传闻中,以及他那副皮囊一般出众。 姬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强扭的瓜不甜? 那也得扭下来,让本宫先尝一尝再说! “喏!” 这一次虚空中的应答之声,没有丝毫迟疑。 虽然她们不知道自家长公主殿下,这一趟神魂出游具体遭遇了什么,才能这般失态。 但很明显她们这位向来对世间男子视若敝履的殿下,似乎、好像、应该是动了一点春心。 这本来并不可怕。 但当这份春心,有一个‘求而不得’作为前缀的时候。 就有点可怕了。 就像春日发情叫唤的母猫,会挠人的。 所以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去触这位殿下的霉头。 …… “长公主殿下口谕!” 匆匆返回神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李貂寺,便在入宫的必经之路,被几位长公主府的鸾凤卫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几个修为不过天门境的‘小丫头’,李貂寺哭笑不得。 可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李貂寺还是在原地顿了顿足。 肃然应声后,便准备洗耳恭听。 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只有两个字。 “废物!” 听到这话,李貂寺面色一黑。 堂堂第七境真仙被人这般辱骂,哪能不恼怒? 可等意识到这就是长公主口谕后,李貂寺终究只能苦笑道。 “不知老奴哪里惹怒了殿下?” 或许是不想这位第七境的真仙迁怒自己,那前来传口谕的鸾凤卫女子,想了想,还是传音提醒道。 “李常侍事情没办好,殿下很不高兴。” “听说在寝宫发了好大的火,很是吓人。” 李貂寺微微一愣。 随后就想到了长公主当时交给自己的那幅美人图。 以物托形,凝聚法身。 以长公主的修为能做到这一点,李貂寺自然毫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 ‘这么说……长公主已经见过了那姓韩的小子?’ 于是沉思片刻后,李貂寺试探问了一句。 “长公主殿下,是对那人不满意?” 为首那鸾凤卫听闻这话,表情纠结了一阵。 最终还是准备在这位宫中大宦面前,搏一个情面。 所以几经犹豫后,终于咬牙传音道。 “殿下……应……应该是满意的……” 不满意的话。 以长公主的性情,只会漠视。 哪会发这么大的火? 李貂寺听到这里,顿时懂了。 可与此同时,本就疼痛不已的脑仁,越发头痛。 该死的! 早知今日,当初在龙城自己就不该在公孙峙面前,给那孽障撑腰! 就那么让那孽障被公孙峙掌毙了,哪有这么多头痛的事情? 这九皇子的事情,还没了结。 又牵扯上了长公主! 还有完没完了! 李貂寺可谓是头大如斗。 只是面对几个鸾凤卫,李貂寺却没有表现出来。 谢过那个给冒险自己交底的鸾凤卫后,李貂寺表示。 “回头,咱家定会亲自上门向殿下赔罪。” 这话说完。 李貂寺便绕过几人,匆匆往南宫甘泉宫走去。 可入宫不久。 甘泉宫中便传来了太康帝愤怒的咆哮声。 “废物!逆臣!孽子!” 三声怒骂,一声高过一声。 显然,太康帝此时的情绪是层层递进的。 第一声‘废物’,李貂寺当面生受了。 可第二声‘逆臣’和第三‘孽障’,由于不在面前,自然也由李貂寺承受了。 沉重玉砚重重砸在李貂寺脑门上的那一刻。 李貂寺叩首以对,口中连道。 “老奴无能!坏陛下大事!死罪!” 死罪? 太康帝气血上涌,眼中杀意升腾。 此刻,他真的想杀人。 为了拉拢那个年轻边将,厚赏他给了。 甚至就连一直死扣着多少年没有放出去一个的彻侯之位,也给了! 本来只需要慢慢等待时机成熟,就能一点点撬动已经被辽东公孙经营得铁板一块的幽州局势。 再看长远一些,要是那小子真的可堪造就。 甚至还能跟之前在草原一样,给自己给这大雍天下一个惊喜与奇迹。 这就跟下棋一样,先角、后边,合中腹! 可现在呢! 砸啦! 全砸啦! 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情只要传出去,他这个大雍帝君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甚至进一步削弱他本就势弱的君威! 这样的结果之下,太康帝哪能不愤怒得想杀人?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忠心不二的老奴,最终还是有些颓然地无力摆摆手。 “滚起来吧。” 杀了这老奴,又能如何? 如今这镐京中第七境的修士,为数不少。 可真正能让太康帝放心去用的人,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就像是李瑾如今所掌控的兰台阁。 早年帝威煊赫的时候,区区第七境哪配染指? 可如今说到底,不过是无人可用,矮子里拔将军罢了。 “将事情,再原原本本地跟朕讲一遍。” 听到太康帝这话,李貂寺惴惴不安地再次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事无巨细,以确保自己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当听到公孙辛夷这个名字的时候。 太康帝脸色难看,怒骂一声。 “世家无耻!可见一般!” 在他看来,要是没有辽东公孙的默许。 以那姓韩小子的出身,如何有胆子染指那辽东公孙的嫡女。 太康帝甚至猜测,在老九去往镇辽城之前,那小子甚至不知道那公孙女子与天家的关系。 “一女许二夫!好!好得很!” 太康帝脸色气得铁青。 偏偏这事他却不能说出去,否则不但是与辽东公孙彻底撕破脸。 更是将他大雍姬氏的脸面,放到地上去踩! 换而言之,他们是吃定了他太康帝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太康帝愤怒之余,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毕竟如今这局势看似平静,可一旦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那代价…… 他这个大雍帝君实在是承受不起。 ‘窝囊啊!’ 太康帝心中叹息一声。 …… (本章完) 178.第176章 奏疏!亲子,亦可杀!南海郡王 第176章 奏疏!亲子,亦可杀!南海郡王!(二合一) 君权和臣权,就像东风和西风。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君权强盛之时,天下俯首,无有不从。 而君权势微时,这神都就是一个巨大的兽笼。 所谓帝君,也不过是笼中猛兽而已。 ‘所以那些逆臣才……有恃无恐!’ 太康帝面色狰狞。 身上爆发出的帝威,有如天倾地覆。 引得这皇城之中不少人都侧目望向甘泉宫的方向。 “又有谁惹得咱们陛下不快了?” 北宫署衙,有臣子神色玩味,戏谑道。 旁边的同僚闻言,失笑着摇头道。 “谁知道呢?” “许是哪位妃嫔、美人,不合陛下的意?” 这话说着。 那同僚眼神艳羡。 听说那南宫甘泉宫的景色风物,独绝天下,不似人间。 当朝新建的摘星楼宇直入云霄,内里更是揽尽天下绝色,美人如云。 只是这些,就算是他们这等存在也只能仰头遥望,在心中畅想一二罢了。 ‘南宫,那可是陛下的地盘。’ 而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女人,身边众人顿时传出一阵会意的小声窃笑。 一时间,整个署衙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且毫无敬畏。 天子人皇,又如何? 天下龙气加诸己身,又如何? 陛下的无敌,只在这神都镐京之内。 出了这镐京,这天下不在陛下,不在大雍姬氏。 而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 甚至就连这表面的平和,也是他们给的。 要是他们不想给,这天下旦夕可乱! 就像是此刻,另一边的某个署衙偏房之中。 其中一名文吏看着手中由地方上传递过来的奏疏,轻笑一声。 然后随手丢到了一边。 而他这般动作,自然瞒不过身边的同僚,临空摄入手中。 奏疏开合的那一瞬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大疫……道人施符以传道,纵揽一地民心……】 【……恐图不轨,望朝廷速决!】 看着奏疏上触目惊心的文字,那文吏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定定地看向刚刚随手丢弃这封奏疏的同僚,讷讷道。 “不上报?” 同僚闻言,神色平静,嘴角轻笑不减。 “风刚起,让它先吹一会儿。” 文吏握紧了手中的奏疏,表情挣扎。 “可这风一起,必定席卷天下!” “到时候会掀起怎样的尸山血海,你们想过吗?” 是‘你们’,而不是‘你’。 面对这样的措辞,同僚失笑摇头。 “想要祸乱天下的,又不是我们。” “我们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说着,同僚眼神闪过一抹嘲讽。 “更何况就算这奏疏送上去,又能如何?” “不过换个地方丢而已。” 或许还会因此吃上一番责骂。 这又何苦来哉? 那文吏闻言,怔怔在原地片刻,随后有些颓然地道。 “好好的这天下怎么就……败坏如斯?” 同僚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 “非天下败坏,坏之人心也。” 得了这地,还要那天。 欲望,无休无止。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然后都在往着自己认为是对的方向,奋勇向前。 直至将原有的一切,拉扯得支离破碎。 陛下如此。 世家大族如此。 名门大宗如此。 他们这些注定只能一辈子当个微末小官的寒门出身,也是如此。 念头转到这里,那同僚俯首在文吏耳畔,漠然轻语道。 “唯有大乱!才会有大治!” “此天理轮回之道!” “更何况难道伱就不想有一天,一身朱紫,高居朝堂,封妻荫子?” “要知道……若是天下一直这般‘太平’,咱们这些人是没有机会的……” 一潭死水,怎么会养出真龙? 他们这些鱼虾蟹鳖,怎么可能有机会攀附真龙,搏一个从龙之功? 说到这里,见文吏眸中神光闪缩不定。 那同僚再次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道。 “晚间下衙,一起吃酒。” “我与你介绍几名同道。” “他们最近对那头威震北疆的辽东虓虎……嗯,很感兴趣。”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幽州人,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 甘泉宫中。 已经收敛了怒意的太康帝,端坐在帝座之上。 神色漠然地听着李貂寺的讲述。 可面上不时抽动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愤怒。 “你是蠢材吗?” “不加辨别,就要拿人?” 李貂寺叩首。 “老奴当时见了尸体,以为九皇子真的薨于其手……” “故而一时失了方寸,陛下恕罪!” 事实上,太康帝也知道,这事也怪不得李瑾这个老奴。 有皇道龙气这一标志性的特性存在。 顾不上仔细辨别,也是情理之中。 太康帝也能理解那姓韩的小子。 刚刚立下大功,浴血归来。 就被当朝皇子临街截杀。 后又被李瑾这个天家家奴冤枉,要锁拿入京。 如此遭遇,太康帝换位思考之下,觉得若是自己,估计也会愤怒失望至极。 少年热血上头之下,能做出任何事情。 太康帝都不意外。 至于那一番近乎于逼宫的话,太康帝粗听只觉得怒意冲霄。 可此时冷静下,竟从这番逼宫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忠心。 是了! 若是那小子是个不念君恩的。 如何还会跟他这个陛下,要一个说法? 扭头便投向辽东公孙的怀抱,才是最便捷的做法。 甚至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辽东公孙表一表忠心。 想到这里,太康帝叹息一声,摆摆手道。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回头你再跑一趟,从内库、武库再挑一些东西送过去。” “安抚一二。” 李貂寺叩首称喏。 可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以那小子的烈性,怕是毫无作用。 好在太康帝也是清醒的。 这等少年得志的人物,不会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他这个陛下给那小子的说法,也不会是这个。 短暂停滞了片刻,太康帝终究还是想到了姬九。 孽子啊! 他若是真好美色,以他大雍皇子的尊贵身份,什么样的美色得不到? 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以皇子之尊,亲自下场与人厮杀。 若是赢了,哪怕是临街斩了那姓韩的小子! 他也只会愤怒,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 可偏偏他还输了! 简直丢尽大雍姬氏和这个帝君的脸面! 这样的废物,怎堪大用? 太康帝心中无力。 眼神却是一片冷漠地看着下方的李貂寺。 “老九那个孽子,坏朕谋划,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貂寺趴伏在地上的面色一苦。 他跟随在太康帝身边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位帝君陛下看似无情。 实则最是怜子。 否则的话,当初颜妃那事发生之后,九皇子焉有命在? 此时问自己这话,他哪敢多言? 只能将脑袋死死叩在地上,颤声道。 “伏惟圣裁!” 太康帝沉默了一阵,最终漠然道。 “传旨,九皇子举止无端,辜负朕望。” “自此之后,幽禁府中,闭门思过。” “无诏不得出府!” 太康帝这话说完,紧接着便冷声道。 “至于他府中豢养的那些孽畜……” “尽诛之!” 听到这话,李貂寺身形一颤。 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 “那些都是……颜妃的族人啊……” “陛下当年答应过颜妃……” 听闻这话,原本还能维持平静的太康帝,瞬间勃然大怒。 “李瑾!你好大的狗胆!” “朕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个狗奴置喙了?” 似乎被勾起了某些回忆。 太康帝目光隐现赤红,直欲择人而噬。 为了这大雍社稷传承! 别说当初一个承诺了。 就算是亲子,又如何? 亦可杀之! 更何况,当初他只是答应若是那些孽畜安分守己,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现在呢! 那些孽畜贼心不死! 不但再次将爪子伸进了神都,还跟老九勾连在一起。 他们想干什么? 想等朕死了,再故技重施,坏我人族气运? “杀!” “尽杀之!” 太康帝这番杀意冲霄的话出口。 李貂寺再也不敢说什么。 当即‘喏’了一声,便匍匐着领命而去。 …… 九王府。 只因为太子未出,大雍诸皇子时至如今,都没有封号。 所以一直都是以排行论王号。 这九王府,便是如此。 此时的姬九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一面与对面那位同样面容俊美的男子对弈。 一面不时将目光望向东北的方向。 “殿下,你走神了。” 听到对面的提醒,姬九失笑一声收回目光。 “共荻,你相信宿命么?” 名为共荻的俊美男子闻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点头道。 “殿下身负海族和人族,最尊贵的血脉。” “注定将是大地和海洋的主人,这就是我等坚信的宿命。” “最尊贵的血脉?” 姬九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就在共荻疑惑殿下到底在笑什么的时候。 却听姬九笑声一顿。 “可孤觉得孤就是一个杂种。” “一个世间最尊贵存在交媾出来的杂种!” 看着姬九口中说着侮辱自己的话,嘴角却泛起的那抹笑容。 共荻只觉得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寒意。 握着手里的棋子,定定地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姬九,良久之后,终于艰难道。 “殿下……何出此言?” 姬九笑意不减,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不是么?” 在海,他不是纯粹的鲛族。 在人,他不是纯粹的人族。 身处人族神都,拥有人族最尊贵的身份。 身边却尽是鲛族。 老实说,他每天看着这些俊美不凡的面容,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恶心。 因为他见过这些俊美面容下的真实模样。 ‘真丑啊!’ 鲛族,男性丑陋不堪。 女性却貌美无双。 姬九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是纯粹的鲛人,一定也会这般丑陋吧。 还好。 他姓姬,他的父皇是大雍帝君。 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血脉。 才没有将自己生成这般令人恶心的模样。 “真好……” 姬九呵呵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也不管身前的鲛人共荻面色如何复杂,自顾自叹息道。 “孤输了。” “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卒,踩着脑袋。” 姬九嘻嘻笑道。 “孤求他,不要杀孤。” “可是他还是杀了。” “他将孤的脑袋剁了下来,然后提在手上,就这么看着孤……” 姬九说着,用双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个‘对视’的手势。 听到这话,刚刚还一脸复杂的共荻,瞬间暴怒。 “贼子!焉敢如此!焉敢如此!” 说着,浑身抑制不住地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威势。 “殿下放心!共荻这就去替殿下诛杀了此獠!” “定让那贼子遭受百倍于殿下的痛苦与羞辱!” 第七境!真仙! 谁又能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神都中宛如透明人的九皇子,府中竟然藏着一尊第七境的武道真仙! 而且不是普通的武道真仙。 尽管此人有意控制、隐藏了气机,可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势,还是远超这世间大多数第七境。 甚至离第八境也只是一步之遥的样子。 对此,身处这股恐怖真仙之威下的姬九,却仿佛没有半点感觉一般。 因为就算是暴怒,这位出身鲛族的第七境还是有意避开了身边的姬九。 只是他这般誓要为姬九复仇的举动,却被姬九笑着摆手拒绝。 “不用了……” 听闻姬九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共荻怒意不减。 面上更是不解道。 “那贼子如此辱没殿下,如何能不杀?” 说着,似乎以为姬九是心存顾忌,转而道。 “殿下放心,以共荻的修为,区区第六境不过手到擒来。” “若是殿下愿意,共荻可将那贼子擒于殿下面前,任由殿下处置!” 姬九重复了一句。 “不用了。” 共荻面色一滞,而后柔声安慰道。 “殿下,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 “有共荻在,有忠于殿下的族人们在。” “殿下无需惧怕这世间任何人。” 共荻声音轻柔,就算是男子之声,也给人一种极为悦耳的感觉。 说出来的话,更是坚定无比。 一如他对殿下的忠心。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换来的却是姬九的暴怒。 “孤说!不用了!” 姬九双目赤红,面色狰狞。 “为什么要对孤这么好!” 共荻闻言,近乎本能地柔声道。 “殿下,因为我是殿下的……” 可此话剩下的一半,却被漫天砸向自己的棋子,全都堵在了喉咙中。 “闭嘴!” 姬九平日俊美无俦的面容,扭曲不堪,口中有如野兽一般嘶吼道。 “你们这样!你教孤如何杀你!” 声如惊雷,在共荻耳边炸响。 这位距离第八境不过半步的世间强者,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姬九。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体内骤然溃散的法力,却让他一阵失神。 “殿下……为何?” 面对共荻的疑惑与不解。 姬九面色狰狞、扭曲,口中嘶声道。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孤恶心!” “还有!孤是大雍的皇子!不是你们鲛族的皇子!更不是你们实现什么狗屁梦想的工具和傀儡!” 共荻想说,他没有。 可他也知道,他共荻是没有,族中那些人却不是他。 所以他只能嚅嗫下嘴唇,任由鲜血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汩汩而流。 可他望向姬九的目光却依旧柔和。 而后迈着不再轻盈的步子,走向姬九。 “其实殿下若是想杀我们,可以再等一等的。” 共荻目光有埋怨,有苦涩,有失望,却唯独没有怨恨。 “现在留着我们还有用,等到殿下大势已成,我们可有可无时,再杀也不迟。” 听到这话,本来下意识退后一步的姬九。 任由共荻那双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双手,有如长辈一般轻抚在自己发间。 这一刻,面色狰狞到可怕的姬九,莫名流下泪来。 怔怔望向共荻那张变得丑陋的面容,而后摇头道。 “来不及了。” 来不及? 共荻微微一愣。 随后将神念顺着王府延伸至府外,片刻之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 这般在心中自语一声。 共荻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作一抹淡淡的欣慰。 “殿下……长大了,也变得果决了。” “这很好。” “真正的皇者,就应该如此。” 这话说着,共荻神念扫过府中不断进行的杀戮,叹息一声道。 “早知道如此,殿下应该让共荻动手的。” “这等粗活,不该脏了殿下的手。” “而且殿下现在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 “不应该做这样无谓的消耗。” 听到这话,就算当年母妃身死,也没流过半点眼泪的姬九。 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悲伤吞没。 泪如雨下的那一刻。 那双丑陋湛蓝的手掌,轻抚过姬九的面容,捻去泪痕。 “殿下无需为共荻流泪,更无需为共荻伤感。” “皇者之路,注定艰辛,注定荆棘,注定骸骨铺路。” “今日,便由共荻给殿下铺一铺路吧。” “能为殿下当这个祭品,亦是共荻荣幸!” 话音一落。 一道血柱,伴随着那颗丑陋头颅的飞出,冲天而起。 “未能亲眼看着殿下,登临帝位,主宰天下,此共荻生平之憾事!” “来日漫漫,共荻不能与殿下相伴,不能为殿下披荆斩棘,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珍重……” 听到这声珍重后的寂静无声,姬九呆呆地站在原地。 恍惚间。 他仿佛依稀记起,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 那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被几位皇兄揍得遍体鳞伤的自己面前。 用天生薄凉的手掌,替自己抹去脸上的眼泪。 然后柔声告诉自己。 ‘殿下,我名共荻,可为殿下而死。’ 年幼的姬九,不懂。 长大的姬九,不信。 可现在他懂了,也信了。 所以本该感觉解脱了的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有如撕裂五脏一般,痛彻心扉。 他想流泪。 可刚刚共荻挥手抹去泪痕的那一刻,已经替他斩断了这一切。 姬九很愤怒。 ‘共荻!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主宰孤的悲喜!’ ‘凭什么让孤为你……’ 可等到头颅坠地的那一刻,姬九却是膝盖一软。 重重跪下。 而后冲着那颗未曾瞑目的丑陋头颅,重重叩首,无声嘶吼。 “阿九……恭送阿舅……” …… “陛下圣谕!” “九皇子姬胤接旨!” 兰台阁的天罗地网,伴随着这声漠然尖细的声音,瞬间笼罩整个九王府。 一阵沉默无言间。 几位凌空而立的强大身影,彼此对视一眼。 其中一道身影失笑道。 “府中竟然有隔绝真仙神念的法阵。” “看来咱们都小看咱们这位九皇子了。” 另一道身影闻言,看着手持圣旨的李貂寺,面色冷漠地问道。 “破阵?” 李貂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王府紧闭的大门。 刚想点头认可。 可下一刻,却见王府大门轰然洞开。 而后便见到姬九惶恐的身影,从大门处快步迈出。 李貂寺和供奉宫几位供奉官,彼此再次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意外与震惊。 因为此时姬九手中提着的那颗头颅,形容非人、丑陋不堪。 但其上散发的恐怖气息,甚至就连他们都有种不可匹敌的感觉。 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姬九已经率先开口,痛呼陈词道。 “姬九愚钝!一时不查!竟让鲛人异族,混入王府!” “这么多年,姬九被这些异族所制!几成傀儡!” “险些酿成大错!死罪!死罪!” 这话出口。 不但几位供奉官愣在了空中,就连李貂寺也是如此。 目光怔怔的姬九,以及姬九手中那颗头颅。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这时,姬九已经继续道。 “好在今日被孤寻到机会,一举诛杀这些胆大包天的异族!” “正要入宫向父皇请罪!并向父皇陈述,这些异族对孤这个大雍皇子犯下的累累恶行……” 说着,姬九一脸无辜,有些疑惑地看着李貂寺等人。 “却不知父皇有何旨意,宣示于孤?” 李貂寺闻言,一脸木然地杵在虚空。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有关圈禁和诛杀鲛族的圣旨,宣,还是不宣。 正左右为难之际。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将这孽子,带入宫中。” “朕见一见他。” 听到这话,李貂寺如蒙大赦,赶忙向着甘泉宫的方向躬身行礼。 “喏。” …… 当姬九踏入宫中的那一刻。 先前砸在李貂寺头上的那方玉砚,再次砸在姬九的头上。 “是朕小看你这姬家老九了。” 对此,姬九不闪不避。 只是用漠然的目光,望着看不出喜怒的父皇。 而后冷笑道。 “父皇不是小看儿臣,是从未用正眼看过儿臣。” 太康帝眼中一怒。 可看着披头散发,一改往日恭顺、怯弱,反而一脸桀骜的九子。 最终敛去了怒意,冷哼一声道。 “你不错。” “亲舅可杀,来日朕这个做父皇的,想来定然也杀得。” 姬九闻言,摇头嘲讽道。 “这不就是父皇想要做的吗?现在儿臣提前替父皇做了,父皇不高兴?” 太康帝默然。 随后忽然道。 “朕准备圈禁你,你觉得如何?” 姬九神色不变,反问道。 “就为了那个卑贱小卒?” 太康帝不喜不怒。 “因为你坏朕谋划,朕很生气。” 姬九笑道。 “这世上让父皇生气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儿臣?” 面对孽子接二连三的嘲讽,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可这时,姬九已经决然道。 “若是父皇决定圈禁儿臣,就不用费力了。” “儿臣亲舅亦杀得,自然也杀得自己。” “若如此,儿臣毋宁死。” 听到这话,太康帝冷笑。 “你当朕真舍不得你这个孽子?” 姬九摇头。 皇者,断情绝性。 眼中除了权势,亲情渺小无比。 区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儿子,怎么会舍不得让他去死? 正打算听听姬九如何接话的太康帝,忽然见姬九抬头道。 “儿臣想去南海郡就藩。” …… 12.13,勿忘国耻! (本章完) 179.第177章 赌命!就藩!千金一诺! 第177章 赌命!就藩!千金一诺! 甘泉宫的大殿上。 随着姬九的话音落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太康帝端坐帝座,俯瞰着这个对自己不叩不拜的九子。 神色冷漠,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从掀起过几次【清君侧】的夺嫡血战之后。 大雍已经很多年没有皇子出京就藩了。 几乎已经成了祖制。 更何况南海那个地方对于姬九来说有多特殊,没人比他们父子更清楚了。 “你在逼朕杀伱?” 面对太康帝露出的杀意,姬九整了整身上褴褛的衣衫。 然后继续抬头望向高悬的帝座。 “请父皇诛杀儿臣,将儿臣首级奉于那卑贱小卒面前,以求那小卒之忠心!” 对于姬九的再一次的忤逆与讥讽。 太康帝额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可旋即他便恢复了平静。 “拙劣的激将法。” 下了这样的评语之后,太康帝冷冷地看着姬九。 “不过朕知道你不蠢。” “说吧,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 真正蠢的人,做不到这般果决与狠辣。 不但提前一步诛杀了府中所有南海鲛族。 更是亲手毒杀自己最大的倚仗。 自己的亲娘舅! 老实说,若不是因为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一个女子。 太康帝或许会对自己这个九子另眼相看。 甚至不会吝啬给他一个机会。 可现在白璧有瑕,着实是令人惋惜。 姬九视线对上那双居高俯瞰的冷漠目光,而后缓缓跪伏在地。 “因为儿臣是父皇亲子。” 没有舔犊情深的脉脉深情。 姬九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冷冰冰的现实。 他是太康帝的亲子。 不管他身上是否流淌着异族的血脉。 在这个父系主宰传承的世界,谁都无法否认,他是大雍姬氏皇子。 只是…… “这不是你说服朕的理由。” 听到太康帝冰冷漠然的言语,姬九伏在玉砖上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而后忽然反问道。 “父皇觉得如今大雍局势,如何?” “团锦绣?四海升平?太平盛世?” 太康帝脸色一黑。 而这时,姬九依旧不知死活地继续道。 “亦或是……权臣横行、地方不靖、皇权式微?” 姬九这些话有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打在太康帝的脸上。 “放肆!姬胤!你真欲寻死乎!” 太康帝怒目圆瞪,脸色涨红。 姬九趴伏在地上的身形,却是抑制不住地耸动。 笑声传出的那一刻,姬九的声音幽幽传来。 “父皇,不用瞒啦!” “没人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到!” “再这样继续下去,咱们大雍就要亡国啦!” “到时候父皇你是亡国之君!我们这些做儿臣的,亦是亡国之臣……” 姬九说着,呵呵一笑摇头道。 “哦,不对!亡国之臣尚能转投新君、新朝!” “我等昔日贵胄,当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话出口。 太康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逆子!逆子!逆子!” 沉重如山海的无尽帝威,倾泄而下。 姬九磕头、叩首。 第九境的可怕威压下,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儿臣是逆子,父皇一念既可杀之!” “但满朝逆臣,父皇如何杀!” 说着,姬九笑声猛然一收,声音肃杀道。 “但倘若父皇不杀儿臣!并放归儿臣自由!” “儿臣愿为父皇掌中之刀!总有一天,会替父皇斩尽逆臣!如何?” 听到姬九这番陡然转折的话。 满腔怒意的太康帝,神色微微一滞。 片刻之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好一个纵横话术!” 诸子百家,时至如今,早已融于整个天下各个角落。 世家大族、地方宗门,很多都是昔日百家支流。 所以对于姬九辅修纵横术,太康帝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微阖双目,太康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而姬九似乎也不急。 说完那话之后,就这么静静地跪伏在地上。 等待着太康帝的最后决定。 这一趟镇辽城北行,他输了。 不但输掉了那一具分身。 后续的连锁反应,更是让他输掉了所有。 圈禁? 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将彻底从这副天下棋局中,彻底出局。 ‘没有第二个共荻,甘愿为他去死了……’ 姬九心中要说没有懊悔,肯定是不可能的。 要是自己在面对那个卑贱小卒时,没有那般冲动。 要是自己没有小觑轻敌。 要是…… 可惜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要是’? 输了,就是输了。 此时的他唯有用手中这最后一枚筹码,跟他的父皇赌一把。 他要跟他的父皇…… 赌命! 赢了。 一举打破近千年来,没有皇子能够打破的祖制! 龙归大海! 输了…… ‘不,孤不会输……’ 久赌必输。 大赢必有术! 久在牌桌的赌客,若是还没有倾家荡产,斩去双手。 靠的怎么可能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跪伏在大殿玉砖之上的姬九,嘴角勾起一阵自信到近乎癫狂的轻笑。 他跟那小卒的那局牌局,之所以会输。 无非是他不了解对方。 但现在他了解他的父皇,了解如今的大雍。 所以他绝不可能输! 果然下一刻,四周那恐怖的帝威,一点一点散去。 大殿上方的帝座上,传来一声叹息。 “姬胤,你很出色。” 说着,又强调道。 “比朕想象的,要出色。” 姬九默然无语。 出色,又如何? 在他这位父皇的眼中,这高高在上的帝座,注定就和他姬九无缘。 就因为他是一个……杂种! 不过没关系。 他不给,自己可以抢。 不是么? 姬九嘴角泛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只是他这份笑容浮现了一半,忽然凝固住了。 因为那道自己从来都只能远观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弯下身躯,将他扶起。 定定地看了姬九一阵后,太康帝身形一虚,再次出现在了帝座之上。 “拟旨。” “九皇子姬胤君前失仪,口出妄语,朕深怒之。” “今除亲王爵,削爵一等,贬为南海郡王。” “即日出京就藩,无有诏令,不得归京!” 眼前这九子说得对。 逆子也是子。 他想搏,就让他搏一把吧。 反正如今的局势,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给他一个机会。 也算是给大雍姬氏一个机会。 若是有朝一日,真有那种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身处南海那等蛮荒之地,或许还能为姬氏延续一条血脉。 …… 圣旨出宫。 宗正寺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 很快便从府库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藩王仪仗,以及一路侍奉的寺人、宫女。 站在神都镐京外的姬九。 没有理会身边那些突遭变故,而显得惶惶不安的寺人、宫女。 而是遥望着身后那座‘囚禁’了他无数年头的监牢。 他赌赢了。 成为近千年以来,出京就藩的第一人! 姬九本以为自己会放声大笑。 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过去所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在这座世间最宏伟、壮观的神都巨城之中。 记忆中温柔如水的‘母妃’,葬在这里。 当初那个用凉薄手掌牵住自己,告诉自己‘共荻,可为殿下而死’的男人,也葬送在这里。 这些美好的落幕,就像是这冬日凋零的落叶。 饶是早已疯癫、扭曲的姬九,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区区镇辽城,区区小卒,就让自己一下子输掉了所有。 自己此刻拿命跟自己父皇赌来的。 也不过只是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已。 想到宗正寺那些人有如送瘟神一般,将自己打发出城的那一幕。 姬九嘴角咧起一抹狞笑。 ‘孤的那些皇兄一定高兴坏了吧?’ ‘自己这个皇族的笑话,终于滚蛋了。’ 没有他们的示意,那些宗正寺的狗奴面对自己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哪有这般爽快? 不过没关系。 孤会回来的。 就算他流淌着一半异族的血脉,又如何? 君不见。 上古禹皇治世时期,青丘涂山氏尚能成一朝帝后。 其子亦是继承帝统,无人置喙。 由此可见。 只要实力强大,又有足够匹配这份实力的心性,这些都不是问题。 姬九冷笑着,便准备放下幕帘,示意车队南下。 可就在这时,他神色一怔。 “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要回来。” 听着耳畔熟悉的漠然语调。 姬九下意识往神都巍峨城头的某段望去。 视线中那一位登临人间至尊之位一甲子的大雍帝君,不知何时华发已生。 虽说眼神依旧锐利、威严,可那眉眼间的皱纹却是隐约可见。 帝君日将老矣。 早已没有了当年为了登临帝位,屠戮一切敌的无情与狠辣。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老父。 目送着这位被逐出家门的逆子远去。 这一瞬间的触动,让姬九心中很不舒服。 没有下车叩拜。 甚至没有任何一声言语。 默然放下幕帘后,只道。 “启程,南下。” 车轮滚动的那一刻。 姬九忽然心中有感,再次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神都镐京。 一列由女子组成的骑军,策马而至。 奢华马车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大红凤袍,有如赤色流火在其中燃烧摇曳。 “皇长姐?” 姬九有些讶异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送一送皇弟。” 姬瞾语调听不出情绪。 姬九失笑。 “皇姐有心了。” 远比他这个藩王仪仗还要奢华许多的长公主马车中,姬瞾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去了镇辽城,见过那位新晋冠军侯?” 听到这话,姬九笑意更明显了。 “皇姐莫不是特意来取笑皇弟?” 他可不相信,以这位皇长姐的耳目,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瞾没有接姬九的话,而是继续问道。 “你觉得那位冠军侯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九觉得这位从来未跟自己亲近过的皇长姐,实在不是个东西。 正沉默间,忽然听到姬瞾道。 “让他做本宫的驸马,你觉得如何?” 姬九闻言,僵硬的脸色闪过一抹震惊与讶异。 而后瞬间展颜一笑。 “那太合适不过了。” 有趣! 真是有趣! 没想到这临走之前,还能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姬九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你觉得合适?” 面对姬瞾的问话,姬九毫不犹豫道。 “那位冠军侯人中龙凤,连孤这个大雍皇子都栽了跟头,如此人物配皇姐这样的九天神凰,如何不合适?” 奢华马车中沉默了一阵,而后说道。 “善。” 说完,奢华马车在一众鸾凤卫的护卫下,掉头远去。 ‘这是来警告孤,不要动她看中的人?’ 姬九眼神玩味地看着姬瞾离开的方向。 笑了。 眼看着藩王仪仗离神都越来越远。 姬九终究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同样越来越远的镇辽城方向。 ‘宿命么?’ 龙生九子。 九子螭吻,鱼龙之属,平生好吞、好望。 他化自在、觊觎帝座,应了这【好吞】之名。 至于说【好望】…… ‘是说孤此生终究只能远观、眺望,却求而不能得么?’ 姬九面上现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可惜孤不信命!’ …… 皇子就藩。 太康帝这一出彻底打破祖制的举动。 不出意外,还是引起了整个朝堂的震动。 只可惜这一次太康帝的动作太快。 等到朝臣们反应过来,饱含怒火准备前往甘泉宫劝谏的时候。 曾经的九皇子,如今的南海郡王,早就已经带着藩王仪仗出京了。 开玩笑! 如今的这大雍天下,有他们替姬氏、替陛下镇守各地。 哪还用得着皇子亲自‘操劳’? 皇子就该关在神都这个兽笼中,否则一旦成势就是滔天大祸! 所以他们一边叩响了南宫大门,誓要给个说法。 一面派出强者前去……截杀! 誓要将这等【不正之风】的苗头,生生扼杀萌芽之中。 …… 镇辽城。 韩绍看着手中这封从镐京城中加急送出来的密报,心中一阵讶异。 不是因为姬九就藩出京。 也不是因为朝臣的剧烈反应。 而是因为这封加急竟然是令狐安遣人送过来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因为一面之缘,做到如此地步。 “令狐君,真君子也。” 那不惜万里一路前来的奴仆,听到韩绍这话,面上荣光一显。 毕竟说这话的不是旁人。 而是如今威震辽东,甚至就连神都中都显出几分声名的当朝冠军侯。 于是躬身向着韩绍一拜。 “吾来时主君曾言:冠军侯不以他残缺之身,鄙薄以视之,更以君子之礼相待。” “临走之时,更是不惜以千金厚礼相赠。” “主君自问无以回报,若是连区区诺言都做不到,实在是枉为人也。” 听到那奴仆这话,韩绍摆手道。 “本侯那千金之礼,也难抵令狐君这一诺也!” …… (本章完) 180.第178章 六扇门!地牢!刽子手!帝流浆 第178章 六扇门!地牢!刽子手!帝流浆!(二合一) 千金不及一诺。 若是韩绍这个边将出身的冠军侯能够成势,必能成就一段佳话。 令狐安这个残缺寺人,也能因此青史留名。 成为流芳万古的一代名宦。 反之,若是韩某人功败垂成。 那他令狐安就是贪图千金,勾连边将,出卖朝廷的无耻阉贼。 青史笔下,或许就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头。 世间的有些事情就是这般奇妙。 有时候甚至带着几分黑色幽默。 只是此时身处局中的人,却不一定能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楚。 或许在令狐安看来,他只不过是践行了儒家仁、义、礼、智、信里的‘义’和‘信’。 什么青史留名,又岂是他一个区区小黄门所能奢望的? 身为这偌大天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他也只是顺应本心罢了。 就像是此刻,那位替韩绍送来神都密报的信使奴仆,在听到韩绍这一番感慨后,连道不敢当。 说完,还不忘凑上前小声道。 “冠军侯放心,京中诸事有我家主君照看,但凡有风吹草动,断然不会让冠军侯在北疆措手不及。” 听到这话,韩绍刚想道谢。 可这时,那令狐安家中忠仆却是接着道。 “此外,我家主君在京中尚有一二好友,在听说冠军侯在北疆事迹后,对冠军侯仰慕不已。” “日后若是有机会,冠军侯不妨折节下交一二。” 韩绍闻言,神色微怔。 这令狐安…… 他这是要为本侯在神都……结党? 自干五? 面对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无利不起早’这句至理名言的韩绍,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而他这般失神的模样,落在那忠仆眼中,顿时以为韩绍心存顾虑。 于是赶忙道。 “主君那些好友……虽说都是微末小官,手中无有权柄,但都是心性赤诚,且耳目灵通之人……” 回过神的韩绍,摆摆手打断。 “本侯交朋友向来不看重这些!” 有用就行! 神都镐京那块地图,在韩绍眼中还属于是被【战争迷雾】笼罩的区域。 能提前多插几个眼,肯定是再好不过。 哪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 这话说完,韩绍叹息一声,面色惭愧道。 “本侯只是感慨,令狐君待本侯如此厚重。” “而本侯却无以回报,深感愧疚罢了。” 说完,一面遣人将那面带疲色的信使,带过去休息。 一面让吕彦将李赫召来。 “侯爷!” 匆匆而来的李赫,自是一番参拜。 如今已经是一身彻侯锦衣的韩绍,虽然依旧身居这破败小院。 但那一身威势却已经有了几分凛然贵气。 而李赫本就心性通透的聪明人,所以在面对韩绍时,已经带上了几分小心的谦恭。 对此,韩绍没有虚伪地去削除这份身份上带来的隔阂。 别人还好说。 李赫如今所执掌的职位,让他保持这份敬畏与小心,实际上也是为他好。 否则,就是害了他。 挥手让他起身后,韩绍不急不缓道。 “你的六扇门最近如何了?” 六扇门。 名字自然是韩绍抄来的。 本来是准备用绣衣使、锦衣卫这两个名字的。 但想想,还是觉得太张扬。 【六扇门】好。 具有迷惑性。 猛地一听,还以为是某个不入流的小宗门。 毕竟如今的他需要的也只是刺探情报,不至于当个睁眼瞎而已。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只是听闻韩绍这话的李赫,却是突然再次单膝跪下。 “是……是侯爷的六扇门……” “卑职……卑职只是侯爷麾下耳目鹰犬!” 韩绍闻言,余光瞥了他了一眼,看着他紧张到额间见汗的样子。 忽然失笑一声。 “唔,是本侯说错话了,错在本侯,你这么紧张干嘛?” 说着,挥手间化作一副柔和之力将他扶起。 一面示意他道。 “坐吧,天冷,陪本侯饮杯热茶,去去寒气。” “喏。” 见李赫迟疑了下,最终在自己面前跪坐。 韩绍将火炉暖茶给他续了一杯,叹息一声道。 “说起来,咱们从草原归来,也不过半月,但本侯却感觉过了许久一样。”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 李赫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似乎回想起当初他们在草原上纵横厮杀、金戈铁马的那段时光。 可下一刻,韩绍却是话锋一转。 “明日你挑几个心腹之人,跟本侯出去一趟。” 李赫闻言一愣,下意识道。 “去哪儿?”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侯爷要去哪儿,自己跟着就是了,哪容得自己置喙。 不过好在韩绍似乎并没有计较他的失态,浅啄了一口茶水后,便轻笑道。 “杀人。” …… 从韩绍屋舍中走出来的李赫,与院中吕彦等几个昔日同袍打个招呼。 见昔日总是言笑晏晏的几人,如今神色肃然守卫在门外。 这一瞬间,李赫脑海中闪过不少念头。 忽然觉得司马……哦,不对,是侯爷,刚刚那话说得很对。 ‘明明回来不过半月,却仿佛过去好久一样。’ 此刻的他,一时也分不清当初顺从本心,脱了这身甲。 为侯爷执掌六扇门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说对。 自从执掌六扇门后,他好像一下子与这些昔日同袍疏远了。 偶尔见上几面,彼此言语间,虽然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可这份谈笑风生,总带着几分客套的意味。 似乎再也回不到当初嬉笑怒骂皆由心的模样了。 可要说错,好像也不对。 都是听从侯爷的号令行事。 只是职责不同而已。 而自己似乎也只有身处这样的环境,执掌这样的权责,才能真的展现自己的能力。 而不是像当初在军中一样,只能当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 这般出神地想着,策马踱步的李赫忽然一愣。 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叔父李靖家的门前。 赶忙一个翻身下马,便要迈步往李靖家中走去。 可就在他准备叩响门扣的时候,手中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面色几个挣扎后,李赫忽然叹息一声,动作轻柔地放下了手中的门扣。 而后头也不回地策马远去。 觉察到动静的老门房,打开大门看着李赫离去的背影,张口欲喊。 可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李靖止住了。 “主君,少郎君这是……” 面对老门房的疑惑,李靖摇头。 “让他走吧。” 一旁跟上来的老妻,眼神中多少埋怨与嘲讽。 “伱这族侄倒是有意思,早年在军中的时候,来得可勤。” “这如今一朝得了侯爷信重,连门都不登了。” 李靖闻言,眉头一锁,当即呵斥道。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老妻也是个性子烈的。 眉眼一瞪,便争锋相对道。 “好好好!妾身这个妇人什么都不懂!” “如今你李军候显贵了,当上偏将了,自可讨上一房什么都懂的!” 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李靖无奈,赶忙陪着几分小心追上老妻。 叹息一声道。 “赫哥儿自小就是个聪明的。” “他过门而不入,也是为了我这个叔父考虑。” 见老妻犹是不解。 李靖也没办法跟她解释太多。 只是默然望着李赫远去的背影,眼神欣慰。 凡事有得,就要有舍。 能在如此年纪,就看透这一点,也不枉侯爷如此看重、信重他。 若能一直这般灵醒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这个昔日因为天赋不被看好的李家子,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到时候怕是就连他这个做叔父的,也需要仰望一二了。 …… 翌日。 李赫带着几人如约来到韩绍的小院之外。 这几人都是他从军前的昔日好友。 一个个的修为都不高,最高的不也过处在筑基凝血后期。 这样的修为,放在普通镇辽军中充其量也不过一个伍长之职。 不过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常年混迹街头市井,在打听消息方面自然要灵通一些。 只是此时的几人,看着眼前的破败小院,眼神都有些怪异。 “侯爷……就住这儿?” 对于这样的妄言,李赫也有些无奈。 江湖市井中人,不通礼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嘴也没有个把门的。 不过好在还是有灵醒的,在听闻这话后,当即呵斥一句。 “闭嘴!” 见说话那人神色怏怏闭口不言,那沉稳一些的,才望向李赫传音道。 “侯爷今日召我们来,就为了杀人?” 李赫默然。 作为跟着韩绍一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老人,自然知道韩绍口中的‘杀人’,不会只是单纯的杀人。 所以想了想之后,还是跟他们交了几分底。 “安心等着便是。” “会有你们一份天大的造化。” 造化? 杀人,跟造化有什么关系? 几人眼神古怪。 不过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那位传说中在草原纵横无敌的冠军侯,他们心中还是有些激动和紧张。 毕竟如今他们跟着李赫四处奔走,除了顾念昔日的情谊,以及那份丰厚财货外。 很大程度上也是冲着这位冠军侯来的。 尊贵的身份,强大的修为。 能为这样的大人物效力,成为其鹰犬走狗。 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是一条打破自身阶层的青云之阶。 这样的机会摆到面前,没有人会蠢到放弃。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在寒风中的破败门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终于等到院门开启。 看着在吕彦等人簇拥下踏出院门的韩绍,李赫当即拜见。 “见过侯爷!” 面色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几人,先是被韩绍的年轻与俊朗外貌给震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学着李赫的样子,单膝拜见。 “见过侯爷!” 韩绍呵呵一笑,道了一声。 “来得挺早。” 言语间的亲和,一如寻常人家的少年郎。 只是当他跨上身后,由吕彦亲自牵来的辽东大马后,整个人气势瞬间一变。 那股冲天而起的惊人煞气,席卷而下。 甚至让跟着李赫前来的几人,呼吸猛地一滞。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轻磕马腹,淡笑道。 “今天事情不少。” “走吧,先去府衙大牢。” …… 马蹄在清晨的长街石板上,敲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身处一行人最后的几人,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的镇辽城府衙。 旁边就是威严肃穆的镇辽将军府。 跟着韩绍这位冠军侯翻身下马,踏尽府衙的那一刻,几人腿肚子近乎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所谓傲视权威、视官府为无物的江湖豪杰,指的是那些盘踞地方不知道多年的名门大宗。 可不包括他们这些混迹市井的江湖散人。 死不下地狱,生不入公门。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既然能流传不知道多少年头。 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看着一直以江湖大豪自吹自擂的几人,此时神色间的不安与畏惧。 李赫无奈呵斥一声。 “你们现在是侯爷的人,怕什么?” 听闻这话,再见到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衙门中人,一个个冲着走在最前方的韩绍躬身行礼。 口称‘冠军侯’。 这份畏惧与不安终于淡化了几分。 一路来到了一处守备森严的所在。 从进府衙开始就一直陪在韩绍身边的那文吏,躬身道。 “冠军侯,到了。”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等到铁质的大门敞开,将吕彦等人留在门外后,只带着李赫等几人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深处地下,守卫不少。 四周更是全都用铁制栅栏封堵。 可谓是一座真正的铁牢。 不用想也该知道,这里关押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罪囚。 当然若只是关押普通罪囚的牢房,韩绍也不会来到这里。 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地牢里的环境。 似乎与想像中一样,阴暗、潮湿,里面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怪味。 韩绍便收起了心中的那抹好奇。 有些无趣地对一旁的文吏道。 “筑基凝血境的罪囚在哪儿?” 文吏不敢怠慢,赶忙上前继续引路。 一面从怀中掏出那本记载着那些罪囚信息的文书。 边走边说。 “回侯爷,如今这牢中已经判决过,就等明年秋决的罪囚,筑基凝血境一共一十三人。” “先天宗师境一人。” “天门境大宗师及以上,无。” 韩绍微微蹙眉。 “这么少?” 文吏脸色一僵,小心道。 “侯爷,这已经不少了。” “要不是前些日子,传言我镇辽军战败,引得这些贼人蠢蠢欲动。” “往年,断然没有这么多。” 韩绍闻言,想想也是。 虽说武者以武犯禁。 但真正够得上死罪的,肯定不会多。 不过这也是好事。 每一个死囚,身后代表的都是滔天血债。 这些垃圾少一些,这人世间也能纯净一些。 韩绍正踱步间,忽然听得身边一处监牢内,传来一声怪异的笑声。 “哟!来了一个小白脸啊!” “瞧瞧这细皮嫩肉,这模样,啧啧啧——” 话音未落。 一道锐利劲风穿额而过。 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 韩绍放下手指,转而对身边的问道。 “此人,何罪?” 文吏额间见汗,哆哆嗦嗦地翻看着文书。 刚翻了几页,还未等他找到对应的人名,文书忽然被韩绍摄去。 “笔。” 文吏讷讷递过朱笔。 韩绍接过,只一眼便找到了那人的页面。 然后朱笔在上面一勾,淡淡道。 “死罪。” 说完这话后,韩绍也不走了。 直接站在原地翻看起手中的罪囚文书,朱红色的笔锋不时在书册上勾过。 一旁的文吏见状,神色大急。 “侯爷!有些不能杀啊!” “那些……那些可都是……” 韩绍抬眼,神色漠然瞥向对方。 “大族?” 文吏喟然叹息一声,默然点头。 韩绍冷笑。 “能大得过本侯?” 彻侯,仅次三公一等,位比九卿。 不谈实权,只谈尊位的话,这世上确实没有多少存在能及得上。 对此,那文吏自然也清楚。 只是此时他却是苦着脸道。 “那些罪囚擅杀的是族中奴仆,按律罪不至死啊!” 大雍是可以蓄奴的。 虽然官面上并不提倡,但正所谓法无禁止,即自由。 所以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名门大宗,蓄奴之风盛行。 此外按照大雍如今的观念与律法。 奴仆与牲畜无异,是属于主人的财产。 一旦上了奴籍,这条命就只在主人一念之间了。 就算杀了,通常也只用罚金代罪。 能将这些大族出身的罪囚抓回来羁押,这还是得益于李文静这个强项令,一手铁腕强行推动的。 韩绍闻言,缓缓阖上那些记载着罪囚罪名的书册。 就在那文吏以为此事就这么略过的时候,韩绍叹息一声。 “既然大雍律法定不了他的死罪……” 韩绍说着,失笑一声道。 “那本侯就判他们一个意外暴毙吧。” 说完,不理会那名听闻这话目瞪口呆的文吏。 转而望向看着同样陷入失神中的李赫等人。 “准备好了吗?” 听闻这话,还未回过神的几人,除李赫之外,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刻。 一道恐怖的神念,在整片地牢横扫而过。 所以刚刚被韩绍朱笔勾过的名字,所代表的一个个罪囚,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便在各自的牢房中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色命元飘荡在虚空中的那一刻,韩绍哂笑自语一声。 “能让本侯亲自给你们当这个行刑的刽子手,你们当感到三生有幸。” 话音一落。 一道道血色命元从虚空垂落。 传言‘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韩绍此时赐下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所谓的【帝流浆】。 但大抵功效,却是差不多。 都是能让世间生灵一步登天的存在。 六扇门新建。 这些出身市井的江湖草莽,修为普遍低下,不堪大用。 不给他们开挂,怎么能行? 更何况韩绍向来信奉,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 所谓的忠诚,也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而已。 不过这一点,韩绍很自信。 因为除了财货之外,他能给的,旁人不说给不了。 最起码没有人会给得这么爽快。 这么简单粗暴! 而与此同时,这一路来都云里雾里,搞不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的六扇门几人。 此刻终于知道了,先前李赫口中的‘天大的造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感受着体内渐渐沸腾,并且不断暴涨的气血之力。 这一刻,他们什么都懂了!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嘛! 昔日跟他们修为差不多,甚至稍弱一点的李赫,怎么可能在经过一场草原血战后,修为就突飞猛进至斯! 原来根源在这里! 在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当朝新晋冠军侯!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 韩绍眯着笑眼,看着眼前精气神在短时间内翻天覆地的几人。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的颤动嘴唇,布满震撼的眼神。 无不诉说着他们的激动。 直到韩绍笑问道。 “感觉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重重一声双膝跪地,叩首道。 “侯爷天恩!我等卑贱之身,无以为报!” “唯效死尔!” 韩绍笑着上前,亲自将几人扶起。 恩、威,当并施而为。 才能真正起作用。 这恩给了。 接下来,还要宣示其威。 韩绍不理会几人感激、激动的目光,接着笑道。 “不急,再跟本侯去一个地方。” …… (本章完) 181.第179章 法兽解豸!悬尸城门!兵围北固 第179章 法兽解豸!悬尸城门!兵围北固宗!(二合一) 幽州,九郡四十六县,并不全都是一马平川。 一条贯穿南北的辽河,生生将幽州分割成辽东、辽西两地。 此外,亦有大小山峦,星缀在这苦寒广袤的幽州大地上。 定壤郡,位在镇辽城之北。 为幽北四郡之一。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 临近除夕的前一天。 天刚蒙亮。 一阵密集沉重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定壤郡的平静。 被这阵剧烈动静惊醒的定壤郡守以及一众定壤郡官员,匆匆忙忙登临虚空。 遥望着远处急速奔行而来的千余黑甲铁骑,目光骇然间,也不免带着几分疑惑。 “郡守,那些是……镇辽军的人?” 面对郡丞的疑问,定壤郡守也是一头雾水。 明日就是除夕了。 按制,接下来就是长达一旬的年节休沐。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军汉怎么还不安生,生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不是…… “莫不是……那些乌丸蛮狗又打过来了?” 听着身边都尉语调中的颤抖,一众定壤官员面色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身为一郡最高武官对那些蛮狗畏惧如虎狼,实在令人发笑。 可谁让此人听话呢? 尤其是听郡守的话。 这样一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是个酒囊饭袋的怂包,其地位依旧稳如山岳。 看着一众官员面色间的嘲弄,再看自己这个心腹的怂样。 定壤郡守也是面上无光,气恼地呵斥道。 “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狗蛮刚刚退去,哪有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都尉闻言,想想也是。 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没办法。 谁让两个月前,定北、廊居两县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呢。 他们这些后续赶过去‘打扫’的郡兵看过之后,哪一个不是心有余悸? 正心中腹诽间。 都尉还是忍不住问道。 “既然不是蛮狗打来了,那这些镇辽军到底是要干嘛?” 见问题又绕了回来。 定壤郡守眉头深锁,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远处这支镇辽军的可怕之处。 特别是领头的三百骑,其气息可谓是浑然一体。 甚至给他一种当初面对辽东公孙那支名震天下的白马义从时的感觉。 ‘兵家军势么?’ 定壤郡守倒吸一口凉气间,挥手便准备打发人迎上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没想到那些沿着官道一路奔袭的黑甲铁骑,猛然一个横转,竟然绕开定壤郡城,直接往北去了。 “这……” “对方目标不是咱们定壤?” 一众定壤官员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 作为地方文官,他们等闲是不愿意跟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打交道的。 损失一些劳军的财货也就算了。 要是生出什么是非,更是麻烦。 可他们没想到,就在大多数官员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郡守竟然脸色一变。 心中暗道不好。 他们要去北固山! 正要遣人拦下那支黑甲铁骑的时候,忽然听得这定壤郡城的城头虚空上,传来一声冷笑。 “赵郡守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话音一落。 几道通体笼罩黑袍的身影,从虚空中踏临而下。 一众定壤郡官员面面相觑,可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些黑袍上纹的金色兽纹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法兽解豸!你们是李长史的解豸卫!” 解豸卫? 定壤郡守面色一白,嘴上兀自强硬道。 “解豸卫又如何?” “本郡守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这话,几位黑袍失笑一声。 “行了,赵郡守就不要嘴硬啦。” “乖乖跟我们走,尚有可能不牵连家族。” “等回头那位冠军侯到了,赵郡守怕是后悔也晚了。” 说着,几人兜帽中隐现的目光,闪过一抹怜悯。 “我想赵郡守应该不会想知道,那位冠军侯在草原上是怎么处置那些蛮狗的……” 冠军侯? 几位黑袍这话说完,见那定壤都尉面露怯意,退缩着步子。 似乎想要扭头就跑的样子。 为首的那黑袍一巴掌拍下。 滚滚浩瀚的元神法力,同时镇压而下。 “你这等人也配穿甲?真是我等武人之耻!” 被重重拍在地上的定壤都尉,听到这般嘲弄的话。 哪能不知道他们的事发了? 面色一片死灰之下,当即痛哭流涕道。 “本都尉……哦,不对!是犯官!犯官有罪!犯官该死!” 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瞬间将矛头指向定壤郡守,一面叩首,一面哭嚷道。 “不过犯官也是被逼的!是郡守!” “是郡守逼我的!” “我也不想出卖镇辽军的!我也不想的!” “是郡守让我这么做的!要是我不这么做!他就要杀我!要杀我啊!” 听到这话,一众官员心神一震,全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了赵郡守。 而赵郡守此时也慌了。 一双平日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都尉,目眦欲裂地怒道。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本郡守何时做过这等事!” 说着,面色一狞。 “公然构陷上官!伱该死!” 说话间,元神境真人的恐怖杀意,瞬间化作一道锐利锋芒,直戮那都尉眉宇之间。 这等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意图,可谓是昭然若揭。 只可惜他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怎么可能瞒过这些獬豸卫的强者? 法力倾泻之下。 那执掌定壤郡数千里的赵郡守,便被死死镇压在这城头的虚空之上。 只是这样一来,这位赵郡守似乎反倒是不怕了。 忽然哈哈笑道。 “不错!就算是本郡守指使的,那又如何?” “本郡守出身幽州大族!族中数位长辈在神都为官!” “你们敢杀本郡守吗?” “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公孙度和李文静那个笑面虎,承受得起杀本郡守的代价吗?” 说着,赵郡守见几位獬豸卫沉默不语,嗤笑一声,不屑道。 “不妨告诉你们!要他公孙度死,要镇辽军亡的不是本郡守!” “而是另有他人!那些大人物就算是整个辽东公孙也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没有我们这些幽州大族支持,他公孙度和李文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给他俩面子,他们才能执掌幽州!” “不给面子,整个幽州旦夕可乱!” 一句话! 幽州乱不乱,公孙度、李文静,乃至整个辽东公孙都说了不算! 他们这些幽州大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赵郡守再次张狂笑道。 “你们不是要抓本郡守吗?来!抓我!” “告诉你们!本郡守就算以后这个官不当了!” “回到族中,照样锦衣玉食!一世富贵!哈哈哈!” 啧啧啧——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傲慢。 犯下了这等滔天大罪,依旧有恃无恐。 该说他是目中无人呢? 还是该说他愚蠢? 当韩绍一行人从南向北,来到这定壤城的时候,这位被囚禁于定壤城上的赵郡守依旧一脸桀骜与张狂。 之所以没有被直接锁拿进镇辽城,也是韩绍的主意。 看着策动乌骓龙驹踏上城头的韩绍,几位獬豸卫的黑袍当即上前拜见。 “见过冠军侯!” 不出意外,这些滞留在城头的定壤城官员,在看到这位新晋冠军侯的时候,眼神中免不了闪过一丝讶异。 太年轻了。 外表也太过俊朗。 与传说中横扫草原、火烧龙城、扬威定北城下的悍将形象,反差太大。 甚至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那一身第六境的恐怖威势和名号,断然是做不了假的。 于是这些定壤城官员,同样赶忙上前拜见。 只是这样一来,那位兀自昂扬着脑袋的赵郡守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还没等韩绍说话,这位赵郡守已经率先开口。 “汝,就是韩绍?” 说完,冷笑一声。 “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韩绍失笑,高居马上俯瞰着对方。 “脖子不错,吊起来一定显眼。” 听到韩绍这话,赵郡守面色一变。 “你……你什么意思?” 韩绍笑笑,也不与他废话。 顺手一指,便将他一身苦修多年的元神法力废除。 眼看着这厮面色瞬间灰白一片,整个人因为失去了法力的支撑,快速衰老了许多。 韩绍摆摆手,示意道。 “吊起来,就挂在这定壤城的城门楼之上。” “也让这定壤城的百姓好好看看,他们这位好郡守的体面。” 犹自不相信自己这一身元神法力,竟然就这么被废了的赵郡守,怒目圆瞪。 “韩绍!你疯了!你敢废我?” “你想寻死乎!” 可这时,得到命令的几名獬豸卫哪管其他。 顺手抛出一根绳索,便像套狗一样,套住了赵郡守的脖颈。 而后拉着他,便要准备甩下城楼。 那会儿此獠言语折辱大将军和长史的时候,他们心中就窝了一团火。 要不是先前他们只得到了拿人的命令,有些事情他们不敢擅自做主。 他们早就将此人杀之而后快了。 而这时,赵郡守兀自喋喋不休地咒骂。 “狗贼!安敢折辱于我!” “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可他这声咒骂,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失去元神法力的脑袋,嗡嗡作响。 赵郡守神色呆滞发懵间,只听韩绍幽幽笑道。 “知道本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吗?” “因为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本侯慈悲,见不这世间太多生死离别。” “决定在你死前,先将你阖族上下送下去,免得你们到了底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听到韩绍这话,赵郡守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敢杀我族人?” 韩绍笑了,摇头道。 “错了。”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夷族才对。” 赵郡守灰白的脸色,迅速涨红,怒斥道。 “你疯了!你这么做不怕整个幽州大族群起而攻之吗?” “就不怕神都那几位大人……” 韩绍闻言,一脸古怪,而后啧啧道。 “你说的是丁昇、孙乾、郑隆?” 见韩绍说出这三人名号,赵郡守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你知道那三位大人?” 说着,眉眼间傲然道。 “既然知道本郡守是为那三位大人办事,你当知道事情的轻重!” “只要放了本郡守!本郡守可以不计较你今日的冒犯!” “甚至还会替你向三位大人引荐!” “依本郡守看,你少年得志,前途无量!跟着辽东公孙厮混,是糟蹋了你的才能!” “日后顶了天也不过是跟公孙度一样,得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号,镇守一方!” “可只要你转投那三位门下,就不一样了!” “你完全可以借助三位大人的力量,走进神都!走上朝堂……” 赵郡守强替一口气,抑扬顿挫地说着。 言语间充满蛊惑之意。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几位黑袍的嗤笑声打断。 “你们笑什么?” “本郡守难道说得不对吗?” 可他没想到这话一说,身边几人笑得越发肆意了。 在即将被扔到城门楼之下的那一刻。 他才听得韩绍替他解释道。 “你说的三条老狗,如今头颅正摆在我镇辽军慰灵碑前,充当祭品呢……” “不过,你也不用急。” “因为等本侯事情彻底忙完了,你也会摆在那儿。” 话音一落。 赵郡守身形一阵急速下坠,而后就这么笔直地被吊在定壤城的城门楼上。 一阵从未感受过的窒息笼罩之下,赵郡守拼命地挣扎。 可獬豸卫的绳索都是特制的。 哪是他一个修为被废的废人,能够挣脱的。 越是挣扎,那绳索就缠得越紧。 可偏偏元神境真人那淬炼过的体魄,让他一时间想死也死不了。 无尽的痛苦席卷之下,他想得更多的还是韩绍刚刚的话。 ‘那三位大人死了?’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那三位大人除了本身的权势和家族之外,本身更是三位第七境的武道真仙!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见这位赵郡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副‘我不信’的模样。 韩绍莞尔一笑。 心说,要是这天下间的大族都是这样的蠢货,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这意味着有些事情实现起来,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难。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忽然将目光望向一旁早已面无人色的定壤城都尉,眼中闪过一抹嫌恶。 “杀了吧。” 这等腌臜货吊起来示众,只会玷污他们这些武将、武官的形象。 不得不说,人都是双标的。 身处哪边,屁股自然是往哪边歪。 挥手将那份天门境的血色命元,落在李赫身上后。 韩绍召来那几位獬豸卫的武人,微微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 “本侯求贤若渴,愿不愿意跟着本侯做事?” 听到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几位黑袍脸色一阵怪异。 正打算拒绝的时候,韩绍已经淡淡一笑。 “开个玩笑,不用紧张。” 韩绍嘴上这般说,实际上心里却是对这些人眼馋得很。 不过这等专门干脏活儿的暗卫,不用说也不可能说转投他人,就转投他人。 回头跟老李张口要上一两个,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反倒是老李那个笑面虎会不会借机在他的六扇门里掺沙子,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 见几人似乎被自己刚刚的话吓到了,韩绍失笑一声。 而后收敛了笑意,直接道。 “刚刚的这两个人,不用审了,皆夷其族。” “另外,凡是牵扯到这件事的人,无论是谁,同样如此处置。” 韩绍这话说完,眯着眼睛看着几人,问道。 “有没有问题?” 听到韩绍用最平静的口气,说出这般血腥十足的话。 饶是几人之前办过不少大案。 还是免不了心神一颤,赶忙道。 “喏!” “长史说了,此案由冠军侯全权负责,我等自会谨遵冠军侯谕令!”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去将事情办了吧。” 说着,韩绍也是不无感慨道。 “要过年了啊……” 不将事情在年前办了,他这心里不舒坦。 总觉得让这些弃宗忘祖的渣滓活着过年,就是对当初自己一睁眼就被追杀的不尊重。 所以就只能让他们在年前,赶着趟地去死了。 带着吕彦、李赫等人准备离去的韩绍,忽然回首望了一眼那有如一条咸鱼的赵郡守,咧嘴一笑。 “记住了,别让这位赵郡守死了。” “本侯要让他活着看到自己阖族死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毕竟是一尊元神境的真人,可不能浪费了。 说完,韩绍这才再次策马向北。 北边有个北固县,县中有座北固山。 山上有个名为北固宗的宗门。 相较于那位赵郡守身后的家族,那才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名门大宗?’ 韩绍冷笑。 …… (本章完) 182.第180章 先登!一个死人!马踏山门! 第180章 先登!一个死人!马踏山门! “止!” 千骑狂奔,势若雷霆。 随着李靖一声‘止’字落下,当先三百骑瞬间止住前冲的马蹄。 紧随其后的千骑,虽然反应慢了几拍,但还是显现出足够的精锐气象。 勒住马缰,马蹄飞扬的那一刻。 齐齐将目光望向前方李靖亲率的三百骑。 而李靖等人则将目光望向前方那座幽州名山,北固山。 “等侯爷么?” 听着身后冯参的这声问句,李靖看了眼已经渐渐现出的光照,蹙眉沉思了一阵。 “怕是来不及。” 北固县是北固宗多年经营的大本营,据说就连北固县令都是北固宗的弟子出身。 他们这一行一千三百余骑,超过半部人马。 目标太大。 被发现肯定是难免的事情。 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方的准备就越充分。 既然如此,还不如以快打快。 直接杀进山门,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李靖微阖双目,不断回忆着当初侯爷带着他们纵横草原的一幕幕。 片刻之后,猛然睁开双目。 神光爆射间,李靖学着侯爷的模样,将手中马鞭遥遥一指。 “突袭!” 话音一落。 当先策马而动。 千骑再次狂奔间,有如黑色洪流向着前方的北固山漫卷而去。 不过李靖到底还是谨慎的。 他知道这一趟奔袭北固宗,侯爷让自己率兵先行。 更多的则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考验。 若是损失太大,不说侯爷对自己如何失望。 自己也没脸面对侯爷,面色身后这些一路出生入死的袍泽。 所以想了想之后,李靖最终将目光望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牧。 “赵军候可愿先登此山?” 赵牧闻言,抬眼望去,忽然一笑。 “李偏将如今暂掌陷阵营,便是一军统帅。” “只管下令便是,如何有愿意不愿意一说?” 他为人孤傲,虽然不太服气李靖,但军令就是军令。 既然侯爷将整个陷阵营让李靖暂掌。 那此时李靖的意志,就是侯爷的意志。 他赵牧又怎么可能违逆侯爷的意志? 听闻赵牧这话,李靖也就不再顾忌,直接下令道。 “好!那就让铁鹞子先行!” “破其山门!扼其山道!等我大军后至!直冲北固宗宗门大殿!” 铁鹞子,从一开始组建,选的就是最精锐的士卒。 就连侯爷当初赐下造化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偏向他们。 乃至如今的他们在整个陷阵营中,拥有最强的修为,最快的战马! 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充当最锋锐的矛! 最凶猛的雄鹰! 用他们的爪牙,瞬间撕碎任何敢于阻挡在侯爷面前的敌人。 然后用座下的猛兽铁蹄,踏碎他们的头颅、躯体。 直至化作一地血泥! 所以在得到李靖的军令后,随着赵牧这个统领的一声招呼。 数十骑全员先天境的厮杀汉,黑色面甲下扯出一抹狞笑。 瞬间呼啸着策马冲出大军,消失在前方的浓雾晨霜中。 …… 北固山,地处幽州之北。 与大雍其他州郡的奇峰名山相比,山势明显要低矮‘平坦’上许多。 但这并不妨碍这北固,幽州名山之名。 除了这大雍北疆名山不多,矮子里面拔将军外。 更是因为这座于北固山建宗超过千年的北固宗。 传言当初北固宗的创宗祖师,乃是一位第八境的通天强者。 只可惜就算是号称通天的第八境,似乎也抵挡不住岁月的消磨。 在创下这北固基业后,没到百年便身殒道消。 一身通天修为,得于天地,复归天地。 徒让后人闻之,不甚唏嘘。 此时正照例为祖师上香的北固宗主,便是如此感觉。 仰头望着头顶高大威严的祖师石像一阵出神后,北固宗主叹息一声,顺势将手中的香火插进香炉。 香火的青烟缥缈而上,似乎就连祖师的相貌也模糊了起来。 跪伏在蒲团上向祖师叩首的北固宗主,忽然呢喃自语道。 “祖师,弟子真的做错了么?” 说完,便替自己辩解道。 “弟子没有做错。” “弟子老了,弟子不想死。” “这北固宗也不能没有弟子。” “只可惜弟子此生天赋有限,踏临第六境已经耗尽了全部底蕴,若是得不到资粮的供应,此生怕是没有半分觊觎第七境的希望。” “一旦弟子寿元终了,咱们这北固宗就完了。” 北固宗虽然在幽州名头不小,传承逾千年。 号称名门大宗。 传承越久,底蕴越厚这话是不错。 但相应的,积弊也越来越多。 早年宗门还秉持着祖师的创宗理念,唯天赋是举。 宗门内的精英,很多都是天赋卓绝的平民子弟。 可人是会变的。 而人变了,整个宗门自然也就跟着变了。 如今的北固宗,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北固宗了。 昔日的宗门精英延续下来的血脉,渐渐演化成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大小势力。 正如北固宗主刚刚说得那样。 一旦失去了他这个宗主坐镇,后续怕是根本不用外力的逼迫。 这些日渐坐大的各方势力,就会自己将狗脑子打出来。 顺带着也会将北固宗这个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拖进无尽的深渊。 “所以很多事……弟子也是迫不得已啊!” 苦一苦幽州几城百姓。 再让镇辽军去死。 等后续那些神都中的大人物,趁势插足幽州。 自己就能得到大量修行资源,一举突破第七境。 到时候不但他死不了。 甚至就连整个北固宗也会因为他的突破,迎来新生。 这样一举数得的买卖,如何不能做? 更何况也不需要他们北固宗真的去做什么。 他们只要凭借着北固宗多年来在幽北经营的眼线,出卖一点消息罢了。 如此微不足道的举措,能够换来如此庞大的利益。 北固宗主觉得很值。 此时唯一让他心神不宁,甚至为此感到心虚不安的是——这事失败了。 那些蛮狗在定北城下退了! 该死的! 那些茹毛饮血狗一般的东西,竟然退了! 虽然他们真正重创了镇辽军,可这又有什么用! 幽州还是镇辽军的幽州! 还是辽东公孙的幽州! 没有那些大人物许诺的修行资粮,他注定突破不了第七境! 寿元一尽,他注定要死! 他一死。 这传承千年的北固宗,注定要乱! 之前所有的投入、希冀,全都打了水漂。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 而就在北固宗主咒骂不已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头顶那尊祖师石像石制的眼珠子似乎动了动。 原本望向远方的眼眸,此时低垂下来。 似乎看向了山门的方向。 与此同时,那一缕本该笔直升腾而上的香火青烟,竟然不知何时溃散开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北固宗主心中一惊,顿生不祥。 从蒲团上霍然站起身的那一刻,还没等他有所动作。 忽然听到祖师殿外,传来一阵震惊、戒惧的声音。 “宗主!出事了!” 北固宗主身形闪动,瞬间出现在了祖师殿之外。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看着门中弟子面色惨白的样子,北固宗主面色一沉,呵斥了一声。 可当他将神念外放之后,那张老脸也瞬间变了颜色。 “镇辽军!山下全是镇辽军!” “他们冲上来了!还杀了我们不少弟子!” 听到这些门中弟子完整的禀告。 北固宗主强行定住心神,一脸愤怒道。 “本宗倒要看看,他镇辽军哪来的胆子,敢肆意屠戮我北固门人!” 说完,身形一闪。 瞬间向着山门处冲去。 几名北固弟子见状,赶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离去的那一刻,祖师殿中那高大威严的祖师石像忽然面色一苦。 “祸事了!祸事了!” “这些蛆了心的孽障!惹出祸事来,连累老夫都死了这么年了,还不得安生!” “真是……真是……” 祖师石像一阵咒骂,而后断然道。 “罢了!这里是不能待了!” “万一被记恨上,怕是死也不得好死!” 虚空中的话音一落,石像陡然一阵剧烈震动。 而后伴随着石粉索索掉落,片刻之后,竟然直接自行崩毁。 随着一点真灵性光从中飘忽而出。 整个北固宗所有有关北固祖师的画像、石像,乃至于记载着北固祖师事迹、名号的古籍,全都以各种方式自行销毁。 等做完这一切后,那由一点真灵性光化作的老者虚影,终于长呼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可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千年积累下来的香火灵光之后,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哎,难怪都说香火有毒,乃下下之道。” “没想到就算是传道之恩,也无法全部化解。” 老者虚影无奈苦笑。 “罢了,看在这份香火之情的份上,老夫再帮你们一把吧!” 这般自语之后。 老者那道非实非虚的身影,再次化作一点真灵性光。 飘忽出祖师殿的那一刻,祂神念扫了一眼那些策马上山,如履平地的虎狼黑甲,却没有丝毫的停留。 而是向着山下瞬间遁去。 一息不知道多少里之后,看着那一道身胯龙种神驹的挺拔身影,那点真灵性光一阵犹豫,最终还是迎了上去。 等展露身形之后,那老者虚影姿态恭敬地向着居于神驹之上的年轻身影,拱手躬身一揖。 “贵人……能否高抬贵手,给老夫一个薄面?” 虚空拦路。 尽管气息丝毫不露,但那种出于神魂层次的巨大差距。 还是让除乌骓龙驹外的一众战马,还是惊得瞬间人立而起。 韩绍挥手止住准备上前护卫的吕彦等人。 蹙眉冷眼看了老者一眼,不急不缓道。 “你算什么东西?让本侯给你面子?” 老者面色一滞。 刚想说什么,却听韩绍冷笑一声。 “装神弄鬼!还不给本侯滚开!” 话音一落。 老者似乎垂目衡量了一阵,而后忽然笑道。 “好咧,这就滚。” 说着,没有任何废话,瞬间化作一点灵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幕,看得一旁的吕彦等人好一阵目瞪口呆。 重新策马的时候,吕彦等人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侯爷,那老东西是……” 韩绍道。 “一个死人,无需在意。” 说完,也不管众人面色悚然,继续赶路。 若是一尊活的第八境,韩绍自然执礼甚恭。 带着如今已经冲上北固宗的陷阵营,扭头就走。 只可惜是个死的。 刚刚要不是他努力压制神魂中的天宫画卷,那老东西此时已经榜上有名了。 而之所以放他一马,无非是不想在人前暴露这个秘密罢了。 …… 浓雾、晨霜。 北疆的早晨,滴水成冰,哈气成霜。 早起轮值山门的弟子自然是怨声载道。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 筑基凝血,说到底也不是个强大一点的凡人罢了。 还远没有到达无惧严寒酷暑的地步。 严寒吹僵了的脸庞,让这些本就怨气深重的弟子,一个个看起来都挂着个僵直的死人脸。 “凭什么每次轮值都是我们?” “同样都是外门弟子,刘瀚、徐纯他们就能天天睡大觉!” 听到同门的抱怨,身边那弟子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人家是大族子弟,来外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要不了就要去内门了。” “哪用跟我们这些苦哈哈一样,在这外门苦熬?” 听闻这话,那弟子恨声道。 “真他妈的不公平!”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竟然换来另一名同门的嘲讽。 “公平?有能耐,伱投胎的时候使把劲啊!” “这个时候抱怨这个,有个鸡毛用!” 先前说话的那弟子,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你以为你阿谀奉承那些大族子弟,就能如何?” 对此,那同门继续冷笑。 “不阿谀奉承?难道我要像丁师兄一样,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说着,他望向走在几人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以丁师兄的天赋和修为,早就该升入内门了吧?” “如今还不是跟我们这些天赋普通的师弟,一同厮混?” 一直沉默不语的丁师兄闻言,脚步微微一滞。 眼神漠然地回首望着那师弟。 那师弟见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可一想到自己背后的那几个靠山,底气顿生。 目光直视丁师兄,昂首挺胸道。 “我说错了吗?” “以丁师兄你的天赋,只要进了内门,必定一飞冲天!” “到时候不但修为能突飞猛进,荣华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既然如此,丁师兄又何必记挂当年那点小事?”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刘师兄都不计较你当年的冒犯了。” “他怜惜你的天赋,跟我说了,只要你去给他磕个头,认个错!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丁师兄,觉得如何?” 那师弟这话说完,身边另外三四人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笑着接话道。 “是啊,丁师兄,区区一个女子而已,等日后丁师兄富贵了,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又何苦纠结早已过去的事情?” “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刘师兄当初又不是故意的?一时失手而已!” 丁师兄眼中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波澜。 一个女子……而已? 丁师兄笑了。 可这份笑容却比这凛冬的寒风,还要冷。 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要让我给那刘笙当狗?” 听到这话,说话那几人干笑道。 “什么当狗?多难听!” “刘师兄世之英杰,有丁师兄辅助,自然如虎添翼!” “是啊,丁师兄,给刘师兄一个机会,不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见丁师兄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顿时以为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终于开窍了。 于是他们也开心起来。 前几日刘师兄说了,只要能说服这丁晟给他跪下当狗。 所有人全都重赏! 虽然这所谓的重赏,只是猛虎牙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残渣。 可谁让他们只是鬣狗呢? 任何一份能够饱腹的资粮,都足以让他们豁出命去拼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弟子,笑着上前拍拍丁晟的肩膀,言笑晏晏道。 “丁师兄,人要往前看,是吧?” 丁晟闻言,眯着眼睛看了眼对方。 又转眼望了眼山下,笑着点头道。 “是啊……人要往前看!” 这话出口。 刚刚出言的几人大喜过望,而一旁未曾说话的几人却是全都用复杂的目光望向丁晟。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间,一道锐利雪亮的剑光闪过。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丁晟,只见他一脸嫌恶地将那只还扣在他肩膀上的断手,扔到一边。 “我讨厌脏东西碰我。” 不理会那捂着狂涌鲜血的断臂,痛苦哀嚎的师弟。 丁晟目光依旧望向山下,感应着脚下微不可查的震动,眼神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璀璨火光。 是马蹄! “来了……终于来了!” 丁晟口中呢喃自语。 手中锐利的长剑,却没有停下。 不得不说。 这位外门的天才弟子,手中的剑真的很快! 惊鸿一瞥间,便直接穿透了那名刚刚还哀嚎不已的北固宗弟子额间。 “丁晟!你疯啦!” “擅杀同门,可是死罪!” 听到剩下几人惊恐的呼喊,丁晟嘴角咧出一个渗人的弧度。 “疯?你们说得对,我早就疯了。” “是这个肮脏的宗门,将我逼疯的,不是么?” 丁晟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逼向几人,面色狰狞。 “擅杀同门,死罪?” “那为什么那姓刘的狗贼不死?” “她当年也是北固弟子!那畜生将她凌辱至死!他为什么不死!” 看着丁晟这副直欲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 几人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那是刘师兄干的啊!不干我们的事啊!” “你要杀,也该杀他啊!” 丁晟哈哈一笑。 “不急,都会死。” “等他们来了,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们? 他们是谁? 这些守门弟子的修为不如丁晟。 所以感应不到那么远。 可很快在场所有负责守卫山门的弟子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感受着山下浓雾晨霜中传来的隆隆马蹄声,瞬间全都望向了山下的方向。 当看到第一道黑甲身影冲破迷雾,策马冲上的那一刻。 除了丁晟外的所有人,瞳孔全都一阵剧烈收缩。 有人下意识张口凄厉道。 “敌……” 可那简短的字音刚出喉咙,便被那柄锐利长剑穿喉而过,生生堵住。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悟了。 “丁晟!你背叛了宗门!” 面对这声怒斥,丁晟愉悦一笑。 “现在才发现,太晚啦!” 说着,手中长剑再次一阵席卷,直接挡下那些刺向自己的长剑。 可下一刻,便有人身形瞬间一阵暴退,似乎想要趁机冲过去启动护山大阵。 妄图以此阻拦那些即将突入山门的黑甲铁骑。 可对此丁晟却是嘲讽一笑。 “师兄我这段时日,日日巡守山门,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 自从师妹死后,他整日浑浑噩噩,荒废修行。 这突然勤奋起来,竟然没有人过问半句。 丁晟只能说这北固宗,真是活该被灭啊! 一剑抹了几名弟子的脖颈后,丁晟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冲着还活着几名弟子,笑问道。 “想死,想活?” 见几人讷讷点头,丁晟顺手一指那妄图启动山门法阵的弟子。 “杀了他,就能活。” …… 当赵牧带着铁鹞子的数十骑冲上北固宗山门的时候。 看着那块上阴刻着【北固宗】三个大字的巨石,手中长刀一斩。 瞬间将那块巨石斩成一地碎石。 “今日马踏北固宗,我等先登,自此而始!” 身后数十铁鹞子的将士哈哈一笑。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马蹄如雷间。 让一马当先的赵牧疑惑的是,这山门处竟然毫无防守的样子。 不但山门法阵,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甚至就连守山弟子似乎也…… 正怀疑有没有陷阱的时候,忽然听得前方的某处传来一声激动的颤音。 “六扇门麾下!苦候将军久矣!” 说着,一块令牌电射而至。 赵牧正奇怪这【六扇门】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却见那令牌上独特的睚眦兽纹。 赵牧心中顿时明悟。 这是侯爷的人! 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赵牧,心中瞬间大定。 看着一身北固宗弟子服饰的丁晟,当即道。 “给他一匹马!” 说完,指着丁晟咧嘴笑道。 “跟上!今日破宗首功,算你一个!” …… (本章完) 183.第181章 宗门与大族!屠宗灭门! 第181章 宗门与大族!屠宗灭门! 杂役、外门、内门、核心真传。 平民子弟,以杂役弟子身份入门,一面苦修基础功法,一面操持杂活。 修行有成,便可升入外门,从此列入宗门门墙,修行真正属于宗门的独门功法。 再有成,便可由外门进入内门。 而到了内门,待遇就不一样了,不但有机会晋升宗门核心真传。 就算潜力有限,修行之路止步于此,也可以成为宗门执事。 从此由宗门供养,一生衣食无忧。 这天下但凡成了气候的宗门,大抵都是这样的组织架构。 一层叠一层,组织严密,等级森严。 北固宗自然也是如此。 当赵牧带着麾下铁鹞子一路直冲上山,很快便冲上一片地势平坦之地。 而那些正在晨练的北固宗外门弟子,看着这些踏着晨曦突如其来的黑甲铁骑,一时间都愣住了。 唯有那些负责管理这些弟子的外门执事见状,面色一变。 匆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道。 “可是镇辽军的军爷当面?” 赵牧闻言,黑色面甲下的嘴角勾了勾。 顺势从马鞍处取出长弓,将那名悄然退下,准备前去禀告的执事当场射杀。 而后也懒得跟这些人废话,手中镇辽长刀一斩,便将这些北固宗执事全部当场斩杀。 无辜? 确实可能会是无辜的。 但他们是军队,不是什么坐镇府衙的堂官。 哪有这么多闲工夫论证这些! 更何况这些执事既然领了这北固宗一份俸禄,得了其恩惠。 与之同殉,才是正理! 杀完人之后的赵牧从黑色面甲后透露出来的目光,扫过这片平坦开阔广场上的一众北固宗外门弟子。 见他们被眼前这血腥一幕震慑住心神,顿时冷哼一声。 “奉将军府、冠军侯军令!” “今日兵围北固宗,但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这话说完,赵牧听着后方山下传来的密集马蹄声,心中感慨一声。 ‘李靖那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自己前脚上山,他后脚即至。 一面可以让他的铁鹞子,替他探明前路,扫清障碍。 一面又可以防止他们孤军深入,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这等对于时机的把控,可谓是恰到好处。 这一点,冯参、齐朔做不到。 就连他赵牧也不一定能拿捏得这么好。 念头倏忽转过间,赵牧心中略微轻叹。 索性懒得再管这些人数众多的外门弟子,直接带着铁鹞子继续直扑上山。 …… 此时冲到山腰处的李靖,看着破碎一地的北固宗山门大石,心中也是一安。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一些。 在让后续加入陷阵营的一千骑军下马步行后,便毫不停歇地策马上山。 没办法。 这些后续加入陷阵营的将士,其麾下战马虽然同样是精心培育的辽东大马。 但终究还是凡马。 比不得他们这些被韩绍‘喂养’过的异种。 登山前行做不到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万一遭遇那些北固宗贼子的突袭,反而会引起混乱。 看着那一众望向自己这些陷阵老卒面露艳羡的将士,冯参那独一无二的大嗓门,哈哈一笑。 “好好跟着侯爷做事,该你们的少不了你们!” “记住了!我们是陷阵营!” “镇辽诸营,唯有我陷阵营最强!” 听到冯参这话,正因为弃马步行而显得有些失落的将士,顿时眸光一亮。 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这一次的出征,他们这后续加入的一千骑其实是来凑数的。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们这些人连给那些陷阵老卒打打辅助、下手,都有些勉强。 如此巨大的落差,怎么能让他们这些曾经也自认精锐的将士不失落? 不过此刻在听到冯参这话后,他们心中终于燃起一抹希冀的火光。 ‘要是自己也能像这些陷阵老卒这般……’ 想到这些,这些新加入陷阵营的士卒,心中顿时一片火热。 要知道据他们所知,这些陷阵老卒也不是天生就是如此强大的。 只因为当初草原的那一战,这才脱胎换骨! ‘都是因为……侯爷么?’ 想到那位除了之前迎接他们入营,就很少出现在营地中的冠军侯。 神秘、强大、鬼神莫测…… 这些就是他们对于那位冠军侯的印象。 …… 大军踏临北固山。 这是北固宗建宗千年也从未遭遇过的事情。 不但那些门中弟子慌了,就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门执事和长老也慌了。 当面对赵牧那数十骑铁鹞子的时候,有不开眼的执事和内门弟子前去阻拦。 可迎接他们的是一道道雪亮的刀光。 等到马蹄踏过,那一条通往北固山顶的道路,已经遍布尸骸。 汩汩而流的宗门之血,染红了脚下的石阶。 凭空为这传承千年的宗门,增添了几分悲呛的色彩。 这一刻,他们只恨当初为了展现宗门实力,将这些石阶修建得太过宽大,不够陡峭。 这才让这些铁骑如此肆无忌惮地沿着石阶纵马驰骋! 终于一道气息强大的老者,腰悬北固长剑,一人站在石阶高处俯瞰着下方的黑甲铁骑。 “镇辽军无缘无故纵马北固宗!杀我北固门人!” “如此无法无天!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怕事后被群起而攻之吗?” 说话间,老者怒目而视,一身元神境的恐怖威势,向着山下临空镇压而下。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这份看似恐怖的威压,在赵牧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元神境真人! 这要是换做定北城之战前,他自然不是对手。 可现在…… 区区元神境真人,还不够看! 赵牧策马横刀,嘴角泛起一抹狞笑。 下一刻,一道充斥着战场惨烈气息的血腥煞气,冲霄而起。 不但瞬间顶住了那北固宗元神真人的威压,甚至悍然倒卷而上。 之前镇辽军各营主将四下出击,到处挖陷阵营墙角的时候。 为什么没有人想挖他和李靖等四人? 因为挖不动! 就算强行挖过去了,他们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也要挪窝! 那些老狐狸个个都是人精,没有人是傻的。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他们自然不会做。 “元神真人!” 那刚刚还一派高人模样的北固宗元神境长老,面色瞬变。 怎么可能! 按照大雍军制,元神境真人最少也是一营主将,统领万人!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跟普通厮杀汉一样,带军冲锋? 又怎么可能像眼前一样,只是统领数十人? 不对! 此獠身后那数十骑看似普通的士卒,也不对劲! 最低也是先天境宗师! 甚至还有一些天门境大宗师掺杂其中!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 那北固宗元神境真人心中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想飞身逃遁。 可这个时候哪还来得及? “想跑?” 赵牧冷笑一声。 “晚了!” 话音未落。 一道雪亮中带着几分赤红的恐怖刀罡,已经向着那北固宗长老斩去。 早已被韩绍种下过太阳真火火种的赵牧,这一刀之下,仿若掀起了一幕焚天灭地的恐怖天火。 甚至就连虚空都为之扭曲起来。 意识到这一刀恐怖的那北固宗长老,身形暴退间,口中更是惊声呼喊道。 “快去请宗主和诸位太上出……” 可话音未落。 那颗白的头颅就已经抛飞出去。 而后沿着石阶一阶阶滚落。 对此,赵牧冷笑一声。 “一夫当关,我当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的草包货色!” 其实真要说起来,如果单论修为的话,那北固宗长老并不比赵牧弱上分毫。 甚至还要比赵牧强上一线。 可这些宗门温室里养出强者,久居高位。 无数年来,就算是与人争斗也不过是切磋论个强弱高下,点到即止。 哪能跟他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厮杀汉比? 临敌之时,见对方跟自己境界相仿。 心中先是生出三分胆怯之意。 这样一来,此人被赵牧一刀瞬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马蹄着那具元神境的无头尸体,继续拾阶而上。 过了一阵,又斩杀了一些人。 等到彻底踏足那片属于内门的演武场,赵牧便不再向上了。 他得到的军令只是‘破其山门,扼其山道’。 当初在草原上,被韩绍抽了几鞭子的赵牧,也算是涨了记性。 既然完成了任务,也就不再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情了。 看着演武场上那些如临大敌的北固宗内门弟子,赵牧再次重复了下那句。 “奉将军府、冠军侯军令!” “今日兵围北固宗,但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便横刀立马,安静等待着后续的李靖大军。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跳了出来,指着他怒骂道。 “你们这些军汉好大的狗胆!” “我北固宗乃是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伱们竟然在我北固宗肆意妄为!” “识趣的,现在就退兵、赔礼!” “否则的话,等我禀明父亲,定教你等吃不了兜着走!” 赵牧听闻这话,黑色面甲覆盖的目光看着那厮,愣了好半晌。 于是眯着眼睛,笑问道。 “敢问这位少郎君的令尊,是哪位大人物?” 那青年模样的北固宗内门弟子闻言,以为赵牧这是怕了。 当即带着几分傲然大步走出。 “家父定壤郡守!” 定壤郡守? 赵牧目光闪过一丝了然。 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略过他,转而望向那厮后面站着的一众北固宗内门弟子。 “还有谁,准备让本军候带兵退下的?” 说着,赵牧眼神中闪过一抹玩味,强调道。 “最好带上你们的出身来历,不然本军候带兵回去的时候,不好交代。” 听到眼前的赵牧,竟然只是区区曲军候。 没有见到赵牧刚刚在下方石阶,一刀斩杀元神境长老的那些内门弟子,有些人顿时面露不屑。 很快便有人大步上前,站在那郡守之子身后,昂首道。 “家父定壤郡都尉!”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三。 很快一道道举止傲然,自有一番气度的身影,接连迈出。 “家父定壤郡丞!” “家父北固县令!” “我乃涿郡林氏嫡脉子弟!” “定壤刘氏!” “定壤秦氏!” …… 赵牧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些一个个站出来试图逼迫他们退兵的北固宗弟子,眼神一阵讶异。 因为他甚至从中听到了定北和廊居二县出身的大族子弟。 “啊,你们没死绝啊?” 听到赵牧这话,那几个出身定北、廊居二县的大族子弟,面色一沉。 随后断喝道。 “放肆!胡言乱语什么!” “当初血案,死不过是一些本族旁支跟贱民罢了!” “我等嫡脉根基深厚,如何能伤到分毫?” 听闻这话,赵牧想想也是。 于是失笑一声,叹息道。 “原来这样啊……” 说着,顺势对着虚空道。 “这些人几位都记下了?” “事后可以跟长史禀告一二。” 虚空中沉默了一阵后,徐徐叹息道。 “不用记了。” 眼前这些站出来的北固宗内门弟子能站出来的,基本都站出来了。 几乎全部是出自地方大族。 这就是名门大宗。 盘踞一方多年。 虽然放到天下大局面前,看起来并不起眼。 可要是顺着表层的土壤深挖下去,露出这些盘根错节的可怕根基。 换做任何人怕是都要头皮发麻。 见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獬豸卫强者沉默了下来。 赵牧撇了撇嘴,眼神不屑。 若按他的想法,顾虑这么多干嘛? 就像是当初他们那区区三百余人在草原上,如果也是这样顾虑重重,如何能跟着侯爷闯出那般常人听来都觉得是奇迹的丰功伟绩? 宗门犯禁,灭之! 大族作乱,屠之! 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就不信了! 这些人的脖颈和一身筋骨,难不成是铁打的? 是刀子砍不断? 还是马蹄踏不碎? 当然,赵牧这是纯粹的武人思维。 他们这种人向来不信什么权谋算计。 只信自己这一身修为。 只信自己手中的长刀。 只信自己座下的战马。 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哪怕马革裹尸、哪怕粉身碎骨! 也会跟着那个人操起刀子,干他酿的! 怕这怕那,什么事情干得成? 见那些出身一方大族的北固宗内门弟子,竟然不知死活地大步逼了上来。 赵牧问道。 “无视禁令,贸然冲击大军,何罪?” “死罪,可当场格杀之。” 听到虚空中獬豸卫传来的回应,赵牧笑了。 滔天刀罡掀起的漫天火光,倾泻而下。 几乎转眼间,便将眼前这些烦人的苍蝇抹除了大半。 那最先站出来的定壤郡守之子,只觉得一阵滚烫的气息拂面而来。 而后便是一阵赤红色的‘雨水’罩脸泼下。 近乎本能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后,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四周遍布的残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被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一冲,顿时吐了出来。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不少。” 少了那些喋喋不休的话音,赵牧不免感慨一声。 而这时,虚空中却是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断喝。 “好胆!” 感受着这声怒喝中伴随着的恐怖威势,赵牧望向虚空。 “正主到了。” 能让他这个元神境真人感到无法力敌的存在,也只有第六境以上的存在了。 不过不要紧。 李靖也到了。 策马一动,他们这数十骑瞬间归于阵中。 下一刻,一道龙首狼身的虚影,踏临虚空。 阵阵宛如龙吟的咆哮声中。 刚刚从祖师殿一步踏临此地的北固宗主,面色一沉。 “兵家军势!难怪有胆量马踏我北固宗!” 这话说完。 虚空中那三位原本准备出手的獬豸卫大能强者,也是一阵讶异。 虽然以獬豸卫情报能力,自然知道陷阵营已经领悟了兵家军势。 但他没想到的就算是那位冠军侯不在。 眼前这区区三百余人竟然也能凝聚军势,并且能够凭借军势硬扛一尊第六境的大能威压。 ‘若是由那位冠军侯亲自领军,这以‘睚眦’为型的军势,又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想到此处,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不禁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而这时,北固宗却是将目光望向了后山,语带不满地冷声道。 “别人都打上山门了!” “你们还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随着那北固宗主这话出口,先前那些潜藏在北固后山,一直按兵不动的气息,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感受着那一道道升腾而起的强大气息,那些惊魂未定的北固弟子差点喜极而泣。 “是诸位太上老祖!” 阵阵惊呼间。 在场众北固弟子便看到三道须发皆白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虚空之中。 算上一直困在法相境巅峰不得寸进的北固宗主,一共四尊第六境大能。 这就是北固宗传承千年的真正底蕴! 虽然跟中原某些名门大宗比不了,但在幽州这片苦寒边陲之地,已经足够强大。 甚至足以号令一方了。 对于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三位隐藏在虚空中的獬豸卫也隐藏不下去了。 兵对兵,将对将。 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抵消对方这些强者的。 而随着他们那身标志性的獬豸兽纹黑袍,从虚空中现出身形。 果然,在场包括北固宗主在内的四位第六境大能,全都脸色一变。 ‘祸事了!事发了!’ 如果仅仅只是镇辽军的话,也就算了。 偏偏獬豸卫也来了! 如果不是事情暴露了,并且掌握着充分的证据。 又怎么可能动用他们? 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与恐慌。 毕竟尽管平日里他们几人明争暗斗,但之前与乌丸部媾和的丑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牵扯其中! ‘哎,行将踏错啊!早知道那些乌丸蛮狗如此不顶用!咱们又何必拿宗门的千年基业去赌?’ ‘行了!事已至此!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不错,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咱们都是同意的,这些没用的话就不用说了。’ ‘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决断!’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瞬息传音。 而后对着北固宗主道。 ‘你是宗主,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知道我是宗主了? 面对三位太上的问话,北固宗主心中泛起一抹冷笑。 可眼下这个关口,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镇辽军、獬豸卫联袂出动。 这意味着他们这一趟是抱着灭宗的目的来的。 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急速思索片刻之后,他便断然道。 “逃吧!” 逃? 往哪儿逃? 勾结异族,坑杀镇辽军,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管那些人暗地里隐藏着多少龌龊之事。 整个大雍都不会有北固宗、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地! 三位太上老祖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后悔之色。 可旋即他们的眸光便是一阵闪烁。 “草原?” 对于这样的废话,北固宗主眼神嘲讽。 “不然还能去哪儿?” “别忘了草原圣山上的那老不死,当年也是从雍地跑过去的。” “只要咱们去了草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到这话,三位太上眸中一阵复杂的光芒闪过。 瞬息之后,终于不再犹豫。 当即道。 “善!” 千年基业就这么丢了,虽然有些可惜,更对不起北固宗的列位祖师! 但事已至此,还是保存北固宗的火种为要! 什么是北固宗的火种? 他们几位就是! 他们那些天赋不错的嫡亲血脉子孙就是! 这般念头生出,这几位北固宗的‘底蕴’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不过在这之前。 有些事情还要做完。 所以北固宗主霍然将目光望向了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以及那一众镇辽铁骑!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不就了结了?’ ‘可是你们逼我们啊……’ 这般念头生出,北固宗主冷笑一声道。 “行了,放老九出来吧,屠宗灭门的大祸就在眼前,再掩藏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杀了他们,咱们再走!” …… (本章完) 184.第182章 恐怖道兵!陷阵营!列阵! 第182章 恐怖道兵!陷阵营!列阵! 如果没有镇辽军和獬豸卫的打上山门。 北固宗依旧会是盘踞幽州一地的名门大宗。 他们这些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宗主、老祖,哪会被逼得准备逃向草原那等蛮荒之地? 所以此刻北固宗主心中的怨气与恨意,自然是溢于言表。 不杀了这些人,就算是逃往草原,他心中也会憋着一口气。 更何况眼前的这三人各自心怀鬼胎。 人齐心不齐。 正好也能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他们的退路,逼着他们跟自己抱团。 不至于一到草原,就整个分崩离析。 毕竟说到底,北固山这个山门所在可以舍弃。 但北固宗这个名头不能丢。 否则,就算他们活着跑到了草原,北固宗也算是彻底亡了。 到时候他这个北固亡宗之主,就是实实在在的罪人。 而听闻他这话的三位太上老祖,果然陷入了犹疑中。 他们不是已经寿元将近,并且已经没有希望踏足第七境的宗主。 他们寿元还够,还有希望。 自然不想将事情做绝,最终引来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位第七境武道真仙的暴怒追杀。 这也是他们刚刚坐视这些镇辽军悍然杀上北固宗的原因之一。 他们在犹豫、在衡量、在瞻前顾后。 可这时北固宗主却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你们以为不杀他们,他们就能放过你们?” “就能顺利跑到草原?” 他这连续两声质问,在三位太上神念中回荡。 看着獬豸卫那步步紧逼的三位第六境大能,再看了一眼那些杀气冲霄的虎狼锐卒。 三位北固宗太上不得不承认。 要是不解决这些人,他们要想从容地逃到草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步踏错,贼船难下矣。” 迫切需要那些神都大人物提携的人,是宗主。 他们只是没压制住心中的贪念而已。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正如其中一位太上刚刚说的那样,既然上了贼船,要么与船同沉。 要么只能……杀! 念头倏忽转过间,三位北固宗太上老祖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后悔与决然。 “好!” “叫老九出来,杀完再走!” 北固宗主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而后当先掐动指诀。 瞬息之间,一缕无形神念冲霄而起。 等到没入北固后山的某处后,一双漠然的赤红眼眸霍然睁开。 与此同时,一道恐怖气息,瞬间爆发。 甚至引得整座北固山都剧烈震撼起来。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众北固宗弟子,无论内外门弟子,还是核心真传全都霍然变了脸色。 “这是……” “发了什么?” 阵阵疑惑、惊恐的呼喊声中,与陷阵营一同前来的三位獬豸卫大能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第六境! 北固宗竟然还藏着……第五尊第六境! “该死!那些家伙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不是说这北固宗只有四尊第六境么!” 面对不存在于情报中的第五人,三位獬豸卫大能在心中将同僚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这种时候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了。 随着北固后山那道气息越来越恐怖,甚至就连他们都有种心悸的感觉。 三人赶忙对李靖等人道。 “冠军侯什么时候到?” 李靖等人此时安抚了下座下受惊的战马。 而后望向了那气息越来越恐怖的后山方向。 为首的李靖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马缰。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独自带兵的事情,怕是搞砸了。 本以为凭他们这些人,足以替侯爷扫平这北固宗。 这才没等侯爷前来,就直接带兵上山。 他太自信了! 太过相信獬豸卫的情报能力。 也太想要在侯爷以及身后这些袍泽面前,证明自己。 却低估了这些名门大宗。 低估了他们的底蕴。 这突然冒出来的第六境,足以让稳操胜券的战局,彻底翻转。 可他却知道后悔这种事情,完全无济于事。 所以在经历过须臾犹豫之后,李靖便断然道。 “让后营的兄弟先撤!前营老卒垫后!” 后加入陷阵营的将士,韩绍并没有将他们直接与老卒混在一起。 而是单独划分为后营。 这也是不让他们拖累前营老卒的无奈举动。 李靖知道,本来这北固宗就是侯爷给这些新卒准备的【祭品】。 可现在让自己搞砸了! 于是同样对此心知肚明的冯参几人,当即道。 “李偏将!侯爷……” 李靖断然道。 “撤!侯爷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亡。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而他们这番对话,自然逃不过以北固宗主为首的四位第六境。 其中一尊太上冷笑一声,便道。 “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你们该死!” “这个时候想跑?不嫌太晚了吗?” 说着,直接对身边两位太上沉声道。 “开锁吧!” 听闻这话,獬豸卫三位大能虽然不明白这‘开锁’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到底不是蠢人,当即意识到了不妙。 “出手!阻止他们!” 只是三位太上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再次对视一眼之后。 手中指诀一引,口中断喝道。 “解!” 下一刻,一连三道无形神念没入后山的那处隐秘所在。 而后便是一连三声类似铁锁崩断的巨大声响,从后山传来。 地动山摇间。 北固宗主背手而立,哈哈笑道。 “老九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一落。 一道通体流溢着无尽金光的巨大身影,从北固宗后山冲天而起。 而后脚临虚空。 几步之后,竟然就这么踏临这山间虚空之中。 看着这道气息恐怖、双目赤红的巨大身影,其霸烈、强大的气息。 饶是李靖等人见过了大场面,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作为此战统兵之人的李靖,当即沉声喝道。 “后营!撤!能活一个是一个!” 面对这样恐怖的对手,后营那些将士只能是炮灰。 一捏就死的蝼蚁! 而一旁已经跟北固宗三位太上交上手的獬豸卫大能,在看到那道巨大身影时,眼中先是一惊。 而后便是带着难以置信道。 “道兵?” 说着,对着三位北固宗太上怒声道。 “伱们疯了!朝廷早已严禁此术!你们竟然还敢如此作为!” “当真是不知死!” 道兵,传承于上古。 也称天兵力士。 为天罡三十六法之一【撒豆成兵】的分支。 只是传承至今,原本的正统法门,早就残缺不全。 在核心秘要散逸之后,有人另辟蹊径,虽然有所成就,算是勉强复原了部分【道兵】威能。 可这等补全之后的法门,炼制过程过于血腥残酷,而且成功几率极低。 所以朝廷早就将之列为禁术。 如今道、佛两门虽然也有所谓的道兵、佛兵,但跟这种传承自上古的禁术法门,完全是两种东西。 其威能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而听闻这话,三位北固宗太上却是哈哈一笑。 “不错!不愧是那李文静的獬豸卫,果然有些见识!” “只可惜材料难寻!这么多年只成就了老九一人!且也只炼成了第六境!” “否则的话,这幽州哪有他辽东公孙什么事!” 提到‘老九’,三人脸上不无得意。 这是他们几人这么多年来,最杰出的作品。 不但实力正如那篇残缺古籍记载的一样,远超普通第六境。 更因为‘老九’是半个‘死人’的缘故,竟然阴差阳错,以活人的阳脉之身,得死气之阴。 一举实现了他们这些阴阳家一脉苦苦追求,却从未达到过的阴阳混元如一之境! 是的! 北固宗虽然用剑,但其根本修行之法,却是阴阳家一系。 但由于如今三界彻底绝通,少了地界幽冥之气,使得他们只能单修阳脉。 故而才会落寞如斯。 传承千年,竟然连一尊第七境的诞生,都如此艰难! 听到三人如此光棍的承认,獬豸卫三位大能不禁心中一沉。 上古道兵之法的可怕,他们在古籍残篇中多次见过。 前朝开国帝君,曾经仗之平定六国、横扫天下。 要不是后来随着那位帝君的寂灭,将那些道兵和完整的炼制秘法,一同葬于帝陵。 当年的大雍太祖或许还真不一定能够顺利成势。 想到这里,三位獬豸卫大能暗自叹息一声,然后对下方的李靖道。 “事不可为矣!” “我等三人拖住他们,你们都撤吧!” “若是遇到冠军侯,让他回去替我们禀告李长史,这些逆贼怕是要动身逃向草原!” “还请速速派人拦截!断不可让他们如愿!” 三位獬豸卫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死志。 毕竟恪守法度、惩奸除恶,本就是他们獬豸卫的职责所在。 如今因为他们獬豸卫情报的缘故,让任务出了变故。 他们自然要为之担负起责任来。 此外,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坐视北固宗这些弃宗叛祖的逆贼,成功逃到草原。 否则的话,以他们对幽州的了解以及在这幽北之地的千年经营,一旦跟蛮族媾和勾结,绝对是整个幽州的灾难! 听闻三人这番近乎决死的话。 李靖脸色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脸色涨红的咬牙道。 “你们……保重!” 如果只是他一人,他自然不可能看着三位獬豸卫大能独自赴死。 可现在他不是! 他要将侯爷交给他的陷阵营,尽最大可能的带回去。 否则他李靖就算是死,也无法瞑目! 念头转过,李靖当即就要带着身后的陷阵老卒撤退。 可上山容易,下山却难。 即将失去原有的一切,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北固宗主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觉察到这边动静后,那张看似仙风道骨的和善面容,当即扯出一抹狞笑。 “老九!杀了他们!” 老九赤红漠然的双目,抬眼望着北固宗主。 无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波动。 那一丝微弱的意识,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老东西很熟悉。 可这股熟悉的感觉,却让老九有种生撕了他的冲动。 随着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老九那双原本漠然的赤红眼眸,渐渐现出几分暴戾与抗拒。 只是就在他尝试着伸出手的时候,身上那纵横缠绕的铁索猛地一阵收紧。 与此同时,其身上密密麻麻铭刻的复杂符文,也是亮起一阵诡异的红光。 听着老九发出的那阵痛苦嘶吼,北固宗主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都这样了,你还敢忤逆本宗?” 说着,手中指诀一引。 等到老九那份暴戾与抗拒渐渐消失之后,北固宗主眼神忽然变得柔和。 “去吧,替本宗杀了他们。” 下一刻,老九重新漠然的赤红双目,霍然扫向下方的陷阵营。 没有任何犹豫。 当即便一拳砸下。 巨大的拳锋裹挟第六境的滔天法力,势若天倾。 “逆贼!尔敢!” 其中一名獬豸卫大能见状,怒斥一声。 瞬间张开自身法域,想要挡下这一拳。 可几乎是下一瞬,那仓促扩展开来的法域之中,便传来一声类似破帛的撕裂声。 “怎么可能!” 那獬豸卫显然是低估了这一拳,张口呕血的那一刻,面色惨白。 眼睁睁地看着那拳锋有如这世间最锋锐的矛一般,破空而下。 似乎想要将下方的陷阵全营,尽皆砸成齑粉、肉泥。 而眼看暂时脱身不成的李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饶是明知道那拳锋强大无比,依旧悍然断喝道。 “陷阵营!有死无生!” “列阵!” 瞬息之间,虚空之中睚眦仰天怒吼、咆哮震天。 作为临时将主的李靖,裹挟着三百将士们的修为和意志,迎着那巨大拳锋冲天而起。 “破!”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雪亮中掺杂着赤红之色的刀罡,转眼间便凝聚成一道恐怖天刀,向着从天而降的拳锋重重斩下。 轰—— 巨大的声响中。 四周的天地元气狂暴、肆虐。 这一刻的陷阵营,以李靖为爪牙,硬撼第六境的恐怖道兵! 一刀过后。 李靖脸色一白。 可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境,竟然因此平静了几分。 因为他挡住了! 他们挡住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但这已经证明所谓的第六境,并不是完全无法匹敌的存在!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大能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特别是刚刚那被一拳破开法域的獬豸卫大能,眼神尽是一副见鬼了神色。 不过很快他心中便生出一抹了然。 合四位元神境真人,十数位天门境大宗师,以及近三百先天宗师之力。 又有兵家军势加持。 能做到这一点,本身就是不太合常理的事情。 在这样堪称离谱的组合面前,似乎再多的不合理,也忽然变得合理了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像这样可怕的一拳,他们又撑得过几轮? 勉强躲过那北固宗太上的袭杀,那獬豸卫大能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只是此时他心中也生出几分希冀。 若是等那位冠军侯到了,由他主阵,是不是能让局势逆转? 只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如? 眼看自己那一拳似乎没起到作用,老九赤红漠然的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自己的拳面一眼。 而后毫无征兆地又是一拳砸下。 睚眦咆哮、怒吼。 李靖手中镇辽长刀迎空而上。 恐怖巨大的天刀,掀起滔天火云,与巨大拳锋争锋相对。 元气狂暴肆虐间。 只是这一次,老九没有丝毫停顿。 又是一拳砸下! 而后便是两拳、三拳、四拳! 恐怖的巨大拳锋,在虚空中砸出一道道残影,甚至引得整片空间都泛起一阵阵涟漪。 脚下的北固山更是因此剧烈震颤不已。 引得无数山中野兽惊恐不已,向着山下四散奔逃。 远处觉察到动静的北固县百姓,同样惊惧不已。 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他们,只知道骇然惊呼道。 “地龙翻身了!快跑!” 而身处一切最中心的北固山上。 李靖迎着一道道势若天倾的恐怖拳锋,不断斩出手中的镇辽长刀。 一道道天刀将天空映出一片赤红的火烧云。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和身后的陷阵营,就好像是铁毡上的一块顽铁,正不断遭受着铁锤的捶打。 他……要撑不住了! 将士们也要撑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满意地轻笑。 “看样子差不多了……” …… (本章完) 185.第183章 只手擎天!斩大能! 第183章 只手擎天!斩大能! 侯爷? 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不少口鼻溢血,显然受创不轻的陷阵营将士,有那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身处绝境之下,生出的错觉。 直至那不断砸落的恐怖拳锋,被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身影,踏临虚空只手挡住。 将士们才吐了口热血,惊呼道。 “真是侯爷!” “侯爷到了!” 韩绍回首望了将士们一眼,微微颔首。 “直面如此强敌,尚敢死战。” “倒是没有堕了我陷阵营的威风。” “也算是没有让本侯丢脸。”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原本受创萎靡的精气神,不禁一阵振奋。 对于陷阵营这些老卒而言,侯爷不但是他们的将主,更是他们的魂。 有侯爷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 就算是身处再艰难的绝境,亦无所畏惧。 这种底气和信任,不是凭空产生的。 而是当初在草原上一场场血战,不断积累下来的。 此时韩绍的这番认可与赞许,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荣耀加身。 身虽尚未无敌。 但这一颗战心,却早已无所畏惧。 “战!战!战!” 三声呼战,三百陷阵老卒的战意沸腾。 仿佛要随着虚空中那道只手擎天的身影,踏山川、平沧海,直至将这天地掀个底朝天一般。 如此震撼的一幕,不但让那些从山上赶来的北固宗弟子、长老心生畏惧。 那些被吕彦等人带着重新折返的后营将士,更是心神震荡。 此刻的他们才发现,他们过去虽然也是精锐出身。 但跟这三百陷阵老卒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这份差距并不是体现在修为和战技上。 更多的则是意志。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这种以皮肉、筋骨锻之,以无数敌我之血淬之的铿锵战意。 如果不是经历过无数同生共死的血战,根本无法铸造成型! 一道道视线望向虚空中那道昂首咆哮的睚眦虚影。 又望向那道只手挡下那倾天之拳的身影。 目光闪动间,渐渐灼热。 “陷阵后营!见过侯爷!” 韩绍点头以作回应,便顺势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那道浑身充斥着霸烈气息的巨大身影。 口中赞叹道。 “好兵器!” 视线中那道巨大身影身高数丈,精赤的上身不但有着无数繁复符文遍布其上。 更有道道粗壮的铁索缠绕。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来自远处蛮荒的巨灵之神。 在韩绍看来,这样一尊存在养在宗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浪费了。 若是运用在战场之上,有这样一尊强大的人形兵器存在,破城伐军,简直可谓是摧枯拉朽。 而此时老九赤红漠然的眼神也是闪过一抹困惑。 显然是没想到那道虚空策马的渺小身影,竟然能挡住自己的拳头。 正想收拳再次砸下。 可他却是有些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只见那只手抵住自己拳面的修长手掌,虚空一握。 下一瞬间,一道完全由法力构筑而成的遮天大手,便锁拿住了他的拳头。 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毫无作用的老九,那双赤红漠然的眼眸红光一炽,就要爆发。 可没想到那道法力构筑的法力巨手,上面陡然现出无尽金色火光。 其炽,宛如夏日之阳。 其烈,亦是如此。 伴随着那宛如焚天灭地的恐怖高温灼烧,虚空中那道巨大身影发出一阵有如野兽一般的痛苦嘶吼。 韩绍冷哼一声,幽幽道。 “本侯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下来吧。” 说话间,手腕一震。 下一刻,那道高达数丈的巨大身影,宛如从天而降的陨石,重重向着下方砸落。 而此时正龟缩在一旁观战的北固宗弟子,仰头望着虚空的眼眸,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还没等他们发出惊惧的呼喊,便被那道凌空砸下的巨大身形砸死一片。 什么是蝼蚁? 这就是。 大能交锋,就算只是余波,也能震杀无数。 对此,韩绍眼神毫无怜悯。 身处内门,其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北固宗的烙印。 得其恩,受其惠。 自然就需要承其罪孽! 死有余辜! 韩绍神色漠然,目光扫过下方。 没有理会那些惊慌失措的北固宗弟子,只是继续望向那道巨大身影。 从砸出来深坑爬起来的老九,原本漠然赤红双眸,现出几分愤怒的神色。 浑身霸烈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凶蛮与暴戾。 “你很喜欢用拳?” 韩绍这话从虚空幽幽落下。 “那你也接本侯一拳,如何?” 话音一落。 虚空中一道法力铸就的巨大拳锋,裹挟无尽风雷,向着老九重重砸下。 尚未及身,其上蕴含的拳势便向着老九镇压而下。 身高数丈,足以一拳撼山的老九,哪怕只是拥有懵懂的意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想要脚踩大地,冲天而起。 可他做不到! 拳势之下,四周的空间似乎已经被禁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由法力构筑的巨大拳锋,有如山川倾覆、有如沧海巨浪、有如苍天坍塌,向着自己而来。 这个时候他那抹仅存意识中的求生本能,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仰天怒吼一声。 他于须臾间挣扎着支起双拳,以此招架。 轰—— 大音希声! 余波之下,狂暴的天地元气伴随着无数烟尘、碎石,弥漫了这片内门广阔的演武场。 等到视线恢复。 一道巨大的拳印,生生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半个身子已经深陷演武场中的老九,那双赤红的眼眸已经黯淡下来。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连陷阵营的那些老卒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拳,刚刚还险些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可怕强者,就被他们的侯爷当场镇压。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的侯爷会很强,但已经强到这种地步,却是他们无法想像的。 这让他们不禁想到了当初在草原上,侯爷创造的种种奇迹。 以及当初他们迎着寒风,以及漫天席卷的大雪,纵情狂呼的那一声声。 “无敌!” 很快,另一边的陷阵后营将士也被感染。 在这片名为北固宗的名门大宗内,放声嘶吼。 “侯爷无敌!” 军中厮杀汉最是慕强! 因为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带着他们那片血腥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并且不断地取得胜利。 获得荣耀与赏赐! 这就是维系军心的根本所在。 韩绍在淡淡瞥了眼老九后,便不再看他。 转而望向一旁目露惊骇之色的北固宗主,口中漠然道。 “阴私勾结异族,出卖镇辽军行军路线,致使我镇辽军深陷乌丸蛮狗突袭、重围,损失惨重,你这老倌儿准备怎么死?” 韩绍言语间,毫不避讳镇辽军损失惨重。 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自然也必要掩耳盗铃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一众北固宗门人,却是神色一震。 此刻他们终于知道镇辽军今日马踏北固宗的原因了。 可他们还是有些不相信。 当即就有人怒声斥责道。 “胡言乱语!我北固宗传承千年!门下弟子数千!乃是幽州有名的大宗!” “怎么可能勾结异族?” 说着,有人接话嘲讽道。 “不错!真可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尔等就算要给我北固宗扣上一个罪名,也不该用这等拙劣的理由!” “试问这幽北之地,谁不知道我北固宗之名,因何而来?” 北固! 固北! 固大雍北疆之北! 北固宗千年以来,门中弟子投身军旅,镇守北境,为之身死的,亦不在少数。 尽管最近数十年来,这样的弟子少了不少。 但要说他们北固宗勾结乌丸部,坑杀镇辽军。 别说是他们这些北固宗弟子不信。 整个幽州又有多少人会信? 面对那一双双质疑、愤怒的目光,韩绍不禁摇头失笑。 人心,作为一个个体,尚且易变。 更何况是一方势力? 若是那些北固宗故去的先辈英灵,看到如今变成这般模样的北固宗,怕是也要忍不住捏死这些孽障吧。 不过韩绍也懒得管这些北固宗门人如此想。 功是功,罪是罪。 如果想要凭借着前人的功劳簿,来洗刷今日的罪过。 韩绍只能说,伱想多了。 好在眼前这位北固宗主没有天真到这种地步。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觉察到事情败露,便毅然决然地准备北逃草原了。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北固宗主强行稳住因为老九被一拳镇压,而震动的心神。 望着韩绍沉声道。 “不能放我等一条生路?” 韩绍笑了。 “你觉得呢?” 北固宗主这番没有怒斥、没有反驳的话语,无疑是坐实了韩绍的指控。 不少北固宗门人目光震惊地看着虚空中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瞪大了双眼,眼神难以置信。 “宗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北固宗怎么可能与蛮狗媾和?” 只是此时的北固宗主却是充耳不闻。 都这种时候了,任何的狡辩都没有意义了。 所谓的喊冤叫屈,无非是徒增笑耳,让人耻笑罢了。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当朝新晋冠军侯。 真年轻啊! 遥想当年,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还在为成功晋升内门而欣喜。 可对方竟然已经踏临第六境! 一身实力,甚至让自己都感觉到了几分心悸的感觉。 如此妖孽,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此刻的他,改主意了。 在见到这位冠军侯之后,他忽然发现除了北逃草原,自己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于是此时的北固宗主叹息一声便道。 “能不能给我等一个机会?” “北固宗四尊第六境,数千门人今日之后,愿唯冠军侯马首是瞻。” “此外,那尊我北固多年苦心炼制的道兵,侯爷若是感兴趣,本宗可以作主,赠与冠军侯。” “如何?” 不是唯镇辽城马首是瞻。 而是他这个冠军侯。 如此光棍的话语,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打量了这老倌儿一眼。 不得不说,若不是这北固宗是自己选好了的祭品。 韩绍真有些心动。 毕竟一方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其蕴含的底蕴和实力,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这对于韩绍这种草莽出身,骤然显贵的人,其吸引力自然是不言而喻。 看来这老倌儿之前就特意了解过自己的背景与来历。 想到这里,韩绍哂然一笑。 “给你们机会?我镇辽军葬身草原的数万儿郎呢?” “你们给过他们机会吗?” 韩绍这话出口,北固宗主心中一沉,面上不动声色道。 “冠军侯这是要鱼死网破?” 听到这话,韩绍哈哈笑了。 “你笑什么?” 韩绍稍稍止住笑意。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这般自信?” 之前他带着三百骑席卷草原的时候,类似这种‘鱼死网破’的话,听得太多太多了。 如今再次听来,只觉得分外可笑。 毕竟他可不是渔网啊。 他是手持渔网的渔夫。 网破了,再织一张便是。 更何况谁说这网又怎么可能会破? 而眼看韩绍策动座下异种龙驹,缓步逼近自己。 北固宗主面色终于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番求和的话语,竟然让姓韩的这厮以为自己怕了他。 于是瞬间将自身法域一展。 须臾间,法相境巅峰的强大气息,向着韩绍遮蔽而下。 身处法域之中,宛如在世神明的北固宗主,声音有如洪钟大吕充斥着无尽威严。 “合则两利,依本宗看,以冠军侯的智慧,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若是有我北固宗的辅助,冠军侯很快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话虽不错。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韩绍却只想要他们……死! “辅助本侯成就一番事业?” 面对北固宗主这番不死心的言论,韩绍哈哈笑道。 “本侯如今麾下已有千余忠心不二的无双锐士!” “可随本侯平山川,踏沧海!你们这些弃宗忘祖的鼠辈,也配?” 祭品,就该有祭品的样子。 这般唧唧歪歪的废话一堆,还不是要摆在祭台上? 所以在评估了下北固宗主这老倌儿的实力,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分寸的韩绍,便懒得跟他磨嘴皮子了。 策动着座下乌骓,手中睚眦一现,便一刀斩在了这法相境巅峰的法域之内。 不得不说,姬九那厮不惜万里来到镇辽城。 既送宝物,又献祭了一道身外化身。 名为仇敌,实为老铁! 所以韩绍此时的一刀斩下,明显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天刀现出的那一刻,便有如一轮烈阳现于人间。 面对如此举动,北固宗主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 第六境法相、金身,眼前这冠军侯明显是走的金身一路。 虽然刚刚他单单只是一拳,便镇压了老九的道兵之身。 但北固宗主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并没有想像中可怕。 顶多金身境四、五重的样子。 北固宗主虽然寿元将近,气血已经开始衰败。 神魂也有几分枯萎的态势。 但到底是法相境巅峰,面对此人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只是就在他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眼前的虚空却骤然浮现出一抹瑰丽的湛蓝之色。 “这是……” 北固宗主面色一变,眼神震惊。 法域! 怎么可能! 而就在这倏忽之间,他陡然感觉自己的视线一阵翻转。 无头的身躯,涌出血泉。 那身独特的北固宗主大氅,很是熟悉。 我……死了? 直至此刻,他依旧无法相信,自己这个法相境巅峰竟然让人一刀给斩了。 “做过一场?” “抱歉,本侯军伍中人,只会杀人,不会切磋!” 拧起那颗苍髯头颅的韩绍,冷笑一声。 顺势催动法力,瞬间湮灭了对方的神魂。 而后策动身下的乌骓,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那跟獬豸卫三位大能打得难解难分的北固宗太上老祖面前。 虚空中狂暴肆虐的天地元气。 纵横碰撞的法域法则。 踏临其中的韩绍,单手拧着头颅。 无视了这一切。 而他座下的乌骓,因为当初吞食了一条残缺的真龙之魂,竟然也是无惧。 “该上路了,老狗。” 听到这陡然传来的声音,那北固宗太上眼神震惊。 特别是看到韩绍手中提着的那颗苍髯白发的首级,顿时惊声痛呼一声。 “宗主!” 尽管他们与宗主不合,彼此为了权势、利益争斗多年。 但毕竟是同门。 早年未达巅峰时,也曾惺惺相惜、把酒言欢过。 如今过往的情谊、恩怨都成了过眼云烟,只剩那颗怒目圆瞪的头颅首级。 那北固宗太上老祖不禁悲从中来。 “韩狗!你不得好死!” 双目赤红,怒声喝骂的同时。 竟然舍了那与他对阵的獬豸卫大能,向着韩绍杀来。 对此,韩绍失笑。 “何其愚昧?” …… (本章完) 186.第184章 北固除名!韩人屠! 第184章 北固除名!韩人屠! 武者的强弱,向来都是相对的。 先天宗师可以在后天真气面前称上一声‘强者’。 可在天门境大宗师面前,只是蝼蚁。 但从本质上讲,都是恃强凌弱。 境界高、修为强,有时候一息之间就能主宰弱者的生死。 至于说以弱胜强,跨境逆斩的也有。 但绝对不多。 那北固宗太上老祖,法相境七重。 以韩绍刚刚踏临第六境不过一月有余的修为来看,明显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与之对战的獬豸卫大能当即惊呼一声。 “冠军侯小心……” 可这话刚说完,便被那一道恐怖的烈阳天刀堵住了后面的话音。 须臾之后,只见再提一首级的韩绍,冲他咧嘴一笑。 “多谢。” 那獬豸卫大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一具无头躯体,讷讷道。 “冠……冠军侯客气了……” 要是他没看错,眼前这位冠军侯手中提着另一颗头颅,好像……似乎……应该是那法相境巅峰的北固宗主? 什么时候? 刚刚吗? 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他怎么做到的? 此刻的这位獬豸卫大能脑子有些发懵,就算是那第六境的强大神魂也没能拯救他那满脑子的问号。 直至韩绍接着道。 “先做事,回头本侯请先生喝酒。” 獬豸卫虽然也属于军职。 但儒皮法骨,向来以文士自居。 所以韩绍这一声‘先生’,倒也妥帖。 听到韩绍这话,心神瞬间惊醒的獬豸卫大能,赶忙应声。 “善。” 韩绍淡淡一笑,瞬间策动座下的乌骓龙驹,消失在他眼前。 独留身后那獬豸卫大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震惊。 因为此刻的他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冠军侯哪有半分初入第六境的样子! 一身法力滚滚如滔天巨浪,明显已经是步入了第六境后期! 真妖孽也! 也难怪大将军和长史如此看重此人! 甚至不惜将大娘子…… 啧啧啧—— …… 局面来回翻转的速度,显然超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想象。 不少居于山顶,整日闭关修行的北固宗门人,尚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镇辽军杀上山了,还杀了他们不少同门。 听到这一消息的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恐惧、害怕。 而是愤怒与羞恼! 北固宗立宗千年了,从未有人敢这般放肆! 这不但是北固宗的耻辱,更是他们这些北固门人的耻辱。 要是今日让那些军汉杀了人,还能扬长而去。 他们这些人在幽州也不用混了。 日后就算他们顶着北固宗出身的名头出去,也会被他人耻笑。 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因此分量大减。 所以他们迫切地想要那些镇辽军的恶徒,给一个说法。 而当他们从山上匆匆出关,奔赴下山的时候。 正好看到了韩绍提着四颗苍髯首级,从虚空缓步踏下的身影。 “来将何人!何故杀我北固门人!” “不错!如此作为,真当我北固宗无人了吗?” “今日必须给我北固宗一个说法!” 说法? 韩绍笑了。 顺手将手中四颗头颅丢到那些北固门人面前。 “这些……够不够?” 不得不说,第六境的头颅还是结实的。 这么高的地方抛下来,竟然完好无损。 看着那四颗怒目圆瞪、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些陆续奔来的北固门人心中怒意升腾。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是宗主!” 听到这声惊呼,众人心中的怒火顿时有如被一盆凉水生生浇灭。 然后重新将目光望向那四颗被抛落而下的头颅。 以及远处那四具从虚空坠落的无头躯体。 长空染血、流淌于地。 熟悉! 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他们刚刚入门时,那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一身宗主大氅,周身法域显现,威严而神圣。 曾几何时,每逢宗门大事,他们都会居于下方仰望于那道身影。 曾几何时,自己觐见时,那道身影还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道过一声。 ‘勉之!勉之!’ 还有…… “还有三位太上老祖……” 死了! 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 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么会死? 一众后续赶来的北固门人难以置信,可更多的还是茫然失措。 北固宗主和三位太上执掌北固宗权柄多年,早已深入人心。 如今他们都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正茫然间,忽然听得有人指着策马凌立虚空的韩绍,怒骂道。 “屠我北固门人!杀我宗主、太上!” “你这贼将当真是找死!”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一阵附和。 怒骂不断间,他们无所畏惧。 毕竟他们能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哪一个背后没有家族势力? 眼前这贼将敢杀宗主和三位太上,难不成还敢将他们全部杀了? 骂上一阵,出上一口恶气。 回头他们就回到家族,联合所有家族的力量。 让此獠付出代价! 看着下方那些义愤填膺的北固门人,韩绍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个体的智商,总是会被群体所拖累。 而这个群体,早就被昔日的高高在上,迷失了双眼。 不见高山,便以为自己就是高山。 殊不知,他们向来所倚仗的那一切,有时候其实真的不堪一击。 “真是不知所谓……” 说着,将视线望向另一边的陷阵营老卒。 “尚能战?” 听闻韩绍这般问话,一众将士慨然应声。 “能战!” 士气如此高昂。 临阵自当势如破竹,横扫一切敌。 韩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手中尚未归鞘的睚眦,顺手一指下方那些北固门人。 嘴角含笑,声音却不带任何温度道。 “尽屠之。” 眼前这些人都是韩绍为他们挑选的祭品。 所以今日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磨磨唧唧,毫无意义。 一众陷阵营老卒在听闻韩绍这话后,瞬间心领神会。 眼眸中除了因为韩绍长刀所指而生出的强大战意外。 更有为即将迎来饕餮盛宴的贪婪与残忍。 “杀!” 瞬息之间,三百宛如虎狼的黑甲铁蹄,策马而动。 马蹄奔行如雷间。 看着前方猬集在一起的那些北固宗门人,黑色面甲下的那一张张冷峻面容,勾起一抹狞笑。 ‘宗门子弟,就算个体修为稍强,汇集在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当速破之!’ 结果自然没有出乎这些陷阵老卒的预料与猜想。 对面那些猬集在一起,叫嚣着要韩绍给一个说法的北固门人,只一个冲锋便被杀得溃散开来。 “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能在山顶闭关修行的这些人,最低也是天门境之上的核心真传。 元神境的长老,也有不少。 此刻从未见识过战阵恐怖的他们,四散奔逃间,转身看向身后那一地血腥,面色惨白。 只是这些人到底都是武者,尽管被富贵消磨了不少斗志。 但身为武者的血勇,还是有一些的。 在一番强行稳住心神后,面对那些陷阵老卒的再次杀来。 他们终究还是提起了长剑,做出了反击。 一时间绚丽的阴阳五行之气,在这片北固山的虚空中纵横交错。 如此缤纷多彩的画面,甚至让韩绍感觉到了几分美感。 可这一番里胡哨的反击,美则美矣。 在拥有兵家军势的陷阵营老卒面前,却实在是太过孱弱无力。 有终于感觉到了恐惧的人,想要飞身逃跑。 可面对三位獬豸卫大能联手布下的法域大阵,他们又能往哪儿跑? 所谓笼中鸟兽,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终究都是无济于事。 …… 下方伏尸渐多。 鲜血染红的这片广阔的演武场。 活像一个大大的祭台。 作为摆在祭台的祭品,这些北固宗的门人,还算是合格。 而且韩绍觉得宗门这种外门、内门、核心真传的分级制度,实在是太妙了。 妙到甚至省去了韩绍费心删选各个境界的过程。 因为对方已经体贴地替他完成了。 随着那一团团命元血雾被韩绍从虚空中扯下,落于下方那些陷阵营老卒面前。 那三百本就强大到离谱的陷阵老卒,身上的气息越发恐怖。 短短半柱香的工夫,竟然生生造就了十数位天门境大宗师。 之前就距离元神境真人只差临门一脚的吕彦和姜虎,更是因此一举显现元神。 成就真人之名! 如此诡异的一幕,自然是震惊了除除陷阵老卒外的所有人。 “竟……竟然是真的!” 有关韩绍的情报,都是绝密。 就算是三位獬豸卫大能,也不能无缘无故去翻看。 但当初定北城一战,韩绍弄出的动静不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自然也风闻过一些。 其中说这位冠军侯身负一种特殊天赋神通的传闻,他们也听说过。 但听说归听说,跟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韩绍却不管他们如何震惊。 擦屁股这种事就交给李文静去头疼吧。 眼看那些来自山顶的高境修士,在陷阵老卒的马蹄下四散逃逸,远离了这片演武场。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一旁打了一路酱油的千余陷阵新卒。 看着那一双双热切、灼热的眼神,韩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羡慕他们吗?” 一众新卒点头。 韩绍见状,指着早已龟缩一边,不敢进,也不敢退的北固宗内门弟子,问道。 “那你们还等什么?” …… 这一日,北固山是赤色的。 汩汩而流的鲜血顺着石阶流淌。 曾经喧闹千年的北固山门,如今安静如鬼蜮。 韩绍缓步踏上了宗门大殿所在。 这里曾经是北固宗最是神圣威严的所在,可现在却已经残破不堪。 为了守住这里,那些北固宗余孽抵抗前所未有的激烈。 怎么说呢? 再是腐朽、堕落的势力,等落幕时,还会有人愿意为之殉死! 这种事情韩绍前世翻看史书时,实在是见过太多太多了。 大汉昭烈,天水伯约之憾。 崖山十万军民,共蹈于海。 又或是【水浒传】,李逵那一句‘铁牛,愿随哥哥而去’。 每一朝每一代,乃至一方草寇。 都有。 说其愚昧也好。 说其忠勇也罢。 韩绍除了一时间有些感慨,不予评价。 然后挥刀将悬挂在那宗门大殿的匾额斩碎。 至此之后,传承千余年的北固宗,除名。 说起来,这也是韩绍第一个亲手毁灭、踏平的势力。 嗯,值得纪念。 于是韩绍那强大的神念,瞬间覆盖整个北固宗山门。 下一刻,那散落北固宗各处的无数柄长剑,嗡鸣着腾空而起。 万剑悬于虚空的那一幕,让不少从远处匆匆赶来,藏于暗处的有心之人震撼不已。 正当他们暗自揣度着,姓韩的这厮到底准备干什么的时候,虚空中无数北固宗制式长剑瞬间归于一处。 而后便是无尽真火凭空生出,将之包裹熔炼。 “太阳真火!” 这般悄然惊呼着,有人怪异道。 “难不成他要虚空炼器?” 可随后便感觉有些好笑。 因为韩绍此时这番‘炼器’的手法,实在是粗陋至极。 哦,不! 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法。 完全就仿佛小儿过家家一般,只是用那股强大的真火之力,将那些北固长剑融化开来。 简单淬炼之后,便直接将之塑造成型。 大,倒是大了。 用来砸人,怕是威力不小。 呵呵—— 那些躲在暗处的存在,失笑不已。 可就在这时,有人却是迟疑道。 “这……这怎么像是一座铁碑?” 铁碑? 石碑多了,这铁碑倒是稀奇。 正讶异间,见韩绍手中不停,似乎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等看清楚之后,他们渐渐笑不出来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悄然惊声道。 “杀其人,毁其宗,竟然还不够!” “这是要这北固宗……遗臭万年啊!” 这话说着,另一人也是心中震惊。 “这厮这般狠辣!果然无愧人屠之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原一战的消息,如今是越传越广。 很多细节也渐渐被有心之人扒了出来。 这其中就包括韩某人带着区区三百人肆虐草原,屠戮无数部族的事情。 有人感觉此举太过残暴,不合仁义,便将之冠以【人屠】之名。 并且流传越来越广。 当然这所谓的‘广’,只是说那些世家大族。 普通百姓根本不懂他们所谓的‘仁义’,他们的想法一直很朴素、很简单。 别人杀我族人,毁我家园。 不狠狠地杀回去,杀得让他们害怕。 难道要等他们不断积蓄力量,日后卷土重来,甚至最终掀起更大的祸端吗? 何其可笑! …… 夜里再补一更,将这段剧情补完 (本章完) 187.第185章 抄家!坤道!炉鼎! 第185章 抄家!坤道!炉鼎! 只是,这些普通百姓都懂的道理。 那些世家大族会不懂吗? 他们比谁都懂。 他们只是不在乎。 就像是廊居、定北两县,阖城百姓俱亡。 他们除了损失一些微不足道的旁系子弟,并没有损失太多。 相反,这一战之后,不少部族覆灭。 可以预料,来年那些来自草原的牛羊、珍贵药材,肯定会锐减。 如此巨大的损失,让他们怎么能不痛彻心扉? 骂姓韩的那厮一声‘人屠’怎么了? 如果不是这韩人屠本身实力太过强大,就算有公孙度护着,他们也早就让这厮死的不明不白了。 英雄? 草民才需要英雄。 他们需要的只是利益! 藏于暗处的几人,心中腹诽着。 而这时,韩绍已经将手中的工作完成了。 巨大的铁碑,从空中重重砸下。 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后,恰好落在原本北固宗的山门石刻之处。 【数典忘祖幽州之耻今尽斩之戒之后人】 简简单单十六个字,铁画银钩,书写于那道巨大铁碑之上。 明明白白地宣示了北固宗犯下的罪孽。 可以想象的是,这铁碑一日不毁,北固宗之名,将随着这铁碑的存世,永生永世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 此时正藏于暗处的这些人,本来还打算展露一下身形,想劝对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当他们感觉到这铁碑之上蕴含的强大武道真意,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他们不是对手。 万一让这屠子盯上,谁又能保证这北固宗的今日,不会是自己的明日? 虽然坑杀镇辽军的事情,他们没有参与。 但这年头出来混,哪个世家大族屁股后面没有沾点屎? ‘哎,要怪就怪,北固宗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是欠缺考虑了……’ 勾结异族,也就算了。 竟然还是跟神都那些外人一起。 这就多少有些不当人子了。 毕竟那些狗蛮子顶多抢一把就走,可一旦让神都那些人进了幽州,到时候这幽州还是他们幽州人的幽州吗? 这破事干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让很多人都很是不满。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北固宗全宗死绝? 吃里扒外! 实乃咎由自取! …… 韩绍目光幽幽地抬眼看了一眼那些身影消失的方向,表情玩味地呵了一声。 “呵,名门大宗、世家大族……” 听到韩绍语气里的嘲讽。 身为亲卫的吕彦几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可归属于李赫麾下的那几个六扇门中人却是眸光一闪,一时间有些恍惚。 对于他们而言,世家的强大早已深入骨髓。 可今日跟着侯爷这一路来,却有些颠覆了他们过往的某些认知。 他们亲眼看到一郡郡守,被打散一身元神境修为,像条咸鱼一样,悬于城门楼之上。 亲眼看到一座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被像屠猪宰狗一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屠了个干净。 亲眼看到数名宛如神明一般的第六境大能,被须臾间摘去了头颅。 如此强大的力量与实力,给一直流连于市井的他们带来的震撼,自然是不言而喻。 “李赫。” 听到韩绍招呼自己,李赫赶忙上前应声。 “侯爷。” 韩绍瞥了他一眼,含笑道。 “元神境的修为,感觉怎么样?” 听到韩绍这话,心中的激动之情尚未平复的李赫,嚅嗫了嘴唇。 惯会鼓弄唇舌的他,此刻竟然忘了怎么回应。 元神境真人! 这可是他过去连幻想,也不敢去幻想的境界! “侯爷如此大恩,卑职……卑职虽万死,亦不能报答侯爷之万一!” 面对李赫再次抛出的感恩之语,韩绍摇头失笑。 “你啊,眼皮子还是太浅。” “区区第五境的元神真人算什么?” “你们都是跟着本侯出生入死的袍泽,本侯怎么会亏待你们?” “来日就算是第七境,又有何难?” 韩绍语气淡淡,但话里的自信,却是让在场所有人全都心神一震。 不错! 只要跟着侯爷,区区第五境算什么? 就算有些东西现在还得不到,可未来……他们一定可以! 一口吃下韩绍给他们画下的这张大饼后,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热血上涌。 “愿为侯爷效死!” 韩绍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口中说着,都是自家袍泽,无需如此。 然后将李赫单独带到一边。 “回头伱跟令狐安那仆从去一趟神都,在那里建上几个据点再回来。” “具体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思量。” 这话说着。 韩绍拍拍李赫的肩膀,叮嘱道。 “你身上的军旅气息太重,凡事尽量不要出面。” “让你几个麾下出面就行。” 这也是韩绍急着为那几人提升修为的原因所在。 境界太低了,在神都那样的神城,起不了作用。 境界太高了,又太显眼。 先天境宗师,刚刚好。 但只要不作死,自保肯定是够了。 帮派、酒楼,甚至是秦楼楚馆。 这些人原本就是混迹市井出身,应该算是游刃有余。 一番交代之后,李赫肃然领命。 只是随后他便有些迟疑道。 “卑职走了,六扇门……怎么办?” 这一点,韩绍自然也考虑到了。 直接道。 “你跟中行固对接一下,暂时先交给他接手。” 果然这话出口,李赫顿时惊声道。 “侯爷!此人……” 韩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意已决。” 这也是韩绍的无奈之举。 手头无人。 只能废物利用,将中行固那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拿出来先顶一顶。 用得好,就继续用。 用不好,反正如今六扇门初建,大不了推倒重来便是。 不过依韩绍来看,那厮既然是出身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若是将品德抛到一边,能力应该是有一些的。 而这等阴私活儿,品德不品德的,其实并不重要。 除了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忠心。 偏偏忠心这玩意儿,那阉货好像恰恰拥有那么一点。 而眼看韩绍已经有了主意,李赫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赶忙躬身应诺。 两人说完这些之后,韩绍又将李赫麾下那几人召来聊了几句。 而后在几人的感恩戴德中,分别为几人‘赐’下一缕真火之种。 算是加上了一层保险。 等到几人跟着李赫躬身退下,韩绍眯着眼睛看着李赫几人离开的背影。 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 君,寡人也。 …… 在这处传承千年的宗门各处,逛了一圈后。 颇觉无趣的韩绍,随意翻看起北固宗多年积累下来的典籍。 所谓的镇宗功法,大抵跟太康帝赐下的功法,档次差不多。 只是因为天地残缺的缘故,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韩绍只是瞥了几眼,便随手丢到了一边。 而后对紧随其后的吕彦吩咐道。 “将这些都搬回侯府吧。” “拿来充充门面也好。” 虽然那已经挂上【冠军侯府】匾额的侯府,韩绍一次还没去过。 但这并不妨碍,韩绍往里面搬东西。 抄家嘛! 功法典籍、金银财货…… 别人无数年辛苦积累下来的一切,一朝归入囊中,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吕彦闻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声。 “侯爷,咱们今日的收获,要不要跟将军府分润了一些?” 韩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那将军府以后不也是本侯的嘛? 搬到将军府,跟搬到侯府,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略微思忖了下,韩绍还是决定走一走流程。 “那就让人送一半给大将军吧。” 说完,韩绍却是忽然改了主意。 “算了,除开你们的那份,将剩下的分成三份,给李长史也送一份。” 虽然这么一碗水端平,公孙度肯定会有所不满。 但韩绍总感觉李文静那老狐狸,或许比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还要可怕一些。 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若是退回来了,就说明自己想多了。 可若是那老狐狸直接收了,事情就有意思了。 吕彦自然不知道韩绍心中所想。 但见韩绍这般安排,还是应下了。 “喏。” “卑职这就是去安排。” 韩绍颔首,道了一声。 “去吧。” 一人独处的时候,韩绍再次随意拿起一本典籍,翻看起来。 只是这一次扉页一掀,便愣住了。 不得不说,到底是传承千年的大宗,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阴阳一道。 男为阳,女为阴。 时而上乾下坤,时而上坤下乾。 时而乾坤倒悬,时而…… 总之这玩意儿,竟然还是彩绘的。 不但生动传神,极具神韵。 还颇具创新意识。 饶是韩绍也算是阅尽千帆,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新奇之感。 “道友……也好此道?” 听着耳畔传来的讶异声音。 韩绍神色自然,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典籍,口中淡淡道。 “本侯年不及弱冠,血气方刚,钟情此道,岂不正常?” “倒是你这老倌儿只剩一点真灵,也敢在本侯勉强晃悠,当真以为本侯奈何不得你?” 见韩绍淡淡说出这话,那从虚空现出身形的老者面色一苦。 “老夫也想走啊!可让道友今日这一闹,老夫走不了啊!” 之前他拦下韩绍,想要韩绍给他一个薄面。 可最终结果只是将老脸送上去,让对方抽了一巴掌。 那一个‘滚’字,差点让他无数年来历练的道心破防。 见脸皮无用,他好不容易忍痛耗费大量香火,斩断了那一缕跟北固宗的联系。 准备远遁而去。 可没想到当那一座铁碑铸成之时。 一抹莫名的诡异之力,竟然又寻上了他,生生将他拖拽而回。 而后镇压在这北固山之上。 老者无奈,只能再次耗费香火之力,给自己卜了一卦。 结果竟又应在了眼前这年轻人身上。 走不了? 韩绍从典籍中抬起头,望向眼前这老者虚影。 视线中这老者的身影明显比先前虚幻、单薄了不少,一张老脸之上尽是愁苦之色。 “你跟这北固宗是什么关系?” 老者倒也光棍,直言道。 “这北固宗正是老夫所创。” 听到这话,韩绍眼中终于闪过一抹讶异。 他之前就猜想这老不死跟这北固宗关系不浅。 所以才会在书写碑文时,尝试着动用了一点天宫画卷的力量。 却没想到这人是摄来了。 身份竟是这般出人意料的惊人。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老不死。 第八境寿元长达两千载。 其死后,又以真灵之身苟活了千年。 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这老不死竟然抵得上三个王八。 还真是能苟的。 “你觉得本侯能帮你?” 被韩绍这双锐利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老者,连忙道。 “道友身份贵重,肯定能!” 他早就用望气术,观望过对方。 命格奇贵! 气运滔天! 老者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这一代的潜龙。 可如此贵重的命格和庞大气运,竟然毫无龙蛇之形,明显不是潜龙之相。 真是奇了怪哉! 老者想不通。 但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这并不妨碍老者眼看那滔天气运滚滚而来,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压垮了北固山千年积累的庞大气运。 毅然决然地决定提桶跑路。 面对老者不顾面皮的求肯,韩绍笑了。 “本侯为什么要帮你?” 听闻这话,老者面色一滞。 而后似乎仔细衡量了一阵,小心试探道。 “老夫通晓阴阳秘术,可全部交给道友如何?” 阴阳秘术? 这玩意儿可正经? 正经的,本侯可不感兴趣。 见韩绍重新垂下头,翻看起那本有点东西的典籍。 老者面色一黯。 如今他只剩这一点真灵,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一身阴阳秘术了。 要是连这个都打动不了对方,那自己可真就黔驴技穷了。 “当初北固宗所行之事,你可知晓?” 见韩绍拉清单开始跟他算账。 老者脸色更苦,无奈道。 “道友也知道,老夫只剩一点真灵,苟活于世。” “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 “那小子寿元将近,为了突破,已经几近癫狂。”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活得越久,拥有的东西越多,越是怕死。 那北固宗主便是如此。 “别说是出卖镇辽军了,他甚至为了尝试阴阳混元之道,还养了一个炉鼎……” 说到这里,那老不死话音一顿。 目光望向韩绍,嬉笑道。 “那坤道年岁虽然比道友大了一些,但姿容绝色、体有异香!” “道友,要不要……” 说着,袍袖一挥,便于虚空中现出一道女子身影。 韩绍从典籍上抬起头瞥了一眼,而后冷冷看着他道。 “你这老不死当真无耻……” 老者见韩绍神色不悦,顿时心中一紧。 刚想解释什么,便听到韩绍接着道。 “竟然拿本侯的战利品,做本侯的人情!” 说着,手中典籍揣入怀中,提步就走。 几步之后,扭头看向那不知所措的老不死,不满道。 “还不前面带路?” …… (本章完) 188.第186章 秘境!吾道成矣!广寒宫! 第186章 秘境!吾道成矣!广寒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被戏耍了一番的云中子,赶忙上前引路。 出了北固宗藏经秘阁。 守在门外的几名亲卫,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云中子,以为他是北固宗余孽。 脸色一变,就要拔刀呼喊。 直到韩绍的身影紧跟着出现,他们才收刀跟上。 只是韩绍却是挥手止住了他们的跟随。 “本侯出去转一转,你们守好这里。” 几名亲卫躬身应喏。 下一刻,韩绍跟云中子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身处山巅的一处隐秘所在。 “道友,到了。” 听到云中子这话,韩绍环顾了下空荡荡的四周。 神念横扫之下,竟然依旧没觉察丝毫异样。 ‘隐藏地图么,有点意思……’ 韩绍神色玩味。 回头瞥了一眼满脸谄媚之色的云中子,问道。 “怎么进去?” 见韩绍神色平静,直接问自己怎么进去。 云中子眼神闪过一抹惊异。 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小心试探道。 “道友,以前进过秘境?” 秘境属于依附于人间衍生的一方小空间。 只是向来飘忽不定,入口处又极为隐秘。 所以能被修士发现并拥有的,极为稀少。 云中子也是运气好,才在这北固山撞见了一个。 等到死后,只剩一点真灵,身前这些东西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 索性一股脑全都丢给了后辈。 这秘境也就一直被每代宗主掌控。 而对于云中子的试探与疑惑,韩绍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秘境? 副本倒是进过不少。 设定原理差不多,自然也就没必要有多惊奇。 见韩绍看着自己却不接话,云中子有些无趣地干笑一声。 “哈哈,人老了,好奇心就重,道友见谅。” 说着,赶忙捏动指诀。 下一刻,眼前这片原本虚无的空间,竟有如水纹一般波动起来。 一阵扭曲变幻过后,便显现出一幕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场景来。 韩绍静静看着眼前那道丈余大小入口里面透露出来的景象。 只觉得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可一遇到韩绍身边流溢的太阳真火气息,便有如春风化雨一般。 嗯,就很润。 韩绍抬步站在入口,伸手穿过那虚实交接处,神念也随之延伸进去。 或许是因为分属两界的缘故。 韩绍强大的神魂念头,竟然只延伸了里许,便有了几分吃力的感觉。 对此,韩绍也没有勉强。 收回手后,便望向一旁的云中子。 “怎么出来?” 云中子闻言,心中大喜。 感兴趣就好。 这样他手中就有了筹码。 于是收起先前的谄媚笑容,淡笑道。 “要不……道友先解了老夫的束缚?” 说着,见韩绍微微蹙眉,接着就保证道。 “道友放心,老夫信人也。” “只要道友解了老夫的束缚,不但那炉鼎归道友,就连这秘境老夫也一并送与你,如何?” 见云中子一脸你赚大了的表情,韩绍笑了笑。 “不够。” 还不够? 韩绍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让云中子心中不禁一沉。 顿时就有些不满道。 “道友还想要什么?” “老夫孑然一身,哪还有什么能让道友惦记的?” 韩绍摇头,否定道。 “不,伱有。” 怎么能这般妄自菲薄? 孑然一身,不是还有‘一身’么? 这话说完。 韩绍神魂深处那早已蠢蠢欲动的天宫画卷,瞬间展露真形。 “道友!你这是要作甚!” 画卷现行的那一刻。 云中子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怖威压。 口中惊声喝问了一声,便要化作一点真灵逃遁而去。 可这时,那画卷已经凌空展开,拉扯着云中子便往画卷之中摄拿而去。 “不……不要……道友!道友……凡事好商量!” 云中子神色惊恐,拼命挣扎,口中不断求饶。 可这一切终究都是徒劳的。 等到韩绍收起画卷,看着画卷中多出的那个名字【云中子】,淡淡一笑。 “加上你,这样就够了。” 拿本侯的东西,跟本侯交易。 真是傻的可爱。 韩绍失笑一声,顺手一指画卷上的真名。 等到那道真名,化作人形的时候,韩绍这才再次笑问。 “这秘境开启之法,是你给,还是本侯自己取?” 站在画卷之上的云中子,仰头望向虚空中那道遮天蔽日的巨大人脸,神色惊恐道。 “我给!我给!” 栽了! 苟活三千余栽,今日算是彻底栽了! 云中子心中苦水翻涌。 赶忙将这秘境开启的秘法,告诉了韩绍。 韩绍这才满意点头。 不过就在他准备收起画卷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无视云中子的惊惧,直接伸手将他抓在手中。 而后画卷一翻,露出描绘着天宫画面的那一面,将之丢了上去。 看着云中子有如一个凡人一样,手舞足蹈地惊叫连连。 韩绍莞尔一笑。 可很快他这份笑容很快便没了。 因为就在云中子落在天空画面的那一瞬间,其真灵身影竟然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吃了?” 韩绍赶忙翻看了一番画卷,依旧没能从中找到其身影。 片刻之后,韩绍只能无奈收起画卷。 老实说,他对这老不死并没有什么恶感。 毕竟北固宗开宗前期,门风还算是清明。 对当年的幽州百姓而言,是有功的。 将之收入天宫画卷,也只是韩绍不想留个隐患在外面,日后给自己惹来麻烦而已。 至于刚刚将其丢到天宫那一面。 好吧…… 他只不过是想做个实验。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造化。 却没想到这老不死如此福薄,竟被直接‘吞’了。 韩绍心中对那老不死说了声抱歉。 然后安慰自己道。 “哎,活了三千年,想来也算是个够本了。” “再这么苟活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意思,本侯也算是帮他解脱了。” 这般说着,韩绍终于抬脚往身前的秘境中走去。 虚空有如水波般荡漾了一阵后。 入口也随之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韩绍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处秘境中一段时间后。 某些已经踏足这世间绝巅的存在,忽然霍然抬首望向了虚空。 “天数……又变了!” 感慨、惊呼、惊疑…… 一道道神念汇聚于虚空之上。 就在此时。 一道宛如从九重天阙上方传来的狂喜之声,响彻天际。 “哈哈!造化!真是造化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苦等三千载!吾道今日方成矣!” 伴随着那道狂喜的笑声。 那道只有第九境才能感应到‘大门’,陡然打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他们隐约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门’前,仰天大笑道。 “哈哈!苦修不如福缘!” “老夫天下第一福德之仙也!” 说完,在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纵身入门。 而后再无声息。 此时身处人间的一道道身影,仰头望天。 眼神中尽是震惊之色。 真成道了? “这么说……天路通了?” 可当他们抱着满腔希望,再一次冲击那道‘门扉’的时候,最后却颓然的发现。 没有! 完全没有! 他们依旧是困顿人间这方寸之地的囚徒! 这一发现让他们愤怒到癫狂! 几近入魔! 恨!他们恨! 无尽的恨意充斥那颗本该一心长生登天的道心。 让他们恨不得在这人间掀起滔天血海,让这天下苍生与自己同殉! 可就在这时,一连三道浩瀚的气息,席卷镇压而下。 子曰,仁。 佛曰,慈悲。 道曰,无为。 一道道狂暴、躁动的恐怖气息,被平息后。 虚空中有声音问道。 “敢问刚刚果真有人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回应道。 “然也。”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虚空中交杂的神念,一阵哗然。 竟然是真的! 可为什么天路依旧未通? 于是当即有人问道。 “何人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回应道。 “不知。” 不知,就是不知。 就算这个不知,所有人也分不清真假。 却也没有人敢于置喙半句。 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转而问道。 “敢问……此人以何法成道?” 三道浩瀚气息,再次回应。 “福德。” 福德? 这是什么狗屁成道之法! 若是靠运气就能成道登天,他们这些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哪一个不是气运滔天之辈? 所以在听到这话后,有人迷茫,有人恼怒,有人沉默。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想,虚空中那三道浩瀚气息,已经说道。 “好了,三问已过,勿要多言。” “再有肆意妄为,当诛之。” 三位人间至圣,话说得很明白。 他们自然也听得懂。 可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用悲愤的声音问道。 “我等此生莫非再无成道可能?” 若是当真无人成道,他们就算是已经绝望,也尚且还能默默承受这份煎熬。 可现在有人竟然有人真的踏出了那一步。 他们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是人性。 就算修为到了他们这一步,也无法做到平静面对。 只是三问已过。 那身影说完这话,其实并没有指望那三位人间至圣给予回应。 可他没想到。 虚空中沉寂了片刻,无崖山的方向,竟然回应道。 “安心等着。” 短短四个字。 瞬间让虚空一阵寂然。 而后逐渐沸腾。 等着?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天路真的要通了? 震惊、狂喜、惊疑…… 虚空中杂念纷飞,只是后面任由他们怎么提问。 那三道浩瀚的气息,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 秘境之内的韩绍,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此时的他,缓步踩在脚下坚实的土地。 真实是真实了。 可孤寂也实在是孤寂。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远处那一座奢华的宫殿,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荒芜。 这跟他想象中的秘境,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玩意儿好像除了藏人,也没什么作用了吧。 难怪那云中子对这玩意儿不重视。 只是将之当成了那炉鼎的添头。 韩绍放出神念扫过整个秘境,发现果然跟自己眼睛看到的一样,顿时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 心中没了兴趣。 他又不是真为女人来的。 当时他听云中子说,炉鼎的事情,当即就意识到。 这北固宗肯定存在着就连自己神念也覆盖不到的所在。 于是才让那老不死带自己过来。 可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么个玩意儿。 颇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意味。 只是就在韩绍扭头准备离去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是忽然顿住了。 算了,来都来了。 将人带出去吧。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女子。 几步之后,身形出现在那奢华宫殿之前的韩绍,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匾额。 【广寒宫】。 嚯! 好大的名头。 想到那北固宗主一副仙风道骨流连此地的模样,韩绍不禁哑然失笑。 老家伙,玩得还挺。 不过真说起来,这名字跟这四周的环境,倒还算匹配。 一样的清冷、孤寂。 这般想着,韩绍脚步一抬,便迈步而入。 宫殿奢华,通体玉白。 在日夜长明的灯火、明珠映衬下,仿佛真将韩绍前世传说中的月宫搬到了此处一般。 韩绍几步之后,便寻到了人。 毕竟除了她和她怀中那只玉兔,这秘境之中没有别的活物。 韩绍看着眼前那与云中子画中人一般无二的女子。 果然是国色天香。 姿容绝色、身形曼妙自是不用多说。 否则也不会被那老家伙藏于这秘境之中,当成禁脔。 真正让韩绍定住视线的,是那一双毫无半点情绪的枯寂眼眸。 一如这荒芜孤寂的秘境。 韩绍想想也能理解。 任何一个正常人,身处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日日夜夜不知多少岁月,怕是都会发疯。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眼神怜悯地瞥了眼身前的女子,便准备带她离开。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 正轻抚着怀中玉兔的女子,幽幽开口道。 “这位少郞,怎么进来的?” 女子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 绵柔到近乎软糯。 软糯中又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柔媚。 与她那双枯寂无神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绍微微蹙眉,刚想说话。 而这时,那一身坤道打扮的女子身形一闪,便已经出现在韩绍面前。 伸出玉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韩绍的下巴。 韩绍有些嫌恶地扭开头。 要是他没记错,这手刚刚摸兔子的吧! 只是女子似乎没注意到韩绍的神色变化与动作。 那双无神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韩绍,口中呢喃道。 “生得真好看。” 一身锦衣华袍,身形挺拔修长。 面冠如玉,金质玉相。 只是那双眉眼太过凌厉些,让他少了几分少年郎本该有的模样。 可惜啊…… 进了这里,自己是死不了。 而眼前这少年郎,却是活不了了。 念头倏忽间转了一下。 女子轻咬略显苍白的薄唇,忽然嫣然一笑。 “少郎,妾身与你一番造化,如何?” …… (本章完) 189.第187章 虞璇玑!合欢!徒作嫁衣! 第187章 虞璇玑!合欢!徒作嫁衣! 造化? 就你一个天门境,给我造化? 韩绍低垂着眉眼,嘴角勾起。 谈不上嘲讽,他只是感觉有些滑稽。 女子柔嫩的手指,在韩绍脸颊上划动了下。 没去看他的表情变化。 等到玉兔从她怀中蹦跶了下,然后远远地跳开。 女子伸手牵上韩绍的手,掌间近乎炽热的温暖,让常年身处这阴寒秘境的她,隐隐生出几分贪恋。 “来……” 绵绵的尾音,在空荡荡的寝宫内回荡。 韩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没能拉动他的女子,回首看了他一眼。 见韩绍正眼神深邃地看着自己,柔声道。 “少郞放心,妾身不会害你。” 身处陌生之地,有所戒备也是正常。 女子那双无神枯寂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真诚。 也多出了几分本就该属于活人的生机。 韩绍眸光闪动了下,有些怜悯。 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韩绍,最终还是顺从地动了一下。 一身坤道道服的女子眼波流转,现出几分笑意。 莲步轻移,便拉着韩绍往这处宫殿的深处走去。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无论宫外还是宫内,一如既往的奢华。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处名为广寒宫的宫殿就是一座华丽精致的囚笼。 而眼前的女子就是这笼中的鸟雀。 小片刻工夫。 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只是韩绍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然后看着眼前的白玉软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此刻,他算是懂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造化?” 女子不说话。 伸手解下头上的道冠。 一瞬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得了这造化,少郞或许就有出去的可能。” “妾身也能解脱了。” 说话间,素白的腰带飘落。 解脱? 韩绍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皱着眉想要止住对方的动作。 可没想到这女子比想象的要麻利上许多。 月色道服须臾间落下。 霎时间,那恍若世间最精美的艺术品,便彻底展露在韩绍面前。 韩绍定定地看了一阵,然后叹息一声道。 “何至于此?” 说着,便要挥手为她重新披上衣衫。 可下一刻,温香软玉入怀。 “就当帮一帮妾身……” 韩绍默然。 云中子那老不死倒是没有撒谎,果然体有异香。 是个难得的绝世尤物。 …… 此生漫漫,恍如梦境。 早已习惯了这秘境孤寒的虞璇玑,感受着那宛如烈阳的温暖,神思渐渐恍惚。 她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活着的感觉了? 不记得了。 自从被老贼囚禁于这不见天日的秘境之中的那一刻。 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是死了一样。 整日浑浑噩噩,就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游荡在这奢华却森冷的宫殿之内。 不过这不重要了。 在死前,能够再活一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虞璇玑笑了。 可很快她便紧蹙了下眉头。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偷偷纳鞋底。 锋锐的铁锥,穿过厚厚的布片,却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好痛—— 嫣红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布片。 让她不禁退缩了一下,有些害怕地看了眼那铁锥。 可做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性子里隐藏的那股烈性,还是让她强忍着那刺破皮肉的痛楚,再次重复着几次先前的动作。 果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刚开始的时候艰难。 等到熟悉之后,便游刃有余起来。 这种越来越顺畅的感觉,不禁让虞璇玑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后来,她就上山了。 山名北固。 接她上山的那位师姐告诉她,以后她都会在这山上修行。 当时尚且年幼的她,仰头遥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北固山。 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要努力修行,做一个像师姐这样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修士。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称为白驹过隙也不为过。 虞璇玑第一次感觉到了修行的快乐。 从杂役到外门,从外门到内门。 她一步步从山脚爬到山腰处。 每一步都坚实无比。 就连当初带她上山的师姐,也夸赞她天资很好,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来日肯定会成为一方大修。 那一刻,她真的很开心,很快乐。 一颗心仿佛置于云端。 甚至忘乎了所有。 片刻之后,虞璇玑气息有些急促。 那双天生柔媚的眸子,抬眼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年郎。 四目双对间,虞璇玑眼中闪过一抹解脱与决然。 “造化与伱,你我两不相欠。” 虞璇玑吐气如兰,浑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奇异馨香。 口中近乎呢喃地在韩绍耳边说道。 “就当作黄粱一梦吧……” 下一刻。 多年苦修的一身天门境修为,便向着身下的少年郎灌输而去。 何为炉鼎? 以身为炉,以气为药,以心为火,以肾为水。 阴阳合欢,取其药性。 便是炉鼎存在的意义所在。 正运转玄功的虞璇玑,见韩绍一脸古怪,以为他心存愧疚。 捧起他的脸颊,柔声道。 “无需如此,都是妾身自愿的。” “与了你,总比日后便宜了那老贼强。” 说着,带着几分惋惜叹息道。 “只可惜……妾身这味‘药’尚未彻底炼成,否则你逃出去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虞璇玑这话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入了这秘境,又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这少年郎年不过弱冠,根基定然浅薄。 就算是得了自己这一身‘药性’,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但不管怎样,一想到自己今日,终于坏了那老贼多年的筹谋。 等到老贼发现炉鼎被废,定然会暴跳如雷,然后杀了自己。 虞璇玑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股快意。 到时候,她就可以真的解脱了。 只是下一瞬间,这份快意便被眼中的震惊与骇然所取代。 感应到身下这少年郎体内那滚滚如沧海大潮的浩瀚法力。 虞璇玑那双柔媚的眼眸,愤恨地看着韩绍。 “你骗我!” 哪有什么少年郎! 若真是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修为! 虞璇玑甚至觉得眼前这副俊俏少年皮囊,不过是那老贼所幻化。 为的就是诓骗自己,心甘情愿地交出这一身‘药性’。 可笑自己竟然就这么傻傻地上了当。 虞璇玑眼角划过两行清泪,下意识就要挣扎着挣脱开来。 可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就如同两军交战。 兵戎相见,血流漂橹,已经杀红了眼。 一方突然鸣金收兵,另一方又怎么可能不趁势挥军掩杀? …… 果然,开心与愉悦都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唯有煎熬与痛苦,或许才是永恒。 虞璇玑那双刚刚生出几分神采的眼眸,神色灰败。 一如当年,自己正为晋升内门而欣喜的时候。 那在所有弟子眼中宛如神明的宗主,忽然召见自己。 直言不讳地让自己做他的炉鼎。 只要自己能帮他阴阳混元归一,成功突破第七境。 就会让她成为万人敬仰的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 虞璇玑感觉有些好笑。 那张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老脸,在那一刻的她眼中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只是老贼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挥手便将她关进了这暗无天日的阴寒秘境中。 她想解脱。 可老贼岂能不防着这一点,挥手就给她下了禁制。 让她求死不能。 这么多年来,在这方秘境的加持下,以及老贼近乎无限制的丹药供应,她的修为越来越高。 虞璇玑知道,一旦等到自己突破到元神境,显现出元神真形。 就到了老贼该收获的时候了。 她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第六境的大能,又岂是她所能抵抗得了的? 就像是此刻,虞璇玑眼神空洞地看着已经起身的身影。 忽然嘲讽道。 “既然你已经得逞了,又何必再伪装成这般少年郎的皮囊?” “莫不是你自己也恶心你那副苍老腐朽的本相?” 韩绍瞥了她一眼。 算了,这娘们儿被关了这么久,大抵是病了。 且不与她计较。 神色自然地穿上衣服,韩绍淡淡道。 “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出去? 去做那所谓的宗主夫人? 虞璇玑凄婉一笑,声音带着几分恳求道。 “你杀我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两人阴阳合欢之后,自己的一身修为,为什么没有消失。 反倒是宛如受到了滋补一般,一夕之间暴增了许多。 但多年积蓄的元阴已失,这对于炉鼎而言,实际上已经废了。 留着也作用不大了。 何不杀了自己,让自己解脱。 他也能继续维持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宗主之相,受人敬仰。 韩绍闻言,眉头再次蹙起。 他正头疼后续怎么安置她呢,见她竟然如此体贴送上办法,一心求死。 韩绍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可当他看到白玉软塌上那一抹嫣红,还是耐着几分性子。 弯下身,替她捡起地上的素白道袍,然后淡淡道。 “我名韩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现在都是我的人。” “是生是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他从来不在公孙辛夷和姜婉面前,自称本侯。 得到眼前这个女子的过程,虽然有点草率,但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人。 自然也没这个必要。 韩绍? 听到韩绍的这声自我介绍,虞璇玑原本凄婉空洞的眼神,凝滞了一下。 眼神狐疑地看着他。 似乎想要从韩绍的神色变化,看出他这话的真假。 见韩绍动作轻缓地为自己披上衣衫,虞璇玑退缩一下。 片刻之后,迟疑道。 “你真不是那老贼?” 什么鬼东西! 韩绍再次皱眉,随后才意识到这女子说的应该是那北固宗主。 于是直接道。 “北固宗已经除名,你们宗主也被我杀了。” 果然,在听闻韩绍这话之后,虞璇玑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他真不是那老贼? 还有……那老贼死了? 虞璇玑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 神思混沌间。 整个人竟僵在了那里。 韩绍见状,也不打扰她,直接道。 “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又补了一句。 “对了,那老狗在你神魂中留下的禁制,我刚刚顺手帮你祛除了,你无需担心。” 韩绍的神魂之力,本就远超寻常修士。 在宰了北固宗四条老狗后,修为再次暴增。 如今甚至就连距离第七境武道真仙,都只不过是一步之遥。 祛除一道禁制,自然是手到擒来。 …… 不得不说。 虞璇玑能被那北固宗主当成炉鼎蓄养了多年,自然有其特殊之处。 一身修为虽然只有天门真罡境,在韩绍这等存在面前,可谓是不值一提。 但那多年积蓄的元阴修为,竟生出了几分太阴之相。 就让韩绍多少有些惊诧了。 太阴,对应太阳。 若是让她一身‘药性’圆满,再来采摘。 那北固宗主或许真能借此成就混元归一,一步踏入第七境。 只可惜老东西命不好,没等这枚道果成熟便死了。 多年筹谋,最后便宜了自己。 这叫什么?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韩绍感受着体内种下的那一颗太阴之种,不禁哑然失笑。 他跟那北固宗主不同。 在对方眼中,虞璇玑这枚道果需要等到元神境,精气神三宝彻底圆满,才算是成熟。 他不用。 天门境,精、气二宝圆满,这就够了。 因为他的本命神魂,一直都是独立存在的。 韩绍也一直有意保持着祂的纯粹。 出了寝宫内室。 韩绍站在广寒宫门前,一面等着虞璇玑出来。 一面细细感受着体内法力的变化。 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故天地配以阴阳。 原本韩绍的身躯因为太阳真火的缘故,至阳至刚,霸烈独绝。 如今得了这一枚太阴之种,阴阳相济、相生,倒是多了几分绵绵后继之力。 韩绍心中一动,便开始温养起那枚太阴之种。 感受着太阴之种的不断壮大。 韩绍神色中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秘境,似乎并没有自己之前那般贫瘠无用。 四周那看似阴寒的气息,竟然能辅助这太阴之力的修行。 ‘难怪那老东西会将她留在这里……’ ‘看来他也发现了。’ 正凝神沉思间。 那道身穿素白道袍的窈窕身影,终于从寝宫中迈步而出。 见虞璇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韩绍不解道。 “怎么了?” 虞璇玑低垂螓首。 如果说,眼前这人没有骗自己,已经杀了那老贼。 那便算是于自己有恩。 自己之前将自己给了他,也算是报恩了。 只是一想到,对方这副少郞皮囊下,腐朽苍老的模样。 她就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她犹豫了下,还是恳求道。 “你……能不能放过我?” 韩绍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什么毛病! 刚刚不是她主动的吗? 吃干抹净,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韩绍哪会惯着她,直接冷声道。 “不能。” 见韩绍语气这般决然,毫无半分商量的余地。 虞璇玑眼神挣扎了下,最终颓然道。 “好,我跟你走。” 说着,又垂下视线,咬牙道。 “但你以后与妾身做……做那事的时候,能不能一直保持这般模样?” 一个人独处秘境,远离世间。 有些廉耻上的束缚,在虞璇玑身上淡化了许多。 更何况男女间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语气坚决地说了出来。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一懵。 再联想到那会儿完事之后,她说的那番话。 韩绍顿时明悟。 好家伙! 还是个颜狗! 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韩绍不禁有些奇怪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副皮囊,不是我的本相?” 虞璇玑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能杀了那老贼,眼前这人肯定也是第六境的大能。 在她的认知里,所有踏足这个境界的修士,就没有一个不是苍髯老者之相。 韩绍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几分端倪,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却也懒得跟她解释。 先前进入这方秘境,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就回去。 所以也没就跟吕彦他们说。 如今耽误了这么久,李靖他们还好说。 吕彦他们这些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亲卫,怕是该着急了。 所以手中指诀一引,瞬间开启了秘境。 虚空一阵扭曲,露出外间景象的那一刻,韩绍顺势牵起虞璇玑冰凉的手掌。 虞璇玑下意识想挣扎一下。 可当她透过秘境出口看到外间景象的时候,却转而紧紧抓握住了韩绍的手。 那张柔媚的脸上脸色紧绷,充满了紧张。 多少年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日日夜夜地幻想着何时能够出去。 后来绝望之后,她就只想着等她一身‘药性’圆满,被老贼取走。 然后直接一死了之。 这样的话,至少不会任由自己的身躯和灵魂在这冰冷孤寂的秘境中,一点一点腐朽。 可现在……自己竟然真能出去了吗? 外面的世界,又该变得什么样了? 恍惚中,虞璇玑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韩绍回首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怜意。 “不用怕,有我在。” 说着,拉着她便要踏出秘境。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想了想还是问道。 “对了,怎么称呼?” 睡都睡了,如果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多少有些过分了。 “璇玑……虞璇玑。” 虞璇玑近乎本能地身子向韩绍靠了靠,声音软糯且柔媚。 …… 一步踏出秘境。 韩绍顺势放出了周身气息。 感应到熟悉气息的李靖、吕彦等人,瞬间飞身而至。 “侯爷!” 韩绍看着几人焦急中带着几分欣喜的神色,失笑一声。 “怎么?还怕本侯丢了?” 吕彦等人讪笑。 那会儿韩绍的气息陡然消失,半天也没有动静。 生怕韩绍出了什么意外的他们,可谓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见韩绍回来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放下心来。 可等他们看到那道紧紧跟在韩绍身后,小心打量四周环境的柔媚女子,眼神中不禁现出几分古怪。 “侯爷……这位大娘子是?” 韩绍闻言,淡笑道。 “刚纳的妾室,你们称呼虞夫人便是。” 妾室是没资格冠以夫姓的。 而韩绍身为彻侯,就算是妾室,也有资格称上一声夫人。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等人还好。 不过是妾室而已。 得不得宠,以后还两说。 吕彦这个亲卫头子,顿时头皮发麻。 他没看好侯爷,回去之后,那两位主母能给自己好果子吃?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李靖等人上前拜见道。 “见过虞夫人。” 军汉嗓门儿大。 这一阵拜见之声,顿时将刚刚回到人间的虞璇玑吓了一跳。 特别是眼前这些军将个个气息强大,煞气冲霄。 脸色顿时一白,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韩绍轻握了下她的手,提醒道。 “让他们起来吧。” 这才回过神的虞璇玑,赶忙上前作势虚扶了一下。 “起……起来吧。” 等李靖等人起身,韩绍带着她一步踏出。 便来到了北固宗的宗门大殿。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以及地上并未刻意处理的血色,虞璇玑神色震惊中带着几分复杂。 此刻的她,才真正意识到韩绍话语中的‘除名’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绍笑道。 “当朝冠军侯。” 彻侯? 虞璇玑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她一直身处宗门,并没有太多的见识与了解。 也知道彻侯的身份,是何等尊贵。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 想到自己被这样的人物收入房中,日后要面对那内宅的尔虞我诈。 她就有些心里发怵。 韩绍见状,顿时猜出了她几分想法。 于是温言安慰道。 “放心吧,我今年年不及弱冠,有两位待娶的妻子,但都尚未过门。” “只要你安分守己,想来活下去,不难。” 活下去,不难? 韩绍这番极为别致的安慰,顿时让虞璇玑脸色更白了几分。 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你说你……年不及弱冠?” 虞璇玑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韩绍点头,肯定道。 “准确的说,年方二九。” 虞璇玑闻言,脑子一下子乱了。 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韩绍顿觉好笑。 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道震惊中带着几分迟疑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身边的虞璇玑。 韩绍回首望去,只见那名身穿北固宗外门弟子服饰的男子,在看了一阵后,终于没忍住,出声道。 “璇玑?” 虞璇玑回身看去。 而这一动作,算是确认了那男子心中的答案。 双目一赤,当即冲了过来。 “璇玑!你……你没死?” 韩绍眉头一紧,挥手便此人逼退。 刚想让人将其拿下。 李赫赶忙上前道。 “侯爷,这是我六扇门的人!” “这次破北固山门,他是首功!” 韩绍面色稍缓。 望向身边的虞璇玑,不带情绪道。 “你认识?” 虞璇玑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不确定道。 “丁师兄?” 她在秘境中待得太久了。 这北固宗早已物是人非。 甚至连很多曾经记忆深刻的人,都记不得大清了。 就像是眼前这个男子,就跟曾经某个意气风发的外门天骄很像。 虞璇玑依稀记得当初他对自己很好。 可后来…… 虞璇玑努力将此人跟那位丁师兄对应起来。 还是有些不确定。 直到丁晟一脸狂喜道。 “是!我是!我是你丁师兄啊!” 听闻这话,虞璇玑顿时高兴起来。 “丁师兄!真的是你!” 刚要过去跟故人叙旧,可在看到身边的韩绍时,又顿住了脚步。 “妾身能否与故人一叙?” 虽然不知道虞璇玑跟这北固宗外门弟子,早年发生过什么狗血故事。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他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连叙旧都介意的地步。 微微颔首,便道。 “去吧。” 而眼看虞璇玑与韩绍的这般对答,丁晟瞬间有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所有的热切、激动,全都化作了无尽冰冷的寒意。 …… 大章,求下月票! (本章完) 190.第188章 璇玑:丁师兄,你是一个好人! 第188章 璇玑:丁师兄,你是一个好人! “聊完了?” 韩绍看着去而复返的虞璇玑道。 “嗯。” 虞璇玑双目微红神色伤感,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韩绍见状,也不多问。 这北固宗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后续的事情,交给李文静的獬豸卫处理就行。 神念一动,正在四处撒着欢的乌骓,踏着虚空,瞬息便至。 翻身上马的韩绍冲虞璇玑伸出手。 “上来。” 虞璇玑有些畏惧地看着那颗头角峥嵘的狰狞马首,最终还是顺从地上了马。 “它……它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这个是自然。 这孽畜未曾吞服龙魂时,就极为通灵。 如今彻底开启了灵智之后,除了不会说话,喜怒哀乐几近寻常孩童。 在它眼中,除了韩绍和公孙辛夷这个前主人,其他人都不配沾染它分毫。 更遑论骑在它身上了。 此时碍于韩绍的面子,让虞璇玑上了身,却还是表现得有些不满。 韩绍无奈,不轻不重地给了它一个脑瓜子,呵斥道。 “老实点。” 乌骓那双竖瞳马眼,现出几分委屈。 这才安分下来。 不过它已经决定了,除非主人给它找几匹神骏的母马,让它也乐呵一下。 不然回去之后,它就跟主母去告状。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小人’的虞璇玑,见韩绍如此护着自己,那双天生媚眼微微弯起,下意识往他怀中缩了缩。 不远处的李赫见状,看了一眼身边的丁晟,没有说话。 但他身后几人却是神色艳羡地感慨道。 “丁兄,好造化。” 刚刚虞夫人跟丁晟叙旧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 虽然没说几句话,但那份熟识却是做不得假的。 这世上什么风最厉害? 枕边风! 有着这份过往情谊做敲门砖,只要这丁晟是个灵醒、聪明的,日后还不青云之上? 心神尚未平静下来的丁晟闻言,挤出一丝笑意。 “言重了,只是熟识,谈不上造化。” 见丁晟如此谦虚,几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管怎么样,咱们兄弟当多亲近亲近。” 李赫之前告诫过他们,要与侯爷麾下其他人保持距离。 但他们跟丁晟都是六扇门中人,这方面反倒是没有多少避讳。 见丁晟僵硬着笑脸答应下来。 几人顿时喜笑颜开。 李赫也道。 “侯爷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这次你立了大功,前途无量。” 只是这话说着,见丁晟依旧是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李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向丁晟传音提醒道。 “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也不能有。” “否则不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虞夫人。”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听闻这话的丁晟,眼神先是一慌,而后挣扎。 他不怕死。 可他怕害了虞师妹。 深深望了一眼此刻身处韩绍怀中的虞璇玑,丁晟最终颓然道。 “丁晟谢过提督点醒。” 李赫此时挂的名号,全称是提点六扇门都督事。 如今六扇门初创,正缺可用之人。 这丁晟虽然修为低了些,但从这次攻破北固宗的表现来看,此人出手果决而狠辣,算是一个可造之材。 李赫当然不想他因为心中的那一点妄念,枉送了性命。 见丁晟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李赫心中一定。 冷峻严肃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实际上李赫心中还是有一些惋惜的。 要是这丁晟对那位虞夫人只有单纯的师兄妹之情,他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那位虞夫人示示好的。 不图别的。 就只是希望对方能在某些关键时候,替六扇门说句好话。 没准儿就能让他们在侯爷面前消解一番劫难。 可现在他却是不敢了。 毕竟感情这东西没有什么理智可言,要是这丁晟犯了蠢。 到时候牵连到自己,就太冤了。 所以在说完这些之后,李赫就闭口不言,甚至有意识与丁晟保持了一些距离。 无它,唯谨慎尔。 …… 山下。 收拾好残局的陷阵营一千三百余骑,已经整装待发。 韩绍简单跟那三位獬豸卫大能交代了几句,便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中,拥着怀中的虞璇玑下了山。 此行算是满载而归。 不但一举搜刮了这北固宗千年积累。 那些内门以上的北固弟子作为祭品,更是让那一千陷阵后营的将士修为暴涨。 至于人数最多的数千外门,在遴选、处理掉一些之后。 韩绍准备将他们全部送到如今已经改名【冠军县】的定北县城,整修城墙,劳动改造。 也算是物尽其用。 看着那些神色振奋、激动的将士,韩绍摆摆手,示意出发。 来时,为了杀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策马狂奔。 回去的时候,却是不用急了。 路上,韩绍看着虞璇玑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皱眉问道。 “在我面前有话说话,不用藏着掖着。” 虞璇玑轻咬薄唇。 “妾身能不能求伱一件事?” 韩绍嗯了一声,道。 “说说看。” 虞璇玑闻言,这才带着几分小心,嚅嗫道。 “丁师兄这些年,为了妾身吃了不少苦……” “所以妾身想……你能不能替妾身报答一二?” 当年虞璇玑在内门失踪之后,门中传言说她被那大族出身的刘笙凌辱至死。 丁晟悲愤之下冲进内门,想要讨个说法。 可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虞璇玑虽然不知道那刘笙为什么会揽下这口黑锅。 但丁晟这么多年,为了自己承受的打压,却是实实在在的。 否则的话,以他的天分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在外门蹉跎? 韩绍听闻这话,失笑道。 “就这?” 虞璇玑闻言一喜。 “你答应了?” 刚刚她就一直在犹豫。 毕竟丁师兄是一个男子,而且他每每望向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她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只可惜感动归感动,对于这份延绵这么多年的沉重深情,她也只能在心中暗自道上一声此生无缘。 她只是一个女子,如今更已经是妇人之身。 好不容易从那宛如无间地狱一般的秘境走出来,她现在只想着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好好感受活着的感觉。 其他的她已经不敢奢求再多了。 身后的这个突然闯进自己身心的男人,以后对自己好也好,不好也罢。 她都已经认命了。 尽自己身为妇人应尽的义务。 若是运气好,能为他诞下个一儿半女,自己此生也能有个依靠。 不过此时见到韩绍近乎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 虞璇玑还是很高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就能填满整个心。 虞璇玑就是如此。 她的一颗心,早就在那暗无天日的秘境中日渐枯萎了。 仅剩的那一点生机,此时只是稍稍沾染了一点雨露与阳光,立时萌生了枝芽。 韩绍也感受到了怀中女子的雀跃。 虽然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小事。 而且那丁晟这次本身有功劳在身,厚赏一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否则的话,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但韩绍还是在她耳边打趣道。 “你那位丁师兄为了你受了苦,你让我替你报答他。” “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炙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 虞璇玑白皙粉嫩的耳垂红了。 而后迅速蔓延,从脸上一直到脖颈。 “妾为君之私有,予取予夺,又何必问妾?” 声音绵柔、软糯,窃窃私语。 一双天生媚眼水光盈盈,有如流转的水波,再配上那浑身萦绕的奇异体香。 饶是韩绍阅尽千帆,还是不禁在心中感慨一声。 真绝世尤物也! 这样的女子换做普通人,怕是就算得到了,也护不住。 稍有不慎,还会引来大祸。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为了避免失态,也不敢再打趣她了。 索性当着她的面,对那丁晟招呼一声。 正跟在李赫等人身边策马而行的丁晟,心中一惊。 带着几分忐忑,惴惴不安地趋马近前。 “卑职丁晟,见过侯……侯爷。” 韩绍打量了他一眼。 眉眼飞扬,模样不差。 只是在那北固宗外门一连蹉跎了那么多年,本该锋芒如利剑的他,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颓丧。 韩绍微微颔首。 “不错,是个人物。” 丁晟垂首抱拳,连道。 “侯爷谬赞。” 韩绍摆手。 “在本侯面前,不用谦虚。” 说着,不给丁晟说话的机会,直接道。 “刚刚璇玑跟本侯说,这些年你为了她在北固宗受了不少委屈?” 听到韩绍这话,丁晟下意识望向靠在韩绍怀中的虞璇玑,心中刺痛之下。 更是乱做一团。 他想说,为了璇玑他甚至不惜死,又谈得上什么委屈。 可他不敢。 眼前这个男人是当朝冠军侯,瞬间斩杀四位第六境的大能。 无论权势、地位还是修为,他在对方面前都宛如蝼蚁。 他甚至不敢开口。 因为他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对璇玑的刻骨情意。 所以只能垂首摇头。 实际上,他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旁人? 虞璇玑心中叹息一声。 而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韩绍,见他神色自然,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心中又难免有些失落。 人心,总是得陇而望蜀的。 独处秘境多年的孤寂,让她内里还是渴望被在意的。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这丁晟,心中半点异样都没有肯定是假的。 只是却也没有太在意。 美色,谁不爱? 一点虚无缥缈的单方面妄念而已。 至于说付诸行动,韩绍觉得自己就算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 所以略微沉吟了片刻,便道。 “行了,看你的样子,跟本侯说话,你也别扭。” “本侯就不跟你多说什么了。” “这些年你为璇玑受的苦,本侯记你一功。” “再加上这次攻破北固宗的首功,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 “只要不过分,本侯无有不允。” 韩绍这话说得果断。 两功并一功,甚至说出了无有不允的话。 引得不少听到这话的人,眼神艳羡地看着丁晟。 这泼天的富贵啊! 要是换了自己,该多好! 他们对侯爷忠心归忠心,但在保证这份忠心的前提下。 富贵、权势,谁不喜欢? 可偏偏面对韩绍这话的丁晟,心中却是没有半分欢喜。 因为他知道这份赏赐,是自己心心念念、并且为之痛苦煎熬了多年的女子,替他在别的男人面前求来的。 屈辱谈不上。 他只是感觉心口好痛。 好是挣扎了一阵,丁晟终于咬牙道。 “谢侯爷厚恩!能在侯爷麾下做事,此生别无所求!” 这话出口。 不明内情的旁人,有人觉得这丁晟真是傻的。 送上门来的机会都不要。 也有人觉得这厮这一手以退为进玩的妙。 但李赫见状却是紧了紧眉头。 有些担心地看着丁晟,生怕他这番言论惹怒了侯爷。 好在韩绍只是笑着瞥了他一眼。 “话说得倒是挺漂亮,希望你做事也能做得这般漂亮。” 说着,摆摆手便道。 “行吧,既然你自己没想好,本侯就自己安排了。” “本侯年后就会去冠军县就藩了。” “你给本侯当个县尉吧。” 县尉,主管一县缉捕之事。 权势不小。 有些边镇甚至还会掌管一些县兵。 只是冠军县虽然是边到不能再边了,但有他在,旁人又怎么可能染指兵权? 韩绍用这丁晟当县尉,主要还是考虑让他协助管理那两千余北固宗外门罪囚。 这也算是他顺势给丁晟挖了个坑。 毕竟如今那些北固宗弟子现在谁不知道,他丁晟是北固宗叛徒来着? 有他帮忙转移矛盾,想来管理起来,也能轻松一点。 时间一长,或许还能将那两千余罪囚收归己用。 可谓是一举数得。 只是这番考虑,韩绍又怎么可能说出来? 在说完那番安排后,他便望向怀中的虞璇玑笑道。 “璇玑觉得如何?” 虞璇玑哪里知道韩绍内里还有这么多算计,听到韩绍挥手便让丁师兄当了县尉。 她虽然不知道这县尉的官有多大。 但从旁人羡慕的目光来看,应该足以抵消丁师兄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付出了。 于是冲韩绍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说道。 “妾身谢过郎君。” 然后赶忙对丁晟道。 “丁师兄,愣着干嘛?还不谢过郎君?” 妾室没有资格称‘夫君’。 虞璇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丁晟闻言,心中酸涩。 可望向虞璇玑急切地向自己使眼色,还是故作平静道。 “卑职谢过侯爷!愿为侯爷效死!” 这话说完,丁晟心中忽然一阵释然。 罢了。 木已成舟。 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不了。 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丁晟心中叹息一声,默然起身。 眼神瞥见韩绍这位冠军侯的时候,心中转而又生出一股明悟。 这么多年来,璇玑师妹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秘境中,以及自己所受到的屈辱与打压。 还不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无修为! 从今往后,他丁晟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掌控权柄、拥有强大的修为! 不为自己。 只为璇玑能在侯府深宅之外有个依靠,不至于在内宅受人欺辱。 毕竟璇玑出身普通人家,娘家毫无依靠的可能。 就连当年她失踪以后,也只当她死了,没有任何作为。 他要尽快强大起来! 好让璇玑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还有她的丁师兄…… 想到这里,丁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动力。 那双原本晦暗的眼眸,也渐渐有了光泽。 随后挺拔了身躯,竟然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重现了几分当年属于北固宗外门天骄的风采。 锋芒如锐利长剑。 几乎是与此同时,丁晟身上气息一阵涌动。 片刻之后,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于四周弥漫。 又片刻。 困顿后天真气境多年的丁晟,踏入先天宗师之境! 对于他这番突如其来的变化,韩绍也是一阵讶异。 一个县尉而已,不至于爆种吧? 正疑惑间,却听这厮向虞璇玑传音道。 “璇玑,进了侯府也不要怕。” “有丁师兄在,以后丁师兄就是你的娘家人……” 好家伙! 这特么……还真是个情种! 韩绍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古怪。 虞璇玑也被他这番深情给撼动了。 传音回应道。 “丁师兄,你是个好人……” “你我今生无缘,是璇玑配不上你。” 正双目微红,感慨良多之时。 却见韩绍实在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顿时打乱了虞璇玑的情绪。 不知道两人传音在韩绍面前无所遁形的虞璇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韩绍一眼。 “抱歉,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多少有些尴尬的韩绍,勉强笑着解释了一句。 不过这份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再次路过定壤郡城的韩绍,眯着眼睛看着挂在城头的定壤郡守和都尉。 獬豸卫手脚还算麻利,在他们踏平北固宗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将这两人身后家族清理过了。 对此,韩绍顺口道。 “两家族谱找到了吗?” 前来禀告的獬豸卫闻言,有些不解。 韩绍这才幽幽补充道。 “斩草要除根,照着族谱再梳理一遍,务必不要有遗漏。” 这一次他主动给公孙度和李文静当了刀子。 除了这些祭品实在太过诱人外,也算是给神都那位陛下都纳个投名状。 告诉那位陛下,韩某人忠臣也! 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让陛下不高兴了,先杀几个给陛下助助兴! 可谓是一举数得。 不过有得就有舍,此举肯定得罪了不少幽州士族。 只是韩绍并不在乎。 这倒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了跟他们翻脸的底气。 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这些士族早已失去了当初开创基业的血勇。 就算再气急败坏,顶多也就是在背后搞搞小动作而已。 大搞,他们不敢的。 因为他们是穿鞋的,而自己如今这鞋……才穿了一半。 所以在听到那位正挂在城头上的赵郡守,流出两行血泪,正迎着寒风对自己嘶声怒骂。 韩绍毫无顾忌地摆摆手,笑着道。 “杀了吧。” 他这人说话算数。 说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满门死绝,他做到了。 如今看完了,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须臾,一连两道命元血雾飘忽而下。 落在怀中的虞璇玑身上。 这一日。 刚刚入门的虞夫人,立地成就元神真人之境。 韩绍眯着眼睛,笑着打量了满脸震惊之色的丁晟一眼。 丁师兄,你要努力啊。 区区先天宗师,想做虞璇玑的娘家靠山,可不够格。 嗯,没错。 咱们这位韩侯爷的度量,其实一点不也大。 …… (本章完) 191.第189章 姜婉:你何时纳我入门? 第189章 姜婉:你何时纳我入门? 当大军回到镇辽城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 明日就是除夕。 韩绍回首望着身后的将士们,笑道。 “照理,从明日起就是年节休沐。” “不过本侯想多留你们半日,不知你们可愿?” 将士们也是人。 也有家人。 除夕这等阖家团圆的时日,寻常百姓若是外出奔波,尚且归心似箭。 将士们常年在营中修行,今岁年末又是血战连连、九死一生。 自然更加渴望与家人一见。 只是在听闻韩绍这话后,他们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便道。 “侯爷言重了,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军令如山。 既然披了这身甲,便有职责在身。 那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可言。 更何况侯爷给他们赐下的造化,此恩厚重如山。 别说是半日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但凡皱一下眉头,他们都会看不起自己。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好。” “明日早间论功放赏,领完赏再回去,大家也好过个肥年。” 本以为明日还有军务的将士,听闻韩绍这话,全都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肃然的脸上顿时泛起红光。 大丈夫生于世,谁不爱财? 说得粗俗一点,男儿身有余财,面对婆娘时,腰板就硬,说话就敢大声。 除此之外,孝敬父母,抚养子女,哪样不需要钱财? “谢侯爷!” 面对这阵大声呼应,韩绍笑道。 “不错,这次声音比刚刚大了些。” 听到自家侯爷这声打趣,将士们讪笑连连。 韩绍摆摆手道。 “行了,这些都是你们用血勇和掌中之刀拼来的,倒是不用谢本侯。” 这话说完,后入营的千余将士还好。 那些陷阵老卒却是面色惭愧。 他们心中都明白。 若不是侯爷,别说是赏赐了,他们这些人早就埋骨草原了。 哪还会有今日的活蹦乱跳跟风光? 只是韩绍没有给他们多说什么的机会,转而便对李靖等人道。 “行了,带将士们归营吧。” “有伤养伤,然后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李靖等人躬身领命。 “喏。” 等他们带着大军离开之后,韩绍又对吕彦等亲卫吩咐道。 “伱们送虞夫人回侯府。” 回程这一路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吕彦闻言顿时大喜。 于是赶忙对着虞璇玑道。 “虞夫人,请。” 而面对韩绍的这般安排,虞璇玑神色忽然有些紧张。 下意识拽住了韩绍的锦衣袍袖。 “你……不回侯府?” 美人低语,眼神惊惶不安。 宛如被人遗弃的小兽。 这跟修为无关。 她年幼时,就上了北固山,后来又在秘境独处多年。 这种对于陌生环境的畏惧,近乎是本能的反应。 韩绍无奈,只能道。 “你先去,晚间若是有时间,我会去寻你。” 虞璇玑闻言,神色稍安,缓缓松开韩绍的袍袖。 “时辰不早了,你还有事?” 韩绍默然。 他是有事。 姜婉在家里等他用饭,他得回去陪姜婉用饭。 要是回去晚了,她难免担心。 人心,自有一杆称。 孰轻孰重,稍微称量一下,就能分个清楚。 不过在瞥了一眼身边的李赫后,韩绍却是道。 “是有事。” “尚需要我安排一二。” 虞璇玑闻言,想想也是。 眼前这个突然闯进她身心的男子,不是普通人。 位高权重,事情肯定也多。 怎么可能时刻在她这个妇人身边打转? 只是在想到他那年不过弱冠的年岁,虞璇玑一面强忍心中的失落与不安。 一面有些心疼道。 “那你……也不用太辛苦了。” 与秘境中一心求死的决然不同。 出了秘境的虞璇玑,心中已经不再死寂。 此生第一次关心一个男子,心中羞燥的同时,眼中竟然现出几分自己也觉察不到的绵绵情意与依赖。 “妾身等你。” 素白的坤道道服,勾勒出曼妙妖娆的身躯。 道冠束起的如瀑青丝下,那张绝色姿容妩媚多情。 韩绍有些意动,本想应下来。 可略作沉吟后,口中却是道。 “不用等了。” “你刚刚进府,先熟悉一下环境,早点休息。” 说着,将先前收入蜃珠之中的玉兔取了出来。 “我替你把它带出来了,让它先陪着你。” 见韩绍竟然将玉兔带出来了。 虞璇玑原本还有些落寞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面带惊喜地接过玉兔。 秘境这么多年,也只有它陪着自己。 可出秘境的时候,自己思绪太过混乱,竟然忘了它。 这让虞璇玑心生歉意地轻抚着怀中的玉兔。 然后对韩绍屈膝一礼道。 “妾身谢过郎君。” 韩绍失笑。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这一句‘你我’,顿时让虞璇玑眼中现出盈盈水光。 这一刻的她,忽然感觉自己在秘境多年承受的煎熬,换来了郎君这样的人和此生归宿。 值了。 看着虞璇玑跟着吕彦等亲卫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子。 韩绍笑着摆摆手。 然后带着李赫等人头也不回地返回小院。 …… 所料不差。 姜婉果然在小院中等着自己。 天色将暗。 屋舍中已经燃起了灯火。 只是姜婉到底是苦日子过来的,并没有将整个小院照得通明。 几点并不算明亮的昏黄光亮,让刚刚踏尽院门的韩绍,心中一暖。 忽然想到了一代宗师里的那句‘点一盏灯,等一个人,有灯就有人。’ 哪怕只是孤灯一盏,也能照亮归家的路途。 “侯爷回来了。” 院中几名女侍上前见礼。 韩绍挥手让他们退下,便大步往屋舍里走去。 身后的李赫等人迟疑了下,并没有跟上去。 而是站在院中等候。 觉察到动静的姜婉走到廊下,看着韩绍回来的身影,眉眼一弯,眸中星亮。 “回来了啊……” 简短的一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 韩绍赶忙快步上前,牵着她往屋内走去。 “外边冷,在屋内等我便是,跑出来干嘛?” 姜婉轻笑。 “之前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这么精贵?” 往常冬日,虽然婶娘疼她,不让她干太多活计。 但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还是要做一些的。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让女侍干了。 甚至就连穿衣这种事情,伸伸手也有人替她做了。 再这样下去,姜婉感觉怕是整个人就要废了。 可看着绍哥儿这副一脸心疼的样子,姜婉还是感觉心中一甜。 或许吧…… 或许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得遇她的绍哥儿。 孩童时候的两小无猜。 少年时候的懵懂情愫。 再到现在的岁月缱绻。 虽然期间两人差点面临生死的阴阳两隔,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绍哥儿还活着。 活在自己身边。 如此,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未用饭的吧?我去替你热热。” 绍哥儿事情多,她又帮不上忙。 能做的,似乎也只是在他回来时,能吃上一口热食。 见他吃得开心,她也就开心起来。 韩绍见状,拦住她。 “让她们去做吧,你歇着。” 姜婉也不勉强。 饭菜是她亲自做的,只是热一热,也没什么打紧。 只是在被韩绍拉着席地而坐的时候,姜婉鼻头轻动,眉头却微微拧起。 “今天……很忙吗?” 语气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韩绍端起姜婉替自己添上暖茶,一饮而尽。 “先前那一战有些尾巴,收拾了一下。” 姜婉续了一杯茶水,也给自己添了一杯。 男子在外面的那些事情,她也不懂。 所以也没有多问。 只是在月白长裙掩面饮茶间,随口问道。 “她……今日与你同行了?” 知道姜婉说的是公孙辛夷。 韩绍摇头。 “没有。” 姜婉哦了一声,然后道。 “没有啊,我以为她换了香粉呢。” “闻着还挺香。” 韩绍神色讷讷,轻嗅了下身上的味道。 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这般举动,多少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见姜婉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不露喜怒。 知道瞒不过去的韩绍,只能坦白从宽道。 “今日我遭人算计,误入一方秘境。” 有些事情死无对证。 他说遭到算计,想来那云中子难不成还能从天宫图箓中跳出来反驳。 果然听闻这话的姜婉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韩绍见状心中一安,然后便将过程大概说了下。 当然主要着墨点,还是放在了那名为虞璇玑的女子,如何可怜上。 多年被幽禁在秘境,那秘境又冰冷孤寂,宛如活着的死人。 听得姜婉似乎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所以……你把她带回来了?” 此时的姜婉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很平静。 平静到让他这位战场之上纵横无敌的冠军侯,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我让吕彦将她安置到了侯府。” 姜婉沉默了下来,眉眼低垂。 韩绍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能陪着一起沉默。 这事是他犯了错。 犯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犯的错。 不过从这方世界的伦理道德来看,其实也不算犯错。 一个妾室而已,纳了就纳了。 以他彻侯的身份,以及第六境的强大修为,没人会说什么。 他只是在意姜婉的感受。 刚刚在她面前撒谎,说什么‘遭到算计’,也只是想让她好接受一点罢了。 好在姜婉只沉默了片刻,便重新抬头望向韩绍,目光担心中带着几分忧虑。 “你准备怎么跟公孙……姐姐解释?” 韩绍听懂了她的意思,以后公孙辛夷才是家中主母,纳妾这种事情还是要她点头认可的。 韩绍没想到姜婉沉默的这一阵,竟然是替自己想着怎么去过公孙辛夷那一关。 心中感动的同时,不免有些惭愧。 或许这就是姜婉。 相较于自身的感受,她永远更在意她的绍哥儿处境。 很多事情只要绍哥儿好,婉娘都能忍受。 就像刚刚她那一声艰难无比的‘公孙姐姐’一样。 连这个她都让了,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妾室? 韩绍轻叹一声,将她拉入了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让你受委屈了。” 姜婉默然。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女子,分润了她的绍哥儿。 要说不难过,肯定是自欺欺人。 可谁让他是绍哥儿呢? 父母故去之后,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除了叔父和婶娘,就只有他了。 静静地与韩绍温存了片刻,姜婉忽然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纳我入门?” 妻,是娶。 妾,是纳。 前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而后者自然就不需要这些了。 官府造册的地位还高一些,若是黄册无名,与侍婢无异。 既然正妻的名分,已经无法奢望。 此时的姜婉只想着能够早日过门,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绍哥儿身边。 用实际行动告诉韩绍,只要他心中有她,所谓的名分,她不在乎。 这样也省了韩绍的一番左右为难。 只是她没想到听闻她这话的韩绍,几乎不假思索道。 “不行。” 听到韩绍这般断然的拒绝,依偎在他怀中的姜婉身形一僵,一张温婉的小脸煞白。 为什么? 他能纳了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入门,却不肯要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是假的? 缓缓从韩绍怀中起身,姜婉强忍心中的刺痛,抬头望向韩绍。 看着姜婉神色间的凄婉,韩绍哪能不知道她误会了,于是赶忙道。 “我的意思是这事不急。” 说着,又顺势拉过她,凑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说过要让你名正言顺过门的,怎么能食言?” 韩绍这话,让姜婉心中一暖,放下心来。 可很快她便有些急切道。 “那公孙姐姐怎么办?” 说着,又道。 “你不用觉得委屈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别无所求。” “就算为妾为婢……” 越说越离谱。 什么为妾为婢。 韩绍顺手堵住她的嘴,叹息一声道。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木兰与我一同出生入死,一番情谊,我自然不会辜负。” “同样,婉娘你也是如此。” “你称木兰一声姐姐,只是因为她年长你一些,不是说来日你就矮她一头。” 说着,见姜婉还想说什么。 韩绍直接打断道。 “行了,李赫还在外面等着,这事先不说了,我自有定计。” 其实关于他跟公孙辛夷和姜婉的婚事,他目前也只是有个想法。 具体怎么操作,还没什么头绪。 只能先将她安抚下来,回头再说。 但不管怎么说,规矩都是人定的。 不是么? …… (本章完) 192.第190章 市井游侠!送别!赠汝一柸乡土 第190章 市井游侠!送别!赠汝一柸乡土! 用完饭食之后,韩绍再次召见了李赫几人。 交代了一番后,见吕彦回来了。 韩绍没有去问虞璇玑安顿得怎么样,直接便让他们将令狐安的那名信使仆从请了过来。 一见面,韩绍便上前笑盈盈道。 “使者远道而来,本侯招呼不周,还请使者见谅。” 令狐安那仆从闻言,连道不敢。 早间大军出城得太早,他并不知道。 但晚上归城的时候,动静不小,他自然看到了。 刚刚没忍住好奇,问了那冠军侯亲信一句。 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 可没想到那身为冠军侯亲军统领的吕彦,竟然爽快地告诉他。 今日侯爷亲率他们平了一方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 并且顺便将几个世家大族连根拔起。 没想到大军这一出一进,短短一日时间便做下这老大事情的令狐安仆从,顿时心中一惊。 不免对那位看似年轻的冠军侯生出几分敬畏和害怕。 “仆身份低微,冠军侯事务繁忙,不用管仆。” 韩绍哈哈朗笑道。 “不要妄自菲薄,本侯观你虽为奴仆出身,但眉眼清正,能力定然不差。” “主君一言,甘赴险境、跋涉万里,且毫无怨言,可谓忠勇!” “若不是本侯与令狐君是至交,加之君子不夺人所好。” “本侯还真想将你留在这镇辽城,为本侯所用。” 韩绍这话倒不是假话。 如今的大雍早已经不是承平鼎盛之时。 从神都到镇辽城这万里之遥,龙潭虎穴不少。 令狐安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过来,除了信任之外。 这奴仆的能力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面对韩绍这番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欣赏,那奴仆口中说着。 “侯爷谬赞,多谢侯爷厚爱。” 但那副荣光满面的模样,还是免不了暴露了他心情的愉悦。 是人都喜欢被人夸的。 特别是位高者的赞许,总会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韩绍这几句话出口,顿时让那奴仆对他少了几分畏惧,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而这正是韩绍想要的。 一番闲聊寒暄之后,韩绍便将李赫等人向对方引荐。 “本侯与令狐君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劳累令狐君为本侯操劳,本侯实在是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我麾下这几人还算得力,便让他们随你一同回神都如何?” 奴仆闻言,自无不可。 来时,令狐安有过交代,若是这冠军侯另有安排,自己听他就是。 于是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将他们平安地带到他主君面前。 韩绍闻言大喜。 顺势赠与了这奴仆厚礼,尽管对方不肯要。 还是硬塞给了他。 这般先名后利的双重轰炸下,那奴仆双目泛红。 若不是忠仆不事二主。 他还真有为之效死的冲动。 …… 晚间。 李赫匆匆与中行固做了一些交接。 第二日,天光尚未蒙白。 他们便跟着令狐安那名奴仆启程了。 行进了一段路后,一骑当先的李赫忽然勒住马首,深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镇辽城。 仿佛要将这座城生生烙印在心底。 这一去,再归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神都镐京,大雍之腹心。 群英荟萃的同时。 自然也是虎狼横行。 自己这一行人虽然实力勉强还行,但在神都那样的地方,不过是稍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稍有不慎,生死也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 李赫心中叹息一声,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几人,忽然道。 “此去神都,生死难料,若是后悔,现在还不晚,我可以帮伱们在侯爷面前求一个恩典,给你们一个后悔的机会。” 李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寒光。 如果刚刚启程,这些人就怕了、想退缩。 就别怪他李赫不顾旧情,痛下杀手了。 他与这些人昔日是好友。 虽然谈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但感情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此行事关重大,若是因为他们坏了侯爷的事,他李赫虽万死亦难辞其咎。 所以……他自己都死得,别人自然也死得! 并不知道李赫是在试探他们的几人,在听闻李赫这话后,顿时有如被羞辱了一般。 涨红着脸道。 “提督!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不错!提督现在虽是我们的上官,但过往咱们之间,可都是兄弟相称!” “怎么?现在看不起我们了?觉得我们是那贪生怕死之徒?” “是啊!更何况就算不看提督你的面子,侯爷对我等如此厚恩,若是我等还不能为之效死,岂非人乎?” 武风盛行的时代。 总是催生出一个独特的群体。 那就是市井游侠。 好勇斗狠,睚眦即杀人。 这方世界虽然因为武道资源被垄断的缘故,这些流连底层的市井游侠注定成不了气候。 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重诺而轻死! 在他们看来,他们这些人贱命一条。 可这次南下神都,韩绍不但给了他们修为,让他们脱胎换骨,得以一窥之前只能幻想的境界。 就连金银财货也一样不缺。 单单这些足以买他们过去的百十条命了。 除此之外,为了安他们的心,还向他们保证,若是他们身死,一应待遇如陷阵营烈士故。 不但家中老父老母得其奉养,就连子嗣也有妥善安排。 考虑如此周全之下。 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死士。 虽百死而不悔! 李赫听着众人颇为不忿的话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众人一阵。 随后赶忙笑着赔罪,甚至伏低做小道。 “出了这镇辽城,就没有提督了。” “以后咱们以年龄大小叙,几位都比李某年长,过去是李某哥哥,今日之后,亦是李某之兄!” 听到这声提醒,几人顿时明白了李赫的意思。 当即爽快答应道。 “好!” 李赫见状,哈哈笑道。 “如此,李某日后就承蒙各位哥哥照应了。” “等来日咱们回到这镇辽城,李某在镇北楼定一桌,与诸位哥哥不醉不归!” 听闻这话,几人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尽显豪迈之情。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策马启程的时候,已经距离颇远的城门处,忽然传来动静。 听着从城门处传来的马蹄声。 为首的李赫微微一愣,继而扭头遥遥看去。 只见数骑身影穿过城门开出缝隙,迎着浓雾薄霜,策马而至。 “你这李赫还真是性急的,走得这般早,本侯差点就错过了。” 虚空中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李赫浑身一震。 是侯爷! 然后忙不迭翻身下马。 那数骑身影来得极快,没等他做出多余的反应,便冲到了他们一行人面前。 李赫赶忙躬身下拜。 “见过侯爷!” 身后包括那令狐安仆从在内的几人,同样如此。 “见过侯爷!” “见过冠军侯!” 韩绍以法力托起他们,示意免礼。 李赫起身后,见韩绍匆匆而来,迟疑了下便问道。 “侯爷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韩绍顺势下马,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摇头道。 “没有,只是这一路山高路远,本侯来送一送你们。” 听到这话,别说李赫了,身后几人也都是身形一震。 本就因为背井离乡而复杂的心绪,有如溃堤之洪,瞬间红了眼眶。 “侯爷……这如何使得?” 韩绍失笑,反问道。 “今日除夕岁末,本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还累得你们为本侯万里奔波。” “本侯心中实有愧于你们,如今却只是送一送你们,如何使不得?” 这次没等李赫开口。 那市井游侠出身的几人,已经抢先慨然道。 “我等微末卑贱之人!得侯爷如山厚恩,虽万死难报其万一!” “侯爷何来有愧之说?” “是啊!侯爷放心!此去神都,事情办不成!我等唯死而已!” 听到这番义无反顾的断然话语。 韩绍叹息一声,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 “不要张口闭口言死。” “活着,都给本侯活着。” 说着,忽然笑道。 “本侯刚刚听李赫这小子说,等回来请镇北楼吃酒?” “这样吧,等你们回来,本侯也宴请你们一番。” “不去酒楼,就在本侯的侯府如何?” 侯府设宴? 对他们这等人而言,那该是何等荣耀? 怕是到老也能跟后人吹嘘一番了吧! 听到韩绍这话,几位市井游侠出身的六扇门中人,神色越发激动。 韩绍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 “此去山高路远,本侯就不耽误你们的时辰了。” “前路多险峻,小心为上。” 说着,韩绍话音稍稍一顿,然后道。 “记住一点,要惜命。” 天光未露,堂堂彻侯亲自相送。 寥寥数言,没有半句与任务有关。 反倒是不断强调要他们活着,要惜命。 这些平日里嬉笑怒骂,整天叫嚣着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的市井游侠,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双膝跪下,不顾地上的冻土,重重叩首。 “我等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而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拜别侯爷!侯爷保重!” 韩绍无奈,一一上前亲自将他们扶起。 随后忽然心中一动,而后道。 “罢了,临别之际,本侯再送你们一人一件东西吧……” 众人想说,‘侯爷对我等赏赐已经足够丰厚,无需再赏。’ 可这时,韩绍却是笑道。 “金银财货,已经赏过了,就不赏你们了。” 说着,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弯下身从地上抓出一把冻土,用真火烤干之后。 然后从衣角撕下一片锦衣,将土包好,亲自交到其中一人手中。 “离家万里,山水迢迢,不知归期。” “本侯赠你一柸乡土,思家的时候,也好有个念想。” 那受土之人,死死握着那脚下随处可见的黑色灰土,却仿佛抓握着价值千金的稀世珍宝一般。 口中哽咽道了一声。 “多谢侯爷赠吾乡土!” 韩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便略过了他,走向下一人。 再次重复了一番刚刚的动作。 口中顺势重复了下刚刚的话。 很快,他那一声锦衣便支离破碎起来。 不再华贵。 甚至看起来有些滑稽。 只是这一刻,没人感觉到好笑。 就连那未曾受土的令狐安奴仆,也是如此。 此时他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临别一幕。 恍惚间,他隐隐感觉这位冠军侯甚至比他远远见过的那些姬氏皇子,还要身具王者之相。 惊醒过来后,他赶忙将脑海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挥散。 可有些种子既然已经种下了,没准儿哪一天就生根发芽,开结果了呢。 韩绍最后走到了李赫面前,指着身上破碎的衣衫笑问道。 “本侯这会儿是不是很不体面?” 李赫连道,“没有!侯爷在卑职心中,永远是当初那个带着我们临阵冲杀的侯爷!” 韩绍笑笑。 再次亲手从地上抓起一块黑土。 依葫芦画瓢后,却没有直接撕下锦衣。 而是从贴身内衬上,撕下一块。 正准备双手接土的李赫见状,大惊道。 “侯爷!不可!” 韩绍已经将土包好,笑着摇摇头道。 “李赫,你记住了。” “本侯的体面,不在衣衫,不在地位,不在权势!” “而在于你们!有你们,本侯才能真正的体面!” “你明白本侯的话吗?” 听到韩绍这话,李赫顿时想到当初他们冲出包围时,韩绍对他们说出的那一番‘权力论’。 正讷讷点头间。 却听韩绍喝令道。 “李赫!接土!” 李赫近乎本能般,单膝跪地,双手举起。 “卑职李赫,多谢侯爷赐土!” 韩绍拉着他的臂膀,将他拉起。 “李靖,本侯肱骨!你亦如是!” “汝当勉之!” 说完,不理会李赫赤红震动的双目。 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 “神都虽好,却终不是吾乡。” “繁华迷眼,望诸君都记得回家的路!” “去吧,莫回头!” 霎时间。 包括令狐安那奴仆在内的十骑,翻身上马。 为首的李赫跟所有人一样有如怀揣珍宝一般将乡土收入怀中。 策马行进了一段时间。 虽然刚刚侯爷说了,让他们莫回头。 可最后他们还是违令了,扭头望着远处那道一直目视他们离开,从未动弹过半分的挺拔身影。 十骑有如心有灵犀一般勒马停下。 李赫再一次翻身下马。 不是单膝下拜的军礼,而是双膝跪下,然后重重叩首。 “侯爷回吧!” “若李赫不幸未能归来,必以侯爷今日所赠乡土为引!魂兮归来!” “生当为侯爷而战!死亦如是!” 说着,一连三叩首。 “侯爷珍重!李赫去了!” 起身、转身、上马。 一气呵成! 须臾间,便带着一行人消失在这镇辽城外的浓雾薄霜中。 韩绍目光定定地看着李赫等人离开的背影。 心中其实挺无奈。 类似六扇门这样的存在,忠诚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 特别是这种撒出去无法控制的,更无法保证了。 韩绍给了足够的利益,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 毕竟后续若是出了问题,在关键时候传出一个假消息。 很可能就是一个满盘皆输。 可无奈,他不像前世某个存在一样,手握大义。 此时他能做到极致的,就只有私人感情了。 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一些的。 后续的,慢慢看吧。 正出神之际,一旁的吕彦将身上的战袍解下,遮蔽住韩绍一身褴褛的衣衫。 然后小声提醒道。 “侯爷,他们走远了,咱们该回了。” 韩绍回过神,没有说话。 这时,身后一名亲卫感慨道。 “侯爷如此对李赫,想来他此行就算是死了,此生也值了。” 那亲卫这话纯粹是有感而发。 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是李赫,就算侯爷现在让自己抹了脖子,自己也心甘情愿。 只是这话说完,却吃了吕彦一记脑瓜子。 “胡说八道什么!” 韩绍见状,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有些被逗乐了。 顺手也给了那夯货一个脑瓜子,笑着呵斥一声。 “再有轻言死字,严惩不贷!” 那夯货讪讪一笑,赶忙称喏。 韩绍翻身上马,目光再次回望了一眼远方。 三百一十二。 当初跟着他一起横扫草原的这些人。 公孙辛夷卸甲,准备相夫教子。 李赫策马南下,不知归期。 归来半月,便离开了两人。 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一时间忽然有些怅然。 不过很快便坚定起来。 大争之世。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满朝朱紫,相、士、马、车! 不进,尚能退! 他韩某人本为一小卒尔! 身后无路! 唯有一往无前,才有一线生机! 才能以小卒之身……夺帅! 韩绍目光幽幽地望着西南神都所在,而后策马回转。 “回吧……” …… (本章完) 193.第191章 此生安处!最年轻的第七境! 第191章 此生安处!最年轻的第七境!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侯府庭院深深。 就算是内宅院落也透露出几分武人的冷硬。 远没有秘境中那处广寒宫来得奢华、瑰丽。 但虞璇玑却觉得这里很好。 府中的侍女对她很恭敬,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妾室,就刻薄、怠慢于她。 早间还给她画了漂亮的妆容,寻来华丽的衣裙与首饰给她换上。 看着铜镜里映照的自己,虞璇玑带着几分羞意的挪开眼去。 不敢再看。 她很喜欢如今插在发间的那支金步摇。 特别是尾端那只翅间镶着玉石的精巧蝴蝶。 亦步亦摇,很是灵动,宛如活得一般。 虞璇玑感受着蝴蝶振翅的韵动,神思似乎也跟着飘向了云端。 身处此世的她,虽然不明白自由的意义。 但这种抛却所有顾虑的肆无忌惮,却让她深深迷恋其中,甚至不愿醒来。 良久之后,步摇尾端的那只精巧金蝶,似乎是飞累了。 镂空的蝶翅不再忽闪,只剩丝丝余韵在微微震颤。 等身后那股宛如烈阳的气息离开了自己。 神色有些疲倦的虞璇玑,撩过被香汗侵染的发丝,匀匀了气息。 看着今日刚换的新裙,酡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心疼道。 “弄脏了……” 顺势摄过一袭素白丝袍,披在身上的韩绍,失笑道。 “扔了便是,明日她们会送来新的。” 虞璇玑闻言,蹙眉摇头道。 “太浪费了,洗洗就好。” 上山之前,家中不算富裕。 能够在年节时,穿上新衣,就让她开心许久了。 这般华丽精致的衣裙,只穿一次就扔了。 她有点舍不得。 韩绍却不在意这个,随她心意吧。 总不能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连自己女人的几身衣裙也要计较吧。 见韩绍没有反对,虞璇玑换了身衣裙,将脏衣收好。 她可不好意思麻烦府中那些侍女,准备明日自己清洗一番。 等简单收拾之后,顺势将绵软的身子靠在了韩绍怀中。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 刚刚韩绍突然出现在寝卧,吓了一跳的她,还以为府中来了歹人。 元神境的法力席卷之下,惊动了府中不少人。 这让她此时面对韩绍时,多少有些歉意。 韩绍闻言,微微沉默。 他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的。 今日是除夕。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 公孙辛夷昨日就跟着公孙度回辽东祖地去了。 早间,他送完李赫后,又用了半日,亲自为将士们论功放赏。 午后到晚间这段时间,简单祭拜过此身父祖之后,姜婉带着家中侍女忙活了一桌酒菜。 只是因为还未过门的关系,临近用饭的时候,她便回去了。 前身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韩绍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无奈第六境的神魂之力太过强大。 这阖城团圆的欢笑之声萦绕耳畔,那股难以言喻的孤独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到了自己还有一座冠军侯府。 府中还有一个女子应该在等着自己。 见韩绍没有说话,虞璇玑也不在意,轻轻抚过韩绍的脸颊,软糯的声音呢喃道。 “活着真好。” 秘境之中,她只是一个活在广寒深宫的活死人。 唯有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身后那股宛如暖阳的气息,是那么温暖。 韩绍顺势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 他也没想到这双在秘境中空洞死灰的眼眸,在重新拥有生机后,竟是这般妩媚多情。 “可还能受得住?” 虞璇玑低垂眉眼,粉面微红,轻嗯了一声。 然后附耳呢喃道。 “望君怜惜。” …… 严冬数九,冰寒刺骨。 几名侍女守在侯府偏院的寝卧外,尽忠职守。 只是眼角余光在望着探于墙角的那株寒梅时,却是微微出着神。 视线中那朵朵嫣红的梅,今日仿佛艳得惊人。 甚至就连寻常只能路过才能闻到的暗香,也是格外香腻。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寝卧里的浅吟低唱渐渐平息,她们这才松开了手中已经被搅成一团丝绢,徐徐吐口一口浊气。 “沐浴更衣。” “唯。” 韩绍堕落了。 曾几何时,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被人伺候,却心安理得的一天。 倒是虞璇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北固宗传承自阴阳一脉,不避讳男女之事。 宗门之内,辅修房中秘术,结成道侣的也不在少数。 但也都是闺房隐秘之事。 像这样事后被围观的场面,还是让她粉面涨红,颇有几分不知所措之感。 对此,韩绍倒也没有打趣、安慰她。 有些事情慢慢适应就好。 囫囵冲洗了一番,便从一旁侍立的女侍手中摄过丝袍披覆在身上,踱步离开。 出得寝卧,入得庭院。 韩绍神念一扫,顿觉公孙辛夷给他挑的这座府邸是了心思的。 占地不小不说。 甚至还附带一座园。 就算是当作侯府也不算丢了面子。 只是韩绍却没有多少闲逛的心思。 毕竟如今这府中除了虞璇玑外,都是些侍女、奴仆,一个相熟的人也没有。 仰头望着天边那一弯残月。 这种俯仰间,似乎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 让韩绍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孤寂。 甚至开始怀念另一方世界的一切。 可怀念归怀念,理智却告诉他。 回不去了。 听着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 知道是谁的韩绍,没有回头去看。 “在想什么?” 韩绍顺口道。 “想家。” 虞璇玑闻言,微微一愣。 想说,这侯府不就是吗? 可望着韩绍眉宇间那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是动作轻柔地将自己靠在韩绍怀中,汲取那份温暖的同时。 也在用自己柔媚的身躯,努力安抚着韩绍的情绪。 对于她这样笨拙却格外用心的举动,韩绍心中微微触动了一下。 老实说,要说男女间的一夕之欢,就能诞生多深厚的情意。 他是不大相信的。 毕竟前世韩绍见多了一夜之后的各奔东西与形同陌路。 所以他一直拧得很清。 可此时看着虞璇玑眼中的依恋与缱绻,韩绍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环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随后收回了望向天边那弯残月的目光。 ‘不想了,此生安处,即是吾乡。’ 时至如今。 算上怀中的虞璇玑,与他牵扯甚深的女子,已经有了三人。 等日后,这些女子再有了子嗣。 他便算是在这方世界生了根。 到时候那边的世界,对于他而言,或许就只剩维系‘自我’一个作用了。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忽然感觉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自己好像多愁善感了许多。 不过在想明白之后,他便不再多想了。 转而推开了怀中的虞璇玑,轻笑道。 “行了,外面冷,回去吧。” 说着,见虞璇玑眼神流露出一抹不舍,韩绍莞尔。 “来客了,你一个妇人,不方便。” 以虞璇玑的修为,自然不避寒暑。 只是要见客的话,却是不行。 虽然有些奇怪这除夕之夜怎么还有客到访,但还是顺从地嗯了一声。 可几步之后,却是带着几分羞怯之意,眼带希冀道。 “那……郎君晚间回来休憩么?”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道。 “只是见客,用不了多久,很快回来。” 虞璇玑这才雀跃道。 “那妾身等你。” 或许是秘境多年,始终一人独处的缘故。 时光仿佛在虞璇玑身上停驻了。 使她除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一言一行,却依旧宛如少女般纯粹。 见她冲自己摆摆手后,便闪身回到寝卧,韩绍失笑一声。 竟感觉到了几分暖意。 只是这份笑容很快便沉了下来。 身形一虚,等再出现,已经是虚空之上。 “这除夕之夜也要来回奔波,李中官倒是辛劳。” 听到韩绍这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打趣的话。 李貂寺眯着眼睛看着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怅然。 自从上次九皇子的事情之后。 这小子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恭谨与亲近,明显已经对自己生出了隔阂。 不过这样也好。 他只是姬氏养的一条老狗。 过分的亲近,对他不好。 对自己也不好。 只是李貂寺很快便眸光一震,现出几分难以置信。 “伱又突破了?” 韩绍闻言失笑。 “李中官可不是第一次见本侯,怎么也这么震惊?” 的确。 初见这小子时,他不过初入元神境。 过了半月,等再见时,他就已经是金身境。 如今又是几天过去。 对方一身金身境的气息,已经有了圆满的迹象,似乎也合情合理。 李貂寺嘴角抽动,看向韩绍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与妖孽。 心中顺势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小子该不会就已经踏足第七境,成为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存在了吧?’ 修行一途,有如沧海争渡。 芸芸众生,初入修行,筑基凝血,皆可入门。 之后后天之境,因为功法、资粮的关系,十可进一。 再往上的先天宗师,就需要一点机缘了。 就算功法、资粮不缺,也有不少人倒在这一步。 算是千可进一。 此后的天门、元神、法相,更是一步一重天。 至于说上三境,哪怕只是最低的第七境,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甚至经历数代亿万人,也见不得成就一位。 如今之所以看起来第七境的武道真仙不在少数,无非是靠着岁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罢了。 实际上据他所知,如今存世的第七境,最近晋升的那一位,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对,应该不会这么快……’ ‘哪有这么快的?’ 第七境虽然与第六境只有一线之隔。 但看似只有一线的阻隔,阻挡的不是别的东西。 而是仙与凡。 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用简单言语就能概括的。 李貂寺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强忍心中的悸动与震撼。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 只要这小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意外夭折。 他注定将打破历史。 成为自上古以来,最年轻、同时也是用时最短的第七境! 想到这里,李貂寺心中忽然一动。 望向韩绍的目光,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 ‘或许这小子……能续上那被斩断万载的仙路!’ 并不知道这老阉奴在想什么的韩绍,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太过灼热。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韩绍,蹙了蹙眉,有些不耐道。 “李中官,不远万里来到镇辽,可有要事?” 言下之意,你要是没事,老子可就不伺候了。 他这般毫不客气的态度,自然让李貂寺这个太康帝心腹之人,心生不满。 可这份不满只维持了一瞬,便化作了满面春风。 “也对,春宵一刻值千金,冠军侯刚纳的那妾室,咱家刚刚也见了,确实国色天香。” 韩绍白了他一眼。 你一个阉货,懂个屁的美色。 李貂寺的确不懂美色之妙。 但他懂人心。 在他看来,韩绍这个时候纳了一房美妾,这说明什么? 好美色? 好美色好啊! 只要他不是那种一根筋,非那公孙氏女郎不可的痴情种。 他跟长公主的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陛下也会更加放心地信任他。 而这时,韩绍也适时道。 “对了,昨rb侯带人平了北固宗,顺便诛了几个幽州大族。” “算是给陛下登极甲子之年的贺礼。” “劳烦李中官回去的时候,替本侯向陛下禀告一下。” 听闻这话,李貂寺愣了一下。 旋即面色大喜。 “果真?” 韩绍失笑,神色玩味道。 “是真是假,以李中官的能耐,能不知道?” 兰台阁是干什么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李貂寺闻言,尖细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哈哈一笑。 “好!” “冠军侯忠心之举!咱家回宫之后,定然会跟陛下禀明!” 他甚至没问北固宗和那几个世家大族到底所犯何罪。 在他看来,这天下的名门大宗、世家大族通通都该死! 虽然一个连第七境都没有的‘小’宗门和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边地大族,于大局而言无关痛痒。 但韩绍如此辣手,无疑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陛下,他不会跟世家大族和名门大宗同流合污。 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陛下糟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能让陛下高兴一下,总归是好事。 李貂寺看着韩绍笑着感慨道。 “说起来,陛下对冠军侯不薄。” “冠军侯的忠心,亦没有让陛下失望。” “假以时日,或许能够成就一番佳话!” 佳话? 韩绍下意识挠了挠脑后反骨,心中古怪。 可看着李貂寺言语未尽的样子,索性没有说话,而后静待下文。 果然李貂寺那话说完,接着面色一肃,沉声道。 “行了,冠军侯接旨吧。” 韩绍无奈,只能整理了一番身上的丝袍,肃然道。 “臣,冠军侯绍,恭闻圣音。” 李貂寺正色。 “陛下口谕。” “逆子无端,累卿赴险,朕深以为憾。” “今朕已将那逆子除爵一等,发配南海蛮荒之地就藩,无有朕谕,不得归京。” “望卿勿要多虑,卿不负朕,朕不负卿!钦哉!” 太康帝这道口谕的内容,韩绍已经从令狐安那儿提前知道了。 所以并没有感觉惊讶。 他只是意外,这口谕中竟然丝毫没有提及有关公孙辛夷的事情。 甚至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扣在了姬九的头上。 说得他韩绍跟朵无辜且纯洁的小白一样。 不过他倒是没有因此而感动。 他只是从中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那就是太康帝的处境,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难。 还有就是这位太康帝的性情,并不刚强。 否则不会连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也没有。 擅杀龙子,哪怕只是分身,哪怕只是无奈反杀。 换做某些朝代,也是死罪! 可现在呢? 韩绍玩味一笑,心中想或许以后做事情,可以大胆一点。 而这时,李貂寺已经叹息一声道。 “陛下这般处置,冠军侯可还满意?” 韩绍闻言,赶忙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道。 “陛下怎能如此处置?” “本侯与九皇子私斗,枉顾大雍威仪,甚至失手打杀了九皇子分身,此事本侯也有过!” “怎能归罪于九皇子一人?还害得九皇子与陛下父子骨肉分离,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离间天家父子之嫌?” 说着,韩绍口中连道。 “九皇子金枝玉叶,身娇体贵,怎么能去南海那等蛮荒之地受苦?” 金枝玉叶? 身娇体贵? 这不是形容公主帝姬的么? 李貂寺面色古怪。 可眼看韩绍情真意切,甚至主动揽过的模样。 李貂寺一时也分不清,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毕竟那一日,韩绍一脸决绝,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入辽东公孙怀中的模样,实在是将李貂寺吓不轻。 正仔细分辨之时,却听韩绍接着便道。 “不行!本侯这就上书陛下!” “让陛下收回成命!速速召九皇子回京!” “只要九皇子能够平安归京,与陛下团聚,本侯甘愿认罪!” 听到这话,李貂寺面色大变。 最近因为九皇子打破祖制就藩的事情,朝臣差点将天都掀翻了。 这厮这个时候再上奏本,岂不是火上浇油? 要是让朝臣借着由头,再次逼宫,那就坏事了! 于是赶忙上前拉住韩绍,急切道。 “休要胡闹!陛下圣旨已下,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 韩绍闻言,依旧一脸愧疚,挣扎不休。 直到李貂寺从怀中掏出陛下赏赐的补偿,韩绍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样啊……” 接过赏赐,韩绍神色惋惜。 不管那姬九是真龙,还是猛虎,亦或是毒蛇。 能关在笼子里,总归是好事。 不过要是关不了,也无所谓。 毕竟南海、定北,一南一北,相隔十万里计。 他想苟到一边猥琐发育,以求日后一雪前耻。 韩绍倒是没什么意见。 除非对方也开挂…… 心中呵呵一笑间,韩绍顺手将那个崭新的锦囊收入怀中。 然后看着李貂寺,道。 “李中官,可还有事情?” 心有余悸的李貂寺,生怕这厮一言不合又要拉着自己上书。 哪还敢多待? 赶忙便道。 “没了,既然冠军侯对陛下的处置,咱家就不多留了。” 说完,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 “冠军侯可有话对陛下说,咱家可以代为禀承陛下。”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道。 “本侯听闻……九皇子与公孙氏某位女郎,多年前有婚约?” 听闻这话,李貂寺脸色一沉。 有些事情私底下做了,还有可能善了。 但一旦拿到台面上说,就难看了。 韩绍与公孙辛夷的私情,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桩丑闻。 但凡传出去,大雍姬氏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只是就在李貂寺忍不住想要发作的时候,忽然一愣。 因为韩绍刚刚说的是‘公孙氏某位女郎’,而不是公孙辛夷。 李貂寺懂了。 眯着眼睛目光幽幽地看着韩绍。 “这是辽东公孙的……意思?” 韩绍摇头,恬不知耻地坦然道。 “这是本侯的意思。” 李貂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想说,你孑然一身,掌中无权,背后无势,你算老几? 可看到他这抹笑容的韩绍,也笑了。 “李中官,你是陛下近侍,你猜下次见面,你再对本侯这般笑,本侯敢不敢杀你。” 韩绍这话说得云淡风轻。 李貂寺却是背后一凉,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 可李貂寺从他眼中看到的,除了自信,还是自信,没有半分畏惧。 良久之后,李貂寺叹了一口气。 “你非要娶那公孙女?” 韩绍笑着反问道。 “怎么?本侯配不上吗?” 配是配得上。 只是…… 李貂寺心中无奈,可很快便出一抹笑意。 饶有兴趣看着韩绍,口中戏谑道。 “对了,咱家差点忘了。” “来时,长公主殿下让咱家替她向冠军侯问声好。” “另外……殿下还说,上次那副画卷里有她的一抹分魂,冠军侯若是得空,随时可以跟她说话。” 果然听闻这话的韩绍,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僵。 刚想说什么。 却见这老阉奴桀桀一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依咱家看,冠军侯还是从了吧。” “毕竟尚公主,尚的还是我大雍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常人百世万世也求不来的机缘。” “区区边地将门之女,与殿下相比,岂不好似萤虫之于皓月,如何能及?” 尚公主? 尚你老母! 听着李貂寺最后撂下的这句话。 韩绍气极反笑。 长公主! 早晚……妾之! …… 老婆阳了,各位平时工作出门,戴好口罩,注意防护! (本章完) 194.第192章 甲子!改易天象!将北行! 第192章 甲子!改易天象!将北行! 侯府偏院中的寝卧中,灯火通明了一夜。 虞璇玑借着窗外亮起的微弱天光,才知道已经第二天了。 不同于外间的寒风冷霜。 内室寝卧,温暖如春。 就连那双天生柔媚的眼眸,似乎也被侵染了几分春意。 虞璇玑眨了眨眼睛,那对比之寻常女子略长一些的睫毛,随之上下翕动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怪。 明明身体很是疲惫,精神却很好。 视线中窗棱上雕琢着的异兽窗,很是真实。 可她却又总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她还在那片阴冷孤寂的秘境中日复一日,承受煎熬。 无时无刻,不迫切地想着如何死去。 可这转眼之间,她好像又活了。 活得这么真实。 虞璇玑捏起被角,动作小心地扯过被稠,将之盖在身上,以作遮掩。 然后像是一条美人蛇一般,并拢起修长的双腿,一点一点蜷缩起侧躺着的身躯。 虽然这样的睡姿,对于一个妇人来说,不够端庄,甚至有些不雅。 但她喜欢。 因为这样会让她很有安全感,也很舒心。 所以她甜甜地笑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眯上了双眼。 正似睡非睡间,枕边的异动,让虞璇玑本能一惊。 直至那只有力的臂膀环过腰间,才让她骤然紧绷的身躯重新放松了下来。 顺从地舒展了身子,虞璇玑挪动视线,看着眼前那张明明相识日短,却熟悉入骨的男子面容。 片刻之后。 美人垂目,避开视线。 只觉脸上有如火烧。 “郎……郎君醒了?” 听着耳畔软糯的语调,韩绍失笑。 他就没睡。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怀中佳人,早就过了至少两个【二八】年华。 但个中销魂蚀骨,在元神境修为和阴阳一道秘术的加持下,不言而喻。 口中嗯了一声。 韩绍便松开对方,披上素白丝袍,独自起身。 “郎君这就起身了么?” 虞璇玑见状,顿时顾不得初为人妇的羞涩,赶忙道。 “妾身服侍郎君……” 韩绍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柔声笑道。 “天色还早,看你也累得不轻,继续睡吧。” 就算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也抵挡不住第六境大能的消磨。 而睡眠这一与生俱来的人体原始恢复机制,恰恰能弥补这些。 见韩绍言语间的关切与打趣。 虞璇玑再次红了耳垂。 她也很奇怪。 明明只是躺着不曾出力,但就是感觉很累。 这种手脚绵软的无力感,让她实在是有些不想动弹。 只是随后她还是挣扎着起身,披上丝袍来到韩绍身边。 期间,守在寝卧外的侍女觉察到动静,推门进来。 也被虞璇玑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虞璇玑在努力适应自己如今已经身为人妇的身份。 想要尽到自己身为人妇的义务。 亲自为韩绍换上锦衣华服后,虞璇玑目光出神地看着眼前这张长发随意披下的如玉面庞。 韩绍笑道。 “生得真好?” 见韩绍又拿两人初见时,自己说的话打趣自己。 虞璇玑心中有些羞耻,口中却是坚定地嗯了一声。 当年北固宗弟子数千,大族子弟不少,也算是群英荟萃。 但生得如眼前这男子一般出众的,似乎一个也无。 就算有。 也只是皮囊表象而已。 远没有眼前男子这飞扬肆意的神韵。 韩绍再一次笑了。 不得不说,他跟虞璇玑虽然相识不过寥寥两日。 但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放松。 她就像是一汪清泉。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女子如水。 不知不觉就能涤荡掉这一身污浊,净化掉这一身戾气,然后悄无声息的重新平静下来。 这样的女子,可谓是苍天赐予男子的恩物。 可遇而不可求。 能得到她,韩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连带着昨晚被那老阉奴败坏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替我束发。” 【礼制:男子二十而冠】 只是如今的大雍,很多规矩都没有过去那般严谨了。 挽上发髻,戴上玉冠。 打磨精致的铜镜将那张星眉剑目的脸庞,映照得分毫毕现。 只是那昏黄的影像,还是让韩绍感觉多少有些不适应。 要不要回头将玻璃镜搞出来? 韩绍心中一动,感觉自己似乎算是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毕竟无论接下来他要做什么,都离不开军队。 可正所谓养军养军,没有钱粮怎么养? 虽然之前他在草原上大捞了一笔,但终究只是无根之水。 早晚都会枯竭,不得长久。 此时的他迫切地想要想到一条生财之道,不求一朝暴富。 细水长流也好。 ‘回头找人试试吧。’ 韩绍心中念叨一声,却也没有急躁。 毕竟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在那边的世界,虽然是属于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东西。 但实际上大多数都是经过了无数时间的消磨,才最终成型。 在只有答案,却没有具体解题过程的前提下。 就算是他这个穿越者,也只能慢慢来。 默然起身后,韩绍看着身后的虞璇玑,笑道。 “新年快乐。” 从今天开始,就是大雍太康六十年了。 料想,今日位处万里之外大雍腹心的神都,会很热闹。 一甲子一轮回。 今年似乎恰巧就是甲子年。 或许是受那边世界的某些历史印记影响,韩绍总感觉这【甲子】不太吉利。 但想到终究是新年新气象,韩绍旋即收起某些晦气的念头。 看着眼前的妇人,言笑晏晏。 虞璇玑听着韩绍这声别致的问候祝福语,稍稍愣了一下。 而后浅浅一笑。 “妾与郎君同乐。” 韩绍哈哈一笑。 心情大好之下,顺口道。 “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姬妾,按理说,年节之时,我该给你包个红包。” “只是一时忙忘了……” 韩绍说着,便道。 “这样吧,伱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我都答应。” 红包? 对于韩绍口中冒出的又一个陌生词汇。 虞璇玑眼睛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便意识到韩绍这是给了自己一个许诺的机会。 虞璇玑本想说自己不需要。 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他将自己从那个宛如活死人墓的秘境中带了出来,给了自己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每日衣食无忧,还有府中侍女伺候。 只要他记着自己,时常来看看自己,自己就知足了。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可看着似乎正在兴头上的韩绍,虞璇玑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情。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妾想要……一个子嗣……” 子嗣? 这次轮到韩绍眨眼了。 这……他倒是能给。 但也不是说给就能给。 除了卖力气努力耕耘外,还需要一点机缘。 毕竟众所周知,修士境界越高,诞生子嗣就越发艰难。 如今他跟虞璇玑两人,一人已经是即将登仙的第六境。 一人是第五境的元神境真人。 两相结合,想要子嗣,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见韩绍看着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虞璇玑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 “郎君倒也不用勉强,妾身只是想……郎君能常来妾身院中看看妾身也行……” 韩绍闻言,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变化。 这才明白她应该是被这么多年的秘境囚禁折磨怕了。 没有安全感。 除了想要韩绍的陪伴外。 能有一个子嗣傍身,心灵也能有一个寄托。 不至于像过往那般毫无着落的独自承受那份寂寞与虚无。 想明白这一点,韩绍有些怜惜在她额间轻吻一下。 然后笑道。 “想要子嗣,单靠郎君我一人可不行,汝亦当勉之。” 勉之? 怎么勉之? 似乎想到了什么,虞璇玑粉面通红。 轻嗯了一声。 “妾……知晓的。” “当年妾在门中见过一门秘术,可增加孕养子嗣的几率。” 说着,保证道。 “日后妾自当勤勉温习一二……” 韩绍有些被虞璇玑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 哈哈一笑后,便道。 “行了,这事不急,你再睡一会儿吧。” “白天我不在府中,你随意就好。” 见韩绍要走,虞璇玑柔媚的眼中依旧不舍。 可还是顺从地点头。 “那郎君晚间……还过来吗?” 韩绍一时也搞不懂,她这是初经人事食髓知味,贪恋此道。 还是真的迫切地想要一个子嗣傍身。 不过想到晚间应该也没什么事,自己本身更是第六境的大能,又岂会怵她这元神小修。 所以底气十足地应承道。 “行,晚间我再过来。” …… 出了侯府,天依旧未亮透。 偌大的镇辽城,也尚未彻底醒来。 出现在那座破落小院的韩绍,有些讶异地发现院中竟然亮起了几盏灯火。 不在前堂、内室,而是在偏房东厨。 看着守在外面想进去帮忙又不敢进去的几名侍女,韩绍叹息一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若是换到那边的世界,自己这种人怕是该上绞刑架吧。 这般感慨一声。 韩绍挥手打断了侍女的见礼,推开了厨房的门扉,直接走了进去。 “稍等一下,一会儿就该好了。” 正低头忙活着朝食的姜婉,头也不抬便道。 韩绍走上前去,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有些心疼地柔声道。 “怎么这么早?” 天不亮就从虞璇玑的温柔乡里走出来。 韩绍的意志,不可谓不强大。 怕的就是让姜婉撞破行藏。 却没想到她来得竟比往年还要早一些。 被某人拥入怀中的姜婉,柔软的身躯微微僵硬。 厨房升腾的热气水雾,很好地掩藏了她脸上的表情。 等平复下心情后,身躯也渐渐软化下来。 她本不该来得这般早的。 可一想到按照之前说好的,过了年节,绍哥儿就会搬到侯府了。 到时候这座小院日后就该荒废下来了。 姜婉就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这座承载着她和绍哥儿所有过往的地方。 或许也只有在这里,绍哥儿才会全都属于她。 属于那个名为婉娘的少女。 哪怕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 用完新年第一顿朝食。 天色已经彻底大亮。 或许是苍天给脸,韩绍身处此世度过的第一个年头。 竟是一个难得晴天。 已经彻底活过来了的镇辽城,终于热闹了起来。 韩绍出门,照例给姜虎夫妇拜了个年。 想了想,又带着姜婉去李文静府上拜会了一下。 一阵寒暄。 看着一旁温婉可人的姜婉,李文静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真诚。 韩绍一时分不清这份真诚的真假。 倒是姜婉言笑晏晏,面对李文静的叙话,应对得体。 只是在饮完一杯屠苏酒后,韩绍便准备抽身告退了。 昨日他给公孙度和李文静一视同仁送的那份礼,这老狐狸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便收了下来。 这等毫不忌讳公孙度的举动,让韩绍有些摸不透他底细,并不想让姜婉跟李文静这个老狐狸牵扯过深。 能得一个‘义女’名分,提高一下姜婉的出身就够了。 其余的事情,自己可以慢慢跟他周旋。 见韩绍一言不合就要抽身离去,李文静似乎看出了韩绍对姜婉的维护,呵呵笑道。 “没想到你小子,对婉娘这妮子倒是爱护的紧。” 被李文静一言点破心思,韩绍也不心虚,同样笑道。 “自家妇人,爱护一二,不是正理?” 李文静点头。 “男儿担当,确是正理。” 说完,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只是目光幽幽望向府中院落,忽然笑道。 “这冬日里的桃,倒也别致。” 韩绍闻言一愣。 正想着这冬日里哪来的桃,可当他顺着李文静的目光往院中看去,目光却怔住了。 只见院中那株不知道栽种了多少年头的老桃树。 不知道何时,竟然抽出了嫩芽。 点点绿意间,几朵桃星点其间。 韩绍下意识神念一扫。 不是术法! 瞳孔微缩间,韩绍顺势重新望向李文静。 却见这老狐狸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何解?” 面对韩绍蹙眉问出的问题,李文静笑意不减。 转而反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你可知草原之北是何地?” 若是在那边的世界,对整张世界地图了然于胸的韩绍,自然有答案。 可此世却是不同。 虽然那片广袤到近乎无尽的草原,依旧被分为漠南和漠北。 就算是如今已经成为草原一方霸主的乌丸,也不过是占据了漠南罢了。 至于漠北之北…… “是北海。” 没等韩绍接话,李文静就自顾自答道。 “你知道北海么?” 面对李文静再次抛出来的问题,韩绍索性任由他自问自答了。 果然李文静在看到韩绍闭口不言,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便再次呵呵笑道。 “北海有龙族。” 龙族? 在前身的认知中,这一传说中的种族似乎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唯一沾边的,好像就只有如今大雍皇族最大的倚仗皇道龙气了。 只是龙气和龙族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点,之前敕封侯位时,韩绍算是亲身感受过。 正蹙眉间,韩绍忽然想到了当初在龙城斩杀的那道龙魂。 有那么一瞬间,祂是活的…… 韩绍皱眉沉思了一阵,而后道。 “祂们做了什么?” 李文静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最后笑道。 “行云布雨,本就是这些孽龙的司职。” “这次改易天象,怕是草原上今年这一场白灾,损失不会太大。” 类似这种大规模改易天象的莫大神通,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唯有在新年旧年,新旧交替,万象更新时,抓住那一抹天机,才能勉强做到。 就连李文静也没想到,这次北海那些孽龙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 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韩绍懂了。 李文静的意思是北海龙族毫无疑问,已经跟乌丸部勾连了。 对此,韩绍心中微沉。 如今人族势大。 所以他并不奇怪龙族为什么会沦为传说。 他只是奇怪,如今已经消失这么多年的龙族,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对此,李文静似乎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只是笑着淡淡道。 “你不是要去定北城么?” “早些准备吧。” “至于说那些北海孽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们暂时是不敢走到台面上的,你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还是始毕那条疯狗。” “去年吃了亏,今年要是不卷土重来,不符合他的性子。” 虽然此时的乌丸部失去了神庙的支持,不少部族又遭到重创。 那条疯狗已经做不到一举整合整个乌丸部的力量,大举南侵。 但镇辽城也不可能将整个镇辽军,时刻部署在整个北线,用来防备。 一来幽州苦寒贫瘠,实在是耗不起。 二来那样的话,力量太过分散,反倒是会给那条疯狗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样一来。 一旦乌丸部再次南下,曾经的定北县,如今作为韩绍封地的冠军县,自然会再次首当其冲。 挡得住,自然是皆大欢喜。 后续赶到的镇辽军,甚至有机会再次重创对方。 但要是挡不住。 当初定北、廊居两城的惨相,怕是会重演。 韩绍默然。 他也没想到这大过年的,竟然也没个舒心时候。 只是路是自己选的。 也谈不上什么后悔。 再加上自己那外挂的特殊性,已经注定了唯有趟过尸山血海,才能踏临青云之巅。 相较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团乱麻的大雍。 草原上那些蛮族明显‘等级’更低一些。 就算有了北海龙族的参与,‘副本等级’陡然被拔高了一个维度。 但从李文静的口气来看,应该也有限度。 所以在长呼一口浊气后,韩绍便点头道。 “三日。” “三日之后,本侯带陷阵营先行。” “至于本侯那万户食邑户籍,还要劳烦李长史费心。” 对于韩绍的雷厉风行,李文静很是满意。 只是在想了想之后,他还是道。 “要不……那万户食邑户籍先不急,等过今年再说?” “放心,该你的赋税,老夫按富庶大县,一并划拨给你。” 李文静这话,不可谓不体贴。 相当于是用别的郡县土地,替他韩绍养子民。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稍稍犹豫了下,便摇头道。 “李长史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食邑户籍准备好了之后,如期迁徙便是。” 李文静闻言,微微沉默。 “你就不怕二县之前的旧事重演?” 韩绍笑道。 “若是重演,有本侯这个当朝冠军侯同殉,他们应该也感到值了。” 韩绍这话说得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顺畅。 曾经在草原上经历过那些女子惨事,韩绍本以为自己会引以为戒。 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 这并不是说,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挡住乌丸部。 他只是变了。 在此刻的他眼中,一座千骑守卫的空城,毫无意义。 为此他甚至可以谈笑间,拉着那万户数万人口,跟自己一同赴险。 成了,那数万人跟着自己一同青云直上。 不成,那就怪他们命不好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想要富贵,不豁出命去命,怎么行? …… (本章完) 195.刷新了,顺便求个月票! 刷新了,顺便求个月票! 上章按5k收费的,实际上5800,算是送了4点币。 顺便求个月票,虽然离2000有点远。 不过今天双倍,有多少算多少吧。 有的话,就投一下。 另外,评论区有月票抽奖活动,都是实物。 参与的人好像不多,大家截个图,参与一下,中了的话,反正是白捡。 何乐而不为? (本章完) 196.第193章 临别!刘邦和项羽!(第一更! 第193章 临别!刘邦和项羽!(第一更!) 三日。 说长肯定不长,说短更是短。 特别是年节这样重要的时间段,更显意外。 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被韩绍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婉如此。 从辽东祖地赶回镇辽城的公孙辛夷更是如此。 没等那悬挂着辽东公孙族徽的马车进城,那道一身素白劲装的修长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那座小院的院落中。 没想到她回来得这般快的韩绍,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最后笑道。 “何来之急?” 公孙辛夷板着脸,本就清冷的脸色更显寡淡,冷声道。 “如此匆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这话虽然说得冷硬。 可别说是韩绍了,就算是一旁的姜婉也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之意。 没想到这位公孙大娘子竟还有这样一面的姜婉,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稀奇之物。 甚至就连这几日阴郁的心情,也瞬间好上了许多。 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与之相比,她姜婉至少独占了绍哥儿这么些天。 每日朝夕相处,除了没有晚间同寝,几乎与寻常夫妇无异。 这心情一好,敌意自然也少了不少。 难得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走上前去。 “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又何苦来哉?” 说着,便要拉着公孙辛夷坐下说话。 只是公孙辛夷却被姜婉刚刚眼中那一抹怜悯给刺痛一下。 什么时候她公孙辛夷也需要其他人怜悯了? 真是可笑! 想要推开姜婉的拉扯,却又抹不开面子。 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冷着脸在桌案前跪坐而下。 韩绍见状,不禁有些头大。 事出突然,他本准备通知公孙辛夷来着。 只是公孙祖地那地方,路途颇远不说,又岂是寻常人能去的? 再加上恰逢年节。 自己这没名没分的凑上门去,算个什么事? 只是他没想到公孙辛夷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自己独自一人匆匆赶回来。 如此情意,韩绍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于是也不顾姜婉就在身边了,硬着头皮便拉着她一通解释、宽慰。 好不容易等公孙辛夷心中舒服了,脸色渐渐缓和。 转而便看到另一旁的姜婉脸上笑意虽然不减,但那抹笑容到底有多假,不言而喻。 什么叫按起葫芦起了瓢? 这就是。 正思忖着怎么打破僵局的韩绍,忽然听得公孙辛夷道。 “听说咱们的冠军侯爷,新纳了一房妾室?” “如今于侯府之中,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整座侯府里里外外,所有侍女、仆从全都是公孙辛夷一手安排的。 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她的眼睛? 见公孙辛夷提到这个,姜婉本打算替她的绍哥儿遮掩一二。 可刚刚韩绍当着自己的面,对着公孙辛夷一通温言软语,她心中正是酸涩难言的时候。 索性笑着拱火道。 “这个妹妹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妹妹也管不了。” “姐姐,你说是吧?” 姜婉这声‘姐姐’咬字颇重。 除了给韩绍上眼药外,更有几分将公孙辛夷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毕竟之前公孙辛夷以近乎强抢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出现在她面前。 姜婉为了绍哥儿退后了一步。 认下了这个‘姐姐’的名分。 如今绍哥儿不声不响就纳个妾,她姜婉这个做妹妹的管不了。 自然该你公孙辛夷去管。 公孙辛夷不傻,一眼就洞察了这女子的险恶用心。 无非是撺掇着自己去跟韩郎去闹,然后她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但什么叫阳谋? 阳谋就是伱明知道对方在使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对方设下圈套里跳。 这姜婉摸准了自己直来直去的骄傲性子。 不开口还好,要是开口了,却虎头蛇尾。 日后还怎么在后宅竖起大妇的威风? 瞬间回过味来的公孙辛夷,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刚刚提起这个话题了。 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而已。 无身份,无背景。 能不能继续受宠都还两说。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坏了她跟韩郎的情分,实在是不值当。 正左右为难之际。 却见韩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丢在桌案上,冷声道。 “够了,你们究竟是给我送行,还是赶我走?” 面对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变脸。 公孙辛夷还好,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韩某人甩脸子了。 算是有了些抗性。 从未见过绍哥儿这般模样的姜婉,一下子就慌了。 赶忙伸手拉住韩绍,然后看向公孙辛夷埋怨道。 “姐姐你也真是的,绍哥儿即将远行,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况且只是妾室而已,纳都纳了,又不能退回去。” “平白让外人看了绍哥儿的笑话。” 武者气血旺盛。 纳上几个姬妾,其实再是寻常不过。 公孙辛夷和姜婉之前的矛盾争端,也不在有你无我上。 争的是嫡庶。 此时,听闻姜婉这一番指责自己的话,公孙辛夷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恶人她公孙辛夷做了。 她不但拿自己做筏子在韩郎面前卖了乖,竟还不忘指责自己!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这时,姜婉竟然哧溜一声缩在了韩绍怀中,抬头看着韩绍露出一脸害怕的表情。 韩绍低头看了一眼姜婉。 又看了一眼气得脸色涨红的公孙辛夷。 本以为吓一吓她们就能将事情掩盖过去的韩绍,头痛不已。 不得不说,姜婉这战斗力可真不是盖的。 除开那张温婉可人的面容,极具欺骗性外。 市井出身的她,对上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孙辛夷。 二人在公平对决的前提下,公孙辛夷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原因就在于公孙辛夷太过骄傲,也太顾及颜面。 姜婉可以肆无忌惮玩弄她的‘狡猾’,公孙辛夷却不行。 说玄乎一点。 公孙辛夷的出身,注定了她行事更注重势。 而姜婉却偏向于术。 这一点很像刘邦和项羽。 别的不说,就拿对待韩绍那些下属来说。 公孙辛夷从来都是抱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态度。 平日里除非必要,向来不会跟他们多说半句。 但姜婉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那几名亲卫小卒,她每每遇到了也是笑着应对。 有时还会关心他们的衣食,可还习惯。 并不时送上她亲手所做的糕点吃食。 如此体贴入微,自然引得那些士卒对她颇为亲近。 唯有吕彦这个明眼人,颇为害怕这个未来主母。 因为他在面对姜婉时,有时候总会有种面对韩绍这个侯爷的感觉。 不同的是,他跟着侯爷出生入死过。 知道侯爷不会害他。 但这位未来主母就不一定了。 现在还好,以后呢? 不好说的…… 所以吕彦一直对姜婉敬畏有加,哪怕姜婉无意间丢过来一个眼神,他也会在心中思忖片刻,这个眼神有没有什么深意。 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韩绍虽然不知道吕彦的戒惧,但姜婉的性子,他却是摸透了。 先前短短几日相处,他便感觉到了。 相较于公孙辛夷,姜婉跟他才是一路人。 两人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很像。 有时候姜婉的某些作为,甚至给韩绍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这也是韩绍一直拖着没有给姜婉提升实力的原因所在。 骤然获得的力量、权势,总能勾动人心之中暗藏的魔鬼。 他想等姜婉更成熟一点,等她慢慢习惯了身边突如其来的翻天覆地变化。 再给她补足力量上的短板。 以免坏了彼此这番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维度的奇妙情意。 就如同此时。 韩绍静静地看着缩在自己怀中的姜婉表演。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姜婉,下意识避开了韩绍那双仿佛能看透她心底的眼眸。 有些怯怯地道。 “绍哥儿你别这般看我,我……我害怕……” 知道怕就好。 他终究不是绍哥儿。 不会毫无原则地宠爱她。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少女,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所以在短暂沉默片刻后,韩绍口中淡淡道。 “木兰比你年长,性子又直,不要总是欺负她。” 姜婉眼神委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她欺负我! 她从我身边抢走了你! 是的! 姜婉从来都没有在韩绍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与大度。 她不怪她的绍哥儿。 却对公孙辛夷心生怨恨。 恨她的霸道、恨她的高高在上。 或许从公孙辛夷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就变了。 曾经眼里只有绍哥儿的明媚少女,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厌恶一个人。 可偏偏为了她的绍哥儿,每次面对对方她都要对她浅笑应对。 这份委屈,谁懂? 只是就在这时,一记唇印重重烙下。 额间滚烫。 姜婉眼中闪过的一抹戾气,有如冰雪般渐渐消融。 错愕、迷茫间。 韩绍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 此时的她正因为韩绍的维护而暗自欣喜。 可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骄傲,却让她强崩着冷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开心的神色。 只是吃了甜枣,哪能不挨大棒? 韩绍手指轻敲桌案,面上看不出情绪道。 “你很得意?” …… (本章完) 197.第194章 分魂之法!道兵韩九!(第二更 第194章 分魂之法!道兵韩九!(第二更!) 太康六十年,正月初四。 迎神。 传闻这一日,诸神降临人间,众生恭迎。 所以已经热闹数日的镇辽城,又换了样。 特别是在看到本该数月之后才会盛开的朵,悄然绽放。 不少百姓呼吸着骤然变得温暖的北风,口中连连惊呼‘祥瑞’! 今年必然会是一个好年景! 韩绍听着外间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却是蹙起了眉。 就算没有李文静的提醒,他也知道极端、反常的气候变化,不会是所谓‘祥瑞’。 而是灾难! 不过这些事情有李文静和公孙度在上面顶着,暂时不需要他操心。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在幽北之地站稳脚跟。 然后静待始毕那条疯狗的卷土重来。 “侯爷,将士们已经全部归营了。” 午间,踏进院中的吕彦躬身禀告。 韩绍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道了一声。 “辛苦了。” 临时起意让将士们归营,单单只是通知下去,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韩绍只是跟吕彦知会了一声,便没有多管了。 料想这厮这几天怕是要跑断腿。 韩绍摆手让他留下用饭,吕彦犹豫了一下。 可面对韩绍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他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没办法。 高坐主座的侯爷,一左一右两尊大佛在堂上杵着呢。 所以在一通不顾仪态的狼吞虎咽后,便忙不迭地逃了。 “他在怕什么?” 公孙辛夷在替韩绍解好肉食后,撒上香料,这才递给韩绍。 韩绍举起姜婉给他添的酒水,失笑道。 “因为璇玑的事情,他怕被你们迁怒。” 迁怒他作什么? 公孙辛夷有些不解。 事情是韩绍干的,人是韩绍纳的。 他一个亲卫统领难不成还有胆子阻止? 倒是一旁的姜婉笑道。 “这个吕彦就是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想得多。 想多了,就容易自己吓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身为亲卫性子谨慎一点,总归是好事。 刚准备替韩绍续上一杯酒水的姜婉,却被韩绍挥手拦住了。 “不饮了,待会儿就要归营了,一身酒气不像话。” 虽然这点酒气,以他的修为,一念就散了。 但这样一来,跟喝水又有什么区别,索性不饮了。 听闻韩绍这话,两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淡化。 一股难言的离愁别绪,在堂中萦绕不散。 对此,韩绍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闷头用饭。 昨日敲打完姜婉,也没放过公孙辛夷。 两人总算消停了许多。 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味的纵容与宠爱,反而不是长久之道。 韩绍以前很擅长这个。 只是之前都是一对一的单独‘辅导’。 如今一对二,方法就要变一下了。 他需要让自己在大多时候充当一个裁判,而不是亲自下场踢球的球员,又或者是两人脚下争夺的皮球。 虽然这样一来,会导致有些东西不再纯粹与美好。 但总比彻底玩崩了强。 用完饭食后,韩绍见气氛沉闷,姜婉甚至红了眼眶。 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取出两块早就准备好的暖玉,一左一右递给两人。 “里面有我斩下的两道分魂,若是有危险,可以护你们周全。” 分魂之法,不太好弄。 这还是韩绍硬着头皮,再次打开那副美人图跟那位大雍长公主要的。 韩绍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出卖色相。 但看那位长公主的样子,对方看起来确实挺高兴。 言语间,甚至对两人下次见面颇为期待的样子。 韩绍无奈。 前世自己这张脸就容易招蜂引蝶,没想到这换了人间,竟还是逃脱不掉这般宿命。 真是时也命也! 公孙辛夷和姜婉自然不知道韩绍心中的这般感慨。 更不知道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神都,竟然还有虎狼潜行,悄无声息地觊觎某人。 她们只是在听到韩绍说到‘斩’字时,心疼不已。 姜婉修为尚且,对于修行一道的忌讳知道的还不多。 公孙辛夷却是知道。 修行到韩绍这个境界,神魂虽然强大,但若是受损,不但会影响修为,甚至稍有不慎还会坏了根基。 从此止步于第六境,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你没事吧?” 见公孙辛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神色紧张。 韩绍笑着摇头。 “放心,没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说起来有点惭愧。 这两道分魂是他从前身留下的魂壳斩下来的。 至于他的本命神魂,韩绍本能地觉得祂不能动。 除了维持祂的完整性外,韩绍每次动用祂的时候,冥冥之中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 所以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见韩绍神色认真,不像说谎的样子。 公孙辛夷终于放下心来。 “斩……斩魂,一定很痛吧……” 姜婉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想到韩绍为了她们承受这种裂魂之痛,她就感觉手中的暖玉格外滚烫、沉重。 韩绍本想说,‘一般、还行,不算疼……’ 可旋即眼珠子一转,便叹息道。 “只要伱们能平安无事,不让我操心,我没关系的……” 响鼓不用重锤。 韩绍这一句‘我没关系的’,就连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公孙辛夷,也泛红了眼眶。 握着手中的暖玉,一时无言。 韩绍见状,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中再次取出那颗蜃珠。 上次送给公孙辛夷,她没要。 韩绍也就没有勉强,现在倒是发现这玩意儿挺实用。 除了能布下第八境的残缺法域外,竟然还能藏活物。 之前用虞璇玑那只玉兔做了实验,出来的时候依旧活蹦乱跳的。 就挺好。 韩绍莞尔一笑,挥手间,便是一道壮硕的精赤身影出现在堂中。 正是之前差点让北固宗一举翻盘的恐怖道兵。 只是此时的道兵,在韩绍打下神魂烙印后,身躯已经恢复了常人大小。 可尽管如此,当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人看到这道兵身上密布的繁复符文,以及缠绕其身的粗壮铁素,还是一阵骇然。 这时,韩绍对着公孙辛夷歉意道。 “婉娘修为弱,这具道兵就留给她防身,木兰你没意见吧?” 公孙辛夷心中无奈。 既然韩绍都这般安排了,她还能说什么。 而且她看出来了,虽然这具道兵虽然被遮掩了大部分气息,但那不经意间溢出的气机,甚至就连她也感到了几分惧意。 想来最少也是第六境。 如此珍贵之物,他说送就送了,公孙辛夷难免心中泛酸。 只是在想到韩绍当初也准备将那枚蜃龙遗珠送给自己。 公孙辛夷心中总算平衡了些。 于是随后便点头道。 “我没什么意见。” 只是她没意见,姜婉却是有意见了,赶忙道。 “我不用,你留着防身吧。” “而且我一个女子,带着这个道……道兵出门,像什么样子?” 后半句不重要。 前半句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在她心中,她自己不重要,绍哥儿的安危却是大过天。 只是韩绍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直接从姜婉身上摄来一袭气息,用秘法打入那名为‘老九’的神魂深处。 口中沉声道。 “以后你名韩九,记住她的气息,她就是你的主母。” “若是她有所损伤,你……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 韩九那双赤红的眸子闪过一抹畏惧。 脑海中那残缺的神魂,更是一阵战栗。 片刻之后,轰然单膝跪地。 “喏。” “韩……韩九,见……见过主母。” 这一刻,本以为只是一具人形兵器的公孙辛夷,不免有些惊异道。 “他是活的?” 韩绍闻言,笑道。 “算是半死不活吧。” “至于说能不能重活一世,还要看他的造化。” 事实上,在韩绍看来。 一个‘人’的存在,其根源在于【记忆】。 若是【记忆】不存,就算躯体神魂完全复生,那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 说完,韩绍看着韩九精赤上身的样子,确实有些不雅。 转而便对公孙辛夷道。 “回头让人给他打造一身镇辽甲吧。” 有甲胄遮掩,就算是走出去,也没有这般骇人了。 ‘哼!考虑得倒是周全!’ 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 心中不免对姜婉生出几分嫉妒。 可随着韩绍传音安慰道。 “你是姐姐嘛,大度一点。” 公孙辛夷很快便开心起来。 这般安排之后,韩绍思忖了一阵,见没什么遗漏的了,心中顿时稍稍安定。 这一次北行,短时间怕是回不来了。 公孙辛夷本身有元神境的修为在身,又有辽东公孙在背后撑腰。 除非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没有会蠢到打她的主意。 唯有姜婉无依无凭,若是出点什么意外,韩绍就算是事后将整个天下掀个底朝天用来报复,也无济于事了。 所以韩绍明知道韩九这具道兵,唯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还是迫不得已将之留了下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谨慎。 …… 午后。 换上一身公孙度私库里珍藏的墨家玄甲的韩绍,大步出门。 瞥了一眼在外间等候的吕彦等亲卫,沉声道。 “上马!” 说话间,早已在虚空中来回踏步,等得不耐烦的乌骓龙驹欢快地长嘶一声,落下身形。 镇辽城虽好,小母马也很润。 但哪有跟着主人在草原纵横驰骋,来得痛快。 韩绍翻身跃上乌骓马背,顺势在那颗狰狞马首上,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 “蠢货!让人算计了,还乐呵呢!” 这段时间,这孽畜糟蹋了不少母马。 或许要不了几年,整个镇辽军就会多出一支龙驹骑军了。 这事当初李文静要将它留在将军府,他就看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回头上门讨要便是。 韩某人的便宜,哪有这么好占的? “出发!先去营地!” …… 求下月票,看能不能到两千吧 (本章完) 198.第195章 烽堡!狼烟!归义奴儿军! 第195章 烽堡!狼烟!归义奴儿军! 【晴,游骑一伍及子时三刻方向,夜未归,太康六十年正月初三,定风堡烽帅柳岳】 柳岳在录事册上写下今日的内容后,便叹息一声搁笔起身。 怕是回不来了。 踱步出了居舍,几个闪身便出现在了烽堡的最高处。 瞭望了一阵后,见子时三刻方向,依旧没有出现想见的身影,神色终见落寞。 下到烽台,负责今日轮值的一什戍卒抱拳见礼。 “烽帅!” 柳岳笑着点头回应,而后问道。 “可有异动?” 什长孙克赶忙道。 “回烽帅,并无异常。” 柳岳闻言,隐约蹙眉了一下,却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表现出来。 “好,本帅知道了。” 说着,顺势拍拍将士们的肩膀笑道。 “正值年节,兄弟们还要轮值,辛苦了。” “等下了值,孙克你去库房领些酒水,让兄弟们暖暖身子。” 这话一出。 孙克这一什人顿时大喜。 他们这些烽堡戍卒孤悬草原,平日日物资调转不易。 就算是一碗浊酒,也是紧俏之物。 于是当即大声谢道。 “谢烽帅赏!” 柳岳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被草原风霜吹得肤质粗粝的麾下儿郎,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而后带着几分感慨道。 “本帅知道戍卫此地颇为辛苦,兄弟们再忍一忍吧。” “料想明年这个时候,大家就能于家中和家人团聚了。” 烽堡戍卒三年一轮转。 大多都是幽北边城士卒出身。 他们这一堡戍卒运气好,从去年那场血腥修罗场上活了下来。 虽然过程并不光彩。 但点燃烽火狼烟的指责却是尽到了。 所以事后被免于问责,等那些蛮狗退去,便奉命重新回到了堡中。 听到柳岳这话,一众戍卒神色一阵恍惚。 这一晃眼,竟然已经戍边两年了啊。 不过一想到,今年年末戍期便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一众戍卒顿时高兴起来,脸上也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其中一个戍卒忍不住道。 “是啊,年末就可以归家了。” “离家两年多,也不知道我家那皮猴子长高几许,壮不壮实。” 这话说着,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谁说不是呢,离家时,我家那崽子连阿爷都不会叫,这会……哎……” “还有我家闺女,算下来今年该及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许个好人家。” 穿上这身甲,他们都是士卒。 可脱了这身甲,回到家中,他们也是普通俗人。 出门在外,妻儿父母,谁不挂念? 只是一旁的什长孙克眼看兄弟们在锋帅尽是嘀咕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赶忙打断。 并顺势转移话题道。 “不过说起来,今年好像比去年好熬一些。” “最起码没有去年那么冷,是吧?” 去年这个时候,这草原上的北风跟刀子一样,夹杂着风雪。 站在这锋台之上,连嘴都张不开。 这一过年节,天气好像一下子就变暖和了。 风吹在脸上,不但没有那种宛如凌迟的痛楚,甚至感觉有些舒服。 仿佛一下子从寒冬跨到了暖冬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孙克这话,作为定风堡烽帅柳岳有些怔神。 视线下意识望向了北方吹来的方向。 正皱眉沉思间,忽然神色一变,身形瞬间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不等身形重新落下,便裹起真元之力沉声喝道。 “敌袭!点狼烟!备战!” …… 烽堡,又名烽燧、烽堠。 是各方异族和大雍边城之间的武力屏障。 若是遇到异族大规模入侵,更有提前示警的作用。 每堡戍卒没有定员。 但大抵上维持在半曲之数,差不多二百到三百之间。 此时,定风堡上空燃起的狼烟,笔直冲霄。 就算四五十里之外,也能看到。 远处的其他烽堡看到了。 身处南方二十多里,一行两千余人的蛮族少年自然也看到了。 正被一众蛮族少年围坐在首位的铁木阿骨打,望着视线中那道狼烟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前方应该有座烽堡,他们遇袭了。” 台吉动作细致,学着雍人的样子,用刀子解着身前的肉食,口中不急不缓道。 如此别扭的动作,自然引得一旁不少少年心中不满,暗自嘲笑。 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他们这些草原的苍狼子孙,就该大口撕咬。 可心里嘲笑归嘲笑,他们却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在他们不少人眼中,这位副统领就是一个疯子。 属于前一刻还笑着跟你寒暄,下一瞬就能摘下你头颅的那种。 面对这样的人,谁不怕? 只是听闻这话的铁木阿骨打,却是蹙眉道。 “伱怎么会知道这些?” 已经解好一份肉食的台吉,想了想,顺势放到铁木阿骨打面前。 而后轻笑道。 “阿骨打,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奴隶了,要善于学习。” “多问,多听,你也会知道。” 听台吉提起他曾经身为乞颜部奴隶的身份,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不满。 只是没等他说什么,身边簇拥着的那一群人当即有人跳了出来。 怒视台吉道。 “放肆!统领当面,直呼其名!” “台吉你……” 可这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而后便是视线不受控制的翻转。 台吉将手中的脑袋,丢皮球一般丢到所有人面前。 口中笑道。 “真是奇怪,这种蠢货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着,丝毫不顾及刀上的血迹,继续不紧不慢地解起肉来。 肉上沾了血,台吉也不在意。 “感谢主人,赐台吉饱腹。” 收起笑意,面色肃然且虔诚的台吉,啖之。 随后抹了嘴角沾染的血迹,冲铁木阿骨打漠然道。 “阿骨打,你变了。” 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两千骑统领身份的铁木阿骨打,听闻这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默然食肉。 几口之后,忽然吩咐道。 “快食!用完饭食!我们去替……解围。” 说完,不管身边那些蛮族少年如何反应,口中叹息一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学习?” “又怎么知道我没去问,没去打听?可是……” 台吉闻言,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铁木阿骨打。 只见这位被主人数次赞誉的同族天骄,此时眼神迷茫中带着几分委屈,甚至是屈辱。 “台吉,他们不相信我们这些……蛮狗……” 定北城,空空荡荡,守军不多。 可在主人离开之后,他们便被赶出来了。 就连主人离开时,留给他们的不少物资,也被他们截留了。 为了节省粮食,他们甚至沦落到要靠猎杀狼群充饥。 这跟当初他们想得一点也不一样。 曾经心中怀有多大的期望,此时的落差就有多大。 别说是其他蛮族少年了,就算是铁木阿骨打也有些……不满。 他们从来没奢望过自己这些跟着主人一路冲杀屠戮无数部族的人,能和雍人一样论军功、获得赏赐。 他们只想着能有一处容身之所,给予他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尊重。 可是就这点东西……他们都不肯给自己。 台吉看着铁木阿骨打,过了片刻,忽然笑了。 “阿骨打,你变贪心了。” “我记得你当初跪着爬到主人面前的时候,只是卑微的想要活下来。” 贪心? 或许吧。 每一人心中都有一匹狼。 贪婪。 得寸进尺,得尺进丈,这才是人性。 与自己这些人相比,台吉反倒是像一个异类。 每天都是笑眯眯的。 就算是每次向那些雍人求问时,面对那些雍人的诘难,甚至侮辱。 他也是笑着鞠躬作揖,神态谦恭。 这样的做派,是铁木阿骨打学不会,也不想学的。 因为他铁木阿骨打有他的骄傲。 曾经身为铁木部少族长的骄傲。 “你说……主人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铁木阿骨打这话说的时候,语调艰难中带着几分茫然。 以及那一份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感觉到的……希冀。 可台吉却感觉到了。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台吉,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心中甚至生出几分乐见其成的……希冀。 他跟铁木阿骨打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是狈。 就算是主人帮他补足了那一双天生残缺的前腿,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匹狼了。 可他清醒地知道,本质上还是狈。 而狈,是不能独立生存的。 可铁木阿骨打不同,他是天生的狼。 甚至是头狼。 而头狼又怎么会甘心,一直在主人面前当一条呼来喝去的狗? 被台吉脸上那抹笑意,笑得有些不自在的铁木阿骨打,忍不住皱眉道。 “你又笑什么?” 台吉闻言,呵呵一笑,摇头否认道。 “没什么。” 嘴上这般说着。 心中却是乐开了,欢快地呐喊道。 ‘阿骨打!勇敢地去背叛主人吧!’ ‘没有你这匹叛逆的头狼,怎么显现出台吉这头忠犬的忠心?’ 这一刻的他,甚至已经幻想着自己作为忠犬,引着主人将这些肮脏、愚蠢的虫豸全部屠光的场景了。 ‘那一定很……痛快……哈哈——’ 无意中瞥见台吉眼中那一抹疯狂的火苗。 铁木阿骨打背后微凉,眼神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你真是个疯子!” 这般咒骂一声,铁木阿骨打手中的狼肉,顿时没了胃口。 霍然起身,沉声道。 “为主人尽忠的时候到了!” “收拾一下!上马!准备出发!” 听闻铁木阿骨打这话的一众蛮族少年,虽然有些不情愿。 但还是迅速丢下手中的肉食,收拾好东西后,翻身上马。 这些都是当初他们跟着陷阵营学来的。 铁木阿骨打执掌他们以来,也贯彻很是彻底。 平日里但凡谁动作慢了,就是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 而疼痛,向来是记忆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很快一行两千余骑的身影,便向着烽火燃起的方向策马狂奔而去。 只是就在这急速行军途中,铁木阿骨打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意外的话音。 “头领,要不……我们别去了……” “雍人那般对我们,不值得我们为他们卖命……” 铁木阿骨打面色一沉。 瞬间回首望去。 只见一道锐利的视线,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 铁木阿骨打沉声道。 “非是为雍人,而是为主人,你不要搞错了。” 那少年闻言,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咧嘴笑道。 “主人南归日久,何时想到过我们?” “或许早就将我们忘了也说不准……” 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你的意思是?” 那少年见铁木阿骨打似乎有所意动,眉宇间略带喜意。 “咱们走吧!这片幽北草原咱们待不下去,咱们还可以去并州!” “并州不行,还可以去凉州!” “统领如今有我们两千余苍狼子孙,何处去不得?” “到时候咱们可以【铁木】为姓!拥戴统领为族长!” “以族长的能力,来日一旦成势,未必不能成就一方草原霸主!” “成为无数部族、无数族人敬仰的大汗!” 不得不说。 此人一番言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听起来极为诱人。 毕竟无数年来,草原上很多霸主起家时的本钱,并不强大。 甚至还不如现在的铁木阿骨打。 他们都能够成事,他铁木阿骨打又如何不能?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那就是他们都是当初各部族经过死亡筛选,遗留下来的精华。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不错的修行天资。 只要给他们时间,就算是没有主人赐下的造化,他们也能迅速成长起来! 而且就算不能短时间完成蜕变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还很年轻! 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 那给铁木阿骨打传音的少年,说完这些后,眼中现出几分狂热。 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 就算是铁木阿骨打也不能! 果然在听完这些后,铁木阿骨打回过头似乎沉思了一阵。 而后忽然单臂举起,示意正急速前进的大军停下。 调转马首后,铁木阿骨打也不传音,直接望向他沉声开口道。 “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那少年见状,略作犹豫地与身边一些对视一眼。 随后策马出阵,断然道。 “当然不是!” 说完,很快便有百余骑策马走出,跟那少年走到一起。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只要统领愿意,我们可以奉统领为主,让整个草原都响起统领【铁木】之名!” “不错!只要统领点头,统领以后就是我们族长!” “族长但有所命,我等无有不从。” 铁木阿骨打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身后那些身影,沉声道。 “只有你们?还有么?” 见铁木阿骨打没有立即答应,那百余骑闪过一抹急切与焦躁。 目光同样扫过其他骑军的身影,目光热切地将刚刚对铁木阿骨打说的话,换了个称谓复述了一遍。 片刻之后,果然又有数十骑策马出阵。 台吉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些人,然后又看向铁木阿骨打,似乎想看他到底如何抉择。 而这时,铁木阿骨打忽然望向了他。 “台吉,你怎么看?” 台吉哈哈笑着摆摆手道。 “你是统领,我只是个副统领,你自己看着办。” 铁木阿骨打闻言,沉吟了片刻。 “就只有你们?” 说完,见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 忽然将手摸向了腰间的刀兵。 和大多数人不同。 他这柄长刀,是主人送的。 名为【镇辽】。 铁木阿骨打忽然笑了,带着几分释然。 “我归义营容不下这等对主人不忠的叛逆之徒。” 说着,扬刀出鞘,手中对着场中近两百骑虚空一指。 “都杀了吧。” …… (本章完) 199.月末最后一天了,做个总结 月末最后一天了,做个总结 首先,自我检讨一下。 更新不给力,每天5k到6k的更新量,在这个卷到飞起的年代,确实渣了点。 下月争取振作。 试试看能不能稳住8k,力争过万。 其次就是剧情的问题了。 因为更新的问题,铺垫时间过长了,兄弟们怨言不少。 不过正好月末结束了,新篇章也开始了。 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最后,月票抽奖后天吧,抽完之后,应该最迟十号会发到你们手上。 emmm,最后再厚颜求个票吧。 这个月两千都差一点,有点难看,希望兄弟们支持一下。 (本章完) 200.第196章 忠诚 援军 席卷 第196章 忠诚 援军 席卷 随着铁木阿骨打的话音落下,两千骑略微犹豫了下,而后快速分化。 那些早前匍匐在韩绍马蹄下的蛮族少年,最先做出了反应。 一阵铿锵的拔刀声后,迅速对场中那鼓动铁木阿骨打叛逆的近两百骑完成了合围。 剩下的那些人眼看这一幕,不禁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他们没想到刚刚还一同喝酒食肉的同族,下一刻竟然就开始了拔刀相向!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按住了刀柄,却不知道面对何方。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他们做出抉择了。 完成合围一成,虚指长刀的铁木阿骨打口出已经吐出一个字。 “攻!” 几乎是瞬息之间。 骑弓攒射! 伴随着一阵短促的惨嚎,马蹄骤然踏动。 铁木阿骨打已经一骑当先,率先冲入了那近两百骑之中。 刀罡纵横,鲜血飙射。 …… 这一场杀戮,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场中已经伏尸一地。 失去主人的战马,睁着大眼有些茫然在原地踱着步子。 仅剩的几名蛮族少年双目赤红,怒视着铁木阿骨打。 “阿骨打!你这个蠢货!你会后悔的!” “错过这个机会,你一定会后悔的!” 铁木阿骨打面无表情地提着滴血的长刀,顺势拦住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骑军。 口中漠然道。 “蠢,不可怕。” “蠢,而不自知,才可怕。” 说完,座下铁骑策动,手中的长刀于须臾间划过几人的脖颈。 鲜血温热。 铁木阿骨打站在一地尸骸、残肢中,环顾四周。 有如一头凶残的狼王,狞视群狼。 被他目光扫过的所有人于马上低头抚胸,表示臣服。 唯有台吉从始至终,都在用那副笑眯眯的神情,看着铁木阿骨打。 铁木阿骨打蹙了蹙眉,而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让伱失望了,台吉……” 台吉不置可否地继续笑着,没有接话。 他就像是一匹于狼群中游离的孤狼,看似身处狼群,却总显得格格不入。 铁木阿骨打曾经想过试着同化他。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失败了。 后来铁木阿骨打才明白过来,用孤狼来形容台吉并不准确。 他不是狼。 而是一只长在狼窝里,披着狼皮的牧羊犬。 而他们也不是狼。 而是披着狼皮、长着獠牙和利爪的……羊。 挥手抖落长刀上滚动的血珠后,铁木阿骨打归刀入鞘。 策马踱步到台吉身边,漠然道。 “仅此一次,再有下次,就算是拼着被主人责罚,我也必斩你!” 台吉笑了,有些古怪道。 “你觉得是我鼓动的?” 铁木阿骨打声音冷漠。 “不是么?” 台吉摇头失笑道。 “虽然我觉得这些虫豸该死,但他们毕竟是主人的财货。” “没有哪头牧羊犬会主动咬死羊圈里的羊,你说对么?” 台吉这话说得很对。 但铁木阿骨打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毕竟有的时候稍微蛊惑几句,有些蠢货就会主动跳出来寻死了。 眼神瞥过台吉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容,铁木阿骨打冷哼一声。 “姑妄信之。” 说完,又补了一句。 “不是只有你对主人忠诚。” 台面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姑妄信之。” 嘲讽? 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怒意,却也没有与他继续纠缠。 马缰一引,口中沉喝。 “继续前进。” …… 烽堡,定风堡。 狼烟笔直,风吹不散。 只是点燃烽火之后的定风堡众人却没有继续管了。 “射!” 烽堡上的戍卒快速拉动着手中的弓弦,甚至根本不用瞄准,就能射下一骑。 因为下方蜂拥冲来的蛮族骑军,实在是太密集了。 一眼看去,起码四千骑! 与之相较,他们这座只有两百四十多人防守的简陋烽堡,宛如巨浪冲击之下的礁石。 一旦被其淹没,必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烽帅柳岳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冲临堡下的蛮族骑军,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毫无疑问,昨晚没能回来的那一伍游骑,已经阵殁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为那一伍儿郎悲伤了。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也会阵殁在这里。 包括堡中的二百四十多已经朝夕相处两年有余的将士…… 顺势抓住一柄从堡下射来的利箭,柳岳咬着牙关将之折断。 无人看到他刚刚用力折断箭矢的手掌,隐隐地颤抖。 他也是人。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会恐惧。 可作为烽帅,作为这二百四十多人的主心骨,他不能表露出来。 甚至面对将士们投来恐惧的眼神,他还要笑着朗声安慰道。 “放心!烽火已燃,援军很快就能到!” “大家撑住!” 听到他这话,已经有些绝望的将士们,心中稍稍一安。 有援军就好。 只要他们能撑过一段时间,等援军到了,到时候内外夹击,没准儿还能搏上一番军功! 等年末带着赏赐回家,也能风光一把。 于是这座不大的烽堡台上,将士们士气一盛,尽皆怒吼一声。 “杀蛮狗!”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刚刚给他们鼓舞士气的烽帅柳岳,心中却是苦笑。 哪有什么援军? 因为去年年末那场大战的缘故,整个幽北草原上的烽堡群几乎被一扫而空。 虽然等蛮狗退去后,新补充了一些戍卒。 但时间太短了,根本无法恢复战前的规模。 据他所知,离定风堡最近的两座烽堡,加起来也不过跟他们定风堡相当。 其中还有不少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卒。 这样的实力,别说是前来救援了,就算是自保都做不到。 看着将士们奋力拉动着弓弦,并且不断用守城器械杀伤着蛮骑的奋勇场景。 柳岳心中对将士们说了一声抱歉。 是他大意了。 之前觉察到那一伍游骑没能回来,他就应该立即去看一看的。 而不是想着等巡查完烽堡再去。 这一耽误,就误了大事! 这也是柳岳的性格缺陷。 虽然对麾下很宽容,很得将士信赖,但为人太过优柔寡断,做事也磨叽。 只是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蛮骑大军来得太多,已经兵临城下,由不得他们再像去岁一般抽身退去了。 ‘唯有死战了……’ 堡下四千蛮骑马蹄如雷。 来去如风。 很快前锋便越过了一箭之地,而这时他们的反击也开始了。 “射!” “射!” 随着一声声蛮语吼出的声音。 只见下方的蛮骑迅速拉动了马侧的骑弓,张弓仰射。 目睹这一幕的柳岳,没有丝毫的犹豫,瞬间下令道。 “箭雨!避!” 不得不说,定风堡的这些戍卒虽然比不得镇辽军的那些精锐。 但基本的武卒素养还是有的。 对柳岳这个烽帅也极为信服。 听到一声令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便举盾而立。 可尽管如此,一阵密集箭雨落下的铎铎声中,还是传来几声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 而后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嚎。 柳岳体内真元一裹救下两人,其中一人惊魂未定地道。 “谢过烽帅!” 可另一人却是没有动静。 柳岳低头看去,一箭刺在肩膀处,一箭正中眉心。 柳岳记得就在这片刻之前,这戍卒还在担心家中已经是及笄之年的闺女,有没有许一个好人家。 此时却是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毙命。 这就是战场。 生死的一念之间。 任何的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这般的苍白与无力。 默然放下尸体。 柳岳看着那些丢下铁盾重新开始张弓的士卒,叹息一声。 而后将注意力全部投入了堡下那些蛮族骑军身上。 不出意外,借着那一阵箭雨的工夫。 蛮骑前锋再次逼近了堡下一大段距离。 须臾之后。 一连四名气息雄浑的身影,猛地从马上冲天而起。 先天宗师! 没什么好意外的。 如此大规模的骑军,要是没有先天宗师才显得意外。 甚至出现天门境大宗师,柳岳都不奇怪。 眼看着四名先天宗师联手冲上虚空,即将登临烽堡。 这一刻的柳岳没有丝毫的犹豫。 口中爆喝一声。 “破罡弩!临机射之!” 说话间。 本人腰间长刀出鞘,同样腾空而起。 这个时候他必须上了,否则的话,等到这四名先天宗师突入烽堡,转眼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而缺口一旦产生,想堵就没有那般容易了。 到时候定风堡这两百多人,必死无疑。 …… 惨烈的攻防交锋,毫无意外地如期而至。 面对四千骑蛮族大军的狂攻,定风堡宛如风中残烛,又如巨浪拍击下的孤舟。 好似旦夕间便要覆灭。 一身先天真元已经变得稀薄的柳岳在死战。 不断锐减的二百四十多名戍卒也在死战。 这一刻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至双眼血红的他们,没人再去想年末回家的事情。 唯有死前的弥留之间,或许会在眼前闪过家人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容。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扬起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双方的注意。 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抵挡住四名同境先天宗师的柳岳,目光扫过远处。 面上浮现出一抹狂喜。 “援军!援军来了!儿郎们撑住!” 听到这话的残存戍卒,本已经绝望的心中,生出一抹希冀。 瞬间士气再振,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怒吼道。 “杀蛮狗!立军功!” 与之对应,那些蛮族顿时一阵混乱。 目光瞥向远处的方向,只见烟尘的动静不小。 粗粗估算也有两千骑。 有些蛮骑见状,心中惊慌之下,甚至顾不上正在攻城的同族,直接调转了马首,扭头就跑。 就连烽堡上与柳岳交战的四名先天宗师,也是脸色一变。 其中一名先天宗师甚至因为慌乱,被寻到机会的几门破罡弩,生生钉杀在虚空。 实际上也正是有这几门破罡弩的存在,这定风堡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是就在双方局势即将逆转的时候,不时用余光扫向远处的柳岳,脸上的狂喜忽然僵在了脸上。 一张原本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色,瞬间煞白。 因为视线中远处那一行两千骑军,一眼便可分辨出,他们归属于……蛮族! 援军来了…… 可惜可不是他们的。 心中冰凉一片的柳岳,下意识想要抽身逃遁。 毕竟只要他想逃,凭借他强上一线的修为,仅剩的三名蛮族先天是拦不住他的。 就算是堡下的几千蛮族大军也拦不住。 可当他望向堡上那些依旧在拼死血战的将士们,他终究是没有。 或许这也是他优柔寡断的表现之一吧。 ‘今日唯死而已……’ 没有什么为大雍尽忠的大义。 有的只有这两年多年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今日他们这些戍卒,可死。 他这个烽帅,亦可死。 柳岳手中长刀悍然一斩。 已经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而被他这副拼命架势吓了一跳的三名蛮族先天,抵挡了一阵。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令先行撤退的时候。 忽然哈哈一笑。 “吓我一跳,原来不是这些南狗的援军!而是我们的!” “狼崽子们!杀!打破这龟壳!” “咱们饱腹一顿!” 彼其娘之! 狗曰的可汗! 狗曰的雍人! 去岁一场大战,跟着可汗南下发财的美梦轰然破碎。 族人们更是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族中,这才发现部族也没了! 白灾之下,人畜不生,他们这些回到草原的人,差点饿死、冻死在草原上。 这种绝望谁能懂? 要不是饿急了,谁愿意再南下搏命? 想到这里,说话那蛮族先天嘴角泛起一抹狞笑。 而这时,远处的那支‘蛮骑’也到了。 看着那些熟悉的同族面容,原本陷入惊慌中的数千蛮骑,心中一定。 而后大喜。 可随后又开始忧虑,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这小小烽堡中的粮食够分吗? 只是很快他们就顾不得这些了。 就在他们心中冒着无数复杂想法的时候。 那些急速冲锋到他们面前的‘蛮骑’,为首那年轻得过分的首领,忽然将手中刀兵一指。 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喝道。 “大雍归义营!” “破敌!杀!” …… (本章完) 201.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元旦,陪老婆了。 状态不佳,明日复更,保底8k。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情重义冠军侯! 酒肆隔间。 李赫说完那话之后,目光便若有若无地扫过众人。 元神境的强大视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众人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震撼之意。 见目的已经达到,李赫心中微微一笑。 接着也不管是不是有喧宾夺主之嫌,主动引着众人落座。 一旁的令狐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面跟着李赫的脚步,往堂中走去。 一面笑着为李赫介绍堂中众人的身份、官职。 只是在即将落座的时候,看着堂中的主座,两人争执、谦让了一阵。 可最终李赫还是没能拗过令狐安的坚持,坐上了堂中首座。 坐下的那一刻,李赫摇头笑道。 “李赫一介边地武夫,不懂规矩,僭越了。” 实际上,他也只是谦让、试探一下。 要是今日这堂中首座,令狐安不让。 他可就要好好掂量一下这位令狐君的真正为人了。 毕竟如今他的身份,算是侯爷特使。 在这神都镐京之中,一言一行皆代表着侯爷。 以侯爷的尊贵地位,自然不能屈居他人之下。 当然这还涉及到日后在处置京中事务时,他与令狐安的主次问题。 这些都容不得他李赫退让。 不过在经历过刚刚的试探之后,李赫算是对令狐安放心了几分。 ‘果然没辜负侯爷那句‘令狐安真君子’的评价!’ 心中这般评价一声。 见令狐安要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李赫赶忙拉住他。 “若是令狐君不嫌李某粗鄙,可与李某同坐!” 令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李赫一眼。 心中也是感慨。 ‘这李赫难怪能被冠军侯信重,委以重任!单是这份灵动心思,常人难及!’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神都之地,虎狼环伺,某种意义上讲可谓是龙潭虎穴。 能被派到神都支持事务的人物,又怎么会简单? 心念倏忽转过之后,令狐安笑道。 “李君随冠军侯诛蛮族、踏草原,火烧乌丸龙城,功勋卓著!何言粗鄙?” “倒是咱家残缺之人,能得李君盛情,惭愧、惭愧!” 说完,令狐安也不再谦让,施施然在李赫身边右手边坐下。 大雍以左为尊。 这般座次既明确了李赫的地位,又给足了令狐安的颜面。 可谓是皆大欢喜。 酒肆堂中众人见状,眼神望向主座上的两人,心中不禁暗道。 ‘看来令狐君与那位冠军侯的关系,比想象得要深厚许多!’ 而这恰恰也是李赫想让他们看到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端坐于主座之上的李赫,便鼓掌示意道。 “布席。” 很快一众女侍便鱼贯着奉上酒水、美食。 众人看着座前食案上一道道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馔,心中又是一阵暗自咋舌。 好大的手笔! 神都居,大不易。 这样的饭食,以他们这些人的俸禄,怕是一顿下来,接下来很长时间都要吃糠咽菜了。 正面色犹疑之际,堂上首座的李赫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忽然笑道。 “李某初来神都,无处落脚,便盘下了这座酒肆。” “以后诸位贤君若是得空,可以常来坐坐,一应花销,皆由李某承担,无需顾虑。” 听闻李赫这话,众人面色一动,连连摆手道。 “这……这如何使得?” “不错!怎能让李君破费?” 李赫闻言,大手一挥道。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李某平日最好交友!诸位能与李某相交,便是给李某面子,如何使不得?” “诸位不愿,莫不是瞧不上李某?” 李赫这话说完,目光看向众人。 虽然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却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只是平白受人恩惠,以他们的骄傲,多少有些难以开口。 正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还是令狐安率先笑道。 “李君军中武人,性子果然直率。” “如此,咱们就谢过李君了。”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盏,作势道。 “来,李君远道而来,咱们今日就借花献佛,敬李君一盏,也算是替李君接风洗尘了。” 令狐安能在宫中如鱼得水,其人自然圆滑得很。 三言两语,便算是给了原本有些忸怩的众人一个台阶,将此事默认下来。 齐齐举起酒盏,笑着向李赫敬酒道。 “李君盛情,咱们就却之不恭了。” 有了这个开头,场面不出意外地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间,酒酣耳热的众人也放开了束缚,很快追问起去岁草原一战的细节来。 面对堂中那一张张热切、好奇的面容,李赫言笑晏晏。 顺势便将当初那一战的细节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李赫这厮口才不错。 哪怕是当初败退之后的仓惶逃命,都被他讲得惊险刺激。 听得在场众人一阵热血澎湃。 当然这其中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韩绍的身上。 讲他如何一骑当先、身先士卒,如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总之在他口中,那位昔日不过军中普通一小卒的韩绍,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明! 一尊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无敌战神! 这尊战神带着他们区区三百骑,冲破万骑围堵! 以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临阵射杀元神境大宗师! 而后带着他们转道向北,一路搅动草原万里风云! 直至马踏乌丸王廷所在龙城! 种种事迹,其实在场众人之前已经听旁人说过不少。 可道听途说,又哪有作为亲历者的李赫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有聪明的,早在李赫刚刚开口时,便掏出了纸笔,不顾仪态地当场奋笔疾书起来。 一边听,一边记录。 生怕了漏掉其中的任何细节。 而作为讲述者的李赫,此时也与先前给众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声音抑扬顿挫不说。 那双本就锐利明亮的双眸,更是亮得出奇。 每每提到战场上的某道身影,语气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激昂起来。 内里的狂热与崇敬,不但感染着身边所有人。 引得场中本就对那位冠军侯心怀仰慕的众人,甚至忍不住当场沉喝一声。 “壮哉!冠军侯!” “壮哉!我大雍锐士!”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盏,放声道。 “为冠军侯!” 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齐齐举起酒盏。 “饮甚!” “饮甚!” 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幕,久在宫中那等阴冷诡谲之地的令狐安,也是忍不住心中的躁动,放声感慨道。 “大丈夫当如是哉!” 只是这话说完,原本喧闹的场面却是渐渐诡异地沉寂下来。 没错。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破阵杀敌、斩尽敌首,挽狂澜于即倒,立不世之功! 那位冠军侯做到了。 可他们呢? 日复日、年复年,在这神都中蹉跎大好年华。 任由体内的热血和不甘的灵魂,在岁月的消磨下,随着这大雍一同腐朽、一同日薄西山。 可……不甘又怎么样? 上进的通道,早已被世家大族所把持! 哪怕再是庸蠹蠢物,也能凭借家世高居朝堂之上。 对着他们这些寒门英才指手画脚,呼来喝去! 就算是舍下这一切,投身地方州郡,结果又能好到哪儿去? 本地大族、名门大宗。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宛如铁桶。 可谓是万世不易! 他们这些无依无凭之人,别说站稳脚跟了,一旦触及各方利益,便是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这一刻,他们恍惚间忽然发现这大雍虽大。 竟然没有他们这些寒门之人一寸容身之地! 片刻之后,有人猛地灌了一口闷酒,声音不无怆然道。 “可惜如冠军侯这般……世间仅一人也!” “世道如此,徒之奈何?” 众人闻言,一阵默然。 大雍立朝至今。 算上当朝太康帝,历经九帝,两千一百四十二年。 能以寒门、平民之身登上高位的,前面千年尚有一些。 后来就寥寥无几了。 而这近三百年来,却是仅冠军侯一人而已。 这或许就是赵乾不惜冒险私自扣留那些奏疏,其他人也不顾事后被牵连,为之奔走的根源所在。 世间幽暗。 没人会愿意自己心间仅存的那点微光熄灭! 令狐安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声感慨,竟让原本热切的场面渐渐冷了下来。 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正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出声道。 “我倒是觉得诸君没必要这般颓丧……” 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话,在场众人不禁愣了一下。 旋即齐齐向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说话的那人似乎是那位被赵乾带来的周掾史,神色不由讶异了下。 “周掾史此话何解?” 被众人目光所打量,周掾史并没有多少不自在。 神色平静地浅饮了一口酒水,而后才道。 “不知诸君可曾听过一句话?” “一人得道,鸡犬亦可升天。” 说着,不无自嘲道。 “刚刚周某听闻李君所讲,心中便在想。” “这世间英才豪杰千千万,但能如冠军侯那般成就不世功业的,不说一个也无,也是凤毛麟角。” “最起码若是换做周某身在冠军侯当时的处境,别说是成就功业了,怕是保命也难!” 周掾史这话可谓是大实话。 那位冠军侯这一路行来,简直可谓是传奇。 常人无论如何,别说是复刻那位冠军侯的成功了。 怕是连想想,都会觉得不可能。 可越是实话,越是扎心!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神色越发颓然了。 索性又喝了几口闷酒,然后道。 “周掾史有话不妨明言。” 对于众人这话,周掾史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反而放下手中的酒盏,忽然起身向着主座的李赫躬身一拜,而后道。 “周某厚颜,想跟李君求一个颜面。” 李赫见状,似乎被惊了一下。 赶忙起身避开这个大礼,而后身形一闪,亲自上前扶起周掾史。 “周掾史有话直说,李某一介武夫,哪能受此大礼?” 周掾史顺势起身,轻笑道。 “周某孑然一身、身无旁物,唯有这一副无用之躯,于这神都蹉跎多年。” “如今年岁日长,日渐思家……” 听闻周掾史这话,不但李赫愣了一下。 好在作为同僚的赵乾,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出声解释道。 “李君有所不知,周君为赵某同僚。” “幽州乃是周君故土!” 幽州人? 听到这话,李赫神色震惊了一下。 然后一把抓住了周掾史的臂膀,神色隐现激动。 “原来周君乃某同乡!怎么不早说?” 说着,李赫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块残布包裹的东西。 随后轻轻揭开那块小小布裹。 看李赫这副视若珍宝的模样,众人本以为是什么珍稀之物。 个个怀揣着几分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 可等看清之后,却见那残布中包裹的,竟只是一小撮黑色的土灰,不免有些失望。 正疑惑不解间,却见李赫将那土灰置于周掾史面前道。 “周君离家日久,如今可还识得此物?” 周掾史此时神色同样疑惑,定定地看了李赫掌间一阵,忽然也激动起来。 “莫不是……莫不是……” 见周掾史果然认出了此物,李赫这才道。 “这是先前李某离家前,侯爷亲自赠与李某的一柸乡土。” “如今李某分润一些给周君,如何?” 说着,也不给周掾史拒绝的机会。 动作小心地从土堆中分出一小份,然后撕下一角衣襟包好,递给对方。 周掾史手捧包好的乡土,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颤抖。 片刻之后,双目已经泛红。 “多……多谢李君相赠!” “某不见故乡之土,已二十载!”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已泣不成声。 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在场众人见状,神色无不动容。 只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周掾史的身上了。 而是将目光看向小心将剩下乡土收入怀中的李赫。 已经收敛了情绪的李赫见状,冲着众人笑了笑。 “让诸君见笑了。” “尘土虽贱,却是乡土。” “残布虽残,却是我家侯爷贴身之衣,由不得李某不珍重!” 听闻李赫这话,众人神色震动。 临别赠土! 裂衣裹之! 这一刻的他们,脑海中忽然对那位素未蒙面的冠军侯,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那就是重情重义! 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是这李赫。 士为知己者死! 主君如此待我,如何能不肝脑涂地以报之? 一时间,他们竟有些羡慕起李赫起来。 而这时,做完这一切的李赫再次看向那周掾史,示意他继续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收敛了激动之意的周掾史,一面将赠礼贴身收好。 一面再次躬身向着李赫一拜,情真意切道。 “周某无用之人,冠军侯可愿用之?” 这话出口,酒肆之中的气氛微微一滞。 一双双眼眸神色震惊地望着周掾史。 这是要辞官,投靠那位冠军侯? ……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将北行!朋党!神都北宫!(有增加!) 尽管他们这些人只是微末小官,并且上进无门。 但相较于这世间无数的寒门子弟,他们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 毕竟再小的官,也是官! 能食朝廷俸禄,受朝廷供养。 获得相应的功法和修行资源。 这要是一旦辞官,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以但凡能苦熬下去,没有人会选择这条路。 只是此时众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心中却是渐渐一动。 忽然觉得这位周掾史的选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与其在这神都蹉跎岁月,还不如投靠那位冠军侯搏上一番前程。 至于说那位冠军侯会不会接受…… 众人心思浮动,下意识将目光看向李赫。 而李赫在听闻周掾史那话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一阵沉默之后,周掾史苦笑一声道。 “罢了,让李君为难了,此事是周某唐突了……” 看着周掾史这副落寞的神色,在场众人心中也有些唏嘘。 脑海中原本生出的某些想法,也宛如被一盆凉水浇下。 不行么? 也对! 他们这些人身份低微,才名不显。 若是自己是那位冠军侯,怕是也不会轻易用之。 只是就在他们隐隐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却听李赫忽然道。 “非是李某为难!” “实际上我家侯爷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只是……” 峰回路转。 本来已经失望的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握紧了手中的酒盏,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赫。 等待着李赫的下文。 李赫也不再磨叽,直接便接受道。 “只是幽州苦寒、凋敝,远不如神都繁华。” “而我家侯爷又是处在创业之初,条件艰苦!冠军城又直面蛮族铁骑!李某这是担心害了周君啊!” 李赫这话说的时候,喟然长叹一声。 神色多少有些不忍。 可听闻他这话的周掾史,却是一脸被羞辱的表情。 渐渐涨红了脸,有些气愤道。 “李君这是何话?难道在李君心中周某竟是那等贪慕荣华之人?” “周某既然想好了投身侯爷帐中,便是想追寻侯爷做上一番大事业!” “所谓富贵享乐,与我何加焉?” “区区蛮族铁骑,又有何惧哉?” 看着周掾史这番义愤填膺的模样,李赫还没来得及回应。 堂中一些人也是颇为不忿。 “不错!李君未免也太过小看我等!” “我等如今虽身处神都!但过往哪一个不是苦日子过来的?” “只要能施展胸中抱负!别说是区区苦寒,就算再是艰难险阻,我等也是不惧!” 说着,似乎是怕李赫不信,以为他们是在说大话。 当即就有人愤而起身道。 “这样吧!只要冠军侯愿意收留!此去北疆!算我一个!” 人都是从众的。 有人打头,再加上气氛骤然火热。 这话刚说完,便有四五人霍然站起身。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李赫见状,眉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面上却是一阵感慨道。 “诸君!诸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着,上前一一把过几人的臂膀,歉意道。 “李某一介武夫!言语粗笨,不会说话!” “误会!误会了!李某断然没有看不起诸位的意思!” “李某这也怕诸位日后后悔啊!” 愤而起身的几人,断然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有后悔的道理?” 说完,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与决然。 而后向着李赫躬身一拜。 “李君虽是武夫,但为人赤诚!所以我等也不怕李君笑话!” “如今我等看似在这神都为官,可也只是表面风光,内里苦楚自知!” “只要冠军侯能给我等一个上进的机会,我等必粉身碎骨以报之!” 这种一眼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他们实在是受够了! 与其在这神都一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搏。 成则随着那位冠军侯鸡犬升天。 败,也不过直面蛮族的弯刀,一死而已。 见几人神色坚毅,似乎彻底下定了决心。 李赫放缓了口气,终于点头道。 “好!” “既然诸君已经决定,李某若是再劝,便是真的看不起诸君了!” 说着,回身临空摄来酒盏,作势敬向几人。 “今日便让在座高贤作个见证!” “诸位不远万里,相助我家侯爷成就事业!日后但有所成,我家侯爷必不负之!” “来!饮甚!” 盏酒入腹。 李赫直接道。 “这几天,诸位准备一下,待一切安排妥当。” “李某便着人安排你等北上,如何?” 面对李赫的雷厉风行,几人心中感慨一声,不愧是军伍中人。 然后便应声道。 “善!” “最迟半旬!等事情处置妥当,自会来寻李君!” 李赫闻言,这才露出压抑许久的笑脸,豪迈道。 “那李某便恭候诸位同僚!” 这一声同僚唤出,原本只是初次见面的几人,顿生几分亲近。 又饮了一盏酒水后,没等几人再说什么。 李赫已经鼓掌示意。 下一刻,一行女侍走进堂中。 捧着一个个精致漆盘,恭恭敬敬地递到几人面前。 漆盘中那明晃晃的金色,着实耀花人眼。 “李君……这是何意?” 听着几人犹疑的问话,李赫笑道。 “我家侯爷常言,食君之禄,方能忠君之事!” “此乃我家侯爷礼聘诸位贤才之物。” 聘礼,不只是嫁娶之说。 招纳贤才,也会奉上财货礼聘之。 虽然暂时少了一份聘书,但只要收下这份聘礼,双方便有了主臣名分。 从此他们便算是那位冠军侯的私臣。 这一点,李赫面前的几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算意外。 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份聘礼实在是……实在是太丰厚了些! 百金! 虽然没有千金市马骨那般夸张,但对于他们这些过去的微末小官而言。 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足以顶得上他们过往十年的俸禄! 念头倏忽转过间。 几人还在犹豫,可那今日算是出尽风头的周掾史,却是口中朗笑道。 “既然侯爷如此看得起臣下,那臣下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当仁不让地接过那百金聘礼,而后看向其他几人道。 “主君赐,不可辞也!” 剩下几人见周掾史这般洒脱,略微迟疑后,也笑了起来。 “哈哈!既然侯爷舍得出价,陈某又何惜此身?” “不错!今日这一副无用残躯,货与侯爷便是!” 说完,几人不再推辞,将那分量沉重的百金直接收下。 一旁之前没有动弹的人,此时眼看这一幕,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火热。 财货、金银,谁不喜欢? 世人争来争去,唯名利二字。 今日这几人投身那位冠军侯帐下,虽然名头没有神都为官说出去好听。 未来的前程也是未知之数。 可这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时间,不少人眸光闪动,心中竟有些后悔。 可这个时候若是再站起来,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日后传出去,免不了还会被人笑话。 所以在几经犹豫之后,还是端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 只是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刚刚莽撞行事几人。 而他们的这番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李赫的眼力,不过李赫只当没看到。 呵呵笑着,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上赶着的买卖,不是买卖。 他要让他们知道,是他们求着侯爷。 而不是侯爷非他们不可! “李君,好手段。” 李赫刚刚重新坐下,便听一旁的令狐安感慨道。 一来便展现修为。 而后在座次这个问题上,试探自己。 再到现在转眼间,便为冠军侯纳了几名人才。 偏偏这些举动并不刻意,反倒是显得有些浑然天成。 若不是令狐安一直在暗自掂量对方,怕是也会忽略过去。 就像那周掾史…… 李赫闻言,淡淡一笑。 “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令狐君让见笑了。” 今晚的令狐安一直话不多。 完全是作为一个引荐之人,将李赫引荐给了众人。 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实际上已经做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防备令狐安的李赫,此刻也终于卸下了防备。 “今日事起仓促,未能完全知会令狐君,还请令狐君见谅。” 面对李赫语带歉意举起的酒盏,令狐安莞尔一笑。 明明是阉人残缺之身,却丝毫不见阉人的阴柔,反倒是儒雅如君子。 “李君多虑了,李君身怀重任,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着,与李赫对饮一杯,又补了一句。 “不过……日久便可见人心。” 正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也。 李赫目光与令狐安对视一阵,而后展颜一笑。 “令狐君,善人也!” 令狐安也笑道。 “李君,妙人也!” 这话说完,两人展颜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倏忽转过。 转眼间今晚的晚宴便临近了尾声。 散场前。 令狐安没用李赫提醒,终于起身出言道。 “今日群贤毕至,又皆是志同道合之辈!咱家久居宫中,时感寂寥,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欢心了。” 说着,话锋一转。 “这样吧,日后每逢休沐,咱们便相约聚上一聚,如何?” 何谓朋党? 聚众合一也。 之前他们这些人虽然志趣相投,彼此约为好友。 但也是偶尔聚聚、闲聊而已。 这样的团体这神都之中,实在不知凡几。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没有共同的利益,没有一个实在的核心。 没准儿那天就散了。 可现在不同了,一旦定下相聚的日期,时间一长约定俗成。 再塑造一个彼此皆认可的相同利益和核心。 这就是……组织,就是朋党! 在场众人听闻令狐安这话,有人懂了,也有人没懂。 不过在略微迟疑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下来。 “善!” “令狐君此言甚是!” “你我神都为官,大多久离乡土,孤苦无依。” “时常聚聚,便有如家中兄弟,彼此关照、彼此照应,想来也是一件好事!” 这话说完,忽然有人提议道。 “我”顿时引来一片叫好。 很快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随后众人散场,李赫和令狐安起身相送。 出了酒肆。 与周掾史一同前来的赵乾,自然是一同离去。 只是一路上,赵乾都显得有些沉默。 直至临近分别的时候,赵乾忽然唤了一声。 “周掾史……” 听到这声称呼,周掾史笑着摇头道。 “既然已经准备辞官了,这掾史之称就算了,唤玄名号便是。” 赵乾也不在这个问题纠缠,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周玄。 “你是何时入得那位冠军侯门下的?” 周玄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赵乾一眼。 “伱看出来了?” 见周玄直接承认下来,赵乾不禁有些意外。 而这时周玄已经笑道。 “年前吧,是李君主动寻的我。” 说着,饶有兴趣地强调道。 “你知道的,我是幽州人。” 周玄之所以神色这般玩味,无非是幽州地处边陲。 就算是在一众寒门小官中,也隐隐受到排挤。 谁又能想到如今这竟然反倒是成了自己的优势? 时运一道,当真是妙不可言。 看着周玄如今这副再也看不到往日郁气,反而踌躇满志的面容,赵乾怔了片刻,而后叹息一声道。 “北边那位,许了你什么官职?” 对于这个问题,周玄也没隐瞒,直言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料想要比其他人要顺当一些。” 赵乾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你说……我若与你同行,可有一番大前程?” ‘前程’二字前面,加一个大字。 这也是赵乾之前,没有急于跟之前那几人一同站出来的原因。 他想听一听周玄的意见。 其实相较于周玄,赵乾才是那个真正不安分的。 两人同僚多年,周玄自然了解他。 所以对于赵乾这番迫切的言语,周玄也没有意外。 只是此时周玄却是摇头道。 “没必要。” 门下省,作为丞相府之下的三省之一。 负责审议。 他们之前的官职,虽然卑微,但位置很重要。 就像是这次赵乾一言不合就能私自截留地方奏疏,在关键时候拖延时间。 赵乾自然懂。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如此苦熬,何日是个头?” 周玄没有接话,转而问道。 “你可信我?” 信? 简简单单一个字,可要想做到,何其艰难? 可片刻之后,赵乾还是道。 “信。” 周玄笑了。 “信就好。” 这也算是两人在一处屋檐下同僚多年,养成的默契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 没有上进的机会,也就没有多少勾心斗角的心思。 反而多了几分真诚。 只是看着赵乾犹有不甘的样子,周玄笑道。 “以前咱们是门路,现在有了门路,有些事情不过是早晚而已。” “你急什么?” 听到这话,赵乾白了他一眼。 只是这份白眼,只翻了一半,便听周玄道。 “你还记得黄天道吗?” 黄天道? 赵乾心中忽然一动。 “你是说……” 周玄将目光望向北方,口中幽幽道。 “我感觉咱们那位侯爷,必不是一个安分的。” 真正安分的,又怎么会刚刚起势,便急不可耐地往神都安插人手? “盯好那些地方的奏疏,弄不好要不了多久,就是你的一个泼天大功!”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黄天道不闹事还好。 一旦起势,很可能就是一场弥天大祸! 当然……也可能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 神都北宫。 那封来自幽州冠军城的请罪奏疏,兜兜转转终于进了北宫丞相府。 只是某道伟岸身影,只粗略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边。 宛如洪钟大吕的威严声音,冷哼一声道。 “乳臭未干的孺子,不过跳梁小丑而已,先不去管他。” “等他能从始毕那条疯狗手里活下来再说。” 说着,忽然问道。 “黄天道如何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略微迟滞了片刻,而后现出一副大雍堪舆图。 只见其上已经有八州之地,尽皆被一抹晦暗的土黄色所侵染。 那道伟岸身影神念扫过,随后眉头微微蹙起。 “邪道果然惯会蛊惑人心,发展太快了……” 说着,不容置疑道。 “稍加约束一下,不可失了掌控。” 虚空中有声音闻言,当即应声道。 “喏。” …… 加了五百多字,不收费,白送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开府建牙!蓄发易服!狩猎! 前衙。 原本悬挂的县衙匾额,已经被换成了【冠军侯府】。 威严肃穆什么的,目前还谈不上。 毕竟如今整个冠军城也没多少人。 就连府衙外值守的甲士都还是从陷阵营暂时抽调来的。 吕彦之前提议过要从陷阵营直接分割出来一部分人,成立一支侯府近卫。 李靖等人也同意。 只是被韩绍直接给否了。 陷阵营的一千多骑,无论是前营老卒,还是后营新锐,都是经历过趟过血海的锐士,是他手中最锋利的矛。 用来守门卫户实在是浪费了。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韩绍还是对吕彦道。 “有关近卫的事,回头等那些烽堡戍卒到了,你去遴选一些。” “人数不用多,百人即可。” 韩绍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至于修为,也不用强求,身形威猛一些便是。” 韩绍给这些近卫的定义,类似于【大汉将军】。 没打算让他们真正起多大的作用。 能用来充充门面就可以了。 真正的好钢,自然是都要用刀刃上。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吕彦点头应喏。 …… 步入前衙衙署的时候,正堂已经有了一些人。 只是还是那句话,人数不多。 李靖等四人最近每天留一人在营中轮值,其他三人则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姜虎今天也被叫了来。 老实说,过去只是一个小小什长的他,如今骤然登堂入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直到看到韩绍递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这才放松了几分。 可一身镇辽甲胄的他,脊背还是挺得笔直。 生怕自己这个当叔父的,给韩绍丢了颜面。 除此之外,堂中还有六名从将军府抽调来的文吏。 只是这六人的俸禄发放和根底都还归属于将军府,自然算不得韩绍这个冠军侯的臣属。 对此,韩绍与李文静都是心照不宣。 冠军侯府是冠军侯府。 将军府是将军府。 不可混为一谈。 倒是之前公孙辛夷跟韩绍提过一嘴,她可以请母族江南赵氏帮忙寻些人手。 江南文风鼎盛,文人士子无数。 自然少不了舍得安逸生活,想要来这幽北苦寒之地搏上一番富贵的亡命之徒。 韩绍短暂犹豫,便没有拒绝。 吃软饭就吃软饭吧。 别人想吃,还没这个本事呢! 正神思散乱间,堂中众人见韩绍的身影出现,赶忙起身道。 “见过侯爷!” 韩绍颔首点头,笑着道了一声。 “早。” 韩绍这一声简单的问候,很是别致。 李靖等人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那六名出身将军府的文吏,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仔细回味,忽然发现这一个简单的‘早"字,很是亲近。 原本紧绷的神色,也松懈了几分。 跟着李靖等人附和了一声。 “侯爷早。” 韩绍嗯了一声,摆了摆锦衣袍袖道。 “行了,不用拘礼了,都坐。” 等众人安坐之后,却见一道穿着蛮族服饰的少年身影,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匆匆走入堂中为众() 人奉上刚刚烧好的茶水。 一举一动,宛如小厮。 “主人,请用茶。” 韩绍见状,微微蹙眉。 “台吉,你这是……” 台吉见韩绍似乎有些不喜,有些慌乱地想解释。 只是他这点心思,哪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韩绍摆摆手,便呵斥道。 “好歹是归义营的统领,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 “滚回去坐好!” 驯人如驯马。 过犹不及。 打压得太过,要么心生逆反,要么直接就废了。 所以在看到台吉在堂中末座跪坐而下,韩绍看着台吉身上那身格格不入的蛮族服饰,随后便道。 “念你劳苦、勤勉,稍后下衙,本侯赐你几身衣服。” “以后上衙,当注意仪态。”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刚开始还没反应过。 等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喜。 主人这是允许我着雍人之衣,以雍人之礼行于世间? 意识到这一点,台吉刚刚坐下的身形,猛地弹起。 匆忙趋行堂中,叩拜谢礼。 “台吉,叩谢主人恩典。” 韩绍摆摆手。 蓄发易服,才能从根本上改易人心。 只是韩绍不急,也从来都不强求。 因为他要这些蛮族奴儿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与施舍,属于他们拼命、努力才能得到的珍贵之物。 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珍惜。 挥手让台吉落座之后,韩绍见这空荡荡的堂中,连个奉茶的人也没有。 确实有些潦草。 想了想,便让吕彦从内宅叫两个女侍来。 趁着这个工夫,韩绍对几名文吏吩咐道。 “那些散落在草原上的烽堡戍卒到了,这两天就要到了。” “你们到时候要做好名录造册,不可疏忽。” 几名文吏闻言,赶忙抱拳拱手应声。 “喏。” “侯爷放心,断不会出了差错。” 对这几人的能力,韩绍自然是放心的。 否则的话,丢的就是将军府和李文静的脸。 微微颔首之后,韩绍本想让这些文吏再行文这些戍卒出身的郡县,告知他们,这些戍卒他冠军侯府要了。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算了。 转而道。 “至于这些戍卒的问题,你们去知会城中那些大族一声。” “让他们跟各自的郡县,打一声招呼。” 走这些当地大族的关系,一来不会显得太强硬,避免麻烦。 二来也算是韩绍主动给他们示好。 想来只要他们够聪明,应该会乐意接下这份好意。 除非……之前给他们的那个巴掌,还不够疼。 几名文吏本来还有些担心那些大族,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看着韩绍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自信,他们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至于说结果如何,尝试过再说吧。 反正来时李长史就吩咐过,来到这里,一切听这位冠军侯的命令行事便是。 “喏。” 韩绍闻声,便略过了此事。 而这时,吕彦从后宅找来的两名女侍也到了。 韩绍看着其中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不禁愣了一下。 见她低头垂目,要去给堂中众人奉茶,韩绍心思一动,忽然叫住了她。 () “可识得字?” 云婵低头应声。 “婢子识得。” 韩绍又问,“可能书文?” 云婵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道。 “年幼学过。” 韩绍闻言,微微点头。 妥了。 秘书有了。 于是便吩咐道。 “茶不用奉了,以后本侯做事,你就跟在身边,为本侯录事。”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挥手摄来纸笔,落在她面前。 对于自己临时生出来的恶趣味,韩绍也没有过多在意。 见少女战战兢兢地拿起纸笔跪坐在堂中,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下方的姜虎。 “叔父。” 听到韩绍这话招呼,姜虎扭头看着韩绍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纠正这个称呼。 只是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道。 “侯爷,末将在。” 对于两人这般古怪的称呼,城府最浅的冯参,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道。 “抱歉,末将失仪了。” 韩绍淡淡瞥了这夯货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 转而继续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姜虎。 “本侯属意以那些烽堡戍卒组建城防营。” 其实韩绍准备将那些烽堡戍卒编练城防营的事情,李靖等人心中皆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此时听完这话,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只是面对韩绍说这话时投下的目光,姜虎却是愣了一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紧接着韩绍便道。 “到时候便劳驾叔父辛苦一下,替本侯担了这城防营主将吧。” 面对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任命,姜虎一下僵在了那里。 随后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 “侯爷,不可啊!” “姜虎身无大功,骤然登上主将之位,如何能够服众?” 只是韩绍却没有看他,转而看向李靖三人,问道。 “本侯这般安排,你们有没有意见?” 意见? 额,侯爷这是明摆着要捧自己的叔父上位。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谁又敢有意见? 更何况这方世界‘任人唯亲"可不是一个单纯的贬义词。 反倒是重情重义的表现。 毕竟一个对自己至亲之人都刻薄寡恩的上位者,谁又指望他对外人舍得付出? 所以李靖等人见韩绍问话,一个个赶忙道。 “侯爷英明!姜军候老成持重,正是主将的不二人选。” “不错!牧也觉得此城防营主将人选,非姜军候不可。” 如今的陷阵营中老人,因为去年那场泼天大功,名义上的军职上都连跳了几级。 姜虎这个过去的镇辽军什长,如今便挂着曲军候的军职。 听得三人这般表态,韩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将目光重新望向了姜虎,柔声道。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叔父就不用推辞了。” 说完,见姜虎还想拒绝。 韩绍收敛了几分笑意,沉着脸传音道。 “叔父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婉娘想想。” 听闻这话,姜虎想要推辞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里。 娘() 家不昌。 女子在内宅就没了底气。 而与那位大娘子相比,婉娘在这方面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姜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喏!末将听令。” 韩绍满意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韩绍又与众人商议了一阵组建城防营的具体事宜。 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不在署衙中消磨时间了。 今日还答应了中行固,要带六扇门的人出去‘狩猎"一番。 下午还要见见特木伦那个蛮商。 虽然看起来事情不多,但总归要做完。 还是那句话,时不我待。 …… 出了署衙。 韩绍便出现在了早已准备好的中行固一行人面前。 一番拜见之后,中行固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韩绍身边多出的那名女侍。 只是对于韩绍的作为,他又哪敢多问,只能当做没看到。 一旁的数十名六扇门中人,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那女侍生得再是明媚娇俏,他们也只敢低垂眼眸,不敢去看。 韩绍扫了他们一眼,见一行人如今已然全都换上了一身上纹睚眦纹路的锦衣,笑着对身边的女侍道。 “觉得如何?可有几分威仪?” 直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云婵,听到韩绍这话,下意识讷讷点了点头。 韩绍见状,轻轻一笑,摆手道。 “出发吧。” “喏。” …… 清风寨。 单听这个名字,就充满了死相。 看着骤然出现在寨子之外的韩绍一行人,匪寨上负责盯哨的喽啰,抽出了手中明晃晃的刀。 面色狰狞地叫嚣着什么。 韩绍却是懒得听,只是戏谑道。 “名字都取不好,合该今日遭劫。” 说话间。 一只由海量天地元气构筑的遮天巨手从天而降,而后毫不留情地将整个匪寨笼罩其中。 轰—— 一阵宛如地龙翻身的巨大声响,伴随着升腾而起的无尽尘埃。 如此骇人的一幕,就连身后的一众六扇门中人都不禁脸色发白。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效忠的这位侯爷很强,当初在曾经的定北城下,更是以元神真人的修为,逆斩两尊第六境大能。 可听说归听说,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位面前,自己那点曾经引以为傲的修为,简直就如同蝼蚁! 而就在他们用敬畏的眼神看向韩绍时,忽然有人惊呼道。 “不对!我的修为……我突破了?” “我也是!这……这……” 面对这阵阵惊呼,韩绍头也不抬。 等到身边一道道翻腾的气血和气息,渐渐归于平静,便直接吩咐道。 “走吧,下一处。” “正好本侯也趁机将周边的蛇鼠虫蚁清理一下,省得碍眼。”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 一行人辗转数地,每到一处都是不出意外的腥风血雨。 那一处处盘亘在冠军城外不知道存在多少年头的匪窝、匪寨,多年作孽种下的因,终于在今日开出血红的果。 有如无情刷怪机器的韩绍,虽然不知道这些‘野怪"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刷新。 但料想经过今日这一番屠戮,这些‘野怪"再想‘() 刷新",肯定会有所顾忌。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这一路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少女,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的神色。 粉嫩俏丽的小脸上,反倒是现出几分异样的潮红。 韩绍本以为这是被大佬带飞的某种‘后遗症",可看着她眼中盈出的泪光,这才发现并不是。 “多谢侯爷,为婢子复此血仇。” 韩绍闻言,一阵沉默。 回望着眼前刚刚覆灭的这一处匪寨,忽然叹息一声。 心中再次提醒自己,这方世界终归不是一局简单的打怪游戏。 眼前这些人也不只是一个个由数据组成的npc。 没去追问这名为‘婵儿"的女侍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毕竟就算是猜,也能猜到一些血淋淋的过去。 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韩绍笑道。 “走吧,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其实他本来准备就此打住的。 但现在既然施恩了,那就施个彻底。 单单只是除掉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黑手套,被激起几分情绪的韩绍觉得念头不通达。 所以在说完这话之后,直接带人来到一处宗门所在。 明正宗。 韩绍不知道这宗门的名字,是不是取自光明正大之意。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到的只是光明之下的藏污纳垢。 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手捏死明正宗宗主之后,韩绍口中幽幽吐出一个淡淡的字音。 “屠。” ……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笔烂账!拭剑!大贤良师! 谈笑即杀人! 这一刻廊居城外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众廊居将官看着那具依旧站在那儿的无头尸体,只觉得胸腔中剧烈鼓动的心跳,不断震动着耳膜。 身心俱颤。 一言不合就杀了一城主将,这位冠军侯哪来的胆子! 不怕朝廷事后问罪吗? 而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那秦续虽然畏敌如虎、为人不齿,但好歹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第六境。 竟真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的一刀给斩了? 没有什么绚丽的法力交锋,也没有什么法域与金身的激烈碰撞。 有的只是简单到朴实无华的一刀枭首。 归刀入鞘的那一刻,众人甚至从那位冠军侯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 是的,他们没看错。 韩绍此刻确实有些失望。 一尊勉强踏入第六境的腌臜货色,显然不够他完成踏足第七境的最后积累。 唯一的价值,也只能是为他麾下的将士新添一尊第六境名额。 冯参,还是齐朔? 韩绍讨厌最选择。 特别是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更难抉择。 所以在短暂犹豫之后,便决定等进城之后,将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 正好也借机看看他们的反应。 而这时,一骑当先的韩绍,已经策动着座下乌骓越过一众廊居城将官,没入了城门之中。 身后三百虎狼沉默不语地紧随其后。 马蹄踏过城外的草地,踩上了铺到城门处的石板上。 声音也由原先的沉闷,化作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整齐划一的韵动,也宣告了廊居城的暂时易主。 至于后续能不能占住这座城池的问题,韩绍倒没想这么多。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真正将这座城吞到肚子里。 以他手头的力量,根本就吃不下。 强行占之,只会分摊手中的力量。 这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愚蠢举动,韩绍自然不会为之。 所以这座城韩绍压根不是为自己占的,而是为镇辽将军府。 …… 曾经的廊居县衙,如今的中郎将府。 韩绍入主之后,便窝在了府中书房。 或许是时至六月,微拂的清风已经不似曾经那般冷冽,反倒是有了几分柔和之意。 褪去一身甲胄的韩绍,斜倚在软榻上,神态有些慵懒。 一旁从冠军城赶来服侍的侍女云婵,低垂眉眼屈身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替他松着筋骨。 老实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这就么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任由岁月慢慢蹉跎下去。 毕竟能躺平享乐,谁他妈想奋斗? 只可惜他命不好。 穿越在了这虎狼当道的大争之世。 躺平享乐,只会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被人剁下脑袋,踩在脚下。 用来警示后人,这就是躺平的代价! 韩绍不甘心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自然免不了要挣扎着奋斗一番。 就好比眼前那副被充作屏风的幽北堪舆图。 上北下南。 入目可及,最上端廊居、冠军两城,就像是两根犄角顶在了最前方。 皇朝强盛时,两城便是控制整个幽北草原的铁钳。 大军自此而出,荡平一切。 而当皇朝衰弱时,两城便是草原蛮族南下入侵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拔() 之而后快。 去年年末的那一战,便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韩绍看着眼前的堪舆图,只见上面那一列黑色的墨点,已经从镇辽城一直延伸到了冠军城。 每一个墨点,代表着一个已经被镇辽军控制的郡县。 连成一线,就像是一条不断向廊居、冠军两城输血的大动脉。 这是李文静这个将军府长史,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 每每看到这个,韩绍都会对那位整日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生出几分敬佩之心。 常人只知道镇辽将军公孙度威名赫赫,又有辽东公孙的牌面在。 做到这种程度肯定是不足为道。 可实际上,韩绍却是知道如今兵家势微,辽东公孙早就没有往日的辉煌。 甚至为了避免各方势力的联手打压。 除了公孙度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招牌,大部分公孙族人都龟缩在辽东祖地,给不了多少真正的支持。 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是李文静的一力施为。 “将军府的人,还有几日到?” 听到这声问话,身后的云婵手中动作不停,少女柔媚的嗓音回应道。 “还有两三日吧。” 韩绍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对将军府的反应速度还算是满意。 实际上,占据廊居城是他跟李文静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如今机会好不容易来了,李文静自然不可能放弃。 而韩绍之所以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和恶人,也是为自己考虑。 正如堪舆图上展现的那样,廊居城和冠军侯,互为犄角。 失了其中一城,剩下的那座城便是一座孤城。 稍有不慎,就会重演当初定北城之战。 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韩绍自然不会放心让它落在秦续那样的酒囊饭袋手中。 否则战事一起,随手将自己卖了,便是大概率的事情。 这种事情前世明末那个比烂的时期,发生得太多太多次。 韩绍自然会引以为戒。 所以哪怕名声再臭一点,他也要送那秦续去死。 至于擅杀边将的罪名,接下来慢慢扯皮吧。 反正他这个彻侯爵位,是太康帝亲封的。 只要太康帝没有直接下旨褫夺他的爵位,北宫那边也没办法对他动手。 更何况秦续那厮手握万余重兵,却坐视麾下两千精骑被五百蛮骑屠戮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也洗不干净。 韩绍一言不合直接杀了他。 虽然会得罪一部分站在秦续身后的大族,却也会收获一部分士族的好感。 总之这里面千头万绪,就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楚。 这也成了韩绍有恃无恐的底气。 只要拖到始毕那条老狗大举进犯。 到时候大战一启,这点烂账也就不算什么了。 心中盘算着,韩绍手中顺势在身后那道软腻的躯体上捏了一把。 压抑的娇呼声中,少女眼含秋水,盈盈动人。 “最近剑练得如何了?” 将那份天家秘藏的上品剑典交给这女侍,已经快半年了。 韩绍时常考较一二。 不得不说,这少女在剑道方面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一连半年下来,进境不小。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见韩绍今日再次问到这个,云婵压制住身体被触碰过的异样,小声道。() “已有小成。” 少女含羞带怯,眉宇间又隐含春意。 着实令人心动。 只是韩绍却是收敛起笑脸,有些不悦道。 “本侯平素怎么教你的?” 被韩绍脸色变化吓住了的云婵,顿时心中一慌。 赶忙按着韩绍平日里的教导,端正起仪容。 摆出一副凛然不可犯的剑道仙子的模样,目光清丽脱俗地看着韩绍,淡淡道。 “回侯爷,婢子如今这一身剑道,已有小成。” 韩绍静静看着这个瞬间换了一副模样的少女。 只见其身上散发出阵阵剑道锋芒,气势不凡中又带着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之感。 这副仪态是韩绍依照那副天宫画卷中的诸多神女举止,让云婵模仿的。 举手抬足,哪怕是一个眉眼横挑,都让她力求完美。 如今看来,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了。 韩绍瞥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地问道。 “你是何人?” 云婵心中有些慌乱,可面上却还是努力维持住仪态,声音清冷地淡然道。 “本道乃隐世宗门慈航静斋的当代传人,入世只为续宗门一方传承,为世间女子辟一条通天大道。” 说完,见韩绍一直没有回应。 有些绷不住的她,小心翼翼地瞥了韩绍一眼,怯生生道。 “侯爷,这样可以吗?” 这副前后反差极大的娇俏模样,足以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心旌摇曳,不能自矜。 只是韩绍却是有些不满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念头转过间,忽然想起了虞璇玑。 老实说,要说飘然若仙,虞璇玑才是浑然天成。 那双空洞孤寂的眸子看人时,每每都会给人一种岁月沧桑、遗世独立的漠然疏离感。 只是那娘们儿也不知道究竟是秘境待久了,还是天生呆傻。 如今跟了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他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就喜欢一个人抱着她那只玉兔待着,哪儿也不喜欢去。 明明已经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却自己将自己活成了一只笼中金丝鸟雀。 除了讨韩绍这个郎君的欢心,可谓是无欲无求。 根本做不了这种带脑子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思忖之后,韩绍便沉声建议道。 “以后没事可以跟虞夫人学学……” 好在眼前这少女脑子不但不笨,反应还很快。 韩绍只是稍加提点,便抓住了要点。 然而就在韩绍准备夸赞她几句的时候,云婵却是鼓起了勇气,有些委屈道。 “侯爷,婢子能不能不当这个宗主?” “婢……婢子不想当什么宗主,只想在侯爷身边当个女侍,这辈子就知足了。” 只能说这世间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云婵出身商贾之家,父亲行商遇害之后,家道中落沦为身份低微的女侍。 一辈子身处深宅大院的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当个虞夫人那样的金丝雀。 让她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宗宗主,着实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 心中惶恐不安,自是不待言说。 只是面对少女的哀求,韩绍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伸手挑起少女粉润的下颌,神色漠然地摇头道。 “不行。” 而就在少女一颗心被无情践踏,正一点点坠入深谷的时候,韩绍却是忽然露出笑意,声音() 温和道。 “放心,有本侯在,你怕什么?” “本侯会帮你的。” 说着,韩绍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 “只要你做得好,等事成之后,本侯会在这后宅之中,给你留一个位置。” “到时候你以一方宗主的身份入门,本侯自然会给你足够的体面与风光。” 姬妾,也分贵贱。 贵者,仗着郎君的宠爱,甚至能跟当家夫人一较长短。 贱者,送人发卖,也只是等闲事而已。 眼前这少女,韩绍不可能像对待公孙辛夷和姜婉一样用心。 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还是以名利诱之。 这也是韩绍如今最不缺的东西。 也是韩绍最擅长的手段。 果然韩绍这话,少女动心了。 人活于世,谁又可能真正无欲无求? 相较于没名没分的女侍婢子,‘云夫人"这个称谓,显然更有吸引力。 娇媚的眼神一阵挣扎之后,云婵在看到韩绍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心中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情思翻涌,终于不再抗拒。 只是用哀婉不舍的眼神看着韩绍,期期艾艾道。 “但求日后婢子不在侯爷身边,侯爷莫要忘了婢子……” 韩绍失笑。 揉揉少女的脑袋,和声安慰道。 “怎么会?婵儿为本侯奔波辛劳,本侯自不会忘却。” 这种渣男语录,韩绍可谓是信手拈来。 不过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还远没有到要将云婵放出去的时候。 一阵安抚,稳固了少女的‘忠心"之后,韩绍也被撩拨了几分兴致。 “刚刚婵儿说,如今剑道已有小成。” “本侯倒是要考较一下。” 说着,见云婵闻言就要起身为自己演练,韩绍伸手拉着她摇头道。 “不用如此麻烦,本侯自有利剑一柄,便先借于婵儿试剑吧!” 云婵闻言,眨了眨懵懂的眼睛,似乎等他赐剑。 等反应过来,顿时晕红了脸颊。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午时之前,暖阳尚且高悬于空。 不到半个时辰,便密布起了乌云。 片刻之后,开启的窗棱外,便滴滴答答落下了雨点。 而后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韩绍维持着斜倚在软塌上的姿态,那道幽北堪舆图充作的屏风外,一道身影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很懂规矩地没有抬眼去窥探里间。 “侯爷,神都来信。” 韩绍伸手摄来密信,查看了下密信密印是否完好后,没有急着去看。 挥手示意那六扇门番子退下后,伸手递给身前的云婵一盏茶水。 “谢……侯爷。” 听着她有些异样的嗓音,韩绍失笑一声。 “以后,不用勉强。” 云婵垂首轻拭了下嘴角,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小声回应道。 “侯爷恩赐,婢子不敢……不敢糟践……” 看着她这副柔顺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旋即拆开了手中那封来自神都的密信,强大神念一瞬扫过,便将内容了然于心。 密信信纸飞出窗棱的一瞬间,便燃起了火光,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韩绍趁势将目光望向窗外渐渐连成一片的雨幕,口中不无感慨道。 “下雨了……() ” 云婵小心饮了一口侯爷赐下的茶水。 心说,不是早就下了么? 她不懂侯爷说这话的意思,却能感觉到或许跟那封来自神都密信有关。 心思敏锐的她,觉察到侯爷的心情似乎因此变得有些阴郁。 试探着让自己靠近侯爷,想要以此来舒缓侯爷的心情。 见侯爷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才大胆地将如水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 神色缱绻、依恋,看不出半点先前那副清冷剑道仙子的模样。 然后顺着侯爷的视线,也望了窗外的雨势。 “侯爷,雨下得好大。” 韩绍颔首嗯了一声。 【……暴雨如洪,一旬不止……大水席卷七州之地,淹没生民无算……】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历来洪水退下之后,疫病必生,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如果是天灾,还能接受一点。 但要是人祸呢?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贤者时间的缘故。 这一刻的韩绍,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提不起深究的心思来。 哪怕他知道如果是人祸的话,对于苟在边地的自己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虎头蛇尾。 后续的手段,才是山洪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他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曹操那首【蒿里行】描述的场面,很快便会在此世间上演。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罢了,闹吧,闹吧,老子在这里,等着你们玩砸了……” 等你们玩砸了,老子收拾起来,也能轻松一点。 至于其他的,现在的韩绍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而就在韩绍抱着怀中美人娇躯,准备小睡片刻的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韩绍忽然又吩咐道。 “派人南下,去取一些那些黄天道人治病救人的符箓回来。” 说着,又强调道。 “尽快。” 很快外间传来了回应。 “喏!” …… 每逢大灾大劫,其实都是有预兆的。 就好比今年这个暖和得过分的晚冬、初春。 年节时,就连幽州这样的苦寒之地,也盛开了桃李。 当是时,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今上登极甲子的祥瑞之兆。 大喜之下,不少百姓兴奋地还奔走相告了一阵。 可随着时间过了六月,南方数州之地的暴雨,便连绵不绝。 很快便化作了灾劫。 滔天的洪水,漫出了高高的河堤,淹没了百姓们赖以生存的田地。 而后势不可挡地向着他们的家园漫卷而去。 几乎是转眼间,便席卷了一切。 别说是小镇乡野了,就连一些县城也没能幸免。 这一刻,天地尽泽国,已经不是一句夸张的言语。 而是写实! 被淹没处,不管曾经有多繁华,人烟有多昌盛。 一夜过去,放眼望去。 能看到的,便只是伴随着奔涌肆虐的洪水不断翻涌的杂物,还有漂浮其上无尽死尸! 要说凄惨! 这世间任何一场惨烈绝伦的战事,也无法与之比拟! 所造成的死亡,也不是区区一场战事所能造就的。 () 虚空之上,数道身穿苍黄道袍的身影御空而立,俯视着下方的那片泽国一阵之后,忽然轻叹一声。 “真苍生之劫也!” 说着,脚下步伐迈动,落在一处高于水面的缓坡之上。 声音清越地朗声道。 “诸位勿慌,我等奉大贤良师之命而来……” …… 晚了一会儿,这一章实际5400多字,你们收费应该是按5000收的,算是送了两个点币。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黄天道人!人间道国!窃天机! 眼前的缓坡,说是缓坡,实则是一座大半被淹没在水中的矮山。 矮山之下,浑浊泛黄的洪水,滚滚奔流。 一点一点上涨的水位,不断蚕食着矮山的高度。 也将上面足以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小。 矮山之上,一道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眼神绝望且惊惶。 没人会想到只一夜之间,自己过往所倚仗生存的一切,便被淹没在了这奔腾的洪水之中。 在这样的天地伟力面前,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武者也只是稍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先天宗师能够短暂腾空,尚能勉强自保。 先天之下,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提前逃遁。 大水漫灌,唯死而已。 而此时,他们这些能活着逃到矮山上的人,幸运也只是暂时的。 一旦水位继续上涨,淹没了这座不大的矮山,他们将无处可逃。 这种一点点看着死亡逐步逼近的绝望与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得到。 所以在看到那道苍黄道袍的身影,从空中落在眼前,说出那话的时候。 不少人下意识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真人!还请真人大发慈悲,救救我等!” “是啊!真人,救救我们吧!” “我有钱!只要真人救我,我愿意将家产尽数供奉真人!” 真人? 听到这声称呼,为首的那黄天道人老脸一红,口中连忙道。 “贫道等人修为浅薄,不敢当真人之称!” 元神境,照见真我。 方能称作‘真人"。 这一称呼源自道门,而黄天道又自认道门分支,在称呼上自然更加严苛。 自己要是认下这个称呼,免不了惹人诟病,甚至被责罚一番。 只是眼前这些只求活命的人,却管不了这些。 一个个不断叩首,祈求着道人拯救他们于水火。 对此,黄天道人叹息一声,而后道。 “诸位还请放心,扶危救难、救世济民,本就是我黄天道旨。” 说着,顺势打了个稽首,说道。 “贫道等人今日前来,便是奉大贤良师之命,前来搭救你等。” 听闻这话,一众不断叩首的百姓,终于停下了动作。 原本绝望、惊惶的眼神,闪过一抹绝处逢生的热切。 黄天道,他们听说过。 据说这些黄天道人平素时常救济疾苦,施符救人。 不但一身神通玄妙异常,名声也极好。 隔壁不少州郡乡邻的家中都信仰、供奉此道,人人皆诵【大贤良师】之名。 之前他们中的不少人还有些不屑一顾,甚至觉得这只不过是妖道蛊惑人心、糊弄愚民的手段。 可现在生死就在眼前,谁还管什么妖道不妖道? 能活命就行! 于是在短暂沉默了一瞬之后,矮山上的众人赶忙再次叩首道。 “只要真人能救我等性命,我等愿意信奉黄天道,供奉大贤良师!” “是啊,只要能活,日后老夫必会在家中日日奉上香火!” “我也是!只要能活,愿为黄天信徒!” 一时间,矮山上众人你一言一语,纷乱不已。 而被众人所叩拜的几名黄天道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 作为真正的黄天弟子,对黄天道和大贤良师的信仰,自然是虔诚无比。 () 所以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本该虔诚的信仰,怎么就好像成了一场赤果果的交易? 你救我性命,我给你香火。 童叟无欺。 只是心中腹诽归腹诽,大贤良师的法旨他们却不敢违逆。 于是在放出天门境武道真意,将有些混乱的场面压制住之后,为首的黄天道人便温言道。 “诸位勿急,贫道既然允诺了你们,便不会食言。” “稍后,贫道等人便带你们离开。” 听到道人这话,矮山上一众已经安静下来的百姓,看了一眼宛如一片汪洋的矮山四周,彼此面面相觑。 显然不明白这些道人准备如何带他们离开。 而对于众人的疑惑,几名黄天道人彼此相视一笑。 为首的那道人温和笑道。 “诸位善民稍安勿躁,且看我黄天神通。” 说着,从身上储物锦囊中取出一物。 众人好奇地抬眼看去,发现竟是一只由黄纸叠成的纸船。 “这……” 难不成要靠这只纸船,带我们度过四周这茫茫无边的汪洋? 众人正惊疑间,那道人也不解释。 顺手将那纸船往空中一抛,轻飘飘的纸船向着水面坠落间,只见那黄天道人面色一肃,手中指诀掐动。 口中沉声喝道。 “奉大贤良师敕令!展!” 下一刻,一阵金色毫光显现。 而那只原本飘忽的纸船,在这声敕令中见风便长。 几乎是转眼间,便从原本不过寸许大小,瞬间暴涨至近十丈大小。 而后重重地落在矮山下的水面之上。 明明只是一张黄纸叠就的纸船,不但粘水不湿,甚至在落在水面之后,四周那奔腾而过的水流,竟缓和了许多。 而那纸船就这么静静地悬置于水面上,水催不动。 面对这玄妙至极的一幕,矮山上一众百姓下意识睁大了双眼,摒住了呼吸。 “这……这……” “真人道法玄妙!道法玄妙啊!” 面对这阵阵惊呼声,几名黄天道人不置可否。 在放出一艘黄纸船后,剩下几人也顺势将自己储物锦囊中的黄纸船,依次放出。 很快,这矮山之下波涛汹涌的水面之上,便凭空漂浮着数艘纸船。 做完这些之后,依旧是那为首的黄天道人,温和笑道。 “今贫道等人纸船数艘,愿助尔等度难,不知诸位可敢与贫道一道登船?” 说着,伸手作势邀请。 面对道人这话,场面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 毕竟这只是纸船啊! 现在看似玄妙、稳固,万一行至半途就撑不住了呢? 看着四周奔涌的洪水,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众人,面上犹豫。 他们有些不敢赌。 对此,几名黄天道人似乎也不在意,说完那话之后,身形一闪,便落在了各自的纸船之上。 而后朗声道。 “信我黄天者,登此纸船,贫道渡之!” “不信,亦不强求!” 不得不说,这世上向来不缺少胆大的。 一阵沉默犹豫之后,很快便有人站了出来。 “等死亦死,登船尚能活!你们不敢上,我上!” 说着,一边向着纸船跑去。 一边对纸船上的黄天道人,高声呼喊道。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这() 话说完,纸船上的黄天道人笑道。 “善!” 说着,苍黄道袍一挥,强大的真罡之力便裹挟着那人落在船上。 而眼看那人在船上站稳,船身竟然没有丝毫晃动。 不少人眸光一动,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底气。 而后一咬牙,便向着矮山下跑去。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愿信黄天,还请真人度我!” 接连的呼喊,顿时引得道人哈哈笑道。 “善!善!” “贫道渡之!渡之!” 话音一落。 那些跑下矮山的人,便落在纸船之上。 而人总是喜欢从众的。 在有人打头之后,很快其他人也不再犹豫。 一道道身影奔赴向纸船之上。 没用多久,一艘艘纸船便人满为患。 这一刻,终于轮到那些还没有登船的人着急了。 “我也愿信黄天一道!真人渡我!渡我啊!” 船上几名黄天道人闻言,无奈摇头。 “抱歉,船满了。” “再加人,怕是会有倾覆之危。” 说完,也不管矮山上众人如何呼喊,手中指诀一引。 那无桨无帆的纸船,便载着众人在这奔腾汹涌的水面上悠悠而动。 而后越来越快,转眼便要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过就在,矮山剩下的那些人看着船身背影后悔不已,差点痛哭流涕的时候。 虚空中忽然再次传来道人们慈悲的轻叹。 “罢了,罢了。” “苍生劫难,生灵涂炭,贫道实在不忍。” “就算尔等不愿信我黄天一道,亦当救之!” “你等稍待,待贫道送完他们,便来接尔等。” 如此峰回路转的话音落下。 原本已经绝望的众人,一颗心瞬间从谷底升腾而上,感激涕零地从着远处叩谢道。 “我等谢过真人慈悲!自此之后,当信奉黄天之道!甘我信民!” 阵阵呼喊声中。 纸船远去。 矮山下的洪水依旧汹涌。 若从高空中俯瞰,一条条纸船在这片人间泽国中,无风亦能破浪,穿行而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一船船死中得活的普通生民,便会成为虔诚的黄天信民。 一旦洪水退去,其势必将不可挡也! …… 冀州。 作为黄天道统的起源之地,这段时日也是暴雨倾盆,但幸赖黄天庇佑。 那位大贤良师亲自下山,以大法力、大神通,改易山川、疏浚河道。 不但将暴涨的洪水,引向沧海。 据说还手持三尺法剑,直接斩杀了两条想要借此机会化龙的走蛟! 一时间,本就被无数百姓奉为在世神明的大贤良师,声威更是达到了顶峰。 如今纵观整个冀州,几乎是家家拜黄天,人人皆诵大贤良师之名! 只是这些百姓不知道的是,此时被他们奉为在世神明的大贤良师,脸色却是灰败到了极点。 身为第八境,本该无尘无垢的强大道体,此时竟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气息。 这是天人五衰即将到来的迹象! 只是面对这种情况,脸色灰败的大贤良师张显,神色却极为平静。 因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一朝造() 下这般杀孽,天谴之下,生出的滔天劫气,换作旁人,别说是第八境了。 就算是站在人间极巅的第九境,怕是也要瞬间身死道消。 如今只是天人五衰提前到来而已,张显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是一旁另外两位黄天道主,神色中充满了担心。 “大兄如何?可还撑得住?” 听到话音,张显轻抬眼皮,吐出一口晦涩、腐朽之气。 “无妨,问题不大。” 只要七月十五的那场法事,不出问题。 这场提前到来的天人五衰,自会消解。 听闻张显这话,端坐于下方首座的二道主张继,紧绷的心神稍稍松解了几分。 可旋即还是皱眉,叹息一声道。 “大兄,你说……咱们这么做,值得吗?” 张显默然。 借着这股北方吹来的暖风,掀起这场苍生浩劫,要说心中无愧,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有愧又如何? 世人生于世间,何人无愧? 若想成就大事,又怎么可能事事兼顾? 至于死于这场浩劫的生民百姓,张显只能说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与其浑浑噩噩地活在世间,饱受朝堂上那些粗鄙肉食者的欺凌、盘剥。 最后有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 今朝身死,殉道大业,为后人辟道,也算是死得其所。 等到成就大业,以黄天代苍天,立下那人人如龙的人间道国、辉煌大世! 世人皆会铭记他们今日这一番殉道功业! 念头倏忽转过,大贤良师张显浑浊、晦暗的双眸,瞬间迸发出一阵璀璨的神辉。 目光所及,强大的意志,席卷大殿。 压得一旁两位道主尽皆失声。 “值得!大业当前,有进无退!万事皆无悔!” 话音落下。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二道主张继和三道主张宗,顿时不再多言。 只是默然打了个稽首,肃然应声。 “谨遵大贤良师法旨!” “愿随大贤良师成就大业!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张显闻言,微微颔首,渐渐敛去眼中的金色神辉。 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道。 “再派一批弟子下山,尽力拯救黎庶,能活一人是一人吧。” 说完,便不纠结于这个问题。 转而问道。 “各州世家大族可还配合?” 三道主张宗闻言,回应道。 “大贤良师放心,无论是安置流民,还是协助我黄天道传道,那些世家大族都还算尽心尽力。” 实际上,若是没有这些世家大族的默许与配合。 黄天道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发展到这种地步? 只是有些东西摆动台面上,谁也不会承认。 毕竟一旦日后黄天道起事,谁也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只是……” 三道主张宗说着,话音顿了顿,才接着道。 “只是除了眼下这八州之地,再想向外传道,却是没有那般容易了……” 张显沉默片刻,摇头道。 “罢了,其他州郡且先不管它。” 这是神都北宫那老东西见他们黄天道发展得太快了,生出了戒备之心。 不过双方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 各取所需之后,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所以眼() 下那老东西有所戒备是正常的。 说完,张显接着道。 “先好好经营这八州之地,其他的,等咱们真正起事再说。” 一旦起事,四下攻伐,这世间最大的规矩,就是实力的强弱,以及手里的刀柄。 其他的都是虚的。 不过这一次由暴雨如洪引发的苍生浩劫,还有除八州之外的州郡遭劫,就算不能将势力延伸过去,也能将遭难的流民迁徙过来,从而增加信众。 听到张显的吩咐,三道主张宗手捏道诀,稽首应声。 “喏。” “遵大贤良师法旨!” 说完这些之后,张显又问了一番七月十五那场大醮法事的准备事宜,便挥手让两人离去。 不过在两人临走之前,张显忽然叫住二人。 “二弟、三弟……” 二人顿步回首。 两相对视,张显打了个稽首。 “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二人肃然。 “愿黄天之下,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接掌镇辽军? 对于韩绍跟镇辽诸将接触这事,公孙度采取的是默认态度。 否则也不会就这么将这小半镇辽军丢在廊居城,没有丝毫派人节制诸将的意思。 其中的用意,韩绍领会到了。 可他没想到,公孙度似乎犹嫌不够,竟让公孙辛夷不远千里亲自跑一趟,准备给他站台。 表现得似乎比韩绍本人还要急躁。 这样一来,韩绍就有些看不懂了。 他跟公孙辛夷还未真正完婚,少了这个名分在。 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传出去的话,不但对公孙辛夷名声有碍,还会让辽东公孙让其他世家大族耻笑。 除非镇辽城那边,本身出了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也不兜圈子,直接便问道。 “最近公孙氏族人是不是有所动作?”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顿时有些讶异地从韩绍怀中抬起了头看着他。 韩绍不笨,这一点在战场上早就验证过了。 自不待言。 但战场之外的智慧,公孙辛夷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不过起了话头,什么都没有透露,他竟然就看出了事情背后的根源所在。 这份敏锐的洞察力和纵览全局的眼力,别说是同龄世家子弟了,就算是老一辈世族掌权人也未必有。 难怪李文静那老狐狸,总在她面前笑骂她这未来夫婿是天生的虎狼。 武力不缺,心智更是远超常人。 这样的人物若身处治世必是一世之能臣。 若是身处乱世,则必成一代之枭雄。 对于李文静这样的点评,公孙辛夷之前听闻,心里也是颇为欢喜。 只是这份欢喜,大抵也只是女儿家对于未来夫婿被人认可的与有荣焉,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 直到此刻…… 而眼见公孙辛夷眨着那双明眸,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韩绍顿时明悟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说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以他跟公孙辛夷的关系,有些事情自然不用客套,想问就问了。 公孙辛夷闻言,也不遮掩。 直接将这段时间镇辽城发生的事情跟韩绍讲述了一遍。 其实事情的过程很简单。 起先是公孙氏中的某些人,眼看那姬九被贬南海,接下来怕是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于是便鼓噪着要为公孙辛夷的联姻对象,换一个皇子。 只是这个提议,直接便被公孙峙和公孙度父子给否了。 等到韩绍这个名字,第一次公开出现公孙氏族人面前的时候,当即便有人表示。 区区卑贱小卒,焉能配得上吾家贵女? 一番言语嘲弄,不但将韩绍贬得一文不值,顺带还嘲讽了公孙峙父子眼光不行。 为此,年节在族地祭祖时,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差点大打出手,当着那位公孙老祖的面上演一出全武行。 直到公孙峙冷声说出,韩绍此子江南赵氏那边也默认了。 对面那些人这才不甘地偃旗息鼓。 没办法。 如今整个兵家一脉经过数次劫难,早已日薄西山。 江南赵氏背靠儒家圣地稷下学宫,那位赵家老祖第九境的实力,更是站在了人间绝巅。 这样一个昌盛数千年,经久不衰的庞然大物,就算是辽东公孙也要仰其鼻息。 公孙辛夷是公孙嫡女,这事不假。 但江南() 赵氏毕竟是其母族。 婚姻之事,江南赵氏那边若是默认,他们这些人哪敢触江南的霉头? 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暂且默认了下来。 甚至就连公孙辛夷身上的天生凤命,也被他们暂时选择性的忽略了。 他们更关注的是镇辽军! 这么多年来,他们辽东公孙困居辽东,无时无刻不幻想着重振旗鼓,从幕后再次走上台前。 镇辽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在他们本来的预想中,公孙度只有公孙辛夷一个独女。 只要公孙辛夷远嫁,等到公孙度退下来,镇辽军自然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可没想到这突然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毫无征兆地搅黄了公孙辛夷和九皇子的婚事。 远嫁不成,整个镇辽军似乎也一下子有了继承人。 这样的结果,他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在眼看阻止婚事不成之后,这些人便坐不住了。 这段时间不断逼迫公孙度,想要在事情没成定局前,抢先在镇辽军安插人手,为日后彻底掌控镇辽军作准备。 听到这里,韩绍一阵默然。 这半年来,六扇门发展势头算是不错。 但为了避免公孙度和李文静的不满,所以在镇辽城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克制。 这也导致韩绍得到的很多消息,也大多浮于表面。 而公孙氏和公孙度的交锋,基本也是处在上层。 六扇门的触角接触不到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双方竟然在年节祭祖时,就因为这事爆发过冲突。 “年节那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 当时她匆匆从族地返回镇辽城,而韩绍转眼就要北上封地。 满心都是离愁别绪的她,只想着让他心无旁骛地处置自己的事情。 怎会舍得让韩绍为这些糟心事而劳心? 公孙辛夷没有答话,韩绍却感受到了怀中女子那份不言而喻的浓厚情意。 随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有将环住娇躯的双臂,加了几分力量。 让彼此贴得更紧。 “此生得遇木兰,绍之幸事。”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公孙辛夷平素清冷的眉眼,微微弯起。 对于女儿家而言,最怕的是自己一腔情意被辜负。 能似这般根本不用多费唇舌,便互通心意。 也是她公孙辛夷此生最大的幸事。 于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于床榻之上。 没有什么躁动不安的男女情事。 反倒是有点像老夫老妻闲叙家长后的同塌而眠。 直到外间传来一声娇俏的提醒。 “侯爷,已经有客人到了……” 公孙辛夷闻言,这才知道就算自己今日不来,韩绍这厮也准备对那些镇辽诸将‘下手"了。 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也不怕父亲忌讳。” 涉及到权势、利益,就算是亲生父子也能兵戎相见、血溅五步。 这种事情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孙辛夷见得太多了。 只是她这话说的时候,虽然带着几分埋怨,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了解这厮,这厮素来胆大包天,行事也无所顾忌。 要是最终引得父亲不满,两人生出嫌隙。 到时候一边是夫君,一边是父亲,她一个女子又该如何? () 看着公孙辛夷微微蹙起的眉头,韩绍失笑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 “若是我与你父亲生出矛盾,你站在哪边?” 这个问题,就好像‘我跟你妈一起掉河里,你救哪个",一样无稽。 韩绍本也只是想逗一逗她。 可没想到公孙辛夷闻言,却似乎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神色纠结,甚至现出几分痛苦煎熬之意。 韩绍这才意识到,不同于小门小户的普通百姓。 在这条通往权势的道路上,有些事情远比常人想象得要残酷太多太多。 今日的蜜里调油,或许转眼之间,就会变成不死不休的仇雠! 亲情? 亲子亦可杀! 亲父亦可弑! 在某些情况下,所有东西都是浮云。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见公孙辛夷这般神态,韩绍有些不忍,却没有底气给她任何保证。 只是就在他准备打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的时候,却听依偎在他怀中的公孙辛夷,幽幽叹息一声。 “出嫁从夫……”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用完了公孙辛夷所有力气。 甚至就连白皙的玉容,都现出了几分苍白。 相较于大多数父母对子女的无私。 大多数子女面对父母时,却都是有私的。 因为子女也会有子女。 这样一来,悖论也就产生了。 当二者冲突的时候,后者也就压过了前者。 她跟韩绍也会有子嗣。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子嗣,她也会出于为人母的本能,扼杀掉所有威胁。 是的! 所有威胁! 不过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她跟韩绍的情意也就尽了。 看着公孙辛夷眼神中的复杂之色,韩绍忽然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了。 而后伸手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打着哈哈,笑道。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日后你我完婚,岳父就是我亲父!韩某为人最是孝顺,爱戴岳父还来不及,怎会对岳父生出矛盾?” 见韩绍一口一个岳父,可谓是没脸没皮。 公孙辛夷低沉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 露出笑颜瞪了他一眼。 “还未成婚,乱叫什么岳父?当真是个不害臊的小贼!” 这厮一贯如此。 当初战场之上,不过先天境修为,就敢大言不惭地叫嚣‘我不要什么庶女,我要你!" 可偏偏最后竟还真让他得逞了! 见韩绍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 公孙辛夷心中不禁有些不忿。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吧……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从未让自己后悔过。 想到这里,公孙辛夷终于将刚刚那个话题的阴霾,从心中挥散。 等到外间再次传来催促提醒声,便直接吩咐道。 “进来。” 门被推开。 一道窈窕的身影,低头垂目,恭恭敬敬地小步趋近。 公孙辛夷带着几分慵懒,毫无避讳地起身收拾起散乱的衣襟,见那女侍准备近前服侍,出言打断道。 “我不用,你服侍侯爷起身便是。” () 说着,侧目打量了眼前这女侍一眼,忽然道。 “云婵?” 刚刚准备硬着头皮服侍韩绍穿戴的云婵,心中一颤,跪下应声。 “回大娘子,婢子正是。” 公孙辛夷目光不动,没有言语。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女侍气息还算纯净,明显是云英未破之身。 转而看向身边神色如常的韩绍。 韩绍猜得不错。 这名为云婵的婢子姿容出众,本就是公孙辛夷特意为他准备的。 她跟韩绍虽有亲近举动,但终究没有完婚,无法尽女子义务。 将云婵放在他身边伺候,一来可以分散韩绍对那虞璇玑的注意力。 二来也可以在未来后宅中多个帮手。 只可惜韩绍这厮却是让她这番如意算盘落空了。 如此明媚少女整日在身边绕来绕去,换做自己是男儿怕是也早就吃干抹净了。 可他竟偏偏没动。 那双清冷的眼眸望着韩绍,柔声道。 “韩郎若是不喜欢这云婵,回头木兰替你换一个,如何?” 韩绍闻言,故作不解道。 “这婢子挺好,为何要换?” 公孙辛夷问道。 “既然挺好,为何不碰她?” 韩绍想说碰了啊,昨晚还一起睡了。 可这时,公孙辛夷却是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向韩绍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婢子而已,韩郎倒是不用在意我。” “当放纵的时候,韩郎不必隐忍。” 男子欲重,而这婢子也合他的心意。 之所以忍着不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怕自己介怀。 听闻这话的韩绍,下意识眨巴了下眼睛。 啊!对对对! 你说得都对! 就是这样! 有木兰你这个大聪明在,我韩家又何愁家业不兴? 韩绍心中嘀咕着,面上却是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望着公孙辛夷。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公孙辛夷见状,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回到镇辽城,再为韩绍选些绝色送来。 修士修为越高,子嗣越艰难。 多多播种,几率总归会大一些。 反正这些庶出子嗣生下来,也只会唤她母亲。 就算没有亲生的嫡子亲近,总归是比外人强。 而这些女子受了她的恩惠,自然也会与她亲近。 一个好汉,三个帮。 到时候那姜婉就算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又拿什么跟自己斗? 不得不说,这半年来,公孙辛夷也不是没有长进。 离开军中之后,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着如何掌管家业的她,某些技能也渐渐点亮了。 不过相较于姜婉的揣度人心,公孙辛夷则更倾向于以势压人。 …… 晚间的设宴,因为公孙辛夷的到场。 虽然气氛不算热闹。 但过程却是极为顺畅。 能坐上一营主将,乃至官至中郎将的人,哪怕是看似粗鄙的武夫,也没有人是傻子。 如果说先前在镇辽城镇北楼宴请各营主将,还可能是大娘子的自作主张。 可如今大娘子奉大将军的命令,不远千里来到廊居城,再次() 与韩绍一同宴请诸将。 就已经是大将军递给他们的一个明确信号了。 这姓韩的小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镇辽军的当家人。 至于之后的过程中,还会生出什么波折,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他们都是跟着大将军多年厮杀出来的军将。 他们认的是大将军。 而后才是辽东公孙。 若是公孙度这个大将军日后将他们镇辽军,交给辽东公孙,他们没意见。 毕竟早年镇辽城与镇辽军初建的时候,辽东公孙确实出了很大的力。 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曾受过公孙氏的恩惠。 只是现在看大将军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想如此。 他想将这份家业,交给自己的女婿。 这也很好理解。 人都有私心。 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老实说,对于大多数镇辽军将而言,相较于公孙氏,他们更倾向于这姓韩的小子。 除了这小子本身就出自镇辽军,与他们天然亲近外。 也跟他们的实际利益,息息相关。 毕竟一旦由公孙氏族人接掌镇辽军,这些公孙族人必定会挤占他们的位置,摊薄他们的权势。 这种事情没得选,也就罢了。 在有的选的前提下,谁又舍得放弃手中的利益? 所以这一场晚宴下来,不少原本还在摇摆的军将,不出预料地靠向了韩绍。 甚至有先前婉拒了韩绍厚礼的老东西,腆着一张老脸,竟厚颜无耻地当场重新索要起来。 对此,韩绍自然是不计前嫌。 可面上却是笑骂道。 “送上门的不要,现在想要,自己上门来拿!”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作秀!九月!蛮骑南下! 点将台上一片寂静。 一道道视线凝固在下方不断演练的陷阵营将士身上。 单单只是三百陷阵重骑中,就有四尊第六境的法相金身、十多位元神境真人。 余者皆是天门、先天。 如果只论强者数量的话,甚至已经可以跟半数镇辽军匹敌。 还有他们座下的战马,能够背负如此沉重的甲胄,来去如风,宛若无物。 绝对是异种中的异种! 至于接下来的后营千骑,虽然没有那些陷阵老卒夸张,但也绝对不弱。 要知道当初天字营给韩绍凑足这千骑的时候,也是怀有小心思的。 给的全是普通武卒。 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凝血境后期。 可如今不过区区半年过去,境界最低的,也已经跨入了后天真气境的门槛。 这样的实力,哪怕只是千骑,也足以冲垮一个万骑大阵。 一番演练过后,点将台上的众将沉默了。 此刻他们算是看明白韩绍邀请他们点阅陷阵营的目的了。 无它,耀武扬威尔! 他在告诉他们,本侯也不是非你们不可。 只要跟着他韩某人,哪怕是普通小卒也一样能青云直上、飞入云端。 再结合昨天那场晚宴。 整个过程从始至终,这位冠军侯都未给过他们任何咄咄逼人的感觉。 而是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 可偏偏正是这种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却给了他们一种难言的压力。 仿佛这个时候要不是不抓紧时机,抢先投靠他,就会落后他人一般。 这不是阴谋,甚至连阳谋也算不上。 而是一种有关于‘势"的运用。 不是逼迫,却胜似逼迫。 …… 早间的点阅,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 结束之后,韩绍回到府衙处理了一番冠军城发来的公文。 又信守承诺,与公孙辛夷一道用过饭食。 过了午间,韩绍临时居住的府衙外,不出意外的热闹起来。 一辆辆分属于镇辽诸将的马车,接连到来。 他们上门来‘讨要"厚礼了。 阵阵豪爽的笑声中,韩绍毫不吝啬地将厚礼奉上,并一一与之闲聊。 期间,韩绍并没有跟他们做出什么明确的约定。 但所谓站队,就是这样。 三言两语之后,便是心照不宣。 毕竟单单只是这私下登门,便足以将他们身上打上韩绍的标签。 到时候就算是想要另***孙氏门下,想来对方也不会放心用他们。 当然这也免不了有人暗戳戳的在玩所谓的无间道。 明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不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在韩绍看来,实在是无关紧要。 大势一成,不从也得从! 等送完天、地两大字营的主将之后,剩下几名第六境的中郎将也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到了这个境界的他们,却是厚不下脸皮,讨要厚礼。 来了之后,只问了几个问题。 “冠军侯可是离第七境不远了?” 这个问题很关键。 不成真仙,都是蝼蚁。 饶是韩绍惊才绝艳,没有第七境的实力,就算有公孙度的力挺,也不是长久之计。 赢得了一时,却赢不了一世。 时间一长() ,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风险太大。 对此,韩绍轻笑回应道。 “旦夕可成。” 若是韩绍狠下心,私底下跑到某些大族中宰上一两个第六境。 确实是旦夕可成。 但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一旦事泄,便会打破如今这幽州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 韩绍不想在这乌丸部即将南下的关键当口,节外生枝。 所以这才按捺着踏入第七境的冲动,静待接下来大战的到来。 而听闻韩绍信心十足的这话,几名中郎将心中一定,而后眼眸中明显闪动了一下。 有震惊、有艳羡…… 但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火热与渴望。 沉默了良久之后,彼此对视一眼,终于有人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小心试探道。 “不知……冠军侯能否助我等登仙?” 身处他们这个位置、这个境界,也只有登临第七境的机会,才能打动他们。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阵,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过了片刻,口中才幽幽吐出一个字。 “可。”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要等,急不来。” 韩绍顺手给他们画了一张饼,并为这张画饼延长了兑现的时间。 毕竟且不说人都有亲疏远近。 单说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投靠,就居于李靖等人之上。 等待韩绍的必然是基本盘的分崩离析。 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几名镇辽中郎将,倒也没有因为这话,表现出什么急不可耐的情绪。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迫于天资所限,眼下的他们在求道这条路上,就像是一头茫然不知所措的驴。 哪怕明知道韩绍给他们的,只是一根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胡萝卜。 这一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如此……我等日后便为侯爷马首是瞻!” 说着,几人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将他们扶起,爽朗笑道。 “当同舟共济也!” 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 又两日。 受廊居城中镇辽诸将邀请,韩绍以大雍当朝冠军侯的身份,点阅诸军。 只是相较于过去的点将、演练。 在韩绍的要求下,取消了旧有流程,而是让将士们于城外原地列阵。 如今这廊居城中,先期前来镇守的镇辽军,天字十营来了三营,地字十二营来了六营,再算上充当辅兵的原镇辽城防营,以及那些原本的城中守军,合计十二万人。 常言道,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如此庞大的人数,遍布在城外广阔的大地上。 旌旗招展,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在一众镇辽诸将簇拥下的韩绍,于重重阵列间,策马缓步趋行。 以确保大部分人,都能看到他那张脸。 不出意外,那些本就对这位冠军侯抱有十足好奇心的将士们,在亲眼看到他后,神色尽皆闪过一抹激动。 挺拔的身姿,威严的墨家玄甲。 座下狰狞高大的乌骓龙驹。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位冠军侯完美满足了他们心中的想象。 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以区区三百骑,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 () 才在定北城一战,挽狂澜于既倒。 “冠军侯!” “冠军侯!” “冠军侯!” 勇冠三军者,方为冠军! 在镇辽诸将的簇拥下,韩绍每路过一处军阵,便会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声呼喊。 今日未戴兜鍪、面甲的韩绍,露出面容,轻笑以对。 如沐春风,不带任何杀气,却引得众将士神色越发狂热。 声振寰宇间。 韩绍身后镇辽诸将面色不禁有些古怪。 在他们眼中,军中应该是肃穆的。 身为军将,当在将士们面前尽显威严,才能令行禁止。 没有人敢于违逆。 可现在韩绍这番做派,却是打破了以往的惯例。 甚至不惜以彻侯之尊,亲近士卒。 不过韩绍却没想管他们怎么想,依旧不厌其烦地带着他们绕过每一个军阵。 直到全部梭巡结束,才策马奔向那临时搭建的高大点将台。 上台之后,韩绍目光扫向下方密密麻麻,近乎一眼望不到边的镇辽黑甲。 这是他第一次登台。 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些将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 今日这一番露面,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假的是公孙度这个镇辽将军、未来岳父的威。 不过欲成大事,不借势怎么行? 更何况小孩子才看重过程,成年人只看重结果。 所以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生出一团烈焰与渴望。 大丈夫当如是!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些虎狼锐士真正收归麾下。 带着他们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最终席卷天下! 念头倏忽转过间,韩绍定了定心神。 而后以法力裹挟声音,朗声道。 “本侯乃大雍当朝冠军侯绍!” “遥想昔日本侯亦不过军中普通一小卒尔!” …… 一通废话、外加韩绍惯用的鸡汤灌下去之后,韩绍再三强调。 “本侯虽位在彻侯,但亦是尔等军中袍泽!” 随后早已准备好的陷阵营,顺势吟诵起当初韩绍在草原上‘作"出的那首【无衣】。 而身为军中武人,谁又能抵挡【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其中蕴含的深厚袍泽情谊? 很快这廊居城外,十二万将士便被裹挟着附和起来。 声嘶力竭之下,巨大的声响,可谓是惊天动地。 久久都未消散。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高居台上,满意地看着下方的这一幕。 今日的这一番露面,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秀。 跟那些已经坐上高位的军将,韩绍要讲利益、要讲得失。 而跟普通将士就不需要讲这些了。 上位者愿意放下身段跟他们亲近,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吹嘘的荣耀。 不过韩绍想要的并不只是这些。 他要的是将自己化作他们心中的一面旗帜,一个榜样。 甚至是信仰与信念。 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还需要韩绍带着他们活下来,并获得一场场大胜,慢慢积累。 所以就目前而言,今日的这一番作秀,韩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不至于让这些将士纳头便拜,为自己效命。 但也足以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深深记住他这个大雍冠军侯。 除了战无() 不胜外,他还亲和、仁义、胸怀袍泽之谊! 跟着这样的人混,结局断然不会差! 没见这段时间来,隔三差五就在他们面前晃荡一圈的陷阵营吗? 早先他们也不过是普通士卒。 可如今呢? 官职就不说了,因为陷阵营人数太少的缘故,除了那些陷阵老卒,余者并没有什么提升。 可修为的差距就大了去了。 现在军中皆传言,陷阵营任何一个普通小卒,换到其他各营,最少也能当一个什长。 那些早先跟着这位冠军侯的老卒,更别说了。 曲军候、一部校尉、乃至营主将,他们甚至都看不上眼。 就只想窝在那小小的陷阵营中。 原先他们还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来,若换了自己,怕是也是舍不得离开。 这叫什么? 这叫宁为凤尾不为鸡首! 实在是令人艳羡。 …… 在跟廊居城中的镇辽诸将,乃至整个城中镇辽军,达成某种默契之后,韩绍终于离开了。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临行前,城中各营主将又从军中抽调了四千武卒,划拨到了韩绍麾下。 其中天字营骑军千骑。 之前一直游离在韩绍圈定范围之外的地字营,这一次直接大出血,一下出了三千重甲! 只是相较于上一次,韩绍不顾颜面的从他们手中死扣出那千骑陷阵后营。 这一次他们却是生怕韩绍不收,各个说尽好话。 这叫什么? 攻守之势异也! 取得了公孙度的明确支持之后,又在韩绍和公孙氏的摇摆间,作出了选择。 此刻的他们迫切地想要跟韩绍加强联系。 以确保在未来韩绍真正掌管镇辽军后,自己不会被边缘化。 韩绍自然是一眼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此时对新增士卒,兴趣不大。 可犹豫了下,还是收了下来。 这样一来,同行的队伍顿时庞大、臃肿了许多。 与韩绍一同离开的公孙辛夷,看着眼前这骑、步皆有的五千大军,再看身边那道威势渐浓的身影,不禁浅笑一声。 “吾家韩郎,其势渐成矣。” 韩绍闻言,也露出一抹轻笑。 “相差远矣。” 说着,拉起那只微凉的柔荑,笑道。 “他朝若遂凌云志,定不负卿。” 公孙辛夷闻言,微微一怔。 而后清冷如霜的脸色,彻底盛开。 “木兰等着。” 公孙辛夷并没有跟着韩绍回到冠军城。 中途便坐着那辆挂着公孙族徽的马车,与韩绍分别了。 她要将廊居城这边的情况,告知父亲公孙度。 同样也要让父亲知道,他没看错人。 自己也没看错人。 在这个未来波谲云诡的大雍天下,辽东公孙、或者说他公孙度这一脉,注定会有一席之地。 所以哪怕心中再是不舍,公孙辛夷还是选择了先行离别。 对此,韩绍安慰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公孙辛夷闻言,撇撇嘴,有些不满道。 “这话韩郎给婉娘的信中写过……” 写过吗? 韩绍面色一滞,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公孙辛夷没有纠缠这些,只是略带哀伤与() 不舍道。 “兵凶战危,这一次木兰不在身边,当珍之慎之。” 时间刚过八月。 北边的草原上已经有了乌丸游骑的身影。 很显然,今年蛮骑南下的时间,可能会比去年还要早一些。 战端一启,胜负未知,生死难料。 就算是韩绍如今已经是第六境的强绝修为,也免不了生出意外。 对此公孙辛夷也只能将那份惊惶与不安,藏在心中。 马车缓行提速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声。 “别忘了……你说过要娶我……” 好吧。 大战之前,身上就插满了旗子。 韩绍心中有些无奈,可看着那张掀开车帘露出的清冷玉容,还是笑着摆摆手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虽驷马亦难追之!” …… 大雍太康六十年。 八月初七,刚刚回到冠军城的韩绍,屁股还没坐稳,便收到消息。 小股蛮骑南下,作为冠军城北面屏障的赫连部,提军破之。 八月十三,赫连部遭遇蛮骑突袭,一战损失近千骑。 族长赫连彰眼看局势不妙,向冠军城求援,并请求率部南撤。 韩绍直接驳回了其南撤的请求,只让李靖率陷阵营前去支援。 八月十七。 李靖部与赫连部合击五千蛮骑,尽诛之。 之后,李靖仗着座下异种龙驹,与赫连部脱离。 开始游猎先期南下的小股蛮骑。 八月二十四。 赫连部再遭蛮骑突袭,这一战损失实在是惨重。 不但阵殁了两千骑军,这半年来不断蚕食、吞没的妇孺老弱,也被屠戮过半。 要不是提前做了几分准备,算是跑得快。 怕是整个部族后方全部都丢个干净。 为此,赫连彰声泪俱下,请求南归。 这一次,韩绍同意了。 人口向来都是统治的基础。 赫连部之前的部众太多了,一旦南归,很容易破坏周遭的人口结构。 从而生出无数麻烦。 如今折损消耗掉大半,问题就不大了。 韩绍不知道赫连彰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故意送那些部族去死。 这些都不重要。 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而随着赫连部一连撤到了冠军城城外的数十里,几乎与冠军城毗邻而居。 时间也一晃眼来到了九月。 只是在这个本该拥有金秋美名的月份,从北面吹来的寒风却是骤然而起。 而与这股寒风一同吹来的寒风,还有战争的阴霾。 “来了……”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破罡!伪仙!将登仙!(除夕快乐!!!) 破罡弩。 顾名思义,能破武者护体罡气。 极端情况下,别说是先天宗师了,就算是天门境大宗师中上一弩。 不死也要重伤。 或许是被前世那段惨烈历史烙印下了某种印记,韩绍也因此被迫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 所以自从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破罡弩这种好东西后,他便对这玩意儿生出了兴趣。 只可惜这玩意造价极为昂贵,就算是镇辽军存货也不多。 韩绍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张口讨要。 不过好在他有钱。 靠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砸钱,总算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积攒了三千具破罡弩。 为此,韩绍之前从草原上收割过来的庞大财货,也消耗掉了小半。 不过韩绍并不后悔。 毕竟战争的输赢,拼的就是资源。 兵员、装备、财货……这些都是资源。 只是相较于将人当做一种消耗品,韩绍更愿意消耗财货。 此时唯一让他后悔的,就是当初在另一方世界‘留学"的时候,整日流连花丛,而没有刻苦读书。 每每想到这里,韩绍都恨不得懊恼地抽自己嘴巴子。 女人有什么好玩的? 当个工科男,玩一玩爆炸的艺术,这不浪漫吗? 再跟这方世界的墨家来一场思想上的碰撞,或许就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文明体系。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哪怕是换了世界,他也只能跟前世一样,靠砸钱带来的钞能力。 枯燥、乏味且无趣。 而就在韩绍脑海中闪过某些乱七八糟念头的时候,城头上被从暗处推出来的三千具破罡弩,终于在韩绍面前集体露面了。 黑色的漆面,弩身巨大。 所谓弩箭,更是一柄柄宛如标枪的铁矛。 模样很像韩绍前世看过的古代床弩。 在一名名城防营士卒上前转动绞盘之后,整个城头上便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弩弦嘎吱声。 其实作为昔日的烽堡戍卒,破罡弩这玩意儿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只是之前烽堡里的那些都是相对廉价的阉割版,顶多也就只能威胁到先天宗师。 但二者操作都是相通的,简单熟悉一下,便能轻松上手了。 而随着韩绍的再次摆手。 已经正式就职城防营主将的姜虎,终于沉喝一声。 “侯爷有令,子时三刻方向,最大射程!射!” 嘣—— 弓弦一瞬间绷直的巨大声响,刹那间响彻整个冠军城头。 而后便见到一阵黑压压的粗壮箭雨,向着子时三刻的方向飚射而去。 箭矢破风间,甚至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啸响。 只可惜弩箭终究只是弩箭,壮观归壮观,却远没有爆炸的艺术,来得震撼和绚丽。 韩绍有些无趣摆摆手。 “继续装填,不要停。” 一众士卒虽然奇怪侯爷为什么让他们将宝贵的弩箭,对着远处的空地攒射。 但军令如山,根本容不得他们置喙。 所以韩绍话音一落,他们便再次忙碌起来。 其实别说这些普通士卒了,就算是一旁的公孙峙也被韩绍这般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一愣。 本想说什么。 可一想到了韩绍那堪称恐怖的‘灵觉",他顿时就闭嘴了。 只是看着虚空急速远去的弩箭,心中泛起了嘀咕。 () ‘前面难不成有情况?" 事实上,没等公孙峙疑惑多久,前方那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便给了他答案。 只见那些几乎是瞬间便穿透了数里之地的破罡弩箭,化作一个个恐怖黑点,不断从空中落下。 那片原本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虚空,陡然漾起一阵类似水波荡漾的微澜。 公孙峙瞳孔微微一缩,心神震动。 ‘真有!" 那丝波动虽然微弱,可又怎么可能瞒过一尊第七境的眼睛。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公孙峙,心中一怒,当即就要出手撕破远处那片连他也瞒过去的虚妄。 只是韩绍却是伸手拦住了他。 “祖父的职责是护住我。”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峙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就反应过来。 “对面有第七境?” 韩绍闻言,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见公孙峙被自己搞的有些懵,韩绍不再逗他。 “有,而且是两尊。” “其中一尊应该还是龙族。” 听到韩绍这话,原先还能保持平静的公孙峙,面色一变。 甚至当场就要架着韩绍跑路。 好在韩绍及时道。 “不过就目前来看,那尊龙族第七境应该只是打打辅助,帮他们遮掩行踪,不会亲自下场。” 公孙峙闻言,这才心中一定。 旋即也反应过来,龙族北海一脉虽然近年来,动作不断。 但也只敢在背后搞点事情,从来不敢展露人前。 毕竟三大圣地那三个老不死,还没死呢。 在没得到那三个老不死的默许之前,除非是龙族想与整个人族开战,否则的话,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面色稍缓的公孙峙,看着气定神闲的韩绍,不禁有些气恼。 ‘这臭小子早就看出来了,却非要兜圈子!" ‘莫不是想要看老夫的笑话?" 见公孙峙神色不愉,似乎想要发飙。 韩绍干笑一声,道。 “祖父勿恼,看下去便是。” 他倒不是真想看公孙峙的笑话,只是想稍稍试探一下公孙峙的反应。 如今看来,这老小子在认可了自己这个未来孙婿之后,确实是一位合格的祖父。 毕竟刚刚那一瞬间要带着自己跑路的反应,是做不得假的。 ‘相较于其他的第七境,这位倒是多了几分‘人"性……" 韩绍心中感慨了一阵。 又见公孙峙神色稍缓,便再次将目光望向了下方。 那耗费了大半年时间,无数财货的破罡弩,终究没有让韩绍失望。 等那一轮三千箭雨真正落下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便有如被刺破的镜花水月一般。 几乎是顷刻间,便展露了幕后的真容。 那是一支为数至少五万的庞大蛮族骑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城头上不少士卒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表情。 毕竟以他们的修为,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实在是有些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好在这时姜虎一声断喝,才勉强将他们的心神收回。 而如果说此时城头上雍人士卒的惊恐,算是震惊居多的话。 城下那些蛮族骑军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恐,则是恐惧居多了。 本该悄无声息接近冠军城,然后出其不意一举攻入城中的他们,此刻真的傻() 眼了。 头顶那一片直接冲着他们攒射而来的弩箭,仿佛在嘲弄他们的愚蠢。 哪有什么出其不意? 哪有什么神兵天降! 所谓替他们遮掩身形的大神通,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从始至终,他们就这么在那些雍人的面前,像一群傻子一样,大摇大摆地向着冠军城进军! 甚至为了避免生出太大的动静,引起城中的警惕,他们还有意放缓了行军的速度! “啊!怎么会这样!” “贵人们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不该是这样的!” 可任由他们如何不甘、愤怒,头顶那片刺破苍穹的破罡弩箭,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连带着一同戳破的还有的躯体。 粗壮如短矛的恐怖箭矢,从他们的上方灌入,然后将他们连同座下的战马,一同钉杀在地上。 有些甚至被箭矢中蕴含强大的力量,直接震成了漫天血雾。 而某些反应快的天门境大宗师,想要飞身躲开。 可他们先前为了替那位使者节省法力,特地紧缩了阵型。 想躲也没办法躲! 最终只能鼓起天门真罡,想要硬抗。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那一身天门境的强大罡气,在那些弩箭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一般。 几乎是瞬间便被刺破。 而后势如破竹般,直接穿膛而过。 看着胸腔处被破开的巨大血洞,那蛮族天门境大宗师有些难以置信的咒骂一声。 “艹!是破罡弩!” 破罡弩? 刚刚那一轮箭雨起码三千! 怎么可能! 要知道过往他们与雍人交手,那破罡弩也只是被用来狙杀军中强者的。 什么时候见过今日这般恐怖的阵仗! 这就仿佛前世某场战争,某人将大口径狙击枪玩成了金属风暴。 换谁谁不迷糊? 而就在不少蛮族骑军陷入震惊与迷茫中的时候,隐于虚空中的某道苍老身影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使……使者……你不是说,你族神通除非第八境,无人能勘破吗?” 听闻这话,与之一同隐于虚空的那道伟岸身影,同样也陷入了怀疑人生中。 心中直呼不可能。 可身为龙族的骄傲,却没有表现出来。 反倒是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蝼蚁,你在质疑本尊?” 哪怕同样都是第七境,差距却是巨大的。 而似龙族这等天生强大的种族,在面对人族大多数同境修士时,无一不是碾压姿态。 更别说,眼前这个所谓的第七境,只是用秘法造就的伪仙罢了! 果然那道苍老身影在呵斥了一通之后,不但没敢露出什么愤怒的表情,反倒是低眉顺眼地问道。 “那……依使者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或许是老者这般卑微的态度,让对方还算满意。 那张宛如神铸的英挺面容,虽然依旧冰冷,但终究少了几分阴沉。 “你自己看着办。” “此战,本尊事先就说好了,不会真正参与。” 人族天命还在。 敲敲边鼓,谋些利益还好。 真要亲自下场,别说是他这个第七境的小小蛟龙了,就算是第八境、第九境的真龙之属,怕也是一个死字。 甚至就算是这样,此刻这位龙() 族第七境真仙,还是隐隐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仿佛一不小心就沾染了天大的因果,即将被抽皮扒筋一般。 ‘不要自己吓自己……" 强行稳了稳心神,努力维持住龙族的威严。 他不禁将目光望向了冠军城城头的方向。 第八境的天人,肯定是没有的。 这一点,望气术一观便知。 可对方能一眼勘破他的幻术神通,这等手段……着实可怕! 人族这个种族自诞生以来,就是这样。 普通人族孱弱无比,堪称蝼蚁。 可架不住,这个种族惯出妖孽! 在这些妖孽面前,龙族就是一盘菜! 是的! 实打实的一盘菜,所谓龙肝凤髓,便因此而来。 念头倏忽转过间,那龙族第七境忽然有些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本能在告诉他,及时抽身而退,还能保全自身。 可内心的欲念,却驱使着他打消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他只是一条血脉不纯的杂龙,甚至连冠【敖】姓的资格也没有。 人族修行的上限,不讲血脉。 血脉只会决定下限。 可妖、龙之属却不行。 没有强大的血脉支撑,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突破第八境。 所以他需要化龙池! 为此,冒一点险,想来也是值得的。 “不急,再看看吧……” …… 而就在这一人一龙在虚空中心思流转的时候,随着韩绍的再次挥手。 又是一轮箭雨毫不留情地落下。 本就因为骤然暴露身形而陷入混乱的蛮骑大军,如今更成了完美的活靶子。 一道道修为还算强大的蛮族武者身影,还没来得及在这片两族争锋的战场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就被直接钉杀在离城墙十多里的空旷地域。 死得滑稽且荒唐。 一如这场本该爆发在冠军城外的惨烈战事一样。 打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除了韩绍外,敌我双方,包括各自阵营中的第七境真仙,全都是一脸懵。 双方将士更是如此。 城头上那些雍人士卒,莫名其妙射了一阵箭雨。 然后就被远处凭空冒出来的庞大蛮骑大军吓了一条。 好在他们是以逸待劳,又有城墙作为倚仗。 就算是惊恐、慌乱,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城下那些蛮族骑军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被人当成活靶子,不断射杀。 这一刻他们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有被那位使者愚弄了的愤怒。 进退失据之下,方寸大乱。 在见到城头箭雨连番落下,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很多人再也顾不得其他,抽身就逃。 只是在这世间最拙劣的将领,也排不出的密集阵型之下,就算是想逃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为此,他们需要用手中的弯刀,在身边的同族中杀出一条血路! 有心性狠辣的,甚至一把拉过同族,将之抛到空中,用来阻止箭雨的落下。 乱! 一片混乱! 似乎只是简单的几轮箭雨,城外那五万蛮骑连城墙的边也没摸到,顷刻间就呈现出了几分溃退的迹象。 如此出乎预料的一幕,就连韩绍也愣了少许。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知道() 若是现在就派出城中骑军。 以三百陷阵老卒组成的陷阵重骑为锋矢。 或许只需要一轮冲锋,便可彻底凿穿外面五万蛮族大军。 哪怕对方人数众多,修为也出奇的强大,结果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可他还是犹豫了。 他在忌惮。 忌惮那隐匿在虚空中的两尊第七境! 特别是那尊龙族第七境。 他不确定。 那条泥鳅是不是真跟情报、以及自己猜想的那样,只会在一旁观望,按兵不动。 万一动了…… 韩绍垂目沉思,左右衡量之间。 果然不出他预料,李靖等将领已经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韩绍身前,一脸惊喜道。 “侯爷!好机会啊!” “是啊!只要咱们出城冲上一波,五万大军顷刻可破!” “不错!我等愿立下军令状!不破蛮狗,愿受军法!” 只是面对诸将的请战,韩绍却是不言不语。 这般反应,顿时让他们的惊喜,化作了急切之色。 不出意外,又是李靖看透了韩绍的心思,想了想,便直言道。 “侯爷,马革裹尸还,大丈夫所愿。” “从军入伍,别人死得,我等也死得!” 李靖这话说的时候,言辞间除了恳切外,更多的则是焦虑。 侯爷将他们这些老兄弟,爱护得太好了。 能不冒险,从来不愿意让他们冒丁点风险。 再这样下去,一旦天长日久,失了那颗敢于死战的战心,就算他们有再强大的修为,怕是也废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韩绍从来都不崇尚什么不顾一切的死战。 他喜欢的是炮火洗地。 喜欢的是以强凌弱。 喜欢的是以众敌寡! 而牺牲和冒险,只是最终的无奈选择。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外挂有信心,也对李靖这些将士有信心。 他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冒险。 而就在韩绍霍然睁开眼,准备说出自己决定的时候,忽然微微一愣。 而后看着下方的蛮骑大军,笑道。 “行了,都退下吧。” “蛮狗要攻城了,让重甲营上来支援。”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那些蛮族骑军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鲜活祭品。 充满了期待与贪婪。 仿佛一尊嗜血且残忍的邪神! 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一战之后,他就可以踏足第七境了。 一旦登仙,映照天心之时,天地必有异象。 根本瞒不过去。 到时候作为大雍史上最年轻的第七境武道真仙,会让天下掀起怎样的震动…… 又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韩绍垂目,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窃权柄!空城计!攻城! 冠军城头上,破罡弩箭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如暴雨倾泻而下。 从虚空的高处看去。 短短不到半刻的工夫,原本空旷的冠军城外,便被密集落下的弩箭造就了一片密集的‘麦田"。 无数蛮族士卒的尸体,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马,用血肉化作了这片‘麦田"中最肥沃的养料。 与身边那眼神冷漠的龙族第七境不同,那身形佝偻的老者是真的心痛。 他不是没有跟雍人厮杀过,也不是不知道雍人的强大。 可过往与雍人的任何一场战争,就算雍人在不少方面占尽优势,但本质上依旧是血肉、修为上的碰撞。 双方你来我往,互有伤亡。 所谓胜负,也不过只是某一方死的人多一些罢了。 可今日的这一幕,却是有些打破了他对战争的习惯性认知。 十数里之外,别提交锋了。 大多数蛮族士卒甚至尚未真正看到对手的模样,就死在了路上。 在那一轮接一轮落下的破罡箭雨面前,苦练多年的骑术、武技,根本没有在战场上展露的机会,便被彻底摧毁。 在如此可怕的现实面前,就算是再武勇的勇士,也会恐惧、畏缩。 期间,不是没有元神境真人和法相金身大能出手,想要以强大的法力遮蔽虚空,阻拦那些箭雨落下。 只可惜那些弩箭上似乎铭刻了某种他们蛮族不理解的符文。 如今单单只是少量的话,影响还不大。 数量一多,便会扰乱四周的天地元气。 这样一来,就算是这些足以改变一场战局的强者,也无法完全阻止那些破罡弩箭的下落。 只能坐视麾下族人不断死去,然后为了活命,引发一系列近乎溃逃的混乱。 ‘可怕的雍人……" 面对如此骇人的一幕,那蛮族第七境老者心中感慨一声。 现在怎么办? 撤退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数万骑军兴师动众,不远数千里奔袭冠军城,要是连城墙都没摸到就直接撤退。 传回去不说部族会沦为整个草原的笑柄。 可汗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想要获得力量,是需要代价的。 本该在第六境苍老至死的他,如今一举登临第七境,获得了八百载寿元上限。 自然要有所付出。 而攻破冠军城,替可汗打开南下幽州的缺口,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为此,就算是死上一些族人,想来也是值得的。 在确认身边那条蛟龙不想过多参与这场战事之后,那蛮族第七境老者心中叹息一声,一步从虚空踏出。 那一瞬间,第七境强大的真仙之力宣泄而出。 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 方圆数里范围之内的空间,便仿佛陷入了凝固。 仓惶逃遁的蛮族士卒,身形僵直在原地,不再逃遁。 手中向着同族挥舞的弯刀,也再也落不下去了。 “同族相残,实在不堪……” 听到虚空中自家老祖的这声感慨,那些被凝固在原地的蛮族士卒眼中闪过一抹羞惭。 刚刚被巨大恐惧吞噬了内心,如今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作出了怎样的混账事。 好在这时,老祖只漠然扫视了他们一眼,便回首望向了冠军城的方向。 恰巧这时,又是一轮破罡箭雨落下。 望() 着那势如破竹的磅礴箭雨,那位蛮族老祖淡淡道了一声。 “止。” 话音一落,言出法随。 先前就算是第六境大能也有些力不从心的可怕破罡箭雨,在这个简短的字音落下后,骤然于虚空一顿。 这种从急速到静止的瞬间转变,实在是远超常人的想像。 此时另一边的冠军城头上,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一众士卒便是如此。 看着那密密麻麻凝固在虚空中的粗壮弩箭,不少士卒下意识惊呼道。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无往不利,屠戮无数蛮族士卒的神兵利器,在虚空中那蛮族老狗面前,却宛如孩童手中的玩具一般。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直到不远处那些簇拥在侯爷身边的某位将官,忽然惊叹一声。 “第七境……武道真仙……” 仙,异人也。 如果说踏足中三境的天门大宗师,只是一个门槛的话。 那作为上三境第一境的第七境,便是天堑。 迈不过去,哪怕是第六境走到了极致,终究也只是蝼蚁。 只有真正迈过去了,这方天地才真正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一身伟力,不再只是局限于所谓的真元、法力的限制。 天心映照,行使部分天地权柄。 这就是第七境拥有‘仙"这个独特称谓的原因所在。 听着身边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微阖双目的韩绍,缓缓睁开了眼。 虚空中那道蛮族老者的身影,在虚空中密密麻麻破罡弩箭的映衬下,威势惊天,目光睥睨。 韩绍抬眼,隔着十数里的距离,与之远远对视了一眼,瞬间感觉眉心刺痛。 那道看似渺小、佝偻的身影,仿佛背负了一片天地一般。 哪怕只是一道视线,也依旧沉重无比。 重到足以压垮他的脊梁,碾碎他的神魂! 凡人,不可直视神。 因为规则、权柄。 仙,也是如此。 一旁的公孙峙见状,本打算第一时间出手替他解围。 可念头刚出了小半,便又收了回去。 他准备让这厮稍稍吃上一点苦头。 省得这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嘴巴一张便敢大言不惭地想要诛仙! 然而就在公孙峙觉得给这厮吃的苦头差不多了,准备出手的时候,却见韩绍摆手示意道。 “不急,等等再说。” 说话间,公孙峙这才发现这厮那张白净的面容,虽然隐隐苍白了几分,但无论眼神还是精神,都没有任何颓丧萎靡之色。 反倒是越发显得锋芒毕露。 ‘这……" 公孙峙心底暗暗咋舌。 最终也将之归咎到他‘大能转世"的身份上去。 否则真的无法解释,一个第六境如何能扛过第七境真仙的目光。 对此,韩绍也没有解释。 刚刚那一眼,让他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对面那尊看似威严的‘仙",似乎有些不完整。 念头倏忽转过,韩绍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平静道。 “对面那尊第七境,祖父可认识?” 公孙峙目光扫过,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摇头否认道。 “不认识。” 说完,他忽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世上存世() 的第七境虽然不少,但因为登仙需要映照天心的缘故。 所以每一尊第七境,互相之间大抵上都是有谱的。 眼前这尊却极为陌生,仿佛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倒是古怪得很……" 公孙峙心中嘀咕一声。 不过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毕竟他是于一百多年前成道的,在第七境这个群体中,尚属于年轻一辈。 有些老不死若是成道时间过于久远,他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唯有回去翻阅一番族中典籍,才能有定论。 只是相对于公孙峙的轻松,韩绍却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莫不是龙族……真能造仙?"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韩绍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仿佛某些属于自己的权柄被篡夺一般。 韩绍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松开了几分本命神魂的束缚与限制。 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也随之渐渐恢复了正常。 再次抬眼望向远处那道蛮族老者身影,这一次终于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 两相对视,对面那双苍老的眼眸中似乎也闪现出一抹讶异。 只是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个时候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未免有些太过本末倒置。 攻城、破城,才是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 这是他与可汗做的一场交易。 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调头,攻城。” 那蛮族老者说着,枯瘦的手指向着冠军城遥遥一指。 “让老祖我看一看你们的武勇。” “也让可汗看一看你们的忠诚。” 话音一落。 束缚住数万人的虚无之力,骤然消散。 一阵短暂的混乱和迟滞之后,数万蛮族大军终于再次动了。 这一次,他们不再因为恐惧而四散而逃。 而后赤红着双目,直接调转马首,向着冠军城的方向策马冲去。 既然使者那名为瞒天过海的大神通,已经成了笑话。 一切遮掩便都没有了意义。 唯有强攻! 只要有老祖在,他们就不信自己数万精锐铁骑攻不破这区区冠军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蛮族大军策马狂奔,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冲过这十数里距离的时候,如今还隐匿在虚空中的那尊龙族真仙,目光望向远处的冠军城,又望向另一边那尊蛮族真仙。 此时在祂的视线里,不但下方那数万大军头顶渐渐生出一股浓郁的灰色不详气息。 “死气?” 怎么会这样? 那龙族真仙目光闪过一抹迟疑。 如此浓郁的死气笼罩头顶,这就预示着这一次的攻城之战,可谓是十死无生。 那数万蛮族士卒要死。 那尊蛮族真仙同样也要死! 虽然祂并不在意这些蝼蚁的死活,可考虑到族中谋划的大事,还需要这些蝼蚁。 所以在蹙眉想了想之后,祂还是准备出言阻止这一场必死之战。 只是就在祂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心中陡然一阵心惊肉跳。 而后恍若心有所感一般,再次向着城头方向看去。 这一眼之下,这条在人族面前永远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孽龙,一双冰冷竖瞳剧烈收缩、颤抖。 “他在看我!在看我!” “不对!只是区区第六境的蝼蚁,他怎么看得到我?() ” 还有…… 祂似乎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着一股极为可怕的残留气息。 龙魂怨力! 他屠过龙! 而且从龙魂怨力的精纯程度上来看,不是血脉不纯的杂龙! 那是条真龙! 震惊之下,祂猛不丁地意识到,先前破了祂瞒天过海大神通的人,或许并不是城中那尊第七境! 而是那身居人前,看似不起眼的第六境蝼蚁! ‘有诈!" 心中疾呼一声,那龙族真仙英挺有如神铸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惊惧的神色。 什么蝼蚁死活,什么族中大计,还管个屁! 几乎是念头升起的那一瞬间。 本就隐匿于虚空中的身影,骤然一动。 等再出现便已经是五十里之外。 可就在祂回首再次望向冠军城方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 而后便稍稍偏移了视线,继续向祂看来。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神魂压迫,就是这么静静地瞥着祂。 可偏偏这种沉默无声的漠然表情,却让祂额间见汗。 ‘见鬼!果然是他!他果然能看到我!" ‘哦!不对!他还在看我!还在看我!" 没有任何犹豫。 又是一步踏出。 再出现已经是百里之外。 可让祂惊悚到近乎绝望的是,对方的目光有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 自己到了哪里,对方的目光就跟着到了哪里。 直到祂咬牙一跑再跑,快要三百里的时候,对方的唇息微动了下。 分明在说:“给龙族一个面子,再有下次……” …… 看着小地图上那枚特征明显的赤红小点,以极快的速度,连续闪动远去。 韩绍原本平静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 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永远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 韩绍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那条泥鳅几眼,就将对方吓成这样。 竟然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对此,韩绍是有些惋惜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想将这条泥鳅一起留下的。 只可惜这家伙太过于稳健了些。 一旁的公孙峙见大战之时,韩绍还有心情笑,不由好奇道。 “你笑什么?” 韩绍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淡淡道。 “看到一个有趣的灵魂。” 跟公孙峙逗趣了一句,韩绍接着又冒出一句。 “祖父觉得我今日登仙如何?” 还没从前一句‘有趣的灵魂"中反应过来的公孙峙,整个无语住了。 登仙? 这仙,是你说登就登的? 牛皮吹得震天响,你咋不上天? 公孙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便听韩绍继续大言不惭道。 “劳驾祖父准备一下,待会儿助我斩仙。” 说完,韩绍不再理会公孙峙如何反应。 下面那些蛮狗冲得很快。 接下来这一波真刀实枪的城防战,在韩压着绍没有动用三百陷阵老卒的前提下,刚开始肯定会死人。 死很多人。 本以为自己会有所不忍的韩绍,此时出乎预料的平静。 平静地看着身边这些士卒去死,因为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 活下来的人才能稳稳接住他即将给予他们的馈赠。 也才会真正从内心里真正的感激他。 毕竟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就在数万蛮骑即将临近城墙的时候,虚空中那尊蛮族真仙终于动了。 挥手间。 那被凝固在虚空中的三千破罡弩箭,陡然倒转了方向,面向冠军城。 而后瞬间电射而至。 速度、威力,甚至比从破罡弩射出来的时候,还要快、还要大!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所有人面前。 一直身处韩绍身后的公孙峙见状,当即上前一步。 顷刻间。 那三千看似恐怖破罡弩箭,便在两道真仙之力的交锋,化作了漫天齑粉。 对此,韩绍不禁摇头叹息一声。 都是钱啊!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实际上,这破罡弩真正昂贵的地方,便在于弩箭上。 只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心疼钱财的时候。 而就在公孙峙和那蛮族真仙隔空对峙的时候。 下方那些已经冲到城墙下的蛮族骑军,同样也有了动作。 一根根早已准备好的粗壮铁矛,在真气、真元的裹挟下,飞跃极近的空间,破开城墙上的砖石。 而后在城墙上,形成了一道道一直延绵到城墙上的楔子。 这期间,之前‘哑火"了一阵的破罡弩,调转了方向,再次倾泻起来。 死亡,一波波来临。 可到了此刻,恐惧、害怕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更何况这些蛮族身处草原那等极端苦寒之地,早已学会了坚韧,也会学会了残忍。 对别人残忍,也可以对自己残忍! “为了可汗!” “以长生天之名!杀!” 阵阵状若野兽的咆哮声中,这些天生骑士在面对身前高耸的城墙,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身先士卒。 瞬间从马背上冲天而起,踩着那些刚刚被钉在城墙上的楔子,大步踏上。 …… (本章完) 第237章 陨落如雨!以凡逆仙! 第237章陨落如雨!以凡逆仙! 这段时间以来,韩绍每日都会发出一道军令,紧急调动城中所有军队于城墙处集结。 等到天黑,又让军队返回营中。 如此往复,一遍又一遍。 这么做虽然会让将士们多少有种狼来了的感觉。 但效果同样也很明显,最起码这一次又一次的紧急调动,已经让他们从最开始的略显慌乱,渐渐的有些习以为常了。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 出了军营于城中内墙下列阵,不少将士原以为今日又会跟前些天一样,等到天黑便归营。 可没想到就在临近午时的那一刻,城墙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破罡弩那紧绷到极致的嘎吱声,再到了后来那一声声弩箭呼啸而出的巨大声响。 讲何为武人之武德。 但这段时间以来,营中宣讲官给他们讲袍泽、讲百姓。 所有将士忽然意识到‘狼,真的来了"! 果然没用多久,城墙上便传来了韩绍的明确军令。 他们这三千重甲步卒归入韩绍麾下时间不长,当初并没有亲自经历。 早已列阵在城下的三千重甲步卒,轰然应诺。 蛮族亦如是。 城墙下。 可听得久了,听得多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进去了。 当第一道蛮族士卒身影出现城头上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道冷冽锋锐的枪矛。 再看城头各处,这样的场景明显不是孤例。 只是他还没得及欣喜,下一刻,便被身边另一道斜里斩来的刀光斩下头颅。 城墙上。 快步向城墙的方向鱼贯而去。 然后不知不觉便被打上了【陷阵】二字的烙印。 年初这些从各地迁来的百姓入城时,韩绍与他们城门约法。 必护生民周全。 零零总总,初始时,他们还很厌烦。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将士们更倾向于直接就跟蛮狗干上一场!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见传令兵手持军令,高声呼喊。 期间,又有老卒现身说法。 “陷阵重甲!上城墙迎敌!” 衣甲震颤,脚步铿锵。 ‘食民禄,得民脂!守疆卫土,护佑乡梓,吾辈武人义不容辞!" 无非是怕重蹈先前廊居、定北两城的覆辙。 实际上相较于这样无休止的出营、归营,整日担心那些蛮狗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杀来。 讲他们三百孤骑,讲那百余可怜女子…… 掷矛入墙,铸楔为梯。 重甲锐士,铁壁坚盾。 “今日一战,若此城遭劫,我等必先尔等而死!” 矛刃冷冽的寒光映入视线的那一刻,那蛮族先登死士便狰狞着面色,一刀荡开即将刺入胸腔的矛锋。 为首的将官回首看着那些百姓,他知道这些百姓在担心什么。 讲何为武人荣耀。 长矛探出,锋锐如林。 不过历来先登者,无一不是敢战猛士。 所以想了想之后,那将官忽然道。 讲武人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死。 而现在到了该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食民禄,得民脂。 …… 期间,同样觉察到动静的城中百姓,一个个用担忧的目光望向他们。() “侯爷有令!重甲步卒上城墙!准备迎敌!” 一处、两处…… 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时候任何的废话都是多余的。 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彼此手中的刀兵。 你砍我,我杀你。 几乎是转眼之后,这座刚刚平静了不到一年的古老城墙上,便再次吟唱起了独属于死亡的哀歌。 刀锋破开甲胄,撕开血肉。 鲜血泼洒长空,涂抹在身边、脚下的墙砖上。 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嘶吼…… 韩绍有时候在想,如果真的有修罗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吧。 就算用再壮烈、恢弘的诗篇来描述,也无法掩盖其中的野蛮、血腥而残酷。 剥开所谓武勇的外衣,比就是谁更野蛮,谁更残忍、谁更强壮。 一如动物间最原始的生存法则那般。 弱者,只会成为强者的资粮。 用死亡的哀嚎,换来强者享受血肉时,露出的那一抹满足的狞笑。 韩绍没有狞笑。 但他并不否认,他此时很满足,也很愉悦。 随着一道道冲到城墙上的蛮族士卒不断死亡,旁人看不到的虚空中,一团团充斥着强大力量的命元血雾不断升腾而起。 而后又在韩绍的神念牵引下,接连落于城头上的士卒身上。 渐渐杀红了眼的他们,一时间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只知道不知疲惫地不断挥刀、再挥刀,举矛再举矛。 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杀! 杀了眼前这些可恶的蛮狗,他们才能活! 这一城的百姓,才能活! 在这过程中,他们自己也在死亡。 袍泽的鲜血泼洒在他们脸上,尸体就这么倒在眼前。 明明早间还互相吹牛打趣的那个人,现在就这么被斩成两截,再也不能笑着跟自己吹嘘某天在城中见过的某个小娘子如何明艳,若是自己娶了,定要如何如何。 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让他们忍不住放声怒吼。 神态癫狂。 …… 不得不说。 这一支蛮族大军的实力,强大到近乎恐怖。 最低也是筑基凝血境后期的修为。 五个万骑 第238章 三息诛仙!推仙门!登仙路! 第238章三息诛仙!推仙门!登仙路! 长空之下,冠军城头。 弯弓如满月,以凡俗之身箭指七境真仙!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惊呼一声。 疯子! 可偏偏这疯子却不觉得自己疯。 那双锐利如鹰狼的眼眸直视凌立虚空的蛮族真仙,浑身气息不显不露,却又仿佛直贯云霄。 听到韩绍口中不急不缓地吐出那话,公孙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混账真是不见大河心不死啊……" 原本他只以为这厮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他的胆子真大到这种地步。 说了,便做了。 耳畔传来公孙峙沉声语调,韩绍目光不动,没有回应。 连带着作为‘宿主"的韩绍,身上也瞬间腾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色火焰。 而后手中陡然现出一杆亮银长枪,迎着那尊蛮族真仙便踏上了虚空。 金色的璀璨阳光洒下,刺得不少人下意识闭上了眼。 单凭这厮敢于对七境真仙弯弓亮箭这一点,便远胜这世间大部分所谓天骄人杰了。 在他们眼中这世上无有不可为之事! 无有不可杀之敌! 公孙峙心生感慨。 这一枪与当初公孙辛夷出手时很像。 而得到这一道真仙仙灵滋养的九只金乌,虚幻的身形越发凝实了几分。 这一眼,没有年长者对少年郎不切实际行为的鄙夷与嘲讽。 只是隐隐感觉到那一击之下,甚至就连他们此时身处的这片天地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虚空中公孙峙手中亮银长枪,一枪向着身前的虚空点去。 几乎是一瞬间,便撕裂了冠军城上空的无尽云气。 而后在那金色小人儿惊恐的惨嚎声中,将之撕咬分食。 “两息。” 看着上面书写的八个人名。 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一息。” 这个时候,成与不成已经不重要了。 忽然又觉得这世间的少年郎,或许本就该是眼前这混账这般模样。 只可惜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窥见双方交手的真正情况。 弯弓如满月的姿势,也依旧稳若山岳,没有丝毫动弹。 这一瞬,所有人都被城头上空那恐怖的一击震撼了心神。 韩绍神念一动,其中一个人名便化作一道面色茫然的金色小人儿。 没有鲜血飞溅,也谈不上什么血腥。 平日里隐于肤下的九只凶厉金乌,骤然浮现。 飞扬跋扈、目无余子、狂妄到近乎不可一世! 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处事作风,在公孙峙这样的年纪看来,本该心生不喜与嘲弄。 早已从识海深处取出的那副天宫画卷,赫然出现本命神魂手中。 心中叹息一声,公孙峙口中淡淡道了一声‘好"字。 可谁让这混账是自家少年郎呢? 单凭这混账一口一个祖父,凡事便由他这个做祖父的担着! 他要三息? 可偏偏就是这一过程,却显得残酷无比。 少年当负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少年当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少年当自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 这样的人物,就算出身贫寒,就算是没有他们辽东公孙作背书,终有一日也能在这方() 世间绽放出自己的夺目光辉。 霎时间,两道气息恐怖的身影,轰然碰撞。 好! 便给他三息! 挥手拍散那蛮族真仙含怒拍下的遮天巨手,公孙峙顺势回望了韩绍一眼。 有的只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与欣赏。 而这时,韩绍双目金光闪过。 但其中蕴含的威能,又岂能同日而语? 除开那姬九那名为‘共颜"的便宜老娘,余下七个人名都是神都中陨落的第七境武道真仙。 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锐意冲霄、胆大妄为。 本就凶厉的气息,也越发恐怖。 太阳真火! 这一瞬间的恐怖高温,就算是提着首级刚刚返回城头上的李靖等人,也有种无法靠近的感觉。 不过好在他们体内已经异化过的真元法力,与之同根同源。 这才能够勉强封锁住这股太阳真火毫无限制地扩散,从而毁了整个冠军城。 而这时,虚空中公孙峙的第三声提醒,也如约而至。 “三息。” 公孙峙这话语调极为平静。 仙,不是那么好杀的。 就算是同为第七境,就算眼前这尊蛮族真仙实力并不算强。 可他也只能压制、击败他,却真正无法杀他。 之所以答应韩绍,更多的还是源自于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此刻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此战终了,该如何安慰韩绍那厮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会信守承诺,做到最好。 于是心念一动。 公孙峙手中那杆锋锐无双的亮银长枪,有如灵蛇吐信,接连刺出。 不是杀招。 唯一的目的就是短暂封锁四周的虚空,为韩绍即将落下的那一箭创造一个契机。 少年人好面子。 一箭射出,诛仙不成,但能射中对方,也算是勉强能维持住颜面了。 到时候让那些与辽东公孙交好的世家大族,帮忙吹嘘一番。 说不定还能趁机扭转一下这厮那人屠的凶恶名声。 想到这里,公孙峙眼角不禁露出了几分欣慰之色。 只是几乎是转眼间,公孙峙面上这抹淡淡的欣慰之色,便维持不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震惊中带着几分惊惧的神色。 第239章 钟鸣鼎食!刺客!找死! 第239章钟鸣鼎食!刺客!找死! 天色微亮。 深宅内院,闺阁寝卧。 姜婉从绣榻上幽幽坐起身,产自蜀地的锦绣绸被从身前自然垂落,露出少女日渐窈窕、丰盈的身躯。 只是姜婉却恍然未觉。 她又梦到了她的绍哥儿了。 虽然不是什么吓人的噩梦,但姜婉的脸色却依旧不大好。 因为梦里的绍哥儿面容还是那副面容,却给姜婉一种分外陌生的感觉。 冷硬、漠然,高高在上。 与姜婉记忆中温和浅笑的绍哥儿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姜婉努力回忆了一番梦境,见只是徒劳后,便没有继续强求。 有好、有坏、有儿时的场景,也有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 【九月十一】,就变成了【九月十二】。 姜婉也没太放在心上。 姜婉恍惚间,竟然有种连灵魂都被看个通透的感觉。 绍哥儿正月初四离家,如今已经是二百四十又四天。 以为是自己冒冒失打扰到姜婉就寝,赶忙叩首请罪。 梦里的重重云雾间,绍哥儿端坐于天际,身后的殿宇群落隐隐绰绰,宛如传说的上古天宫一般。 “娘子,是要起身吗?” 久,太久,太久了。 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女侍壮着胆子,小声提醒道。 “婢子无意惊扰娘子,还……还请娘子恕罪!” 姜婉闻言,微微一怔。 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那年纪不大的女侍骤然撞上这样的眼神,心中一寒。 姜婉扭头看去,那双初醒的美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尚未聚焦的缘故。 两相对视,那双深邃如沧海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回过神来的她,眼中的漠然之色飞速褪去。 “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突如其来的冷意,瞬间灌入寝卧,冲散了暖房里的温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般种种,早已不足为奇。 下一刻。 见女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姜婉没有说什么。 转而换上了所有人熟悉的温婉平和。 然后习惯性地走到一处桌案前,将一块木牌翻动了下。 绍哥儿离家这么久,她时常梦见。 久到姜婉长这么大,从未像今时今日这般,感觉时间这般难熬过。 姜婉想要靠近,想要与他说话,却发现自己离他很远。 可等到睁眼,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而这时,或许是觉察到姜婉起身的动静,外间值夜的女侍推门进来,屈膝小声道。 几步来到窗栏边,推开窗。 “又过了一天。” 低头垂眼间,那一抹视线落下。 远到就仿佛隔着天堑一般。 姜婉紧了紧身上的绸衣,望着窗外的景色,原本因为思念而沉郁的心情,忽然疏解了许多。 “娘子……小心着凉。” 而是径自披了件绸衣,起身走下绣榻。 她在地,他在天。 以及……一缕难以捉摸的玩味。 漠然而森冷。 姜婉浑浑噩噩间,似乎听他说了什么,自己甚至还给了回应。 姜婉摇头,示意无碍。 而后就这么靠着一旁的矮榻上,取出一旁的一沓书信细细翻看起来。 () 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体,这位在外人面前一颦一笑都极为得体的新晋贵女,时而缱绻轻笑,时而绣眉微蹙,时而…… 诸般种种不断变幻的表情,一旁陪着她一起吹冷风的女侍,倒是早已见怪不怪。 毕竟类似这样的场景,不说每日都能见到。 但也差不离了。 从年初早春的第一封信,到现在的深秋临冬,原本单薄的信笺日渐厚实。 饶是女侍尚不知道情爱为何物,还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名为思念的情绪。 不过有时候,这位主家娘子兴致来了。 也会跟她诉说一些这些她跟这些书信主人之间的故事。 说完,还会饶有兴趣地问她。 若是日后她有了心仪之人,该如何如何? 每逢此时,女侍都会讷讷不得言。 心仪? 这种事情对于她们这样的奴仆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了。 喜欢又如何? 不喜欢又如何? 似她们这些女侍奴仆,哪有资格谈这些? 等到岁数到了,姿容出众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沾一沾主家郎君的床边,搏一个贱妾的名分。 运气不好,便只能沦为家妓,用来招待府中贵客了。 要是姿容一般,便由主家指配给同为奴仆的男子。 生下孩童,无论男女,也是奴仆。 唤作家生子。 周而复始,谓之宿命。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渐渐亮了。 骤然被推开的寝卧房门,吓了女侍一激灵。 随后便看到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大步走进房中。 见姜婉就这么一袭单薄衣衫靠在窗边的矮榻,小脸被吹得通红,当即大着嗓门叫嚷道。 “乖囡!你怎么又这么不爱惜自己!” “这天寒地冻的,要是着了凉……” 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替姜婉掩起了敞开的窗户。 而面对这一阵半责骂半心疼的呵斥,姜婉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婶娘还是那个婶娘。 哪怕如今身居高宅,锦衣玉食,别人对她的称呼也由过去的姜家婆娘,换作了今日的姜夫人。 可这些外在的东西好改,性子却是 第240章 恐怖韩九!镇杀!法家! 第240章恐怖韩九!镇杀!法家! 箭矢离马车不过数尺之距。 激起的气浪,吹得车帘晃动摇曳,隐隐露出其中那道窈窕秀丽的身影。 只是此时一旁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所有人,却顾不得欣赏女子的淑丽玉容。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马车旁那道身披普通镇辽甲胄的雄壮身影所吸引。 于须臾毫厘之间,只手擒箭。 这样的修为实力,绝对是顶尖大修! 至于说到底是何等境界,却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 等到那雄壮身影怒吼出那声含糊不清的‘找死"二字,整条长街顿时被一股恐怖的气息所笼罩。 身处其中的众人心神震骇,正失神间,便见那道本该射向马车的粗壮箭矢瞬间倒飞而回。 没有真元、真罡,也没有法力。 有的只是简单到纯粹的恐怖蛮力! 修为低一些的,只捕捉到一道微弱的黑芒闪过,而后便是一阵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呼啸而过。 碎木、砖石四下飞舞间,一连数道身着黑衣的身影骤然冲出。 到时候无事惹上一身骚,可就太冤了。 没去管那些甲士的惊声呼喊,韩九仰头望向虚空。 那队从将军府抽调而来的甲士,倒是恪忠职守。 只两三步之后,便已经踏临虚空,出现他的眼前。 “蝼蚁,死……死来!” 直到他们听到那一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实话的言语。 刺客! 为首的那名元神境刺客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可这抹怒意只维持了一瞬,便凝固住了。 烟尘腾起。 单单只靠一个人,又怎么挡得住一尊元神真人和数名天门境大宗师的联手? 此刻最好的结局就是,由他们以血肉之躯挡住那些黑衣刺客哪怕只是一息。 “带姜娘子走!” 全是天门境大宗师之上的高境刺客! 为首的那道黑衣蒙面的身影,更是一尊恐怖的元神真人! 有如野兽的低声嘶吼中,韩九一个手臂横扫直接将一众甲士扫到一边。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见到远处的一处酒肆高楼瞬间被削去两层。 那道身披黑甲的雄壮身影,脚步连踏。 眼看那些黑衣蒙面的刺客御空杀来,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些人在这些强者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还是悍然拔刀,结阵护卫在马车之前。 双目赤红,强烈的戾气充斥心头。 一旦出事,定然牵连不小。 瞳孔剧烈收缩间,正对上面甲下那双赤红恐怖的双眸。 而后一只被臂甲覆盖的大手,便毫无征兆地扼在了他的脖颈。 于是一个个脸色不变,忙不迭地就要飞身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不……不要!饶……” 只是眼下却不是关心这些东西的时候,修为再高又能如何? 只可惜……太晚了。 而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齐齐向着马车的方向悍然御空杀来。 然而面对这些甲士的决然赴死,韩九面甲下那张狰狞面容却是有些烦躁。 额间遍布的符文,伴随着青筋抖动间,正巧对上那些急速冲来的黑衣刺客。 然后由韩九带着姜娘子迅速逃遁。 某些残缺模糊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只要拖到城中那些大人物反应过来,他们也就不算是白死了。 () 迫不得已停下的马车,停驻在长街中心。 “碍……碍事,滚……滚开……” 虽然同穿一身镇辽甲,但他不认识韩九。 因为就在含糊不清的语调,随风入耳的下一瞬。 甚至不知道这个整日护卫在姜娘子身边的傻大个,修为竟然这般高。 只是这样一来,顿时让本就混乱一片的长街之上,越发混乱。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那元神真人,眼眸中震惊、恐惧之色接连闪过,最终化作一声尖声求饶。 甲士统领的声音一如身上那身甲胄般冷硬、决然。 如此出乎预料的举动,顿时让那些黑衣刺客微微一愣。 看到这一幕,在场某些原本还能安坐一旁看戏的修士,瞬间意识到马车中那位贵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掌间毫不费力的虚虚一握。 连接头颅和身躯的脖颈,便被捏成了一团肉泥。 失去支撑的头颅垂下的那一刻,一道虚影从躯壳中挣扎着冲出,瞬间就要逃遁而去。 第六境! 怎么可能! 上三境不出,第六境无疑就是修士的顶点。 在朝,可为一方郡守。 在野,亦可称宗道祖。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屈尊给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充当护卫? 他想不通! 更觉荒谬! 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他死了。 那道面目清晰可辨的元神,刚刚出得躯体,还没来得逃出多远,便被随手一掌拍得飞灰湮灭。 而做完这一切的韩九,却仿佛拍死一只苍蝇一般,那双赤红的眼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连看都懒得看那具从虚空坠落的尸体一眼。 转而看向剩下的那些黑衣刺客。 而剩下那些黑衣刺客显然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 只一个照面,堂堂元神真人就这么死了。 一阵震惊、惊惧的眼神变幻中,几人瞬间彼此对视一眼。 而后悍然道。 “不管他!先杀那女子!” 一声断喝,几道身影顿时分散了身形。 直接绕开韩九,向着马车扑杀而去。 而随着一道道天门真罡之力向着马车倾泻而下,这些黑衣刺客嘴角终于泛起一抹狞笑。 第241章 七境登仙!应劫之人!天下震动! 第241章七境登仙!应劫之人!天下震动!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公孙度坐镇幽州数十年,就算是有去年那场大败的污点在,也没人敢于质疑他的名将风姿。 可此时他那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神色却是几度变幻。 震惊、难以置信,有如见了鬼一般。 当初战场初见,得知那小子从一名筑基凝血境的普通小卒,急速成长为一尊第五境的元神真人,期间只花了不到三月时间,就足以让公孙度惊诧莫名,甚至无法理解了。 后来那厮更是当着他的面,于定北城下连斩两尊蛮族大能,一举破入第六境,成为一尊名副其实的当世大能。 这样的修为增长速度,已经不能用所谓的天资来解释了。 如果不是彼此关系密切且亲眼所见,任谁听到这样的事情,怕也只会以为当成以讹传讹的谣言。 “不也是你女婿?” 虚空中那一道常人看不到的磅礴气运,陡然从公孙度的头顶分出一道落在他身上。 “文静,可愿随我去一趟冠军城?” 至于公孙度这老货日后得知某些真相后,会不会气得跳脚。 七境登仙,映照天心。 不过好在公孙度很快便意识到。 隐隐有了与公孙辛夷分庭抗礼的趋势。 李文静目光玩味地来来回回看了几眼,而后终于再次看向公孙度。 登仙之前,难免不会遭遇人劫。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可现在呢? 毕竟之前那小子在身边的时候,出于老丈人的傲慢,他对那小子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在按捺住这份激动心情之后,公孙度忽然蹙起了眉头,面上也渐渐浮现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意识到这一点,一贯看那小子不大顺眼的公孙度,心中竟诡异地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激动之感。 我李文静,如何当不得? 这岳父,他公孙度当得。 就算公孙度再是难以置信,也只能默认下了这个现实。 公孙度当初也是努力消化了好一阵,才勉强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万一有老不死忌贤妒才,在这过程中的不顾颜面地暗下杀手,到时候岂不悔之晚矣?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含笑看了他一眼,打趣道。 【登】仙,登天的【登】。 再有李文静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充当验证。 “怎么?担心你那好女婿了?” 那就是他那个年方弱冠的便宜未来女婿,真要破境登仙了! 只要一举功成,他就是大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境武道真仙! 从此之后,在这副日渐混乱的天下棋局面前,算是勉强有了作为棋手的资格了。 如今这般转变,多少让他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 七境登仙! 李文静闻言,眯着细眼,摇头笑道。 他李某人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说的就是这天下的修士,要想破入第七境,难如登天! 哪能似这般说突破就突破? 公孙度近乎本能的有些不信。 而与此同时,刚刚离去的姜婉身上,原本一直弱于公孙辛夷的某种气息,也在瞬间暴涨数分。 这一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眼看李文静看向自己的眼神笑意盎然,公孙度有些不明所以。 () 心道,‘这就是命数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对。” 只觉得这老货此刻活像是一只偷了鸡的老狐狸。 然后一笑了之。 微微了沉默了一瞬,公孙度道。 可远处那气冲斗牛的磅礴气息,传来的方向分明就是冠军城!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未见,这厮竟然又要突破了? 因为就在公孙度开口的这一瞬间。 公孙度闻言,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冷硬面容,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尴尬。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有些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毕竟这【名分】是他自己开口让出来的,自己可没有逼他。 李文静心中失笑。 见公孙度目光不时望向冠军城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色,心情大好的他,顿时安慰道。 “放心吧,那小子出不了事。” 应劫之人,天道庇护。 区区七境登仙,于常人而言,自然是难如登天。 可对于那小子来说,只是等闲尔。 更何况就算没有天道庇护,某些老不死也是不会允许他出事。 当初的大雍太祖如此。 今日的那小子,也是如此。 成势之前,百无禁忌! 想到这里,李文静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样的纵容与默许,对那小子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实则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世人眼中超越凡俗的第七境,又如何? 想当棋手? 呵呵,当初的大雍太祖九境绝巅,依旧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而眼看李文静没有丝毫前往冠军城为那小子护法的模样,公孙度目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只是听他刚刚那话说得笃定无比,公孙度心中还是稍稍安定下来。 虽然他从来没真正看透过李文静,更不知道他屈尊给自己充当长史这么多年,其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两人相交多年,公孙度对他还是信任的。 既然他说了那小子无事,那定然便是无事。 毕竟这老货可是跟江南赵氏那位老祖同辈的存在。 皆师从无崖山 第242章 接引!甲子第一仙!冲冠怒! 第242章接引!甲子第一仙!冲冠怒!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公孙度坐镇幽州数十年,就算是有去年那场大败的污点在,也没人敢于质疑他的名将风姿。 可此时他那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神色却是几度变幻。 震惊、难以置信,有如见了鬼一般。 当初战场初见,得知那小子从一名筑基凝血境的普通小卒,急速成长为一尊第五境的元神真人,期间只花了不到三月时间,就足以让公孙度惊诧莫名,甚至无法理解了。 后来那厮更是当着他的面,于定北城下连斩两尊蛮族大能,一举破入第六境,成为一尊名副其实的当世大能。 这样的修为增长速度,已经不能用所谓的天资来解释了。 如果不是彼此关系密切且亲眼所见,任谁听到这样的事情,怕也只会以为当成以讹传讹的谣言。 然后一笑了之。 因为就在公孙度开口的这一瞬间。 至于公孙度这老货日后得知某些真相后,会不会气得跳脚。 虚空中那一道常人看不到的磅礴气运,陡然从公孙度的头顶分出一道落在他身上。 七境登仙! 万一有老不死忌贤妒才,在这过程中的不顾颜面地暗下杀手,到时候岂不悔之晚矣?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含笑看了他一眼,打趣道。 毕竟之前那小子在身边的时候,出于老丈人的傲慢,他对那小子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担心你那好女婿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贯看那小子不大顺眼的公孙度,心中竟诡异地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激动之感。 李文静目光玩味地来来回回看了几眼,而后终于再次看向公孙度。 登仙之前,难免不会遭遇人劫。 再有李文静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充当验证。 心道,‘这就是命数么?" 【登】仙,登天的【登】。 可现在呢? 公孙度闻言,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冷硬面容,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尴尬。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对。” 隐隐有了与公孙辛夷分庭抗礼的趋势。 “文静,可愿随我去一趟冠军城?” 只是在按捺住这份激动心情之后,公孙度忽然蹙起了眉头,面上也渐渐浮现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不也是你女婿?” 而与此同时,刚刚离去的姜婉身上,原本一直弱于公孙辛夷的某种气息,也在瞬间暴涨数分。 听到公孙度这话,李文静有些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微微了沉默了一瞬,公孙度道。 李文静闻言,眯着细眼,摇头笑道。 那就是他那个年方弱冠的便宜未来女婿,真要破境登仙了! 只要一举功成,他就是大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七境武道真仙! 从此之后,在这副日渐混乱的天下棋局面前,算是勉强有了作为棋手的资格了。 这一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公孙度当初也是努力消化了好一阵,才勉强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只觉得这老货此刻活像是一只偷了鸡的老狐狸。 就算公孙度再是难以置信,也只能默认下了这个现实。 我李文静,如何当不得?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未见,这() 厮竟然又要突破了? 毕竟这【名分】是他自己开口让出来的,自己可没有逼他。 如今这般转变,多少让他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 不过好在公孙度很快便意识到。 说的就是这天下的修士,要想破入第七境,难如登天! 哪能似这般说突破就突破? 公孙度近乎本能的有些不信。 这岳父,他公孙度当得。 他李某人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可远处那气冲斗牛的磅礴气息,传来的方向分明就是冠军城! 而眼看李文静看向自己的眼神笑意盎然,公孙度有些不明所以。 七境登仙,映照天心。 李文静心中失笑。 见公孙度目光不时望向冠军城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色,心情大好的他,顿时安慰道。 “放心吧,那小子出不了事。” 应劫之人,天道庇护。 区区七境登仙,于常人而言,自然是难如登天。 可对于那小子来说,只是等闲尔。 更何况就算没有天道庇护,某些老不死也是不会允许他出事。 当初的大雍太祖如此。 今日的那小子,也是如此。 成势之前,百无禁忌! 想到这里,李文静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样的纵容与默许,对那小子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有来自命运的馈赠,实则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世人眼中超越凡俗的第七境,又如何? 想当棋手? 呵呵,当初的大雍太祖九境绝巅,依旧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而眼看李文静没有丝毫前往冠军城为那小子护法的模样,公孙度目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只是听他刚刚那话说得笃定无比,公孙度心中还是稍稍安定下来。 虽然他从来没真正看透过李文静,更不知道他屈尊给自己充当长史这么多年,其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两人相交多年,公孙度对他还是信任的。 既然他说了那小子无事,那定然便是无事。 毕竟这老货可是跟江南赵氏那位老祖同辈的存在。 皆师从无崖山那位 第243章 虎符!攘外必先安内! 第243章虎符!攘外必先安内! 当初之所以将韩九留在姜婉身边,韩绍怕的就是有人犯蠢。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韩绍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冷意,直到目光落在一旁的虞璇玑身上,才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我要回一趟镇辽城,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 虞璇玑和姜婉不同。 在旁人眼里,虞璇玑不过是个有着不俗姿容的普通姬妾。 分量太轻。 动了她,于局势也没有丝毫影响。 就算那些蠢货再犯蠢,也不会蠢到浪费资源,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韩绍带她出了秘境,就是她的一切。 生同衾,死同穴。 “本侯何曾让你们失望过?” 等到李靖等人一番匆忙上前拜见,顿时感觉到韩绍身上气息的不对。 韩绍嘴角浅浅勾起,任由他们宣泄着心中激动的情绪。 不过相较于那种不走心的吹捧,韩绍却是能感觉到这些夯货的呼喊,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与有荣焉。 出了侯府。 顷刻之间。 除了侯爷,这世上还能有谁! 七境之前,距离还是阻碍。 她并不想要所谓的安全,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韩绍身边。 韩绍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冠军城。 冲韩绍柔柔一笑,虞璇玑口中轻嗯了一声,那双褪去空洞,分外妩媚的眸子,便静静地注视着韩绍消失在眼前。 目光凝视了她一阵,韩绍笑笑便道。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再联想到那会儿冠军城方向隐隐传来的动静,性情最急躁的冯参,当即忍不住出言问道。 离了那方孤寂秘境,离了北固宗,这世间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这女子看似柔顺,但要是执拗起来,就算是韩绍也拿她没有办法。 别说是镇辽城了,如果韩绍敢于作死,几息之后,他甚至能出现在乌丸王廷与始毕那条疯狗打个照面。 “侯爷可是破境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说出来的话,能够让这些越来越来桀骜的虎狼锐士,毫无底线的信任,除了韩绍外,怕是再没有别人了。 破境登仙! 而眼看韩绍没有勉强自己,虞璇玑也放松了下来。 这场面忽然让他有种‘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既视感。 所以相较于即将爆发的真正大战,留在镇辽城的虞璇玑才是真正安全的。 打破了甲子以来无人功成的禁锢! 这一句反问出口,在场一众陷阵将士先是一阵寂静。 “那好,你在府中待着,我去去就来。” 毕竟这番成功破境,不但意味着接下来与乌丸部的战争,胜率大增。 “恭贺侯爷登仙功成!” 韩绍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一息之间,远遁千里。 而后瞬间躁动起来。 七境真仙的庞大神念,几乎是一瞬间便搜寻到正在草原上清理残敌的李靖。 只是虞璇玑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却是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等到七境之后,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身形落下。 …… 韩绍闻言,看着这些夯货激动、狂热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 对此,韩绍也很无奈。 这片冷冽草原的上空,爆发出一阵近乎震天动地的狂热呼喊。 也意味着追随韩绍的他们,未来不可限量! 这就是军中! 韩绍作为他们的将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将士们消化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渐渐冷静下来。 韩绍这才在李靖等人错愕、惊诧的目光中,取出了一枚灌注了他部分神念的虎符,交给了为首的李靖。 “李靖,接符。” 不同于之前交给公孙辛夷和姜婉的那两块用来护身的玉珏。 这枚虎符没有别的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吸纳、分配【经验值】。 有这虎符在,以后他们领军在外,就算韩绍不在身边,他们也能自主成长。 其实这个设想,韩绍早就有了。 只是踏足第七境之前,一直没能实现,也就只能暂时作罢。 现在却是没有这个限制了。 破境登仙之后,天道留名、权柄加身。 如今的韩绍已经能尝试着……模拟系统! 见李靖恭恭敬敬地接过虎符,神色稍显茫然,韩绍稍稍解释了一番,李靖这才明悟过来。 他本以为这虎符只是一个领兵、统兵的凭证,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效用。 这一刻,已经拥有第六境强绝修为的李靖,只觉手中这块看似轻飘飘的虎符,宛若千钧之重! “靖……靖……” 李靖讷讷不得言,高举过顶,摊握虎符的手掌竟有些颤抖。 昔日追随侯爷的三百残军。 论修为实力,他不如赵牧。 论战场悍勇,他不如冯参。 论机敏滑溜,他不如齐朔。 可偏偏却是他最得侯爷信任,不但时常让他暂代统兵之权,甚至就连兵家秘术的统兵军势也传授给了他。 每每午夜惊醒之时,李靖心中都会感到一阵忐忑与不安,生怕哪一天辜负了侯爷的信任。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却没想到今日,侯爷对他的这份信重竟然再次加码了。 虎符在手,如侯爷亲临,这就不说了。 单单说这虎符本身的效用,就是一件堪称神物的存在。 这一点,李靖明白。 所以他心中惶恐 第244章 公孙尚白!镇辽尚黑! 第244章公孙尚白!镇辽尚黑!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 这两句话出口,端坐一旁的李文静呷了一口茶水,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 心中笑骂一声,‘小狐狸!" 明明是公孙族内那些蠢货动了这小子的女人,这小子心中暴怒,想要挟私报复。 可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对刺杀一事闭口不谈,反倒是张口就是清扫天下! 闭口就是攘外、安内! 格局这般一打开,虽然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情,但意味却是一下子不一样了。 毕竟为自己的女人出头报复,只能算是私利。 传出去难免落得一个‘气量狭隘、刚愎自用、不顾大局"的名头。 可要是将这事转化成公孙氏的内部倾轧、争斗,却是没有这个顾忌了。 就算接下来他有所动作,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攘外必先安内……依你看,如何安内?” 而一旁的公孙度却没有李文静这般复杂的心思。 不但会背负弑亲冷血的骂名,整个家族也会成为天下世族的笑柄。 可在场的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手中的动作却还是微微一顿。 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静静地看着韩绍,沉默了片刻,才道。 如今天下乱局渐显,这个暂时就不说了。 韩绍闻言,面对公孙度的目光不闪不避,神色坦然。 内部不和,兵家大忌! 所以韩绍这小子的那两句话说得很对!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攘外必先安内! 李文静从韩绍这两句话中看出的是人心算计。 “当杀一,而儆百。” 韩绍这话说的时候,语调不急不缓,半点杀意不露。 更牵连不到镇辽军以及背后的辽东公孙。 不过这也不能说公孙度这个坐镇幽州数十年的镇辽将军,是个任人愚弄的蠢人。 想到这里,李文静放下茶盏,心中失笑的同时,也不免感慨一声。 连刺杀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都搞出来了。 眼下镇辽军与乌丸部的战事近在眼前,能不能一雪去年的耻辱,就看这一仗了。 不管这小子的真正目的,是不是为了那姓姜的女子出头报复。 可偏偏族中那些蠢货在这个关键时候,还是不消停。 一瞬之后,公孙度笑了笑。 ‘这等心思、城府,果然不愧是天命应劫之人!" 历来大族争权、倾轧,就算背地里手段肮脏、血腥无比。 公孙度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韩绍。 兵家战将,纵横战场。 这么一想,公孙度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只能说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明面上大抵还是会维持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刺杀事小,那些混账越发肆无忌惮,才是大事! 他很欣赏。 韩绍也笑了,而后当仁不让道。 毕竟幽州地处苦寒、僻远之地,就算一朝爆发大乱,短时间内也波及不到幽州。 谁也无法保证那些蠢货为了一己私利,会不会背宗弃祖,做出勾连异族的蠢事。 重要的是这份喜怒不露于色的沉稳。 而公孙度则看到的是眼下的局面。 () 可远虑没有,近忧却在。 “若伯父顾念血脉亲情,绍愿当一当这个恶人。” 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被韩绍两句话给诓了进去。 一旦直接撕破脸,杀人流血。 到时候反倒是被拖下水的公孙度一脉,要感念他韩某人的付出。 这些都不重要。 虽然也有奇诡之道,但在言语诡辩、人心算计上终究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而是为了整个公孙度一脉在前面冲锋陷阵。 公孙度闻言,手指轻敲着身前的桌案,神色斟酌。 半晌之后,公孙度摇头道。 “你不行。” 别说韩绍现在还没有跟公孙辛夷真正完婚。 就算是完婚了,一个公孙氏的女婿,于公孙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而言,还是半个外人。 太过深入地参与族中争斗,只会迎来整个公孙氏的敌视与对抗。 到时候就算掌控了镇辽军,韩绍在幽州也会如处泥沼,寸步难行。 这与公孙度对他的期望与初衷不符。 所以在微微沉默了一瞬后,公孙度忽然道。 “罢了,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一个女婿,半个儿。 虽然初见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女婿有些膈应,但时日渐久,这厮无论脾性、性情,还是为人,都颇合他的胃口。 有此良婿,倒也算是弥补了他这一生无子的遗憾。 说完,公孙度已经缓缓站起身,走到韩绍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汝当勉之。” 迎着公孙度话语和眼神中的殷切期许与鼓励,韩绍愣了一下。 这是公孙度第二次对他说这话。 前一次的慰灵碑下,韩绍只以为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画下的大饼,并没有往心里去。 可这一次,韩绍心中却是忍不住触动一下。 前世生在那个亲情格外淡薄的家庭,虽然衣食住行还算富贵,但这种来自长辈的无私庇护,韩绍却是从未感受过。 没有冷冰冰的算计,也没有利益之间的锱铢必较。 肩膀处那厚重手掌的触碰,一触即收。 韩绍低眉垂眼,心中嘀咕一声。 ‘果然……真诚就是永远的必杀技么!" 眸光闪动间,韩绍抬眼回望着公孙度,打量着这位即将成为 第245章 嫡庶宗法!斩公孙! 第245章嫡庶宗法!斩公孙! 七境真仙的恐怖气息,裹挟着天地异象,骤然降临公孙族地的上空。 几乎是一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公孙度常年镇守镇辽城,很少出现在族地。 所以族中生活的普通族人和奴仆并不认识公孙度,只以为是有大敌寻仇,一个个目露惊恐地抬眼望向虚空。 他们本能地想要躲藏,可无奈七境真仙的威压太过浓郁。 一朝含怒释放,直接覆盖、笼罩了整个族地,凝固了四周的空间。 修为不够,别说是动弹了,就算是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这就是上三境的恐怖之处。 普通人、乃至普通武者修士,在这样的存在面前,确确实实与蝼蚁无异。 “公孙度,你过了!” 在场几人修为都尚未登仙,有两人甚至年岁还不如公孙度年长。 稍稍释放出一缕气息,将公孙度那宛如天威的恐怖威压抵消了少许。 身形还未落定,声音却是提前到了。 这样一来,只要嫡脉不想整个公孙氏陷入混乱、内斗,面对他们的逼迫,也只能步步忍让。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连数道身影从下方一处殿宇中腾空而起。 与公孙度一同并肩而立的韩绍,目光扫向下方那些抬首望天的惊惶视线,心中叹息一声。 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毫无用处的愤怒。 辽东公孙的颜面何存? 又有多少世家大族会躲在暗中看他们公孙氏的笑话? 久而久之,原先属于嫡脉的大多数资源、地位,渐渐的也就被各个支脉蚕食、吞没。 公孙度、公孙峙这一脉,虽然是分属嫡脉,但无奈人丁一向稀薄。 “公孙度!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当然还有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如今嫡脉势弱。 毫无顾忌地宣泄真仙之威,并不顾颜面地喝让同族之人‘滚出来"。 谈不上什么圣母不圣母。 若不是有那所谓‘因果"‘劫难"限制,哪怕只是一尊寻常的七境真仙,也足以将这世上九成九的生灵屠戮一空! 所以说,人神混居,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 对此,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韩绍,心中不禁生出一抹戏谑。 宗祠重地,祖灵所在。 可要论辈分,确实都是公孙度的长辈。 所以便没有急着站出来,只是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公孙度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公孙族人。 “让公孙宪出来,我有话要与他分说。” “不错!这族中祖地,可不是你的镇辽城,容不得你肆意逞威风!” 或许是前世那个诸法禁绝的世界待久了。 如果不是他们这一脉修行天赋出众,历代强者辈出。 只是觉得在力所能及、且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实在是没有必要太过吝啬心中的善念。 怕是这嫡脉之名,早就被篡夺了。 目光平静地望向下方某处殿宇楼阁,韩绍轻道了一声。 大抵情况,也了解了几分。 除非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而不是卑微如蝼蚁的‘人"。 “公孙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各个支脉更是联手、抱团。 相较于这世间的所有高高在上,韩绍反倒是更容易与那些毫无修为的() 普通人共情。 这要是让有心之人传出去。 而看着这些急不可耐跳出来的跳梁小丑,公孙度依旧是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只是淡淡道。 “来了。” 实际上这近一年来,他也在收罗公孙氏的信息。 听闻这话,于公孙度面前站定的这几名公孙族人,面色一沉。 这也是他们以蝼蚁之身,敢在公孙度面前指责、喝问的底气所在。 面对公孙度投来的些许讶异眼神,韩绍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公孙氏的嫡庶之争,跟如今这大雍的天下局势,似乎确有几分相像。 听着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与喝问,一旁的韩绍顿时就知道,眼前这些人并不是正主。 太康帝顾全大局,想要维持表面平和,却不想等待自己的却是一个日渐糜烂的时局。 想来这公孙嫡脉一系,也是这样。 这大抵就跟【六国论】里形容的一样。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对于这样的局面,韩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于是转而看向身边的公孙度,想看看他这个便宜岳父到底会如何应对。 是不是还要像过去一样,继续隐忍下去。 如果继续隐忍…… 那他之前做出那些与镇辽城、镇辽军保持界限的举动,就要继续保持下去了。 今日这一趟行程,怕也有可能虎头蛇尾了…… 而在韩绍不动声色打量公孙度的时候,只见他面色越发阴沉,眼神也闪过一抹不耐。 “喋喋不休!真个聒噪!” 身为兵家武人,偏偏整日如妇人一般鼓弄唇舌。 癞蛤蟆趴脚面! 不咬人,却膈应人! 随后在面前几人惊诧、震惊的目光中,公孙度面色嫌恶,忽然挥动了袍袖。 “滚!” 一声滚字,刚刚还在公孙度面前摆出长辈威风的几人,瞬间从空中砸落。 被砸到殿宇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而面对公孙度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的某些人终于待不住了。 齐齐现身于虚空,对着公孙度怒目而视。 “公孙度!你疯了么!” “ 第246章 要有掀桌子的勇气! 第246章要有掀桌子的勇气! 公孙宪,七境真仙。 若是没有这样的强绝修为,也没有资格成为支脉扛鼎人物之一。 可就是这样的顶天人物,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如果没有那片笼罩在公孙族地上空的殒仙异象。 在场的所有人就算是亲眼看到地上那具怒目圆瞪的尸体,也只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错觉、幻觉。 快! 太快了! 从那片湛蓝法域自蜃龙珠中弥漫而出,到几人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过十数息的工夫。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真仙伏尸,身边还有数具六境大能的尸体相伴左右。 那一张张双目圆瞪凝固着无尽惊恐、震怖之色的惨白面容,沉默望天。 却又仿佛在向众人努力诉说着什么。 看似无声无息,实则震耳欲聋。 “你……你好大的胆子!” “一言不合,擅杀我公孙族人!” 最起码在场一众公孙族人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全都忍不住身形颤抖了一下。 “你在找死!” 如果不是在场一众公孙族人都是公孙一族的核心族人,各个拥有着不弱的实力,别说是靠近了,就算是远远看上一眼,怕也被这股恐怖气息碾碎神魂,震怖而死! 没有人知道强大如公孙宪,临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露出这般复杂可怕的表情。 更没想到刚刚破境登仙的韩绍,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近乎瞬杀的方式,直接斩杀了一尊同境真仙。 死一般的寂静中,其中一位公孙族老哆哆嗦嗦地举起枯瘦的手掌,指着韩绍。 这样温和的表情,亲和的语调。 “你……你……” 这般大逆不道的举动,别说他只是一个公孙氏的未来女婿了,就算是流淌着公孙氏血脉的至亲族人。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们公孙族地动手了。 那是一种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之物的震惊与恐惧。 可偏偏听到韩绍这话的那公孙族老,一张橘皮老脸慢慢涨红,而后青紫变幻。 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也是死罪! 多少年了! 更别提悍然杀人了。 更是一种渗入骨髓与神魂的难言绝望。 这混账不但杀了,杀的还是一尊七境真仙,还有数尊六境大能! 任谁看了不得夸赞一声,真是个阳光少年郎。 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表情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什么明知故问。 “杀几个人而已,老人家不要怕。” “公孙度!这就是……你找的好女婿!” 全都死了! 包括公孙宪这尊七境真仙! 那具真仙尸体哪怕已经死了,可残留的躯壳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惊悚的气息。 有那颗八境蜃龙遗留的蜃龙珠辅助,倒也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理解了。 “你敢杀……杀人!” 或许是正因为没看到,才更加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甚至不寒而栗。 他们辽东公孙再是落寞,也不会允许有人在擅杀族人后,还能活着走出去! 七境真仙也不行! 说着,那族老顺势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公孙度,愤恨道。 不过想到韩绍那会取出的那颗蜃龙珠,公孙度眉头舒展了几分。 而这股() 难以言说的毛骨悚然与不寒而栗,在一众公孙族人的视线撞上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年轻面容时,终于达到了巅峰。 于是那公孙族老在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与恐惧后,看向韩绍的目光忽然带上了几分冷意与嘲讽。 声音颤抖了一阵,终于拼凑了一句完整的话。 可真正在场一众公孙族人恐惧到近乎战栗的,并不是这个。 韩绍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从袖中取出一面白色丝帕,揩去手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然后顺势丢在公孙宪那张布满恐惧之色的脸上。 韩绍这才抬眼重新与那公孙族老对视,柔声安慰道。 实际上他也被韩绍凌厉狠辣的手段给惊了一下。 而是眼前这具真仙尸体临死前,僵硬在脸上的表情。 公孙度闻言,眉头蹙起。 死了! 扭头看了一旁云淡风轻的韩绍一眼,公孙度那双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埋怨。 ‘说好了由老夫动手,这混账这么做,是看不起老夫这个岳父?" ‘怎么?是怕老夫不是那公孙宪的对手?" ‘还是觉得老夫不敢担负这弑亲的恶名?" 被越俎代庖的公孙度,心中有些不悦。 可嘴角却是浑然不觉地勾起。 ‘罢了,念在他一片孝心,就不与他计较了。" 父母为儿女遮风挡雨,心甘情愿。 可要是反过来,却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一点,就连公孙度也无法免俗。 “几个废物、蠢货,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问题?” 听到公孙度37度的嘴里,竟然吐出这般冰冷无情的话语,不但那族老愣住了,一众公孙族人也愣住了。 那可也是你公孙度的血脉同族啊! 这么被一个外姓之人杀了,你不同仇敌忾也就算了,竟然还一副杀得好的模样。 最起码……你也演一下啊! 这般冷血无情,传出去就不怕背负一身骂名吗? “你……你……” 见那族老‘你、你、你"个半天,公孙度神色不耐道。 “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辱!” “大敌当前,这些混账不思共御外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后搞些阴谋算计!” “这等脑子拧不清的 第247章 你看,你们又急 第247章你看,你们又急…… 掀桌子! 又是掀桌子! 你公孙度这是没完了,是吧? 前一刻,一言不合斩杀了公孙宪那个废物。 他们暂且忍了! 可现在这厮明显是要彻底砸了【辽东公孙】这口大家一起吃饭的锅!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几乎是公孙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对面支脉三人腾地一声,霍然起身。 一连三道视线或震惊、或愤怒、或不解地看着公孙度。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公孙度今日定然会放个大招的心理准备,可当公孙度这个‘大招"真正放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公孙峙、公孙度这一对父子,便是如此。 不过就在他准备传音质问公孙度的时候,神念一动。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没有跟他商量一下。 两相对视,眼神中同样闪过一抹恰如其分的震惊。 念头这般倏忽转过,韩绍不禁用怜悯的眼神,瞥了自己这位未来岳父一眼。 他实在没想到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懂他多年苦恼的人,竟是自己的便宜女婿。 可有【辽东公孙】这块牌坊在,世人也不敢太过小觑。 是的! 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这么一想,公孙峙扭头望向公孙度的目光,顿时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可等到分宗之后,大家各行其是。 可到底还是失了几分源自骨子里的信任。 乃至失态! “老十四!你疯了!” 当然不愿意! 一旦分宗,公孙度这些嫡脉自然就是宗家、大宗! 与之相对他们这些旁支庶出,则是分家、小宗! 如今的辽东公孙虽然早已经没有过去的辉煌,可传承数千年古老世家的名头还在。 但这种情况大抵都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选择。 哪怕公孙度早已破境登仙超过一甲子,年岁更是已逾百年。 纵然嫡脉本宗免不了元气大伤、实力大减,甚至从一流大雍世家,沦落为二流。 ‘这孽子!还是这般冲动!" 只是这份暖意只在心中流转,看向对面旁支三人时,面色却依旧冷峻、生硬。 “祖父勿要急躁,伯父坐镇幽州,麾下数十万镇辽儿郎皆仰仗伯父庇佑,威名赫赫!” “不过……我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是不愿意?” 或许是感应到韩绍的目光,公孙度不禁有些羞燥。 在某些父母眼中,不管子女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到了多大的岁数,潜意识里依旧将他们当成尚未成熟的稚子。 一旦选择分宗,别说是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辽东公孙了,就算是那些依旧强盛的家族,也会在一夜之间元气大伤! 而如今的公孙一族,明显还没到这个地步。 不过再想到这混账刚刚那番没有避开自己的神念传音,公孙度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暖意。 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为这混账的怜悯眼神而恼怒好,还是该为得遇知音而欣喜。 说是顽固不化也好,过分溺爱也罢。 公孙峙回望。 “若当真冲动无状,又岂能维持这偌大的局面?” 他们也没想到公孙度竟然会说出分宗的话来。 对此,韩绍面色虽然没有变化,心() 中却是不由一阵失笑。 在世人眼中,还是一流世家。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就连端坐公孙度一边的公孙复在听闻公孙度这话后,也不由直了直身子,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下手的公孙峙。 见韩绍眼神坚定,似乎对公孙度充满了信心,公孙峙不由心中一滞,沉默下来。 废话! 可在公孙峙眼中,这位威震幽州的镇辽将军、无数镇辽儿郎口中的大将军,却依旧是那个需要他事事操心的毛头小子。 公孙度这话说着,面露嘲讽。 听到这声神念传音,公孙峙目光越过公孙度,望向居于祖祠末座的韩绍。 公孙峙心中咒骂一声。 “疯没疯,与你们关系不大。” 分宗,顾名思义,就是分出宗家、分家,大宗、小宗。 而他们这些分家、小宗呢? 一旦与本宗分割,斩断联系,谁会认他们? 除非日后他们的后辈,得天命眷顾,出现一位天才绝艳之辈,以小宗取代大宗! 否则的话,怕是等他们这些老东西天人五衰、道化,要不了多少年,便会与历史上大多数分家、小宗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想到这里,对面旁支三人面色阴沉,当即斥责道。 “公孙度!我看你年岁不大,却是已经老糊涂了!” “不错!祖祠之中,分宗大事,信口而出!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公孙一族的列祖列宗!” 说着,其中一人甚至指着祖祠殿中那一众祖宗牌位,神色痛心疾首。 仿佛在向列祖列宗陈述公孙度的忤逆不孝一般。 而面对旁支三人的大义凛然,公孙度却是神态自若,不急不缓道。 “你看,你们又急……” 不得不说,有些话看似无关痛痒,但说出来莫名的就有些气人。 就像是此刻,面对公孙度这话,三人下意识就要反驳‘谁***急了"! 可要是真说出来,却又显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 于是刚刚还义愤填膺、口中指责不断的三人,顿时哑口。 而就在三人面色涨红的时候,公孙度顺势向三人摆摆手,示意道。 “都别急,来,坐下慢慢说。” 又来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急了! 可一时间没想到怎么接话的 第248章 白狼公孙!八境天人! 第248章白狼公孙!八境天人! 韩绍终究还是喧宾夺主了。 祖祠殿中。 公孙一族列祖列宗的祖灵神牌,高悬于殿堂之上。 韩绍浑身金色火光流溢而出,原本漆黑的双瞳,被映衬成神圣耀眼的金色。 七境真仙的滔天气机,席卷而出,甚至就连四周的空间都被扭曲了几分。 手中擎握的蜃龙珠在法力催动下,湛蓝水光盈盈涌出,几乎是转眼间,便在其身后分割出一片似实还虚的深邃空间。 这一刻的他,就仿佛悬于沧海之上的耀眼金阳。 又如古老的太阳神祇梭巡于辽阔的海面之上。 神威如狱! 只一眼便足以让凡人心生膜拜,忍不住想要跪地叩首。 同根同源的气息,彼此交缠之下,相辅相成,不断攀升。 身为七境真仙,公孙一族的实际掌权者。 没有多余的言语。 无边权势,尊荣富贵,早已腐蚀了他们早年成道时铸下的那颗无敌心。 此时旁支三人身形未动,可实际上天地人三才阵势,已经瞬间成型。 甚至相较于那些无知的凡人,同为第七境的他们更能感受到身前那道年轻身影的可怕与恐怖。 对此,韩绍眼中免不了闪过一抹讶异。 迎着韩绍那双耀眼的神圣金瞳,三人不再闪避。 甚至反过来向着韩绍镇压而下。 不是对手! 就算是再不愿意承认,可刚刚隐约颤抖了一下的尾指,却是做不了假的。 瞳孔微不可查的剧烈收缩间,他们忽然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这厮哪是一只不叫唤的狗! 高高在上多年。 而现在这头被他们撩拨起身的猛虎,要食人了! 而公孙度、韩绍这一对翁婿,今日这一番接二连三的逼迫,终于唤醒了这份骄傲。 有的只有身为武者的本能应对。 目光坚韧地与之对视。 久到某些不愿回忆的血腥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不求赐福,只求恕罪! 对面那旁支三人虽然不是那些愚昧、孱弱的凡人,但此刻他们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分明就是一头早已蓄势待发的斑斓猛虎! 兵家军势! 一瞬间,公孙一族同根同源而生的气息,在三人头顶的虚空浮现,转眼便连成一片。 原来不知不觉,曾经也曾血战不止、死战不退的自己,如今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很快便显现出了白狼啸月之形! 不但生生将韩绍席卷而来的恐怖气息逼迫回去。 体内早已沉寂不知道多少年的气血,一点一点重新沸腾。 ‘真个……堕落至斯啊!" ‘怎么可能!" 单单只从气息判断,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在单对单捉对厮杀的情况下,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人,可成军! 一人,亦可成势! 七境真仙,有七境真仙的骄傲。 金色的太阳真火在身遭一阵摇曳,在三人恐怖气机的镇压下,几乎是瞬间就不复先前的霸烈与汹涌。 而身处其中的韩绍,目光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面对一个刚刚晋升七境的年轻后辈,对方只是一缕气息、一股战意,就能让自己心生畏惧,下意识想要避让,不敢应战。 已经腐朽堕落的那颗无敌心,也在渐渐苏醒。 () 心生羞耻之意的三人彼此对视一眼。 这一瞬间的愣神,让他们忽然有些怅然。 畏惧么? 多少是有一点。 ‘他不是刚刚才晋升七境吗?" 举目望向三人头顶虚空的那一刻,他忽然从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机。 再回首望向一身恐怖气机不断逼向他们的韩绍,忽然齐齐站起身。 记忆中与人厮杀搏命,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此时的他在犹豫。 不是犹豫该如何抵挡这股堪称恐怖的气机镇压。 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用蜃龙珠拉进去一人,快速斩杀。 将之成为登仙路上的祭品与成长资粮。 可在视线瞥过小地图上那个赤红小点后,他还是放弃了。 ‘适可而止吧……" 杀一个公孙宪,算是冤有头债有主。 勉强还能用年轻人冲动易怒糊弄过去。 真要赶尽杀绝,某个老不死怕是真要翻脸了。 韩绍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戏谑一笑。 而这时,一旁的公孙度眼看对面旁支三人不顾面皮联手‘欺压"他家良婿,怒意瞬间浮现面庞。 “放肆!真当本将是死的不成!” 说话间,一身七境真仙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 几乎是刹那间,便将头顶虚空那道白狼虚影逼退数步。 没想到局势这么快就剑拔弩张起来的公孙峙和公孙复两人,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特别是公孙峙,他向来不喜欢公孙度的锋芒毕露。 可没想到这兜兜转转,这孽子找的这好女婿性子竟然比他还烈。 可谓是臭味相投! 想到这里,公孙峙心中苦笑连连。 可无奈谁让这两个混账一个是他亲子,一个是他的‘好孙婿"呢! 他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性子。 所以在略微犹豫后,直接对公孙复道了一声。 “叔爷不用为难……” 然后同样鼓起一身七境真仙的气机,冲天而起。 打虎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 一旁的公孙复看着这一家子,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更是 第249章 兵冢!深冢之虎!从龙! 第249章兵冢!深冢之虎!从龙! 似乎并不怕韩绍跟不上自己的脚步,公孙老祖一步踏出便消失在了祖祠之中。 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给公孙峙一个多余的眼神。 这让公孙峙多少有些受伤。 目光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公孙老祖消失的方向,而后又带着几分忧虑看着韩绍。 “好好与老祖说话,莫要起性子。” 与公孙复不同。 这位老祖宗活得太久,这么多年对嫡脉也不甚亲近。 所以公孙峙对公孙老祖也不算了解。 心中有所担心,自然也在所难免。 “这是老夫膝下三子,不惑之年,破境登仙!” “但依旧是老夫的骄傲!” 韩绍迎上公孙峙略显担心的眼神,心中无奈。 “不用紧张,下来吧。” 想了想,还是回应道。 “且去,我在族中等你。” 身化金虹,由实化虚。 韩绍一时间说不清公孙老祖这份笑容中,到底是怀念居多,还是伤感居多。 宽慰了公孙峙一句,韩绍转而又与公孙度对视了一个眼神,笑道。 韩绍闻言,点了点头便沿着虚空中残留的轨迹,一步踏出。 这一趟公孙族地之行,他们翁婿两人的目的都算达成了。 不管公孙老祖要与他说什么。 见韩绍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公孙老祖笑了笑,便不再看他。 公孙老祖说完,回望了韩绍一眼,笑道。 可韩绍的心神却是微微一紧。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这是万古不破的定律。” 而说话的公孙老祖,就这么背手站在那里。 因为入目之处,竟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头碑林! “当然……他比不上你小子这个后来者……” “韩某这个后来者,早晚也是旧人。” 谁又能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一声简陋的坟头石碑下,竟埋藏着一尊七境真仙? 韩绍明显也有些讶异。 韩绍垂眼,只见下面那片坟头碑林旁,一间简朴的茅草屋舍建在其中。 “祖父安心,绍自有分寸。” “恭贺伯父,得偿所愿。” 等到重新凝实后,眼前的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正沉默间,公孙老祖的声音却是幽幽传出。 “你倒是不谦虚。” 半晌之后才看着韩绍笑道。 说着,抬脚走到最近的一座坟头石碑前,轻轻拍了拍石碑,轻笑道。 公孙老祖也不以为意,沿着坟头石碑又走了几步,接连向韩绍介绍起身前的那些石碑。 “这些都是昔年我兵家阵殁的历代英烈……” 韩绍不置可否。 似乎在回味这话蕴含的眼界与气魄。 “天资绝世,是当时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江山代有才人出? 公孙老祖眸光亮了亮,没有说话。 他这位外家祖父什么都好,对子女儿孙可谓是倾尽所有。 公孙度抿唇,面色不见欢喜之色,可那微微上挑眉角,还是暴露出些许掩藏的心情。 可就是有些过犹不及了。 韩绍落下身形,出现在公孙老祖面前。 转而看向身边那一片坟头碑林,口中叹息一声道。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一时间很() 难将眼前的简陋屋舍与一尊八境天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老夫七子。” “这是老夫十三子。” “这是老夫七子之子,老夫二十二孙。” “这是……” 韩绍也不知道公孙老祖跟自己介绍这些坟头来历的目的所在,只是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听他有如一个普通老人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坟头下埋着这些人的大概过往经历。 直到来到坟头碑林的另一边。 韩绍听到了除了公孙以外的姓氏,这才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了公孙老祖。 公孙老祖回望,摇头笑道。 “满门死绝,无有后人收尸。” “同出兵家一脉,总不能看他们弃尸荒野吧?” 满门死绝? 兵家武人,战场厮杀,马革裹尸。 死的也只是自己一人。 怎么会满门死绝?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禁深深蹙起。 公孙老祖见状,那张橘皮老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甚了。 “猜到了?”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都不是真正死在疆场上的……” “甚至老夫那些不成器的儿孙后辈,也不是……” “是他们杀的。” 公孙老祖语气说不上嘲讽,还是感慨地又补了一句。 “包括老夫那个视作毕生骄傲的三子,亦如是。” 韩绍闻言,神色不禁怔了一下。 抬眼望向这看似连成一片,实则泾渭分明的坟头碑林。 运起法眼,只见这片坟头碑林的上空,世人难以想像的恐怖煞气,有如无尽乌云,密布于空。 哪怕是早已死去多年,依旧是给人一种通体冰寒的战栗之感。 而在这片无边煞气聚起的密布乌云中,韩绍恍惚看到了一道道身披各式甲胄、面目狰狞的身影,在其中来回冲撞、咆哮厮杀。 恍若重演生前所经历的惨烈血战一般。 高大魁梧的凶悍战马! 勇猛无敌的无双战将! 死战不退的强大意志! 不断挥舞的干戚、兵戈,伴随着的恐怖威势。 哪怕只是残魂、执念留下的虚幻影像,依旧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热血豪 第250章 兵家武人!亦可当国!白马义从! 第250章兵家武人!亦可当国!白马义从! 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头碑林间。 韩绍狼顾回望,眼神中尽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就像是一头隐藏于荒野之林中的斑斓猛虎。 虎口微张间,龇出满口狰狞的锋利獠牙。 两相对视,公孙老祖那双浑浊老眼,眸光耀出一阵摄人精光。 世人皆知此子在战场之上勇猛无敌,所向披靡! 加之毫无家族背景,年纪太轻。 就算是一身修为狂飙突进,已经跻身世间强者之列。 所有人也会下意识以为他只是一个根基浅薄、见识不多的战场武将。 而不会看到他深藏于眼底与心中的野望! 公孙老祖看到了,所以他笑了。 毕竟公孙老祖口中所谓的‘执兵",执的可不只是公孙一族、乃至兵家一脉。 命格一事,无论公孙一族还是江南赵氏,一直以来都是秘而不宣。 从先前公孙老祖一言便能将旁支一脉多年努力,全都毁于一旦来看。 除了穿越跟系统…… 守着这一眼看到尽头的坟头碑林,他忽然发现这一切……不值! 太不值了! 但为什么是他呢? 而是整个天下。 你搁这儿套娃呢! 韩绍正了正身形,面对着公孙老祖,忽然问道。 韩绍无奈。 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老祖,讷讷了片刻,最终失笑。 可最终的结果呢? 他们这些看似锋利的刀兵,或为敌手所折! 或为自己人亲手斩断! 值得吗? 或许曾经的公孙老祖为了一腔热血、满心忠义,会觉得很值! 可现在他老了,胸中的热血也渐渐冷却。 是他们公孙一族功勋无数,却只能蜗居在辽东方寸之地! 而是继续用平缓的语调,看着公孙老祖问道。 “我与木兰没有秘密。” “为什么不能是你?” 得到公孙老祖的支持,便等同于得到了公孙一族的全力支持。 “果真是女娘外向……” 这事虽然是旁支一脉提出来的,但公孙老祖点头默许的目的,却不是什么为了攀附皇族,以求重新回到朝堂。 这一笑顿时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肆意。 “是因为赵家老祖给木兰批下的那个命格?” 他要是……武人当国! 见韩绍眼神探究、神色认真,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公孙老祖笑声渐渐止住。 若是公孙度性子太过桀骜,难以掌控。 诸般种种,谁能甘心? 谁能无怨? 所以……不想沦为他人手中随意牺牲、折断的刀兵,那就只能自己成为执兵者! 我兵家武人,执兵家之【兵】! 终有一日,亦能当国! 他们兵家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满腔赤诚与忠义,换来的是什么? 是无尽的排挤与猜忌! 是整个兵家骨血流尽的日薄西山与萧条! 百家诸脉,兵家自诞生起,便为他人手中之刀兵。 旁支那三尊七境真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又癫了一个……" 就是怕因此招来什么祸端。 “有何不可?” 这对于韩() 绍而言,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为他人一路披荆斩棘,削骨铺路! 听着公孙老祖略显癫狂的大笑,韩绍心中忍不住腹诽。 公孙老祖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有姬九这个挡箭牌在,事情回旋的余地就大了许多。 当初与姬家九子缔结婚约一事,也是如此。 而是怕有一朝一日,这个秘密突然暴露,公孙一族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最起码无论从利益角度,还是血缘亲近,公孙度这个便宜岳父,明显要比他韩某人要合适。 与其扶持、辅助他这个外姓之人,公孙一族完全可以从族中挑选一人。 有这么多疯子在背地里鼓弄天下风云,这大雍还能维持如今这表面平和的局面,当真是一个奇迹! 迎着公孙老祖那双精光熠熠,甚至比自己还要疯狂的目光,韩绍没有急于接话。 “你知道木兰的命格?” 这其中的算计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以韩绍的城府与心计,自然不会看不透这些,所以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不过看公孙老祖这般反应,韩绍却是看到了不少额外的东西。 就比如赵家老祖为公孙辛夷批下的这个命格,公孙老祖是相信的。 不但相信公孙辛夷未来必当母仪天下。 甚至在看到自己出现并与公孙辛夷有了私情之后,直接推论出天下将乱。 改朝换代,当在此世! 而自己,正是那个最终的胜利者! 所以他才会这般毫无顾忌的让自己成为这个‘执兵者"。 对此,韩绍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一件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事情,偏偏别人笃信无比,说起来多少有些令人尴尬。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从来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那位赵家老祖。 韩绍总感觉那老不死乃至整个儒家一脉,看似存在感不强,却又仿佛无处不在一般。 中行固、江南赵氏、李文静…… 丝丝密密,润物无声。 这一刻,韩绍甚至感觉就连他跟公孙辛夷的战场相遇,都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痕迹。 这种隐隐***纵的感觉,让韩绍心中很是不舒服,却又无法言说。 ‘是自己疑心太重,还是……" 推书 推书 免责声明:本着扩展读者范围,帮助新人作者推广的原则,进行了一次互相章推,感谢读者们的支持和鼓励。以下书籍排名不分先后: 《爱发微博的我,成了职业通天代》作者血流三千尺,三江+强推+大封推+精品。 lol/金手指/勤奋/热血 “看的太多的摆烂和不珍惜,一开始,秦浩只想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我在现代留过学》作者要离刺荆轲。三江+强推+万订精品+主编力荐+畅销。 历史/两宋元明/宋茶宗 “所谓天子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 或曰:天子做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而朕,曾为天子!” 《庙祝能有什么坏心思?》作者涤烦君,三江+精品+畅销+大封推。 玄幻/无敌流/智斗 “许多年后,神佛们发现,这三界诸事繁多,却总跟那该死的红衣庙祝扯上关系!” 《什么叫红温型上单啊》作者微波炉热可乐,三江+强推+主页左封推。 lol/系统流/轻松/搞笑/无敌流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他们作为黑子时跳脚的模样。” 《诡异世界,我能敕封神明》作者第九天命。三江+强推+精品+主编力荐+畅销。 《祂们都叫我大师》作者:颓废龙,强推+精品+主编力荐+畅销精选。 游戏异界/原创异界美食/冒险/反转 “我以誓言为剑,荣耀为盾,登神十阶,一步一阶,位临至高……什么?你信了?哈哈哈,你还真信了!感谢你的信任,因为,相信即真实!” 仙侠/神话修真 “遭到诡异之力入侵,夺取诡异能力为神通。” 《这个封神不正常》作者:逆子多多,三江+精品+畅销精选+玄幻大封推。传统玄幻/封神同人/无洪荒/主角养成/原创反转“套用封神演义的世界,糅合山海经、华夏原始神话,一路逆袭,血染八荒,开拓人族为主的新世界!” 《盛唐挽歌》作者携剑远行,三江+精品+后期猛发力。 考据/真实/脑洞大/盛唐文/剧情严谨 “写尽盛唐千古事,一曲挽歌送英魂。” 《我本边军一小卒》作者四月花黄,三江+精品+一字千金。 种田/穿越/系统/庙堂江湖/腹黑 “夫天子者,宁有种乎?兵强马壮为之尔!” 《我本红尘浪浪仙》作者:废纸桥,三江。 仙侠/轻松向 “本是浪荡子,就是爱红尘。偶误入仙道,只做世上人。” 《无限诡异游戏》作者笑讽嘲,悬疑分类遗孤,百万打赏作品。 悬疑/无限/无女主/原创副本/变格推理 “司契此世不是神明,可诡异游戏早已为他备好神位,并用死亡的飨宴迎他归来。” 《九泉之上人劫地灵》作者敖青明,女频大女主,笔下白茶荣耀二星。 女强/npc/面甜嘴毒/赛博灵异“震惊,我妈竟是恐怖游戏的副本boss。” 《灵植:我有词条面板》作者彼时天青,萌新作者,天青菜菜大佬带带。 灵植/养成/种田/非打斗 “吾名宋河,希望用灵植改变世界,吾在万界种下无数种子,收获的是希望。” 《民国诡事》作者宝蛋不是蛋,人送外号宝天一,真实的民俗传承人()。 民俗悬疑/无金手指/群像/道士 “堂前擂鼓召灵官,我请老仙出大关。太玄入烟乘云升,道炁长存敕庭坛。” 《推理已死》作者蜘手彻,女装大佬,善用案件逻辑线将书籍完成闭环。 日系/群像/纯悬疑/无女主/黑暗/设定系社会派/无超自然 “食材腐化的热汤在炙焰上滚动着,自诩神明的恶魔却将其称之为美味。”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公孙度:吾婿……欲天下耶? 时过境迁。 如今公孙度一口一个‘吾婿",已经叫得极为自然。 所以对韩绍口中这声‘岳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旁支中挑选一人为将?" 空荡荡的族地大殿里,这位旁人眼中的‘镇辽王"居于上座首位。 可看向韩绍的目光却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意味。 有的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探究与注视。 时至如今,这小子已然今非昔比。 能让这小子开口跟自己索要的旁支,自然不可能是普通族人。 甚至就连法相金身境的第六境大能,也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所以…… “你在打那三个老不死的主意?” 公孙度手指轻叩桌案,面上看不出情绪。 韩绍抬首对上公孙度那双凌厉飞扬的眉眼,轻笑点头。 “岳父知我。” 短短四个字,虽然称不上马屁,却听得公孙度极为舒心。 不过舒心归舒心,对于韩绍这般选择,公孙度还是有些不满。 微微沉默了一阵后,公孙度蹙眉抬眼道。 “为什么要选一个外人?” 哪怕那些旁支庶出同姓公孙,骨子里流淌着跟他同根同源的血脉。 可在韩绍面前,公孙度却毫不掩饰对旁支的厌恶与疏离。 甚至不惜用上了‘外人"的字眼。 韩绍闻言,心中一阵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在这个宗族观念大行其道的世界,他这个便宜岳父确实是个异类。 相较于宗族这个‘大家",他明显更在意自己的‘小家"。 这一点在旁人看来肯定是‘私心过重"、‘不顾大局"。 但正应了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他们这个‘小家"中的一员,韩绍却越发觉得公孙度的这份刻薄寡恩,分外惹人……喜爱。 正思忖着如何回话的时候,公孙度或许也觉得自己这话在祖宗族地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合适。 轻咳一声后,便又道。 “白马义从战力不凡,价值颇大,不可随意处置……” “为父这话,你可明白?” 白马义从,作为公孙一族的重要底蕴。 平日里功法战技应有尽有,更有辽东火参辅以修行,就算没有兵家军势的加持,也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单单只是三分之一的万骑,其战力便胜过整个镇辽天字营的十万铁骑。 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非亲近之人亲掌,如何能让人放心? 交给旁支执掌? 呵,这小子还真是心大! 这么多年来嫡脉、旁支彼此争斗,虽然不至于生出仇恨,但积怨深厚这话却是半点不虚。 万一在关键时候反噬,岂不万事皆休? 见公孙度无论言语还是眼神都充满了对旁支庶脉的不信任,韩绍心中了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些年来公孙老祖有意的为之,虽然确实成功牵扯了嫡庶两脉的精力,让他们不至于趟进外间的浑水。 可这也造成了族中难以弥合的内部分裂。 这种情况就算有公孙老祖这个说一不二的八境天人在,也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毕竟已经崩塌了的信任,想要重建实在太难。 不过这对于韩绍而言() ,倒是一件好事。 说到底相较于一个铁板一块的公孙世族,如今泾渭分明的辽东公孙,更让他放心,也更符合他的利益。 这一点,跟感情的亲疏远近无关。 只是有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韩绍自然不可能蠢到当真公孙度的面点破。 嗯,想必公孙度想必也不想听这些。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韩绍点头回应道。 “岳父的顾虑,绍自省得。” 见韩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公孙度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对自己这个半子的能力,公孙度是相信的。 说一声人中龙凤,也毫不夸张。 只是年岁太轻,出身又太过低微,公孙度只怕他没见识过他们这等豪族世家内的尔虞我诈与血腥残酷。 从而对所谓的族人、亲戚太多美好的幻想。 如今看来,这小子还不算糊涂。 公孙度心中想着,看向韩绍的眼神越发满意。 随后没作多想便道。 “行了,关于那万骑义从的统兵之人,你不要操之过急,回头为父替你安排。” 近月来,北边的动作频频。 不出意外的话,今岁秋冬与始毕那条疯狗的一场大战,肯定在所难免。 他能理解韩绍迫切想要增强力量的想法。 而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七境真仙的战力,也确实诱人。 可这种事情却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赌。 早在听闻老祖舍得将万骑白马义从交给韩绍时,公孙度就替他想好了。 实在不行,他可以请那位曾叔爷公孙复出山。 想来统领万骑白马义从重新纵横疆场这种事情,公孙复肯定会有所心动。 要是那位曾叔爷实在是拉不下老脸,在他们这些后辈麾下屈尊降贵,那也没关系。 还可以请求父亲公孙峙出马。 至于公孙峙会不会觉得丢脸,公孙度倒是没有想太多。 毕竟这么多年来,公孙峙为公孙度这个他口中的逆子,丢的老脸已经够多了。 如今想必为了韩绍这个孙婿,也不差这一次。 所以公孙度在说这话时,可谓是信心满满。 只是韩绍闻言,却是笑着摇头道。 “岳父苦心,我心领了。” 果然这话出口,公孙度原本上扬的眉眼,顿时就垮了下来。 “你这混账什么意思……” 好家伙! 之前一口一个‘吾婿",现在就是混账。 这脸变得倒是确实快。 见公孙度一副真心被辜负,即将要发飙的样子,韩绍不急不缓道。 “岳父莫急,等我说完再骂不迟。” 一番安抚,公孙度这才勉强止住怒意。 “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混账准备怎么说服我。” 算了,混账就混账吧。 挨两声骂,回头父债女偿,总能找补回来,倒也也不算太吃亏。 所以韩绍并不恼怒。 其实他想要从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中选出一人为将,替他执掌那万骑白马义从,并不是心血来潮。 这些天他在挑选、整编那万骑义从时,就在考虑统兵之人的事情。 他确实想过亲自统领、然后彻底化归己用。 只是旋即便放弃了。 作为公孙一族的私兵、底蕴,整个白马义从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是公孙氏的族人。 想要将之改姓‘韩&quo() t;,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李靖等人也不行。 一来,白马义从是公孙一族以特殊功法成就的私军。 让李靖这些外人统兵,能不能服众且先不说。 单说想融合、主导那白狼军势,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二来,就是修为不够。 区区法相金身境的第六境修为,根本无法发挥其最大实力。 否则的话,那老将公孙贤倒是可以凑合用一下。 这样一来,可选择的面瞬间就窄了许多。 嫡脉一方,公孙度担着镇辽将军的名头,统管全局,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给他当个一军之将。 至于说公孙度计划中的公孙峙和公孙复…… 韩绍同样也想过。 毕竟要是让公孙峙或者公孙复替他统军,韩绍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反噬"之类的腌臜事。 只是几经犹豫后,韩绍还是放弃了。 因为这在韩绍看来,并不是最优解。 反倒是旁支那看似隐患不少的三个老不死,更合适一些。 至于说为什么? 因为在如今嫡脉大获全胜的当下,不是韩绍需要他们替他统兵。 而是他们需要已经得到老祖认可的韩绍,伸手拉他们一把! 这样他们才能不至于在接下来嫡脉掌权的情况下,被彻底边缘化、乃至于在某些特定时候沦为弃子。 当韩绍将这些想法掐头去尾在公孙度面前讲述了一遍后,公孙度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不少。 垂目沉思了一阵后,公孙度重新抬眼。 “你确定他们会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公孙度口气还算平静,可韩绍还是从中听到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韩绍失笑摇头。 “当然不会。” 能修行到七境真仙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狐狸,道心志坚。 又怎么会因为他韩某人随手递来的一根橄榄枝,就纳头便拜、俯首称臣。 只要在开始的时候,不出幺蛾子,以后的事情,无非是看手段而已。 看着韩绍信心十足的模样,公孙度顿了顿话音,才接着问道。 “你真就不怕他们反噬?” 韩绍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有老祖在,他们不敢的。” 确实。 有老祖这根定海神针在,别说是那些旁支庶脉了,就算是他们嫡脉也是一样。 同样翻不了天。 想到这里,公孙度面色一滞,渐渐沉默了下来。 没等他说什么,却见韩绍忽然收敛了笑意,看着自己正色道。 “岳父觉得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是可怕?” 对于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公孙度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修为强大? 不对…… 要论修为强大,神都那头老龙只要身处神都,几无敌手。 可最终还不是宛如笼中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下局势日渐糜烂,徒自叹息。 心思深沉? 或许吧…… 这样的人确实可怕,就像李文静那头笑面虎,哪怕相交、共事多年,公孙度依旧看不透那张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下,到底深藏着怎样的心思与算计。 至于其它…… 公孙度没想到韩绍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没能回答上来。 而就在他心里正暗自有些羞恼() 的时候,韩绍已经接着道。 “岳父可知道去岁那场战事,小婿是怎么活下来的?” 旧事重提,配合韩绍低沉的语调,似乎一下将两人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去年那场惨烈的战场之上。 只是彼时公孙度是高居于上的大将军。 而韩绍却还只是一个宛如草芥的军中小卒。 视野不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大战之后,诸军离散,小婿身处的那支残军,只剩不过寥寥数百骑。” “而在我等周边却是数千蛮狗的围堵……” “可偏偏这时,小婿命歹,竟然被人撞落马下!” 韩绍这话说着,话音微顿。 “岳父可知小婿当时在想什么?” 公孙度脸色不好,毕竟那一战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自问自答道。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死定了!” 韩绍语调平缓,勾起的嘴角却有几分自嘲。 “就算是被我那叔父冒死拉回马上,也觉得如此。” “因为那些蛮狗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 “所以当时我就想,反正是个死,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 结果呢? 结果他活了! 数千蛮狗、十倍之敌围追堵截,韩绍活了。 那数百残军也活了大半。 只是韩绍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转而又说道。 “岳父可还记得去年岁末,小婿带兵踏平的北固宗?” “岳父可知道那北固宗主,为什么要背叛幽州生民,出卖我镇辽军?” 说起来,那北固宗早年于幽州也算是有大功的。 北固北固,固北之疆。 大雍立国两千余载,为固大雍之北而死北固弟子,不知凡几。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宗门,其宗主竟然做出这等腌臜事,以致于过往功业烟消云散,乃至遗臭万年。 “因为他寿元将近,离死不远了……” 所以呢? 公孙度抬眼看向韩绍。 韩绍正色。 “所以小婿觉得这世上……没有希望的人,最是可怕!” 战场之上的小卒韩绍。 北固山上的北固宗主。 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公孙度终于懂了。 “你的意思是……先给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一点希望?”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公孙度同样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他记仇。 这么多年来,他以镇辽一城、一军,在朝廷某些人猜忌、打压之下,还跟始毕那条疯狗死磕这么多年。 除了胸中大义外,未尝也没有这个原因使然。 同理,嫡脉、旁支多年争斗,旁支得势时,更是对嫡脉多有打压。 这让他如何能不记恨? 若非如此,韩绍又怎么可能用轻飘飘一句‘攘外必先安内",便让他跑来族地掀桌子。 如今一朝得势,公孙度自然不想让旁支庶脉那些人好过。 可此时韩绍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狗急尚且跳墙。 如今大战将启,要是不给那些旁支庶脉一点希望,难免有人…… 想到这里,公孙度眉头紧蹙,然后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权衡。 () 半晌之后。 公孙度忽然回首望向韩绍,叹息道。 “难怪李文静那匹夫对你多有赞誉,确实不凡。” 过往公孙度对韩绍这厮,多少还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心态。 之前李文静口中所谓的‘英雄"‘枭雄"之说,公孙度也只觉得有点过犹不及。 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有些以貌取人了。 甚至就连老祖他…… 公孙度这话说着,心中猛地生起一道念头。 垂目与韩绍对视间,公孙度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 “吾婿……欲天下耶?” ……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先封侯再拜将!皇恩浩荡! 朱雀大街,贯通神都南北。 一路直通那片接天如云的连绵宫阙。 长街两侧更是店铺成群、商旅如织,繁华至此,昼夜不息。 久而久之这朱雀大街,便有了‘天街"之名。 李赫收敛了神色,平静地行走在天街一侧,不时捕捉着四周传来的阵阵惊叹。 “喂,听说没有?咱们太康朝也有人破境登仙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没听说啊?” 七境登仙,天道留名。 动静虽然不小,但那只是针对上三境修行者的神魂感应。 实际上最多也就能辐射一城一县之地。 神都路远,寻常百姓、修士,又怎么可能看得到? 见身边人不信,挑起话头的那人,急忙道。 “这还能有假?我家幼子不是拜入河阳宗门下么?消息就是从他门中传出来的!” 河阳宗,是司隶大宗。 传承不短。 宗门内尚有上三境的老不死坐镇。 既然消息是从河阳宗传出来的,倒是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听闻这话的众人,神色却还是有些犹疑。 “或许是误传呢?” 其实也难怪他们这般反应。 实在是这方天地已经太久没有人走到这一步了。 一甲子!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普通凡人而言,这就是一生! 如果不是这世上真的存在上三境的老怪物存在,不少在甲子内出生的人,怕是只以为上三境只是一个传说了。 如今突然听到有人成为甲子登仙第一人,自然会选择下意识地怀疑这事的真假。 别说是他们了,甚至就连李赫此时也有些将信将疑。 他倒不是怀疑他家侯爷。 只是在没得到北边密信印证的前提下,有些事情他必须抱有怀疑的态度。 否则一旦形成某些错误的认知,从而做出行动,结果必然是致命的。 说到底,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需要跟着侯爷策马冲阵的无知小卒了。 他要对那些随着他抛家舍业,一路南下的麾下负责。 更不能辜负侯爷的信任。 否则的话,他李赫怕是虽白死,亦难辞其咎。 念头转到这里,李赫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强行收敛起心中激荡的情绪,面色平静地路过了这一片酒肆、茶楼。 …… 每日早间,出去走一走,这是李赫入京以来养成的习惯。 雷打不动。 因为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虽然大多真假难辨,有些甚至早就过时了。 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漏网之鱼? 神都百姓历来嘴碎,喜欢谈天说地。 背后的关系,又错综复杂。 有些看似不起眼的普通百姓,七扯八扯之下,甚至能对宫中的事物窥探一二。 李赫尝过一二次甜头后,从此便乐此不疲起来。 此时,看着李赫习惯性将一些零碎记载于手上的无常簿上,留待事后汇总、归纳、梳理。 一旁的令狐安见状,不禁感慨一声。 “侯爷慧眼识英才,令狐安佩服!” 这话明着是赞誉冠军侯。 可实际上却是在夸李赫。 李赫闻言一笑,倒是不好谦虚了。 刚刚令狐安带着他那则惊天好消息后,便没有离开。 他出宫一趟并() 不容易。 既然出来了,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去。 更何况刚刚那则消息,如今还没来得及论证真假,就这么回去了,心中未免不爽利。 索性留下来看看再说。 李赫见状,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随着相处日后,李赫发现这令狐安当真没有愧对当初侯爷对他的评价,‘真君子也"! 如果不是有他在背后帮忙筹谋、安排,不时穿针引线。 单靠他们当初那区区十余人,如何能在这龙盘虎踞的神都站稳脚跟? 李赫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这厮到底是图什么? 荣华富贵? 以他如今宫中小黄门的身份,似乎并不缺少这些。 功名利禄? 可这对于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来说,却又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当真是因为那一个‘义"字? 李赫不懂。 说到底他只是小卒出身,受侯爷简拔,才有今日。 有的只有对侯爷的‘忠"与‘敬"。 所谓朋友之‘义",在这份忠诚与崇敬面前,说一文不值有些夸张。 可确实不是那么重要。 就像是当初南下时,面对那些往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他可是真的动过杀心。 李赫心中唏嘘,抬眼看着令狐安。 “令狐君的消息,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街上那些人的消息,大抵出自宗门、大族。 能传到他们耳中,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手。 或许相较而言,令狐安的消息,反倒是要更近一些。 果然面对李赫这话,令狐安没有半分隐瞒,直言道。 “我与兰台阁某个番子有旧,从他那儿听来的。” 兰台阁,李赫知道。 大抵是跟他们六扇门性质差不多。 只是让李赫挠头的是,这他妈怎么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就他们这些本该是当事人的存在,还被蒙在鼓里?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回头传到侯爷耳中,岂不还会落个无能的名头? 想到这里,李赫略显尴尬的同时,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他不怕旁人的笑话,只怕让侯爷失望。 毕竟这大半年来,为了构筑这条从南到北的‘交通线",耗费的人力物力且先不说。 单说那实实在在的金银财货,就不知道砸下去多少。 可如今的成果……却只是这样? 所以哪怕在午后终于收到了那封来自幽州的密信,李赫的脸色依旧阴沉如水。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包括他李赫自己! 而这种辜负侯爷信任的耻辱情绪,在看到心中的内容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消息是真的! 侯爷确实成功破境了! 不但如此! 据密信所说,侯爷在破境的当天,便随大将军进入了公孙族地。 随后直接以一己之力,当场斩杀了包括一尊七境真仙之内的数名公孙族老! 如此神威,他们这些废物、虫豸,怎么配替侯爷效力? 又怎么对得起侯爷的信任? 这般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向来在外人面前沉稳、干练的李赫,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的令狐安,大惊() 失色,甚至不顾体面,直接从李赫手中抢过密信。 一番扫视过后,才脸色古怪地看着李赫。 ‘不是……这般天大的好事,你哭什么?" 只是两人终究不是一个频道上的。 李赫不懂令狐安心中的儒家义理。 令狐安同样也不懂李赫的知耻之心。 只以为李赫这是情绪太过激动,故而失态。 所以等李赫情绪平复,令狐安便神色激动道。 “如此天大好事,当与一众同道共享!” 何为同道? 志同道合也! 那些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微末小官,在令狐安的有意引导下,如今早就将那位传说中的冠军侯,作为人生信标。 如今那位冠军侯修为更进一步,不但成为甲子以来第一位破境登仙者。 其一身战力更是远超常理,破境即斩仙! 这个时候不趁机稳固一下他们的‘道心",更待何时? 而经过令狐安这般提醒,李赫顿时清醒。 “险误大事矣!” 经过这大半年的摸索,李赫也算是明白了。 相较于在这神都内构建消息网,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微末小官明显更加重要。 所以面对令狐安的提醒,李赫不禁感激地看着对方。 而令狐安却不在意这些。 实际上他此时的心思,却要更复杂一些。 年少封侯,以弱冠之龄成就甲子第一仙。 能与这样一位注定名留青史的人杰天骄为友,算起来的确是他令狐安这个残缺之人高攀了。 想到当初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一面之缘,令狐安也是感慨良多。 可是在这份感慨之后,冷静下来的令狐安心中却是莫名生出几分惶恐。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这位忘年、神交好友,了解得并不多。 比如他是不是真的忠于朝廷? 又比如他这大半年以来,不断增强与神都的联系,当真只是为了自保? 令狐安念头杂乱,背后不禁生出几分凉意。 他为人真诚不假。 可他同样不傻!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以韩某人如今表现出来的这份恐怖天资,未来定然会比公孙度之流更加可怕! 万一未来对方生出什么不轨的心思,那他令狐安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岂不就是助纣为虐? 令狐安神思不宁,额间甚至生出几分冷汗。 而他这样的反应,自然逃不过李赫的眼神。 在轻唤了他几声后,令狐安这才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事情做都做了,只能将错就错了!" ‘万一将来真出现什么意外,也只能希望那位不要辜负我令狐安这份朋友之义……" 令狐安心中安慰着自己,顺势岔开话题。 “事不宜迟,今日晚间,便与诸位同道一聚吧!” …… 令狐安是个赤诚君子。 而君子可欺之以方。 再加上之前已经投入了那么多沉默成本,就算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可是在没有面临最终的选择前,有些事情也只会循着惯性继续下去。 太康帝此时的心境大抵也是如此。 以他的修为,大雍天下有人破境登仙,他自然是第一时间感应到了。 有冠军城那个独特的地理位置,作为索引。 () 哪怕神念被瞬间斩断,太康帝还是瞬间明悟过来,那破境登仙者何人! 正是他去年以内廷中旨亲封的那位少年彻侯! 面对这样的结果,太康帝惊喜之情自然是油然而生。 这么多年来,丞相府一系的人不断以‘天子失德、上天厌弃"‘断苍生道途、以示天下"攻讦太康帝。 如今有人成功破境登仙,自然是狠狠打了那些逆臣的丑陋嘴脸。 所谓‘天子失德"的荒谬之言,更是不攻自破。 更何况在太康帝心中,韩绍一直是他的人。 能有这般成就,他自然欣喜。 只是很快这份欣喜,便被一阵难言的沉默所取代。 那位少年彻侯成长得太快了! 快到太康帝之前对他做的某些谋划与预演,全都在一夕之间化作了泡影。 快到甚至就连太康帝这样的存在,都忍不住在心中生出几分忌惮……以及一缕难以察觉的恐惧! 而这份忌惮与……恐惧,跟忠诚不忠诚无关。 纯粹是因为当某些存在,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那这个存在的本身,就成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所以作为一个帝王,太康帝此时的沉默,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李瑾……” 听到太康帝的这声呼唤,李瑾瞬间出现在大殿之中,身形匍匐。 外人面前,他是冷酷无情的李常侍。 也是威风八面的兰台阁阁主。 可在太康帝面前,他只是一条老狗。 充其量可以在这个‘老狗"名号的前面,加上一个忠字。 而太康帝显然对他也很放心。 “对于那姓韩的小子……你怎么看?” 李瑾闻言,面向冰冷玉砖的老脸一苦。 他能怎么看? 时至如今,那小子早就不是能在自己面前恭谨有加、卑微讨好的边军小将了。 且不说那大雍彻侯尊位! 单单是如今这七境真仙的修为,就足以与自己平起平坐。 哦……不对!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几乎是瞬间斩杀公孙一族的七境真仙,就算是他这个老牌真仙,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真……真妖孽也!" 李瑾心中感慨一声,也不抬头。 “伏惟圣听!” 又是这副态度,又是这样的语句。 太康帝心中无奈。 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李瑾的‘愚笨",他才能活到现在。 早年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是如此。 至少在他这个帝君面前,这李瑾会一直这么‘愚笨"下去。 太康帝轻敲了敲身前的桌案,出声问道。 “那小子跟公孙一族的联系……斩不开了?” 一直以来,韩绍对世家大族、名门大宗的态度和处置方式,都让太康帝很满意。 也是太康帝对于韩绍忠心与否的衡量标准。 可偏偏这小子是个情种! 一遇到辽东公孙那女子就脑子发懵! 这一次更是在破境登仙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替公孙度那个卑鄙小人充当打手,甚至当场杀了旁支一名重要人物。 ‘这个……蠢货!" 太康帝心中咒骂韩绍。 年少破境,本就天下瞩目,这个时候不但没有暂避风头,还做出这等大事。 () 简直是***熏心,失了智! 区区女子而已,只要他对朕忠心,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朕也能给他! 甚至就连曌儿,也不是不行! 可他呢? 为了一个女子,一直跟公孙度那厮牵扯不清! 当真是让人失望! “你说……朕要是让下旨将那公孙女娘,送与南海郡与老九完婚,如何?” 话音一落。 一直以来,惯会装死的李瑾,急声道。 “陛下!万万不可!” …… ……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韩绍:冲冠一怒?我非吴三桂也! 釜底抽薪,向来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式。 那姓韩的小子不是痴迷那公孙女娘么? ‘那朕就断了他的念想!’ 反正那公孙女娘与老九的婚约并未解除,择日完婚天经地义。 只要公孙一族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背信弃义、抗旨不尊。 事情必然是顺理成章。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刚说完,向来喜欢在他面前装死的李瑾,竟然出言反驳了。 这是……胆子生毛了? 几乎是一瞬间,太康帝原本还算平静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不可?” 口中吐出两个字音,太康帝嘴角随即泛起一抹冷笑。 “看来……当初在草原上,那小子手笔不小啊……” 当初韩绍以财货贿赂李瑾这事,李瑾主动跟他禀告过。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区区财货’,怕是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否则的话,以李瑾这老狗的谨慎,又怎么可能为了那小子这么急不可耐的跳出来? 这一刻,帝王的多疑,展露无遗。 而迎着太康帝那森寒刺骨的目光,李瑾先是一愣。 旋即拼命磕头,口称冤枉。 “陛下!老奴一片赤诚之心!天日可表!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财货,枉顾陛下大事?还请陛下明察!” 当初韩绍给他的那份财货,虽然确实厚重到连他都动心,无愧于‘大手笔’这三个字。 可要说能让他这個天家忠犬背叛自己的主人,就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太康帝高居帝座,俯瞰着下方这条近乎涕泪横流的老狗,没有直接说话。 一阵压抑到近乎窒息的沉默中。 直到下方的李瑾体若筛糠,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太康帝才幽幽道了一声。 “行了,别磕了。” “朕勉强信之。” 如蒙大赦的李瑾,赶忙叩首谢恩。 “说说吧,为什么不可?” 太康帝声音听不出情绪。 内心却是怒意未消。 在他看来,让那公孙女娘与老九完婚。 一方面可以全了老九的念想,算是他这个老父亲,对他的补偿。 另一方面还能绝了韩绍那小子跟公孙一族合流的可能。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甚至还能让二者生出仇怨! 至于说那小子会不会因此记恨他这个帝君…… 太康帝心中其实也已经有了几分预案。 少年慕之色。 只要能给予足够的补偿,不就行了? 没有了那公孙女娘,还有当朝帝姬! 他还就不信了,区区边地虎女,能及得上他大雍的金枝玉叶? 如此一石数鸟的谋划,怎么到了李瑾这老狗口中就成了‘万万不可’? 李瑾闻言,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太康帝一眼,这才小声答道。 “陛下……边地武人粗鄙无智,世人皆知。” “冠军侯又是年少成名,少年得志,这等人难免心高气傲、性情冲动……” “万一……” 李瑾这话说得婉转,但是意思却是表露得极为清楚。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会因为一个女子……反朕?” 听着太康帝口中吐出这句反问,李瑾犹豫再三。 可哪怕他明知道这话会触怒太康帝,还是咬牙点头道。 “回陛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意思就是……有很大可能? 太康帝闻言,差点被李瑾这个假设给气笑了。 “反朕?就凭那小子?” 一个无依无凭的昔日军中小卒? 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依靠、亦没有一个传承久远的宗门为他冲锋陷阵。 这样一个孑然一身的存在,他凭什么能够反朕? 单靠那一身远超常人的修行天赋? 笑话! 别说他现在不过是刚刚踏足上三境,就算是已经九境绝巅的修为又如何? 真要是单靠修为就能坐上这帝位的话,三大圣地那三尊老怪物,怎么不在神都镐京坐这帝位? 见太康帝面露嘲讽地看着自己,半点也没将自己的这般假设当真。 李瑾有些急了,赶忙再次叩首道。 “陛下可别忘了,如今幽州那地界可不太平!” “据兰台阁从幽州传来的密报,长则两月,短则一月,乌丸始毕必然会大举南下!” “而如今那小子一人坐镇冠军城,万一陛下逼急了他……” 不错! 以那小子的出身背景,想要造反无疑是天方夜谭。 这也是当初太康帝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可正所谓事情都有正反两面。 孑然一身、无依无凭,自然是少了几分倚仗。 可也正因为如此,却也少了几分顾虑。 如今正值乌丸蛮狗即将南下的关键当口,一旦生出什么变故,轻则幽州局势糜烂。 重则波及并、兖等北境数州之地! 李瑾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这个假设的可信度,又补了一句。 “陛下……尝闻‘冲冠一怒为红颜’乎?” 空荡荡的大殿上。 只余李瑾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 太康帝原本嘲弄的面色,一点点僵硬下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方世界虽然没有吴三桂、陈圆圆,以及李自成来佐证这话的可信度。 可太康帝同样不能否认这话的可能性。 想到去年一战,那小子以区区三百骑于草原长驱直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期间哪怕有着诸多因缘际会。 可谁也无法否认,那一场近乎战争神话的奇迹,除了那小子无人成就! 真要是将那小子逼急了,冲动之下转投始毕那条疯狗麾下…… 太康帝心中莫名就是一颤。 不是怕了。 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 别说那小子不可能在大雍复制当初在草原上的奇迹。 去年为了区区辽东火参,那些混账能将镇辽军和幽州卖给乌丸蛮族一次。 若是给他们机会的话,为了打击大雍姬氏、以及他这个大雍帝君的威严,那些混账绝对不会吝啬于将这大雍数州之地再卖一次! 或许是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某一天,北境数州之地可能遭遇的可怕场景。 太康帝阴郁的脸色,渐渐涨红。 磅礴的怒意伴随着可怕的帝威,于大殿之中滚滚如潮、咆哮肆虐。 他实在没想到只是一个区区昔日军中小卒! 他这个大雍帝君,竟也束手束脚! 反出大雍?投靠蛮族? 他怎么敢的? 别忘了!他的冠军侯之位,是朕给的! 没有朕! 他算什么? 一个出身卑贱的军中小卒! 是朕给了他一步登天的机会! ‘是朕!是朕!’ 太康帝心中愤怒咆哮,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哪怕韩绍此时并没有真的走到这一步,可只要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太康帝就有种心态炸裂的感觉。 还有就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看似一石数鸟的谋划,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漏洞! 今日如果不是李瑾冒着被自己厌弃的风险,替自己点破。 要是真这般施行下去,其影响之深远,太康帝甚至有些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后怕! 背后生寒的后怕! 可身为帝君的颜面与威严,让他不能将这份后怕在李瑾面前表现出来。 只能将这份后怕,化作怒意在李瑾这条天家忠犬面前宣泄。 然后在李瑾这条老狗的瑟瑟发抖中,寻求一丝可怜的慰藉。 “逆臣!逆臣!通通都是逆臣!” 李瑾叩首,颤声。 “陛下!息怒!” 息怒? 恐怖的气息回荡间,高居帝座宛如在世神明的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与颓然。 能将这至尊之位,坐到他这个地步的帝君,怕是古今少有了。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踩着一众血脉兄弟的尸骨,坐上这帝位,又是何苦来哉? 太康帝心中苦笑。 表面怒意勃然,实则早就冷静了下来。 李瑾说得对。 那个公孙女娘……不能妄动。 刚刚李瑾只是对那姓韩的小子的反应,做出了假设。 还没说公孙一族。 公孙一族当真就这么听话,不敢抗旨? 就算是明面上没有抗旨不尊,可背地里呢? 只要他们舍得下脸面,对外说那公孙女娘意外暴毙,与老九那一纸婚约又能约束得了什么? 事情他们该做还是做,不但能在那姓韩的小子面前卖一波人情,让那小子从此对他们死心塌地。 还能让那小子记恨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数鸟! 到时候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大雍帝君,算什么? 跳梁小丑? 想到这里,太康帝面上不禁生出几分羞臊之意。 良久之后,大殿中不断宣泄的恐怖气息,渐渐散去。 重新平静下来的太康帝,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就算是李瑾也不知道这位帝君在想什么。 只是太康帝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多嘴。 正匍匐在地上,默默研究玉砖纹路的时候,忽然听得太康帝再次开口道。 “那小子破境登仙,北宫那边什么反应?” 话题陡然跳转,李瑾闻言一愣。 而后老老实实地答道。 “回陛下,丞相大怒。” “言:‘小觑此小儿矣’!” 这话说完,李瑾小心抬头,果然看到太康帝的情绪瞬间好转了少许。 说到底,如果这天下是一副泼天棋局。 那姓韩的小子、辽东公孙、乃至整个幽州,都不过是边边角角而已。 唯有这神都、这南北二宫,才是天元腹心。 边角的胜负、得失,不过影响一时心情。 可这天元腹心的高下争夺,却事关生死! 所以哪怕只是看到那逆贼不开心,太康帝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连带着原本因为某人的不识趣,而生出的愤懑、厌弃之心,也渐渐缓和了几分。 手指轻敲身前的御案。 太康帝忽然再次出声道。 “替朕拟旨吧……” 李瑾顿时以为太康帝想要一意孤行,要让那公孙女子与九皇子姬胤完婚。 神色大急之下,刚想再劝。 可没想到接下来,便听太康帝幽幽道。 “不管怎么样,那小子破境登仙,也算是喜事。” “恰逢大战在即,就给那小子封一个定北将军吧。” “望他不负朕望,真能替朕……定北!” 还有一句话,太康帝没说。 那就是此次韩绍破境,打破了某些逆臣对于甲子无人登仙的攻讦。 单论这一点,便是有功。 既然有功,若是不赏,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李瑾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陛下圣明!” 不得不说,太康帝这个当朝帝君或许在某些人看来,纵然有着性情软弱、色厉内茬、优柔寡断等等诸多缺点。 可换个角度来看,这位帝君陛下却也有着不少的优点。 从不刚愎自用,便算是其中一个。 李瑾心中正感慨着。 可很快便回味过来,自己这位陛下给姓韩那小子的这个将军封号,有些不对。 定北,虽然也是杂号之属。 但因为占了四征、四镇、四安、四平中的‘东西南北’,所以在一众杂号将军中位在上等。 至少在旁人眼中,要隐隐高出公孙度那个镇辽将军。 这样一来…… 李瑾心中失笑。 ‘自己这个陛下……还真是时刻不忘给人寻不痛快啊!’ 这般想着,李瑾又有些犹疑道。 “陛下……这般封将,怕是北宫那边不会同意……” 封将与封侯不同。 封侯,是从姬氏自己身上割肉。 而封将,却是动了北宫那些逆臣的蛋糕。 太康帝这道圣旨虽然不至于被直接封驳,沦为废纸,但肯定会生出波折。 对此,太康帝冷笑。 “送过去,让他们加印。” “顺便告诉他们,这印他们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有些事情他这个帝君不争,要的是表面的平和。 可要是连这点面子都要撕破,他倒是不吝于再杀一些人! 看着太康帝眉宇间隐隐露出的煞气,李瑾顿时不敢多言,恭敬领命退去。 出得宫门的那一刻。 李瑾这才感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早已湿透。 回望了身后的巍峨宫殿一眼,饶是李瑾一生都在这片无尽宫墙中回转。 这一刻,还是生出几分伴君如伴虎的心悸之感。 此刻他已经想好了,等出了这里,回头便将韩绍当初在草原上送给自己的那个储物锦囊,递交陛下内库。 以免日后真因为这点财货,替自己招来什么祸端。 心中叹息一声,李瑾刚要将拟好的旨意送到北宫用印,一抬眼却见远处的某个角落里一座赤红凤撵似乎早就等着自己。 一步踏出,李瑾叩首。 “见过殿下。” 凤撵中的那道曼妙身影,也不说话。 无声无息地摄过李瑾手中的圣旨,片刻之后,才传出一道雍容贵气的女声。 “定北?父皇还是喜欢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 这话多少带着几分谤君的意味,李瑾不敢接话。 只是凤撵中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却没有放过他。 “将刚刚父皇说的话,与本宫说说看。” 李瑾略作迟疑,这才依言作答。 他在太康帝面前,的确没有撒谎。 他确实不会因为当初韩绍送给他的区区财货,为韩绍说话。 他只是因为这位长公主殿下…… 而且他确实是一条天家忠犬,只是这个忠,不惟陛下。 …… 镇辽城,镇辽将军府。 对于自己刚刚踏足镇辽城,便被李文静拉来下棋这事,韩绍其实也颇为无奈。 不过好在有姜婉在一旁添水奉茶,韩绍面对李文静那张老脸时,倒是没有那么腻歪了。 瞥了一眼身边姜婉那日渐盛开的容颜,韩绍心中隐约有些刺挠。 颇有些心猿意马地一子落下后,这才接上了李文静的话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 韩绍摇头失笑。 “我非吴三桂也。”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金角银边草肚皮! 巍巍高楼上。 将军府的这处阁楼,虽然比不上城北那座镇北楼,视野却也极佳。 放眼望去,近乎大半个镇辽城尽收眼底,颇为壮阔。 唯一的缺点就是风太大了些。 寒风呼啸,容易模糊话音。 只是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是普通凡人,修为超凡,耳力自然也是超凡。 所以当韩绍话音落下,相对而坐的李文静,捻起棋子的动作下意识顿了顿。 那张平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疑惑。 吴三桂? 一番搜肠刮肚,却始终不记得古往今来有这個人名。 李文静没忍住问道。 “这吴某人……可有什么典故?” 韩绍从姜婉微红的脸颊上收回视线,呷了一口茶水,轻笑道。 “非是真人,乃小说家虚构。” 说着,韩绍顺势将明末那段野史掐头去尾,在李文静面前讲述了一番。 关宁铁骑,吴三桂。 秦淮名妓,陈圆圆。 顺帝李自成,还有那关外满清异族…… 诸般种种,套入如今的局势,甚至让李文静也忍不住唏嘘感慨一声。 “确有几分相像。” 说完,李文静忽然正色道。 “这话本是何人所著?可否借我品鉴一二?” 他倒不是怀疑韩绍这话的真假,只是对韩绍口中的这位小说家,生出了几分兴趣。 毕竟真要说起来,尽管小说一脉如今早已势微,可早年却也是位列九流十家的上位流派。 其言行、论述,虽多是纯属臆想、胡编乱造,乍一看来显得浮夸且荒谬。 可实际上其中某些大才正是用此看似浮夸、荒谬的话本,以虚写实,甚至预测未来。 倒是韩绍被李文静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近乎一愣。 借他品鉴一二? 本来就是他信口胡编的说法,这突然之间能从哪儿找给他品鉴? 总不能当着他李文静的面,现写一本【陈圆圆传】吧? 韩绍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一脸遗憾道。 “那话本也是我早年无意中看到的,至于所著者何人,旷日久远,却是记不得了。” 见韩绍表情认真,李文静眉头微微蹙起。 若是韩绍成势之后,看到的这本话本,倒还好说。 毕竟于太康帝而言,在幽州这地界,手上能打的牌并不多。 有些事情只要推测一番,便可猜出几分端倪。 可要是‘那人’早早便写下了这话本,这事就有些不简单了…… 见李文静表情凝重,手中捻着的那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韩绍轻咳一声,提醒道。 “长史,该落子了。” 李文静闻言,这才收回了心神。 随手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李文静忍不住白了韩绍一眼。 这混账对公孙度那厮倒是一口一个‘岳父’,叫得亲热。 怎么到了自己,便只称长史了? 呵!假父,就不是父? 还是老夫这个昔日儒门七十二贤,比不上公孙度那个只会舞枪弄棒的匹夫? 李文静心中不忿,一双微眯小眼,看不出情绪道。 “你倒是赤诚得很。” 这话一语双关。 既是暗酸韩绍对于公孙度的热乎态度。 也是在回应刚刚韩绍那一句‘我非吴三桂也’。 韩绍闻言,颇为自觉地忽略掉第一层语境,坦然笑道。 “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耳。” 李文静抬眼,神色探究地打量着韩绍。 似乎想要从这厮面上的神色变化,分辨出他这话的真假。 读懂了李文静这般眼神的韩绍,失笑道。 “看长史的样子……这是不信我?” 老实说,或许在面对其他任何一个问题时,韩绍都不会这般自信。 可唯独这个,韩绍却是自信无比。 没办法,前世那寥寥二十余年的思想钢印,烙印得太过深刻。 以致于哪怕穿越一趟,韩绍依旧不敢在身上沾染那两个不堪的字眼。 这一点,不但李文静理解不了。 这世上从未有过那般‘历史记忆’的其他人,同样理解不了。 与韩绍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对视了一阵,李文静终于也笑了。 “你确实跟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年轻人,都不一样。” 说着,还不忘再次强调一句。 “是所有。” 想当年,在稷下学宫时,他见过的天骄学子不知凡几。 有些也能称作雄才、人杰。 可无论是当初那些天骄如何天资卓越、出类拔萃,与眼前的这小子相比,都感觉差点什么。 至于具体差在哪里,李文静也不大说得清楚。 思来想去,似乎便只有那一句能概括了。 ‘天命在身……果非常人也!’ 李文静心中叹息一声,看向韩绍的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长史这是在夸我?” 韩绍笑意不减。 “这是自然。” 李文静点头,没有半分勉强。 …… 阁楼上寒风吹拂。 茶炉里的银丝碳烧得正旺。 一身狐裘的姜婉手腕翻转,不时为两人添奉着茶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插过一句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少相坐对弈。 老实说,以她现如今的眼光来看,这两人的棋艺并不高超。 看似杀得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实则只是因为半斤八两,一时奈何不了对方罢了。 姜婉能忍住不笑,无非是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不过棋盘无趣,两人口中所说的话,姜婉却极为留心。 比如李文静刚刚在绍哥儿面前,做的那一番假设,姜婉听来便极为忧心。 若是那太康帝为了彻底斩断绍哥儿跟公孙一族的联系,当真让公孙辛夷与姬家老九完婚,绍哥儿又该作何反应? 眼睁睁地看着公孙辛夷嫁与他人? 姜婉觉得以绍哥儿现在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也不能答应。 抛开儿女情长不谈,【姻亲】这层关系看似脆弱不堪。 实则重要无比。 没有这层关系在,绍哥儿日后想要接管镇辽军一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甚至有可能彻底化为泡影。 而且若是没有镇辽城、乃至公孙一族的支持,孤悬草原一角的冠军城,便是一座孤城。 就算来日与乌丸蛮族的一战,能够战而胜之,彻底扫平来自草原的威胁,也是如此。 那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就算明面上不敢与绍哥儿作对,暗地里也会联合起来锁死冠军城。 原因无它。 只因为她的绍哥儿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这一点,就足够了。 可笑? 或许吧。 或许曾经的姜婉会觉得可笑。 可随着这近一年来,跟着李文静这个义父修法家之学,诵读古史、典籍,翻阅世家阀阅、宗门源流,很多曾经看不懂、想不通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姜婉心中叹息。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她是聪明的。 可有时候她宁愿自己愚笨一些。 像她那宛如生母一般的婶娘,整日活得没心没肺,倒也开心。 可无奈她不是婶娘,她的绍哥儿也不是叔父姜虎。 他是当朝冠军侯。 如今更是甲子第一仙。 荣耀加身,世人皆闻其名。 这在寻常百姓看来,自然是威风八面、宛如神话,可在那些真正古老的存在眼中,根基终究还是太浅薄了。 想要弥补这个缺陷,唯有借力。 而联姻,便是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 念头转到这里,姜婉心中苦笑,忽然感觉自己变了。 曾几何时,她眼中只有绍哥儿。 也只会因为绍哥儿的悲喜而悲喜。 可现在她看到的多了,想的也多了,虽然其核心同样是围绕着绍哥儿转,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多了利益的衡量和算计,有些东西便不再纯粹了。 而就在姜婉心中落寞、忧心的时候,一旁两人的棋局终于已经下到了尾声。 落子、收官。 看样子终究是韩绍这个年轻人更胜一筹,最终抵定胜局。 见韩绍胜局之后,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李文静口中一面叹息说道,‘大意了,大意了!’ 一面赞叹道。 “绍哥儿棋路精湛,一如战阵,勇猛无畏,又不失谨慎!假以时日,必成国手!” 面对长辈这般赞誉,韩绍连连摆手,谦虚道。 “长史过誉了!韩某只能算是仗着年少无知无畏,侥幸得胜,哪比得上长史步步为营、大气磅礴?” 一旁的姜婉看着两人一副‘好一场酣畅淋漓大战’的样子,秀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若不是其中一人是她未来夫婿。 一人又是她叩首拜见过的义父。 她真想学着婶娘的模样,啐他们几口,‘两个臭棋篓子,可要点脸吧!’ 只可惜两人自然不知道姜婉心中所想,口中互相吹捧着,一旁的李文静甚至还不忘拉踩姜婉道。 “婉娘啊!你这个夫婿不错!” “人不错,棋也不错!平日里你跟为父下棋,从来就没赢过,以后可以跟绍哥儿多学学。” 姜婉闻言,努力低垂下眉眼,声音温婉地应声道。 “义父教诲,婉娘记住了,若是得空自然会跟绍哥儿请教。”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短短不到一年,曾经的寻常市井女子早已不复往昔。 举止、仪态,雍容贵气却毫无骄矜,几乎与那些传承久远的大族贵女一般无二。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将那宫中嬷嬷弄来她身边伺候。 李文静极为满意地以手捻须。 可这捻须的动作做了一半,他便有些僵住了。 ‘嘶——这妮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什么叫若是得空?’ ‘这是在怪老夫耽误他们小两口,倾诉衷肠?’ 总算回味过来的李文静,心中气闷,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过来公孙度曾经的感受了。 ‘难怪说女子外相!老夫平日里待她那般……这……这还没嫁人呢!’ 看着李文静一副即将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姜婉心道不妙,连忙甜甜一笑,口称‘父亲,喝茶。’ 一瞬间,拨云见日。 老登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看不到眼黑、眼白,只余两道弯弯的线条夹在脸上的褶皱间。 唔——这茶真香! 姜婉见状,不禁冲一旁目瞪口呆的韩绍得意一笑。 两个字——‘拿捏’! 好在李文静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在品味完爱女奉上的茶水过后,随即便苦笑道。 “罢了,老夫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小儿女嘛,他能理解。 算起来,从年初到现在,已经阔别九月有余,自然是思念得紧。 看着姜婉面上难得露出的娇嗔模样,李文静面上呵呵一笑。 实则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他一生自傲,年轻时更是目无余子。 老师说他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点人味。 如果不补上这丝人味,怕是终生难有大成就。 如今总算是尝到了这人味,能不能有老师口中的大成就,这事还不好说。 不过这滋味……属实不差! “老夫先行,你们小儿女独处便是。” 说着,李文静起身,便要消失在两人面前。 只是脚步一抬,却又顿住了。 “木兰与那姬家小子的婚约,要趁早解决。” 这话是对韩绍说的。 那纸婚约不解决,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脚。 更会成为太康帝握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算不会真的生出什么大患,却也能恶心人。 韩绍闻言,点头称是。 实际上无论是他,还是公孙一族对于这事暂时都没什么好办法。 直接解除婚约,肯定是不行。 那是在打天家的脸。 太康帝性子再软,估计也忍不了这个气。 李文静见韩绍这般反应,自然也知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却也确实麻烦。 关键就看那太康帝识不识趣,愿不愿意放手。 想了想,李文静忽然冲韩绍眨了眨眼睛,然后道。 “要不这样,你欠老夫一个人情,老夫帮你去南海郡干掉那姬家老九如何?” 历来只要一方亡故,婚约自解。 这倒是跟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绍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 虽然觉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直觉告诉他这老登的人情不好欠。 只是韩绍也没有直接拒绝,只含糊其辞道。 “等打完这一战再说吧。” 大战在即,一切都要为接下来的那场血腥大战让步。 就像是今日,如果不是李文静提醒太康帝可能闹出的幺蛾子,韩绍甚至都暂时想不到这一茬。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天下是他姬氏的,是他太康帝的。 他韩某人如今拼死拼活,可都是在替他姬氏守门卫户。 这个时候要是还算计老子,那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真要是如此,那他韩某人跟他大雍姬氏,便算是半点香火情也无了。 等到时机一至,那便是不死不休! 李文静眯着眼睛看着韩绍,见他没有一口答应,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失望,却也没太过在意。 能借机占点便宜,自然是好。 占不到便算了。 免得日后因果太大,遭报应。 呵呵一笑之后,李文静道了一声。 “随你。” 等到这碍眼的老东西真的消失在了两人眼前,韩绍却没急着跟姜婉说话。 而是继续跪坐在下来。 一旁的姜婉见状,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没有去问‘绍哥儿可是厌弃了婉娘?’ 她只是静静地屈膝跪坐在韩绍身边,然后柔声问道。 “绍哥儿在看什么?” 韩绍捻起一粒黑子,于手中把玩。 “看棋。” 棋如天下,天下如棋。 金角、银边、草肚皮。 冠军在角,神都在肚。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镇辽二三事!始毕破八境! 早年镇辽城初建时,公孙一族出了大力。 城中产业自然不少。 后来陆续撤出,这些产业有些依旧由族中仆从、旁支打理,有些则空置了下来。 韩绍在镇辽城的这座冠军侯府,便是如此。 占地颇广,位置绝佳不说。 与将军府距离也不远。 只可惜从始至终,韩绍都没在府中住过几日。 就算是住,也只是在当初虞璇玑的那处偏院中缠绵床榻。 所以这座看似奢华的气派的侯府,于韩绍而言,只是一处名义上的居所而已。 根本谈不上一个‘家’字。 早上从寝卧床榻上醒来,尚未束发的韩绍,满头青丝如瀑垂下,自有一番慵懒、散漫。 看着空荡荡的陌生寝卧,韩绍失笑一声。 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大抵跟前世入住酒店差不多。 求的无非是一夕安寝之处罢了。 于寝卧外守了一夜的几名女侍,动作轻柔地推门而入,怯生生问道。 “侯爷,要洗漱么?” 韩绍抬眼看了眼前这几名姿容淑丽的女侍,直至将这些尚在豆蔻年华的少女看得双颊熏红,才笑着点头道。 “也行。” 七境真仙,无尘无垢。 哪需要如普通凡俗一般沐浴洗漱? 不过韩绍觉得保留一些生而为‘人’的习惯,不是坏事。 所以哪怕明知道有些事情明显是脱裤子放屁,还是乐此不疲。 “喏。” 听到侯爷回应自己,几名女侍神色明显振奋了许多。 昨晚她们期待了一夜,只希望能听到寝卧里的一声招呼。 可一夜匆匆而过,她们终究还是失望了。 此刻能得到一个亲近的机会,对于她们而言,倒是一种补偿了。 对此,韩绍倒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些女子生来为仆,一生为主人私有。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只是工具。 予取予夺不说,就连性命也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在这样的境遇下,能得到一次跟主人亲近的机会,倍加珍惜自然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韩绍怜悯归怜悯,却没有想要为她们做什么。 一個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矩。 在没有准备好后续措施的前提下,强行打破这个机会,只会让事情更糟。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 一个再坏的规矩,总好过没有规矩。 因为那意味着混乱…… 就像是眼前这些女侍,若是韩绍怜悯她们不得自由,撕了她们的奴籍,放她们出府。 信不信要不了几天,她们就会出现在城中那些勾栏瓦舍中? 韩绍这般想着,顺手伸手止住某只伸向身体隐秘处的无骨柔荑。 垂眼看着女侍一瞬间煞白的脸色,韩绍心中叹息一声,冲那女侍摇摇头,笑容温和。 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面对这些娇俏少女时,也会生出几分心猿意马,想要彻底放纵的念头。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一直以来他都很清醒。 他的修为、力量在系统的帮助下,提升得太快。 水涨船高之下,地位也是如此。 而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克制、警醒自己。 这么做除了能避免心智迷失,不致于阴沟里翻船外。 韩绍觉得最大的意义便在于可以避免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这也是韩绍面对那副天宫画卷中的高悬帝座时,最大的倚仗。 心中思绪流转间,韩绍忽然没了身边这些娇俏女侍继续伺候的心思。 刚准备挥手让她们下去,却听寝卧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冷语调。 “东西放下,都下去吧。” 一众女侍闻言,屈膝行礼。 “大娘子。” 韩绍抬眼与那双好看的眸子对视一眼,轻笑道。 “这么早就来了?” 从公孙一族出来,韩绍本来是准备直接一脚回冠军城的。 可想了想,还是抽空来了镇辽城一趟。 为的就是见一见她们。 只是昨天被李文静那老登耽搁了不少的时间。 而公孙辛夷也考虑到自己先前与韩绍已经在廊居城见过一次,所以便主动退了一步。 大度地将韩某人让给姜婉。 这就导致昨天两人其实只是匆匆一面,说了几句话而已。 接过一众女侍离开前放下的清水、丝帕,这位外人眼中提枪跃马的镇辽校尉、公孙大娘子动作轻柔。 一如当初在草原上替某人解袍、卸甲一般。 “韩郎倒不用这般克制自己,府中这些近侍女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这已经不是公孙辛夷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话了。 可韩绍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们也是人。” 公孙辛夷眼神闪过一抹困惑,显然对韩绍这话不是很理解。 只当他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便也没有太过纠结。 清水濯面后,又开始亲自动手为韩绍束发,并替他带上玉冠。 望着身前镜面颇大的明亮铜镜,饶是公孙辛夷向来对男子皮相不屑一顾,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吾家韩郎,冠绝天下矣。’ 谁言女儿不爱好颜色? 只是过往没真正遇到心仪之人罢了。 若是遇到了,方知所谓飞蛾扑火,其实并不是一句妄言。 正出神间,却见镜中那面冠如玉的男子,同样也在看自己。 “你……看什么?” 声音清冷,慌忙垂眼、错开视线间,却又带着女子独有的羞意。 韩绍呵呵一笑。 “看韩某未来夫人,是何等贤惠。” 在男女一事上,某人向来不知廉耻为何物。 说出来的话,别说是公孙辛夷这样一贯举止得体的世家贵女了,就算某些荤素不忌的市井女子骤然听来,怕是也有些招架不住。 清冷如霜的绝美玉容上,酡红生出,宛如酒酿。 “你这小卒,惯是……无耻。”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小卒’之称,在公孙辛夷口中仿佛成了一种独特的爱称。 分外亲昵。 时至如今,公孙辛夷依旧记得当初那一场战场绝境的初次相见,某人狼狈坠马时的惊惶与无措。 自己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将座下那匹如今名为‘乌骓’的神驹,让与他骑乘。 却没到两人的缘分竟因此而起。 那一声声‘同生共死’。 那一声声‘敌在彼,当何如?’ 那一声声‘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让公孙辛夷这个将门虎女、天生贵胄,第一次听到了来自底层士卒的呐喊! 声嘶力竭、慷慨激昂、英勇悍烈! 哪怕只是区区数百骑,也给人一种波澜壮阔的震撼之感! 或许是那一刻,她就已经被那道身披残甲、手握镇辽刀,策马居于所有人最前方的身影,深深吸引。 而后一点点为之沉沦,难以自拔。 ‘所以……哪有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切早有预兆罢了……’ 公孙辛夷心中感慨一声。 然后习惯性地将早已不再刚强的娇躯,缓缓依偎在身边男子的怀中。 只可惜这份脉脉温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看来婉娘来的不是时候……” 与公孙辛夷相比,姜婉的脚步向来轻盈。 只是这话多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感觉,公孙辛夷也懒得理她,依旧依偎在韩绍怀中缱绻。 一直以来,她已经表现得够大度了。 昨日甚至不惜强忍思念,主动后退一步。 真要是得寸进尺,她这个公孙一族的大娘子也不是没有脾气。 大不了掀了桌子,大家都别过了! 又或者可以用娘亲传授的‘捧杀’之法,有意纵容她闹腾。 等到回头闹得太过,她与韩郎的过往情谊,日渐消磨。 自有她的好果子吃! 公孙辛夷低垂的眉眼,渐渐生出了几分‘智慧’的神光。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小觑了姜婉这个由市井妇人争斗中‘悟道’的天骄女子。 眉眼一抬,便明悟了几分公孙辛夷的情绪变化。 心中不屑嗤笑一声,姜婉眉眼一弯,便轻移莲步。 一面伸手理了理公孙辛夷依偎之下,略微褶皱的衣襟。 一面温声细语道。 “朝食已经做好了,绍哥儿我们去用饭吧。” 呵,梳个头、束个发,哪比得过婉娘我在背后素手调羹汤,默默付出? 公孙辛夷闻言,有些不屑。 些许粗活,自有府中仆从女侍动手。 真要是事事都让主人亲自来,养这些人又有什么用。 可没想到韩绍却是语气感动道。 “辛苦婉娘了。” 好吧,她又输了。 饶是公孙辛夷不大愿意承认,曾经一杆银枪在战场上斩杀蛮狗无数的她。 在这姜婉面前,好像就没真正赢过哪怕一次! 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有向母亲这个高人问过计,可每次出手不但会被这姜婉轻描淡写的顺手化解,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反将一军。 可谓是憋屈至极! 直到现在,公孙辛夷犹记得自己某次在母亲面前诉苦时,母亲那震惊莫名的表情。 ‘此女……当真恐怖如斯?’ …… 一顿朝食,其实并不丰盛。 比之寻常百姓家肯定要精致一些,可对于侯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却是显得有些粗陋了。 可正所谓,人越缺少什么,越向往什么。 相隔九月之后,随着味蕾上再次传来熟悉的反馈,韩绍竟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满足。 更有一种远游归家后的归属感。 连带着这座原本让韩绍感觉分外陌生的冠军侯府,也有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有人才有家么?’ 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左右跪坐的公孙辛夷和姜婉,韩绍忍不住感慨一声。 “若此生如此,余生无求矣!” 天寒有衣,肚饿有食。 再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寻常男子一生毕生所求,也就是这样了。 其他的,拥有得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听到韩绍的这声有感而发,公孙辛夷和姜婉不禁全都用意外的眼神,看了韩绍一眼。 特别是公孙辛夷,韩绍的‘叛逆’与野心,早在战场初见时,她就有幸领教过了。 只是在短暂沉默过后,公孙辛夷便柔声道。 “只要你想,木兰随你便是。” 韩绍闻言,轻握住她的修长玉手,微微用力。 丝毫没有怀疑她这话的真假。 曾几何时,公孙辛夷也对他颐指气使过,可那也只是曾经。 相处越久,越能感受到她冰冷外表下炽热与率真。 反倒是一旁的姜婉没有直接说话。 默默替韩绍添了一杯茶水后,才温声道。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 “绍哥儿……尤当勉之。” 不读书、不修法。 婉娘心中的天地,只有绍哥儿,只有这镇辽城的方寸坊市。 可现在她却是明白了许多,也知道了太多迫不得已。 天下渐乱,大争之世。 绍哥儿如今已经走上台前,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籍籍无名的军中小卒了。 若当真只是‘求其下’,怕是只会一无所有。 甚至连带着未来的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求其中、上’,或许才能保住他如今这‘余生无求’。 听到姜婉这番近乎劝诫的话,这一次轮到韩绍愣住了。 虽然他早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在前身眼中温婉可人的邻家女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可当从她口中听到这般说辞,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惊诧。 “看来婉娘这近一年在李长史身边,收获颇多?” 或许是依旧保留着几分少女心性。 见韩绍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番逆耳忠言,生出什么不快,姜婉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也有些愉悦。 “略有所得。” 实际上,她这话其实是太过谦虚、保守了。 自从她入修法家以后,李文静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感慨。 ‘惜哉,婉娘非男儿身!’ 以李文静看似皮里阳秋,实则骨子里傲气十足的性子,能被他这般赞誉。 姜婉的天赋,可想而知。 有时候李文静甚至觉得若是姜婉生在前朝法家鼎盛时,以皇朝气运行权术之道,此生必有望成就一尊法家巨擘! 只可惜……时也命也! 一者错生女儿身,二者错生了这个法家沉沦的当代。 这样一个天生对法家权术契合无比的好苗子,如果不出意外,怕是终究注定被埋没。 此时,韩绍自然也从姜婉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保留。 别的不说,单说修为便可看一些端倪。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但跨过了后天返先天的门槛,甚至就连距离天门境也不远了。 这般修行速度,在没有韩绍替她开挂的前提下,确实有些恐怖了。 实际上,当初李文静有意让姜婉修行法家遗脉的时候,跟韩绍打过招呼。 他并没有拒绝。 毕竟不管怎么说,作为当年能跟儒家一较高下的道统。 姜婉能够修行,已经算是她的造化了。 至于修行了之后,会不会有麻烦,韩绍倒是没有在意。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既然李文静能堂而皇之地将这法家遗脉传承下来,并且还能活蹦乱跳地在世间蹦跶。 那就说明有些事情并没有世人想像得那般可怕。 现在看来,当初他替姜婉做出的选择,还算不差。 ‘或许等这一战结束,姜婉再成长一些,便可以着手替她提升修为了。’ 韩绍心中念叨一声。 却不知道自己这话却是默默给自己插了一个旗。 而且随即很快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用完朝食过后,还没等一众女侍将东西撤下去,便见这镇辽城中的六扇门行人,匆匆递来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用法力封禁着,上面更是标注着一抹赤红之色。 韩绍蹙眉展开这封赤红急件,随即脸色便垮了下来。 信,是来自那位左贤王。 话不多,只有一句话。 【始毕破八境】! …… 第二百六十章 老狗无耻!韩绍的震惊!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即将组团去刷boss,却忽然发现boss突然进化了,更加艹蛋的事情? 韩绍此刻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七境真仙! 八境天人! 看似只有一境之差,可其中的差距,却宛如云泥。 这一点,在韩绍亲自面对过公孙老祖后,心中便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与他之前破境登仙时那巨大的动静相比。 始毕那条疯狗突破八境天人一事,未免太过悄无声息了些。 不但他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甚至就连早已踏足八境天人多年的公孙老祖,也似乎全然不知。 一切平静到近乎诡异。 韩绍握着那张只有寥寥五个字的信件,眉头紧蹙。 ‘难不成……又是龙族?’ 这般念头一起,韩绍顿觉这個可能性极大。 其实之前在冠军城下一箭钉杀那尊蛮族伪仙时,他心中就有过猜测。 ‘龙族似乎拥有避开天道约束,直接造仙的手段!’ 只是这种事情说起来太过玄乎,一时间也无法得到证实。 所以有些猜想,暂时也只能是猜想。 可现在有了始毕这一次的破境天人,这些猜想却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 别的不说,单说现如今的这片天地就连诞生一尊七境真仙都如此困难,又遑论一尊八境天人? 去年那一场血战最后,韩绍与那始毕有过一面之缘。 从当时的系统显示来看,其修为就算比公孙度强一些,却也强不到哪儿去。 根本不可能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横跨数个境界,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可能,那便是其背后的龙族出手了……’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原本他只以为今年的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就算会比去年激烈一些,也很有限。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乐观了。 相较于去年下场的萨满神庙,今年下场的龙族,明显参与程度更高。 手段诡谲多变、神秘莫测不说,底蕴也更加深厚、强大! 与这样的敌人交手,韩绍心中说是半点不虚,肯定是假的。 毕竟无数年来,这个种族虽然一直隐于幕后,甚至就连本身的存在,也渐渐沦为神话。 可真正知道、了解他们存在的人,谁也不会否认他们的可怕。 别的不说,单单是年初那场改变整个北地气候的大手笔,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或许是见韩绍自从看到那封密信,脸色就不大好。 一旁的姜婉有些担心道。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韩绍收回散乱的思绪,扭头报以一笑,否认道。 “小事,就是有些麻烦。” 外面的事情再大,烦心事再多,也没有必要带到家里。 除了让她们跟着一起烦心忧愁,毫无作用。 说着,韩绍顺势收起密信,便准备撇开话题。 只是他这般掩饰的动作,又怎么可能瞒过身边两个女子的眼神? 姜婉看破不说破。 毕竟外面那些事情她确实帮不上忙,与其追问之后,束手无策,还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能让绍哥儿在家时多享受片刻安宁。 倒是另一边的公孙辛夷想了想,忽然道。 “可是北边出了什么变故?” 她出身军中,直来直去惯了,向来想问就问。 韩绍想要糊弄,可公孙辛夷紧接着便道。 “可是……龙族又有动作?” 韩绍捏着密信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抬眼望着公孙辛夷。 他倒不是意外公孙辛夷会猜到龙族身上。 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离开军中,有些隐秘对她而言,也不是秘密。 只是觉得这娘们宅斗功力不行,对宅斗之外事情倒是敏锐。 不用开口,韩绍此刻的表情,足以说明了答案。 公孙辛夷清冷如霜的眉头,微微蹙起。 “很麻烦吗?” 韩绍点头、而后摇头。 “确实有些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他这话倒不全是在安慰公孙辛夷。 龙族确实强大,底蕴也固然深厚。 可试想一下,如此强大且底蕴深厚的龙族,直到如今却也只敢在背后搞些动作。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世上肯定有让他们忌惮、甚至是害怕的存在。 让他们只能居于幕后,不敢彻底走上台前。 三大圣地? 韩绍心念一动,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公孙辛夷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便道。 “实在不行,我南下一趟,去赵氏寻一寻外祖……” 公孙辛夷的外祖赵言之,韩绍去年同样也见过。 七境真仙的修为,与如今的韩绍相当。 能让韩绍皱眉的麻烦,对赵言之而言,肯定也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此刻公孙辛夷嘴上说是去寻她外祖,实则是想通过外祖去求一求那位赵家老祖宗。 只要能说动了那位赵家老祖,就算他也搞不定龙族。 其背后不还有稷下学宫么? 而这……就是世家大族的真正可怕之处。 一环套一环,一层叠一层。 密密麻麻,盘根错节。 老实说,对于公孙辛夷的这般提议,韩绍是有些心动的。 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打不过就摇人,并没又什么好丢人的。 毕竟胜者生,败者死。 而死人,连丢人的资格也没有。 只是韩绍也知道,这种求人的事情,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在还有选择的前提下,他自然舍不得让公孙辛夷替自己受这个委屈。 “算了,这事暂时不急。” 说着,见公孙辛夷还想说什么,韩绍直接摆手道。 “等我与老祖见过再说。” 韩绍此刻口中的‘老祖’,自然是公孙老祖。 始毕破境成就八境天人一事,韩绍肯定是要知会他一声的。 这么多年来,那老不死为了保存公孙一族的实力,不惜玩了一出养寇自重的戏码。 如今公孙一族的实力保住几分不说,这养虎为患倒是成了真。 想来在听到这则消息后,那老不死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这才收敛了心思。 说来也是唏嘘。 因为当年那纸婚约的事情,再加上这么些年旁支庶脉对他们嫡脉的不压、排挤,公孙辛夷对于族地中的那些族人并不亲近。 甚至就连对那位有意纵容这一切的老祖宗,也生出几分怨恚。 所以在遇到事情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母族赵氏,而不是这位本该亲近的本家老祖。 韩绍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收好那封来自左贤王的密信后,他本打算直接返回公孙族地一趟。 可看着放在手边的另一封信件,想了想,还是决定看完再去。 时至如今,六扇门已经越发完善。 就拿这传书信件来说,轻重缓急皆有标注。 而眼前的这封信件明显便是最普通的那一种,韩绍起初也没在意。 只是在解开封禁法印时,神色怔愣了一下。 因为这信上的封禁法印,明显不是六扇门惯用的那一套。 如果不是他如今已然破境登仙,想要破除这封禁法印,怕是还真要费上一番工夫。 而随着这封看似普通的信件被打开,韩绍原本平静的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某些难以置信的恐怖之事一般。 ‘老狗无耻!安敢如此算计某家!’ 韩绍心中骂娘。 不过或许是那极为特殊的封禁法印给他提了个醒,此刻的他掩饰得极好。 甚至就连一旁的公孙辛夷和姜婉,都没能看出什么太大的端倪。 “我去一趟辽东。” 韩绍这话说的时候,面上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信件收好,语调平静。 可脚步却是匆匆。 独留身边的两女看着某人骤然消失的地方,面面相觑。 公孙辛夷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就在韩绍消失的一瞬间,她隐隐从某人脸上捕捉到了一抹羞恼且狼狈的神色。 与正事无关,反倒像是某些个做亏心事的男子,面对自家婆娘时的心虚。 出于女子的本能,公孙辛夷心中莫名一紧。 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姜婉。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平日里‘狡诈如狐’的姜婉,此时竟然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怎么了?” 面对公孙辛夷的疑问,姜婉这才回神。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两人谈起龙族一事的时候,姜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深不见底的幽深海底。 残缺且狰狞的冰冷龙尸。 以及一辆似乎早已熄灭许久的太阳战车…… 恍惚中,姜婉仿佛听到有人似乎在呼唤着自己,只是声音虽然宏大,却太过模糊不清,分辨不出来。 ‘女……女什么?’ 姜婉用重新聚焦的眼眸,望向公孙辛夷。 “姐姐,能跟我讲讲龙族么?” 求人之时,姜婉向来姿态极低。 这一声‘姐姐’,更是嘴甜。 公孙辛夷暗自撇撇嘴,却也没有拒绝。 只是被姜婉这一打岔,她倒是将刚刚从韩绍身上感觉到的那点不对劲渐渐抛诸了脑后。 随口便将知道的有关龙族秘闻,告知了姜婉。 却不知道此时匆忙出了侯府的韩绍,并没有真的前去公孙族地。 而是半路停了下来,重新掏出了那封来自草原圣山的信件。 刚刚身边虎狼环伺,饶是韩绍心智坚韧,也没敢将信全都看完。 此时等四周环境安全下来,这才发现手中的信件,其实是两封。 一封苍劲有力,气势不凡。 而另一封却是笔迹娟秀,清新脱俗。 毫无疑问,韩绍最先看到的那一封,正是来自草原圣山那老不死。 开篇就是‘见字如面’,好似两人的关系有多亲密无间一般。 而后便是先恭贺了一番韩绍成功破境,从此天下再多一位上三境同道,不甚欣喜。 信写到这里,虽然有些突兀冒昧,却也算是正常。 可随后就有些不对了。 他承认了! 当初草原之上,神女入梦,不是虚幻。 是真的! 那一日,他座下信女,得巫神感召,不忍生灵涂炭,这才甘愿侍奉,以为赎罪。 艹! 什么鬼巫神! 早在草原归途之时,公孙峙和赵言之就将那老不死扒了个底掉! 出身、来历,以及不惜以九境绝巅的修为,如何在草原上装神弄鬼,全都讲得明明白白! 韩绍又怎么会不明白,圣山神庙祭祀的那所谓巫神,只是他既想要香火之力,又怕香火有毒,而刻意塑造的假身? 韩绍看到这里,还只觉好笑。 毕竟就前世那段经历而言,骤然相见,一夜欢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一直以来,韩绍其实也没太在意这事。 可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老狗厚颜无耻的写道,‘一夕之欢,神女有孕,此天命使然也!’ 几乎是一瞬间,韩绍当即就懵了。 他要当爹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就有了? 老实说,如果换做前世,遇到这种事情,他怕只会以为有人想拿他当傻子、接盘侠。 可在这方世界却是不会。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女子气息是清、是浊,乃至腹中子嗣的血脉根源,神念一扫便能了然于心。 以那老狗的谨慎与狡猾,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所以……那老不死说的是……真的?’ 韩绍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只感觉当初就算被万骑围剿也没有这般心跳如鼓过。 不是因为其它。 只因为这种自己血脉被传承和延续下去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妙。 这才让一贯心智坚韧的他,失了方寸。 半晌之后,韩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了心情。 可这只是表面上而已。 实际上此时他心里依旧乱的很。 除了骤然得知自己即将初为人父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其它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有一大堆。 比如,这事该怎么跟公孙辛夷和姜婉交代。 又比如,圣山那老不死这般算计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最关键的…… 自己又该如何处置那名蛮女和她腹中的孩子? 置之不理?全当这事不存在? 这般选择固然干脆。 不管那圣山老不死到底筹谋着什么,只要自己冷眼漠视,便注定成空。 可这般明显最有利的选择,韩绍只考虑片刻,便放弃了。 一来,他在另一方世界早已成型的三观,不允许自己作出这般选择。 二来,还是那句老话。 穿越者都是孤独的。 男女情爱、袍泽之谊,固然能够触动内心。 可终究比不过那一缕难以言说的悸动。 四下无人,韩绍叹息出声,顺势将那圣山老不死的那封信,震成了粉碎。 这才查看起那封笔迹娟秀,几乎与雍人贵女无二的信件。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好奇当初那个化作神鸟踏梦而来,而后在自己面前褪去一身羽翼,含羞带怯的女子,到底跟自己说了些什么。 是以少女怀春,仰慕他这个当世英雄为饵,步步为营? 亦或是……妄图挟这腹中之子,跟自己谈一些莫名其妙的条件? 韩绍从来不吝啬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些动机本就不纯的女子。 哪怕当初那宛如梦境的一夕之欢,足以证明那女子确实……极为诱人。 心中冷笑间,韩绍顺手翻看起信件。 只是很快他的脸色便黑沉了下来,乍一看甚至有些扭曲。 艹! 什么鬼东西! 天赐神子? 明明是老子亲自出的力,凭什么将功劳归于‘天赐’?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燕赵侠气!道左相逢! 信中内容不少,语句也似经过仔细斟酌。 可通篇看下来,韩绍却只从中看到了两个字——天真! 近乎于愚蠢的天真。 除开那一句‘天赐神子’外,剩下的内容都带着几分妄图阻止两族战争的意味。 韩绍一眼扫过,差点被气笑了。 两族交战,数十、近百万虎狼锐士决死厮杀,又岂是区区一个女子所能左右的? 随手阖上信笺,韩绍垂眼嗤笑。 也难怪当初能被那老不死三言两语忽悠着到自己面前自荐枕席! 只是嘲讽归嘲讽,韩绍终究还是从这封信中看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乌丸一族的王女? 其父便是那乌丸左贤王? 想到这半年来,他与那位左贤王暗通曲款的那些密件,韩绍嘴角勾起,表情忽然带上了几分玩味。 ‘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心中念头生出,韩绍脚下一动。 等再出现,已经是身处之前搬离的那座小院中。 留守在院中的几人,见韩绍的身影突然出现,面色一变,本能地就要拔刀。 “是本侯。” 听到韩绍这声轻哼,那些瞬间攀上院墙手持小型破罡弩的身影,旋即消失。 “见过侯爷!” 骤然出鞘的半截刀身,赶忙归鞘。 韩绍垂眼看着单膝叩见的几人,片刻之后,露出一抹笑意。 “反应不错,倒是没有让本侯失望。” 韩绍没看错。 中行固那厮骨头软、德行不堪,可能力确实不差。 六扇门能在短短半年拥有这般成就,他功不可没。 听到韩绍这声赞誉,院中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几人,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谢侯爷夸赞。” 看着几人面上那抹激动的潮红,韩绍微微颔首,示意道。 “都起来吧。” 说完,直接迈步进了屋舍。 …… 镇辽城有李文静的獬豸卫在,韩绍多少要顾忌一些。 所以韩绍并没有让六扇门在这里留多少人。 正好这座小院空闲了下来,充当一个临时据点,倒是足够了。 也算是物尽其用。 “倒是没多大变化。” 听到韩绍这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六扇门赶忙道。 “主舍是侯爷旧居,我等怎敢乱动。” “除了姜娘子时常带人来洒扫一二,旁人皆不敢进。” 韩绍闻言,脚步一顿。 实际上他对于这个名义上的旧居,并没有什么执念。 否则也不会让将这座旧居随手丢给六扇门折腾。 此时听说姜婉会常来这里洒扫,韩绍想了想,便吩咐道。 “算了,回头你们到旁边再盘两个院子下来,将这里空出来吧。” 有些东西他不在意。 却不代表姜婉不在意。 这一点倒是他疏忽了。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身后那六扇门躬身应喏。 “喏。” “卑职尽快办好。” 老实说,刚开始搬进这里的时候,兄弟们还挺激动。 毕竟这可是侯爷故居,能在这里呆上一日,多少也能沾点侯爷的贵气。 可时间一长,就感觉有点束手束脚了。 生怕磕了碰了,回头被侯爷问罪。 如今要是能搬出去,心中倒是能轻松一点。 韩绍没有去管身后那六扇门门人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在那张老旧的书案前盘膝坐下。 伸手抚过案面,果然一尘不染。 “这里……以你为首?” 见韩绍抬眼打量着自己,那六扇门门人赶忙应声。 “回侯爷,确是如此。” “不用这么紧张,本侯不吃人。” 韩绍摆手,神态温和。 “你叫什么?” 对于李靖、赵牧这些人,韩绍时常会敲打一二,展示威严。 这样才能让他们在亲近自己的同时,心怀敬畏。 而对这些离自己颇远的人,韩绍却从来都是如沐春风。 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有时候上位者稍稍露出一丝善意,就能让他们为自己效死。 类似这种驭人之术,韩绍早已信手拈来,几乎成了本能。 果然,面对韩绍这般温和的口气,那六扇门门人黑黢黢的脸上,有些涨红。 “回……回侯爷,卑职孙章!得中行提督信重,统管镇辽一处事宜。” 韩绍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又关心了一番这孙章的家中情况。 等到孙章神色自然了几分,这才忽然道了一声。 “孙章,你怕死吗?” 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吓人。 孙章脸色明显有些僵硬,正犹豫间,却正对上韩绍那双温润如玉的目光,随即心中热血上涌。 “若为侯爷而死,孙章心甘情愿!”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不错,无愧我六扇门中好儿郎!” 说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是个忠心的。” 孙章原本微红的脸色,瞬间涨的通红。 而这时,韩绍已经收敛了笑意,认真道。 “本侯这里有个任务,想要让你去办。” “可是颇为危险,甚至可能会死,不知你可愿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就算孙章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更何况韩绍刚刚那一番礼贤下士,早已让他热血上头,哪还有拒绝的心思。 “侯爷但有所命,孙章虽百死,亦不悔也。” 孙章单膝跪地,抱拳叩首,动作一气呵成。 韩绍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叹息道。 “放心,若有不测,汝妻子吾养之。” 六扇门门中,大多都是市井游侠出身。 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毫无根基,为人轻贱。 韩绍要让他做的事情虽然可能身死,可也算是给了这孙章一个攀附的机会。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愧疚。 说到底,这世上又哪来的免费午餐? 别说是他孙章了,就算是他韩某人不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在拼? 一番言语,免去他的后顾之忧后,韩绍随即便将那封来自圣山神女的信笺,从怀中取出。 “两件事。” 韩绍顺势用法力将信封好。 “第一件事,将这封信送给乌丸左贤王。” 说完,见孙章睁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也不怪他这般表情。 毕竟如今整个幽州都知道,与乌丸族的这场大战即将到来。 这个时候突然知道侯爷竟然跟仇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有勾连,要是半点反应没有,那才是不正常。 韩绍打量了他一阵,这才笑道。 “不过这事你不用亲自去做,交给中行固便是,他自有安排。” 小小试探,结果还不错。 至少是个沉得住气的。 “喏。” 韩绍点头,直接将那封信交到他手中。 此刻的他表情戏谑,实在是有些好奇那左贤王在看到自家女儿的信后,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震惊?羞恼? 唔,不对,应该是恐惧居多。 ‘毕竟这事要是让始毕那条疯狗知道了,啧啧啧——’ 韩绍有些恶趣味地想着。 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因为这一刻的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成了始毕那条疯狗的嫡亲侄婿啊! 这么一想,韩绍心中顿时腻歪起来。 只此时有孙章在场,他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这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情才是韩绍真正要让他做的。 “替本侯去寻几个稳婆、仆妇,去一趟草原。” “你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一起去。” 不出意外,听闻这话的孙章表情讷讷,似乎被韩绍这般命令给整懵了。 半晌之后,才迟疑道。 “侯爷,非是孙章抗命,只是……只是这……” 大战将起,如今的草原不亚于龙潭虎穴。 自己带人北进草原,还能算是九死一生。 可带着稳婆、仆妇前去,那基本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他们这些武夫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那些稳婆、仆妇…… 看着孙章这幅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忍的模样。 韩绍不禁对他的印象,又凭添了几分好感。 他喜欢有底线的人。 只是他却没有跟他解释太多,只笑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足安家银钱,就当买命了。” 说着,韩绍又提醒道。 “去年獬豸卫屠灭的那几个定壤大族,发卖的奴仆不少,你可以去挑一些。” 孙章闻言一愣,随后想起来。 去年定壤郡几个大族因为勾结蛮族的缘故,男丁自然是被尽数诛灭。 不过女子、仆妇却是活了下来。 只是对于这些曾经锦衣玉食的贵人而言,有时候活着,还真就不如死了。 特别是女子…… 这么一想,孙章顿时没了负罪感,躬身应道。 “喏。” 而韩绍更谈不上什么负罪感了。 虽然当初勾结乌丸部、出卖镇辽军一事,那些大族女子没有亲自参与。 可谁让她们也是既得利益者呢?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无辜不无辜了。 韩绍面上闪过一丝冷漠,又很快消失不见。 “对了,一路上不用躲躲藏藏,打出本侯的旗号,大大方方的走。” “啊?” 孙章震惊。 这怕不是刚出冠军城,要不了多远,就会被那些蛮狗剁成肉泥吧! 去年那场大战,侯爷横扫草原,几如神话。 如今整个镇辽城,乃至整个幽州,凡事听过侯爷故事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热血沸腾的。 可孙章也不傻。 反过来说,那些从侯爷屠刀下活下来的蛮狗,如今肯定全都恨侯爷入骨! 所以……这打着侯爷的旗号去草原,跟打着灯笼去如厕,又有什么区别? 皆是找死也! 看着孙章一副我命休矣的模样,韩绍失笑一声。 “放心,他们不敢动你们。” “若是遇到蛮狗,你就跟他们说,你们是去圣山求见大巫的使者。” 圣山? 大巫? 什么时候侯爷又跟圣山有联系了? 孙章脑子里乱作一团,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不过按着侯爷这话来看,如果真是打着圣山的名头行走草原,这一路倒还真谈不上十死无生。 念头倏忽转过之后,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孙章,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毕竟要是能活着,谁他妈想去死? “喏!” 看着孙章即将领命退下的身影,韩绍目光幽深。 他没骗这孙章。 有圣山那老不死的名头在,他们这一场北进草原之下,想来路上应该是死不了的。 可到了圣山……那可就不一定了。 那老不死会杀了他们吗? 韩绍不知道。 所以他要拿他们的命,去试探那老不死的态度。 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韩绍背过身,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面露苦笑。 因为他忽然发现,人似乎终究是会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想当初刚刚穿越时,他可以义正词严地指责公孙辛夷的不出手。 质疑、不忿她的高高在上。 可现在呢? 他竟然也可以为了试探一个虚无缥缈的态度,不惜搭上一群人的性命。 呵,当真是讽刺。 “孙章。” 孙章转身离去的背影顿住。 “孙章在。” 韩绍迟疑了下,终究还是道。 “若是不愿,不用勉强,本侯恕你无罪。” 似乎觉察到了韩绍的态度变化,孙章沉默了一阵,随即洒脱笑道。 “孙章早先不过市井一卑贱游侠,未能随侯爷疆场杀敌,成就一番功业,本就是平生憾事。” “如今能得侯爷信重,委以重任,此孙章毕生之荣耀也!” 说着,孙章重重叩首。 “望侯爷成全!” “不惜死?” “概不惜死!” “不后悔?” “百死不悔!” 韩绍沉默,小半晌终于摆了摆手。 “行了,去吧。” “等活着回来,本侯保你功业、富贵。” 孙章再次叩首。 “侯爷保重。” 说完,腰间按刀,决然起身,大步离去。 韩绍回首望去,随后忽然失笑。 原本他以为这方世界有武,却无侠。 可现在他却是从此人身上看到了几分燕赵侠气。 …… 北地苦寒。 至十月,寒风已然如刀。 一行打着雍旗的百余骑军,带着数辆马车在辽阔的草原上一路向北而行。 正要停下来歇息片刻,却见前面的那片枯草地上,有一身穿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正牵着一个小沙弥徒步而行。 旷野独行,还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草原上。 这种人不是脑子有坑,就是身有大修行。 而这种情况当然是后者居多。 出于谨慎,那百余雍骑没有靠过去,而是远远地停了下来。 一应行止,甚至带着几分戒备。 反倒是前方那和尚觉察到动静,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没等他们反应,一步踏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霎时间,一阵长刀出鞘的铿锵声,骤然响起。 果然,那和尚半点不慌。 甚至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蛮族?” “雍人?” 一连两声说完,和尚又忍不住摇头。 “着实古怪。” 世人皆知,在幽州到草原的这片地界上,雍人、蛮族互为血仇,水火不容。 可眼前这百余骑军,却是雍、蛮皆有。 看起来甚至颇为和谐。 百余长刀直指和尚的一片森寒间,其中一骑踏出军阵。 “和尚何人?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和尚看了一眼对方的面容,见是一个雍人,面带笑意,道了一声佛号。 “南无释迦。” “贫僧法海,将军何人?欲往何处?” 孙章见和尚说话客气,归刀入鞘,抱拳拱手道。 “大雍冠军侯之使者,欲往圣山一行。”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圣山!东皇太一!法海无边! 冠军侯、圣山。 法海手中拨动念珠的动作顿了一下。 从小灵山领了禅师法旨后,他就一路北行。 越往北,那位冠军侯的名声就越大。 特别是这一路各城各地的酒肆茶楼之中,时不时就能听到有说书人将那位冠军侯的传奇故事,反复说唱。 三百骑横扫草原。 千里奔袭定北城下。 除开这些早已说烂了的陈词滥调,还有当初马踏北固宗,铸铁碑警示后人。 冠军城外,以蛮首铸京观,立下‘犯大雍者虽远必诛’的碑文。 诸如此类,其中自然也避免不了夹杂着一些说书人的胡编乱造和主观臆测。 但大抵故事还是有迹可循的。 法海一路听来,刚开始还没在意,可听得多了,却也对那位冠军侯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得不说,这些事迹若是换作寻常人,终其一生但凡能做下一件,就足以让其青史留名了。 可对于那位而言,完成这些常人无法触及的成就。 他只用了区区一年光景。 ‘果非常人也!’ 法海心中感慨。 下意识再次运起法眼,以望气术望向冠军城的方向。 不出意外,除了那一片宛如烈阳的耀眼金光,并没有什么王气、龙气。 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的恰到好处。 可真要是这样,又怎么会有他这一趟的草原之行? 念头倏忽转过,法海看着对面那一众雍、蛮混杂的百余骑,又看了一眼被那些骑军护在身后的几辆马车。 “原来是冠军侯使者,贫僧失敬。” 法海双手合十,礼了个佛礼,这才接着轻笑道。 “说来也巧,贫僧也正要前往那圣山一趟,不若诸位施主捎带贫僧一程,行个方便,如何?” 听闻这话,孙章愣了一下,随即蹙眉。 当真这么巧? 抬眼看了法海一眼,心中原本已经放松几分的心神,瞬间紧绷了几分。 一面垂手按住了腰间的绣春刀,一面礼貌拒绝道。 “抱歉,怕是要让大师傅失望了。” “我等使命在身,不太方便。” 法海闻言,也不着恼,只是笑道。 “道左相逢,也是缘分,施主又何必这般急着拒绝?” “贫僧一路苦行也就算了,可偏偏座下这刚收的弟子,太过年幼。” “还望施主慈悲,容贫僧这弟子落一落脚。” 见法海拿身边那小沙弥说事,孙章心中警惕不减,刚想说什么。 可身边随从的几人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孙主事!跟这贼秃废什么话,直接赶走便是!” “就是!我等身负侯爷重任!片刻耽搁不得,哪有时间浪费在这贼秃身上?” 两族大战将起,这個时候北进草原,几乎九死一生。 能跟着孙章一同随行的,大多都是脑子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平日里桀骜不驯惯了不说,还没什么脑子。 见他们此时一口一个贼秃,孙章顿时脸色一变,心道‘要遭’!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刚刚还一脸慈眉善目的法海,瞬间脸色一沉。 下一刻,只见那道被笼罩在月白僧袍下的单薄身形,浑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恐怖气息。 铺天盖地! 滚滚如尘世大浪! 与之相对,对面那一众看似庞大的百余骑军却仿佛这滔天大浪中的一叶摇曳孤舟。 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这一刻,不但孙章等六扇门脸色变了。 与之同行,充当随行护卫的一众蛮骑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这帮蠢货!’ 孙章心中暗骂。 而与他一同恨不得骂娘的还有一直待在孙章身边,未曾开过口的铁木阿骨打。 “七……七境真仙!” 铁木阿骨打艰难挤出一句。 水涨则船高。 跟着主人这么久,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乞颜部奴儿了。 六境大能的交锋,他见过。 而且不止一次。 不说战力了,单论气息就完全没有这般可怕。 其实这一趟草原之行,本不需要铁木阿骨打亲自参与的。 可无奈,自从年初那一场变故,失了主人的信任,丢了归义军统领之位。 铁木阿骨打的处境,就很不好。 没有了主人的支持,曾经那些对他近乎言听计从的狼崽子们,如今全都对他疏远了。 有些过分的,为了博得台吉这个新统领的欢心,甚至对他时常冷嘲热讽。 心高气傲如他,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与委屈。 为了改变这一切,他唯有重新赢得主人的信任,这样一个机会! 而这一趟草原圣山之行,就是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主人有子嗣了! 这是铁木阿骨打看到那些随行稳婆时,瞬间生出的念头。 这个念头,看似荒唐。 可是以他对主人的了解,如果不是如此,主人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郑重其事。 于是铁木阿骨打瞬间便动了心思。 在经过一番犹豫挣扎之后,这才有了这一趟的北进草原之行。 可他没想到这一趟本该有惊无险的选择,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该死! 哪里冒出的野和尚!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妖僧,等他铁木阿骨打为主人迎回那未曾降世的小主人,不但能重新获得主人的信任。 等小主人降世之后,长大成人。 有今日这番功劳在,他铁木阿骨打必定能成为小主人的心腹! 因为以他猜测来看,那位小主人除了有主人的高贵血脉外,剩下的一半则是他们蛮族血脉…… 不得不说,铁木阿骨打是聪明的。 思虑也是深远的。 可这万般思虑,现在却是要毁了! 看着身边那几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六扇门蠢货,铁木阿骨打想要活剐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可这个时候就算真能剐了他们,又能如何? 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五步。 惹怒一尊七境真仙,必死无葬身之地也! 铁木阿骨打心中绝望,可多年为奴养成的不屈性子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 “大师息怒……我等乃大雍正军别部归义军部属!” “大师杀了我们,必会为朝廷所忌!” “还请大师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宽恕一二!” 按理说,他一个区区天门境的蝼蚁,根本不可能在一尊七境真仙面前,说出这样一段完整的话。 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原因无它。 只因为他怀里那枚当初韩绍赐下的那枚狼型令符。 而且他这话说得也极为聪明。 半个字也没提韩绍那个主人。 只拿朝廷说事。 以免给主人惹来一尊强敌。 听到铁木阿骨打这话,法海瞥了一眼这年岁不大的小蛮奴。 那位冠军侯麾下有一支蛮族奴儿军这事,在整个幽州不算是秘密。 所以在明确了他们身份后,法海并没有在意。 只是此刻听到这小蛮奴口口声声以朝廷自居,法海忽然感觉有些荒唐且滑稽。 “你叫什么名字?” 感受着身边恐怖的气息压制稍稍松懈了些许,铁木阿骨打心中瞬间一喜。 “阿骨打!铁木阿骨打!” 说完,赶忙将手中森寒的弯刀,归于鞘中,翻身下马走到法海身前。 学着雍人的样子,躬身行礼道。 “大师旅途劳顿,还请大师到马车中安坐!” “与我等一道同行便是。”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主人不在身边,没有倚仗,面对外人时,自然要表现的温驯一些。 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跪舔,以免失了主人的颜面。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铁木阿骨打分寸拿捏得极好。 好到就连法海也免不了用意外的眼神看着他。 见铁木阿骨打作势邀请,法海身上汇聚的恐怖气机骤然消散。 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些个出言不逊的六扇门蠢货,随后才看着孙章道。 “使者,可行?” 孙章平复了一番惊魂未定的情绪,可看向法海的目光还在犹豫。 死,他不怕。 来草原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唯一怕的就是,人死了,侯爷交代的事情却没做完。 法海见状,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欣赏。 “倒是一个忠勇之人。” 说完,为了打消孙章的顾虑,直接道。 “放心,贫僧乃大禅寺阿罗汉,非是歹人。” 这话出口。 包括孙章在内的所有人,顿时一惊。 大禅寺! 天下三圣地之一! 这样的存在,就连铁木阿骨打这些蛮族也如雷贯耳。 这一刻,孙章心中疑虑顿解,赶忙翻身下马爽朗笑道。 “原来是大师是大禅寺的阿罗汉!误会误会!” “大师快请!” 大禅寺名声在外,向来不插手世俗事务。 孙章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腾出一辆马车时,法海却是拒绝了。 “给贫僧一匹战马便是。” 听到法海这话,孙章心中古怪。 忽然感觉眼前这法海并不像是一个出家僧侣,一言一行反倒是跟他们这些武夫有些相像。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刚刚法海那一通真仙气息释放,着实骇人。 就连他也有些被吓住了。 此时如果不是披着侯爷的那张虎皮,以他的出身和来历,怕是连跟对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心中叹息一声。 本来准备停下休息片刻的心思,顿时也没了。 随即便与这法海师徒,一路北行。 不过这小沙弥的法名,倒是颇有几分意境。 名曰神秀。 …… 实际上,这一路北行,并没有孙章想像中危险。 有铁木阿骨打那百余精骑在,就算真有不知死活的蠢货冒犯,也能随手平定。 等到后来深入草原,不时遇到大股蛮骑。 但只要打出‘出使圣山’的名号。 那些蛮骑虽然会眼神怪异地将他们围起来,却也没有真正迎来厮杀。 稍加盘问之后,便放他们继续北行了。 孙章有些意外。 按照他的想法,去年那场大战侯爷将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杀了蛮族这么多人。 再加上圣山神庙那位大巫已经跟乌丸部分道扬镳。 如今他们这一行人明晃晃地进入草原,这些蛮骑就算不对他们动手,也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们吧。 一旁的铁木阿骨打见他疑惑,随口解释道。 “乌丸是乌丸,部族是部族。” “大巫斩断是与乌丸的联系,与其他部族无关。” 说着,铁木阿骨打望着那已经遥遥在望的圣山,忽然感慨了一句。 “在草原,圣山是至高无上的。” 孙章虽然为人不笨,可终究因为出身低了些,听得似懂非懂。 倒是另一边的法海再次用意外的眼神,看了一眼这小蛮奴。 “见识不小。” 听着法海这般赞誉,铁木阿骨打谦虚了一句。 刚想说什么,却听法海接着便道。 “也难怪那位冠军侯这般看重你。” 铁木阿骨打闻言一愣,等见到法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中那枚狼型令符的位置,他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之前法海盛怒之下,那般轻易放过他们。 终究看的不是什么朝廷的面子。 而是他的主人。 可这一次轮到铁木阿骨打似懂非懂了。 ‘难不成……主人的面子,比朝廷还大?’ 法海笑笑,也不解释。 圣山,快到了。 …… 圣山不高,却连绵不绝。 草原蛮族一向不爱记载历史,所以就算曾经有过其它名字,也没人记得了。 大巫来了,建了神庙。 所以它就成了所有草原人的圣山。 一片与现如今大雍风格迥异的宫殿群落中,大巫跪坐于某处隐秘殿宇。 活到他这个岁数,什么奢华殿宇,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美女佳人,都通通不重要了。 或许是当初那场灭国的滔天血海太过惨烈。 让他这个苟延残喘、死里逃生的人,越发想要活着。 哪怕再也看不到当初那片秀美的山水,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他还是想活着。 这就是他唯一的执念。 抬头望着身前那一座巨大的神明雕像,大巫口中低低吟唱起一曲古老的歌谣。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大巫苍老的语调,含糊不清。 但神态却是无比虔诚。 一曲终究,大巫似叹息、似怀念,似感慨地道了一声。 “上皇……” 神庙大殿供奉的那尊巫神是假的。 可大巫此时拜的这尊神,却是真的。 祂,至高无上。 且于永恒中不朽不灭。 只是……那些蛮奴不配跪拜而已。 甚至就连如今的雍人也不配。 毕竟如今这世间,还有几人记得祂太一尊神? 还有几人记得那统御天地的太古神庭? 大巫嘴角嘲讽。 可随即又忍不住苦笑出声。 ‘麻烦来了……’ 世人皆说三大圣地,佛家一道最是无欲无求。 可偏偏大巫却知道,那些贼秃做事最是霸道! 果真是贼秃、贼秃,越贼越秃,越秃越贼! “狗贼秃!” 大巫恨恨不平地咒骂一声。 随后带着满腔怒意,一步踏出。 “大禅寺,法海,特来向大巫问道!” 声音蛮横,滚滚如潮席卷整个圣山。 法力澎湃如海,堪称法海无边!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贼秃!丈六金身!掌中佛国! 圣山脚下。 一路不远万里,终于到达目的地的众人,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孙章。 出身市井,位卑人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怕是直到寿终,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大的起伏了。 所以当侯爷亲自委托下重任后,这份沉甸甸的压力,差点直接将他压垮。 不过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只要登上这圣山,将随行护送的这些稳婆、仆妇交由那位大巫,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心中紧绷的压力一松,这一路上积攒的疲倦顿时席卷而来。 正打算翻身下马的孙章,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来。 好在一旁随行的一人伸手扶了一把,这才没让担着侯爷使者名头的他,在这山脚下出丑。 “主事,要不要休息?” “是啊,孙主事,休整一下再上山吧。” “身虚体疲,可别堕了咱侯爷的威风。” 经过当初法海那一吓,当初桀骜之辈收敛了不少。 后来又经过这一路见闻磨砺,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孙章都成长了不少。 此时这番话说来,竟然有几分道理。 孙章闻言,犹豫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铁木阿骨打。 “铁副将,你怎么看?” 铁木阿骨打嘴角一抽,想要再次强调一下自己姓铁木,不姓铁。 想想还是算了。 这些家伙跟李靖他们不同,一个個看似不起眼,修为也不高。 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些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所以只是笑笑,便点头道。 “听孙主事的。” 没人去问这一路与他们同行的法海。 因为那贼秃早在小半日前,便带着那个小沙弥提前上山了。 …… 一番休整下来,所有人的精气神顿时恢复了不少。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山上竟然没有人觉察到他们的到来。 更别提迎接了。 后者还好理解,毕竟他们这一趟‘出使’,并没有知会对方。 可前者就有些奇怪了。 没有发现? 不可能吧! 堂堂圣山,传承久远。 这样的庞然大物,别说守山、巡山弟子了,山上大能修士也肯定绝对不在少数。 任何一位大能神念一扫,也不可能觉察不到他们的到来。 不过疑惑归疑惑,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他们也只能上山再说。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收拾了一下行头,准备上山的时候,忽然有人问了一句。 “等完成任务后,咱们怎么回去?” 这话出口,孙章刚想喝骂‘蠢货!自然是走回去!’ 可话到嘴边,他却是愣住了。 是啊! 该怎么回去? 来的时候,有出使圣山的名头在,那些蛮族大股骑军没有围杀他们。 后来更有法海这尊大佛在队伍中。 一切自然是畅通无阻、百无禁忌。 可回去的路途呢? 一瞬间,孙章沉默了。 原先心中那点即将任务完成、衣锦还乡的欢喜,顿时消散一空。 而这时,一旁的铁木阿骨打闻言也是一愣。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小主人此时应该还在腹中。 没有主人的明确命令,谁敢冒着风险带小主人回去? 更何况铁木阿骨打可是知道。 那镇辽城中尚有两尊可怕的存在,贸贸然将小主人回去,不怕小主人死得不明不白吗? 看着身边陡然沉默下来的众人,铁木阿骨打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人得到命令,可能跟自己并不相同。 又或者说……并不完整。 不过铁木阿骨打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只是神色平静地催促着他们上山。 而就在一行百余骑各怀心思,准备上山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山上滚滚落下。 “大禅寺,法海,特来向禅师问道……” 顷刻间。 不但孙章等人面色一变,铁木阿骨打的脸色也是瞬间黑如锅底。 妈的! 好像被那贼秃坑了! …… 圣山之上,神庙所在。 说是神庙,实际上称作神殿,更为恰当。 只是蛮人习惯将【巫】,称作萨满。 神殿,也称作神庙。 时间一久,便是如此了。 一身月白僧衣的法海傲立于虚空之上,手中念珠盘动,身边金色耀眼的佛光有如大日普照。 明明只是七境真仙阿罗汉的修为,却仿若古之佛陀降临世间。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得这般平静。 只是无奈,此刻的他代表的是大禅寺。 三大圣地之一的大禅寺! 每一尊阿罗汉从走出小灵山的那一刻,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除非三藏禅师出手,否则根本瞒不过有心之人。 所以与其掩耳盗铃、偷偷摸摸,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来。 不出意外,随着法海的声音一落。 圣山中那一双双原本还在观望的眼睛,顿时按捺不住。 “放肆!区区七境真仙也敢问道于大巫?汝不知死乎?” “大禅寺的贼秃!当真是辱人太甚!” 的确。 以七境修为向圣山那位大巫问道,除了有些太过不自量力外,更是一种蔑视与羞辱! 不但羞辱了大巫! 也羞辱了他们圣山一脉的所有修士! 这谁能忍? 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道恐怖的气机,冲天而起。 直直向着法海镇压而来! 只是那些藏于暗中的八境天人,到底还是要脸,忍着没有出手。 所以此刻这些看似恐怖滔天的气机,也只是同为七境真仙而已。 法海见状,心中稍稍放松。 双手猛然合十间,法海口中诵念佛号。 “南无释迦。” 顷刻间。 一道更加耀眼的金光,从法海体内迸发而出。 可紧接着便陡然一阵坍塌。 等到金光消散,便见一道高大的金色身影,踏于虚空。 “佛门三大法身之一,丈六金身!” 百家出于易,唯独佛家不是。 所以这世间大修行者,大多都不肯称佛门一脉,为佛家。 而圣山一脉,虽然在北境草原开枝散叶、传承道统,但究其根本法门,还是出于百家正统。 有些习惯自然也传承了下来。 哪怕这世间有更多的人在鄙夷他们这一脉的蛮族血统…… 此时,有人瞬间认出了这一门神通,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为世人皆知,这一门神通想要修成极为艰难。 可一旦修成之后,至少在防御这一方面,堪称同境无敌! 甚至有传言说,第六境法相金身中的金身一词,便是源自于这门神通。 果然,随着这尊丈六金身立于虚空。 刚刚一道道汇聚成型,宛如天倾的恐怖气机,在这尊金身面前,却仿佛清风拂面一般。 没能奈何法海分毫。 有圣山七境真仙心中不忿,恼怒一下,滔天的法力瞬间倾泻而下。 霎时间,无尽太阴阴火从虚空中生出,而后化作黑色九头妖鸟,唳叫着向法海扑杀而去。 一身月白僧袍早就破碎,露出金色身躯的法海,抬眼望去。 金色的眸光扫过。 几乎只一个瞬间,便将那只黑色九头妖鸟斩去一首。 妖鸟似乎吃痛,口中唳鸣间,越发凶厉。 可这时,法海未曾握着念珠的那只金色手掌,已经向着虚空抓握而下。 这一抓,看似轻描淡写。 实则遮天蔽日。 “掌中佛国!” 只剩八只鸟首的九头妖鸟,惊骇之下,竟然发出人声。 可惜的是一切已经晚了。 等他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便已经被那只金色巨手所覆盖。 不断合拢的五根手指,更是有如擎天之柱镇压而来。 而就在他心生绝望,犹豫着要不要呼喊‘大巫救我’的时候,那只原本要将他只手捏死的遮天大手,骤然消失。 虚空中那只黑色妖鸟剩下的八只妖首,茫然四顾。 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不杀我?” 法海淡笑道。 “贫僧只为问道而来,缘何杀人?” 他脑子有坑才会贸然杀人。 虽然来时禅师说了,以那老不死的谨慎,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事有万一,万一呢? 凡事留一线,大家都好做人,何必将路走绝呢? 只是对面那只只剩八首的九头妖鸟,明显没看透这些弯弯绕绕。 见法海确实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八只妖首一阵摆动,便将之前那被斩落的一首,重新催生而出。 随后便化作人形,向着法海躬身施礼。 这就是圣山一脉的独到之处。 修炼至大成,九首九命。 堪称苟道至尊。 法海见状,双手合十,充当还礼。 一切显得有礼有节,无愧于圣地阿罗汉的风范。 而经过这一番看似短暂、实则凶险的交锋,圣山中那一股股原本气势汹汹的滔天气机,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气机镇压也就算了。 真要群起而攻之,那性质可就变了。 可要说单挑…… 同等境界,他们怕是……还真不是这贼秃的对手! 这一刻,就算他们心中再是不服,也不得不承认。 大禅寺,能稳坐圣地之名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缘由的。 而这贼秃法海敢以问道之名登山,同样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间,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而就在山中那三位八境天人犹豫着,是不是要舍下自己的老脸,勉强保住圣山脸面的时候,一声苍老的叹息终于传出。 “后辈,你当真要问道于老夫?” 法海内心犹豫,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三藏禅师,赌上一把。 于是面色平静道。 “晚辈困于七境多年,终无缘天人。” “今日求道于大巫,想要借大巫之手,看一看前路,还望大巫成全。” 出于谨慎,法海还是将问道的问字,改成了求字。 虽然只是改了一个字,但意味顿时就大不相同。 果然,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原本紧绷沉郁的气氛,莫名一松。 可此刻尚在暗处的大巫,脸色却是越发黑沉了。 ‘果然是贼秃!贼得很!’ 要是法海一直硬刚下去,那他就有理由下重手了。 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更何况这贼秃的话,说得极为巧妙,理由也是极好。 如果不是他早就猜到这厮是要来干什么,怕是也信了! ‘不就是想要摘桃子,强抢么!’ ‘一帮不当人子的狗贼秃!’ 还有那高坐莲台,号称通晓经、律、论三藏的贼子! 旁人不知,他们这些如今还苟活在世上的老不死,谁不知道那厮表面斯文,实则最是凶蛮、霸道? 几乎是一瞬间,大巫将大禅寺整个灵山上下问候了个遍。 可语调却是没有半点起伏。 再次叹息一声后,便带着几分唏嘘道。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贼……后辈求道之心,如此虔诚。” “若老夫还不答应,未免就有些太过不尽人情了。” 法海闻言,刚想致谢。 可没想到这老不死如此不讲武德,话音刚刚落下。 一只宛如烈阳的遮天大手,便已经直接拍下。 毫无半点悬念。 一口金色的鲜血,洒满长空。 而后便是那号称防御无敌的丈六金身,化作璀璨的无尽佛光,轰然破碎。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数裂痕的法海,静静地躺在深坑之中。 被一掌拍散的神念,尚未完全聚拢之际。 一道苍老到近乎佝偻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深坑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法海。 “老夫是生性谨慎,可也不是没脾气。” 说完,浑浊的老眼直视法海。 “可记住了?” 神念聚合,思维恢复。 法海那张此刻看来狰狞恐怖的脸上,双眼微微开阖,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巫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记住就好。” “记性好的人,才能活得久,因为这样的人,才学得会教训二字。” 说完,那道苍老佝偻的身影,消失不见。 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虚空中大巫向着四周感慨道。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说完,随后便对虚空吩咐道。 “派个人知会大禅寺一声,就说‘贵寺阿罗汉求道于圣山,大巫年老,一时失手伤了他,就让他在山上养上个十年吧!’” 话音一落,当即有人回应。 “喏!” “遵大巫法旨。” 此时,依旧身处深坑之中的法海,眨巴了下眼睛。 一面努力修复破碎的金身,一面无声轻笑。 挨上一顿打,换十年光阴。 只要能在这十年内,跟那腹中帝子定下名分,单单是蕴含的那份气运,自己就不算亏。 其实按照禅师原本的安排,只是让自己问道圣山,却没有让自己直接招惹那老不死。 只是他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做戏就要做全!’ ‘做人嘛,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法海一时间思绪纷飞。 就这样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到再次抬眼间,却见自己那半道临时收下的那弟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法海同样好奇地回望他。 “为师这副模样,神秀不害怕?” 神秀摇头,然后道。 “见多了,就不怕了。” …… 第二百六十四章 佛性!魔性!护法金刚! 这个世界是有魅力的。 武者绝世,翻手为云,移山倒海。 金戈铁马,一人成军,热血豪情。 可这份魅力却注定不可能属于所有人。 对于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而言。 他们就算一生修行,也成就不了那样的大修行者,施展不出那只手遮天的莫大神通。 只会成为那些大修行者神通下波及的池鱼。 死得憋屈无比,无声无息。 上了战场,也无法像那位冠军侯一样,一人单骑于万军中纵横驰骋,所向无敌。 只会在这样的恐怖存在面前,有如杂草一般被轻易收割。 蝼蚁炮灰,不值一提。 而实际上能活成这样,已经算是幸运。 更多的则是像曾经的神秀一样。 区区几个后天真气境马匪的无意‘到访’,就足以踏碎这世上的所有美好与平静。 将一切化作丑陋、狰狞、痛苦的无边炼狱。 看着眼前这個看似纯真实则漠然的小沙弥,法海叹息一声。 人世苦难,多灾多劫。 只可惜他所修行的佛法,也只能度化己身,无法度众生。 神秀能遇到他,并拜入他门下,是他的缘法。 可这世上的无缘之人呢? 灾劫之下,也只能在那无边炼狱下,苦苦沉沦罢了。 法海心中感慨,忍不住道了一声佛号。 “南无释迦——” 神秀见状,也学着法海的样子,手捏莲花。 “南无释迦——” 说完,神秀看着法海此时虚弱、可怕的模样,眨了眨眼睛。 “所以……师父你这是要死了吗?” 法海闻言,轻笑道。 “为师不会死。” 话虽如此,可那副寸寸龟裂的金身,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神秀明显不大相信。 他见过很多人将死前的样子,生病、受伤、流血……都会死。 师父这个样子跟那些人很像。 “神秀在想什么?” 听到法海这话,神秀那远比寻常孩童俊秀一些面容,带着笑意。 “师父是在怕神秀……趁机杀了你吗?” 说这话的时候,神秀手上捏的莲花指诀,并未解去。 再配上他那副看似人畜无害的沙弥模样,莫名有些邪性。 只是法海并未在意,也没与他讨论能不能杀了自己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那……神秀会杀师父吗?” 神秀似乎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道。 “不会。” 法海继续问,“为什么?” 神秀回答。 “因为我不饿。” 只有人才会在不饿的情况下,生出杀意。 而野兽不会。 法海笑了笑,点头赞许道。 “神秀是有佛性的。” 什么是佛? 佛,即觉悟。 直达性根。 这也是法海愿意将他收为弟子的根源所在。 只是与这一份不凡的佛性相比,这孩子身上的魔性同样不弱。 不弱到甚至就连他这个阿罗汉骤然看到,也忍不住有些心惊的地步。 法海这些天有时也会想,若是这孩子没有遇到自己,未来又会如何? 皇朝末世,天下将乱,人命贱如草芥。 只要他能从那处宛如炼狱的匪窝中活着出来,必定会如鱼得水吧。 唔,不对,是一定能活着出来。 似这样的存在,自有一些天命在身,在没有在这方天地留下自己的痕迹前,是不会轻易殒命的。 法海心绪转到这里,忽然生出一丝跟公孙度同样的感悟。 ‘龙蛇起陆啊……’ 天机一道,看似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可实际上在某些大变真正到来之前,一切其实早已有所预兆。 想明白这一点,法海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贫僧将神秀收为弟子,莫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天机?’ 念头转过,法海随即失笑。 ‘又或者……这也是一种天道指引?’ 一直注视着法海的神秀,见法海金身上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细密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合起来。 渐渐地神秀甚至清楚地看到一条头角峥嵘、爪牙锋利的金色‘蛇蟒’,从法海身上浮现而出。 “师父,这是什么?” 终于从深坑中盘膝坐起的法海,淡笑回应。 “天龙。” 天龙? 神秀没见过龙,只觉得好奇。 刚想说什么,却见那担于法海左肩处的狰狞龙首,忽然动了。 巨大的龙目注视之下,神秀单薄的身形一僵。 法海见状,沉声喝道。 “孽畜!” 一声怒喝,将那孽畜镇压之后,神秀这才回过神。 只是让法海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是神秀,除了小脸有些发白外,神色竟然难得有些振奋。 “这也是佛法?” 法海笑问。 “想学么?” 神秀点头,“还请师父赐法。” 法海没有拒绝。 佛有慈悲相,亦有怒目金刚。 神秀此子注定修不了慈悲相,却是一尊护法金刚的上佳法苗! 也是他提前为那位尚未降世的帝子,提前准备的厚礼。 …… 煌煌人世,一如棋局。 似三藏禅师那种俯瞰人间的存在,一双法眼观遍天地、古今、甚至是未来…… 落子之时,自然是握尽先机。 次一等便是大巫这些九境绝巅了。 隐约能觉察到一些天机,占尽一角。 可又看不大真切,只能谨慎行事。 小胜不断,大赢则要靠命。 再次一等,便是法海这样的存在了。 虽然不明天机,却也能靠着本身实力、眼光、智慧、谋算,走一步,看十步、百步。 而最可悲的就是孙章这些人了。 与那些执棋者不同,他们本身便是棋子。 受人驱使,于这煌煌人世棋局上,亦步亦趋,不由自主。 先前圣山上那一阵恐怖的气息席卷,哪怕距离他们颇远,还是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了上三境大修士的可怕。 那种抬手间,天地为之变色的恐怖神通。 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怕是就连想象也想象不出半分。 孙章等人有幸远远地见过了。 可他们却宁愿他们没有见过。 因为如果他们没有亲眼看见、远远感受过,还能继续无知下去。 未见高山,尚能以矮丘、土堆为山陵。 既见高山,明知自己此生无缘攀登,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此时的孙章等人,就有这种感觉。 曾经在他们的眼中,先天真元境就能称为强者。 后来有幸入了六扇门,眼界高了一些,觉得天门真罡境、乃至元神真人才能称为真正的强者。 可不论天门境,还是元神境,他们还有一丝窥伺的机会。 而上三境呢?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什么天门真罡,什么元神真人! 通通都是蝼蚁、草芥! 看着远处山巅骤然爆发,又很快归于平静的恐怖天象,有六扇门门人惨白着脸色,声音干涩道。 “几……几如天威也!”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沉寂。 唯有喉结滚动的声音,略显突兀。 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小声道。 “孙主事,还上山吗?” 谁也不知道现在山上是个什么情况。 七境真仙的交锋,哪怕只是些许散逸的余波,也足以让他们这些蝼蚁死无葬身之地。 孙章回望了他们一眼,然后长呼一口浊气。 “上山!” 不管山上情况如何,侯爷交代的事情没有做完,这山就必须上。 见身边几人犹豫,孙章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若是你们怕了,我一人上山便是。” 说完,不理会众人,便要一个人驱使着那些马车上山。 请将不如激将。 不得不说,激将法虽然老套,却极为实用。 果然听闻孙章这话,再看他这般旁若无人的动作,与他一同北进草原的六扇门几人,随即便涨红了脸。 “孙主事!休要看不起人!谁怕了!” “不错!咱们这草原数千里都趟过来了,又岂能止步于这区区山脚之下?” “走!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上山!” 说着,几人上前从孙章手中抢过马车缰绳,便要上山。 孙章失笑,这才道了声歉。 “倒是孙某小觑诸位英豪了!” “放心,只要能活着回去见到侯爷,孙某必当亲自在侯爷面前,为诸位请功!” 听到孙章这话,众六扇门门人大喜。 大家不顾生死替侯爷做事,求的不就是一个功劳、富贵么! “那就多谢孙主事了!” 孙章笑笑,不再多说,转而瞥了一眼另一边沉默跟上的铁木阿骨打。 老实说,因为对方的蛮族身份,他其实一直不大看得起此人的。 可此时看着他那张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孙章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佩服。 只是六扇门自打李提督初建时,就告诫过他们某些忌讳。 所以孙章只是朝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 “劳驾铁副将再送我等最后一程。” 铁木阿骨打点头,神色也是同样冷淡。 “职责所在,不客气。” …… 圣山之上。 大巫垂眼,心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差。 本来以大禅寺那些贼秃的霸道,他还真怕那些贼秃要连锅端走。 将乌丸和雅连同腹中子嗣,一同‘请’到大禅寺。 现在嘛,结果还算是能够接受。 虽然还是免不了让那些贼秃摘了桃子,可也只是分润出去一些‘利润’而已。 而且大禅寺那些贼秃这般迫不及待,更是让他确认了某些原本只能算是猜想的想法。 这样算起来,倒也不算亏。 大巫心中安慰着自己。 至于说那名为法海的小贼秃,送上门让硬接了他一掌,算是保全他的面子。 大巫倒是没有在意。 毕竟他要真是要脸面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腌臜事? 以女色算计,下贱? 呵—— 与当初面对大雍太祖的逼迫,他毫不犹豫便远遁草原相比,如今这区区腌臜事又算得了什么? 世人皆笑他胆小如鼠,怂如老狗,又如何? 呵呵,活到他这个岁数,这些虚名他从来都不在乎! “不过说到这个……” “看来老夫……很快就能回到阔别已久的中原故地了啊……” 大巫忽然一乐。 谁又能想到呢? 继那天元之后,下一代天命之人,竟然是区区小卒出身呢? 如果不是这厮修为提升太过离奇,又有诸般巧合佐证,就算是他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毕竟历朝历代,又有哪朝开国太祖不是贵种出身? 远的不说。 前朝奋六世之余烈,才有一统天下的辉煌格局。 而开创大雍的天元,更是身具古帝血脉,传承久远。 此外,当时法家独霸天下,行事又太过霸道,犯了众怒。 有其他百家诸脉的支持,这才在付出惨痛代价的前提下,一举推翻前朝。 与前两者相比,一个出身低微的军中小卒,又算得了什么? 大巫啧啧称奇,顺势将目光垂到山下。 “不惜拿百余精骑来试探老夫的态度?” 大巫口中戏谑道。 “这份狠辣心思,倒确实有几分帝王心性。” 都是千年的狐狸。 韩绍派人明晃晃打着旗号来圣山,大巫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不过是为了确认圣山是不是真跟始毕那边断干净了。 既然如此,如了他的愿便是。 “去吧,派人下山迎一迎那位大雍冠军侯的使者。” 说着,大巫嘴角含笑,又补充道。 “来者是客,不可失了礼数,当郑重一些。” 能在大巫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笨。 听到这话,顿时明悟。 “喏,必不会怠慢了贵客。” …… 曾几何时,孙章等人想不到自己这些曾经混迹市井的下九流,会有一天登上这天下赫赫有名的草原圣山。 更想不到原本已经做好了某种最坏打算的他们,此时竟然不但平安上了山。 眼前的一幕,甚至让他们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虚幻、不真实感。 “圣山一脉,敬迎大雍冠军侯使者!” 通往神庙大殿的山道两旁,一道道身影施以雍礼,向着孙章等人躬身一拜。 虽然大多都是蛮族面容,可这般雍礼就算是孙章这个雍人也挑不出错来。 孙章滚动了下喉头,抱拳躬身回礼。 “劳驾诸位。” 充当知客的那道挺拔身影,气息晦涩。 尽管看不出深浅,可那份身为强者的独特气度,单单只是感觉也能感觉到。 “使者客气了,大巫说了,使者是贵客,断然不能失礼。” 说着,伸手作邀。 “大巫已经在山上等着了,诸位请!” 孙章还有些犹豫那些稳婆、仆妇怎么安排,而那知客已经笑道。 “使者放心,大巫已经交代过了,交给我们便是。” “稍后自有人带她们去神女那边。” 神女? 孙章有些懵。 见鬼! 据他所知,神女不是侍奉神明的么? 要稳婆干嘛? 一瞬间,孙章隐隐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些了不得事情。 只是眼前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稍稍犹豫便稳住了心神,点头道。 “多谢。” 说完,便带着几人沿着山道石阶,往山上走去。 ……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使者!王相?坚壁清野! 神殿巍峨。 巨大的巫神神像,肩上担着一只九头妖禽,神圣中带着几分凶蛮之气。 与之相比,那道背手站在神像下的佝偻背影,苍老且渺小。 如果不是那名引路知客走上前去躬身施礼,孙章一行人怕是会以为神像下的那身影,只是这神殿中的一个普通洒扫老仆。 “大巫,使者到了。” 佝偻背影似是在仰望神像,没有回头,只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是正主当面,孙章心中一定,随后正了正衣冠,行礼道。 “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 或许是在心里做过太多次预演,此时的孙章这话,铿锵有力。 神态也是不卑不亢。 已经退到一旁的那名圣山知客看着孙章面上的凛然、平静之色,眼神中不禁也闪过一抹讶异。 毕竟真要说起来,别说是他区区一个先天真元境,就算是七境真仙,在大巫面前也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罢了。 而他又凭什么这般……坦然? 此时的孙章当然不知道那知客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既然担着【使者】的名头,代表的就是侯爷。 任何失态、出丑的表现,丢的都是侯爷的脸面。 那样的话,他孙章万死亦难辞其咎! 随着孙章的话音落下,那道站在神像下的佝偻身影,终于幽幽转过了身。 也就是这转身的一瞬间,孙章只感觉一股堪称恐怖的威压从神像下方,蔓延爆发而出。 恍惚间,那道看似渺小苍老的身影,仿佛取代了这四周的整片天地。 身后原本巨大、威压感十足的威压神像,在这一刻的两相对比下,甚至反倒是显得渺小起来。 孙章心生震怖。 可心中那一瞬的本能,还是让他努力维持住了身为使者的仪态。 面色惨白的再次艰声高喊出一句。 “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 高亢的声音,在这处圣山神庙的大殿中绕梁不绝。 一如孙章心中那股不屈的信念。 而或许是被孙章的信念感染,一路跟随着他踏上圣山的六扇门门人,同样高声喊道。 “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 只是相较于孙章,后面这一声齐声高喊,多少夹杂着几分愤怒的情绪。 他们本就是脑子别在裤腰带上的桀骜不驯之辈。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下马威,大巫又如何? 九境绝巅又如何? 一旦热血上头,生死只等闲尔! 见这些雍人使者竟然敢对大巫无礼,躬身站在一旁宛如奴仆的知客,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黑沉。 当即就要发作。 ‘蝼蚁焉敢!’ 刚刚他跟这些雍人使者客气,只因为这是大巫的命令。 若是换到寻常…… 知客心中怒意一生,面上戾气横生。 只是这一切却被大巫的一声轻笑打断。 没有去看那些随行的六扇门门人,只静静地看着孙章。 “听说你是市井游侠出身?” 话音落下。 四周恐怖的威压,也随之瞬间消失。 从巨大压迫中解脱出来的孙章,徐徐吐出小口浊气,努力稳住声调,回应道。 “不错,孙某鄙薄,得我家侯爷信重,方有今日。” 尽管对于这位九境绝巅的恐怖强者竟然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出身来历,孙章心中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在意。 毕竟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似他这等微末小人物,也没有什么值得这些老怪物算计的。 大巫闻言,含笑点头,似是感慨道。 “中原多人杰也!” 每逢天命之人出世,气运牵连之下,曾经百年也难得一见的人杰、天骄,也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喷涌而出。 离得越近越是如此。 就像是眼前这姓孙的小辈,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個出身市井游侠的卑微存在,竟然能在他这个九境绝巅的恐怖存在面前,坦然陈述而色不改? 有那么一瞬间,大巫甚至从这孙章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早年在列国中大行其道的纵横家的影子。 或许是忽然想到了那些动辄高居列国庙堂之上,在列国国君面前口若悬河的疯子。 大巫心中莫名生出一抹怅然。 随后带着欣赏的眼神扫视了孙章一阵,便轻笑道。 “行了,既然登了圣山,见过了老夫,尔等便回吧。” 没有去问那位冠军侯让他们出使,目的何在。 也没有去问有没有言语、信件带给自己。 有些东西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孙章闻言一愣。 他也没想到这大巫竟然这般干脆。 只与他们见了一面,便要打发他们离开。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随即孙章便反应过来,自己等人这一趟‘出使’圣山,本就是名义上的事情。 真正目的只是送那些稳婆、仆妇上山而已。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自然可以直接回去了。 于是也没有多做纠缠,再次向大巫躬身施了一礼。 “既如此,那我等拜别大巫。” “若是大巫有话交代,孙某可代大巫转达我家侯爷。” 大巫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 “那就代老夫问你家侯爷声好吧。” 简单、直接,朴实无华。 孙章抱拳应声。 “喏。” 只是就在他准备带着人转身下山的时候,却见大巫再次出言叫住他。 孙章不解。 大巫笑道,“不急,我让人送你们一程。” 说完,便直接对身边那知客道。 “颜术,大战在即,使者归途凶险,你送他们回去,可保平安。” 看着孙章等人一阵发懵后,受宠若惊的感动。 大巫面上笑意更甚。 一个看似微末的举动,便可换来一个善意。 这笔买卖,亏不了。 颜术闻言,虽然不解大巫为什么会对这些个普通凡俗这般礼遇,可还是选择了领命。 看着颜术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大巫摇头失笑。 云从龙,风从虎。 值此即将龙腾呼啸之际,他们这些风云若是再不抓紧攀附而上,日后就算是想攀附没有这个资格了。 考虑到颜术这小子这么多年来,对自己还算忠心、体贴。 所以大巫还是准备给他一个机会。 “去到冠军城,见到那位冠军侯,不要急着回来。” “伊稚邪那小子如今已经破境天人了,若是他对那位冠军侯出手,你当阻拦一二,替自己争取一番机缘。” 伊稚邪? 颜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过那个人这个名字了,反倒是始毕那个汗名,似乎成了他的真名。 不过……他成就天人了? 骤然听到这般惊人消息,颜术也有些震惊。 只是在震惊过后,他又有些疑惑。 大巫这是要让自己护住那位冠军侯性命? 可大巫为什么又说这是在替自己争取机缘? 颜术心中震惊、不解。 可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那就是唯大巫的命是从。 既然大巫这般安排了,他照做便是。 所以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以手抚胸,弯腰领命。 “喏。” “颜术谨遵大巫法旨。” 看着颜术带着孙章等人骤然消失的地方,大巫眉眼含笑,很是满意。 昨日美人,今日再送一尊八境天人。 付出越多,日后提起要求来,就越是理直气壮。 什么?你说你不要? 那怎么行? 老夫主动送上门,总行了吧! 主打就是一个不要颜面! 念头转到这里,大巫顺势将目光望向了后山的方向,眉头蹙起又展开,口中失笑道。 “那小蛮奴倒是个机敏,有野心的。” 视线中,百余精骑护卫着那几辆载着稳婆、仆妇的马车,在圣山仆从指引下,来到一处大殿面前。 没有任何迟疑,勒马翻身,旋即在大殿门前恭敬叩拜。 “大雍归义军副将铁木阿骨打,奉主人之命,特为护卫主母而来!” 地上石板冰冷,叩向石板的眼神却灼热无比。 大战将起,他宁愿舍弃战场争功,搏的就是一个未来。 就算这个‘未来’只是一个连庶长子都算不上的私生子也没关系。 中原家业争不了,不还有草原么? 殊不知……他铁木阿骨打日后就坐不上那草原上的王相之位? …… 孙章这一趟本以为要历经无数生死的北进草原,结果却是顺利到难以置信。 去时如此。 归来的时候更是如此。 七境真人尚且一息千里,更遑论八境天人。 似乎只是一念之间,前一刻还在草原圣山面见大巫的他们,下一刻便重新看到了熟悉的冠军城。 再次踏上雍土的那一刻,饶是孙章心智坚韧,脑子还是有些发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孙章这才回过神来。 “带着那位圣山贵客,到侯府寻我。” 听到这声明明只听过一次,却仿佛刻入骨髓的声音,孙章精神一震。 “喏,侯爷!” 说完,不理会身边那一众尚在发懵的随行之人。 孙章转身看着身边的颜术,躬身行礼道。 “我家侯爷请贵客到侯爷一叙,还望使者万莫推辞。” 孙章这话说得极为客气。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的修为具体是什么境界,但只凭他能带着他们几人,转瞬之间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可实际上,此时的颜术心中的震惊,同样不小。 他也没想到这区区边陲小城,竟然有人能够瞬间洞彻他的位置。 八境天人? 可是以他的神念感知,这冠军城中似乎并没有这等境界的大修士存在啊…… 侯爷? 那位冠军侯? 颜术眉头微不可查的蹙起。 心中原本对这趟南下之旅的不以为意,也瞬间消失不见。 一时间竟对那位冠军侯生出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忌惮之感。 不过考虑到大巫临行前的交代,想着终究要与那位见面,所以只略微犹豫,便点头道。 “也好,既然来了贵宝地,不拜会一下地主,难免失礼。” “劳驾孙主事带路。” 这颜术虽然长着一副蛮族样貌,可无论言行还是举止,几乎与雍人无异。 孙章心中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见他答应,顿时大喜。 “分所应当,不敢当贵客劳驾一说。” 说着,伸手做邀。 “贵客,请。” …… 冠军城,侯府。 一身黑色锦衣华服的韩绍居于书房中,身边美人红袖添香,着实羡煞旁人。 只是韩绍却没什么心思体会,只顾着伏案翻看一堆文书,不时批阅。 片刻之后,忽然抬头吩咐道。 “贵客临门,吕彦你亲自去请。” 作为韩绍昔日的亲兵队正,如今吕彦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虽然依旧看似比之李靖等人低了不止一筹,可实际上整个冠军城敢于得罪他的,却是一个也无。 能让他亲自出迎的人,其身份来历自不待言。 吕彦不敢怠慢,当即领命。 “喏。” 只是随着吕彦带着穿堂入室,将人带到韩绍面前。 他神色却是有些古怪。 蛮族? 他也没想到侯爷让他去迎的人,竟然是一个蛮族! 而且这个蛮族身上的气息,就连他也有种全然看不透的感觉。 要知道时至如今,他的修为也早已今非昔比。 自从得到韩绍赐下的狼符后,这一月来,无论是远在廊居城的那一部分镇辽军,还是冠军城这边的军队,全都以近乎日夜不停的态势,向着草原四处出击。 之前因为草原乱战,而被逼着南下的大小部族。 多年来在草原四处、宛如附骨之疽,难以彻底根除的凶残马匪。 全都在这段时间彻底遭了殃! 该踏平的踏平! 该屠灭的屠灭! 一来是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大战腾出战场,实现真正的坚壁清野。 二来也是为了将之化作整个大军成长的资粮。 期间,甚至就连吕彦掌管的亲卫军也出动过几次。 只是他们不是北向草原,而是配合中行固的六扇门,清理冠军城周围的某些隐患。 所以在屠灭了两个不小的宗门后,如今的吕彦也终于堪堪踏过第六境的门槛。 只是就算是有着六境的强大修为,吕彦在身后这看似气息不显不露的蛮族面前,依旧有种本能的惊惧感。 “侯爷,人到了。” 韩绍从书案上抬首,见吕彦神色戒备,欲言又止。 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担心。 除了对方的修为,吕彦其实更担心这蛮族的身份。 大战将至。 这个时候要是被有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冠军城这边的军心倒是不担心。 廊居城那边……就不大好说了。 ‘除此之外,还有侯爷的名声,还有……’ 吕彦越想越忧虑。 韩绍却是失笑,然后摆摆手安慰道。 “放心,出不了岔子。” “行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吕彦躬身退下,韩绍这才放下手中批阅的玉笔,看着孙章笑道。 “回来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鸿胪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有任何的修辞与称谓,有的只有一句简单质朴的‘回来了?’ 可偏偏就是这寥寥三个字,却让孙章这个能在大巫那個九境绝巅面前梗着脖子高喊‘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的纠纠武人,瞬间红了眼。 “侯爷!幸不辱命!孙章回来了!” 草原数千里,就算没有经历真正惨烈的厮杀。 可期间承受的巨大压力,以及那一路有如刀锋的凄苦寒风,也足够折磨人了。 说到底,他孙章在此之前,就算入了六扇门,也从未出过远门。 韩绍抬眼看着他,目光柔和。 “事情成不成不重要,人回来就好。” 说着,韩绍叹息一声。 “省得本侯日日挂念。” 有时候玩弄惯了人心,有些话说的时候,已经近乎本能。 果然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孙章眸光颤动,声音哽咽。 “孙章卑贱之人,累得侯爷挂念,当真该死!” 说完,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何至于此!” 韩绍从书案后起身快步走到孙章面前,一把将之搀扶而起。 “好男儿作此妇人态,岂不让人耻笑?” 听到韩绍这声呵斥,孙章面生羞惭,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肩膀被重重一拍。 随即便听韩某人话锋一转,忽然感慨道。 “不错,这一路磨砺,确实成长不少。” 孙章泪痕未消,脸色又红。 “侯……侯爷过誉!” 而韩绍却是摆摆手,打断道。 “过誉不过誉,本侯自有衡量,你也不用太过自谦。” “对了,你还记得离开前,本侯允诺过什么?” 临行前,韩绍允诺过他,言‘只要能活着回来,保他功业、富贵。’ 见孙章嚅嗫着嘴唇,欲言又止。 韩绍摇头失笑,“不用不好意思,本侯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说完,不给孙章开口拒绝的机会,接着便道。 “这样的吧,财货稍后本侯让人送到你家中。” “至于功业……” 韩绍这话说着,口中顿了顿,看着孙章问道。 “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如果前面那一番做派有些惺惺作态,韩绍这话倒是真心的。 这一趟北进草原,是他用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去试探圣山那老不死的态度。 虽然谈不上亏欠、愧疚,但有些东西既然是他应得的,韩绍自然也不会吝啬。 否则日后谁还会替他卖命? 听到韩绍这话,孙章本想拒绝。 他先前应下那份差事,无非是市井游侠的‘义气’使然。 侯爷对他好,他便愿意替他去死。 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富贵、功业。 可现在看着侯爷这副坚决的态度,他又不敢拒绝了。 所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期期艾艾了半晌,孙章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鼓起了勇气,讪笑着道了一句。 “侯爷,孙章不要旁的赏赐,只希望日后侯爷再有这等出使的机会,能够稍待上我便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次打着【大雍冠军侯】的旗号,于草原上招摇过市。 于那常人高不可攀的圣山之上,高呼‘大雍冠军侯之使者,见过圣山大巫’。 孙章心中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狐假虎威? 可他确实有些迷恋这种明明自己不算强大,却可以‘仗势欺人’的感觉。 韩绍:“……” 他实在没想到这厮纠结了半天,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有些古怪地瞥了孙章一眼,韩绍忽然心中一动,传音道。 “将你这一路北行,讲与本侯听听看。” 韩绍的目光灼人,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感觉自己被侯爷看了个通透的孙章不敢隐瞒,赶忙将这一路见闻、经历,原原本本地在韩绍面前快速讲述了一遍。 韩绍听完之后,眼神越发古怪。 好家伙! 还真是个头铁的。 有那么一瞬,韩绍甚至从这厮身上看到了几分前世汉使的影子。 只是眼下的‘冠军城’尚没有大汉那么强大,这厮还没有那些疯子那般嚣张。 可就算是如此,这厮也足够疯了。 至少那份敢于当着九境绝巅的面高声叫嚷的胆量,这天下间绝对没有几个! 韩绍心中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 忽然感觉自己这无意中似乎又捡到宝了。 所以在听到这厮有些心虚地说‘若是侯爷为难,就算了……’的时候,韩绍当即大手一挥,断然道。 “本侯答应了!” 说着,韩绍接着便道。 “这样吧,从今往后,本侯新置一司,名为鸿胪!” “以后你就是鸿胪司第一任主事!若有出使机要,便由你负责!” 啥? 侯爷为了答应我的请求,特意设立一司衙门? 孙章懵了。 等反应过来,心中顿生惊恐。 “侯爷……这……这如何使得?” 韩绍笑着反问。 “如何使不得?” 说着,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好好干,莫要让本侯失望。” 本侯还等着你未来替本侯开疆拓土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别看如今的大雍疆土辽阔,雍帝号称人皇。 可实际上,北境草原有蛮族肆虐,袭扰边地,年年岁岁,周而复始。 南境群山妖国林立,看似恭顺,实则骚乱不断。 除此之外,四海之内,海波不靖! 海族、龙族,自成一体。 如此一盘散沙,难道不是对嬴先生的背叛吗? 好吧,这方世界与嬴先生无关。 不过对于被打下嬴先生思想钢印的韩某人而言,同样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迎着韩绍希冀、热切的眼神,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暖流从孙章心中狂涌。 这一刻,士为知己者死,不再是一句虚言。 “侯爷对孙章至此!孙章一生身家性命,尽不复孙章矣!” 跪地、叩首。 你看,有时候买下一条人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赴死,三言两语耳。 看着孙章面向自己小步退下,直至消失。 韩绍面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悄然隐没。 重新返身在书案前跪坐,韩绍这才将目光望向一旁静静站了许久的颜术。 “尊驾好脾气。” 韩绍这话真心实意。 这老半天,韩绍只顾着孙章,将他视若无物,这般近乎羞辱的举动,这厮的面色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韩绍着实有些稀奇。 “修行之人,道心坚固,岂会区区冷落,骤生波澜?” 颜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似乎真的没有将刚刚韩绍的冷落放在心上。 可实际上,这全都是屁话。 他怎么不气恼? 气炸了,好不好! 只是考虑到来时大巫那句暂时无法理解的交代,还有韩绍能够瞬间洞察他到来的举动,让他心生忌惮罢了。 这才好不容易忍到现在。 “冠军侯不请我落座?” 韩绍闻言,眼神肆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忽然露出一副惊讶的目光。 “尊驾不请自来,本侯还以为尊驾素来喜欢自便呢!” “坐,随意坐。” 面对韩绍的讽刺,颜术嘴角有了一瞬间的抽搐。 可还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看来冠军侯并不欢迎老夫。” 韩绍端起云婵给自己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然后放下。 手指在身前的书案轻点着。 “本侯只是不喜欢有人强加一些东西给本侯而已。” 当初那个踏梦而来的女子,今日这尊八境天人。 哪怕这些东西看起来极为诱人,也是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随着韩绍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这话,堂堂八境天人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向着自己倾泻而来。 可他……不是刚刚踏足七境真仙吗? 颜术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震惊之色。 可很快那种感觉便消散一空,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只是错觉一般。 一阵沉默间,颜术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你知道老夫这次下山,是来为了什么?” 韩绍闻言,手指敲动桌案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忽然笑道。 “雪中送炭?” 颜术闻言,睁大了双眼,掩饰不住惊讶道。 “你知道伊稚邪破八境了?” 韩绍点头,奇怪道。 “本侯该不知道吗?” 颜术沉默,眼神中闪过震惊。 他怎么会知道? 伊稚邪这次破八境天人,毫无征兆、毫无动静,堪称离奇。 如果这话不是大巫亲口告诉他的,颜术根本就不会相信。 可他没想到这位身在雍土,与草原王廷相隔万里的冠军侯,竟然早就知道了。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震惊? 一时间,韩绍这个新晋上三境的七境真仙,在他的眼中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再次忍不住问道。 “既然冠军侯已经知道伊稚邪成功破境天人,为何……” 颜术这话没有说尽。 但意思很明显。 想他颜术好歹也是成道多年的八境天人,只要有他臂助,就算始毕如今已经成功破境,也不会再是威胁。 可为什么要表现出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因为……面子? 不可能! 颜术对韩绍这样的人,很是了解。 在输赢、得失面前,所谓面子就是个屁! 只要利益足够的大,他们甚至能穿着女子衣裙,于众人面前翩翩起舞。 所以颜术一时间真的搞不明白韩绍是怎么想的了。 而面对颜术的疑惑,韩绍笑了笑。 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指了指他的脸,道了一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就叫杀人诛心。 原本还能在韩绍面前维持高人形象的颜术,腾地一下站起,面色涨红。 “汝欲寻死乎?” 话音落下。 八境天人的恐怖气机,勾连天地。 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冠军侯府上空风起云涌,天象异变。 察觉到这一幕的冠军城百姓,抬眼望着天边的恐怖景象,全露出惊惧的神色。 “快看侯府那里!” “这是有上三境大修在交手?” 这一刻,百姓惊惶。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上三境的恐怖存在一旦交手,哪怕只是余波,须臾间就能摧毁大半个冠军城。 到时候他们又有几人幸免? 而同样看到这般异象的还有留在城中的大军。 “是侯府!” “侯爷!”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觉察到异变的一瞬间,一道道身影直接腾空而起。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飞身赶往侯府的时候,韩绍那平静的声音已经从虚空中垂落而下。 “慌什么?滚回去。” 一句话,这个即将陷入恐慌和混乱中的城地,顷刻间安定下来。 一言定一城。 而身处这股八境天人掀起的恐怖气机最中央的韩绍,此时一如他的声音般平静。 可越是如此,颜术就越发愤怒。 “你在试图激怒我?” “当真你以为老夫不会杀你?” 说话间。 对面的韩绍一面将身边花容失色的云婵揽入怀中,略作安抚。 一面看着颜术笑着点头。 见韩绍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颜术不解。 “为什么?” 韩绍咧嘴道。 “因为本侯想看看,圣山那老不死会不会在你对本侯动手前,先拧下你的脑袋。” 不得不说。 韩绍此时的表情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多少带着几分癫狂之意。 甚至让颜术这个八境天人生出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这一刻的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后辈跟伊稚邪那条疯狗很像。 一样的不顾一切。 一样的癫狂失智。 一样的张狂不羁。 “所以呢?你敢不敢赌?” 面对眼前这厮一而再再而三,近乎作死的挑衅,颜术面色青紫,几经变化后,终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道。 “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韩绍笑了。 “你当本侯在骗你?” 他确实没有骗颜术。 也确实想看一看,那老不死到底能为他‘付出’多少。 这也意味着未来他想要多少。 很明显,和公孙老祖一样。 那老不死也‘看’出来了,他韩某人有天命在身,似乎注定能坐上那人间的至尊之位。 这才有了他们的提前落子。 不过就目前而言,也仅此而已了。 至少他们不知道‘系统’,不知道那幅气势恢宏、似虚还实的天宫画卷。 更不知道那所谓天道之上的漫天星辰中,最高最亮的那一颗,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归位。 这样就很好。 就像是他在公孙峙面前披上‘古神转世身’的马甲一样。 那尊未来的人皇帝君之位,同样也是一个不错的马甲。 都能替自己遮蔽一些难以抵挡的致命威胁。 颜术目光死死地盯着韩绍一阵,没有去纠结什么‘骗不骗’的话题。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颜术垂眼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 “你放心,到了修行到了我这个境界,所求者除了长生,就是问鼎九境的可能……” “所谓族类,于我这等存在面前,不过是虚妄罢了。” 说着,颜术恨恨提醒了一声。 “别忘了,我圣山大巫当初同样来自中原……”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两尊八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草原、中原。 蛮族、雍人。 或许在普通凡俗看来,这前后二者皆是泾渭分明。 可在颜术这样的存在眼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想当初就连生他养他的部族覆灭时,他也懒得去管,更遑论如今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乌丸部了。 冷漠?无情? 天地不仁,尚以万物为刍狗。 又有谁去质疑过天地的无情? 对于颜术而言,这一千余载的漫长岁月,他见证过太多凡俗的从生到死了,也见证过太多草原势力的兴盛衰亡。 日升月落、岁月蹉跎。 就算曾经有过某些执念,也渐渐放下、看开了。 所以他生气,不是气韩绍这厮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不信任。 而是气这厮说这话的语气,以及看自己的眼神! 那是一种看待异类、甚至是下等存在的鄙夷! 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夫堂堂八境天人、合道存在,竟然被一个刚刚踏足上三境的七境真仙,用这般语气、眼神羞辱。 就算道心再是坚固、涵养再好,也忍不了! 见韩绍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看着自己,颜术抬眼回望,眼神漠然。 “怎么?不信老夫这话?” 韩绍摇头。 他是相信的。 就像他相信那些高门豪族,高高在上时间久了,就很难将普通百姓当成同类一样。 类似颜术这样的上三境大修行者,活在这世上久了。 很容易就将自己活成了庙宇里的泥胎神像,又或者说求道路上的一块顽石。 冰冷、漠然,无情无欲。 颜术见韩绍似乎是终于相信了自己,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了几分。 “这么说……冠军侯这是不再拒绝我圣山了?” 韩绍闻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而是再次作死道。 “尊驾这是在求本侯?” 求他? 饶是颜术心性再是强大,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堂堂一尊八境天人,主动上门助他一臂之力,他不感激涕零、引为恩德也就算了。 怎么就成了自己上杆子求他? 颜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恼怒到了极点。 ‘得寸进尺!倒反天罡!不知所谓!’ 如果不是想到临行前大巫的交代,他当真恨不得当场打杀了这厮!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住了,没有拂袖离去。 “求,又如何?” “不求,又如何?” 韩绍笑容灿烂。 让人有种恨不得打烂这张脸的冲动。 “看来尊驾当真是很有诚意。” 说着,没去管颜术越发黑沉的脸色,忽然收敛了笑意。 “若是尊驾觉得此次前来,助本侯一臂之力,是对本侯的恩德,那就请回吧。” “回去之后,顺便告诉你们大巫,去年大巫送给本侯的那场‘意外’,本侯很不高兴。” “不过看在那女子让本侯还算满意的面子上,本侯就不与他计较了。” 颜术脸色阴沉。 “你可知那女子是我圣山神女?” 圣山神女,侍奉神明的存在。 让他一介凡俗沾染了,他还委屈上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 韩绍面无表情。 “既是神女,大巫如何舍得让她侍奉本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颜术闻言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韩绍看着这厮不大聪明的样子,也懒得跟他纠缠,声音冷硬道。 “昨日美人,今日尊驾,皆非本侯所愿。” “于本侯而言,你们甚至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凭添烦恼,你可明白?” 说着,韩绍冷笑一声,轻拍手掌。 下一刻,一道苍老的身影抬步从虚空中走出。 正是多年未曾踏出辽东半步的公孙老祖。 此时的公孙老祖神色复杂地瞥了韩绍一眼,心中实在是说不上愉快。 虽然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奇货可居,可这么快就有恶狗迫不及待想要抢食,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很显然,圣山那老不死就是这样一条恶狗! 不但凶恶、狡猾,还足够的不要脸! 神通魅惑,采种孕子! 呵忒!下作! 自觉被人捷足先登占去老大便宜的公孙老祖,心中有如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连带着看向对面颜术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恼怒与愤恨。 而颜术在看到公孙老祖出现后,神色也是一变。 这一刻,他算是明白了韩绍这厮的底气何在了。 无论是面对他,还是已经破境天人的伊稚邪。 有辽东公孙这尊擎天玉柱在,确实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颜术沉默,片刻之后,还是道了一句。 “伊稚邪不足为患。” “可他背后还有……” “龙族?” 韩绍挥手打断,似笑非笑。 “大巫会坐视龙族妄为?” 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可以。 可要是龙族当真在走到台面上,且不说三大圣地容不容得这些孽畜放肆。 单说圣山一脉,也不可能坐视他们在自己家门口耀武扬威。 这跟面子不面子无关。 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见韩绍一语点破其中的关键,颜术终于词穷,讷讷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不成真要求着这厮助他一臂之力? 不可能! 大巫可以不要脸,可圣山还是要脸的! 如果这厮当真得寸进尺,他宁愿被大巫责骂,也要直接拂袖离去。 颜术心中念头转过。 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打破眼下这尴尬局面的时候,却见韩绍继续道。 “罢了,看在尊驾远来是客的份上,有些难听的话,本侯就不说了。” 颜术闻言,差点被气笑了。 合着你刚刚那些话,还不算难听? 只是见韩绍似乎有给自己递台阶的样子,颜术心中莫名一松。 竟然有些期待这厮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难堪至极,不知道如何下台。 而他这副自认掩藏得极好的微妙表情变化,如何能逃过韩绍的眼神? 心中哂笑一声,韩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大巫让尊驾下山,成为本侯臂助,这般善意,本侯非草木,自然是感受到了。” 颜术很想说,大巫让他下山,只是让他在伊稚邪出手时,护住这厮。 并没有说要让他当真成为什么臂助! 可韩绍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大手一挥便断然道。 “只是本侯年少,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受不了旁人的指手画脚!” “此外!” 韩绍面色肃然,语调不容置疑道。 “本侯军伍出身!而军中自然不似你们山野之人散漫、逍遥!” “你可明白?” 颜术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忽然明白过来,这厮是要让自己这个堂堂八境天人,唯他的命令是从? 这怎么可能? 只是就在他张口想要拒绝的时候,韩绍却是冷哼一声。 “如果尊驾受不了这個委屈,那便是算了,打道回府便是!” “本侯这儿庙小,容不下尊驾这尊真神!” 说着,还不忘意有所指道。 “回头若是见了大巫,本侯自会与大巫分说。” “非是本侯不愿接纳大巫的善意,乃尊驾不愿耳!” 威胁? 他在威胁老夫? 颜术心中憋屈至极。 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让这厮给威胁到了! 所以想要张口拒绝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隐隐感觉到从进入这侯府……唔,不!是从出现这冠军城开始,他这个堂堂八境天人,就一直被这个年轻得可怕的后辈,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一时间憋屈、愤懑的情绪充斥心头,却又不知如何纾解。 而实际上,他的感觉确实没有错! 从一开始韩绍觉察到八境天人的气息出现在冠军城,韩某人就开始针对他罗网了。 一语点破他的位置,只是让他心生忌惮。 在他心中种下一颗似是而非的种子,让他不至于太过轻视于他韩某人。 接下来的故意冷落,不断言语挑衅、激怒。 除了是试探他的底线和大巫的态度外,更多的则是一种‘服从性测试’。 从而一点点在他面前竖立起强势且不容拒绝的标签。 你说韩绍区区七境,面对一尊八境天人,如何能够强势? 别逗了! 想想前世的男女之间,论体力、论财力,有几个男人会不如女人? 可事实上呢? 有多少男人,在那些明明处处不如他们的女人,活得尚且不如一条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在韩某人的步步为营之下,图穷则匕可见矣! 见颜术几度张嘴,却又最终沉默,韩绍声音不紧不慢道。 “所以……尊驾给本侯的选择是……” 颜术神色变幻,似有纠结。 而韩绍也不急,自顾自把玩着怀中女子的滑嫩柔荑,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之后,终于听到一声轻叹。 “罢了,此战结束之前,冠军侯若是有所差遣,知会老夫一声便是。” “只要不过分,老夫定然不会拂了冠军侯的面子!” 韩绍嘴角一勾,冷硬的脸色,顿时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才不管颜术最后一句的咬牙切齿呢! 只要他答应下来,目的达到了就行。 至于说原本原本到这冠军城的目的是什么? 重要么? 重要的是他既然来了,短时间就别想跑了! 开玩笑! 好不容易有一尊八境天人到来,以韩某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跑了? 只是当个保镖? 呵呵!未免也太过暴殄天物! “善!” 韩绍哈哈一笑,顺势推开怀中美人。 再次拍拍手掌,喝道。 “来人!还不快快与本侯贵客奉茶?” “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本侯不懂礼数?” 所谓翻脸如翻书,不外如是。 这副前据而后恭的变脸速度,饶是颜术见惯了风雨,还是免不了一阵无言。 …… 一切尘埃落定。 看着那道髡发蛮服的身影带着满肚子委屈匆匆消失在面前,一旁的公孙老祖面色古怪地看着韩绍。 “八境天人当面,你就不怕玩砸了?” 韩绍摇头,笑道。 “你上了赌桌,会因为庄家的态度不好,而放弃即将到手的筹码吗?” 已经赢过一次的赌徒,是不会轻易离开牌桌的。 这一点,韩绍很是笃定。 公孙老祖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这个后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般洞彻全局的眼力,以及摆弄人心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怕了。 最主要的是公孙老祖忽然发现随着这颜术、或者说其背后的圣山一脉出现,他这个老东西似乎一下子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少不是……非他不可。 ‘平衡么?’ 韩绍又似笑非笑地瞥了公孙老祖一眼。 “老祖这是吃味了?” 面对韩绍这般近乎调笑的口气,公孙老祖瞪了他一眼。 只是没他说什么,韩绍已经收敛了神色。 “老祖无需顾虑,只要时机一至,韩某必在第一时间迎娶木兰过门。” 公孙老祖闻言,扭头看了他一阵。 “正妻?” 韩绍闻言一愣,随后失笑。 “必是正妻之礼!” 见韩绍虽然在笑,可语气却是郑重其事,公孙老祖算是舒了一口气。 因为这意味着只要赌局不垮,辽东公孙一族至少能输赢保本。 “老祖信你。” 不信也得信。 正如刚刚韩绍说的那样,只要上了赌桌,没人会轻易下桌。 圣山那手段下作的老不死如此。 辽东公孙也是如此。 没有去管韩绍口中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公孙老祖想了想,却是忽然道了一句。 “对了,那姜家女郎你也不要委屈了。” 见韩绍有些意外,公孙老祖叹息一声道。 “李文静那厮……不简单!” 假父也是父。 被逐出门墙的七十二贤,还是七十二贤。 公孙老祖本没想这么早在韩绍面前点破李文静那厮的来历,可无奈现在圣山那老不死的已经下场了。 他……也需要平衡一下。 韩绍看着公孙老祖,见这老货只说了个开头,便没了下文。 一阵无语之后,不免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懒得再想了,通晓一切固然有利于纵览全局,可也容易分散心思。 一步一步来。 最起码得先将眼下这副草原棋局解决了。 想到这里,韩绍看着公孙老祖道。 “如今有老祖和那颜术两尊天人,可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见韩绍一下子将话题拉回眼下迫在眉睫的正事,公孙老祖愣了一下。 随后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北方草原的方向。 “应该差不了。” 还是那句话。 龙族忍了这么多年,就算发起疯,也应该不会是这一夕之间的事情。 韩绍闻言,没有接话。 而是顺着公孙老祖的目光,望向北方,心中忽然莫名涌起一阵有些不安。 “万一呢?”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金杯共汝饮!定北将军! 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夫战,未虑胜先思败,方可百战不殆。 只是韩绍的这个‘万一’,却让公孙老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一旦这个‘万一’成真,就不只是他们一家的事情。 而是整個天下要面临的浩劫。 公孙老祖收回目光,蹙起眉头望向韩绍。 “怎么?你‘看’到什么?” 天命之人,命数强大。 每逢危机,冥冥之中多有感应。 很难说这是不是上天给予的某种预警。 韩绍回眸,对上公孙老祖凝重的眼神。 短暂沉默后,摇头道。 “没有。” 类似‘天命’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韩绍大抵是不信的。 要信也只会去信天大地大我最大,我命由我不由天。 公孙老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难不成是紧张了?” 韩绍闻言怔了怔,随即失笑。 “或许吧……” 冠军城军民十余万,与之互成犄角的廊居城还有十余万镇辽军。 这么多条人命担在肩上,要说毫无压力,又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前世浪荡一生,最怕的就是责任二字。 眼下这般局面,换做曾经的自己,怕是连想也不敢想。 见韩绍没有否认,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下来,公孙老祖倒是有些意外了。 可意外之后,却又不那么意外了。 说到底,世人只知道这厮短短一年之内,从籍籍无名的军中小卒,到今日的大雍冠军侯、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可却忘了他本身只是个弱冠少年郎罢了。 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心中有所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公孙老祖笑笑,安慰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当初,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尚且懵懂无知,整日只知浪荡不羁,蹉跎岁月,又哪里及得上你今日这般成就?” 抛开那些暗地里的筹谋与算计不谈。 越是到了公孙老祖这样的年纪,越是欣赏这样的年轻后辈。 因为两相对照,总能让他们追忆起往昔的峥嵘岁月。 听着公孙老祖的温声宽慰,韩绍笑了笑,然后神色颇为认真的点头道。 “确实。” “不说老祖,在韩某看来,这世上芸芸众生,如我这般年纪,皆不如我。” 见韩绍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狂傲至极的话,甚至还不忘顺着自己的话,踩上自己一脚。 公孙老祖有些被气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竟然畅快起来。 “善!” “如此这般目中无人,方才不负少年意气!” 韩绍摇头笑道。 “老祖此言差矣!非目中无人,乃自知也!” 公孙老祖错愕,随即大笑。 “哈哈!不错!非是目中无人,乃自知也!” 很奇妙。 这一番调笑虽然短暂,却将这一老一少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几分。 少了几分疏离的公孙老祖,一阵大笑过后,拍了拍韩绍的臂膀,神色忽然变得郑重。 “放心吧,既然老夫已经出山,凡事自然有老夫我在背后替你撑着!” “此战,你放手一搏便是。” 韩绍点头,正要接话。 可这时,公孙老祖却是俯上身前,低声又补了一句。 “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要硬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 公孙老祖叹息一声,神色认真道。 “真要是打不过,你也没人会怪你。” “你还年轻,就算一时失手,也无关紧要,大不了重头再来。” “凡事当以保命为先!” 人活着,一切还有希望。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对于公孙老祖而言,他还真怕韩绍这小子热血上头之下,在某些明知不可为的时候,枉送了性命。 感受着肩膀处沉重的力道,韩绍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如果说公孙老祖的前一句的‘替他撑着’,还有可能是场面话的话。 后面补上的那一句,却是让韩绍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暖流。 “老祖就不怕被韩某败坏了家业?” 公孙度的镇辽军先抛到一边不说。 那万骑白马义从,可是公孙老祖多年看护、等闲舍不得拿出来的宝贝。 要是真的在此战尽数葬送,公孙老祖心痛是肯定的。 甚至就连整个辽东公孙也免不了伤筋动骨。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老祖顺势放下韩绍的肩膀。 “怎么?当老夫输不起?还是不信老夫刚刚那话?” 这等诛心之言,韩绍自然不会接。 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孙老祖。 公孙老祖笑道。 “老夫既然已经上了赌桌,搏的就是你这小子的未来。” “你活,这个未来就在,你死,一切皆无。” “余者皆不重要。” 韩绍懂了。 就像前世炒股,股票一时跌停不可怕。 只要没有抛售或者退市,亏掉的钱,就不算亏。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加仓,摊平成本。 不得不说,若是换到前世,公孙老祖估计也是根老韭菜了。 只是对于韩绍而言,能遇到公孙老祖这样思维通透的‘天使投资人’,却是一种难得的运气。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韩绍颇为郑重地向着公孙老祖,深深一揖。 “既如此,韩某就先谢过老祖了。” “若此生幸得有成,定不相负!” 说是真心也好,亦或是宽慰‘投资人’的心也罢。 此刻的韩绍神色真诚无比。 看得身前的公孙老祖老怀甚慰。 至于说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之类的话,此时没人会去想,更没人会去提。 因为那是事成之后,才有资格去计较的事情。 在此之前,有的唯有患难与共、同舟共济。 …… 目送公孙老祖离开之后,韩绍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旋即便叹息一声。 “今日倒还真是热闹……” 这般感慨刚刚落下片刻,便听吕彦的声音再次匆匆传来。 “侯爷,宫中有天使至。” 韩绍失笑,吩咐道。 “让他直接进来。” 趁着府中女侍奉上茶水的间隙,韩绍起身踱步到门前,静静等候。 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 虽然时至如今,他早已无惧对方。 可有些人尽管不一定能帮你成事,但如果真坏事,却是轻而易举。 韩绍讨厌这样的麻烦,所以宁愿将姿态摆得低上一些。 好在不消片刻,那道还算是熟悉的身影,便在吕彦的引路下来到了韩绍的面前。 没什么好说的,韩绍哈哈一笑,热情迎上前去。 “李常侍大驾光临,韩某未曾远迎,还望李常侍恕罪!” 或许是习惯了宫中的亦步亦趋。 李瑾的脚步迈得并不大,可一举一动,却自有一番仪态。 目光瞥见那道于府中快步迎上前来的身影,李瑾心中一时间竟有些怅然。 遥想当初与这厮初见时,不过区区元神真人,身份更是不值一提。 不但言语间小心翼翼,多有吹捧,就连贿赂自己,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而等到月余之后第二次见面,就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了。 不但修为已经踏入六境金身,还当着自己的面斩杀了一尊九皇子的分身! 而如今,一眨眼间的一年之后。 虽然眉宇间,人依旧是那个人,并没有太大变化。 可李瑾却知道,一切早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大雍冠军侯,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面对这样的存在,就算是自己本身同为七境,又是出自宫中,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所以在看到韩绍笑着大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李瑾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口中连忙道。 “侯爷军务繁忙,咱家区区阉人,竟劳驾侯爷亲自出迎,实在惭愧!” 韩绍面上笑容不减。 “李常侍哪里的话!韩某与李常侍相识时,不过微末之身!” “幸得李常侍不以韩某鄙薄之身,折节下交,韩某至今感怀至深啊!” 见韩绍没有去提两人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李瑾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真诚了不少。 “侯爷客气了!” “能与侯爷这样的当世人杰相交,是咱家的荣幸!” “如今每每思之,更是时常感慨,时常怀念!” 确实怀念! 要是早知道这厮能在这短短一年内,生出这么多风波。 当初在草原时,就该弄死这厮算球! 每每想到这里,李瑾就不禁扼腕叹息。悔之不已。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撇开这厮已然与自己同境不谈,现如今的北疆,大战在即,也离不开这厮。 李瑾心中一边叹息,一边跟着韩绍走进那处会客的书房。 宾主落座,女侍奉茶。 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东拉西扯的废话。 不过废话归废话,实则在座的两人都在试图从这些废话中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李瑾感兴趣的是如今镇辽军在未来那场大战中的布置。 而韩绍则是想知道一些神都,乃至于宫中的事情。 对此,李瑾自然是颇有兴致。 毕竟镇辽城有李文静的獬豸卫,加之距离又远,鞭长莫及。 所以这么多年来兰台阁对镇辽军乃至整个幽州的事情,了解并不多。 而韩绍却是聊着聊着,就没多大兴趣了。 无它。 神都那点该知道的事情,李赫隔三差五就有消息送来。 韩绍早已一清二楚。 而宫中的事情,李瑾自然是嘴严的很,半点也不肯透露。 如此亏本的买卖,韩绍又怎么肯做? 于是很快便轻咳一声,打断道。 “李常侍,要不咱们……说正事?” 见韩某人一副颇为不耐烦的样子,李瑾面色故作一滞,心中却是冷哼。 这就不装了? 刚刚韩绍有意无意探听宫中之事,李瑾就有些警惕了。 一个边将彻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说轻了可以算是好奇。 要是说难听一点,那是什么? 是窥伺禁中! 李瑾不相信以这厮的城府,会不明白这一点。 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有恃无恐罢了。 不过李瑾也懒得跟他计较,声音尖利的一笑,便打着哈哈道。 “怪咱家!倒是咱家忘了,侯爷事务繁忙,哪能让咱家这个闲散之人,随意耽搁时间。” 韩绍闻言,连忙道。 “言重了!言重了!李常侍乃陛下近人,整日替陛下奔波劳苦,为陛下分忧,怎么能算闲散?” 阉人嘛,胯下越是少了点东西,越是喜欢听好话。 饶是李瑾如今对韩绍观感不佳,内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戒备,此时被这番马屁一拍,也大为开怀。 “咱家不过天家一老奴耳,哪敢谈什么为陛下分忧?” “不过是天生一副劳碌命罢了,哪里比得上侯爷得陛下信重?” 说完,冲韩绍言笑晏晏道。 “陛下甫一得知侯爷破境登仙,大喜过望。” “当场就与咱家言‘天赐忠良!冠军侯,果不负朕望矣’!” “这不!随后就让咱家马不停蹄来幽州宣旨了。” 忠良? 陛下果然知我! 韩绍露出一副感激涕零难以自禁的模样,向着神都的方向遥遥一拜。 “微臣年少,得遇陛下明主之恩,才有今日!” “惜哉!微臣才薄力微,唯有这一身肝胆,以报陛下!怎能堪陛下如此赞誉?惭愧!惭愧!” 看着韩绍这副情真意切的姿态,李瑾一时间竟也生出几分触动。 可再想到当初这厮斩杀九皇子那尊分身后的忤逆表现,这份触动终究还是渐渐淡化了下去。 不过李瑾倒也不是觉得这厮真的敢行那叛逆之举。 只是觉得……这厮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忠良’。 而对于李瑾这样的天家忠犬来说,不是绝对的忠诚,就是最大的不忠。 他自然有理由,深厌之!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李瑾面上笑意盈盈,意味深长地打趣了一声。 “冠军侯这般连道‘惭愧’,莫不是在说陛下识人不明?” 好阉狗! 韩绍心中怒骂,面露惶恐,口中连道不敢。 好在李瑾这话也是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能放也能收。 不至于真的让韩绍下不来台。 “咯咯,咱家就一玩笑,冠军侯勿慌。” 说完这话,李瑾也就不再墨迹了。 从座位上起身,接着便正色道。 “冠军侯,接旨吧。” 韩绍肃然。 “臣冠军侯绍,敬闻圣音!” …… “奉天承运……” 一通洋洋洒洒的屁话下来,韩绍其实并没认真仔细的去听。 因为内容他早就知道了。 不但知道圣旨的内容,他甚至还知道这一封本该九月就该送来的圣旨,为什么会拖到今日。 实际上,当初李瑾接下圣旨时的顾虑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北宫那些逆臣,不出意外地将这封圣旨封驳了。 后来的小半月,围绕这封敕封韩绍为定北将军的圣旨,南北二宫的争斗也确实激烈。 只是让韩绍可惜的是,相较于上一次,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却是一个没死。 否则的话,他脑海中那副天宫画卷的背面,定然会多上几个人名。 而就在韩绍思绪飘忽的时候,圣旨终于是念完了。 随着一声‘钦哉’收尾,李瑾笑意盈盈地将圣旨递到韩绍面前。 “定北将军,接旨吧~” 阴柔沙哑的尾音,婉转地绕了一下。 韩绍心中恶寒,颤声高喊。 “皇恩浩荡——”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都有鸾凤!圣山有神女! 圣旨之上龙气缠绕,看似只是一卷轻飘飘的赤金布帛。 实则重若千钧。 寻常百姓别说是拿了,单单是这赤金布帛上散逸的恐怖气息,就能将之生生镇压而死。 韩绍躬身趋步,双手向前从李瑾手中接过圣旨。 一瞬间,威严的龙吟于韩绍神魂中震撼咆哮。 最终化作一道赤金龙影向着韩绍的神魂侵染而去。 有了上次封侯的经验,韩绍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霸道、漠然的本命神魂无声无息地探手而出,须臾间便将之化作了魂衣上的一道崭新赤金龙纹。 而与之前封侯时的那道龙气相比,这道【拜将】圣旨上蕴含的龙气虽然看似孱弱了一些。 可其中竟然蕴含了某种与兵家军势类似的权柄! 韩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面上却是感激涕零道。 “臣绍,敬谢圣恩!”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任谁见了怕是也免不了赞上一句。 好一个大雍忠臣良将! 已经顺利完成圣旨交接的李瑾,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嘴角擎着的笑意,说不上赞许,还是嘲讽。 不过作为一只天家忠犬,他还是期望自己过往对这厮的成见,只是他这个残缺阉货的小肚鸡肠。 所以在韩绍起身的那一刻,李瑾叹息着唤了一声。 “冠军侯……” “咱家也算是久伴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来,能让陛下这般对待的臣子、后辈,唯冠军侯一人。” “故而……咱家只望冠军侯尽心勠力,勿负陛下所望。” 韩绍垂首,摆弄着圣旨。 做出一副正在消化圣旨龙气,顾不上回应的模样。 实话说,李瑾刚刚这话确实不算胡言乱语。 不管太康帝的初心、本意是什么,这位世人眼中的昏君、庸君,对自己着实不差。 短短一年时间,先封侯再拜将,几乎是走完了无数人臣,梦寐以求的一生。 对此,韩绍要说没有半分感激,肯定是假的。 只是他更加清楚的是……大势当前,单纯的個人情感并不是那么重要。 时机一至,就算你不想继续往前走,那滚滚而来的汹涌大势也会推着你往前走。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抬首,刚想表上一番忠心。 可这时李瑾已经转换了话题,说道。 “咱家也知道军中秘要,向来不与旁人言,以免泄密。” “所以咱家也不与你为难,只问你一句……” 李瑾说到这里,神色郑重。 “今岁此战,你们可有把握?” 去年那场大战败得太突然、太惨烈,差一点将整个幽州、乃至北地数州拖进深渊。 要是今年再败,当初的‘差一点’就不只是‘差一点’了。 整个北地必然是糜烂一片! 看着李瑾眼神中透露出的忧虑与担心,韩绍没有直接回答。 略微沉默了一阵,才回了一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胜负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李常侍若想在本侯这里求一个安心,本侯只能说……” 韩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眼与之对视。 “本侯麾下儿郎可为陛下而死,为幽州而死!本侯亦然!” “唯死而已。” 李瑾闻言,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 似乎在仔细分辨韩绍这话的真假。 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道。 “有冠军侯这句话就够了。” 说完,李瑾想了想,又似乎有些不放心地幽幽补充了一句。 “只希望冠军侯……不要让陛下、让幽州百姓失望,更不要让陛下、让整个幽州百姓……蒙羞!” 李瑾故意在【蒙羞】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正如之前在甘泉宫大殿上,他在太康帝做出的假设那样。 他还真怕这厮若是不幸战败,转头便投靠了蛮族。 那样对陛下、对大雍才是真正的灾难! 不得不说,有些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难聚合了。 当初在草原上,他有多么相信韩绍对陛下的忠诚。 后来镇辽城中,韩绍斩杀九皇子那尊分身时,表现出来的忤逆不驯,对李瑾的冲击就有多大。 对此,韩绍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李常侍不如静观?” 李瑾闻言,沉默了一瞬。 片刻之后,终于重新露出笑颜。 “冠军侯这话倒是至理名言,是咱家这个残缺之人浅薄了。” 顺势将这个话题揭过,李瑾便不准备在这里久待了。 说到底他也是个俗人。 面对眼前这个过去只能仰视自己,如今却要让自己费尽心机、小心应对的后辈,李瑾要说心中不膈应,肯定是假的。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提起一件事。 “冠军侯,可还记得去岁年末,咱家留下的那副美人图?” 李瑾笑道。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此古圣之言。” “还望冠军侯莫要辜负了殿下一番心意。” 韩绍闻言,顿时想起那道一身赤红凤袍、气质雍容的女子身影。 美则美。 只可惜初见生厌,便没了心思。 时间一长,韩绍也忘了这一茬。 此时经李瑾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来那幅一直被他丢在储物锦囊中吃灰的美人图。 迎着李瑾意味深长的目光,韩绍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心思,并将东西物归原主。 可随即便心中一动,忽然出声问道。 “敢问李常侍,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 李瑾直言道。 “既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殿下的意思。” “不过最终还要看冠军侯自己的意思。” 李瑾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 毕竟天家贵女,何等尊贵。 有些事情太过上杆子去求,未免太过失了身份与体面。 只是李瑾没想到的是,韩绍此时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心念稍稍转动,便带着几分试探,状似随口地道了一句。 “李常侍与那位殿下的关系,似乎……不差?” 这话出口,李瑾脸色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可眼神却是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转瞬之后便恢复了笑容。 韩绍心中失笑。 据神都传回的消息。 太康帝膝下子嗣不少,单单帝子就有十数余。 其中精明干练者有之,庸碌无能者也不少。 更是不乏像姬九这种扮猪吃虎的阴狠隐忍之辈。 而要说真正出众、得宠,却要数这名为姬瞾的长公主了。 不但往来宫禁,出入自由。 太康帝甚至准许她在神都掌管了一支全由女性修士组成的鸾凤卫。 ‘看来……这位殿下不但表面看上去不简单,背地里怕更是个不省心的……’ 只是此时已经隐约看出几分端倪的韩绍,却没有对此多作纠缠。 任由李瑾打着哈哈,将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 至于那幅本来已经准备取出来的美人图,韩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留下了。 神都路远,龙盘虎踞。 不管局势如何变化,那里都是未来风起云涌的核心之处。 没准儿哪天这幅能够跨越万里之遥,随时沟通的美人图,就派上用场了呢? 或许是因为被韩绍刚刚那话扰乱了些许心思。 李瑾走时的神色,明显没有来时那般自在。 不过在临走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韩绍心情阴郁了不少。 “接下来南面可能会有些变故,冠军侯不要分心,安心打自己的仗便是。” “一切自有陛下定夺、应对。” 李瑾话没有说透,只能算是提醒。 可韩绍却几乎在一瞬间,便想到了数月前那场席卷南方七州的那场泼天暴雨。 进而想到了黄天道! 今日是十月初五,距离十月十五的下元节,只剩十天。 如果他一直以来猜测得不错的话。 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惊天变故,即将发生。 韩绍不确定李瑾,又或者说太康帝对此事知道多少。 但从李瑾那会儿说话时,言语间的自信与不屑来看,韩绍便知道他们大抵是低估了黄天道,也低估了其中蕴含的恐怖大势! 对此,韩绍本想好意提醒一句。 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这话自己不能说,也不该说。 毕竟单单只一个他一介北地边将,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了解南方之事,就无法解释。 真要是说出来,反而被扣上一顶‘心怀天下’的大帽子。 这又何苦来哉? 所以韩绍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然后默默看着李瑾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一刻,韩绍忽然有种感觉。 至此之后,他与这李瑾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又或许……今日这一别,便是不复相见的永别。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茶盏,冲着李瑾刚刚消失的地方,遥敬了一杯。 勉强算是提前送一送这位相识于微末的故人。 哪怕这位故人本身并不讨喜,他也并不喜欢。 但这种近乎亲眼看着一个还算熟悉的故人,一步步走上死路的感觉,足以让人心中不甚唏嘘。 “侯爷有烦心事?” 见韩绍面色凝重,半晌没有说话。 一旁伺候的云婵,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韩绍回首,瞥了一眼她,然后问道。 “最近修行如何了?” 见韩绍突然关心起这个,云婵嚅嗫了下嘴唇,有些羞赧道。 “进境不大。” 虽然她修行资质还算不错,但终究称不上什么天骄、妖孽。 再整日跟在韩绍身边伺候,修行时间并不多。 进境不大,也算是正常。 韩绍闻言,眉头微蹙,有些不满。 不过却也没有责骂她。 短暂思忖了片刻,便直接道。 “准备一下,明日本侯让人送你换个地方修行。” 黄天道的动作,比他预想中要快上不少。 有些准备要是跟不上,云婵这枚棋子就算是废了。 而且她也不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否则沾染的官气太过浓郁,来日到了‘江湖’,有心之人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正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帮她去一去身上的官气。 听到韩绍这话,云婵心中的慌乱与不舍,自不待言。 可她终究还是听话的。 “侯爷准备送婢子去哪儿?” 韩绍对于她这份顺从还算满意,顺手把玩了一阵,便道。 “草原,圣山。” …… 从冠军城到草原圣山,一路数千里。 可对于颜术这样的八境天人而言,别说是数千里,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不过咫尺之间。 几乎只是片刻须臾,刚刚还在数千里之外的颜术,转眼间便重新回到了圣山之上。 看着颜术转眼间便去而复返的身影,大巫也不意外。 “怎么?受气了?” 说着,大巫轻笑道。 “能让一尊八境天人憋屈至此,看来那小子确实不凡。” 见大巫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样子,颜术喟然长叹一声,惭愧道。 “弟子无能,让大巫失望了。” 大巫摇头失笑,然后反问道。 “为什么要失望?” 颜术一愣。 堂堂八境天人,在一个七境真仙的后辈面前,进退失据毫无体面,难道不是丢了圣山的脸面? “你做得很好,老师很满意。” 大巫笑得深邃,眉宇间尽是颜术看不懂的意味。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他刚刚听到大巫,自称什么? 老师? 颜术一阵呆愣,随即忽然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了,大巫虽然对他们这些蛮族有传道之恩,可从来不允许他们称呼他为‘老师’。 可现在…… 扑通—— 颜术重重叩倒在大巫面前,涕泪横流。 “老师——” 多年夙愿,终得所求。 颜术此刻的激动溢于言表。 大巫笑容温和,一如尊尊长者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口中叹息。 “痴儿,莫要做小儿态。”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道。 “去吧,既然答应了人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他事情有为师在,不用在意。” 颜术先前匆匆而去,如今匆匆而回。 此刻又再次匆匆而去。 从始至终,他的脑子都是懵懵的。 感觉很多事情他明白,可又自己感觉什么都不明白。 再次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圣山,最终只能化作一阵无声叹息。 “罢了,这等深谋远虑的事情,实非我之所长。” “老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大巫面上带笑,目视着颜术去而复返,又返而复去。 上者劳人,中者劳智,下者劳力。 给他一个弟子名分,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卖命,这就够了。 知道太多,烦恼也就多了。 大巫良善,不忍为之。 随即将目光望向了后山,那里才是他应该用心关注的未来…… 只是目光所及,大巫很快便蹙起了眉头。 ‘狗贼秃,当真烦人!’ …… 后山,山巅之上。 停雾霭霭与终年不化的积雪凝冰,共谱一副举世皆白的晶莹美景。 一身月白僧袍的法海,盘膝坐雪,手捏莲花印。 在天边金色阳光的映照下,宛如在世的佛陀。 两相对比。 另一边,与之对峙的一众因为愤怒而面色狰狞的蛮族甲士,倒显得有些像是在世的修罗了。 “贼秃!滚开!再敢惊扰我家主母,定斩不饶!” 法海也不恼,只淡淡重复道。 “贫僧并非歹人,只为护佑佛子而来。” 对面那蛮族甲士还想再骂,却听不远处的简陋屋舍中,传来一声柔美的轻叹。 “不可无礼。” …… 第二百七十章 神女和雅!杀母留子!无人不可杀! 草原不同于雍地。 山上也不同于山下。 这草原的山上终究是要冷一些,落雪也要早一些。 昨夜落了一场雪,整个山巅就银装素裹了。 狐裘纯白。 与这山巅四周的雪景,交相呼应。 被这身纯白狐裘笼罩的女子,姿容绝色,身形款款而动间,宛如雪中踏临人间的异域神女。 纯洁无瑕中又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不敢多看,却又挪不开心神。 只是如果细细去看的话,还是能感觉到这位神女本该轻盈婀娜的身形,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笨重与浑圆。 一步步从屋舍缓缓走到近前,一众蛮族甲士赶忙放下按在腰间的刀柄,以手抚胸,弯腰垂首表示恭敬。 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乌丸和雅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等身后仆妇走上前来在雪地上铺上厚实兽皮、毛毯,乌丸和雅一手护住小腹,盈盈跪坐。 在她面前不远处盘膝坐雪的法海,抬眼看着眼前这位圣山神女。 “奉茶。” 声音柔美中带着几分少女尚未完全褪去的脆意。 好似那山间融雪化作的溪流,轻缓透亮,洗涤心灵。 近身伺候的两名年轻女侍,低垂眉眼,沉默着支起茶炉,点火煮茶。 在这间隙中,乌丸和雅螓首微抬,与法海对视,歉意道。 “雪天天寒,本该请禅师入内会客。” “只是和雅一介人妇,终究男女有别,不大方便,还请禅师见谅。” 法海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摇头道。 “神女客气了,是贫僧打扰到神女了。” 乌丸和雅也是摇头。 “禅师错了,和雅如今已经不是神女了。” 圣山神女侍奉巫神,远离世俗,冰清玉洁。 早在去年听从大巫的旨意,下山‘赎罪’时,乌丸和雅就已经做好了卸去神女之位的准备。 之所以在这之前还居于神女殿中,无非也是大巫的意思罢了。 如今既然那位雍将已经派来人前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再窃居着神女之位,就有些不合适了。 见乌丸和雅这话说的认真,法海便不再以神女称之。 “殿下搬到这山巅僻野之处,可还习惯?” 殿下?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乌丸和雅微微怔神了少许。 作为曾经用来联系王族和圣山的纽带,她很小就被送到山上了。 山下的很多记忆,都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模糊了。 这其中就包括她那位身为乌丸左贤王的父亲。 乌丸和雅叹息一声,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圣地大禅寺的阿罗汉。 “看来禅师对和雅很是了解。” 法海也不否认,只是笑道。 “殿下孕有佛子,贫僧为佛子而来,自然会有所了解。” 乌丸和雅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 “禅师怎知和雅腹中子嗣男女?”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圣山神女看似出尘、端庄,可思维跳跃得却是极快。 没有去问有关佛子的话题,反倒是与法海讨论起自己腹中子嗣的男女。 这下子倒是让法海有些尴尬了。 女子怀有身孕,气息便大为不同。 得其男,则为阳。 得其女,便为阴。 修为到了他这個地步,一眼可知。 只是他一个出家的僧人,总不好跟一个女子讨论这些,所以只能手拈佛珠,含糊其辞道。 “贫僧自有无边佛法。” 眼前这个尚未彻底脱去少女稚气的年轻妇人听闻这话,神色竟然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 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眼神中清澈的愚蠢。 法海见状,忽然感觉大巫那老不死当真是作孽。 心中腹诽了一句,法海看向乌丸和雅的目光,不禁闪过一抹怜悯。 与这污浊人世相比,这位蛮族王女就好似这圣山开出的一朵雪莲。 远离尘世、不染纤尘。 她不懂什么人心鬼蜮。 也不懂什么利益算计。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终究还是免不了被人生生拖入局中。 懵懂无知地成为了一个引子,一根让某个老不死尝试着入局的楔子。 法海心中轻叹。 而这时,乌丸和雅似乎已经不再纠结于刚刚那个问题,转而又抬起绝美的眉眼,有些担心道。 “禅师,会带着和雅腹中孩儿离开圣山吗?” 法海摇头。 “不会。” “贫僧会守护佛子十年,教导佛子我大禅佛法。” “十年之后,再论缘法。” 十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别说是十年之后了,就说这十年之间有没有变故,谁又能说得清? 毕竟那位冠军侯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这腹中子与他血脉相连、气运纠缠,自然也是如此。 听到法海这话,乌丸和雅终于悄然松了一口气。 大禅寺,三大圣地之一。 她这个曾经的圣山神女自然不会不知道。 若是这位大禅寺阿罗汉真要将她腹中孩儿带回灵山,大巫也不一定护得住。 到时候她们母子骨肉分离,又该如何痛苦? 乌丸和雅有些不敢去想像那一幕。 对于她而言,这腹中子虽然得来是‘意外’,她甚至一度为之惶恐不安过一段时日。 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当她能够清晰得感觉到一条崭新的生灵于自己腹中孕育而生,这份惊惶便渐渐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脉温情所取代。 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她乌丸和雅要做母亲了…… 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乌丸和雅轻抚着狐裘下隆起的小腹,动作轻柔且温柔。 那张柔美姣好的面容在女子母性光辉的映衬下,竟显现出了几分神性的意味。 法海倒也不意外。 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腹中孕育的那条生灵气息,强盛得近乎可怕。 根本不似普通婴孩。 法海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巫那老不死,在暗中动的某种手脚。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老不死的手段未免也太过狠辣了些。 毕竟以凡人之躯孕育神子,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必是杀母留子! 想到这里,法海不禁眉头微蹙。 佛家慈悲。 虽然大多都是沽名钓誉、挂羊头卖狗肉的虚妄之言,但有时候谎话说多了,也有可能自己就当了真。 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纯真的女子,法海不免有些不忍。 正想说什么,忽然一愣。 因为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三藏禅师交给自己的那枚金蝉遗蜕。 ‘便是应在这里么?’ 法海心中一动,刚准备将那枚金蝉遗蜕取出,将之化用。 从而护住眼前这个女子的性命。 只是抬眼却见乌丸和雅难得带着几分忸怩,欲言又止。 法海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乌丸和雅轻抚小腹,胜雪的肌肤酡起几分红晕,声若蚊呐道。 “禅师自南而来,可曾见过他……他父亲……” 乌丸和雅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她腹中孩儿。 而‘他父亲’,不言而喻,正是那位如今名震天下的大雍冠军侯、甲子第一仙。 法海化外日久,对所谓的男女情事早已漠然。 可女子那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足以胜过千言万语的阐述。 法海心领神会。 淡淡一笑,便点头道。 “远远见过一眼。” 自从领了禅师法旨之后,他一路走,一路看,并没有急躁。 这其中自然也不会忘了见一见那位正主。 只是为了避免误会,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跟那位锋芒毕露的后起之辈说上话。 听到法海这话,乌丸和雅感觉自己胸口莫名剧烈起伏了一下。 或许女子就是这样。 对于自己第一个男人,总是刻骨又铭心。 哪怕两人从始至终只有那漫长又匆匆的荒唐一夜。 可时至如今,她依旧记得那暗夜月色下,那张远比寻常男子俊秀若干的如玉面容,以及那被掩藏在斯文表象下的粗野。 天为被、地为塌,散落一地的黑色残甲…… 乌丸和雅努力压制下怦然跳动的胸口,也在努力让自己声线变得平静。 “他可……可好?” 颤音入耳,法海失笑。 却也从中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美好。 “确实是人中龙凤,非凡间俗物。” 听完这话,眼前的女子眼神渴求,似乎还想要听得更多。 法海无奈。 只是匆匆一眼罢了,除了这般直观的感受,又哪能看到更多? 没办法,只能从这一路听来的那些故事挑了一些讲给眼前的女子听。 比如那封号【冠军】的彻侯之位。 又比如那甲子第一仙的偌大名头。 女子生性慕强,想来她也爱听这些。 只是讲着讲着,法海忽然意识到自己讲得有些多了。 垂眼间,果然见到本来听得兴致勃勃的乌丸和雅,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重建冠军城、秣兵历马、军威赫赫,一切所为何来? 战争…… 与她父王、可汗、族人的战争! 想到去年冬日,那一场让所有草原人感到灼热和彻骨冰寒的龙城大火。 以及自己下山时,见到那一座座空无一人、只余恐怖京观的部族。 那张本就白皙胜雪的肌肤,渐渐变得惨白。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与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从来都不甚亲近。 甚至从立场来看,不但陌生,还是……仇敌! “他这是要带着雍人……再次攻入草原吗?” 听到乌丸和雅这话,就算法海身为化外之人,也忍不住想说上一句公道话。 “来时,贫僧曾见数十万草原铁骑,不日南下……”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跟去岁一样。” 乌丸和雅脸色越发惨白。 的确。 一切由草原而起。 由她那位身为乌丸族可汗的大伯,一力为之。 想到前些时日去往冠军城的那封有关两族修好的书信,一股前所未有的苦涩与痛苦从她心中滋生而出。 是她天真了么?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当初的‘赎罪’举动,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她隐隐感觉到大巫似乎骗了她。 可多年信奉巫神的虔诚,却让她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只能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法海,祈求道。 “禅师,出自圣地,就不能……” 纯真、天真这类词汇,虽然看起来美好。 可有的时候却与无知、愚蠢等同。 法海无奈。 幽州和草原这一副棋局,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甚至就连看似躲在背后的龙族,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稷下学宫的无涯山、玉虚宫的金顶峰,乃至于自家大雄宝殿内那位以慈悲面目示人的三藏禅师,法海也很难保证没有在其中落下暗子。 所以只能摇头道。 “大势如潮,非贫僧所能阻挡。” …… 终于成功有了第一次接触之后,法海便不再明面上出现在这山巅屋舍之外。 一切等‘佛子’诞生之后再说吧。 来日方长,省得那些蝼蚁整日在他这个七境真仙、大禅寺阿罗汉面前,污言秽语、耀武扬威。 佛也有怒火,更何况他这个尚未成佛的阿罗汉? 正好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雕琢一番他为‘佛子’提前选定的护法金刚。 而随着法海的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乌丸和雅面上的笑容。 眼看这位曾经宛如圣山雪莲的女子,日渐寡欢,眉宇间愁绪纠缠。 一身甲胄、手按刀柄侍立一旁的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或许是因为年岁尚轻,在这之前,铁木阿骨打一直不觉得这世间的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跟着主人肆虐草原各部族,替主人干那些个脏活、累活时,就算是再美的女子,他也从来都是一刀了结,毫不手软。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这世上终究是有一些女子是特别的。 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不语也不笑,便足以让世间男子垂首、自惭,更别说挥刀相向了。 就像是此刻,觉察到眼前的女子转身望向自己,铁木阿骨打赶忙放开按住刀柄的手,以手抚胸,以示恭顺。 没有去在意铁木阿骨打这一瞬的慌乱,乌丸和雅忽然叹息问道。 “难道草原和雍人……真的就不能和睦相处么?”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乌丸和雅许久了。 她始终不明白这世间的男儿,为什么总喜欢用手中的刀兵,将世间的一切美好,化作无边血海。 为什么非要杀人? 铁木阿骨打有些沉默。 他知道答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的女子出身王族,身份尊贵,后来又成为圣山神女,俯瞰人间。 在她眼中,这世间大抵都是美好的。 甚至就连寻常草原人眼中的‘白灾’,在她眼中恐怕也是美的。 她感受不到普通部族、部民的彻骨冰寒,也看不到这看似广袤的草原上冻饿而死的累累尸骨。 她只看到人杀人。 蛮族杀蛮族,蛮族杀雍人,雍人杀蛮族。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杀。 所以……为什么要杀? 因为……要活下去。 要活得更好。 所以就要杀人。 杀别人,也杀自己人。 最终无人不可杀! ……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王廷!左贤王的愤怒与恐惧! 迎着乌丸和雅那双清澈秀美的眼眸,铁木阿骨打迟疑良久,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能。” 草原和雍人,永远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下去。 除非这片广袤的草原,不再饥寒、困苦。 又或者他们也能成为雍人,在雍人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不过到了那时候,没有了乌丸部,或许又会有乞颜部、青离部、兀那术部…… 你方唱罢我登场,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草原依旧是那个草原,蛮族也依旧是那個蛮族。 甚至或许就连大雍也换了名字。 听到铁木阿骨打给出的答案,乌丸和雅脸色再次褪去了几分血色、身形微微踉跄。 身边女侍见状,神色一慌,赶忙上前搀扶。 而这时,乌丸和雅在看到身边女侍年轻的面容时,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看……她们不是雍人吗?” “我与她们不也相处得很好?” 说着,乌丸和雅又看着铁木阿骨打,反驳道。 “还有你!阿骨打!你是草原人,如今不也在他麾下效力?” 见乌丸和雅这副急于证明什么的样子,铁木阿骨打心中无奈。 想了想,单膝跪地,抚胸垂首,对乌丸和雅道。 “主母,我们是奴隶。” “是主人的奴。” 奴是没得选的。 同理,于草原、大雍而言,除非一方愿意俯首为奴,否则的话,一切无有尽头。 至少以他铁木阿骨打的眼光,看不到尽头。 而铁木阿骨打不知道的是,此时同样发现自己已经没得选的,不止是他们这些早已折翼、沦为鹰犬爪牙的未来草原雄鹰。 还有那早已翱翔于九天的真正雄鹰。 比如那刚刚接到来自冠军城信件的左贤王。 …… 王廷。 去年那一场昼夜不歇的泼天大火过后,曾经作为王廷所在的龙城,只余一片断壁残垣。 等到大火熄灭,若是高空俯瞰,好似一块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黑色伤疤。 丑陋的同时,又不忘提醒着伤疤下的疼痛和耻辱。 左贤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真的听从了阿保机那阉货的建议,与造成这一切始作俑者的雍人暗中媾和起来。 或许是因为大军回转时,看着已经沦为废墟的龙城,那一通直接抽在神魂上的金鞭太过疼痛? 又或许是因为当时可汗对自己那一通毫不留情的辱骂,让自己太过羞辱、愤怒? 左贤王也记不得了。 但原因大抵便是如此了。 否则的话,他不觉得自己那点所谓的野心,能够盖过这么多年对那位兄长的恐惧,让自己有胆子做出如此这般作死的举动。 “大王,信。” 阿保机匍匐上前,神色恭谨且怯弱。 与这王廷宫中寺人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左贤王垂眼瞥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曾经不止一次,他想过杀了这阉货。 毕竟如果不是这家伙的蛊惑,他堂堂乌丸左贤王,又怎么会踏上这条与虎谋皮的不归路? 只是他一直在犹豫。 区区一条阉奴,随手可杀。 可杀了之后呢? 很难保证他背后的那条线,在断了联系之后,不会狗急跳墙,彻底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 那样的结果,却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除此之外,像阿保机这样的一条好狗,要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他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整个王廷内外,没有任何人能比他阿保机更值得自己信任的了。 从阿保机手上接过信件,左贤王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将之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阿保机,你觉得那些南人……能赢吗?” 阿保机低头垂眼,心中冷笑。 南边那些雍人的输赢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将整个乌丸拖进深渊,以报这胯下二两肉之恨! 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与癫狂,阿保机伏在玉砖上叩首,恭敬道。 “回大王!雍土何其广!大雍何其强大!” “依阿保机看,那些南人……必胜!” 阿保机语气坚定,甚至带着几分狂热。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谎。 时至今日,阿保机犹记得当初战场之上,那一道单人独骑直冲他们数千军阵的恐怖身影。 那一个瞬间的所向披靡、勇猛无挡,足以让任何亲眼见证过的人,毕生难忘。 并且此生再也不想与之战场为敌! 而听到阿保机这话的左贤王,心中却是冷哼一声。 必胜? 或许是之前的乌丸部,还有可能。 可现在的乌丸部,却早已不是当初的乌丸部了。 龙族已经入局了! 不同于向来保守、谨慎的圣山,看似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他们,明显更加疯狂、更加直接! 这近一年来,以无数生灵血肉为引。 整个乌丸部族能够踏上战场的铁骑,大多都已经脱胎换骨。 可汗如今更是破境天人,成为整个草原最强者。 这样的实力,单靠雍人的镇辽军挡得住么? 左贤王手指扣动了桌案,看向阿保机的眼神渐渐深邃、晦暗起来。 很明显他又开始犹豫起来了。 犹豫着要不要摘下这阉奴的脑袋,直接去跟可汗负荆请罪,坦白一切。 以他对可汗的了解,只要自己还有用,他应该不会杀了自己。 顶多……脱去几层皮。 或许是来自头顶的目光太过直白,一片沉默间,阿保机原本轻松的表情,渐渐凝固。 额间也渗出几点汗珠。 “大王……大王可是担心龙族和可汗?” 阿保机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赶忙说道。 “大王放心!” “既然我们已经提醒过南人,以那些南人的谨慎,他们定然会有所准备!” “大王只需要静观其变!等待结果便是!” 谨慎? 左贤王心中冷笑。 战场之上,比拼的是实力。 靠谨慎又有什么用? 乌丸部和镇辽军争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对方有多少家底,他这个乌丸左贤王能不知道? 就算拉上镇辽军背后的辽东公孙一族,乃至那尊多年没有动弹的老不死,也不过只能抵消可汗破境天人的影响罢了。 剩下的龙族呢? 事实上哪怕那些龙族不直接出手,但只要稍稍动上几番手脚,便足以彻底扭转整个占据。 到时候他们拿什么来挡? 左贤王目光阴沉,桌案上不断加重的指音,似乎在不断催动着他下定某种决心。 只是就在这时,他无意间触碰到了那封桌案上放置的信件。 指尖动作微微一顿,左贤王终于拿起了信件。 这一次的信件回得很快,左贤王猜想那姓韩的雍人小子应该也被自己递过去的消息给惊到了。 他甚至能够想像对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与慌乱。 可这点震惊与慌乱,与那天自己亲眼见到自己那位好兄长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那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 那宛如天地主宰的可怕威能。 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人,如何能够想像?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向那边递出这则消息了。 ‘或许当时自己就该做出决断的……’ 左贤王心中叹息一声。 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封看似普通的信件。 实际上,他并不觉得那姓韩的雍人小子能在信中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要么是给自己画饼,以求稳住自己。 要么是期待得到更多、更有用的讯息。 想到这里,左贤王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事不可为矣! 既然如此,那便趁着没有铸成真正的大错前,及时止损。 这才是真正的智者所为! 随手解去手中信件的特殊封禁,左贤王打开信件,随即便是一愣。 因为入眼不但不是熟悉的字迹。 而且这封信也很明显不是写给他的。 哪怕只看一个看头也知道,这是一个女子写给那姓韩的小子的。 左贤王差点被气笑了。 如此重要的密信,也能寄错? 这……当真是够荒唐的! 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刚刚那番暗自下的决定,可谓是明智无比。 如果继续与这样一个蠢货合作,自己到最后怕是到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左贤王随即将目光瞥向跪伏在地上的阿保机。 既如此,这阉奴也不用活了。 用他那位好兄长的话来说,‘没用的人,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一瞬间,左贤王身上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只是就在他即将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余光再次瞥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说来也有意思。 从信上的内容来看,写下这封信的女子似乎是某个草原贵女。 字里行间,甚至处处表达着对两族放下兵戈、和睦共处的向往。 ‘近乎愚蠢的……天真!’ 左贤王冷笑着,对那女子下达了评语。 这倒是与韩某人不谋而合了。 只是相较于韩某人,这位乌丸部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却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这封信上那看似陌生的女子字迹,竟诡异地熟悉起来。 ‘等等!’ 左贤王心中一跳,猛地将脑袋凑上了信纸。 不看内容,只看字迹。 越看越熟悉。 越看越心惊。 等到一眼扫到信件末尾处的落款时,脸色先是铁青。 随后渐渐地惨白如纸。 轰—— 没有任何征兆,身前的桌案在六境大能的恐怖气机宣泄下,瞬间成了漫天齑粉。 “混账!混账!” “怎么会?怎么会!” 左贤王压制不住地怒吼出声。 觉察到动静的王廷侍卫,赶忙冲了进来,准备护驾。 可还没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左贤王便已经有如一头愤怒的草原雄狮,怒吼出声。 “滚出去!都给本王滚出去!” 吼完,还不忘补了一句。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等到一众侍卫脸色茫然地退下,左贤王这才赶忙重新认真查看起那封信件来。 一遍、两遍、三遍…… 不知道多少遍之后,堂堂六境大能一屁股跌坐下来,神色颓然、震惊、慌乱、疑惑…… 简直有如开了染坊一般,五彩缤纷。 错不了!是和雅! 是他的好女儿! 不但如此,她……她甚至怀了那姓韩的雍狗……的孽种! “雍狗!安敢辱我至此!” 这一瞬的左贤王,脸色青紫,愤怒到了极点。 草原上,女子清白并没有雍人那般在意。 可他在意脸面! 想他呼若邪、乌丸左贤王,地位何等尊贵! 他家王女怎么可以如此让人轻贱! 可愤怒之后,他又不免生出疑惑,‘和雅不是一直在圣山修行吗?’ 更何况她还是侍奉巫神的神女,怎么可能下山跟一个雍将苟合? 这般念头生出,左贤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几分。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些问题。 且不说,和雅到底是怎么跟那雍狗产生……咳,联系的…… 单说这封信,如果没有圣山的准许,又怎么可能落在那雍狗手中? ‘莫不是!’ 左贤王忽然一个激灵。 大巫! 紧紧捏着手中的信件,左贤王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与挣扎之中。 他懂了! 他知道那姓韩的混账,为什么会一字不写,只将这封信件直接转交过来了。 因为没必要。 只这一封出自和雅亲笔信,便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别的不说,单单是和雅怀有了那混账的孽子,他就有恃无恐! 这事一旦让始毕那条疯狗知道,除非他能如杀了阿保机一般,跑到圣山杀了和雅,自证清白。 否则的话,始毕绝对不会放过他! 此外他还知道那姓韩的混账,应该也是在借这封信告诉他大巫的某些筹谋。 那就是……在斩断了与乌丸王族的联系后,圣山似乎已经转而站到了雍人的一边。 这事在寻常乌丸族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实在是荒谬至极。 可在左贤王这样的存在眼中,却不会这么看。 因为他们实际上都知道,大巫真正的身份来历,其实是来自中原…… 一阵沉默无言间。 阿保机抬头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心神忐忑中带着几分疑惑。 刚刚那一瞬间,上面传来的杀意实实在在,让他几乎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老实说,自从决定了蛊惑左贤王‘堕落’后,生死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没有真正将这位高高在上的左贤王拖进地狱。 不甘心没有亲眼看着乌丸这个混乱又肮脏的族群,彻底堕入深渊。 可他没想到只是一转眼间,局面好像就变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好奇那封造成这一番转变的信件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怎么会让如此隐忍的左贤王,这般大的反应? 而就在他满心疑惑间,上首王座上的左贤王终于抬眼,打破了沉默讶异的气氛。 “阿保机……” 阿保机一如既往的恭顺,叩地俯首。 “大王,阿保机在。” 不管如何,阿保机今日这条命他算是保住了。 左贤王目光森然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问道。 “本王能信任你吗?” 阿保机叩首。 “阿保机愿为大王而死!”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左贤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殿之上。 左贤王俯视下方,眼神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却如鹰狼一般锐利。 阿保机跪伏在地,抬头回望,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 左贤王冷哼一声。 对于阿保机的话,他还是相信的。 因为自从他们跟南边暗中勾连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也是他信任阿保机的真正根源所在。 “本王有件事,让你去办。” 阿保机再次叩首,掷地有声。 “大王有命,阿保机敢不从命。” 左贤王点头。 此刻的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神色。 仿佛刚刚在大殿之上破防怒吼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替本王去一趟圣山。” 圣山? 听到这话,尽管阿保机努力掩饰,眼神中还是免不了现出几分意外与震惊。 去年大战之际,大巫断然斩断与乌丸联系,不但直接导致战局顷刻颠倒。 更让始毕可汗颜面尽失。 这个时候左贤王派他去圣山,不是打可汗的脸吗? 大王他就不怕触怒可汗? 要知道整个王廷谁不知道,左贤王向来畏惧可汗如虎? 或许是读懂了阿保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左贤王心中一怒。 “怎么?本王思念在圣山修行的爱女,让人上山查看一下近况,这也不行?” 听到左贤王这声怒斥,阿保机一愣。 这才想起来,左贤王膝下似乎确有一名王女,正在圣山修行。 而且还是这一代的侍奉巫神的神女。 这样一来,这個理由倒是听起来极为合理了。 只是阿保机知道,事情应该不会这般简单。 一切应该都与刚刚那封信件有关。 不过这一切跟阿保机无关。 只要左贤王不杀他,那就意味着他还会继续跟南边勾连下去。 而这,才是阿保机的真正目的。 其他的一切,对阿保机而言,并不重要。 躬身领命之后,左贤王便让他直接下去准备了。 看着阿保机离开的背影,左贤王脸色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该死的!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跟那边彻底切割,可没想到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意外。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还好这封信来得及时。 否则万一等到他与南边完成切割,那才是真正的两边不靠,万劫不复! 至于让阿保机去一趟圣山,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验证一下大巫的态度罢了。 如果说大巫真的倒向了雍人一边,这一仗雍人未必没有胜算! ‘可大巫真的愿意为了雍人,不惜与龙族争锋相对么?’ 左贤王不知道。 可惜从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选择的机会了。 不管大巫的态度如何,他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一如当初的某个军中小卒。 有进无退! 意识到这一点,左贤王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信件震成了齑粉。 既为毁灭证据,也是宣泄。 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之后,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某处密室中。 伏案提笔的那一刻,他脸色又是一番纠结、挣扎,片刻之后,终于一咬牙,奋笔疾书。 一通洋洋洒洒下来。 包括此次乌丸南下的兵力、各部族的实力分布,以及可能的行军路线,内容是应有尽有,极尽详实! 一边写,他一边告诉自己。 阿保机说得对。 雍土何其广! 大雍何其强大! 如果任由他兄长那个疯子继续这般肆无忌惮地折腾下去。 乌丸部、乃至整个草原蛮族都会被他拖进那无尽的深渊当中! 所以他呼若邪从来背叛乌丸一族!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拯救乌丸一族,乃至拯救整个草原蛮族! 为此哪怕背负一世骂名,也是值得的。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理解本王! 历史也会为本王正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口中诵念一声佛家偈语,左贤王奋笔疾书间,面色一半狰狞如堕落的恶鬼,一半祥和如舍身的佛陀。 等出了这密室,他依旧是整个草原人人称颂的贤王。 …… 龙城焚毁之后,始毕可汗短时间内似乎并没有重建的意思。 这不禁让不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想要在这草原上凭空建上一座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当初的龙城,可是仿照雍人的未央宫所建。 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眼看始毕可汗不再折腾,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不过龙城不重建归不重建,简单一些的宫殿,还是要建的。 除了事关乌丸部和可汗的威严外,更多的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围城聚居的安逸生活,谁他妈又愿意窝在狭窄逼仄的毡房里,跟那些下等牲口一般生活? …… 可汗王殿。 一身黑色衮金龙袍的始毕可汗,摊开双手,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今日这番装扮。 半晌之后,这才满意的轻笑一声。 “如何?朕威严否?” 殿中左右寺人闻言,赶忙笑着应和道。 “可汗坐拥万里草原,自是威严……” 说话那寺人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炸成了漫天血雾。 呼吸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剩下一众没来得及开口的寺人,吓得差点尿出来。 始毕可汗冷眼扫过几人。 “称朕陛下,什么可汗?朕今日不喜欢。” 毫无疑问,始毕可汗的疯症又复发了。 这位坐拥万里草原的可汗,不发病时,英明神武,不可谓不是一位雄主。 可一旦发病,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简直与凶魔无异。 一众寺人瞬间跪地叩首,赶忙战战兢兢道。 “是陛下!” “陛下威压四方,几与长生天比肩!” “奴等叩见陛下!” 始毕可汗哈哈大笑。 “好!说得很好!” “朕心甚悦!赏!” 话音落下,金银财货散落如雨。 一众寺人心情激动,却没有敢于哄抢,只敢探手抓来自己身边够得着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躬身退到一边。 一场有如玩闹的大戏演绎完。 始毕可汗踏着满地尚未取完的金银财货,龙行虎步地走到自己的王座之上。 王座之下,一群王廷贵种安静如鹌鹑。 始毕可汗一双鹰狼虎目,扫视整个大殿。 片刻之后,忽然问道。 “呼若邪呢?呼若邪那个废物怎么没来?” 见可汗提到左贤王,在场一众王廷贵种面面相觑。 小半晌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回道。 “回陛下,前些日子,陛下让左贤王殿下闭门思过,没有陛下的命令,殿下怕是不敢前来……” 始毕闻言一愣。 随后便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前些天,自己让他再寻一些人牲祭祀,那混账竟敢当场顶撞他。 说什么‘那些贱民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不可断根,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之类的屁话。 自己一气之下就让他滚了。 “这样啊……” 始毕似是呢喃自语一声,眉头却是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隐约觉得自己破境天人后,神魂似乎迟滞了许多了。 这带来的后果就是明明只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他竟然需要别人的提醒才能记起来。 ‘终究是因为走了捷径么?’ 始毕心中自语一声,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其它都是虚的,唯有力量是真的。 只要能够获得足够的气运滋养,一切都会变好的。 念头倏忽转过,始毕可汗望向南方,黑色的瞳孔渐渐整颗眼眸晕成墨色。 而后向着眼角眉梢快速滋生蔓延,宛如魔纹。 而这时,忽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始毕可汗脑海中的某些畅想。 “陛下……” 始毕垂眼俯视而下。 不得不说,八境天人哪怕只是目光,也是有重量的。 而且是重若山岳! 如果不是说话的那王廷贵种也获得了龙族赐予的造化,怕是只这一个眼神就足以将他压得神魂破碎,当场身死。 觉察到始毕可汗眼神中的恼怒,那王廷贵种赶忙道。 “臣……臣有事奏闻陛下!” 习惯了始毕时不时的发癫。 如今还能站在可汗王殿上的王廷贵种,早已对雍人那些君臣奏对的流程、话术了然于胸。 此时说来,竟有几分似模似样。 始毕墨色的眸光跳动了下,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刚刚那一瞬间滋生出来的杀意。 他会胡乱杀人。 但通常杀的都是些命如草芥的奴仆、贱民。 似这些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他一般不会动。 “说。” 一个简单的字音,顿时让胆战心惊的王廷贵种心中一松,忙不迭道。 “陛下,臣听闻左贤王前日……遣人去了圣山!” 圣山? 随着这个如今几乎成为禁忌的地方出口,王殿中本就安静、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紧。 有人差点忍不住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是疯了么? 他怎么敢在可汗提到……圣山?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 左贤王派人去了圣山? ‘嘶——’ 一瞬间,大殿中众人的眼神很快便变幻莫测起来。 果然,如他们料想的一般。 下一刻,那股恐怖的气机于大殿之中骤然爆发开来。 “你要挑拨朕与左贤王……骨肉兄弟之情?” 听到这声近乎嘶吼的怒声,那跪伏在地上的王廷贵种,脸色一白,张口便吐出一口热血。 骨肉兄弟? 可汗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可是踩着老可汗的那颗苍髯老首登上汗位的! 还有当初的诸王子,他们可是你真正的血脉至亲啊!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说,也不想说。 他要的只是左贤王死!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左贤王主动找死,这个机会他当不想放过。 所以他赶忙重重叩首道。 “陛下!臣这话千真万确,陛下求证一番便知真假!” 这话说完,他便闭口不言。 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余下的,只需要可汗自己裁决即可。 这一刻,整个王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始毕可汗高坐王座之上,刚刚还遍布面上的黑色魔纹渐渐褪去。 甚至就连那双墨色的瞳孔,也重新变得清澈。 如此平静的反应,却是让在场所有人微微一愣。 半晌之后,始毕终于幽幽开口道。 “呼若邪,有人说你勾连圣山,似乎想要背叛于朕,这事你怎么看?” 雄浑的霸道声音,于大殿中回响。 下一刻,左贤王呼若邪的身影,一个踉跄出现在了这大殿上。 显然是被始毕可汗直接从自己的王殿摄拿过来的。 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惊慌与畏惧后,左贤王赶忙跪地叩首。 “陛下,冤枉!” 始毕眼神戏谑。 “冤枉?这么说……你没派人去圣山?” 左贤王再叩首。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承认了。 “不,呼若邪不敢欺瞒陛下,此事确有。” 这话说完,有亲近左贤王的贵种,眼神急切。 心中暗道,‘左贤王糊涂啊!’ 如今的圣山在王廷就是一个禁忌,旁人躲还来不及,你怎么敢上杆子凑上去? 而刚刚举告左贤王的那人,却是面上一喜。 ‘承认了?承认就好啊!那就去死吧!’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可谁让去年这左贤王坐镇龙城时,坑死了他那么多族人呢? 这近一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恨不得这左贤王去死。 如今算是总算让他寻到机会了。 只是还没等他出言彻底锤死左贤王时,左贤王已经期期艾艾道。 “陛下容禀!臣也是为了陛下啊!” 这话出口,不但满殿王廷贵种皆是一愣,就连始毕脸上也闪过一抹错愕。 “为朕?” 左贤王点头,恳切道。 “是的!” “虽臣自认才智、天分、眼光、谋略,样样皆不如陛下!” “但臣与陛下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自幼臣就一直追随陛下左右,一心只想辅助陛下成就大业!” 说着,左贤王神色忽然激昂起来。 “此次南下在即!呼若邪虽然驽钝,可也知道此战关乎我族兴衰!不可出半分差错!” “所以臣便以思念爱女为名,遣人前往圣山,只是想替陛下试探大巫那老不死的态度,想为陛下分忧!” “陛下!臣绝无二心啊!” 看着冲王座重重叩首的呼若邪,始毕可汗神色玩味,看不出喜怒。 半晌之后,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你这个废物,倒是长进了些。” “最起码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始毕:南下!南下! 老可汗生子二十七。 与始毕一母同胞的,唯有如今的左贤王呼若邪一人。 这也是他能顺利活到今日的根本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他够听话,够恭顺……也足够废物。 不过废物,却不代表蠢。 最起码能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就很好。 这样才不会蠢到逼得自己不得不杀了他。 虽然当初自己曾坐在父汗的汗位上,踩着父汗的脑袋,告诉他。 ‘呼若邪,你要变得有用,因为没有用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可实际上,这话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说是留着当个时常能逗弄一番的玩物也好。 又或是还惦念那点可笑的血脉亲情也罢。 人活着,总要有一点念想不是? 自己这一路走来,弑父杀子,屠尽所有血脉兄弟,这在常人看来已经是几近疯魔。 无情到了极点。 可对于这個一母同胞的幼弟,始毕却是总忍不住给予他一点旁人这辈子也求不来的宽容。 就像是去年自己将整个草原后方丢给他。 他却让区区三百残军败卒纵横肆虐,甚至还一把火烧了龙城。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愤怒之下,肯定会杀了他泄愤。 可自己却只是抽了他一顿鞭子,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还有此刻,他甚至懒得去管他派人去圣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既然他说了是替朕去试探一番大巫那老不死的态度,那便是吧。 朕姑且信了又如何? 难不成他还真胆子勾结圣山那老不死,跟自己杀了父汗一样,杀了朕这个兄长? 呵呵—— 不是始毕瞧不起他呼若邪,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胆子,他始毕倒是要高看他这个废物幼弟一眼了。 ‘他不敢的,也做不到。’ 始毕心中嗤笑。 这般认知,除了出于对呼若邪这个废物幼弟的知根知底外,还有对大巫那老不死的了解。 那老不死连朕这样的人物都看不上,觉得自己成不了势,又怎么会看上这个废物? 想到这里,始毕还想再笑,可终究却是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忽然回忆起去年王撵之上,那老不死给自己的一巴掌。 然后在自己大军即将彻底围杀镇辽军的关键时候,毫无征兆地斩断了与乌丸一族的联系。 不但让自己入主幽州,虎视天下的梦想,一夜之间化作了泡影。 更让自己不得不彻底倒向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孽龙! 思绪转到这里,始毕可汗身上墨色气息一阵滚动,面上魔纹再生。 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见始毕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瞬便戾气横生。 此时的王殿之上,包括左贤王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心中惊恐连连。 蝼蚁与神明居,结果就是这样。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静,都能让蝼蚁身死。 曾经还只是七境真仙的始毕可汗虽然可怕,但从未像今日这般难以捉摸。 而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不过就在所有人心中惊惶不安的时候,那一片聚拢在王座之上的墨色云雾中,忽然传来了始毕可汗低沉的声音。 “今日就这样吧,先退朝。” 话音落下。 一众王廷贵种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退下。 这期间,刚刚告举左贤王的那人明显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可最终还是被身边人拖着离开了王殿。 “左贤王,我会盯着你!” 从左贤王身边路过时,那人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声。 左贤王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争锋相对道。 “今日的事情,本王记住了。” 越是心虚,有些事情就越是不能软弱。 反之,这个时候软弱不敢应对,岂不证明了自己的心虚? 似左贤王这种习惯了伪装的人,在什么情况下,该做出什么反应,早已成为了本能。 这点小场面,又怎么可能轻易动摇他的心智? 就这样,一场在不少人心中,本该掀起腥风血雨的变故,竟就这么来去匆匆的结束了。 神色平静地大步出了可汗王殿,左贤王脚步微顿,缓缓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巍峨大殿。 饶是他对自己这位冷酷无情、近乎疯魔的兄长充满了恨意与恐惧,可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 正是有了这位兄长,乌丸一族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没有他,乌丸一族也只是一个蜗居在草原某个角落,于众多部族间艰难求生的小部族罢了。 是他,一步一叩首,在圣山风雪中生生跪出了乌丸一族的强大。 同样也是他,忍受着雍人高高在上的嘲讽与羞辱,用从雍人那里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塑造了如今的乌丸王廷。 其中的艰辛、苦楚,就算他不说,身为如今乌丸左贤王的呼若邪也能感知到。 有这样一位兄长,他呼若邪本该爱他、敬他、崇敬于他。 可是他做不到…… 他害怕他、畏惧他,甚至恨他! 那一日,看着他坐在父汗汗位上,踩着父汗头颅的惊恐。 那一次次,被指着鼻子怒骂‘废物、蠢货、没用的垃圾’的羞恼与愤怒。 那一次次,金鞭抽打在身上的剧烈疼痛。 时时刻刻都在告诉他,当初那个站在他面前,挥刀替他赶走群狼的兄长,那个在姆妈面前笑着大声说‘伊稚邪会替阿妈永远保护弟弟’的兄长,那个…… 他已经疯了! 而他呼若邪……如今也疯了! 是他逼的! ‘所以……别怪我,阿兄!’ 心中念头闪过,乌丸左贤王、始毕可汗的唯一至亲,呼若邪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是在他身后的可汗王殿上,浑身被笼罩在墨色云雾中的始毕可汗,嗤笑一声。 “这废物是在……怜悯、可怜朕?” 怜悯一尊八境天人? 还是怜悯这万里幽北草原诸多部族的共主? 亦或是怜悯他这个弑父杀子、屠尽血脉兄弟的好兄长? 始毕可汗感觉有些好笑。 “当真是愚不可及!” 墨色的云雾笼罩中。 始毕可汗轻抚着王座上栩栩如生的黑色鎏金龙首,望着圣山的方向。 老实说,就算没有今日这出事情的提醒,他也从未忽视过圣山,更不会当那个窝在圣山两千余载的老不死不存在。 ‘但愿老师你能继续‘谨慎’下去吧,否则……’ 始毕可汗面上浮起一阵冰冷的笑意。 否则的话,撇开弑父杀子,屠灭兄弟外,他不在乎再加上一个欺师灭祖、踏平师门! 九境绝巅? 只要这一仗死的人足够多,再有龙族暗中出手,想来足够他送自己那个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似乎感受到始毕可汗的情绪变化。 正于始毕手间把玩的鎏金龙首,蓦然动了。 原本金属质感尽去。 龙目灵动,龙鬃飞舞,甚至就连冰冷龙鳞的轻微颤抖,都清晰可见。 “伊稚邪,本座可不是你的宠物。” 冰冷的语调于虚空中响起。 逐渐膨胀的龙身,随之从王座上蜿蜒腾空。 迎上那双冷冽的龙目,始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初的大雍太祖能在神都镐京以锁龙井布下大阵,化赤龙之气为皇道龙气,尽归己用。 他却是不觉得自己比之那大雍太祖差了。 更何况他比那大雍太祖更疯,那大雍太祖还求那姬氏世世代代,坐享天下。 他却只求一世辉煌! 只求那世人向他叩首跪拜的一瞬! 故而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真正肆无忌惮的资本! 宠物? 一条被龙族那些老不死抛出来探路的孽龙罢了,你当你不是吗? 又或者说,真当朕稀罕? 似乎是看出了始毕平静神色下掩藏的不屑,龙首巨目中闪过一抹恼怒。 “伊稚邪!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始毕闻言,手指在失了浮雕的王座扶手上轻轻叩动着,摇头笑道。 “没有朕,你们想要的一切,也拿不到。” “你们给了朕现在,朕回报你们未来。” “何必故作施舍,惹人发笑?” 听到始毕这话,龙首越发恼怒。 祂讨厌这些人类蝼蚁! 明明是弱势一方,可偏偏总喜欢摆出一副‘是你在求我’的态度。 当真是不知所谓! 黑色龙首想要发作,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时至如今,眼前的这个人类已经不是祂能肆意拿捏的了。 八境天人! 虽然只是一个取巧、速成的瑕疵品,可除开孱弱的神魂,一身天人法力、法域,却是半点也不做假的。 这样的存在,就算是换到族中也算是中流砥柱了。 现在的祂,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面对这个既心酸又无奈的现实,黑色龙首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不甘与愤懑。 随后瞥了一眼始毕身上那身黑色衮金龙袍,嘲讽嗤笑道。 “这就穿上了?不怕德不配位,反遭其殃?” 你看,世上生灵终究都是欺软怕硬的。 就算是龙族这等传说中的生灵,也是如此。 现在的祂,也就只敢拿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事了。 这样算来,那十万贱民的牺牲,倒也算值了。 始毕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顺势按在了腰间的黄金腰刀上。 “朕的德,不在衣襟,只在掌中弯刀。” “怎么?你要问一问朕的‘德行’?” 话音落下。 虚空中那颗巨大龙首上,不禁现出一抹人性化的震惊与退缩。 “你敢对本座出手?” “为何不敢?” 不说‘有何不敢’,只问‘为何不敢’? 意思却是大不相同。 黑色龙首惊怒非常。 “你就不怕……” 始毕嗤笑打断,“怕杀了你,你龙族弃了朕?甚至怒而杀朕?” 说着,始毕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祂。 “那岂不是意味着你们龙族这一年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嗯,不是只有韩某人才懂什么叫‘沉默成本’。 始毕显然也很懂。 “你说,你与你们龙族的谋划,二者孰重?” 黑色龙首上微微颤动的龙鳞,一阵僵硬。 始毕再次笑了。 “看来你也知道,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重要。” 半晌,黑色龙首怒道。 “你真是一个疯子!” 始毕咧嘴,点头承认道。 “若不是如此,朕岂会与虎谋皮?” 始毕这一声‘与虎谋皮’,无异于直接扯开了二者最后的遮羞布。 的确。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跟他们北海龙族合作?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主动掀起草原大乱,将数十万子民化作祭品?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可能以区区草原一隅之地,不知死活地想要主宰整个天下? 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敢如此! 而他们北海龙族当初看中他的,不就是这个? 黑色龙首一时语塞,半晌无言。 好一阵沉默过后,终于忍不住说起了正事。 “这次南下,你有几分把握?” “把握?” 始毕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似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黑色龙首努力压制怒气。 “你可知道一旦此次南下失利,你、乃至整个乌丸部会面临什么?” 以乌丸部这点家底,去年一战消耗了一些。 后来被当成祭品自相残杀,又消耗了一些。 要是今年这次南下失利,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至此一蹶不振。 所以乌丸部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同样,这就意味着他们北海龙族所有的投入和谋划,全都成为泡影。 到时候老不死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就连祂也预料不到。 听着黑色龙首这番不无威胁的话语,始毕淡然一笑。 “知道朕为什么不重建龙城吗?” “因为朕这次南下,就从来没想过再回来。” 胜,幽州则是他始毕和乌丸部的新王廷! 败? 唯死而已! 想来有数十万乌丸铁骑为自己这个可汗陪葬,此去幽冥,也不甚寂寥! 听着始毕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般癫狂的话语。 黑色龙首差点没忍住,再骂他一声疯子。 可目光瞥见始毕那双墨瞳中蕴含的决绝与汹涌战意,祂却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你若为我北海龙族,当为一世天骄!” 始毕不屑地撇了撇嘴。 谁他妈愿意跟你一起当爬虫? 朕虽然癫,但不傻。 真要是你们龙族强大到不可一世,又为何无数来只敢窝在四海不敢踏足神州一步? 非不想,乃惧也! 懒得与这些不知所谓的爬虫争辩这些,始毕目光越过黑龙,坐北朝南,遥望那片自己年轻时只能仰望、膜拜的土地。 ‘南下!南下!’ 他等着这一天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一天都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只要一战敲碎镇辽军那个乌龟壳、硬骨头,不但整个幽州能够尽入囊中。 余下并、兖等北地数州也是一马平川,任由他麾下数十万铁骑纵横驰骋! ‘近了……离朕日思夜想的一切,近了!’ 始毕脑海中念头疯狂滋生。 一双墨色的双瞳,尽是无尽的癫狂与野心。 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雍人贵种,全都踩在脚下! 让他们知道当初的小蛮奴,不可欺辱! 告诉他们,‘朕身上不脏,也不臭!’ 感受到始毕身上汹涌、沸腾的情绪与意志,悬于王殿虚空的黑色龙首忽然发现此刻的一切言语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所以只是怔怔看了始毕一阵,便直接问道。 “你准备何日出兵?” 始毕咧嘴。 “三日!三日之后,尽起大兵!南下攻雍!” 不是攻辽! 因为在始毕眼中,无论是镇辽军、镇辽城,还是整个偌大的幽州,都只是起点! 他要的是整个大雍! 他要做人皇!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是否英雄,今冬再论! 时间这东西总是需要参照物的。 就像是你看着城外那片旷野上的草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便知道这一转眼间,竟是一年已经过了大半。 ‘已经是十月了啊……’ 正在城头上工的韩家三郎,心中感慨一声。 回想这一年来,从刚开始得知自家被划归那位冠军侯门下食邑户口时的抗拒与愤怒。 到后来被将军府强行压着北上的恐惧与惊慌。 再到现在竟然不知不觉在这冠军城度过了十个月头。 韩三郎恍惚间,竟有种宛如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三郎,想什么呢?” 似乎是觉察到韩三郎在发呆,旁边的一名老丈在他肩膀上轻轻推攮了下。 韩三郎呼出一口氤氲白气,总算回过神。 冲老丈呵呵一笑,韩三郎瓮声瓮气道。 “想咱老家呢。” 听到韩三郎这话,老丈嗤笑一声。 “想家?这里不就是咱的家?” 这话说完,无意中听到他们俩说话的另一个精瘦汉子,也是笑道。 “是啊,老家有啥好想的?” “守着那几十亩薄田,别说是家里老娘了,就连婆娘、孩子都喂不饱。” “还有咱家那三两间破屋子,但凡刮风下雨,不是外面刮大风家里刮小风,就是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 “等到雪天,更是遭罪!老子就怕哪天屋顶压塌了,给咱一家老小给活埋了。” “现在好啊!老子这一家老小,不但有屋子住,还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那精瘦汉子说着,表情不禁有些唏嘘。 “所以啊,现在谁要是让老子回那個什么劳子老家,老子就跟谁急!” 人都是现实的。 虽说雍人自古重土难迁,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愿意远离家乡。 但凡事就怕对比。 过惯了苦日子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只要好日子过上几天,再回去过苦日子,谁又会肯?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知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只知道今时今日的日子,比之过去要强上太多太多了。 也只知道只要跟着那位冠军侯、做他的子民,就会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这就足够了。 听到精瘦汉子这话,一旁的老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陈大这话倒是说到老汉心坎里了。” 说着,老丈不无唏嘘道。 “想当初,将军府让老汉北上的时候,老汉还一万个不肯,现在老汉心里倒是只有庆幸了。” “不然哪过得上如今这好日子?” “说到底,咱们还都得感谢咱们的侯爷啊!” 初来冠军城时,他们心中惶惶不安。 是侯爷城门立信,安了他们的心。 入城之后,他们衣食无着。 是侯爷遣人建坊分屋、开仓放粮,使他们不但得以安身立命,更比以前过得更好。 如今近一年过去。 侯爷不但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盘剥的举动,甚至就连城中但凡有武者犯禁,侯爷也是偏向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这边,对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武者,施加严惩! 诸般种种,细数不尽。 要说感激,又岂只是老汉一人? 身边的精瘦汉子陈大如此,城头上其他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天生狼心狗肺,谁又会真的分不清好歹? 韩三郎自然也是感激的。 只是在这份感激,随着他越过城头望向北边那一望无垠的草原,渐渐被心中升起的恐惧与害怕淡化。 他跟陈大他们不同,早年他曾读过一点书。 虽然迫于天分所限,没能有什么成就,更谈不上踏入修行之道了。 可终究还是会想得多一些。 陈大他们会因为眼前安逸、富足的生活,忘乎所有。 他却不会。 就像他清楚的知道他们如今所住的屋舍是怎么来的。 那是前一批像他们这样的城中百姓,全都死绝后留下来。 他同样清楚这近一年来,为什么整个冠军城不种地、不养牲口,却从来不缺吃食。 因为他们食的是军粮! 是靠着整个幽州源源不断地供应,才有了他们这十万百姓、数万大军的衣食无忧。 而军粮,又岂是这么好食的? 回头那数万大军可以拿自己的命、拿蛮族的命、拿军功去还! 而他们呢? 他们拿什么还? 单靠如今日日修缮城墙,帮城中那些大族商户打打杂,做些跑腿、加工的简单活计,这就能还了? 不够的! 看着身边陈大等人的一脸满足,韩三郎无奈苦笑。 这世上有种痛苦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 此时的韩三郎就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随着天气渐冷,也越来越强烈。 ‘十月了啊!’ 韩三郎心中轻叹。 去年这个时候,那些如狼似虎的蛮族铁骑已经攻破了脚下的这座城。 几乎一夜间,屠灭了当时城中的所有人。 要是今年再来,而那位冠军侯又抵挡不住的话,眼下所有的一切安逸与富足,都会化作泡影。 而他们会跟这城中屋舍原先的主人一样。 成为祭品! 意识到这一点,韩三郎越发‘想家’。 不是所谓的思念故土。 而是害怕、恐惧。 而眼看着韩三郎不说话,一副木讷呆傻的样子。 精瘦汉子陈大顺手给了他一下子,笑骂道。 “瞧你个嚢货样子!整日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亏得你还跟咱们侯爷同姓!” 此时,正值放工休息。 一旁闲得无聊的几人听到这话,不禁凑上前来。 “陈大,你还别说,没准儿三郎还真是咱们侯爷的同族本家呢。” 另一人闻言,立马也来了兴趣,冲着韩三郎道。 “没错!三郎,这事儿可说不准,要不你回去让你爹娘翻翻族谱?” “要是真能咱侯爷攀上关系,你小子可就发达了啊!” 听到众人这话,还没等韩三郎接话,陈大已经哈哈笑道。 “你们可得了吧!咱们侯爷是何等英雄人物?又岂是三郎这嚢货能高攀的?” 其实陈大倒也不是真的刻意贬低韩三郎。 只是一来那位冠军侯在他心中实在太过高不可攀。 二来他也怕三郎这小子在这些混球的鼓动下,脑子一热,真做出什么蠢事来。 只是他这话落在韩三郎耳中,却是有些刺耳了。 ‘高攀?焉不知那位冠军侯在一年之前,不也只是军中区区一小卒尔!’ 韩三郎心中不忿。 心中压抑许久的话,顿时脱口而出。 “是否英雄人物,还等过完今冬再说!” 度得过今冬,这位冠军侯的威名,自然更上一层楼。 度不过,也只不过为这当今天下凭添一笑柄尔! 他韩三早年不爱诗书,唯爱读史书。 纵观历史长河,要说年少成名、青云之上的天骄之辈,却也不在少数。 可真正能一以贯之、长盛不衰的,却是凤毛麟角! 只是韩三郎这话是说得倒是痛快了,可说完就立马后悔了。 入目可及,所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其中一向跟他交好的老丈跟陈大,更是忍不住恨声道。 “三郎,你胡言乱语什么!” “是啊!你……你莫不是犯了魇症?” 在这冠军城,撇开那位侯爷的赫赫声望不说。 他们这些人占的是那位侯爷的食邑户口,算是那位侯爷的子民。 此时这韩三郎以草民之身说出这话,无异于谤君! 要是传出去,怕是不死也要脱上几层皮。 很显然,这个道理不但陈大两人懂,一旁刚刚与他们说笑的几人也懂。 此刻的他们,不着痕迹地与韩三郎拉开了距离,脸上原先挂着的笑容,也变得寡淡。 韩三郎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张了张嘴,刚想强行解释上两句,以免这些家伙跑过去‘告密’。 可就在这时,却听耳畔传来一声饶有兴趣地轻笑。 “说得不错,你怕什么?” 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声音,韩三郎明显被吓了一跳。 脸色有些发白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在几名黑甲将士的簇拥上走上城头。 一瞬间,韩三郎本就发白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不认得那面容俊秀的锦衣男子,但他见过那锦衣男子身后的其中一人。 五千城防营的统将,姜虎! 韩三郎自认聪慧,脑筋自然也动得极快。 几乎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脚下这位边地重镇的主人,定北将军、当朝冠军侯。 而这位冠军侯如今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身份,甲子第一仙! 意识到这一点,韩三郎扑通一声跪地叩首。 “草民韩三口不择言,冒犯侯爷,万死万死!只求侯爷放过韩三家中老父老母……” 这话说完,韩三郎额间汗如雨下、目光哀切。 这就是草民的悲哀。 命贱如草,一言可丧之。 就像是此刻,韩三郎这话说完,就连与他交好的陈大两人也只是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冒犯主君,唯死而已,这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还是被主君当场抓包。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在用怜悯、戏谑的眼神,看着韩三郎时,却听一声轻叹幽幽传来。 “行了,别动不动就求死。” 说着,众人震惊地看着那位从来只存在于他们口口相传中的‘侯爷’,竟然亲自走上前去将韩三郎扶起。 “本侯不是说了吗?你说得很对。” “是不是英雄,还得等过了今冬再论。” 从地上起身的韩三郎,脑子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顿时膝下一软,差点再次跪倒在地。 韩绍见状,顺势用法力托了他一把,然后失笑道。 “有些见识,就是胆子小了点。” 不得不说,韩某人的评价,向来是一针见血。 这韩三郎确实胆子不大。 否则也不会望着城外的草原,日日胆战心惊。 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韩绍温和笑道。 “你也姓韩?” 韩三郎讷讷点头。 韩绍打量了他一阵,开玩笑道。 “看起来比本侯年长几岁,若真是与本侯同族,本侯倒是免不了要称你一声族兄了。” 这话说完,一旁原本还在看戏的几人,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 “侯爷恕罪!” 只是这一次韩绍却是懒得去一个个地扶了。 随手一挥,便让他们站起了身。 “叔父可知,我这一脉可有遗珠在外?” 据韩绍所知,如今这大雍并没有姓韩的大姓、大族存在。 不过既然他已经起势,天下韩姓,自然以他为尊。 他韩某人的这一脉,也自然是主脉。 只是这也是他的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倒是亦步亦趋跟在韩绍身后的姜虎闻言,似乎认真思索了下,随后才迟疑道。 “当初大兄走得……太早,有些事情他只跟婉娘的父亲说过,末将倒是所知不多。” “不过韩家族谱尚在末将家中,回头末将得空,帮侯爷查探一番便是。” 当初韩父亡于战阵时,韩绍年纪还小。 有些重要的东西,为了避免意外,所以一直都由姜虎在保管。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摇头道。 “不急,以后再说。” 说完,重新将目光望向一旁惊魂未定的韩三郎,神色玩味道。 “你也是儒门子弟?” 听到韩绍这话,韩三郎老脸一红,满是羞燥。 “回侯……侯爷,三郎不敢。” “只是稍稍读过些许古籍,认得几个字而已。” 他连入道的门槛都没摸到,哪敢自称儒门子弟啊! 韩绍闻言,不禁笑了。 “如此这般,倒是与本侯有些类似。” “皆是朽木不可雕也。” 只是这话,韩绍可以自嘲。 旁人别说是应和了,就算是想笑也只能憋着。 就连姜虎也是忍不住别开脸去,生怕露出什么异样。 没有比他更懂他们这位侯爷了。 成势之前,学文,文不成。 学武,武不就。 可以说是除了一张脸,整个一无是处。 见场面有些尴尬,韩绍也有些无趣,索性对那韩三郎鼓励道。 “不过也不用丧气。” “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或许只是没到时候,就像本侯……” 韩绍本想拿自己举例子,可一想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挂壁,与常人压根没有可比性。 只能强行闭嘴了。 毕竟如今的他地位不一样了,有些话说出来,要是日后被打脸,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话音一顿,便转而道。 “你觉得今冬一战,本侯可有胜算?”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幽州从来不是寸草不生!(改个章节名!) 随着韩绍的话音落下,此刻冠军城的城头上一片寂静。 甚至就连呼吸下意识都压抑了几分。 只余北边草原而来的冷冽寒风,将城头的大旗吹得喇喇作响。 陪同韩绍一路踏上城头的姜虎、李靖等人,不禁用讶异的眼神望着韩绍。 显然有些不理解,侯爷为什么会将这个问题抛给韩三郎这样的普通百姓。 韩绍也不解释,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韩三郎,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或许是韩绍的仁善亲和,让那韩三郎放下了几分小心与胆怯。 此时的韩三郎面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人色,只是神情依旧木讷,甚至显得有些呆傻。 一旁的陈大和老丈二人见状,顿时有些急切。 ‘你这嚢货!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肯定是必胜啊!’ 这个时候要是给出一個否定的答案,可就不是傻子吗? 万一被按上一个‘战前动摇军心的’罪名,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心扯了下韩三郎的衣角,陈大催促道。 “三郎!愣着干什么,侯爷问你话呢!” 说着,还不忘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千万不要乱说话。 韩三郎抬眼对陈大忧虑、担心的目光,心中一暖。 他懂陈大的意思,也明白陈大的关心。 更是知道此刻怎么回话,才能避免给自己招祸。 可在经历过刚刚一开始的慌乱过后,看似木讷呆傻的他,心思却是活络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看似寻常的问话,对自己而言或许是一个此生难寻的机会。 一旦抓住,不说此生荣华富贵,至少也能让自己稍稍改变一下命运。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当个普通草民,一辈子庸庸碌碌,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整日忧虑草原蛮族南下,却无能为力的憋屈。 韩三郎索性将心一横,直接道。 “侯爷!草民无知,不敢妄言战场胜败!” 这话说完,一旁的陈大真是恨不得锤死这个嚢货、蠢材! 侯爷问你话,你回上两句好话会死啊! 万一惹得侯爷不快,你担得起吗? 而就在陈大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韩三郎的时候,却见这厮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叩首。 “草民只知道这近一年来,侯爷给我吃食、与我住处!如此大恩,实难相报!” “所以草民斗胆,只求侯爷能给草民一个报恩的机会!” “若蛮族南下,还请侯爷赐下刀兵,草民愿以此草芥性命,为侯爷守城!以报侯爷厚恩!” 听到韩三郎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刚刚还恨铁不成钢的陈大和老丈目瞪口呆。 而韩绍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同姓之人。 没有去继续追问所谓胜败之说。 毕竟他本就没打算从这厮口中听到什么惊人之语。 只是一个有些微薄修为的普通百姓罢了,就算生来聪颖,有些想法、猜测比之常人多一些。 可最终也会迫于眼界、信息,所知极为有限。 就像他能猜到今冬必有大战,却不知道蛮族可汗实际上已经破境天人,更不知道这一次南下的蛮族大军实力会远超往昔。 没有如此多的信息做参考,又凭什么做出所谓胜败的结论? 之所以有这么一问,说出来其实有些难以启齿。 那就是他韩某人有些紧张了…… 前世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说什么‘考场如战场’。 当时韩绍的感受并不深。 毕竟对于前世的他来说,考不好也没什么关系。 不会挨打,零用钱也不会少上半分,更不会因此送命。 可现在韩绍将这话反过来品味了一番,却是有了别样的感受。 战场如考场。 有时候哪怕准备得再充分,在即将踏足考场的前一刻,心中也会有些许忐忑、乃至于不安。 因为这场‘考试’,真的会送命。 送他的命。 也送麾下数万忠勇儿郎的命。 捎带还有这城中十万百姓的命。 时至如今,他韩某人再也不是曾经初临此界,赤条条了无牵挂的战场孤狼了。 有了牵挂,有了恒产。 自然就光棍不起来了。 甚至如果现在再让他亲率三百残军败卒,重新复刻去年的那一战,他也做不到了。 冒险、豪赌,只是独属于无产者的游戏。 拥有得越多,越怕失去,胆子也就越小。 这一点,就连韩绍也不能免俗。 不过好在韩绍懂得如何去调节、纾解自己的情绪,也掩饰得很好。 所以就连姜虎、李靖等人也没有觉察到韩绍的分毫情绪变化。 “你想从军?” 听到韩绍这话,尽管韩三郎心里已经做好几分准备,还是不免犹豫了半瞬。 只是聪明人之所以能被称为聪明人。 那就是他们总会在无可奈何的处境时,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就像韩三,他恐惧蛮族南下,害怕身死。 可在发现这种事情自己无法避免的时候,自己手握刀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眼神稍稍闪烁,韩三郎便断然道。 “求侯爷成全!” 韩绍闻言,眼神越发玩味。 这一刻,他忽然从这韩三郎身上想到了一个词。 人不可貌相。 看似木讷近乎呆傻,实则精明、聪颖。 最起码这种懂得如何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特性,很多人一辈子也学不会。 至于说具体能力如何,这个就不好说了。 这需要时间的验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念头倏忽闪过,韩绍含笑上前,再次亲自上前将之搀扶而起。 “不错,勇气可嘉!” “只是很可惜,本侯不能答应你。” 这话说完,韩三郎眼神失望不加掩饰。 看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样子,韩绍摇头打断。 然后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些修缮城墙的城中百姓,正色道。 “还记得当初你们入城时,本侯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一众百姓闻言,神色一震。 记得! 如何记不得? 那一日,他们在城下,侯爷站在城上告诉他们。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本侯的子民。”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若有一日,此城遭劫,本侯必先尔等而死!” “此誓,天地鉴之,日月鉴之,尔等亦鉴之!”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一声承诺,可谓是振聋发聩。 几乎是一瞬间,便安定了他们初来乍到惶惶不安的内心。 如今韩绍当着他们的面,再次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沉声道。 “你们信本侯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整个城头上便传来了一片应和之声。 “信!” “侯爷乃信人也!我等自然相信侯爷!” 其中陈大更是高声叫嚷道。 “不错!若非侯爷,咱们哪来如今的好日子!” “谁要是不信,我陈大第一个不放过他!” 这近一年来,韩绍的诸多‘养民’举动,终究还是起了作用的。 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讲,韩绍其实从来没有真的白给他们任何东西。 分给他们的屋舍,只是临时的。 后续还需要他们自己逐年付出一些钱财赎买,才能真正属于他们。 而且价钱不低。 甚至就连所谓赐下的衣食,也是他们自己辛勤劳动所应得的报酬而已。 只是凡事就怕对比。 在这个比烂的世道,与其他地方武者动辄犯禁杀人、大族鱼肉乡野、官府横征暴敛相比,他韩某人这座一切只为战争服务的冠军城,竟显然恍若世外桃源了。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充满了黑色幽默。 上位者有时候只需要愿意付出一点点善意,落到下面便能收获一片赞誉与崇敬。 一呼百应不说,有些甚至愿意为之去死。 韩绍收起心中的唏嘘,转而再次望向身前的韩三郎。 “知道本侯为什么拒绝你么?” 韩三郎不解。 韩绍温和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因为还没轮得到了你们。” “在本侯和麾下将士尚未死绝之前,尚不需要你们这些普通百姓自己提起刀兵保护自己。” “那样的话,既是本侯的耻辱,也是本侯麾下将士的耻辱!” “而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本侯,也相信本侯麾下的将士!” 迎着韩绍那双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眸,韩三郎顿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侯爷面前无所遁形。 心中慌乱之下,不免有些羞燥。 而这时,韩绍却是已经不再看他,也不再看四周那些普通百姓。 而是转而将目光望向了另一边姜虎麾下的城防营将士。 城防营是由当初韩绍裁撤的烽堡守卒组建而成。 要说陌生,他们是韩绍麾下诸军对韩绍最陌生的。 既没有跟着韩绍横扫草原的辉煌经历,也没有在曾经的定北城下,见识过韩绍于数十万蛮族大军中纵横驰骋的绝世风采。 甚至就连当初韩绍带着诸军将士于城门立信时,他们也不是参与者。 可这又怎么样? 别忘了,前些时日,蛮族五万大军兵临城下,他们城防营同样也是没有孬种! 三千镇辽重甲在前,他们在后,半步不退! 所以此时在面对韩绍的目光时,他们并没有半点怯弱与心虚。 韩绍冲他们满意地笑了笑。 “你们觉得本侯刚那话,说得可有道理?” 众将士闻言,轰然应声。 “侯爷之言,自有道理!” “我辈武人身披甲胄,若不能守疆卫土、护佑百姓,此我辈武人之耻!” 韩绍点头。 然后在姜虎等人的簇拥上,越过一众将士、百姓,走到城垛之前,遥望着远处在寒风中枯黄的辽阔草原。 半晌之后,忽然幽幽道。 “大雍天下两京二十八州!唯我幽州地处最北!也最是苦寒!” “世人皆以为我幽州毗邻蛮荒、土地贫瘠!”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可下一刻,声音却是陡然高亢。 “可本侯却不这么看!” “在本侯看来,我幽州的大地从来都不是寸草不生!”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姜虎、李靖等军将看着韩绍,没有急于说话。 往后的将士、百姓,同样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待韩绍的答案。 而韩绍显然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随后便直接道。 “十三年前!本侯亡父殁于战阵!只余一片残甲被我叔父带回家中!” 见韩绍突然提到这个,身后的姜虎先是一愣。 随后思绪翻飞,仿佛一念间便回到了那场自己从来不愿意回忆的战争。 战马嘶鸣、袍泽呐喊。 最终自己是回来了,可自己的亲生兄长和那位不亚于亲生兄长的韩家大兄,却为了护着自己回不来了。 三骑去,一骑归。 直到今日,姜虎依旧忘不了当初还是稚童的韩绍,看向自己的眼神。 北风正烈,姜虎红了眼眶。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道。 “一年前!那场大战本侯袍泽尸骨葬于战阵者,更是不知凡几!” 话音未落。 身后的李靖等人紧抿嘴唇,垂眼不语。 “所以!在本侯眼中!我幽州的大地从来都不贫瘠!也从来都不是寸草不生!因为这片土地从古至今都有血肉在灌溉!” “而如今,本侯愿踏着先辈的足迹!用我们的血肉继续灌溉这片土地!” “为我们的子孙后辈拓万世之太平!且至死方休!” 韩绍这番完整的话说完,随即霍然转身,目光直视城头上一众将士,以及随行陪同的李靖、赵牧等军将。 “你们可愿?” 短短四字,伴随着七境真仙的法力,滚滚如潮。 原本一路寂静无声的李靖等人,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单膝跪地抱拳拱手。 “愿随侯爷!为我们的子孙后辈拓万世之太平!至死方休!” 下一刻,守备城头的城防营将士,同样单膝跪倒。 “愿随侯爷!为我们的子孙后辈拓万世之太平!至死方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城头上那些百姓虽然知道,侯爷这话是跟那些披甲将士说的。 可不知怎的,一想到侯爷那句‘我幽州的大地从来都不贫瘠!也从来都不是寸草不生!因为这片土地从古至今都有血肉在灌溉!’ 所有人只感觉自己的胸腔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就连向来胆小怯弱的韩三郎也是如此。 转瞬间,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声应和。 “愿随侯爷!为我们的子孙后辈拓万世之太平!至死方休!” 而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连绵不绝。 一瞬间,巨大的声浪近乎席卷了整个冠军城。 引得所有人全都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城头的方向。 其中就包括那些已经得到某些消息的大族中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年那次一样提前溜之大吉的他们,有些惊讶地望向城头的方向。 “咱们那位侯爷……又在搞什么鬼?”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让这冠军城,换个主人! 对于那位冠军侯,城中这些大族、宗门势力大抵上是喜欢不起来的。 那些年初冤死在城中的族人、弟子就不说了。 至少在明面上,他们是死在蛮族手上的。 有些事情就算心中憋气,为了冠军城这条与草原贸易的重要交通线,大家捏着鼻子忍忍,也就认了。 可这近一年来,那位冠军侯的某些作为却还是刷新了他们的某些认知。 就拿与草原的贸易来说,那一列长长的禁运清单,足以将各家势力往年的利润总和斩去六七成! 不答应? 行! 那你就滚吧! 冠军城也不缺你这点贸易赋税。 关于这事,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联手向对方发难。 可没想到这厮反手就来了一句,‘所有被剔除在外的势力,遗留下的贸易份额,全部由剩下各家分润,侯府不沾染分毫’! 这样一来,原本还万众一心,想要逼迫对方让步的势力联盟,顿时土崩瓦解。 最后不但事情没办成,各家在背后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让那厮看了老大一番笑话。 至于说偷偷饶过冠军侯府运送禁物? 这事自然也不是没人搞过。 可他们终究还是低估那个名为六扇门的不知名衙门。 最后呢? 人被杀了,货被扣了,事后还面临一张足以让人肉痛的天价罚单! 反抗? 那不阴不阳的六扇门提督中行固就不说了。 当那三百陷阵重骑手持马槊龙枪,踏着沉重的马蹄发起冲锋的时候,谁能挡住?谁又敢挡? 一般的世家大族跟宗门自然是挡不住,也不敢挡的。 敢挡的,有能力挡的,不说没有。 但代价却是就连他们也承担不起。 原因无它。 因为这背后还有镇辽城的獬豸卫的影子。 而獬豸卫的背后,还站着那位看似没什么存在感的镇辽长史李文静…… 真正的明眼人都清楚。 在幽州,或+许你得罪了镇辽将军公孙度,事情还不算太糟。 可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位笑面虎? 那恭喜你,就算不死,你也要做好脱层皮的准备。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这些盘亘在冠军城的大族、宗门势力,这近一年来在那位冠军侯手中着实是吃了不少亏、挨了不少打。 也清楚地知道了,那厮除了有着武夫的霸道、蛮横之外,其狠辣诡谲的手段同样不缺! 与这样的人相处,说句不好相与都是轻的。 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是各家势力的真正感受。 此时,听得城头传来的喧闹动静,一众聚在一起的各家势力掌权者,自然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又在搞什么鬼?这谁知道呢?” 涿郡陈家那位主事端起茶盏,悠然自得地道。 “咱们管得着么?” 年初他的前任倒是管得宽,这不……转眼就让‘蛮人’给剁了脑袋么? 他也算是看透了,这冠军城不比自家族地所在的涿郡,更不是其他那些可以任由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宗门势力肆意妄为的地方。 在冠军城,要想活得久,活得好。 安安稳稳做生意、本本分分做人,才是正理。 其他就别折腾啦,凡事也别瞎打听。 万一跟之前隔壁王家那个蠢货一样,死得不明不白,那得多冤? 事后家族闹上门来,又怎么样? 最终还不是不了了之? 所以这人呐,不作死,他就不会死。 不怕聪明,就怕故作聪明。 听到涿郡陈家主事这话,同席而坐的不少人深以为然。 是啊,那位冠军侯的事情,他们管得着吗? 之前就不说了,有些事情他们还敢在侯府衙门大声嚷嚷两句。 可自从那位侯爷以弱冠之龄破境登仙,一举成就甲子第一仙后,谁还敢试着去捋捋虎须? 自己丢命不说,万一牵连到家里,那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意识到这一点,席间一众在常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大势力掌权者,全都沉默下来。 气氛一阵沉闷间。 有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咱们……是不是该撤了?” “我感觉这局势像是不太对劲的样子……” 春江水暖鸭先知,秋风未到蝉先觉。 要说对有些事情的感知,没人比他们更敏锐了。 只是与去年不同。 去年那些肮脏下贱的蛮狗,倒还算是讲‘礼’。 大举南下前,还特意遣人知会了他们这些各家势力一声,算是勉强保存了一些体面。 可今年却是有些不对劲起来。 没人知会他们,甚至就连暗示也没有。 除此之外,本该于近期返回的商队,似乎也出了些什么意外,迟迟未归。 听到那人的话,席间众人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有人忍不住迟疑道。 “那些畜生总不能……连我们也敢下手吧?” 区区贱民,屠了也就屠了。 要是连他们这些各家势力也不放过,那就有点不知所谓了。 当真以为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是吃素的? 真要是惹毛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区区乌丸一部,仅凭始毕那条疯狗一尊七境真仙,还真不够他们背后势力一顿揉捏的。 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放任他们不管,除了没真将这些肮脏的下贱胚子放在眼里外,更多的还是准备留着他们拖住公孙度的镇辽城,乃至其背后的辽东公孙罢了。 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那位辽东公孙老祖的养寇自重之类的筹谋,就不细表了。 总之,如今幽州和草原的局势,其实是一群人多年来有意为之的一种势力平衡罢了。 时间长了,很多人便逐渐默认、习惯了这种平衡。 并且很难相信有人会敢于打破这种看似漫长、实则脆弱不堪的平衡。 就像是此刻,听到席间那人迟疑的话语,另外一人不禁蹙眉道。 “不至于吧?对我们下手,始毕那厮有这個胆子?” 话音落下,又是一人不屑道。 “当然不至于!始毕那条疯狗虽然癫了点,但又不傻!” “对我们下手?他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 “去年那一场战事,那疯狗有圣山那老不死在背后支持,尚且不敢。” “如今圣山那老不死已经封山自保,断了与乌丸部的牵连,别说是对我们下手了,就算是南下,我看今冬也是未必!” 不得不说,这人的一番论调,可谓是有理有据。 看上去头头是道,颇有几分道理。 听得席间一众原本颇为忧虑的各家主事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甚至就连最先挑起这个话头的那家主事,也是渐渐放下几分心来。 觉得这事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有点自己吓自己了。 只是此时那涿郡陈家主事却不这么想。 从他如今对冠军侯府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人看问题算得上一句——通透。 行事也颇为谨慎。 这样的人,面对有些足以要命的问题时,自然也就想得多一点。 刚刚那刘家主事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按照常理来说,始毕那条疯狗确实不敢肆意妄为。 可如果……不按常理呢? 比如……始毕那厮突然破境? 又比如……又有某个势力悄然入局呢? 甚至就单纯的说,始毕那条疯狗真的就疯了,不管不顾地就要打破这个平衡与默契呢? 一想到这诸般可能,涿郡陈家主事背后一凉,顿时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而眼看着他脸色不好,一旁的清河丁家主事出言道。 “怎么?陈主事可有什么想法?” 陈主事闻言,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面的浮沫,犹豫了下还是道。 “我倒是觉得钱主事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 “或许咱们是该考虑考虑,撤出冠军城的事情了。” 听到这话,刚刚觉得乌丸部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的刘家主事,面色不忿。 本想出言回怼,可迫于陈主事修为强过他,其背后的涿郡陈家实力也远胜自家,所以只能忍了下来。 倒是另一边的虞阳郑家主事,老不客气道。 “撤?你说撤就撤?哪有这般轻巧?” 当初诸家势力串联,想要跟冠军侯府发难,就是姓陈的这厮第一个背刺。 他早就看这姓陈的不顺眼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旁人怕他、怕涿郡陈氏,他们虞阳郑氏却是不怕。 有他这话打头,自然有人应和。 “郑主事这话不错!怎么可能说撤就撤!” “要是咱们撤了,回头那些蛮狗真南下了还好,要是没南下呢?” “到时候族内该怎么看我们?” 维持一条往来商道,不是简单几个人就能玩得转的。 各式各样的货物、护卫商队的武人、商铺掌柜、执事、小厮,零零总总说起来轻巧。 实则很是繁多。 否则也不可能需要他们这些最少元神境的真人坐镇。 这一撤,纵然能够抛下一部分,可动静依然不小。 回头要是蛮狗南下了,还能用一句提前止损解释。 可要是蛮狗没来,轻则被族人视作胆小如鼠,徒增笑柄,重则连这屁股下还未焐热的主事之位也保不住。 这也是他们这些人中就算已经有人觉察到不对劲,还是迟迟没有动弹的原因所在。 至于留下来帮着守城,抵御蛮狗南下? 抱歉,这个……还真没人想过。 这座冠军城本就那位冠军侯的封地食邑,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他们本就对那位冠军侯怨念颇深了。 就算是平日里彼此相处融洽、关系甚笃,他们也不可能为此豁出去跟那些下贱肮脏的蛮狗拼命。 一旁被两人怼得不轻,陈主事脸色难看。 想要反驳,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正憋得脸色涨红时,却听有家仆从疾步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不好了!” 在场有主事看着那仆从冒冒失失的样子,刚想呵斥,却听那仆从面色惊慌道。 “诸位主事!仆刚刚从城头探得消息,咱们那位冠军侯似乎承认了!” “今冬之时,蛮狗必然南下!” 听到这话,席间一众主事面色顿时一变。 “此言当真?” 仆从不敢隐瞒,赶忙将刚刚从城头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遍。 的确。 那位冠军侯确实没有明确说出‘蛮狗必然南下’的话。 可听话听音,只那一句‘你觉得今冬一战,本侯可有胜算’,便能说明所有了。 一瞬间,席间一众主事面色难看。 蛮狗……真要南下了? 而且这一次,那些肮脏的下贱胚子竟然没有如去年一样知会他们,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些狗东西明显连他们也不想放过! “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有人气急败坏,一掌拍下,直接将身前的桌案拍成了齑粉。 “始毕那条疯狗当真是疯了!” “不错!这些蛮狗当真是不知所谓!愚不可及!” 可骂归骂,对乌丸部那些蛮狗的不屑归不屑。 他们此刻在这份愤怒表象下潜藏着的,更多的还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畏惧。 因为那些蛮狗一旦南下,必是数十万铁骑! 或许以他们这些家族联手的实力,确能抵抗甚至碾压对方。 可那也得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宗门,也得是联手! 单凭他们这些孤悬在外的力量,面对恐怖的蛮狗铁骑,他们挡不住的! 下场只有死!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还用说吗? “撤吧!越快越好!” 动作越快,可以挽回的损失就越多。 到时候回到家族、宗门,或许不但无过,还能有功。 这话说完,席间一众主事接连起身。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匆忙离开的时候,刚刚信誓旦旦说蛮狗应该不会对他们动手,甚至有可能不会南下的刘家主事,却犹自有些不甘心。 目光狐疑地看着那仆从一阵,然后问道。 “城头防备森严,就算是那些修缮城墙的贱民,也有人盯着,你是怎么上去的?” 那奴仆闻言一愣,而后道。 “仆……仆上去送饭……” 这话倒是不似撒谎。 毕竟那些贱民的饭食,有一部分确实是他们各家供应的。 见刘主事问出这话,刚刚准备离开的一众主事中,有人回过味来,试探道。 “刘主事的意思是……这是那位侯爷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刘主事闻言,没有直接回话。 目光幽幽地盯着那仆从一阵后,见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便挥手打发他退下了。 等到席间再无旁人,那刘主事忽然运起元神法力,封住这处厅堂。 然后在众人疑惑、恼怒的眼神中,忽然幽幽开口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或许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听到这话,一众主事有人蹙眉,有人不解。 “什么选择?” 那刘家主事目光扫过众人,然后低垂眼睑压低声音道。 “或许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这冠军城重新换上一个主人?” 一语出,满堂寂静。 …… 第二百七十七章 韩绍此獠,取死有道!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这处冠军城最是奢华的茶肆雅阁之中,气氛沉闷。 席间一众各家主事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定在当场。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不说话,刘主事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躯,讪讪一笑。 “都这么看着刘某做什么?” 他倒是没有后悔刚刚说出的那话,只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罢了。 不过这话说完,倒是打破了几分这席间的无声沉默。 刚刚已经准备离开的几家主事,目光在这刘家主事的身上游离了片刻,转而又望向那些坐在原位,同样没有急着动弹的身影。 眼神探究中夹杂着几分惊疑不定。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状若不屑地斜昵了刘主事一眼。 “刘主事莫不是……喝醉了?” 这话嘲讽意味十足。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素来性急、狂傲的刘主事,此时竟然没有恼怒。 反倒是哈哈笑着回道。 “周主事说笑了,刘某未曾饮酒,何谈醉意?” 今日这一场会面,大家饮的都是茶水。 而茶水自然不能醉人。 “既然未醉,何以说出这等胡话?” 那交县周家主事这话说着,面上的嘲讽之色越发明显。 让这冠军城换上一个主人? 呵,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自己没脑子,想要找死,又何必带上咱们? 听到周主事这话,一旁刚刚与他一同起身的众人,想想也是。 过去这近一年他们拿那位冠军侯没办法,只能在他手底下卑躬屈膝、如履薄冰。 如今对方已然破境登仙,成就一方巨擘。 这个时候再在背后搅风搞雨,可不就是找死么? 于是個个摇头失笑一声,再次准备离去。 而眼看几人这般反应,刘主事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可在目光触及席间上方某道视线后,还是忍住了这份憋屈。 “诸位且慢!” 等到几人脚步一顿,止住身形,刘主事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诸位难道就甘心……以后继续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 “想想过去的定北城……” 想当初这冠军城尚未更名之前,那定北县令哪敢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名门大宗面前指手画脚? 可现在呢? 他们在那位冠军侯面前,哪还有半点身为大族、大宗的尊严? 不但运往草原的货物被加以限制,还要被课以重税! 甚至就连他们的族人、弟子‘一不小心’弄死个把贱民,也要以命抵命! 谁去求情都没用! 单单只这一点,就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声荒唐! 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哪个地方的武者、修士,会为了区区几个不值钱的贱民抵命? 说到底,还不是姓韩的那厮,完全没有将他们这些大族、大宗放在眼里! 这才能有恃无恐地对他们肆意打压、羞辱! 听完刘主事这话,包括刚刚那周主事在内的众人陷入了沉默。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守规矩。 特别是这个规矩是由别人制定,用来制约、控制自己的时候,更没人会愿意。 半晌之后,依旧是那周主事率先开口。 “你准备说什么?” 刘主事闻言,余光瞥了一眼上方,而后收回目光望向众人。 “想个办法,送那位冠军侯……上路!” “然后让我们自己做这座城的主人!” 虽然所有人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可席间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周主事闻言,还想再怼上一句,可看见上首座位中的某人冲他微微摇头。 周主事沉默了一瞬,随后才出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单单只靠他一个刘家,肯定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这事自然不是这刘主事一个人的意思。 事实上,如今这城中的各家势力就如同如今的幽州局势一般看似一团和气,可背地里的派系、联盟却是泾渭分明。 他周家不是单独存在,刘家自然也不是。 就像是此刻,那位刘主事在充当传话人,他同样也是。 果然在见到周主事等人似乎有所意动的样子,那席间上首几个座位中的其中一人,顿时哈哈笑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周主事急什么?” 说着,顺势一摆衣袖,示意道。 “先坐,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不出意外,说话的那人正是那虞阳郑氏的话事人。 见这位竟然这般迫不及待地就跳了出来,周主事有些意外。 可短暂思虑了片刻,还是重新在席间落座。 而有人带头,刚刚跟他一起准备离开的几人,犹豫了一下,也顺势坐了下来。 事情做与不做,现在还没有定论。 听听以虞阳郑家为首的这些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总没有坏处。 “要是早知道姓韩的那厮,进境如此恐怖,就算是冒着得罪镇辽城和辽东公孙的风险,咱们也该提前将之处理了的。” 居于上首几个座位之一的虞阳郑家主事,不无唏嘘地叹息一声。 “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旁人说这话,或许只是引人发笑、贻笑大方。 可他虞阳郑氏却是有这个资格的。 同为独占一郡的势力,虞阳郑氏虽然的确不如辽东公孙,族中也没有八境天人的老不死坐镇。 可谁让他们神都有人呢? 要知道他们郑家的某位嫡女,可是入了那位丞相的后宅的。 虽然只是姬妾,却也曾经受宠过,分量自然不一般。 有了这般底气,行事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周主事闻言,心中念头转过,而后试探道。 “郑主事……族中老祖这是要动手了?” 那虞阳郑家主事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涿郡陈家主事,失笑道。 “何必这样麻烦?” 说着,捧起茶盏浅啄,顺势道。 “刚刚刘主事不是说了么?咱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话音一落。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倒不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而听懂了的震惊。 “郑主事的意思是……那些蛮狗?” 话说到了这里,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虞阳郑氏明显是想复刻、重蹈去年之故事,再次坑杀镇辽军一次! 只是这一次的目标,更要明确一点。 那就是让那位冠军侯……死! 只是他们一直不敢往那地方去想而已。 迎着说话那人难看的脸色,郑家主事笑着放下茶盏,反问道。 “不行吗?” 说话那人面色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道。 “何至于此?” 作为世家大族为了利益,底线一直很脆弱。 可身为雍人,要与那些异族媾和坑杀自己人,这事多少有些不当人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北固宗主,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原定壤郡一众官吏的。 更何况就算是他们,当初也不是直接和蛮族媾和的,而是听从神都那些人的命令行事。 如今要他们主动勾结蛮族做出这事,就连他们也有些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何至于此?” 郑家主事嗤笑一声,然后才幽幽道。 “如果只是这冠军城,也就罢了。” “可现在问题却不只是如此了啊!” 通往草原贸易的重要节点有两个。 一个是冠军城,另一个则是廊居城。 原先冠军城被那厮严控,他们还能忍。 可随着姓韩的那厮斩杀原廊居城守将后,镇辽军大举进入廊居城。 那厮竟然在那边,将原本用在冠军城的手段再次复刻了一遍! 如此霸道、蛮横,做事半点余地也不给旁人留,这些早已肆无忌惮惯了的势力如何能忍? 特别是以虞阳郑氏为首的一些大族、大宗。 他们离草原最近,自然也最依赖草原的贸易线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姓韩的那厮如此不留余地地断他们的财路,那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别怪他们了! 只是在听闻郑主事这话后,除开他们这一系的其他势力主事,依旧还是犹疑不定。 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承认,郑主事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位冠军侯行事太过霸道,已有取死之道。 可另一方面,除了心里那关难过外,他们还在害怕。 别忘了,去年那次的事情过后,不但北固宗被屠、定壤郡上上下下也几乎被清洗了个遍。 神都那边,三尊七境真仙连同他们庇护的家族也是整整齐齐,死了个干干净净! 有着如此惨烈的对照在前,他们哪还敢做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而那郑主事显然也看透了他们的顾忌与担忧,哂笑一声便道。 “怕什么?”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虞阳郑氏这么多年来,从草原商道获益颇丰,日子却依旧过得紧巴巴的?” 这话说完,众人一愣。 正若有所思间,便见那郑主事似笑非笑,颇为自得地用手指指了指天。 “所以啊……这次可不是我虞阳郑氏要姓韩的那厮死,而是那位大人!” “是他动了不该动的利益,惹怒了不该惹的人,你们说他……是不是取死有道?” 听着郑主事这番戏谑的话,众人心中一惊。 随即便生出了‘原来如此’的念头! 那位大人何等顶了天的人物? 权倾先帝、今上两朝! 逼得今上抛下原本象征姬氏威严的未央宫不住,跑到甘泉宫暂避锋芒! 不但南北二宫的神都格局,至此而生! 民间甚至有了‘立皇帝’的称呼! 惹怒了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别说一尊七境真仙、当朝彻侯了,就算是姬氏皇子又如何? 还不是当死则死! 意识到这一点,席卷一众各家主事顿时动摇了。 可终究还是有人迟疑着咬牙道。 “抱歉!郑主事!事情太大,还请恕某家不能擅专!必须交由族中决定!”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应和。 很快便接二连三有人起身抱拳道。 “不错!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主事能够决定的!必须上报宗门由宗主亲自定夺!”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与蛮狗勾结这事太大,就算他们动心,也不敢代族中、宗门决定。 一旦事情出了意外,自己身死、遗臭万年不说。 要是连累家族、宗门,那可真是虽万死亦难辞其咎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刚还笑容满面,跟他们好言相说的郑主事瞬间就变了脸。 “不行!” 见这郑主事这般反应,众人心中一沉,当即反驳。 “为何不行!如此大事,岂能由我们擅自决定!” 谁知那郑主事毫不客气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在场众人还想说什么,郑主事阴沉着脸,半解释半威胁道。 “事急从权!等你们将消息传回各家再决定,黄花菜都凉了!还做个什么大事!” “今日你们既然听了我们的计划,唯有从与不从,再无第二之选!” 族中既然让他做下这事,那他就要做好! 一旦这事办好了,不但虞阳郑氏在那位大人面前展露一番价值,让那位大人欢心。 他也有机会能获得那位大人的赏识! 到时候一步从这苦寒边地,踏入神都,从此青云直上,何其快哉! 想到自己可以预见的辉煌未来,郑主事面色阴狠,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此刻的席间众人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从始至终,这姓郑的贼鸟厮就没准备放过他们,一门心思地要拖他们下水!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一怒,面色难看地回望郑主事。 “若是我等不答应,郑主事又该如何?” “不答应?” 郑主事阴鸷一笑,随手一挥,便将雅阁房门打开。 “那就请便吧!” “不过……只要你们走出这个门,那你们就不要后悔!” 而他这般干脆的动作,却是让原本义愤填膺的众人迟疑了。 好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无奈叹息一声。 “郑主事一直在说那位冠军侯行事霸道,可如今这般作为又何其相像?” 说话的那人,正是半晌没吭声的陈家主事。 作为在场唯一能与虞阳郑氏比肩的涿郡陈家,这一出声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郑家主事闻言,冷冷一笑。 “所以……陈主事的选择呢?” ……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认祖归宗!墨家贤者!大型阵法! “侯爷……” 刚从城头上踱步而下,韩绍便看到中行固躬着身子形如老狗,恭恭敬敬地候在一边。 韩绍垂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越过他继续往城下走去。 身后那些尚未从激动情绪中恢复过来的城防营将士和百姓,自发躬身行礼。 “恭送侯爷!” 声震寰宇的高声呼喊,裹挟着万众一心的狂热情绪,让韩绍微微顿了顿脚步。 落后韩绍身位数步的李靖,也是不无感慨道。 “民心可用,军心亦可用,此战我等必胜!” 韩绍闻言,心里却是有些不置可否。 聚拢人心,只是为了保证内部不乱。 对于最后的成败有所影响,却终究不是决定性因素。 这个道理他懂,李靖自然也懂。 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韩绍没有反驳,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不过目光触及人群里那道有些失望、落寞的身影时,韩绍笑了笑。 然后对站在身后另一边的姜虎道。 “叔父。” 姜虎赶忙应声,“末将在。” 他阻止不了韩绍对自己的称呼,可自己却从不以‘叔父’自居。 只是他如此近乎谦卑的本分,不但没有换来李靖等人的轻视,反倒是让他们越发敬重。 韩绍如今也懒得再在姜虎的称呼上有所计较,见姜虎应声,想了想便道。 “回头问问那韩三叫什么,祖上是谁,再查查族谱。” “若是隔得太远就算了,若是离得近,倒是可以让他认祖归宗。” 在没有彻底拥有打破一切旧有规则前,有些伪装还是要有的。 要是立起一个冠军韩氏的门面,能让天下大族对自己少上几分敌意与戒备,又何乐而不为? 姜虎自然不知道韩绍心中谋划。 在听到这话后,眼中难免闪过一抹讶异。 因为以他对韩绍的了解,韩绍明显不是一個仁厚广恩之辈。 这一点从韩绍成势后,对镇辽城那些坊间乡邻的处置,就能看出端倪。 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听从韩绍的命令,所以也没提出什么质疑,直接点头便道。 “喏!末将听命!” 说完,姜虎犹豫了下,又试探着问道。 “可要与他一些照顾?” 韩绍摇头,“不用。” 他这个人说刻薄寡恩也好,向来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占自己的便宜。 能给那韩三郎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是对方的机缘了。 想要再多的,还得看他自己的能力。 所以在拒绝了姜虎的话之后,便对中行固道。 “回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你的六扇门。” “若是愿意,就先在你那儿当个文书吧。” 刚刚韩绍与那韩三郎说话时,中行固不在,但这并不妨碍中行固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听得韩绍这般吩咐,中行固赶忙腆着脸笑道。 “侯爷放心,包在奴身上。” 韩绍满意点头。 这才带着众人继续往城下走去。 有的时候,人胆小怯弱一点,其实并不是什么缺点。 因为这也意味着这样的人,知道敬畏。 更何况那韩三郎本身不不笨笨,还很聪明。 这样的人放在六扇门,正合适。 …… 从城头上下来,韩绍一行人并没有离开城墙。 而是兜兜转转,向着一处隐秘所在走去。 一路上,中行固亦步亦趋地跟在韩绍身后,低头垂目。 若是不知道的,怕是只以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老仆。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奴颜婢膝的存在,身上不但拥有六境大能的恐怖修为。 其提督统领的六扇门手段之狠辣、阴损,更是让无数人胆战心惊,生怕被这些活阎罗盯上。 身边与之同行的赵牧、齐朔几人,目光瞥见中行固,心中不屑。 想当初,如果不是侯爷动了‘恻隐之心’,留这数典忘祖的老狗一条命。 这老狗早就被他们一刀剁了脑袋。 又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 毫无疑问,他们不喜欢这厮,更不喜欢跟其麾下的六扇门打交道。 只是他们也知道,侯爷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也需要六扇门。 所以向来都是眼不见心不烦,懒得搭理对方。 就连如今一道同行,也是下意识远离了对方几分,似乎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对此,中行固却也不在意。 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些军中诸将不愿意搭理自己,也是好事。 免得哪天这些目中无人的蠢货犯了事,自己下手起来会于心不忍。 ‘这样就挺好……’ 中行固低垂眉眼,嘴角狞起一抹轻笑。 而对于底下人的这些心思,韩绍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有些人和事情,泾渭分明一些的好。 一团和气,对大家都不是好事。 心中念头转过间,一行人眼前视线一暗,随后豁然开朗。 “见过冠军侯。” 看着迎上前来的几人,韩绍点了点头,含笑道。 “辛苦诸位贤者了。” 不得不说,眼前的几人衣着过于朴素了些,裘褐为衣,跂蹻为服。 甚至比不上如今这城中的一些寻常百姓。 可无论是韩绍,还是他身后的中行固、李靖等人,眼中却不但没有半分轻视,反倒是带着几分敬重。 因为他们是如今这世上为数不多还恪守古礼的墨家贤者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精通阵法之道。 于接下来的战事,有大用! 而韩某人素来敬重人才! 而此时听到韩绍这话,饶是几人向来藐视俗世王侯,心中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暖意。 “冠军侯客气了,谈不上辛苦。” “不错!冠军侯为抵御蛮族南下日日殚精竭虑,都不说辛苦,咱们不过是在幕后活动些手脚,如何谈得上辛苦?” 瞧瞧! 谁说这些墨家贤者为人古板,都是死脑筋?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 韩绍心中失笑,顺势又温言关心了几句。 随后便打量起这处位于城墙下方隐秘处的密室来。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繁复纹路,看得韩绍好是一阵眼花缭乱。 不过谁让他韩某人惯于开挂呢! 旁人不懂这些,他却是懂的。 不但懂,他甚至还出言指出了这些阵法符文的某些谬误,以及一些改进的想法。 而对于韩绍这种针对他们专业性的质疑与否认,几位墨家贤者虽然有些迟疑,可终究没有恼怒。 一方面是这些技术性人才特有的严谨。 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知道韩绍确实是懂阵法的。 因为当初韩某人就是靠着一张奇思妙想的阵法图纸,将他们吸引过来的。 否则的话,就算是公孙峙说破了天,也不可能让这些墨家死宅甘愿出山,不远万里跑到这苦寒之地帮忙打造阵法的。 是的! 这些人是公孙峙这个七境真仙亲自去请的! 早在当初在那镇北楼上与公孙辛夷一同见识过那个小型阵法后,韩绍就动了心思。 后来厚着脸皮逮着公孙峙一通追问,才问出了阵法的来历。 至于后续如何将人请到冠军城,自然又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不过就目前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阵法一成,他至少有了几分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 见几名墨家贤者就着刚刚自己指出那些需要修改的地方,旁若无人地一番交头接耳。 接下来不是在纸上写写画画,就是皱眉苦思冥想,仔细推敲、演算。 被直接抛到一边的韩绍几人,不免有些尴尬与无趣。 过了一阵之后,韩绍有些无奈地飙出一句太宗名言。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不几位贤者按着本侯的方法,先试一试再说?” 听到韩绍这话,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投入,忽略了正主。 有些尴尬地干笑抱歉一声。 随后便看着韩绍有些迟疑道。 “试试倒是可以,只是……我等怕侯爷心疼啊……” 韩绍闻言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几位墨家贤者的顾虑。 确实,要是试了不对,那可是会心疼的! 那些作为核心的珍贵之物就不说了。 单说这满墙密密麻麻的繁复符文,那可都是用金银作漆,绘画而成! 一旦试验出错,那损耗得可是实打实的金银财货! 想到这里,饶是韩绍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可没办法,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个时候再忽然改口,未免太过丢面子。 所以只犹豫了一瞬,便大手一挥咬牙道。 “试吧!既然本侯请诸位先生出山,就会对诸位先生报以完全的信任!” “别说是些许金银,就算是金山银山,只要诸位先生想要,只要本侯给的起,无有不允!” 听着韩绍的那一句‘无有不允’,几位墨家贤者眼神中的些许戏谑之色,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璀璨与热切! 作为曾经儒家的死对头,他们从来不相信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鬼话。 可这一刻,面对眼前这个本该漠视的年轻王侯,他们竟真的生出几分类似的感觉。 嗯!没什么好说的! 一言以蔽之! 老板大气! 还有……他刚刚称呼我们什么? 先生? 一瞬间,几名墨家贤者双目泛红,带着几分激动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能得冠军侯信重,我等之幸!” “冠军侯放心!就算是拼得这条老命,我等也会为冠军侯将这冠军城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城重镇!” 若是旁人做出这般允诺,可能还有几分虚假。 可当这话出自墨家之口,就算是韩绍这等向来不轻易信人的厚黑之辈,也由不得不信。 赶忙上前亲自将几人扶起,韩绍口中连道。 “不至于,不至于。” “别说一座雄城,就算是千座万座,又岂能及得上诸位先生万一?” “还请诸位先生以保重身体为要,不可轻言死字!” 不得不承认,有些话虽然腻歪,可给人的情绪价值确实到位。 一番言语交谈下来,几位很少与外人接触的墨家贤者,心中暖流阵阵,甚至湿了眼角。 为了避免影响他们接下来为自己干活,韩绍赶忙打住,换了个话题问道。 “若是顺利,这座大阵还要几人能够完工?” 这也是韩绍最为关心的问题。 要是不能在始毕那条疯狗带着大军到来之前完工,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几名墨家贤者收拾了一番情绪,又仔细盘算了一下了进程,然后才回应道。 “四面主阵已经成型,接下来就等合阵了。” “算上冠军侯刚刚需要修改的地方,短则三日,最迟六七日,大阵必然功成!” 见几人信心满满,韩绍也估算了下时间,觉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顿时放下几分心来。 又是交谈了一番,韩绍带着李靖等人请教了一番到时候大阵运转时的注意事项,便准备抽身离开了。 只是就在这时,却听那几名墨家贤者中其中一人,掏出之前韩绍‘勾引’他们前来的那份阵法图纸,说道。 “冠军侯的才智,确实是天赋异禀。” “就连我等也是叹为观止!” “若是能入我墨家门下,未来必成一代墨家大贤!” 嗯,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韩绍也不想解释。 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下文。 那墨家贤者说着,便有些不舍地将那份图纸归还给韩绍,叹息道。 “只是此阵法,一旦应用到实处,实在是杀伐太重,所以……” “还请冠军侯恕我等不能为之。” 其实当初韩绍让公孙峙带给他们的图纸,一开始只有半份。 后来等他们到了之后,才将完整的图纸交给了他们。 之所以这般慎重,主要还是因为正如这墨家贤者说的这样。 军中重器,杀伐太重! 只是此时面对这墨家贤者递还的图纸,韩绍却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淡笑着问道。 “此阵法,与墨家非攻之理念冲突?” 非攻,墨家的核心思想。 见韩绍竟然对他们墨家这般了解,几名墨家贤者有些意外地看了韩绍一眼,随后沉默点头。 韩绍失笑,再次问道。 “何为非攻?” 刚刚说话那墨家贤者,毫不犹豫道。 “不行杀伐之举,是为非攻。” 韩绍再问,“若旁人行之呢?” “便如去年蛮族南下,屠尽定北、廊居满城生灵!” “你们可知当初两城战后景象?” 说着,韩绍话音微顿,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沉声道。 “本侯曾经也不知道,原来一城的人堆起来,可以比城墙还要高!” “而在那高过城墙的尸山最顶端……” “那孩子甚至还没有长全人型……” 听到韩绍用最平静的口气,说出这般骇然的话语。 几名一直待在山中,很少踏足世俗的墨家贤者脸色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发白。 而此时的韩绍,神色也再没有刚才的温和,反倒是显得有些漠然与森冷。 “敢问几位贤者,若是你们亲眼见到此情此景有何感受?” 话音落下,其中一名墨家贤者带着几分怒意道。 “此!此非人也!” 一旁的赵牧见状,不屑地撇撇嘴。 骂?骂就有用? 就算夜骂到明,明骂到夜,能骂死蛮狗否? 还不是靠我等武人手中刀兵? 只是看了眼前的侯爷,赵牧终究没敢开口插话。 而这时,韩绍已经再次幽幽开口问道。 “既如此,面对此等非人之举,何言非攻?” 听到这话,几名墨家贤者顿时语塞。 一时间,生不出半点反驳之意。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倒因为果!道贼也! 墨家诞生之时,正值天下乱世! 列国攻伐,无止无休! 动辄屠城戮民,血流漂橹。 大贤行走于天下,入目可及尸横遍野、膻腥满地,心中不忍。 这才生出让天下放下刀兵的‘非攻’之念。 无数年来,一代代墨家贤者也在一直践行这个理念,只为休武止戈,平息战乱。 直至后来列国覆灭,重新归于一统,曾经煊赫一时,门徒无数的墨家一脉才渐渐没落下来。 再也看不到当年能与儒家争锋,号称非儒即墨的墨家盛况。 只是没落归没落,作为墨家诸多理念最核心的‘非攻’,还是代代延续了下来。 就像是此次为韩绍在冠军城打造的这座大阵,也只是以防御为主,并不涉及杀伐之道。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世人对墨家的某些刻板印象并没有错。 比如……墨守成规。 韩绍不否认在那个列国征伐、血流漂橹的年代里,墨家的‘非攻’理念是对的。 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崇高。 因为当年的乱战,虽然号称列国,可实际上却是同族内斗、同室操戈。 无论胜败,损伤的都是自家元气。 可现如今呢? 蛮族、雍人分属两族,两族相争、你死我活! 再死抱着什么‘非攻’理念,那跟束手对敌、引颈就戮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见到几名墨家贤者面对自己的问题,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韩绍伸手将那张递来的阵法图纸,缓缓推入对方怀中,然后叹息一声道。 “墨家诸贤一直践行的理念没有错,韩某每每通读古籍,也是心向往之。”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倒是让韩某对‘非攻’,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此刻的韩绍不再以‘本侯’自居,而是自称韩某。 这是将自己从王侯的身份撇清开来。 然后一個相对纯粹的身份,跟他们论道。 几名墨家贤者闻言,下意识接话问道。 “那冠军侯如何理解我墨家‘非攻’?” 韩绍短暂沉吟,而后直接阐述道。 “非止戈为武!乃止武用戈!此为非攻也!” 随着韩绍这段简短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李靖等人一时间没有听懂,所以反应并不大。 可出身儒家圣地稷下学宫的中行固却是蓦然睁大了双眼,神色震惊。 作为儒家正统弃徒,中行固对曾经儒家的死对头墨家,自然不陌生,甚至还极为了解。 所以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家侯爷这番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在墨家面前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止戈二字,合而为武。 意思便是止息兵戈,平息战祸,才是真正的武功。 这也是一直以来,墨家对‘非攻’的解读。 可现在呢? 侯爷张口便否认了墨家这数千年来的这个解读! 而后又用自己的想法,对‘非攻’一说,加以诠释! 止戈用武! 说白了,就是想要平息战乱,必须要让扬起手里的兵戈,用武力荡平一切!才能真正天下太平! 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以果为因、倒因为果,可实际上却是完全颠覆了墨家传承、践行数千年的理念。 如此行为,对于墨家而言,说是一句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意识到这一点,中行固心中战栗,而后望向眼前的这几个墨家贤者,目露凶光。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墨家虽然没落,可作为曾经煊赫、辉煌的强大流派,其中暗藏的强者大能自然不少。 侯爷这话一旦传出去,必然遭祸! 而事实上,中行固的预估是对的。 在场的这几名墨家贤者,在听闻韩绍的话后,先是沉愣了片刻,而后陡然色变。 “放肆!你敢篡改我墨家经义!” 其中性子急躁一些的那名墨家贤者,甚至差点指着韩绍的鼻子骂道。 “道贼!其心可诛!” 何为道贼? 乱道之贼也! 一旁的李靖等人也没想到刚刚还一团和气、相谈甚欢的场面,竟然只因为自家侯爷一句简单的话,就骤然翻转。 倒是中行固直接鼓荡起六境大能的恐怖气息,面色狠辣道。 “杀了他们!不可放出去一个!” 只是听闻这话的李靖等人却没有动弹,虽然自家侯爷被人这般辱骂,他们也心中恼火。 可他们也知道侯爷为了将这些‘宝贝’弄过来,花费了多大的代价。 更别说如今的大阵只打造了一半,要是现在弄死这些墨家贼子,之前侯爷投入的一切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看着李靖几人犹疑不定的样子,中行固心中愤恨。 ‘一个个平日里表现得倒是忠勇!到了关键时候就现原形了!’ ‘一群白眼狼!亏得侯爷如此厚待汝等!’ 心中怒骂一声,中行固沉声喝道。 “六扇门何在!” 几乎是一瞬间,这处隐秘密室的暗影处,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李靖等人反应过来,便看到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 一道道身穿睚眦暗纹的黑衣身影出现在眼前,腰悬绣春刀,手上已然控弦的破罡弩,冰冷森寒。 李靖等人见状,心中悚然一惊,面露骇然。 直到此刻,他们这才发现之前一直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六扇门,在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发展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而相较于赵牧等人的震惊,李靖则忽然意识到。 ‘就算是李赫日后回来,这六扇门怕是也没有他这个前任提督的位置了……’ 心中正感慨之际,李靖下意识用复杂地目光望向自家侯爷。 眼神中的‘畏’第一次压过了‘敬’。 对此,韩绍浑然未觉,只是望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喊出‘拿下’的中行固,眼神漠然。 “中行固,你胆子变大了。” “敢替本侯拿主意了。” 韩绍对中行固的称呼一直很随意。 惯来以老固称之。 此刻难得连名带姓叫了一个全乎,却让中行固心中一颤,神色惊恐。 只是惊恐归惊恐,他还是豁出去,颤声道。 “侯爷,老固绝无二心啊!” 他怕韩绍不懂所谓‘道贼’的真正含义,从而掉以轻心、引来祸端。 刚想悄然传音,向韩绍诉说一番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韩绍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挥手冲那些六扇门的番子冷哼道。 “都滚下去!” 废话! 他有什么不懂的? 又怎么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思想、理念、经义、学说,自古以来就是各家各流派的核心所在。 这些东西一乱,整个流派就乱了。 因为这会造成整个流派内部事实上的分裂与内斗,从而陷入无止境的内耗与消亡。 这一点,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华山派剑、气二宗。 从刚开始的理念纷争,到后来的拔剑相向,再到最后的元气大伤,彻底沦为二三流。 所以别说武道世界,就不需要统一思想。 因为这些可都是过往血的教训。 对此,韩绍自然心知肚明。 之所以明知故犯,无非是这些墨家贤者太过诱人罢了。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直接掀起道争,将墨家整个吞到肚子里。 他只是想着将眼前这些能够够到的,扒拉到自己碗里,这就够了。 为此,稍稍冒上一点险,韩绍觉得也是值得的。 目光瞥见六扇门那些番子重新归于暗影中,韩绍冲几名依旧怒气冲冲的墨家贤者,歉意一笑。 然后深深作揖。 “家人无状,惊扰到诸位先生了,韩某在这里跟诸位道个不是。” 一言一行,似乎丝毫没有将刚刚几位墨家贤者的喝骂放在心上。 唾面自干。 如此诚恳的态度,确实能消减对方几分怒意。 可谁让他刚刚的话,实在太过惊人呢? 几名墨家贤者虽然不再喝骂,可依旧没有好脸色。 韩绍见状,也不恼怒。 “敢问诸位先生可曾听过一句话?” 见几名墨家贤者冷哼一声,没有接话,韩绍便自顾自道。 “天地在变、人也在变,一切都在变!” “这世上很多东西在过往的岁月里,或许可行,或许可用……” “可换到现在也许就一样了。” 这话说完,对面几名墨家贤者中,终于有人回了一句。 “所以呢?” 有回应就好。 韩绍嘴角勾起,随即变得严肃且认真。 “所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这话出自【易】,而百家同出于易。 他们自然也知道。 故而也没办法否认。 只是韩绍的下一句,却让他们再次变了脸。 “所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听到韩绍补充的这一句‘所以’,几名墨家贤者既为韩绍这话里的霸道忤逆,心中震怒。 人言不足恤,也就算了。 什么叫天命不足畏? 什么叫祖宗不足法? 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震怒归震怒,他们一时间还是被韩绍这话里蕴含的大气魄摄了心神。 正想着如何反驳喝骂之际,只听韩绍忽然叹息一声,再次道。 “若非如此,墨家今日之没落,日后之消亡,必不远矣!” 纵横家的话术就是这样。 欲扬先抑。 只有先将人踩到泥潭里,别人才会出于逆反心理,安心听自己哔哔。 果然韩绍这话,再次换来了几名墨家贤者的勃然大怒。 “妖言惑众!你……” 话未过半,韩绍打断。 “韩某说错了?” “与昔日门徒无数,号称‘非儒即墨’的当年墨家相比,如今的墨家还剩几何?” “等到尔等老去、于世间消亡,来日墨家还能剩下几何?” 惯来实话,最是伤人。 这话说完,几名墨家贤者脸色涨成朱紫之色。 他们想说,这是环境使然。 如今天下安定,混元一统,是这个天下世间已经不需要墨家了。 可转念一想,儒家为何就能鼎盛至斯,甚至成为三大圣地之一? 这话一说,岂不是在说墨家不如他儒家? 这怎么能行? 想到这里,几名墨家大贤眼中的愤怒退去几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茫然与失措。 ‘难道我墨家这么多年……都错了?’ ‘若是没错,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再想到韩绍口中说的那什么‘消亡,必不远矣’,他们心中更是涌起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惶恐。 ‘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几人再次嚅嗫嘴唇,讷讷不得言的样子,韩绍莫名有些惭愧。 毕竟pua几个技术型死宅,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可无奈,谁让他们自身价值不菲呢? 静静等待了半晌,果然其中一名墨家贤者终于忍不住涩声开口道。 “依冠军侯看……我墨家如何求变?” 这话无疑是在承认,他们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韩绍嘴角悄然勾起,而后瞬间隐没。 面上依旧是那副惋惜、怜悯之色。 “韩某并非墨家门徒,本来不该对墨家未来之前途指手画脚……” “只是不忍曾经对这世间百姓功莫大焉的墨家,颓丧至斯,这才冒着得罪诸位先生,乃至整个墨家的风险,厚颜多说了两句。” “毕竟这对于韩某而言,并无好处。” 不得不说。 韩绍这最后一句话,确实是点睛之笔。 这一刻的几位墨家贤者在冷静下来,也忽然意识到。 韩绍今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些话,本身并无好处。 不但没有好处,还会得罪他们,得罪整个墨家,让自己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甚至给自己招祸。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呢?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位冠军侯只是出于一颗赤诚之心! 他是真心为他们墨家好! 真心不忍他们墨家继续堕落下去! 意识这一点,几名墨家贤者不禁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当朝冠军侯、甲子第一仙。 “良药难入口,良言难入耳!古人诚不欺也!” “没想到我等年岁日长、自命通透,却依旧未能看透冠军侯的善意……” 说着,几人忽然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我等愚昧老朽,不识冠军侯善意,出言不逊辱没冠军侯,我等之过也!”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几人。 “也怪韩某年轻无状,不会说话,这让诸位先生误会,皆韩某之过也!” 说着,见时机差不多了。 韩绍瞥了一眼眼前的几位墨家大贤,感慨道。 “依本侯看,墨家之未来,在于墨家之求变。” “而墨家之求变,便在于此。” 说完,韩绍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忽然将那张引发双方‘误会’的阵法图纸,从对方怀中抽了出来。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阵法杀伐太重,有伤天和。” “可本侯却不这么看!” “本侯曾听一位大贤说过一句话,诸位先生可愿一听?”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愿闻其详。” 韩绍神色肃穆,前所未有的认真道。 “那位大贤言之……” “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不用是两回事……” …… 第二百八十章 铸剑者!艺术就是爆炸!大雍重工! 城下密室。 随着韩绍的话音落下,不只是几名墨家贤者若有所思。 李靖等人也是心有所感。 因为刚刚韩绍口中的大贤之言,虽然简单直白,却是一语道破了这世间纷争的内在本质。 就如市井游侠,手中有剑则气壮,旁人则不敢欺。 反之,若是无剑,所谓生死、尊严,则尽在他人一念之间。 换到如今幽州和草原的两族之战,也是一样。 若是大雍仍旧处在鼎盛时期,就算始毕那条疯狗再疯,又怎敢肆意南下? 只是几名墨家贤者一时间想不明白,这话跟他们墨家的未来有什么关系。 求变的‘变数’又在哪里? 而看着几人眼中不加掩饰的疑惑,韩绍扬了扬手中的那张阵法图纸,然后笑道。 “这就是……剑!” “也是你们墨家的变数!” “因为你们是唯一有能力铸剑的人!” 图纸,韩绍能画。 可要让它应用到实处,韩绍短时间就做不到了。 因为那需要大量的经验和实验。 而韩绍如今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所以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对韩绍而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听到韩绍这话,几名墨家贤者没有急着接话。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因为韩绍那副非你们不可的口气而忘乎所以、得意洋洋。 “所以……冠军侯这是要让我们替你铸剑?” 他们只是宅,缺少与人打交道的经验。 可他们不傻。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冠军侯是要让他们为他效力? 只是没想到韩绍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 “非是替韩某铸剑,而是为天下苍生铸剑!为践行墨家非攻之理念铸剑!” “而韩某只是希望诸位先生能够信任韩某,让韩某替你们做这个持剑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合作。” 又是天下苍生。 又是墨家非攻之理念。 韩绍这话说得可谓是大义凛然,牢牢占据了道德至高点。 几名墨家贤者眸光闪动,明显是意动了。 已经是图穷匕见的韩绍见状,赶忙又加了一把火。 “如果诸位先生愿意信任韩某,让韩某当这個持剑人,韩某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大义为先,这是虚的。 言语蛊惑、裹挟,也是暂时的。 唯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稳固关系的不二法门。 几名墨家贤者确实是实在人,听闻韩绍这话下意识问道。 “何谓投桃报李?” 韩绍笑道。 “韩某准备未来在这冠军城中建上一座墨家学院,网罗城中蒙童、英才研习墨家学说!” “一应束脩、杂费,皆由韩某全权承担!” “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几名墨家贤者神色终于有了几分震动。 “侯爷,此言果真?” 任何一个百家流派的没落,都是有着诸多原因的。 曾经鼎盛一时的墨家,更是如此。 除了环境的变化,过往死对头儒家的打压,还有就是墨家的存在一直被后续大一统的皇朝忌惮、厌弃。 因为在统治者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维稳。 而墨家这个流派,无论是那些千奇八怪的技术,还是整日惹是生非的墨侠,都是不安定的根源。 诸多因素结合,墨家没落也就在情理之中。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墨家贤者急于求变,想要学着儒家有教无类一样,建立书院、学院,传承学说。 可迫于诸多无奈,始终无法成型。 而如今韩绍这个冠军侯主动提及此事,给了他们一份希望。 他们自然是激动不已。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还能有假?” “诸位先生若是愿意,韩某还想请诸位先生在学院中充当教习,不知可否?” 没有去注意韩某人以儒家君子自居,几名墨家贤者彼此对视一眼,便直接点头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答应冠军便是!” 单凭韩绍刚刚不惜冒着得罪他们墨家的风险,直言不讳。 就可以看出这位冠军侯品性不差。 这样的人就算手持‘利剑’,想来也不会祸乱天下。 更何况那张阵法图纸本身就出自这位冠军侯之手,只要对方想,就算没有他们,有些东西无非是时间早晚罢了。 在想明白这些问题后,之前的拒绝和犹豫也就不复存在了。 见这些墨家贤者答应得这般干脆,韩绍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相较于儒家的弯弯绕绕,墨家这些人则延续了‘理工型’人才的某些特性。 答应和拒绝,无非是理清了某些内在逻辑、得出结论后的最终选择罢了。 韩绍心中失笑。 “那便合作愉快。” 说着,便将那张阵法图纸重新交还给了他们。 只是没想到几名墨家贤者不但没接,反倒是取出一个储物锦囊递交给韩绍。 “这图……我们其实已经不需要了……” 那墨家贤者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刚刚毅然决然交还图纸的是他们。 可实际上这图他们早就记下了。 不但记下了,他们甚至还照猫画虎,做出了一个相对粗糙的实物。 韩绍接过接过储物锦囊,面色疑惑。 “这是?” 那墨家贤者摸摸鼻子干笑道。 “就是冠军侯心中所想的那物。”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 “只是这阵法看似简单,可是能够应用的方式,实在太多,我们短时间也就只能做出这个。” 韩绍闻言,顺势将神念探入储物锦囊,而后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光陡然亮起。 “威力如何?” 那名墨家贤者闻言,犹豫了下,终于带着几分不忍叹息道。 “若是准备得当,就此一物,半里之内,先天真元境之下,绝无活口!” 一个武者,就算天赋尚可。 从筑基凝血到后天真气境,在没有外物的辅助下,至少也要苦修数载。 可在此物面前,只需要一瞬间,便可死伤一片! 这也是他们觉得杀伐太重的原因所在。 只是相较于几名墨家贤者神色间的不忍,韩绍却是满面红光,神色振奋。 “好!好!甚好!” 一连三个好字,足以展示此时韩某人的心情。 艺术就是爆炸! 得益于前世火力不足的思想钢印,几乎每一个穿越者都有着造枪、造炮,从而荡平一切的梦想。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天地规则的限制和改变,韩绍尝试过多次,都没能捣鼓出火药。 无奈之下,才迫不得已换了赛道。 想要通过阵法试一试。 兜了如此大的圈子,如今总算是看到真正的成果,如何能不让他激动不已。 “这……这地雷如何引动?” 造出这东西相对简单,无非是通过阵法压缩元气,然后瞬间释放。 可如何引动,却是一直制约韩绍没能将之应用到实处的原因所在。 地雷? 听到韩绍张口吐出这个名称,几名墨家贤者对视一眼。 忽然觉得‘地雷’这个称呼,倒也贴切。 “我等在这地……地雷之中,内置了一颗可以通过神念牵引阵法的灵石。” “用时,只需要神念能够感应,就能引动。” 说起来简单。 可实际上这却并不简单。 最起码韩绍就不知道有这样的灵石存在。 正如前世每个行业都存在着各自的信息茧房一样,此世百家各流派也存在着这样的信息茧房。 这也是这些流派立足于天下的根本所在。 不过韩绍很快便关心起一个问题。 “此物成本几何?” 战争打的就是资源消耗。 就连人也是一种资源。 所以一切都要核算成本。 或许是韩绍此时的‘斤斤计较’,与之前对他们的豪爽大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名墨家贤者不禁莞尔一笑。 “侯爷放心,那用来牵引神念的灵石,只是一个引子,所以只需要碎石即可。” “糜耗并不算多。” 听到这话,韩绍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 成本不高就好。 看来这一次自己这番意外之喜,倒是可以给始毕那条疯狗一个意外之喜。 如此,可谓双喜临门! 韩绍心情愉悦,随后便对几名墨家贤者道。 “能否请诸位贤者在战前,多做出一些此物?” 说着,韩绍生怕几人拒绝,赶忙收敛起喜意,做出一副伤感模样。 “非是为韩某,而是为韩某麾下即将与蛮狗血战的儿郎!” “虽然守疆卫土、护佑百姓是他们这些武人的职责与使命,可脱下那身甲,这些儿郎也是有血有肉!” “或为女子闺中梦里之人,或是父母膝下子,或为肩负稚儿父!” “大战在即,韩某不得不送他们去死,可亦于心不忍!” 听到韩绍这话,几名墨家贤者神色动容。 随后忽然对韩绍先前篡改的‘非攻’理念,有了几分理解和共鸣。 ‘止武用戈,此非攻也!’ 单纯的放下刀兵是没用的。 那样只会换来敌人的屠戮与凌辱。 唯有手持兵戈、利剑,才能真正止武,平息一切! 而他们墨家,可以铸剑! 意识到这些,几名墨家贤者向着韩绍深深作揖。 “侯爷,心怀良善!此世人之福!” “还请侯爷放心,我等必会尽力而为!” 韩绍见状,一面亲自扶人,一面谦逊道。 “军中儿郎奉我为主,城中百姓认我为君,身为主君,韩某分内之事也!” 见这些墨家贤者已然入了自己毂中,思维渐渐跟自己归于一个频道。 韩绍此时也少了几分顾忌。 转而便问起将那个阵法运用到其它地方的设想。 比如枪、炮…… 只是这一次却是让他稍稍有些失望。 “侯爷,这个……” “短时间内,我们怕是做不到。” 为首的墨家贤者一脸为难。 韩绍口中那所谓‘枪’‘炮’的新鲜玩意儿,原理并不复杂。 那套阵法也还合用。 可无奈,阵法吸纳天地元气的过程太慢了。 造地雷,倒是无所谓。 可以有时间等它慢慢‘充能’。 只是临战之时,就不行了。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放几轮破罡弩实用。 此外,还有能够承受高压元气的材质、铭刻在枪管上的阵法小型化等诸多问题。 这些都不是拍脑袋、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 需要一次次的实验,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再慢慢改进。 听完那名墨家贤者的讲述,韩绍长呼一口浊气。 心中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 一个新的东西出来,需要的是无数次的积累才能最终成型。 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以他很快便调整了心情,看着几名墨家贤者歉意道。 “不急,慢慢来。” “咱们有的是时间!” 这一次的地雷成功,让韩绍看到了一丝希望。 一丝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希望。 其实从内心来讲,韩绍觉得这方世界是不正常的。 甚至是畸形的。 强大的个体实力,造就了这方世界的独特魅力。 可同时也制约,乃至扭曲了整个世界的发展。 在这个只大雍一朝就延绵二千余载的漫长岁月里,这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某种停滞一般。 似乎从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子。 除了千篇一律的修行之外,无非是刀更韧了,剑更利了,箭矢射得更远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没有让普通人也能翱翔于天际的飞行法器,也没有让人跨越数千里通信的器具。 就连战场之上,也没有让将士发挥远超自身实力的超凡甲胄。 有的只有大修行者高高在上,宛如神明。 有的只有普通百姓低贱如尘埃,懵懵懂懂犹如蝼蚁。 不该是这样的,不是么? 有些事情,明明他们是可以做到的。 甚至可以做到更好! 因为相较于前世那些学者匆匆几十年的短暂寿命,他们明显拥有更多的时间来折腾这一切。 可他们没有。 他们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折腾这所谓的天下上。 让这世间的芸芸众生,陪着他们玩一念生、一念死的残酷游戏! 无数年,乐此不疲。 可这在韩绍看来,简直是无聊透顶! 这世上有些事既然别人不做,别人做不好,那就他自己来! 那远在神都镐京的至尊之位如此。 动手改变这天下,让这千万来一成不变的世间,拥有不一样的模样与色彩,亦是如此! 这一刻,韩绍忽然想到了前世看过的那则【大秦重工】的简短cg。 或许他可以用墨家、用阵法,在这方世界将之完全复刻出来。 从而亲手缔造属于他韩某人的——【大雍重工】! 当然,或许到时候会换上一个前缀。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看到了希望! 他可以的! …… 从城下密室中走出来的那一刻,韩绍回望了身后的密室一眼。 随后忽然对一旁有些惶恐不安的中行固赞了一句。 “你做得不错。” 这话出口,中行固一愣。 没等他说什么,却听韩绍接着便道。 “让六扇门看好这里,若有异动……” “杀之!” …… 第二百八十一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 从韩绍将那份阵法图纸完整交到那些墨家贤者手中的时候,他就没准备再放他们离开。 今日与他们这一番费尽唇舌,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为自己做事罢了。 嗯,这就叫‘充分发挥员工的主观能动性’。 或许是此时韩绍的目光太过冷漠,中行固心中微颤。 随后赶忙垂首应声。 “喏!侯爷放心,稍后奴再加派一些得力人手,断然不会让诸位先生有任何闪失!” 韩绍满意瞥了他一眼。 “老固这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中行固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伴君如伴虎。 稍有不慎,便可从天堂坠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点,中行固的感受是越来越深了。 没有理会中行固故作憨厚的谄笑,韩绍转而看向身后的李靖等人。 “阵法运转之法,这几日要尽快了熟于心,若是有不懂的,可以直接去问里面几位先生。” “总之,不可误事!” 隔行如隔山。 让他们这些操惯了刀兵的武夫,琢磨阵法一道,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不过好在韩绍也没指望他们刨根问底,只需要学会如何去用,就足够了。 想来也不算太难。 “喏,谨遵侯爷谕令!” 见李靖等人毫不敷衍地答应下来,韩绍微微点头。 本想再说说那玄幻版地雷的事,可想想还是算了。 这事还是交由吕彦的亲卫营去办,则更为妥当一些。 “既如此,那便散了吧。” 说完,不给几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消失在他们面前。 对此,李靖等人也没有意外。 毕竟如今的侯爷,再也不是曾经的别部司马了。 单单只是这冠军一城,诸多民事、政务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此外还有廊居城那边的十万镇辽军,在大将军没有亲临战线前,很多消息也都报由冠军城这边汇总转交。 诸般杂事,零零总总,看似简单,实则繁忙得很。 今日能亲自带着他们巡城一番,实属难得。 看着韩绍刚刚消失的地方,心直口快的冯参叹息一声道。 “侯爷这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哎,想当初在草原上……” 冯参这话意犹未尽。 跟他抬扛抬惯了的齐朔闻言,下意识想怼上一句。 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有时候总感觉过去了很久一般。 久到那个曾经在他们面前嬉笑怒骂、放荡不羁的侯爷,好像一下子就陌生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赵牧冷哼一声。 “闭嘴!胡言乱语什么!” “侯爷永远是咱们的侯爷,怎会疏远?” 说完,顺势用余光瞥了一眼尚在一旁的中行固。 冯参见状,顿时明悟过来赵牧在担心什么。 只是他这人素来直率惯了,就算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当,却还是无所谓道。 “说了就说了,怕什么?” “他六扇门管天管地,还能管到老子头上?” 还是那句话,当初要不是侯爷发善心,这数典忘祖的鼠辈,早就被他们一刀剁了脑袋。 在他们这些跟着侯爷身边的老人眼里,给他面子叫他一声‘中行提督’。 不给面子,他中行固就是一个屁! 目光不屑地斜昵着中行固,冯参手按镇辽刀,冷笑道。 “中行提督觉得呢?” 听着冯参这声嘲讽味十足的‘中行提督’,中行固笑着连忙摇头道。 “不敢!不敢!” “老固我只是侯爷麾下一老奴,替侯爷做些琐碎杂事罢了。” “哪敢与冯将军为难?” 见中行固这老狗这般识趣,冯参面上闪过一抹得意。 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李靖沉声打断。 “行了老冯!都是替侯爷办事!少说几句!” 见冯参神色不忿,李靖丝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大战在即!侯爷日理万机!咱们无能,不能为侯爷分忧也就算了,怎么能还给侯爷添乱?” 随着如今李靖掌军日久,身上的权威也渐渐显现。 此时被李靖一通训斥的冯参,也只能愤愤哼了一声,不敢顶嘴。 可中行固却知道李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里暗里地告诉自己,不要在侯爷面前乱说话,给侯爷添乱。 心中冷笑一声,中行固呵呵一笑。 “李将军这话倒是在理,都是为侯爷办事,一心为侯爷分忧才是正理。” 说完这话,他也懒得再跟这些军中武人凑在一起,索性直接拱手告辞。 不过在临走之前,中行固又笑着冲冯参补了一句,说道。 “刚刚冯将军有句话倒是说错了。” “六扇门是侯爷的六扇门,不是我老固的。” “还请冯将军莫要害我!” 撂下这句看似玩笑,实则戏谑的话,中行固便同样消失在几人面前。 “这老狗!嚣张個什么劲!” 冯参气急,口中怒骂。 可一扭头却见身边三人全都神色凝重,其中李靖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骂够了?” 冯参正语塞间,却听向来跟他不对付的齐朔,忽然叹息一声。 “老冯啊,中行固这条老狗不简单……” “以后收敛一下脾气,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见冯参怒色不减、一脸不解,另一边的赵牧冷哼一声,甚至懒得解释。 跟李靖打了一声招呼,便直接闪身离开了。 人要作死的时候,旁人是拦不住的。 他这人素来傲气,除了侯爷,就算是李靖这个名义上的上官,他也没多少敬意。 念着当初横扫草原的袍泽情谊,他已经提醒过冯参这厮。 至于听与不听,那是他的事情。 有这个工夫,他还不如多替侯爷做几件事情实在。 见赵牧走得这般干脆,冯参有些错愕。 直到李靖颇为无奈地说了一句。 “就算是一条老狗,那也是侯爷养的狗……” “而打狗、骂狗,都是要看主人的。” 李靖从不怀疑冯参这厮对侯爷的忠心。 只是这厮向来是个嘴上不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还真怕这厮日后死在这张嘴上,那样未免也太过可惜。 所以在临走前,重重拍了拍冯参这厮的肩膀,再次提醒道。 “大战在即,处处忧心。” “不要给侯爷添乱,更要体谅侯爷的不容易。” …… 侯爷确实不容易。 从城墙回到侯府,一众如花似玉的女侍便摇摆着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迎了上来。 清水洁面,洗去不存在的风尘。 虽然有些不耐烦这些世族豪门的形式主义,但有时候也要入乡随俗。 特别是在这些女侍颇为动人的前提下。 “侯爷,要用膳吗?” 听着身前女侍清脆的嗓音,再看美人刻意挑动的眉眼,韩绍估摸了下时间,便点头道。 “虞夫人用膳吗?若是没有,叫她过来一起。” 与虞璇玑的绝色相比,这些青春靓丽的女侍到底是差了不止一筹。 养养眼也就算了,真要亲近实在是没必要。 对面女侍眼中期待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却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能失望而去。 午膳间。 就算是同处一片屋檐下,也许久没有见到韩绍的虞璇玑,轻叹一声道。 “侯爷这段时日辛苦了,当心身体。” 韩绍抬首瞥了一眼虞璇玑,忽然觉得这娘们有时还挺幽默。 区区辛劳,能损伤一尊七境真仙的无垢道体? 或许是韩绍眼中的笑意太过直白,虞璇玑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些奇怪。 低垂螓首间,粉面微微酡红。 “妾只是担心侯爷……” 韩绍轻握起身边柔荑,失笑摇头。 “行了,心意我收到了。” “只是大战在即,若是连我都松懈了,谁还会为我卖命?” 话是这话。 可作为枕边人,虞璇玑感到心疼,也是在所难免。 刚想再说什么,便听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 “今晚去你房中。” “若是当真心疼于我,今晚卖力一些便是。” 怀中如玉美人身形微僵,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细若蚊呐地回了一声。 “唯,妾尽……尽力而为。” …… 等到午膳用完,美人退去。 韩绍面上轻松的笑意,也渐渐消退。 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书房桌案前的韩绍,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一堆亟待批阅的各类文书。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羡慕自家便宜老丈人公孙度。 有那位假丈人李文静的辅助,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出现在公孙度面前。 一切都有人替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何其幸福! 只可惜啊! 有能力者,这世上不少。 能让韩绍可以给予绝对信任的,也有那么几个。 可要同时满足这二者条件的,却是一个也无了。 ‘真不知何日才能得遇韩某之卧龙!’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一面强忍着心中的不耐与厌烦,拿起桌案上的文书开始批阅。 一面顺势吩咐道。 “让他进来吧。” 屋外值守的亲卫甲士,领命称喏。 下一刻,刚刚被韩绍撂在城墙的中行固,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用过饭食了没有?” 他这话是明知故问。 以他的修为,这侯府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完全在他的神念覆盖之中。 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厮从城墙处折返,便一直候在书房外。 可听闻这话的中行固心中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暖意。 “谢侯爷关心,一两顿饭食不用,老奴不打紧。” 韩绍从书案前抬眼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皇帝还不差饿兵,不差这一会儿。” 说着,顺势吩咐道。 “去寻些茶点,可别将本侯的中行提督饿坏了。” 看着亲自端来茶点的云婵,中行固不敢怠慢,躬身小心接过。 “多谢云娘子!” 云婵抿嘴一笑,人比花娇。 “婢子一介奴婢,可不敢当提督这声娘子。”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今日奴婢,没准儿他日就贵为夫人。 更何况女子记仇,不亚于他这等没鸟的阉货。 这等存在,他老固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中行固心中腹诽。 而韩绍看着中行固面对云婵时,这副举止谦卑、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有些好笑。 等到中行固吞食了几口茶点,似乎便不打算再用。 韩绍终于开口问道。 “说吧,什么事要劳驾你中行提督,亲自去城头去堵本侯。” 如今的六扇门基本已经步入正轨。 一般事情不大,中行固自己就处置了。 根本不需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既然他在城头上没说,那就意味着这事应该不急。 这就是体制渐渐成型的妙处。 有些话根本不用直接开口,事情的轻重缓急,便尽在不言中了。 见说到正事,中行固收敛了神色。 “侯爷,城中那些大族、宗门,将要有所动作。” 中行固这话笃定无比。 没有加以任何诸如‘可能’‘也许’之类的修辞。 韩绍手间的玉笔微微一顿,随即失笑。 他倒是有些低估六扇门了。 也有些低估中行固这条老狗的能力了。 毕竟似这等掉脑袋的大事,那些大族、宗门自然不可能没有遮掩。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确切的消息,单靠机缘巧合肯定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现在城中这些各方势力中有他六扇门的人。 又或者说有愿意跟他六扇门合作的。 没有去问中行固这些具体细节,韩绍只问结果。 “几家?还是全部?”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 抛下这四个问题,韩绍头也不抬,继续处理着手中的公务文书。 如此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饶是中行固早已认定了某些未来,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果人主之姿也!” 心中念头闪过,中行固恭敬答道。 “打头的是那虞阳郑氏,除此之外还有瀛县刘氏、安川县的清风观,坪山……” 中行固一连报出数股势力,然后道。 “剩下的则都是被裹挟的。” “老奴这儿已有确定的名单,还请侯爷过目。” 韩绍搁下玉笔,接过中行固递过来的名单。 一眼扫过,然后随手丢到一边。 没等中行固说出对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韩绍忽然饶有兴趣问道。 “那涿郡陈氏呢?” “怎么名录上没有他们?” 中行固小心抬眼。 只觉得此刻书案后的侯爷,明明笑容温和。 可那模样分明就像是手持屠刀的屠夫,正磨刀霍霍迎向了一群待宰的猪羊。 而之所以问涿郡陈氏,也不是出于好奇与疑问。 只是似乎有些惋惜对方怎么会从圈里跑出去了。 中行固心中微寒,赶忙躬身回道。 “涿郡陈氏与交县周氏等一众势力,颇识大体!” “自知不敢冒犯侯爷天威!” “故而弃暗投明,不愿与侯爷作对。”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权术!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算狭隘的书房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只余那名为云婵的婢子挑袖研磨的细碎声。 中行固说完那话后,就低垂眉眼不敢去看韩绍面上的神色变化。 渐渐的,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过了片刻,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压力的中行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形匍匐。 “侯爷!老奴急于表现,乱了侯爷的谋划,还请侯爷恕罪!” 正在心中做着某些权衡的韩绍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聪明人,想得就多。 想得多了,就容易自己吓自己。 其实对于城中这些大族、宗门势力的处置,他也有些头疼。 不杀吧。 这些蛆虫只会在背后给自己添堵。 可要是杀了吧…… 这些混账背后的势力不小,一旦引起他们集体的反扑,很可能给接下来的大战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这些天来,韩绍一直都在犹豫。 倒是中行固此次给了他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居上位者,有时候高深莫测一些好。 这样才能让下面人知道敬畏。 所以略微沉默了一阵,韩绍便淡淡道。 “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中行固闻言,心头一松,起身刚想说什么。 却听韩绍接着幽幽道。 “毕竟也是本侯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 听到这话,中行固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神,再次一紧。 因为韩绍这话无疑是在告诉他,关于城中那些大族、宗门的事情,他早就有了谋划跟安排。 揩了把额间若有若无的虚汗,中行固小心抬眼看了一眼看不出神色变化的韩绍,谄笑道。 “侯爷智深似海,大势尽在掌中,是老奴僭越了。” 韩绍不置可否。 类似六扇门这样的衙门权力不小,若是不时常敲打,早晚有一天会出问题。 可又不能打压太过。 打压得太过,就不敢做事了。 那样的话,其本身存在的价值就大大缩小了。 而既要让他们心怀敬畏,又要让他们敢于做事,就得考验手段了。 好在就目前而言,这些事情韩绍还算是得心应手,出不了岔子。 重新拿起玉笔,在墨砚上舔了舔笔锋,韩绍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既然他们求到你面前,本侯就给你中行提督一个面子,让人过来吧。” “本侯见一见。” 中行固闻言,心中顿生惭愧。 他费尽心思才拉拢到一个不大的家族,用的还是威逼加合作的方式。 可到了侯爷口中,就成了那些世家大族和宗门势力主动‘求’着他中行固了。 不过中行固此人到底是聪明人,转瞬便意识到是自己之前将心态摆得太低了。 这里是冠军城! 不是稷下学宫! 他中行固也不是当初那個整日被那些世家子弟戏耍、玩弄的寒门学子! 他是六扇门提督! 如今这冠军城中,他是刀殂! 那些世家大族、宗门势力才是鱼肉! 想通了这些之后,中行固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陡然迸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光亮。 这份光亮,名曰底气。 而这股底气的由来,不在别处,正是源于那道书案后不时提笔勾画文书的年轻身影。 “喏,侯爷稍待,奴这就带人过来。” 看着中行固匆匆而去的背影,韩绍从书案抬首,表情戏谑。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让中行固执掌六扇门,着实是下了一出妙棋。 因为这厮当年在稷下学宫蒙受的那些羞辱与痛苦,注定了他会是一把好刀。 一把会在未来砍向那些大族、宗门势力身上的刀! 毕竟谁也不能小觑仇恨的力量,不是么? …… 对于中行固这个六扇门提督找上门来,涿郡陈家主事并不意外。 甚至就连那位冠军侯想见他,他也不意外。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似乎一转眼间这位中行提督对自己这些人的态度,忽然发生了某些极为微妙的变化。 居高临下? 涿郡陈家主事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们倒向冠军侯府,甚至不惜转头将虞阳郑氏那帮人卖了个干净。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真的怕了冠军侯府,怕了那位冠军侯。 他们只是不想被虞阳郑氏那帮人裹挟着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罢了。 毕竟这事除了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外,最后得到的利益,也不足以打动他们。 可偏偏虞阳郑氏那蠢货,竟然拿着根鸡毛当令箭,还跟他们玩了那出威逼利诱的可笑把戏。 神都?那位大人? 笑话! 他们这些世族、宗门,哪一个不是传承数百上千年? 真当他们是吓大的啊! 这里是幽州!天高皇帝远! 那位大人再是权势滔天,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 更别说你虞阳郑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给你脸,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给你脸,不过就是一群靠着女子裙带跟神都扯上关系的幸进之辈罢了。 就凭这个就想号令他们? 当真是蠢到不可救药! 所以当时在那间茶肆雅阁他们答应得干脆,转头出了雅阁,将虞阳郑氏那帮人卖得也干脆。 只是此时面对中行固这位六扇门提督的态度转变,他们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将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 看着中行固这副不咸不淡,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的态度,在场几位聚在一起的大族、宗门主事彼此对视一眼,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先前他们找上这位中行提督时,对方姿态还极为诚恳。 甚至就连他们表达了自己只负责提供消息,其它事情并不掺和的意思,这位中行提督也没有表示拒绝。 可这不过一来一回的工夫,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中行固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在转达完侯爷的意思后,便眯着眼睛看着一众各家主事,皮笑肉不笑道。 “诸位抓紧点时间,我家侯爷时间宝贵,可由不得你们浪费。” 听得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包括陈家主事在内的众人心中涌起几分怒意。 可考虑到已经上了侯府这条贼船,却也只能将这口闷气憋在了心里。 沉默了小半晌后,终究还是由涿郡陈家这个打头的,叹息一声开口道。 “好!那便去见一见冠军侯吧。” 他也看出来了,这中行固只是一条办事的狗。 真正做主的,还得是那位冠军侯。 有些话也只有当着那位冠军侯的面说出来,才能明确表达自己这些势力的诉求与目的。 “只是……咱们这么多人同去,目标太大,容易引起郑家那些人的警觉……” “不如由陈某一人前去,如何?” 听到陈家主事这话,中行固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他倒是希望越是大张旗鼓越好。 最好将他们倒向侯府卖了对方这事,弄得人尽皆知才好。 这样的话,或许根本不用侯爷出手,这些家伙就能狗咬狗一嘴毛,狗脑子都打出来。 只可惜这些大族、宗门子弟,蠢货终究还是不多。 这让中行固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强求,笑呵呵地便点头答应道。 “善。” “陈主事思虑得当,是个做事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是那么对味。 可是见到中行固答应得这般干脆,陈家主事心中还是微微一松。 “那便好。” “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别让冠军侯等急了。” …… 若是在寻常百姓、武者看来,这冠军侯府也就是曾经的定北县衙,占地极广。 内里庭院重重、颇具景色。 可在涿郡陈家这样传承千余年的世家大族眼中,其实也不过尔尔。 若是眼光苛刻一点,甚至可以评价上一句寒酸。 只是随着陈家主事跟着中行固穿过重重连廊、院落,渐渐步入核心。 陈家主事面上原本轻松的神色,终于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这一路上巡查的甲士护卫虽然看似不多,可个个都实力意外的强大。 后天之下一个也无。 后天之上不知凡几! 其中某些隐秘处,隐隐透露出来的气息,甚至就连他这个即将踏入第六境的元神真人也不大看得透。 ‘不是说这位冠军侯出身寒微,无依无靠么?’ ‘这么多强者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总不能是自己养出来的吧?’ 陈家主事一路走,一路暗自心惊。 渐渐的,连元神境神念也不敢肆意放出,以免造成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感受着身后陈家主事的脚步,从轻盈随意到逐渐稳重,中行固心中莞尔。 随即又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莫名自豪。 因为他是亲眼看着自家侯爷从区区三百骑起家,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一点一点积攒起今日的这番家业。 而他中行固既是见证者,也是参与者。 这种奇妙的感觉,不但旁人无法体会,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到有些如梦似幻,不大真实。 心中正感慨着,中行固脚步忽然在一处看似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住。 “到了。” 听到这声提醒,陈主事微微一愣。 没等他说什么,却听中行固忽然指着身前那道并不高大的门扉,饶有深意地道了一句。 “此门,既是生门,也是死门。” “是生是死,就看陈主事如何选择了。” 听得中行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陈主事心中一凛。 “中行提督何出此言?” 中行固笑笑,不搭理他,抬脚便率先进去。 …… 由于前一批各家主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全都死光了。 后来上门讨要说法的,也都是各家势力执牛耳的六境大能。 所以现如今城中包括陈主事在内的各家主事,其实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冠军侯。 “侯爷,人带到了。” 随着中行固那声恭恭敬敬地行礼声落下。 陈主事这才发现这位让不少人平日里耳朵听出茧子的冠军侯,一如传言中那般年轻得惊人。 只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位不少人口中的‘人屠’,模样竟是这般惊人的出众。 一眼看去,不但看不到预想中的杀气腾腾。 反倒是给有一种温润儒雅,恍若儒家翩翩君子的感觉。 不过陈主事很快便反应过来,若是这位冠军侯真如不少人说得那般面目可憎,又怎么可能让那辽东公孙的嫡脉女娘,为之倾心? 心中正思绪纷乱间,陈家主事短暂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见了一礼。 “涿郡陈氏,见过冠军侯。” “免礼,坐。” 短短三个字过后。 书案后的那道身影头也不抬,依旧手持玉笔处理着政务文书。 从始至终,没有去看他一眼。 陈家主事心中气闷,却也不敢放肆。 作为千年大族涿郡陈氏嫡脉,他或许可以看不起对方那个新晋的定北将军之职,甚至还可以对那彻侯之位不屑一顾。 可这世上却绝对没有人会蠢到敢于在一尊七境真仙面前表现出丝毫不敬。 毕竟就算是找死,也不是这么一个死法。 恭恭敬敬地在堂下找了个位置跪坐而下。 没有茶水,也没有女侍伺候,就这么干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作为心高气傲惯了的世家子弟,陈主事心中要说没有怨气,肯定是假的。 可就在这份怨气不断积蓄,即将转化成怒气的时候,那道书案后突然开口的一句话,却有如一盆凉水瞬间将他整个浇了个通透。 冰寒刺骨。 “吕彦。” 一声轻唤,虚空中很快便传来回应。 “卑职在。” 高居堂上,书案后的那道身影轻笑道。 “将安排在这位陈主事府外的人,都撤了吧。” 没有任何迟疑。 “喏。” 这般简短的对话,让陈主事瞬间想到进门前,中行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生门、死门! 陈主事死死攥紧了拢于袍袖下的手掌,这才努力维持了身形,没有失态。 而这时,一直伏案做事的那道年轻身影,也终于看向了他。 “陈主事,本侯这番诚意如何?” 听得这声温和的语调,陈主事面色发白,声音莫名干涩。 “侯……侯爷,陈某……陈某……” 看着下面那道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语的身影,韩绍笑容满面。 “别怕,本侯这人呢……素来不好杀戮。” 陈主事闻言,很想问问对方。 ‘你特码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好杀? 那草原上那累累京观,是自己垒上去的? 不好杀? 那北固宗全宗上下、那定壤郡大小官吏的阖家满门,是自己暴毙的? 不好杀? 各家在城中的那一片前任主事,莫不是自己主动赴死? 陈主事心中一面腹诽,一面告诉自己。 我乃千年世家涿郡陈氏子弟,我不怕…… 当然,除非……忍不住…… “侯爷仁德无双!涿郡陈氏感念甚深!” 说着,跪坐的姿势未变,可跪坐的双膝却是快速挪动着,很快便到了堂下正中的位置。 以首抢地,匍匐而下。 韩绍见状,笑容更甚。 “本侯尝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今日一见陈君,果为一时之俊杰!” ……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于虎狼侧!当战战兢兢!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什么是时务? 时务就是如今侯府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已经悄然包围了城中各家势力。 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所以面对韩绍这声不无嘲讽的赞誉,陈主事心中不但没有羞燥,反倒是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自己在虞阳郑氏那些人和冠军侯府之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也庆幸刚刚被晾在那里小半个时辰,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 否则悔之晚矣! 心如擂鼓间,陈主事俯首颤声。 “侯爷谬赞。” “陈某才薄,愧对侯爷这声‘俊杰’赞誉。” 韩绍手中玉笔不停,声音依旧温和。 “本侯说你当得就当得,还是说……” “陈君觉得本侯看人的眼光不行?” 听到这话,陈主事身形再颤。 尽管明知道上方书案后那道身影并没有看他,可潜意识里却宛如被猛虎窥视。 “侯爷明鉴!陈某绝不敢心怀此念!” 重重叩首声,伴随着韩某人亲和的笑声于堂间回荡。 “陈君,似乎很怕本侯?” 怕? 来之前,陈主事确实是觉得自己不怕。 刚来时,陈主事也不觉得害怕。 可现在他却是怕了。 就像常人未见虎狼时,只会觉得虎狼之威,不过尔尔。 等到虎狼俯卧身前的那一刻,一时间也感觉不到虎狼的可怕。 可当此等猛兽冲自己龇牙怒吼时,那种深入灵魂的战栗,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侯爷威名太甚!陈某愚昧怯弱,自不敢冒犯侯爷虎威!” 跪都跪了,面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承认一句自己畏惧对方,又有什么关系? “威名?” 韩绍失笑,“你是说……本侯那‘人屠’之名?” 听到这话,陈主事跪伏在地的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毕竟那‘人屠’之名,刚开始流传时,确实是他们这些世族为了败坏这位冠军侯的名声,而有意为之。 正急得额间冒汗之时,却听韩绍浑不在意地笑笑。 “行了,别想着解释了。” “这名号不错,本侯其实很喜欢。”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 其实相较于人人交口称赞的‘善名’,韩某人更喜欢这样褒贬不一的恶名。 因为好人容易被人拿枪指着。 可坏人却没有这个顾忌。 好人一辈子行善,但只要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千夫所指。 而坏人一生为恶,却只要做上一件好事,就能获得无数赞誉。 这就好比此时此刻。 有着这個‘人屠’之名在。 韩绍只要不杀这位陈主事,他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充满了黑色幽默,让人忍俊不禁,又倍感滑稽。 顺手将刚刚处理好的文书丢放到一边,再次重新拿起一本,慢条斯理地翻阅起来。 韩绍依旧没有抬首,语调也依旧温和。 “对了,本侯记得陈君之名,是单字一个庶?” 陈主事,也就是陈庶闻言,忙不迭点头。 “贱名能入侯爷之耳,乃陈某之荣幸。” 韩绍摇头,意味不明道。 “不用觉得荣幸。” “毕竟对于你们而言,被本侯记住名号,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韩绍瞥了一眼陈庶,接着问道。 “你觉得呢?” 陈庶汗如雨下、惶惶不安。 此时的他只感觉这堂中的头顶虚空,宛如汇聚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将落未落之际,只感觉胸口一阵难言的沉闷与压抑,甚至让他难以呼吸。 以陈庶的见识,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位冠军侯的有意为之。 可他无法反抗。 因为反抗,也许就意味着死。 他好不容易修行到元神境,如今更是主事一方,所以哪怕只是可能,他也不敢赌。 只能硬着头皮,承受韩某人对自己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服从性测试’。 直至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顶着头顶无形却沉重的压力,陈庶艰难地小口喘息了一阵,涩声道。 “侯爷仁德!” “只要陈某心中无鬼,不做对不起侯爷的事情。” “如此一来,能被侯爷记住名号,自然是陈某的荣幸,也是好事。” 他这话是告诉韩绍,以他为首的一众势力,既然已经出卖了虞阳郑氏那帮人,肯定不会再站在侯府的对立面。 ‘只是……单单只不站在侯府的对立面,这就够了?’ 韩绍闻言笑笑,神色间尽是不置可否的嘲讽。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这些家伙天真好,还是愚蠢。 这世上想要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也是需要实力的。 实力不够,还想蛇鼠两端? 找死还差不多! 只是他并没有急于点破,也没有急着图穷匕见,而是转而问道。 “说说吧,那郑氏准备怎么对付本侯?” 见韩绍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虞阳郑氏那帮人身上,陈庶心中骤然一松,赶忙说道。 “他们想要勾结蛮族!像去岁坑杀镇辽军一样,坑害侯爷!” 计划很简单,甚至很粗糙。 可越是精密的计划,越是容易出现意外。 有时候反倒不如简单直接一些的好用。 更何况如果蛮族真的在近期南下的话,时间上也太过紧张,根本没有让他们闪转腾挪的空间。 就这样复刻去年那场战事的手段,单单传递一些关键消息,不但效果极佳,他们自身风险也会小一些。 陈庶说完这话,便抬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韩绍。 似乎想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上寻到一丝肯定与赞许。 而这时,韩绍确实是抬头看向了他。 只是刚刚还温和如春风的笑容,此时却是有些冷。 “就只是如此?” 陈庶闻言有些发愣。 因为当初他们在那间茶肆雅阁内商议的结果,确实就是这样。 可这时,韩绍却是已经笑着继续道。 “要不……本侯替你说吧,你看本侯说得对不对,够不够清楚。” 说着,韩绍没给陈庶反应的机会,自顾自道。 “辰时一刻,你们会面于泰安茶肆黑水阁。” “从辰时一到辰时三刻,你们聊了些什么,本侯就不细表了。” “辰时三刻过后,本侯在城头,你们好奇本侯在搞什么鬼……” 接下来,韩绍大概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大概讲了一遍。 期间,不说分毫不差,却也差不离。 再说到刘家那蠢货挑起话头,然后由虞阳郑家威逼他们下水,准备勾结蛮族,让这冠军城换个主人。 陈庶越听面色越白,渐渐地看向那道书案后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而这时,韩绍口中未停,继续道。 “巳时初,你们达成一致,在这之后,便开始商议起如何勾结蛮族、对付本侯。” “除开利用商道向蛮族透露消息外,清河丁氏建议可以趁着为城头百姓供应饭食的机会,摸清城头防御布置。” “临县钱氏建议可以尝试跟城中那两千北固宗余孽沟通,在大战之时,引发混乱……” “赵县……” 听着韩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将他们所说的、所做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一切恍若自己亲眼所见。 陈庶心中的惊惶与恐惧已经达到了极限。 因为这其中有些话跟建议,说的人正是他们这一方势力中某些主事。 甚至还包括他自己…… 迎着韩绍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陈庶心中颤抖。 下意识转头看向另一边身为六扇门提督的中行固。 可入目可及,陈庶却发现这位中行提督此时也是一脸茫然与震惊,很显然这些细节根本就不是六扇门的番子探听而来。 这一发现顿时让陈庶心中越发惶恐。 “陈君觉得……本侯刚刚所言,可有谬误?” 听到韩绍这般问话,陈庶身形一软,可还是强撑着解释道。 “侯爷明鉴!” “这些……这些都是陈某等人为了迷惑虞阳郑氏那帮人,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 “断然不是想真的坑害侯爷!坑害镇辽军……” 话音未落。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韩绍,霎时间面如寒霜。 “好一个不得已!好一个无奈之举!” “本侯看你不是为了迷惑虞阳郑氏!而是为了迷惑本侯!” 韩绍冷哼一声。 手中一直擎握的玉笔,毫无征兆地重重砸在陈庶的脑门上。 “你是不是觉得本侯年轻、好糊弄,这才有胆子在本侯面前玩弄这些把戏!” “你这是在……找死!” 随着那声‘死’字尾音落下,一瞬间原本还算暖和的书房厅堂,有如寒风过境。 不但处在风暴正中心的陈庶如坠冰窟,就连一直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中行固,也是心中一颤。 “侯爷!老奴无能!差点让这等居心叵测之人,鱼目混珠!” “老奴该死!” 中行固跪地叩首。 做事从未出过纰漏的他,此时恨不得将陈庶乃至整个涿郡陈氏千刀万剐、夷为平地! 只是韩绍却没有搭理他,依旧冷冷地看着这陈庶。 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压下,区区元神真人有如蝼蚁。 “侯爷!冤枉啊!” “我涿郡陈氏绝对没有利用侯爷清除异己的心思!” “更不敢与蛮族勾结!做出数典忘祖这等无耻之事!” “还请侯爷信我!” 韩绍面上冷意不减,嘲讽道。 “信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张口就要本侯的信重?” 听到韩绍这话,陈庶心中一片冰寒。 要想博得一尊七境真仙的信任,他一个陈家主事、区区元神真人,确实没有资格。 可就在他心中即将绝望到了顶点之时,他忽然从韩绍这话中品味出一丝隐藏的意味。 虽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死到临头,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当即硬着头皮,声嘶力竭地喊道。 “侯爷息怒!” “陈某斗胆!敢问如何才能获得侯爷信任?” 没错! 空口无凭,确实无法获得一尊七境真仙的信任。 可要是不只是‘张口就要’呢? 韩绍闻言,身上的冷意未曾消减半分,眼眸却是微微眯起。 这就是他向来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原因所在了。 稍稍留个话头,对方就能捕捉到自己的心思。 确实省心。 感受着头顶上那道有如鹰狼般目光注视,陈庶胸口有如擂鼓。 沉重的真仙威压下,一滴一滴汗水滴落在面前光滑的石砖上,甚至隐约能听到滴答的声响。 半晌之后,韩绍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 “别说本侯不给你机会!” 韩绍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可陈庶却知道自己赌对了! 于是瞬间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 “还请侯爷明言!” 韩绍冷哼一声。 “要想得到本侯的信任?可以!” “那就证明给本侯看!” 陈庶迅速接话,“如何证明?” 韩绍闻言,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忽然道了一句。 “把笔捡起来。” 陈庶一愣,随即看向了那支刚刚砸在自己额头上的玉笔。 没有任何犹豫,弯腰捡起玉笔。 然后双手举过头顶,快速膝行着‘走’到韩绍面前。 “侯爷,笔!” 韩绍垂眼。 视线中这位世家子弟,额间渗出的血,夹杂着沾染的笔尖赤红朱砂,颇有几分滑稽。 你看,所谓世家大族,传承动辄数百、上千年,也不是这么一直高高在上。 只要实力足够,他们会对你匍匐、膝行,如奴如犬。 顺手一招,玉笔重新落于韩绍掌间。 韩绍把玩了一阵,又顺势在磨砚上舔舐了一番,然后漠然道。 “过来。” 已经被碾碎一切尊严与骄傲的陈庶,赶忙躬身站到韩绍身边。 只见书案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纸,纸上是一连串名单。 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虞阳郑氏那位主事! 陈庶不敢多嘴,也不敢多看,甚至不敢去猜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脑子一片空白间,却见韩绍手中玉笔轻轻一动,便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 “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庶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去深想。 只是韩绍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冷声漠然道。 “这叫勾决!” 说完,回望着陈庶,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继续问道。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陈庶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沉愣了片刻后,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韩绍,声音颤抖道。 “侯爷这是要让我涿郡陈氏,自绝于天下世家大族啊!” 他知道韩绍要他做什么。 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会这般恐惧和害怕,然后哀求。 韩绍抬眼,眼神漠然如俯瞰蝼蚁的神祗。 “所以呢?” “你做不做?”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做?不做? 韩绍语调平缓,仿佛在问‘食不食饭’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 理智告诉陈庶,他应该选择断然拒绝。 不做,要死的话,也只会是他一人。 顶多再算上家族派往冠军城中的族中子弟。 可要是做了…… 不说整个涿郡陈氏的名声,在天下世家大族面前注定要臭个干净。 到时候族中那些老祖、大能怕是要恨不得将他这個始作俑者,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恨! ‘不能答应!’ ‘一旦做下这事,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陈庶心中嘶吼着,不断告诫着自己。 只是当张嘴的那一刻,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 “敢问侯爷……若是陈某不做,后果会如何?” 他终究还是怕死的。 只要还有一丝微薄的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后果? 听着陈庶干涩沙哑的声线,韩绍笑了。 “做与不做,是本侯给你的选择。” “至于这个选择的机会,陈君你要与不要,跟本侯无关。” 这话说的时候,韩绍的语调已经重新变得温和。 可偏偏越是越如此,陈庶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强烈。 “侯爷……不杀陈某?” 韩绍笑容更甚,气度温润恍如世家贵种。 “杀你做什么?” “本侯说了,本侯并不好杀戮。”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这个没什么说服力的话,韩绍说完,便直接道。 “若是陈君不愿意,本侯也不强求。” “本侯事务繁忙,就不多留陈君了,陈君自便就是。” 已经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陈庶,被韩绍这番态度上的突然变化,搞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茫然间,却听韩绍已经摆摆手道。 “老固,替本侯送一送陈君。” 中行固虽然也不知道韩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还是躬身领命道。 “喏。” “老奴领命。” 说完,便对陈庶冷哼一声。 “哼!原以为陈主事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却是不过如此。” “陈主事,请吧。” 机会是他自己求来的,侯爷也给了。 是他自己不要。 侯爷慈悲,不与他计较。 他老固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性了,日后走着瞧便是! 对于中行固这般冷漠态度,陈庶倒是有所预料。 下意识跟着中行固往门口走了几步,陈庶又扭头往身后回望了一眼。 与他神色间的惊疑不定相比,那道已经重新拿起玉笔伏案批阅文书的年轻身影,却是平静无比。 可越是如此,陈庶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 直到此刻,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对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自己。 轻易到让陈庶甚至有种刚刚那股肆意宣泄的恐怖真仙威压,从未发生过一般。 脚步蓦然一顿,陈庶忽然出声问道。 “侯爷准备如何处置虞阳郑氏那些人?” 中行固眼神不耐,冷声道。 “放肆!陈主事这是在质问侯爷?” 无视中行固的话,陈庶只是咬牙强撑出一股气,目光死死看着那道书案后的身影。 磨砚舔笔,韩绍头也不抬,只是轻笑一声。 “大战将至,勾连异族,如此罔顾大义,自然杀之!” 说着,韩绍咧嘴一笑。 “说起来,本侯还要感谢陈君为本侯提供的消息呢……” “不然本侯尚不知本侯这冠军城中,竟然有此等硕鼠、蛆虫想要将我大雍祖祖辈辈辛苦耕耘的大好山河,出卖给那些草原异族!” “陈君放心,你涿郡陈氏此等义举,本侯不但不会辜负,还会遣人为你等扬名!” “绝对不会贪墨你们这天大的功劳!” 陈庶一愣。 心说,就算没有我们举告,你不也知道了吗? 可随后他瞳孔便是一阵剧烈收缩,身形更是猛然一僵。 ‘原来如此……’ 他懂了。 其实对于这位冠军侯而言,这事由不由他涿郡陈氏亲自去做,并不重要。 他们不做,侯府也可以打着他们的名号去做! 到时候消息传回族内,族中那些老祖、大能,一样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主事。 说白了,这事他们做,可能会死! 不做,同样会死! 可笑的是,从始至终,他们这一帮自认聪明的大族、宗门,竟然没有能够看透这一点。 甚至还做着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的美梦。 何其愚蠢! 陈庶脸色发白,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从他们选择将虞阳郑氏卖给对方后,自己那些人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这位冠军侯最终选择不杀他们,也不是因为他的慈悲和善心。 反而恰恰说明了他的狠毒! 他要自己这些人活! 因为只有他们活,才能替他背下这口足以压死人的黑锅! 才能将接下来那些来自天下其他世家大族、名门大宗的怒火和仇恨,转移到他们身上! 这一刻,陈庶懂了。 全都懂了。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而阴谋和阳谋的最大区别就是,阴谋只要被洞彻,就能够避免。 可阳谋不行。 哪怕你洞彻了一切,知晓了对方的全部算计,你也不得不一脚踩下去。 除非你实力能够强大到一力破万法,否则…… 无解! 陈庶甚至可以猜到只要自己出了侯府大门。 有关‘涿郡陈氏与冠军侯会面’的小道消息,就会在短时间内传遍全城。 至于先前的发怒,以及让自己做出所谓的‘选择’,也只是让这事在事后看起来更完美、更无懈可击罢了。 除此之外,还能让大半个幽州的大族、宗门势力,造成事实上的分裂。 将他们涿郡陈氏这些势力,彻底绑上他韩某人的贼船! ‘如此一石数鸟,好算计!’ 出身千年世家大族的陈庶,自问自己这一生也见识过不少天骄人杰。 可从未有任何一个,让他有面对这位冠军侯时的惊悸与恐惧。 虎狼,爪牙锋利,就算是可怕也有限。 可要是这头猛虎,不但拥有着锋利的爪牙,还拥有着深沉的心思,恐怖的城府、算计。 二者结合,才是真正的可怕! 最起码他陈庶怕了。 在这头辽东猛虎面前,他这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只是一只于虎狼侧,战战兢兢的可怜猎物罢了。 要他死,他不能活! 要他活,他不能死! 见这陈庶身形僵在那里,面色发白,表情一阵变幻,韩绍笑了笑,也没有在意。 依旧自顾自批阅着文书。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得陈庶吞咽了一口水,声音有如坠入幽冥的恶鬼,说道。 “若是这事……陈某做下了,有什么好处?” 虽然这事没有他们的参与,侯府也能做。 这口黑锅他们也要背。 可要想将整个涿郡陈氏,乃至一众大族、宗门势力真正拉下水,没有他们还真不行。 所以陈庶才有胆子跟韩绍谈条件。 韩绍手中不停,身前桌案上的文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听到陈庶这话,不禁抽空笑了笑。 正等待他回答的陈庶,苦等了半天,终于发现韩绍根本没有搭理他。 是了。 跟这位冠军侯谈条件,他不配。 心中苦意越发浓郁间,终于认清这个现实的陈庶,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双膝一沉,再次匍匐在地,涩声道。 “求侯爷给陈某一条活路!” 声音落下,卑微到了极点。 好在这一次韩绍虽然依旧没有抬头,却是给予了回应。 “去将这事做了,你就是本侯的人。” “你涿郡陈氏想要你死,得问过本侯。” “你觉得你涿郡陈氏那老不死,有胆子敢动本侯的人?” 幽州苦寒。 能在幽州这大雍边角之地扎根的大族、宗门,大多强得也有限。 涿郡陈氏,掌控一郡,实力算是不弱。 族中那老不死也是一尊七境真仙。 可七境真仙又如何? 他韩某人又不是没杀过! 一尊气血枯败、寿元所剩不多的老不死而已,安分窝在自己那个一亩三分地还好。 若是不安分,他韩某人倒也不介意送他提前归西! 听着韩绍这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霸气十足的话,却让陈庶心中莫名一安。 在韩某人一而再、再而三的pua下,他此时的心理预期,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活着! 只要活着,未来就有可能。 死了,两眼一闭,所谓家族、所谓荣辱,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陈庶一咬牙,将心一横。 “既如此,陈庶敬闻侯爷吩咐!” 听得这声‘侯爷’,韩绍笑着抬首。 “不后悔?” 既然已经左右没有了选择,又谈什么后悔? 陈庶叩首,施以臣服之礼。 “陈庶愿为侯爷鹰犬走狗!” “概不后悔!” 短短四个字,语气却决然。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刚刚还忐忑、恐惧的心里,瞬间仿佛卸下了千万斤重担,轻松无比。 果然人只要不跟自己较劲,放下所谓的底线。 心中无忧,则百无禁忌。 听到这话,韩绍哈哈一笑。 “不错!本侯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话间,刚刚被随手丢在桌案一角的那张‘勾决’过的名单,无风自动。 瞬间出现在陈庶面前。 “中行固!” 听到韩绍忽然点了自己的名,一时间还没理清有些东西的中行固,神色一凛应声道。 “侯爷,奴在。” 韩绍面上在笑,可这份笑意却不达眼底,所以看起来有些冰冷。 “去吧,带着他去见吕彦。” “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本侯只要结果。” 中行固闻言,恭敬应声。 “喏!” 而这时,陈庶已经屈膝前行了两步,捡起地上的那张名单。 然后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 “陈庶领命!” “绝不会让侯爷失望!” 不得不说,这些世家大族虽然早已成为趴伏在大雍这具日渐腐朽的躯体上吸食血肉的蛀虫、毒瘤。 可当他们听话起来的时候,确实好用。 而且大多能力不凡。 看着快步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两道身影,韩绍终于满意一笑。 “如何?” 听到韩绍这声戏谑的语调,一道身穿文士服的身影,终于从隐秘处缓步走出。 恭恭敬敬地冲着韩绍躬身一拜,不无感慨道。 “侯爷手段超凡,周某五体投地也!” 能将这些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世家大族,跟训狗一样收归己用的。 周玄从未见过,甚至不敢去想。 从神都来到这冠军城已经近一年了。 无论是与神都迥异的六司衙门架构,还是过往只存在传说的三百陷阵老卒。 亦或是前段时间,面对数万蛮族袭城的那场诛仙大战。 乃至于后来亲眼见证甲子第一仙的诞生。 这位冠军侯却依旧总能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有时候周玄悄然窥探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时,周玄甚至会在心中生出一股可怕念头。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至于那什么有关‘天命’的猜想,周玄却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毕竟他们这些人之所以不远万里,舍下神都繁华,义无反顾地投入这位冠军侯的麾下。 其本意也只是不忍这大雍天下这般颓唐、败坏下去,想要在这幽北大地,在与那草原异族的争斗中,重振大雍过往的辉煌与雄风罢了。 除此之外,某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他们原先确实没想过,也不敢想。 可现在呢? 周玄心中思绪杂乱,复杂难明。 韩绍心念一动,一股无形之力随之将周玄托起。 “行了,马屁就不用拍了。” “这次本侯记你一功!” 如果不是这厮暗自与那交县周氏取得联系,埋下一根钉子。 韩绍就算对城中那些大族、宗门有所防备,也不能像今日这般信手拈来。 甚至给自己塑造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感觉。 笑着说出这话,韩绍摆手止住周玄谦虚的话。 “对了,你可曾想过认祖归宗?” 还是那句话。 寒门也是有‘门’的。 否则他周玄连去神都当个前途无‘亮’的微末小吏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作为交县周氏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子,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不是他攀上了韩绍这位幽州新贵的大腿,族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核心子弟、掌权之人,也不会拿正眼看他。 所以就算是这次算是立了大功,周玄也没有丝毫自鸣得意的意思。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其实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此时,听得韩绍这话,周玄愣了一下。 认祖归宗? “侯爷的意思是?”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定心丸!秘书阁!为虎作伥! 世族,最看重的是什么? 门第! 小到婚姻嫁娶、大到官路晋升,门第都是最重要的衡量标准。 就拿韩某人跟公孙大娘子初见时来说。 那时候尽管公孙辛夷已经看出了几分韩绍的潜力,可在想要拉拢韩绍时,也只是想将族中庶妹下嫁给他。 随后更是对韩某人不加掩饰的‘狼子野心’而勃然大怒。 这或许在当时的韩绍看来,着实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意味,可实际上这就是此世通行的普世价值和规则的体现。 周玄不是韩绍这个异数。 他只是这个世界一個不算起眼的普通土著。 所以面对韩绍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他要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 交县周氏,虽然比不上涿郡陈氏、虞阳郑氏这样的幽州顶尖大族,可实力其实已经不弱了。 要是能认祖归宗,洗掉原先的寒门出身。 这对于周玄而言,肯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好事。 只是此时他却是犹豫了。 因为通过这近一年来的观察,这冠军城明显玩的是一种全新的规则。 一种与天下所有地方都全然不同的规则。 在这里,出身门第不但不再是衡量一个人向上晋升的决定因素。 是否有用,才是! 不但如此,周玄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这位冠军侯对这天下世家大族、宗门势力,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敌意。 又或者……戒备! 见周玄没有一口答应,反倒是问起自己的‘意思’。 韩绍失笑一声。 “康成是在担心什么?” 康成,是周玄的表字。 时至如今,世人大多不爱再取表字。 唯有崇尚复古的儒家之流,一以贯之。 而此时,韩绍以表字称之,无疑是在向周玄表达亲近之意。 周玄心中感动,也随之少了几分拘束。 犹豫了片刻,便直言道。 “周玄只想一心一意替侯爷做事,不想背上这门第出身,成为未来之负累!” 说完,周玄双手作揖,躬身下拜,姿态诚恳。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坦荡,倒是让韩绍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赞了他一句。 “康成,果然是聪明人。” 不但主动跟交县周氏搭上了线,为韩绍打好了提前量。 更是一眼看出了韩绍择人、用人的某些准则。 确实。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选官、用官,韩绍肯定会紧着背景干净的人来用。 越贴身心腹,越是如此。 这周玄能看透这一点,或许已经不能用聪明二字来形容了。 这是一种……智慧! 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周玄一阵,韩绍挥手阻止了他的谦逊,轻笑道。 “康成放心,这事是本侯让你去做的,康成勿虑也。” 这话是韩绍给周玄吃的一颗定心丸。 可让周玄认祖归宗,却是韩绍给涿郡陈氏等一众势力吃的一颗定心丸。 这一次对虞阳郑氏等人动手,大半个幽州大族、宗门势力,注定要动荡一番。 其中被韩绍强行拖下水的涿郡陈氏等一众势力,更是会心中愤怒、惶恐。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韩绍给他们一个希望。 一个被天下大族口诛笔伐、乃至厌弃之后,还能向自己这个冠军侯靠拢的希望。 其中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接下来他会重用一部分这些势力的族人、弟子。 而周玄就是这个引子。 也是他韩绍插在他们当中的一根钉子! 不得不说,这周玄确实没有辜负韩绍刚刚的那一声赞誉。 在听完韩绍这话之后,只略加思索,便明悟过来韩绍让自己认祖归宗的用意。 所以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拱手作揖答应下来。 “既如此,侯爷放心,康成自不会让侯爷失望。” 面对这句心照不宣的话,韩绍畅快地哈哈一笑。 “康成果真英杰也!” 说完,韩绍笑声忽然一止,然后看着周玄道。 “如此英杰,自然不该在本侯麾下埋没了!” “这样的吧,你尽快将手头的事务跟其他人交接一下。” “本侯会在这侯府设立一处秘书阁,辅助本侯处理政务,以后你就跟在本侯身边做事吧。” 明代内阁辅政制度,虽然在后期造成了臣权的无限膨胀,甚至在某些时期倒逼过君权,引发党争。 可谁也无法否认这个制度的优越性。 毕竟历数前世历朝历代,能在皇帝数十年不上朝、不理政,还能让一国不发生大的动荡、也没有发生权臣篡位的朝代。 只明一家。 而就目前而言,在韩绍未来注定要长时间征战四方的情况下,越发适用。 之所以一直没有付出实际,除了之前的冠军城百废待兴,一时间顾不上外,更多的还是韩绍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人罢了。 如今眼看这周玄合适,韩绍索性也就顺水推舟了。 而听到韩绍这话,周玄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韩绍蹙眉问了一句。 “怎么?康成这是不愿意为本侯分忧?” 终于回过神来的周玄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忙不迭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激动。 不愿意? 青云直上,平步青云,这种事情又怎么有人会不愿意? 这可是他苦苦等待许久的机会! 只是这份惊喜太大、太突然,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 等反应过来了,自然赶忙拱手作揖。 “玄,多谢侯爷信重!” “愿为侯爷肝脑涂地耳!” 对此,韩绍也没有多说什么。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近一年来,周玄他们这些人在悄然观察冠军城,观察韩绍这个冠军侯。 而韩绍自然也在观察、考量他们。 谁能用,谁不能用。 谁有大用,谁不堪大用。 韩绍心中早就有了大概方略。 所以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情,这周玄也早已经进入了他韩某人的视线了。 不过这些话,韩绍就没有必要跟他说了。 只是在凝视周玄一阵后,笑着道了一声。 “康成,当勉之、勉之。” 能力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忠诚,也是。 慢慢看吧。 路遥才能知马力。 同理,日久方能知人心。 …… 而就在韩绍给了周玄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之时,此时陈庶也带着韩绍给他的机会,大步走出侯府。 没有急着与那位侯府亲卫营统领吕彦会面,而是重新折返回了自家府邸。 因为在动手之前,他要先搞定这些自己人。 没办法,这口黑锅太大,他陈庶一个人可背不起。 而看着陈庶站在自家门庭之前,面色一阵犹豫、挣扎的模样,中行固阴恻恻笑道。 “怎么?陈主事后悔了?” “啧啧啧……其实本提督也能理解,毕竟他们有些可是你陈主事相交多年的挚爱亲朋啊!” “依本提督看,要不……咱算了吧?” 没有去理会中行固阴阳怪气的语气,陈庶仰头望着门口的【陈府】匾额,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答应都答应了,哪还有回头路! 小卒过河,唯闷着头,唯一冲到底而已! 心中一横,便在身后中行固阴恻恻的笑声中,直接大步走进了府宅之中。 不出意外,如今还在陈府等待的一众大族、宗门主事,看着陈庶完好无缺地去而复返,心中顿时一松。 可当他们看到与之一同回来的中行固,随即又是一愣。 ‘这是……’ 迎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陈庶没顾得上说什么。 自顾自端起一盏茶水,一饮而尽。 在侯府干坐了那么久,一口水也没喝上。 后来又被接连吓出了几身冷汗,饶是陈庶已经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还是觉得渴得厉害。 一盏茶水下肚,不但消解了陈庶潜意识里滋生的渴意,也顺势浇灭了他心中的某些不安与愧疚。 心性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后,陈庶眼神古井无波地扫过眼前的一众各家主事。 世家、宗门各方势力素来喜欢以联姻缔结关系。 所以中行固那条老狗确实没说错。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与他涿郡陈氏相交多年的挚爱亲朋! 可……这又怎么样? 从他踏出侯府那一刻开始,他连本族涿郡陈氏都卖了一个干净。 又遑论区区亲朋至交? 卖! 而且必须狠狠的卖! 不卖,都对不起这些人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信任! 已经彻底将那颗心冰冷下来的陈庶,面对众人的目光,忽然毫无征兆地叹息一声。 “诸位……想死,还是想活?” 听到陈庶突然吐出的话音,在场一众本就心中惊疑不定的众人,瞬间脸色大变。 有心性差一点,甚至直接惊得弹射般站起身。 “陈……陈主事这话是何意思?” 陈庶闻言摇头,再次叹息一声道。 “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话音落下。 在场其他原本还能努力维持平静的那些主事,此时也绷不住了,全都大惊失色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 去侯府之前,一切不还是好好的么? 怎么这去了一趟侯府,就要死要活的了? 陈庶冷眼看着众人这副既惊又惧的模样,心中稍稍安慰。 原来生死当前,大家都一个德行。 这样一来,自己在面对冠军侯那头猛虎时的某些不堪,似乎一下子就不算什么了。 于是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陈庶便语气沉重道。 “诸位可知……在陈某去求见冠军侯时,陈某这府邸早就被侯府的暗卫给围了?” 果然这话出口,众人神色大变。 全都下意识望向了陈府之外,可任由他们用神念一遍遍扫过四周,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刻,惊惶、疑惑等诸多情绪于众人心中纷杂生出。 随后有人目光凶狠地望向了一旁老神在在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的中行固。 作出一副即将狗急跳墙,想要鱼死网破的模样。 而更多的人则是看向了陈庶,等待着他的下文。 毕竟既然他陈庶能够从侯府回来,并且安坐在这里跟他们说话,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最坏地步。 果然面对众人的目光,陈庶也不卖关子了。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叹息感慨道。 “是陈某!是陈某不顾颜面,在冠军侯为诸位求来了一线生机。” “这才让侯爷大发慈悲,撤去了周围的甲士暗卫,给了我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听到陈庶这话,众人紧绷的心神顿时一松。 只是他们并没有顾得上欣喜,旋即便在心中升起一股夹杂着愤怒的不解情绪,鼓噪道。 “为什么!” “咱们举告虞阳郑氏一帮人,这是有功于他冠军侯府!为什么还这么对我们!” “甚至还要对我们动手!” 之前他们只以为那位冠军侯心狠手辣,可为人还算讲道理。 这也是他们愿意将虞阳郑氏卖给对方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看来,他们却是错了! 姓韩的那厮不但心狠手辣,还特码狼心狗肺! 竟然这般对他们这些用功之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只是就在他们义愤填膺,愤愤不平的时候,作为他们领头之人的陈庶却是幽幽道。 “若是我们不但没有功劳,还与虞阳郑氏那帮人同罪呢?”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神色一愣,不解道。 “什么意思?” “咱们举告虞阳郑氏那帮人,怎么就无功,反而有罪了?” 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道理? 迎着众人的不解与愤怒,陈庶双手下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等场面平静了一些,才再次叹息一声道。 “因为……今日黑水阁这事,在咱们透露给那位冠军侯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不但知道,知道得还比咱们告诉他的还要详细。” “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丝一毫,分毫毕现。” 说着,陈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然后最终在其中一人面上落定。 “比如丁主事你……” “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清河丁家主事闻言,先是一愣。 在反应过后,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色,一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煞白无比。 要是他没有记错,他当时建议可以借助给城头那些负责修缮城墙的百姓送饭的机会,摸清城墙的布置。 小心瞥了一眼跪坐在陈庶一边似笑非笑的中行固,丁主事嚅嗫了下嘴唇,辩解道。 “那……那不是为了迷惑虞阳郑氏那帮人,随口一说么?” 陈庶闻言,面露无奈。 “随口一说?” “若你换做那位冠军侯,你会信吗?” 见丁主事还想嘴硬,陈庶苦笑道。 “别忘了,这世上有句话叫……先入为主!” 先入为主? 确实! 如果那位冠军侯是提前知晓了消息,并认定了某些‘事实’。 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做出任何解释,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这一点,就算他们换位思考,怕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这世上有些事…… 宁杀错! 不放过! 见丁主事沉默下来,陈庶目光一转便接连望向其他人。 “钱主事呢?你说了什么?可要回忆一下?” “还有王主事……” 结果自然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没办法,谁让当时气氛已经烘托到了那个地步,要是不发表一番意见,岂不显得很不合群? 谁又能想到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会在这屁大的工夫,换来一口斩向自己的要命屠刀呢? 只是现在后悔明显也晚了。 不过好在他们当中终究是有聪明人的,很快便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所以呢?让那位冠军侯高抬贵手的代价呢?是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他们甚至懒得计较那位冠军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了。 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亦或是那位冠军侯手中掌握的隐秘力量,当真可怕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因为这跟他们现在能否从那位冠军侯手里活命,关系并不大。 就算要思考、要刨根问底,那也是要等活下来才能有资格去计较的事情。 而对于陈庶而言,队友能够想得这般通透,确实让他少费了不少唇舌和心思。 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离了一阵,终于幽幽转述了韩绍的话。 果然这话出口,刚刚平静到近乎认命的众人,顿时又炸开了锅。 “做梦!这不可能!” “不错!能够透露消息已经是极限!” “如何能为虎作伥?” …… 第二百八十六章 虞阳郑氏!人人得而诛之! 所有人都不傻。 陈庶能看透的东西,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 出卖虞阳郑氏那帮人,可以。 替那位冠军侯充当马前卒、亲自动手,不行! 因为会死! 在这冠军城他们是一家主事,说一不二。 可在各自的家族、宗门之中,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个稍稍有些分量的中层而已。 这事一旦做了,不说虞阳郑氏那帮人背后的大能强者不会放过他们,自家势力也不会放过他们。 结果自然是死路一条! 陈庶冷眼旁观众人惊怒交加的不断鼓噪、叫嚷。 忽然意识到刚刚在侯府之时,那位冠军侯在看自己时,或许也是这种感觉。 几分滑稽、几分戏谑、几分玩味。 就像是在看正在股掌间不断挣扎、愤怒的可笑蝼蚁,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反抗其实都是徒劳。 最后终究还是会化作乖巧与顺从。 只是相较于自己面对那位冠军侯的真仙之威时,只敢瑟瑟发抖。 这些曾经与他交好、认他为首的‘挚爱亲朋’,在愤怒之后,却敢将矛头指向他。 “陈主事!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不会答应了吧?” 有人面色涨红看着陈庶,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疑惑。 而没等陈庶回话,堂中就有人冷笑一声道。 “若是他不答应,又怎么可能跑过来替那冠军侯做说客?”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陈庶,再看到一旁的中行固。 这一刻,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陈庶明显已经彻底倒向了冠军侯府,甘愿充当那位冠军麾下鹰犬走狗!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庶,恨声道。 “陈主事!你糊涂啊!” 糊涂? 陈庶心中冷笑,没有说话。 生死当前,谁会真个糊涂?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挣扎无功。 他只是做出了最有力、最明智的选择罢了。 而陈庶这番沉默无言,无疑是默认了众人的猜测与指责。 另一名与涿郡陈氏关系颇近的大族主事,更是急得跺脚。 “你有没想过这事一旦做下,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算了。” “到时候我等背后的家族、宗门,如何面对天下世族、高门?” 幽州大族、宗门,地处大雍贫瘠苦寒的边陲之地。 本就不大被其他地方的世族、高门看得起。 这事一做,无疑是自绝于天下世族、高门。 这般代价,谁又承担得起? 只是面对这番近乎痛心疾首的话语,陈庶依旧只是苦笑叹息。 “如何不知?” “可知道又如何?” “咱们有选择吗?” 听到陈庶这突如其来的话,众人一愣。 可随即便再次鼓噪道。 “为何没有选择?” “难不成那冠军侯还敢故技重施,将咱们诛杀干净不成?” 年初,他们的前任死得不明白,他们这些大族、宗门势力捏着鼻子忍了。 可要是再来一次,他们相信没人能忍得了。 到时候不管那位冠军侯有什么理由,他们背后的势力也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只是这话刚刚说完,却听陈庶摇头道。 “诛杀我等?这倒不会。” “那位冠军侯虽然是武人心性,行事手段酷烈了些,可却是一言九鼎之人。” “既然答应了陈某不会对我等出手,就断然不会再痛下杀手。” 不轻不重地替韩某人洗了個白。 强调了韩某人信守承诺的一言九鼎。 可他这话却再次让在场所有人愣住了。 ‘既然不拿我等性命威胁我们,那这陈庶又何必再做这等蠢事……’ 渐渐冷静下来的他们很快就意识到,陈庶此人向来精明,如今做出这般出乎意料的选择,肯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有心直口快的人,这般想了,便这般问了。 而这时,陈庶见时机差不多了,也不再兜圈子。 “你们有没想过,咱们其实从来都没有选择?” “等冠军侯处理干净了郑克那帮人,而我们却活得好好的……” “你们觉得事后……虞阳郑氏那些势力会怎么想?” 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 自然是默认他们跟那位冠军侯沆瀣一气,坑杀了他们的人。 想要摘干净? 怎么摘? 这种事情又不是官府断案,凡事还要讲究个证据。 一切自由心证即可。 听到陈庶这话,在场众人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天真了。 天真地以为他们只需要提供一个消息,就能隔岸观火坐视虞阳郑氏那帮人跟冠军侯府争斗。 他们从没想过其实他们也只是是冠军城这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一举一动,看似尽在他们掌控之中。 可实际上有些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这叫什么? 这就叫……身在局中不知局! 想要隔岸观火,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位冠军侯之所以放过了他们,也不是因为他的仁慈。 而是因为他需要自己这些人活着替他背锅。 活着替他将他们背后的势力全都拉下水,站到他这一边。 而他们本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 见在场不少人额间遍布了细密的汗珠,陈庶顿时知道这些人应该已经理清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于是故作苦笑。 “现在知道……陈某刚刚那句‘想死、还是想活’,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 这是陈庶刚刚返回府中,跟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沉默。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声音干涩道。 “可是……这事就算我们做了,怕是也活不了吧……” 对此,已经从韩绍那里获得了信心的陈庶,自然是底气十足地答道。 “侯爷说了,只要这事做好了,咱们就是他的人。” “无论是他这尊七境真仙!还是镇辽军,都是咱们的靠山!” “谁敢动咱们?” 已经图穷匕见的陈庶,也懒得掩饰了。 这声‘侯爷’称呼,可谓是顺畅无比。 这要是在将话说开之前,众人怕是只会耻笑陈庶的不知廉耻。 可此时听来,众人心中却是莫名一安。 而这时,陈庶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他们其实也没有选择,不是么?” 这个‘他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毫无疑问指的便是他们各自背后的家族、宗门势力。 众人闻言,面上紧绷、犹豫的神色,终于渐渐松弛了下来。 理清了一切的他们知道,陈庶这话不假。 其实无论他们这些在城中的主事怎么选择,一旦那位冠军侯对虞阳郑氏那帮人动手,他们背后的家族、宗门都注定被拖下水。 这是阳谋。 无解! 而既然左右都没有选择,对于他们而言,一个至少不那么坏的选择,似乎反倒是成了最好的选择。 渐渐的,随着众人脑海中一阵盘算、衡量,不少人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可就在有人准备开口之时,忽然看到在座有几人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忽然腾身而起,面色冷峻、决然道。 “不行!这事我等不能答应!” “不错!我等家族、宗门扎根幽州,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基业!决不能因为我等的鲁莽行事而葬送!” “别忘了,如今蛮族大军即将压境,一旦那位冠军侯败亡,到时候我等家族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不得不说,这几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大战将至,谁也无法预料此战的结果。 若是那位冠军侯胜了还好。 可要是兵败身死,蛮族南下肆虐,今日他们这般自绝于天下世族、高门的举动,无疑是以一己之私将整个家族、宗门推向了绝境! 所以他们决不能答应。 果然,随着这几人的话音落下,不少已经有所意动的人顿时再次犹豫了起来。 说到底世家大族、名门大宗之所以能够传承至今,就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下注。 那位冠军侯的阳谋再是无解,有些事情的影响也得在这场战事过后才能显现出来。 而且他们也相信,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与虞阳郑氏那些势力的关系也不是不能弥补。 可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回头路了。 只能跟着那位冠军侯一条路走到黑,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眼看场面因为这几人的缘故再次僵持了起来,陈庶望向几人的目光逐渐阴沉。 正想压制住心中的恼怒,张口劝慰几人的陈庶,却听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鼓掌声。 “好!” 这一声‘好’字,自然是出自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中行固口中。 陈庶扭头,有些讶异地望着中行固。 而中行固却是不理他,自顾自鼓掌笑道。 “好一个忠勇之人!” “老奴喜欢。” 或许是身上残缺了点东西,中行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听得对面那几人眉头微蹙。 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夸赞,还是阴阳怪气。 而实际上,中行固真的是在夸他们。 忠诚,向来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中行固以前不懂,也没有遇到能让他效忠的对象。 所以为了报仇,他才会不惜披发左衽、不远万里跑到草原给异族当狗。 等他如今懂了‘忠诚’二字后,一面对自己的过去深以为耻,一面对拥有这种品质的人欣赏不已。 正如此刻,他欣赏眼前这几人。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几个人,与陈庶这些人不同。 他们是真的对自己家族、宗门拥有忠诚。 所以才会在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当场拒绝。 “不敢当中行提督夸赞……” 听得对面几人冷哼一声说出的这话,中行固笑容满面,连连摆手道。 “当得!当得!” 说完,不等几人再次开口,中行固忽然咧嘴一笑,接着便道。 “所以啊……本提督决定成全你们的忠勇!” 话音未落。 这座陈府的厅堂之中,骤然红光乍现。 转瞬之间,便充斥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顿时全都露出了骇然、惊悚的神色。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刚刚还挺拔身形、口气决然的几人此时已经浑身缠满了恐怖的细密红丝。 乍一看去,仿若一只只红色的虫蛹! 而让人更觉惊悚、渗人的是那缠绕在几人身上的细密红丝,此刻更是有如活物一般不断往几人体内钻去。 众人看不清几人被细密红丝遮掩的神色变化,可从那一双双露出的眼眸中,他们还是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这……这……” 有人目瞪口呆。 也有人心中不忍,想要为几人求饶,可最终却是被眼前的这恐怖一幕,惊惧得说不出话。 一时间,现场沉寂一片。 有的只有额间细密的汗水滑落。 有的只有心跳如擂鼓的浑身战栗。 有的只有喉头滚动的口水吞咽。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看似漫长,实则只不过是几息时间罢了。 随着散发着漫天红光的恐怖红丝,有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 场中那几道刚刚断然拒绝的身影,虽然依旧维持着站立的身形,可那一双双平日里或锐利、或谦和、或阴沉的目光,已经是死寂一片。 死了? 堂堂元神境真人,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众人眼中惊恐未散,面上却是带上了愕然、震惊的神色。 有人强行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艰涩。 “六……六境大能……” 虽然中行固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过六境大能的气息,但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瞬杀元神境真人的,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只是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位六扇门提督年初之时不是跟他们一样,也只是元神境真人的修为么? 怎么会…… 心中念头纷杂,众人全都用惊恐畏惧的眼神望向了依旧笑容满面的中行固。 正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从来不乱叫唤。 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没有说话充当隐形人的中行固,要么不开口,开口即杀人! 而且用的手段还是这般残忍、酷烈! “怎么?诸位这般看着本提督,是也要向本提督证明一番你们的忠勇?” 听到中行固这话,再看此獠身上再次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光。 众人心中一寒。 随后也不知道谁率先起身,冲着陈庶拱手作揖。 “陈主事的建议,我觉得甚好!” “虞阳郑氏那帮人心无大义,勾结异族,当人人得而诛之!” “不知陈主事准备何时替侯爷、替我冠军城、替整个幽州!彻底铲除此等害群之马?” “只要陈主事开口!我等必当誓死相随!当仁不让!” 话音一落。 一个、两个、三个…… 很快在场所有人便达成了统一意见。 谁不同意,谁就是我们等的敌人,就是虞阳郑氏同党,当杀之而后快! ……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良人!岁币与和平? 满堂附和,尽皆景从。 什么家族未来、宗门大计,跟梗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柄血淋淋屠刀比起来。 通通烟消云散。 中行固双唇抿起,笑声从鼻音传出。 扭头看着身边神色颇有几分错愕的陈庶,中行固眯着眼睛笑道。 “陈主事你看,有些事情其实不用弄得这么复杂。” 随手杀几只鸡,剩下的猴子聪明得紧,自然就知道怎么选择了。 这叫杀鸡儆猴。 简单而直接。 陈庶目光与中行固那张不阴不阳的老脸上挪开,望向那几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随后又望着眼前这群迫不及待的身影,忽然发出一声真诚的叹息。 “还是中行提督看得通透。” 中行固闻言,抿嘴咯咯一笑。 “你错啦,是我家侯爷教得好。” 是侯爷告诉他中行固。 今我为刀殂,撕开那层虚无的表象,什么狗屁世家大族、什么狗屁名门大宗,什么狗屁高高在上! 皆土鸡瓦狗耳! 不堪一击! 陈庶稍稍一愣,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道居于书案后一直嘴角含笑的年轻身影。 城府似海、高深莫测、如渊如狱!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驯服中行固这条手段残忍、酷烈的老狗。 才会让这冠军城中数万虎狼锐士,心甘情愿为之效死。 才有资格让他这个涿郡陈氏千年世家子弟,在他面前匍匐如忠犬。 徐徐吐出一口积蓄在胸口的氤氲浊气,陈庶咧嘴一笑。 “提督说得对,都是侯爷教的好。” 说着,又低下姿态、语气诚恳道。 “陈某无知庸蠹,以后同在侯爷麾下做事,还请提督不吝教诲一二。” “陈某定有厚报!” 感受着怀中突然多出的那个储物锦囊,中行固有些讶异地看着陈庶,心道。 ‘这陈庶着实是個妙人。’ 然后畅快地笑了。 “好说,好说。”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人不动声色地完成了一阵交流。 皆大欢喜。 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望向在场的众人。 “做事!” …… 幽州苦寒,夏日极短。 天寒得自然也早。 刚入十月,天就冷得厉害。 虽然不至于达到哈气成冰的地步,却也已经让人感到不适了。 好在这些迁来冠军城的百姓,本就出身北地,些许寒冷他们早就习惯了。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而言,有地住,有饭食,有衣穿,这就足够了。 什么冷不冷的,只要不冻死人,通通算个屁。 街上行人如织,其中夹杂着不少骡马拉行的车驾,往来于各个商铺中。 繁华而喧闹。 丝毫没有边陲之城该有的荒凉与死寂。 若是不了解这座城的人,乍一看去,怕是根本想像不到就在年初之时,这座城还是一座空城。 想像不到就在去年岁末,这城外堆积的尸山,甚至比那城墙还要高。 更想像不到有人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将曾经的修罗炼狱重新建成如今的人间盛景! 可偏偏有人做到了。 就如他当初区区三百残军败卒横扫草原、整个草原掀得天翻地覆。 亦如他后来又以那区区三百骑直冲数十万蛮骑围困的定北城下。 再如他以弱冠之龄,一举破境登仙,彻底成就甲子第一仙之名。 一切常人连幻想都不敢去幻想的种种奇迹,在那人身上却仿佛稀松平常一般。 那人就是如今这冠军城的主人。 大雍冠军侯、定北将军。 所以在这冠军城有人悄么么的咒骂远在神都的昏君,没有会说什么。 甚至还会有符合一声骂得好。 可要是你敢说上一句那位冠军侯的不是,那或许根本不用城中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动手,这城中的百姓就能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事后,连个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说到底这些被那些世家高门视若草芥的黔首百姓不傻。 他们知道如今的平静生活是谁给的。 知道如果没有那位冠军侯,以后但凡有武者修士欺辱、甚至打杀了他们,再也不会有人替他们撑腰、做主。 更知道这世上除了那位冠军侯,可能再也遇不到一个能将他们当成一个人,而不是牲口、草芥、蝼蚁的上位者出现了。 所以他们对于现如今的生活、对于那位冠军侯倍加感恩、也倍加珍惜。 这就是民心。 而民心这东西在很多时候看似无用,可却是维持统治稳定的基石。 就像是此刻。 当看到一列一列虎狼锐士披甲执锐,从长街尽头快速踏过,所有沿途遇到的百姓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 眼神探究中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这些甲士到底要做什么。 等看到他们将这处长街两旁的商铺全部围困了起来,四周那些百姓依旧没有说什么。 哪怕他们中不少人都是靠着给这些商铺送货、做工,养活一家老小,也是如此。 直到他们看到后续跟上来的那些黑衣身影时,才忍不住咒骂一声。 “臭脚巡!狗差人!” 百姓的价值观都是朴素的。 他们感念那位冠军侯的恩德。 可不喜欢被管教,也是人的本性。 所以对于这些身穿黑色制式皂衣、腰悬长剑的家伙,自然是喜欢不起来。 他们是这城中的衙役,也叫不良人。 管的就是这街头巷尾鸡零狗碎的腌臜事。 而且据说‘不良人’这名称,还是那位冠军侯亲自定下的。 只是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个称呼其实一语双关。 既有‘侦缉逮捕市井不良之事’的意思。 又隐隐点名了这些人的出身来历,其实本身就并不干净。 他们是罪囚! 出身北固宗,就是他们最大的罪过。 论罪,他们本该跟着如今臭名昭著的北固宗一同殉葬的。 可侯爷慈悲,终究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当初修缮城墙是赎罪。 如今充当维护治安的不良人,也是赎罪。 所以面对身边这些百姓的低声咒骂,他们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 丝毫看不出曾经身为千年大宗弟子的傲气。 倒是带着身后一众不良人前行的那道身穿黑色官服的身影,听得有些不舒服。 “闭嘴!” “鼓噪不休,成何体统!” 四周百姓顿时噤声,不敢再张嘴骂人。 他们认得那人,县尉丁晟。 这是官,不能骂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听说此人虽然同样出身北固宗,可曾经却是六扇门的人。 而如今六扇门的凶名,不说那些武者修士了,就连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早就有所耳闻。 更何况他们还听说了,这位丁县尉还与侯府那位侯爷宠姬虞夫人,情同兄妹。 试问,这样一位背景强到吓人的恐怖存在,谁又得罪得起? 见丁晟一语镇住四周那些桀骜不驯的刁民,身边几位不良帅连忙拍上马屁。 “丁师兄威武!” “是啊!是啊!这些刁民平日里个个不服管教,也就丁师兄能降服了!” 丁晟冷眼瞥了他们的谄媚嘴脸,呵斥道。 “放肆!北固宗早已覆灭!什么师兄、师弟的!叫我丁县尉!” “还有!再敢以‘刁民’,称呼这些良善百姓,你们这些不良帅也就不用当了!” “都滚回去修城墙吧!” 这话说完,四周百姓一阵叫好,然后哈哈大笑,感觉畅快不已。 而丁晟身边几名不良帅却是涨红了脸,心中更是咒骂不已。 狗东西!牛什么! 还不是靠虞师妹的裙带关系,才爬到这个位置? 他们此刻只恨当初在北固山时没这丁狗会舔,否则如今这县尉之位还指不定谁当呢! 不过心中腹诽归腹诽,他们其实还挺佩服丁晟这厮的。 当初在北固山上,虞璇玑的美名,早就传遍全山。 只是旁人舔了一阵之后,见没有回应也就放弃了。 可这厮却是硬生生一直舔到了最后,甚至在传出虞璇玑‘死讯’后,还不止一次的为之鸣不平。 单单是这份毅力与决心,就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了。 如今靠着往日的那份香火情,也活该他今日能够飞黄腾达。 不服不行! 而丁晟自然懒得去管这些昔日同门师兄弟心中如何腹诽自己。 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标识着【郑氏】族徽的商铺,冷声道。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听到丁晟这话,身后几名不良帅以及一众不良人,全都神色一正。 “喏!” “绝不会让侯爷失望!” 丁晟满意颔首。 随即回忆起之前那位侯爷亲卫暗示自己的话,心中念头纷杂。 今日之后,包括他在内所有曾经的北固宗门人,应该就能彻底与那些大族、宗门势力斩断联系了。 想到这里,丁晟下意识扭头回望了侯府内宅的方向一眼。 一入侯门深似海!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虞师妹了。 可在他脑海中那道一颦一笑明媚动人的倩影,却依旧清晰无比,宛如隽永。 ‘虞师妹且安心,丁师兄一直都在!’ 现在他修为不高、地位也不显著。 但只要他足够努力,总有一天他会强大起来,然后光明正大地以娘家人的身份,替虞师妹撑腰! 让她不至于在那侯府内宅中被别的女子欺辱了!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丁晟眸中精光闪烁,冷冷吐出一个字。 “围!” 接下来,就看另一边了。 等那边‘大头’处理完了,这些脏活儿就该他们这些不良人上了。 至于那些从城防营借调的精锐甲士,只是为了以备不测罢了。 真动手,是不用他们的。 …… 而实际上,早在城中那些归属于各家势力的商铺,看到那些城防营的精锐甲士踏过长街。 那些商铺中就有人觉察到了不对。 “你们先拖着他们,我去禀告主事!” 到底是底蕴深厚的势力,就算是这些商铺中管事的人也没有几个蠢人。 眼看局势不妙,便当机立断做出了决断。 前面有人上前堵住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城防营甲士。 后面已经有人悄无声息地溜出去报信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些挣扎举动,完全是徒劳的。 因为他们今日的对手,不是曾经那些跟他们一样的大族、宗门。 而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军中武人。 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要么不动,可一旦动手,必定势若天倾,一击毙命! 就像是此时的这些商铺四周的阴影中,一道道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 任由他们从各自商铺后门匆匆潜出,并没有多管。 网已经布下,网中的这些爬虫再是动弹,也无非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 如涿郡陈氏那边一样。 此时虞阳郑氏这边,同样也聚集着一众大族、宗门势力。 “郑兄,你说……陈家那帮人当真这般听话?” 早间,他们在黑水阁中威逼涿郡陈氏那帮人‘入伙’。 虽然对方最终还是答应了,可对方当时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是让他们心中有些不安了。 听到刘家主事这话,郑家主事郑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哂笑道。 “放心,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一个头,就算他们想要后悔也已经晚了。” 只要开了一个头,给蛮族递过一次消息。 对面就洗不干净了。 到时候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事情也就成了定局。 在座一众势力的主事面色依旧有些犹疑,有人忍不住道。 “万一……他们现在就后悔了怎么办?” 郑克闻言,失笑一声。 “所以啊,咱们动作要快!” 他自然不相信涿郡陈氏那帮人能够乖乖听话。 所以以快打快,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事情铸成事实,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说着,郑克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断然道。 “今日!今日晚间便开始吧!让他们署名书信,然后用咱们的商道传递出去!” 这样既能捏到对方的把柄,又能保证对面没机会耍花样,一举两得。 不得不说,郑克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确实给了在场众人不少信心。 不少人连连点头道。 “郑兄思虑得当!果不愧是高门郑氏族人!” “是啊!有郑兄筹谋!此事必成!” 听得众人的吹捧,郑克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自得,谦逊道。 “谬赞!诸位谬赞!” “都是诸位抬举、信任,郑某才能运筹帷幄,强逼陈氏那帮人低头!” “若论有功,在座诸位皆有大功!” 说着,举起桌案上的茶盏,哈哈笑道。 “来!郑某提杯,以茶代酒,预先敬诸位冠军城未来的新主人一杯!” 还不知道什么叫‘半场开香槟’的众人,听到郑克这话,顿时也是眉开眼笑。 “该是我等敬郑兄才是!” “没有郑兄执牛耳,我等如何能够成事?” 冠军城的主人? 妙!甚妙! 不来这里不知道,这座城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 每次运往草原的货物,都能获得数倍、乃至是十数倍的回报! 这还是被姓韩的狗东西苛以重税,禁运了不少货物的结果! 等到以后他们自己成为这座城的主人,没有了这层枷锁,那丰厚的利润哪怕是他们这些见惯了富贵的天生贵种,也忍不住眼红、激动。 至于那些即将南下的蛮族? 只要等今岁干掉了那姓韩的狗东西后,那些肮脏的苦哈哈,打发三瓜两枣让他们滚回去便是! 那些苦哈哈每年南下,所为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以后嘛,也不用那般兴师动众了。 想要钱财? 每年到了时间,给他们便是! 如此还省去了每年的兵戈、军费,一切岂不美哉? 至于名头? 就叫岁币吧! …… 第二百八十八章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饮胜!” 茶水入腹,犹如美酒,本不醉人,而人自醉。 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蛮族纵马南下、破城而入,将那嚣张跋扈的冠军侯悬尸城门的场景。 在这之后,脚下这座冠军城以及未来与草原贸易的丰厚利益,将任由他们分而食之、大快朵颐! 没有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横加约束! 岂不快哉! 一时间,堂中主客相谊,哈哈大笑。 只是这阵大笑没能维持多久,便被一道匆匆入内的身影打断。 看着那道突然闯入的身影,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身处主座的郑克身边,低头耳语了什么。 在场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疑惑,便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郑克,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手中紧握的茶盏也被直接捏成了碎末。 “陈庶!他怎么敢!” 而听到郑克这声近乎失态的怒吼,在场众人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陈庶?涿郡陈氏? 众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有人小心试探地问了一声。 “郑兄……可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这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全都望向位堂中首座的郑克。 一双双目光注视下,郑克强行压制住心中的震惊与惶恐,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就在刚刚他还信誓旦旦地让众人放心,涿郡陈氏那边应该不会出问题。 如今却是……打脸了! 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郑克,一时间有些羞燥、难以启齿。 只是很快他就不用考虑这些了。 因为接下来没过片刻工夫,外面便接二连三地有各家族人、仆从,面色惊慌地直接闯了进来。 一阵耳语过后,在场所有各家主事全都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涿郡陈氏私会冠军侯府!’ 在这个关键且敏感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事泄了! 涿郡陈氏背叛、出卖了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在场众人心中的惊怒交加,浮于面上。 “庶子!狗贼!他怎么敢!” 是啊! 他怎么敢的! 世家大族、名门大宗虽然因为利益分割的缘故,矛盾不少。 可在面对外人时,向来都是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一旦有人敢于背叛,不但会成为本地大族、宗门的敌人,遭至所有人的围攻。 甚至还会引来全天下世族高门的唾弃、厌恶! 从此天下之大,也不会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而……谁是外人? 毫无疑问,那位冠军侯就是! 他不是世族出身,也没有高门背景。 他是神都那位帝君陛下的人! 仅凭这些,就足以证明他们与那位冠军侯处在天然的对立面。 所以此时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如何能不震惊、愤怒? “疯了!真是疯了!” “他涿郡陈氏这是自绝于天下世族高门之林!” “他这是……这是自寻死路!” 听得在场众人的阵阵怒骂,居于堂中首座的郑克,面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强压涿郡陈氏那帮人低头,是他的主意,也是他领头做的。 现在出了问题,这口锅他背定了。 更关键的是涿郡陈氏的背叛,也意味着自己之前所有的筹谋、期盼,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完了,全都完了!’ 搭不上蛮族的线,就干不掉姓韩的那厮! 干不掉姓韩的那厮,拿不下这冠军城,自己和家族就无法向神都那位大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 这样一来,自己还谈什么一举踏出幽州苦寒贫瘠的囚笼,从此青云直上? 想到这里,郑克心中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的颓然。 ‘怎么会这样?该死的!明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难不成那陈庶当真是疯了不成?’ ‘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不相信那陈庶会不懂背叛他们的代价,更不知道陈庶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所以他想不通。 而眼看自家主君面色神色一阵变幻,却迟迟没有动静,刚刚匆匆前来禀告消息的那仆从,心中顿时一阵惶急。 “主君!当早做决断啊!” 听到仆从这话,郑克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决断?” 看着自家主君这副茫然的模样,那仆从差点没忍住给自己这蠢货主君一個巴掌,好让他清醒一点。 “事泄矣!主君当速速远遁!迟必生变!” 仆从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听得郑克心中一紧。 抬眼看着眼前那张发白、惶恐的大脸,郑克终于反应了过来,睁大了双眼道。 “你的意思是那冠军侯府……会对我们下手?”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用怀疑的口气说出来? 见郑克这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仆从快要急哭了。 正如郑克想不通陈庶怎么敢背叛他们一样,很多时候这仆从也想不通像郑克这样的蠢货,凭什么能被家族信重。 修行资源从来不缺也就算了。 类似这种主事一方的事情,竟然也让这等蠢货坐镇、行事! 就不怕这些蠢货将整个家族都拖入无尽深渊吗? 这一刻仆从的脑中忽然闪过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些天生贵种高高在上太久了,也安逸得太久了! 久到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对危险的敬畏与感知。 变得愚不可及! 心中哀叹一声,那世代皆为虞阳郑氏奴仆的仆从,强忍着心中的愤懑,苦笑着快速提醒道。 “主君啊!莫忘了您座下的这个位置,当初是怎么来的!” “更别忘了,那位冠军侯的人屠名号,又是怎么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 从来只有取错的名字,却无叫错的名号! 当初这冠军城中前一批各家主事,明明没有搞事,尚且死得不明不白。 如今你们搞出这般祸事,难不成还觉得那位人屠会对你们放任不管? 这……到底需要多愚蠢,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啊! 仆从心中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他眼中的愚蠢,其实不是愚蠢。 而是傲慢。 世家历代朱紫,牧守黎民。 宗门盘踞地方,万世不易。 出身世族高门,他们是天生的贵种。 无数年来的富贵权势与高高在上,这才养成了这近乎于愚蠢的天生傲慢。 傲慢地以为身为自己同类的涿郡陈氏没有理由会背叛。 傲慢地觉得就算自己做出了某些蠢事,别人也不敢对他们出手。 想要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惯性,单单只是一两个巴掌是不行的。 非得要有一天刀刃加颈,让他们感受到真正的切肤之痛才行! 不过此时的郑克,或许是从仆从刚刚这话中感受到了几分来自前任残留的血腥之气,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对!对!对!’ ‘既然事已泄、计不成,再留在这里就危险了!’ ‘万一姓韩的那厮疯起来,真要动手……’ 什么族中任务,什么青云之上,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活着一切还有希望,命丢了,什么都白搭! 郑克越想越怕,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惶急。 只是就在他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时候,却听场中忽然有人迟疑道。 “你们说……会不会有可能……” “这事是侯府那边故意为之,想要离间我等?” 那人这话说完,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顿时讪笑道。 “吴某还是觉得……涿郡陈氏应该干不出这等蠢事,也承担不起这么做的后果跟代价。” “或许……可能是被姓韩的那厮给算计了!”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毕竟如今他们也只是听说那陈庶进出了侯府一趟。 期间,陈庶与什么人会面,又谈论了什么,一概不知。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就认定某些事情,未免太过草率。 听到这话,不但在场众人沉默了下来。 刚刚准备抽身离开的郑克,也是一阵若有所思。 然后在身边仆从错愕的眼神中,迟疑着试探道。 “要不……将那陈庶叫来……问一问清楚再说?”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万一呢? 万一真如这吴家主事说的一样,那陈庶只是着了姓韩那厮的算计,那岂不是说自己的谋划,还有成功的可能? 这么一想,郑克不但熄灭了几分直接逃离冠军城的心思。 眼神原本已经晦暗的光亮,竟然再次明亮了起来。 可与之相对的是他身边那仆从的脸色,却是渐渐死灰。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挂念着他的谋划……’ 仆从真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自家这蠢货主君魔怔了。 这叫什么?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望命?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不用烦恼这些了。 因为就在他家主君这话说完之后,没等在场一众各家主事回话,外间便有人替他们回答了。 “哈哈!没想到郑兄郑主事,这般挂念陈某!” “算了,不用遣人去叫陈某了!陈某不请亦自来!”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元神境法力的裹挟下,于这座虞阳郑氏府邸中回荡。 在场一众各家主事闻言,不少人面色一喜。 来了就好! 有些话当面对峙,总好过他们在背后妄加猜测。 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这份刚刚涌出的喜意便彻底僵在了脸上。 “不好了!出事了!城防营和不良人不知何因,将我们的铺子全都围了!” “主事……快……” 听着外间再次传来的嘈杂喧闹之声,包括郑克在内的一众各家主事霍然色变。 直到听到一阵惊恐地嘶声疾呼。 “主君!事情有变!快走!”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杀你!此为天理昭昭!大功德也! 出事了! 在场一众各家主事闻言,终于安坐不住。 元神境真人的恐怖法力宣泄而出。 瞬间掀开了头顶的正堂穹顶,冲天而起。 视线豁然开朗间,一道道身影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四周的情况,便被一阵突然袭来的黑影给吓了一跳。 神念一扫,这才发现那是一颗颗双目圆瞪、神色惊恐的六阳魁首! 有人认出来了! 那些都是他们城中商铺的管事! 随手将那些向他们袭来的腌臜物事,震成了漫天齑粉,向来充当虞阳郑氏附庸的刘家主事怒吼一声。 “陈庶!你疯了!” 敢杀他们的人,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只是他这声怒骂,换来的却是一声轻笑。 而伴随着这声轻笑一同现身,却不只是那陈庶一人。 几乎是眨眼间,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便簇拥着陈庶,步入了虞阳郑氏那帮人的对面虚空。 “疯?不不不,陈某现在可清醒得很。” 陈庶语气轻描淡写,似笑非笑。 似乎根本没有将刚刚截杀各家商铺管事的事情放在心里。 如果不是手中滴血的长剑,仿佛真的是来会客的一般。 而在他身后那一道道互相都极为熟悉的身影,虽然同样手提兵刃,可相较于陈庶的轻松写意,表情则要相对复杂一些。 谁又能想到呢? 明明在短短半日之前,他们双方还齐聚一堂,饮茶闲聊。 现在一转眼间,却是兵戎相见,注定要不死不休了。 不得不说,命数这东西当真是……玄奇、不可捉摸。 只是感慨归感慨,事情还是要做的。 毕竟关于死道友与死贫道这二者,只要不是一根筋的死脑筋,大家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迎着对面那一双漠然冰冷的眼眸,刘主事还想说什么。 可当他目光瞥见下方那骤然出现的一列列身披黑色玄甲的虎狼锐士时,所有的话都化作一阵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咬牙切齿。 “你……你果真背叛了我们?” 事实胜于雄辩。 千言万语,再多的猜测都抵不过眼见为实。 陈庶闻言,顺手抖落剑上沾染上的星点血迹,摇头笑道。 “背叛?你们也配?” 说着,面色一正,大义凛然道。 “尔等为一己私利,不惜以满城生灵为祭品,勾结异族!” “如此丧心病狂!数典忘祖!陈某只耻于与尔等无耻败类同流合污罢了!” “如何能够算得上是背叛?” 听到陈庶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对面一众各家主事心中怒意翻腾。 ‘早间在黑水阁,你这厮可不是这番嘴脸!’ 其中郑克更是恼怒非常。 明明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就是因为这姓陈的小人才功亏一篑! 这让他如何不恨! “好!好!好你个陈庶!好一个涿郡陈氏!” 一连四個好字出口。 郑克牙都要咬碎了。 看向陈庶的目光真是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只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尔等今日这般举动……是要对我等出手吗?” 说着,郑克不无威胁道。 “尔等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承担得起这么做的代价?” 你看! 愚蠢的人,就愚蠢在这里。 就算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依旧看不透其中的关键。 试问,如果不是完全做好了利益上的权衡,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可能在这里? 所以在听闻郑克这话后,不止是陈庶笑了。 他身后的一众各家主事也笑了。 这一刻他们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毕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真要跟着这虞阳郑氏这蠢货一条道走到黑,他们根本等不到承担后续的代价,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好比此刻对面某些势力的主事,在他们的笑声中,脸色已经煞白一片,眼中全然都是死灰一片的绝望。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再计较涿郡陈氏这帮人为什么会背叛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算没有涿郡陈氏这帮人出现,单单只是下面那群身着黑色玄甲的虎狼锐士。 就已经注定他们今日活不了。 人屠,之所以被称为人屠,就是因为那人要么不做,要做就是赶尽杀绝! 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有人眼中挣扎的神色,一闪而逝。 旋即冲着下方看热闹的两道身影,高声喊道。 “不知贵府开出什么价码,才让这陈庶倒戈相向!” “只要价格合适!他涿郡陈氏能做,某家也能做!一切好商量!” 而听得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虞阳郑氏那帮人不禁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队友’。 “赵德!你也疯了!” “不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疯? 老子只想活! 生死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通通都是狗屁! 赵德心中嗤笑。 然后瞬间身形一闪,直接从虞阳郑氏那帮人中脱离开来,出现在下方那群披甲执锐的虎狼锐士面前。 为首的那名面覆狰狞面甲的统军之人,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笑意盈盈的中行固。 “中行提督,你怎么看?” 与军中其他人不同。 吕彦虽然对中行固颇为冷淡,但是从来没有对他甩过什么脸色。 对此,中行固嘴上不说,内里还是颇为感激的。 所以此时面对吕彦的问话,中行固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 “这事吧……既然是侯爷让吕参将负责行事,便该由吕参将做主。” “老奴就不多加置喙了。” 吕彦闻言,视线在中行固脸上停留一阵,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低头俯视着那赵德,冰冷狰狞的黑色面甲,看不出神色。 “价码?” 吕彦语调生硬,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你在跟侯府……谈条件?” 似乎是觉察到吕彦语气不对,那赵德脸色一僵。 刚想改口说,自己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活命! 可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从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刀光,再到耳畔传来铿锵的拔刀声,似乎只过了一瞬。 随后便是视线的一阵天旋地转。 直到头颅重重砸落在不远处的那一刻,他才听得一声冷声嗤笑。 “讲条件?你也配?” “真是不知所谓……” 说话间,没等元神境的强大神魂遁出体外,独属于六境大能的恐怖神念轻轻一碾,便将之彻底归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的吕彦,借助怀中侯爷亲赐的狼符,仰头望了一眼虚空中的那片厚重血云。 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与渴望。 可他还是忍住了。 如今已经是六境修为的他,再吸收这元神境修为,性价比有些太低了。 还不如留给麾下其他人。 念头倏忽转过,吕彦直接将那片厚重血云落在身边其中一名甲士身上。 瞥了一眼那甲士欣喜若狂的眼神,吕彦笑着道了一声。 “当牢记侯爷恩赐!” “喏!卑职誓死不忘!” 作为韩绍一直以来的真正心腹,离韩绍最近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吕彦自然也从韩绍学了不少御人之道。 只是每每施恩,他从来都是以韩绍的名头行事,以保证这些亲卫对韩绍始终如一的绝对忠诚。 当然,他吕彦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私心。 历来军中亲卫都是将主的心腹与底牌,通常都是从各军各营中仔细遴选的绝对精锐。 可偏偏他家侯爷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当初扩充亲卫营的时候,不按修为高低、不以作战勇猛,只以体现是否高大威猛论。 这让亲卫营、连带着他吕彦这个亲卫营统领,一度成为了整个军中的笑柄。 所以一直以来吕彦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赵牧那些狗东西看看,他亲卫营并不是什么充门面的样子货! 就算及不上曾经的陷阵老营,却也绝不会弱了其他诸营! 徐徐吐出一口积蓄在胸中的浊气,吕彦归刀入鞘,眯着眼睛望向正在虚空中对峙的那一众各家主事。 眼神贪婪、渴望中,又带着一份无奈与惋惜。 都是上好的祭品啊! 如果可以的话,此时正在虚空对峙的双方,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可惜啊…… 一切要以侯爷的大局为重。 吕彦心中叹息。 或许是刚刚吕彦的那一刀太过酷烈、太过突然。 又或许是他望向上方的眼神太过渗人。 此时虚空中对峙的双方,全都心中一寒,下意识避开了那道黑色面甲下的目光。 对此,吕彦颇为不满地抬眼望着陈庶。 “怎么?陈主事这是要吕某替你做事吗?” 听到吕彦这话,陈庶身形忍不住微微一颤,赶忙抱拳拱手。 “不敢劳驾吕参将!” 沉重的兜鍪点动了一下,声音从面甲后传出。 “那就好。” “抓紧时间,做事吧,侯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语气不重,可落到场中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特别是虞阳郑氏那一方,此时吕彦说出的这话,简直就好比那死神催命的咒语。 传入耳中,尽是死亡的气息。 这是曾经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他们,从未感受的。 这一刻,所有的傲慢、骨气、尊严,似乎一下子在不少人心中烟消云散。 迎着陈庶那些人眼中沸腾的杀意,有人惊恐道。 “陈兄!住手!有话好说!” “是啊!你我同出幽州世族,早年互为姻亲!血脉相连!” “如今怎么可以做出这等骨肉相残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为天下笑柄,徒留世人耻笑!” 有人求饶,自然有人喝骂。 只是骂着骂着,竟然开始规劝起陈庶来。 “陈庶!庶子!今日你自甘堕落,充当他人麾下走狗、鹰犬!必然会让千年陈氏蒙羞!” “我劝你迷途知返,好自为之!” 看着对面众人丑态百出的模样,陈庶笑了。 “陈某如何,我涿郡陈氏又如何,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陈某就算为冠军侯麾下之鹰犬、走狗!也比尔等数典忘祖、勾连异族来得光明磊落!大义凛然!” “所以接下来,还请诸位安心赴死吧!” 说完,面上笑意陡然一收,一抹彻骨的森寒瞬间浮上面容。 “今日我等奉冠军侯爷之命!诛杀此等无耻之徒!” “既是为我幽州生灵铲除祸害!亦是为我幽州一众世族、高门清理门户!” “此事!于天,当为替天行道!” “于理,当为大义灭亲!” “此天理昭昭!我等责无旁贷!亦为大功德!” 这世间做事,皆讲究个师出有名。 陈庶这一番话,左一个天理昭昭、替天行道,右一个铲除祸害、清理门户。 看似说了一通废话,实则是为了消除自己一方某些人的心理障碍。 果然听闻陈庶这话,身后一众各家主事原本尚且有些犹疑不定的神色,瞬间坚定了起来。 不管他们对同为世族高门的同类出手,出发点是不是因为怕死。 可此刻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自己此刻动手,是手握正义天理! 是为幽州万万生灵、乃至他们这些世族高门而杀! 只是还没等他们出声附和,对面虞阳郑氏却是突然有人朗声应和道。 “陈主事说得好!” “此等背祖忘宗的无耻之辈,当杀!该杀!” 话音刚落。 虞阳郑氏一方,有人震惊之余往自己身边看去,可迎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剑光绕颈而过。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是引发了虞阳郑氏的混乱。 就连陈庶等人也是一愣。 可愣过之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其中陈庶自然是反应最快,手中长剑一震,当即喝道。 “诛杀逆贼!清理门户!当在此时!” “诸位!随我杀!” 话音一落。 急于表现的他,一马当先,瞬间化作一道紫色毫光,没入对面的阵型中。 而有他带头,身后大多数人也只犹豫了半瞬,便接连跟上。 “杀!” “诛杀逆贼!清理门户!” 最后仅剩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甚至是因为自己等人刚刚慢了半拍的缘故,此时动起手来,反而更加卖力与拼命。 仿佛想要证明、弥补着什么一般。 这就是人性! …… 这一瞬间爆发的元神境真人之间的恐怖大战,引得大半个冠军城上空风起云涌、天象变幻。 无数道目光或震惊、或惊恐、或好奇地望向了大战的方向。 只是很快他们便发现,那元气沸腾与天象变幻看似恐怖,却也仅此而已了。 不但没有波及四周的房舍、街道,甚至就连天地间的元气也没有波及半分,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 毫无疑问,这场大战的背后应该有出身侯府的大能强者在场,肯定出不了乱子。 意识到这一点,城中那些原本还有些担心、恐惧的百姓和普通修士,顿时放下心来。 有胆子大一些的,甚至呼朋唤友地聚在一起,远远观摩这一出常人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色。 当然靠近,他们是不敢的。 毕竟看戏这种事,看个热闹就行了,犯不着赶着趟的去赌命。 与那些动辄翻江倒海、劈山断岳的恐怖强者相比,他们这些蝼蚁实在是太过脆弱。 哪怕只是一缕气息,也有可能送命! 而城中这些百姓与普通武者能有这般自知之明,对此时严阵以待的城防营与不良人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省了他们一番手脚。 将目光从那处大战的方向挪开,丁晟眼中对强者的向往、渴望之色不加掩饰。 只是当初在北固山被打压、磨砺多年的心性,让他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事情,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羡慕旁人有什么用? 自己行动起来,才是正理! 早晚有一天,他要变得比那些人更强! 而现在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心中信念一坚,丁晟神色恭敬地冲身边那道高居马上的中年将领,躬身拱手。 “姜参将,时间差不多了,不知我不良人可否行事?” 县尉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缉捕盗贼、强人。 不良人自然就归属于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姜虎闻言,借着马匹的高度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 丁晟的来历、背景,不是秘密。 能从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六扇门暗子,一跃成为这冠军县尉,靠的是谁的关系,姜虎也一清二楚。 立场不同,自然很难喜欢得起来。 只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因为城防营跟不良人有些牵扯的缘故,姜虎对这丁晟的能力,还是颇为认可的。 所以本着看他到底是个人才,能为他家绍哥儿效力分忧,姜虎倒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脸色看,也没有为难过他。 就像是此刻面对丁晟的请命,姜虎点了点头便道。 “去做事吧。”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放手去做,有本将替你看着。” 听到姜虎这话,丁晟心中有些讶异,却也没敢表现出来。 毕竟眼前这人除了本身拥有六境大能的恐怖修为外,更是能让那位冠军侯张口必尊称‘叔父’的存在。 “喏!丁某谢过姜参将!” 一番谢过之后,丁晟伸手在腰间那柄出自六扇门的绣春刀上按了按。 随即霍然转身,望着眼前的一片商铺,面色森冷。 “侯爷有令!” “诛杀逆贼!一个不留!” …… 第二百九十章 杀杀杀!吴用,却有用! 这幽北之地的民风,到底是彪悍的。 当一个个不良人手持长剑冲进商铺中杀得人头滚滚的时候,依旧有不少百姓躲在不远处的街道上看着热闹。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夹杂着近乎嘶吼的怒骂,响彻小半個冠军城。 有人看着从那些商铺门口汩汩流出的鲜红血色,神色间有些不忍。 直到有身穿甲胄的城防营将士手按刀柄,冷声高喝道。 “虞阳郑氏、皋县刘氏、舆延县无妄宗……为一己私利,勾结乌丸蛮族,欲要重演去年定北、廊居之故事!幸得涿郡陈氏、交县周氏等一众义士勘破彼等阴私诡计,争相举告……” “冠军侯虽仁慈、宽厚,不忍与同族加以刀柄斧刃!但彼等所为太过卑劣、无耻!” “为保城中生灵、百姓之平安,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望城中诸百姓、贤良,竞相告知!” 随着一名名城防营将士,一声接一声,将这话接连喊出。 刚刚还有些眼看那些商铺惨相,还有些于心不忍的百姓和武者散修,顿时义愤填膺。 “杀!杀得好!” “彼等败类,数典忘祖、无耻之尤!当杀!该杀!” “杀!杀!杀!”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群情激奋、沸反盈天。 阵阵怒吼声,很快便响彻了一片,压过了那边正在进行惨烈杀戮的巨大动静。 如果不是有城防营的甲士持刀站在那里,怕是有不少人愤怒之余,抽刀冲进去同那些不良人一起杀那些败类一个片甲不留。 这世上罪名千千万,或轻或重。 可最能挑动大多数人神经的,还要数勾结异族、背叛同族。 更何况有去年定北城、廊居城的殷鉴在前。 这一声声喊打喊杀的怒吼,其实还夹杂着一抹潜藏在如今冠军城所有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从进城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在害怕。 害怕蛮族铁骑南下,踏破城池,疯狂屠戮他们的亲族、家人,肆意凌辱他们的妻女、亲眷! 蛮族屠刀高举、面容狰狞。 妻女的哀嚎、垒起的尸山、蜿蜒流淌的血海。 这就是不少冠军城百姓每每午夜惊醒时,最常见的噩梦源头。 之所以平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因为当初那位冠军侯城门立信,给了他们一点信心。 而接下来的这近一年的时间,安定祥和的生活,也给了这份恐惧加上了一层遮掩。 这才让他们逐渐淡忘、隐藏了这份恐惧。 可现在那些城防营甲士口中述说这些真相,无疑是一举撕开了他们所有伪装的平静,将这份恐惧以最直白的方式展露了出来。 “杀!将这些无耻败类剁碎了喂狗!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那些商铺管事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杀将出来,耳中听到的第一句话。 一瞬间,他们因为愤怒而炽热的气血,宛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神魂,只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寒。 原本想要怒吼‘冠军侯肆意屠戮良善’的话,也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有些茫然地扫过那一张张甚至比他们还要愤怒的面容,这些商铺管事想要辩解上几句,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辩起。 勾结乌丸蛮族? 他们不知道、不清楚! 类似这种掉脑袋的大事,都是族中隐秘,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些底层管事知道? 要说冤枉,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冤! 要说无辜,他们也是无辜!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又能怎么解释? 什么叫大族、宗门? 什么叫势力? 所谓大族、宗门,所谓势力,就是一群人的利益结合体。 他们这些底层做事之人,没有决定权,甚至没有知情权! 可他们也食了利。 而既然食了利,就有了因! 有了因,就要承担相应的果! 就像眼前这群冲他们怒吼、叫骂的百姓、武者散修,平日里他们这些大族、宗门中人从来都以蝼蚁、贱民视之。 可现在这些贱民、蝼蚁眼神中怒火,却仿佛要将他们彻底融化、焚毁。 让他们感受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与害怕。 这种感觉就叫——千夫所指! 刹那间,这手持兵刃的商铺管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手中原本轻盈的趁手兵刃,也变得沉重无比。 “大势已去……” 说话那商铺管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惨然一笑。 明明已经是先天宗师修为,还有一战之力的他,忽然将手中兵刃顺手往身边一丢。 然后颓然地闭上了双眼,垂目等死。 不出意外,前方那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虎狼甲士中,有统兵将领面覆面甲,眼神漠然地摆了摆手。 “射!” 下一刻,改良过的小型破罡弩,霹雳惊弦,嗡声一片。 而近乎与之同时响起的,便是一阵冰冷锋矢破入皮肉的噗嗤声。 一道道或刚刚冲到门口、或凭借真元、真罡之力,冲上高空的身影,直接射杀当场。 毫无疑问,眼下这条平日里还算宽敞的繁华大街,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连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出去! “啊!啊!” “杀!杀了这帮败类!” 惨嚎声不断,‘墙里’‘墙外’的喊打喊杀更是一声盖过一声、一浪覆过一浪。 姜虎手持金丝马鞭,高居马上,眼神漠然地注视着眼前喧闹的一幕。 从始至终,身形并未动弹过分毫。 他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老卒了,再是残忍、酷烈的场面,他也见过。 眼前这点小场面自然不可能撼动他的心神。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身边丁晟。 年岁不大,修为也不过堪堪先天宗师,可此时面对这般场面竟也能面色平静,指挥有度。 甚至就连麾下死伤颇为惨重的不良人,也没能让他脸色波动半分。 姜虎心中颇为赞许的点了头。 ‘是个人才!’ 而与姜虎一样,同样发出这般感慨的还有中行固。 无论是临战前那一番有关天理昭昭的‘战前动员’,还是接下来抓住时机,率先一举冲入对面阵容之中。 无一不在证明这陈庶,有谋、亦有勇。 “是个人才!” 听到中行固这话,面甲覆面的吕彦看不出神色,可片刻之后,还是深以为然的附和点头。 “确实是个人才。”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特别是在侯爷这种识人、用人不拘一格的上位者麾下。 似陈庶这种人,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青云之上了。 不过这跟吕彦关系不大。 除了后宅的夫人,没人比他离侯爷更近了。 别人还要好风凭借力,才能上得青云。 而他吕某人,本身就在青云之上。 羡慕? 运数这东西,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就像时至如今,赵牧那些狗东西还在暗地里笑话他吕彦,说他旁的本事没有,唯独惯会‘披甲’。 对此,吕彦自然是嗤之以鼻。 ‘他们懂个屁!’ ‘谁都会披甲,为什么就只有吕某人我能为侯爷披甲?’ ‘这就是本事!’ 虚空中的元神大战,还在继续。 陈庶一方固然占了不少便宜,几乎是压着虞阳郑氏那一方在打。 只是看样子一时半会,估计结束不了。 吕彦看了一阵之后,便觉得没甚趣味。 顺势将目光从虚空之上移开,吕彦垂眼。 看着那道提着一颗滴血头颅的身影,面甲下的漠然眼眸微眯,手已经按在上腰间的镇辽刀。 这人就是刚刚双方大战前临阵倒戈,突然斩杀一名‘队友’的吴家管事。 也正是他的突然举动,才引得虞阳郑氏一方方寸大乱,被陈庶那帮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按理说,此人算是有功。 只是军中武人向来不喜欢这种卖友求荣、贪生怕死之辈。 所以吕彦还是决定送他去死。 正好可以用他这一身元神修为,滋养他麾下的将士。 这样也算是物尽其用,半点不浪费。 然而就在吕彦生出杀意的时候,一旁的中行固却是忽然笑着制止道。 “吕参将勿要动手!” 吕彦扭头,眼神不解中夹杂着几分不满。 他向来不与这中行固为难,却不代表他喜欢这厮。 更不意味着他中行固能在自己这个亲卫营统将面前指手画脚。 “中行提督这是要……保下这叛逆?” 听着吕彦瞬间疏离、冷漠的口气,中行固心中苦笑。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吕彦以前多和气的人啊,这跟着侯爷时间久了,怎么也学会了翻脸如翻书。 想到以前自己在心中对侯爷那般‘属狗脸’的评价,中行固赶忙掐灭了这个大不敬的念头。 随后腆着老脸跟吕彦赔笑着解释道。 “倒不是要保下他……” “只是这吴用,本就是老奴六扇门的人。” 或许是觉察到这位黑甲军将的不善与杀意,那吴家管事吴用背后一片冰寒。 虽然他与六扇门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像中行固说的那样是六扇门的人。 可这个时候,他又怎么敢反驳这话? 于是赶忙点头如捣蒜。 “不错!吴某确实是六扇门的人!” 说着,便要拱手作揖。 只是手中那颗原本想要用来邀功的头颅太过碍事。 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这吴用赶忙一脸嫌恶地将那颗怒目圆瞪、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头颅,随手丢到一边。 亲朋、至交? 废物! 连邀功的作用都起不到,留之何用? “源嘉吴氏吴用,见过吕参将!见过提督大人!” 姿态恭敬,一揖到底。 吕彦闻言,沉默着打量了他一阵,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中行固,最终将手中腰间的镇辽刀上挪开。 “六扇门还是神出鬼没,深不可测啊……” “中行提督功不可没。” 前一句,或许还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可后一句,却明确是赞叹了。 中行固笑容满面,不再阴森,颇具阳光。 “微末功劳,吕参将谬赞。” “倒是亲卫营能有今日之景象,吕参将才是功不可没。” 一旁的吴用顾不得两人的互相吹捧,因为刚刚吕彦腰间那一声细微的刀、鞘摩擦声,着实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这军头刚刚是真的要杀他! 心跳如擂鼓间,吴用额间见汗,抬头瞥见中行固似笑非笑的表情。 吴用赶忙传音道。 “多谢中行提督救命之恩,日后吴用定有厚报!” 中行固闻言,笑着回道。 “知道就好。” 直接认下这份救命之恩,中行固接着道。 “不过……厚报就免了,以后好好办事,才是对本提督最好的报答。” 吴用连连称是。 “喏!吴用愿为提督效死!以报此恩!” 至于之前双方约定的所谓合作,自然是提也不用再提了。 连那涿郡陈氏都甘愿充当鹰犬、走狗,他源嘉吴氏又算个屁! 可谁知道中行固闻言,却是脸色一沉。 “非是为我!乃是为侯爷!” 狗东西,救他一命,竟然妄图坑害我老固,当真是不知死! 面对中行固的陡然翻脸,正惶恐、不知所措的吴用,忽然听得吕彦轻笑一声。 “吴用?这名字倒是有趣。” “行了,既然你是中行提督的人,本将也就不与你为难了。” 说着,吕彦用手中的马鞭指指他,又指指虚空。 “去吧,别闲在这里了。” “上去让本将和你家中行提督看看,你到底是真无用,还是假无用。” “若是真无用……” 听着面甲里面传来的那声冷笑,吴用心中一颤,赶忙抱拳作揖。 “有用!吴用有用!” “吕参将放心!吴用这就去证明一二!” 说完,不敢再在吕彦这尊杀神面前晃悠,元神境法力稍稍一运转,便瞬间腾于虚空。 “逆贼郑氏!速速受死!” 一声义正言辞的怒吼,响彻虚空。 引得无数百姓侧目遥望。 而作为当事人,本就在围攻之下岌岌可危的虞阳郑氏郑克闻言,顿时目眦欲裂。 “吴家狗贼!背信弃义!无耻至极!” 一旁已经丢了一条臂膀,血战虚空的刘家主事更是悲呛怒吼。 “狗贼!老子杀了你!” 只是这些愤怒的怒吼,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垂死挣扎罢了。 刚刚还能勉力维持的战局,随着那吴用的出手,却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几乎是顷刻间,便兵败如山倒。 这一幕,甚至就连底下看戏的吕彦、中行固两人也是一阵错愕。 而后哭笑不得地评价道。 “说是吴用,却是还有几分用处。”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忆往昔!杀人抄家与分赃!(改了一下章节名) 元神境真人之间的大战,确实有几分精彩。 只是这份精彩在彼此双方不死不休的前提下,无端地多出了几分残酷与血腥。 由各自功法属性带来的各色元神法力,肆意宣泄。 时而化作恐怖剑罡,纵横于空。 时而化作如瀑天刀,斩碎无边浮云。 有人手持金色神枪,脚踏虚空来回驰骋,手中神枪挥舞间,虚空震颤。 宛如上古传说中的神祗重临世间,所向无敌。 又有人演化元神之相。 或于虚空燃起璀璨天火焚尽一切。 或聚无边水汽举手抬足间掀起滔天巨浪。 亦或是无中生有、聚木成林,抬手间看似生机盎然,实则遍布杀机。 吕彦仰头举目,忽然对身边的中行固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草原上……那个统领万骑的乌丸大当户?” 当初战场之上,那一尊以元神演化九头妖鸟的恐怖景象。 初来乍到的韩某人忘不了。 跟在韩某人身后的狼奔豕突,只求活命的吕彦等人,同样忘不了。 妖鸟唳鸣,威压铺天盖地。 与之相较,当初他们那数百残军败卒,简直有如蝼蚁。 如果不是后来侯爷动用‘秘法’,凌空一箭射杀了对方。 他们这些人别说是后来创下横扫草原等诸多壮举、奇迹了,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到吕彦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中行固脸色颇有些不自然。 他很少愿意回忆往昔。 因为往昔实在太过于不堪与痛苦。 而草原那段记忆,更是如此。 也是他自从南归以来,一直想要洗刷,却怎么也洗刷不干净的污点。 只是有些东西越是想要遗忘、越是想要逃避,却是越是清晰与深刻。 就像吕彦刚刚口中的那一战。 他如何记不得? 当初修为还没有恢复的他,混在数百残军当中充作透明人。 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要死了。 可每每却又活了下来。 死的是那些逮到机会就唾骂他无耻败类的冷脸武卒。 死的是那些孱弱、可怜的弱小女子。 直到今日,他犹自记得当初那些看似孱弱的女子,用手中兵刃划过自己纤细脖颈时,自己的震撼与羞惭。 与那种烈性与决然相比,那些年在草原上卑躬屈膝的自己,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肮脏、不堪、卑微、怯懦…… 同时,也就是那一战之后,中行固明显感觉到侯爷也变了。 曾经面对那些草原蛮族,还会犹豫、顾及普通部民的他。 在那一战之后,一路向北! 在这过程中,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仁慈与宽容。 有的只有一视同仁的漠然。 就像侯爷当时选择北进时,说的那句话‘寇可往,我亦可往’。 而这句话,还可以理解为‘寇能为,我亦能为之’! 脑中念头倏忽而过,中行固叹息一声。 “记得,如何不记得?” 得到中行固回应,吕彦又问道。 “你说……这些人与昔日战场上那乌丸大当户,孰强?” 中行固闻言,同样望向了虚空中的元神大战,微微沉默了一瞬,然后才道。 “单论修为的话,陈庶和虞阳郑氏那叛逆,应该不弱于那乌丸大当户。” 中行固这话,其实是有些保守的。 那乌丸大当户的根脚,源自于草原那座圣山。 功法威力不凡,这是肯定。 只是圣山祭司众多,草原之上更是资源贫瘠。 所以要论修行资粮的供养,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些幽州豪强大族? 别说是陈庶和那郑克了,此时虚空之上正在交战的双方,很多人展露出来的实力,就算不如当初那乌丸大当户,也只有一线之隔罢了。 听到中行固这话,吕彦没有反驳,只是从黑色的面甲下,传出一阵意味不明的鼻音。 “如果当初这些人出现在战场上,是不是去岁那一战,咱们就不用死那么多人?” “我们会赢的,是吧?” 中行固闻言,再次沉默下来。 他知道去年那一战是所有镇辽军埋在心底一根刺。 因为太过惨烈、太过不甘。 所以每每思之,都会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就算是吕彦这些如今已经渐渐脱离镇辽军体系的军将也是如此。 只是就在中行固准备开口劝慰两句的时候,吕彦却是继续幽幽道。 “不,或许不用他们上场,只要他们不给咱们镇辽军添乱,我们就能够赢的……” 如果不是北固宗、定壤郡那些狗杂碎,给蛮狗通风报信、传递消息。 镇辽军分兵出塞的两路大军,又怎么可能全都惨遭伏击! 中行固沉默点头。 算是认可了吕彦的话。 要是没有那些杂碎使坏,以镇辽军的战力,不说必胜,至少也能有个且战且退、不胜不败的结局。 得到中行固的认可,吕彦似乎笑了。 “你看,有没有这些世家大族、高门大宗,其实不重要。” “没有他们……才重要。” 听着吕彦这声带着几分笑意的话音,中行固意味莫名地抬眼回望。 “所以呢?” 所以? 吕彦这次真的笑了,只是笑声极短。 收声之后,吕彦幽幽回首,目光落在中行固脸上。 “所以……他们都该死!” “没有他们趴在幽州吸食百姓的财货、血肉,百姓能够活得轻松一点。” “我等军中武人也能心无旁骛,豁出命去承担上苍赋予我辈武人的职责与使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跟在韩绍身边这么久,吕彦不只是修为上的突飞猛进。 眼界、学识,同样也是如此。 就像此刻他说的这番话,换做过去的军中小卒,是决计说不出来,也看不透的。 ‘或许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披甲将军’……’ 中行固正心生感慨之际,却听吕彦话锋陡然一转。 “本将听说……中行提督当年在稷下学宫求学之时的经历,不甚愉快?” 说完,看着中行固瞬间阴沉下来的面色,吕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個话题。 只是貌似随意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有些事情中行提督可以提前做上一些准备,以免到时候多年夙愿一朝达成之时,心中少了那么几分快意。” “那样未免也太过遗憾……” 迎着那双黑色面甲下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行固沉默不语。 吕彦话里的意思,他听懂了。 这是在建议他将六扇门的触角,往那些世族高门延伸,替未来做好准备。 只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吕彦自己的意思,还是侯爷在借吕彦的口暗示于他。 心中念头一阵转过,半晌之后,中行固忽然笑了。 “如此,中行倒是要多谢吕参将指点迷津。” 吕彦摇头,笑道。 “都是为侯爷分忧,你我皆当勉之。” 说完,吕彦终于将目光重新望向了头顶的虚空。 “行了,手尾收拾一下,咱们该回去跟侯爷复命了。” 此时,上方虚空的元神大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一尊尊平日里宛如在世神祗的元神境真人,喋血虚空。 这一刻的他们就仿佛被困在古老斗兽场中的斗兽,互相撕咬、搏杀。 一方拼尽了全力只想求活。 而另一方却只想让他们死! 这一过程自然是残酷、血腥的。 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血洒虚空,坠落而下。 然后又被那股来自六境大能的法域无形之力禁锢、悬尸虚空。 期间不是没有人想过要请降,可结果却是让他们彻底绝望了。 因为对面不许! 涿郡陈氏那帮人需要拿他们的项上首级,作为‘入伙’的投名状。 而下面那些看似围困、实则督战的侯府亲卫,虽然不需要他们的头颅充当军功,可他们那一身元神境的修为,却是比军功还要诱惑的存在。 所以他们今日是注定活不的。 …… 冠军侯府。 “侯爷!城中逆贼,已经全部伏诛!” 等吕彦等人前来禀告的时候,韩绍正在陪着虞璇玑在花园赏花。 不得不说,原先的定北县令在这里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能在这苦寒的北地,攒出这些能在严寒中盛开的奇花异草,倒也有几分本事。 不过将心思都花在这等无用之物上,也足以说明此獠去岁死得并不冤。 冲身边的虞璇玑歉意地笑了笑,韩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这是逆贼贼首虞阳郑氏郑克的首级,还请侯爷过目!” 中行固这话说完,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未干的陈庶,赶忙双手托着一颗头颅,躬身上前。 韩绍垂眼。 入目可及,便见那颗被盛放于木制漆盘上头颅,神色狰狞、怒目圆瞪。 死相尽显此人的不甘与愤怒。 只是丝毫不见其先前高居正堂的得志意满与高傲不羁。 随手拨开被发丝遮住的面容,韩绍随意瞥了一眼,便摆手笑道。 “收起来吧,别让这等腌臜货色,惊扰了本侯的美人。” 面对韩绍这话,虞璇玑白了他一眼。 美人嗔怒,美不胜收。 只是似乎只有跟在韩绍身边的时候,这位冰美人才会真正鲜活起来。 平日里,就算是一直贴身伺候她的女侍,也从未从那张绝色玉容上见过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陈庶,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将之收入了随身储物锦囊之中。 “做得不错,辛苦了。” 面对韩绍的这声赞誉,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陈庶,精神一振,面色潮红。 “些许苦劳,当不得侯爷赞誉!” 韩绍失笑。 “是个会说话的。” 说完,随后便道。 “不过有功就是有功,而有功就当有赏。” 陈庶闻言,面露惶恐,连道不敢。 韩绍摇头。 “本侯从来不亏待有功之人。” 御下之道,赏罚分明。 这是千古颠不破的真理。 想要让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一直靠实力强压,抠抠搜搜,成不了事的。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才是正理。 “这样吧,虞阳郑氏那帮人查抄的财货,本侯就收了。” “剩下的那些商铺,你们就自己分了吧。” 不当家不知道财米贵。 不养军,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烧钱。 兵甲、粮秣、器械,将士军饷…… 每一个都是无底洞。 除此之外,还有之前那一批三千破罡弩以及最近墨家正在搞的那个护城大阵。 这两个靡费巨大的事情一搞,饶是韩绍去年在草原收刮了一座金山银山,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今年始毕那条疯狗不南下,再熬上一年。 如今看似烈火烹油、蒸蒸日上的冠军城,自己就要出问题了。 因为韩绍他没钱了。 这也是历来统治者穷兵黩武的通病。 先军政治,一切先军! 其他的一切,全都要为这个前提让路! 不过好在对面的乌丸部,玩的也是这一套。 甚至玩得比他韩某人还要狠、还要激进、还要极端! 要是今年这一仗不打,对面同样要崩。 战争这台机器,一旦启动,除非一方跪地投降,将自己所有的一切供奉出来,弥补对方的亏空,否则根本停不下来的。 所以啊,今年这一战,不但始毕要打,必须打。 他韩某人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这些话韩绍不会跟任何人去讲。 毕竟他还需要用‘守疆卫土’这个正义的名号,去凝聚军心、民心,从而赢得这场零和博弈的最终胜利。 将整个乌丸部化作自己成长的养料与资粮。 “本侯这般安排,你有没有意见?” 意见? 陈庶哪敢有任何意见? 别说是意见了,他此时甚至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之感。 对于他们这些世族高门而言,那些被侯府查获的财货,只是浮财罢了。 反倒是那些虞阳郑氏那帮人遗留下来的商铺,以及这些商铺对应的草原商道,才是真正会生蛋的母鸡。 “多谢侯爷厚赏!” 陈庶激动谢过。 可随即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些人拿得太多了,多到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烫手了。 于是犹豫了一下,陈庶忽然正色道。 “只是……依陈某看,侯爷这份赏赐实在是太过厚重了些!” “毕竟真要说起来,此番诛杀虞阳郑氏一帮逆贼,看似是侯爷为了冠军城一方平安,为了整个幽州不被荼毒才不得已为之!” “可实际上却也是为了我等幽州世族高门!” “如果不是侯爷,我等又怎么有机会将此等害群之马,清除出我等幽州世族高门之门墙?” “所以不是我等帮侯爷诛杀叛逆!而是侯爷助我等清理门户!” “故而……于功!侯爷才是第一功!” “于恩!侯爷更是于我等幽州世族高门,皆有大恩!” “侯爷如此功德、恩情在前,咱们又怎么能厚颜收下侯爷如此厚赏?” 看着陈庶躬身作揖,义正词严的肃然模样。 一旁的吕彦与中行固自然是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马屁拍成这样,岂不是要上天? 而韩绍只是含笑看着这厮表演,随后开口问道。 “陈主事的意思是?” 陈庶霍然起身,正色道。 “陈某的意思是……侯爷赏赐我等,是侯爷的恩德。” “可咱们这些蒙受侯爷恩德之人,也不能太过狼心狗肺,以免传出去让人嗤笑!” “所以陈某恳请侯爷稍稍改一改这赏赐的方式,给咱们这些世族高门一个赎买这些商铺的机会就行了……” 赎买? 能将上杆子给韩某人送钱,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大义凛然的,这陈庶还真是第一个。 韩绍闻言,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哈哈笑道。 “陈君果然妙人!” …… 第二百九十二章 联姻!跟那姓韩的讲一讲道理! 没用的时候,陈主事。 有用的时候,张口就是陈君。 嗯,这很符合韩侯爷的行事风格。 只是……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钱。 韩绍之前视钱财如粪土,那是因为他不缺钱。 现在缺钱了,自然不可能再等而视之。 心情大好之下,韩绍眼看时间不早了,甚至破天荒地将这陈庶留下来用饭。 席间没有预料中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兽,用的只是寻常富庶之家的普通食材。 这倒是让陈庶心中小小惊讶一下。 同时也对这位年轻冠军侯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了解与认知。 据他所知,这位冠军侯小民出身,自小家境贫寒,学文不成、学武不就,走投无路之下,才无奈投身军伍。 而历来穷人骤然富贵,大都喜欢极尽奢靡。 陈庶本以为这位冠军侯大抵也脱离不了这样的藩篱。 可事实却是与他的想象,截然相反。 明明已经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强大修为与权势,却表现得这般克制与隐忍。 这样的人,胸中必然蕴含着大志向! 见陈庶举箸未动,看着身前的饭食发呆。 韩绍笑着道了一句。 “陈君迟迟举箸不动,莫非本侯府上的饭食,不合陈君的口味?” 陈庶蓦然回神,眼神瞥见韩绍似乎并未因此生怒的模样。 心中念头一阵转动后,忽然叹息一声。 “非是如此,陈某只是没想到侯爷如此尊贵的身份,竟过得这般清贫!” “这让每日锦衣玉食的陈某,如何能不心生惭愧?” 听到这话,韩绍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身前桌案上的饭食。 有鱼有肉。 更何况这些饭食,都是用他‘发明’的烹饪方式做出来的,看似用的只是最普通的食材。 可实际上无论口味还是精致程度,都远胜寻常世族高门的钟鸣鼎食。 韩绍陷入了沉思。 而他这副模样,不免让人以为这是因为被驳了面子的恼怒。 毕竟清贫二字,换个说法就是寒酸。 堂中陪同在席的吕彦,当即怒目而视、拍案而起。 “放肆!” “你这是在藐视侯爷?” 陈庶见状,面上顿时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惶之色,匍匐叩首。 口中一面连道不敢,一面声情并茂地说道。 “陈某非是藐视侯爷,只是心疼侯爷!” “侯爷为冠军城十数万百姓生灵之生存,身负万钧重担,夙兴夜寐、终日劳苦!却不想连衣食都这样简朴!” “陈某观之,实在是于心不忍也!” 陈庶这话说着,抬眼再次小心瞥了一眼韩绍的神色变化。 须臾之后,终于图穷匕见。 “陈某膝下有一爱女,姿容虽不甚脱俗,但手脚还算麻利!更是擅于庖厨之道!” “故而陈某斗胆!想跟侯爷求上一番恩泽!让吾家爱女替我冠军城十数万百姓生灵,前来伺候侯爷衣食!” 好家伙! 这是要将自己女儿送进侯府,充当女侍、厨娘? 脸都不要了? 瞬间明白过来陈庶话里意思的吕彦,脸上原本勃然的怒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就说嘛! 以陈庶这厮的精明与圆滑,怎么可能犯蠢? 原来是为自己的小心思做的铺垫。 意识到这一点,饶是吕彦的好脾气,被这般耍弄,也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最终冷哼一声重新落座。 而此时,韩绍也回过味来。 这陈庶是想加强与韩绍的联系,想要跟韩绍行联姻之事,但又怕自己身份不够,高攀不上。 不得已之下,这才准备以‘女侍、厨娘’的身份进入侯府,以到达其‘曲线救国’的目的。 不错! 很符合世族高门的行事作风。 脸面? 在利益和生存面前,脸面算是個什么东西? 有些老王八连妻子都能眼睛也不眨地送出去,更别说只是牺牲一个女儿了。 韩绍甚至能猜到这厮口中所谓自家爱女‘姿容普通’,也是胡说八道。 毕竟如果没有足够艳丽的容貌,就算是送进侯爷,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又何苦来哉? 眯着眼睛打量着陈庶一阵,韩绍嘴角勾起。 “行了,起来吧。” 陈庶闻言,以为韩绍已经默认下来,心中一喜。 “陈某叩谢侯爷恩泽!” 只是就在他起身重新落座的时候,却见韩绍摇了摇头。 “伺候本侯衣食起居这事就算了,本侯身边也不缺人伺候。” “更何况世族贵女,又怎么能做这些粗使之事?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听到这话,陈庶原本欣喜的脸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能入侯府伺候侯爷,此乃我家女郎之幸事!旁人如何能够耻笑?” 韩绍挥手打断陈庶急切想要辩解的话。 转而望向堂中安坐的吕彦,忽然道。 “吕彦。” 正在一旁看戏的吕彦,听得韩绍这声招呼,赶忙挺直腰板,抱拳拱手。 “在。” 韩绍含笑看着他,“本侯记得你年岁已过而立?” 被突然问到年岁,吕彦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恭声回应。 “彦,今年三十有二。”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三十而立,大丈夫生于世间,无家何以言及立足世间?” “该娶亲了。” 这话说完,吕彦神色一怔。 刚想说什么,可韩绍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陈君觉得……本侯这爱将如何?” 联姻之事,韩绍向来是比较抗拒的。 特别是跟这些世族高门。 因为牵扯的利益算计太多了,容易将整个家宅搞得乌烟瘴气。 日后万一和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生出事端,也会束手束脚,顾忌重重。 实在是没必要。 所以韩绍向来是能避则避。 但有些事情却是难以避免的。 就像是陈庶这帮各家主事,个个元神境真人的修为,实力说强不强。 但也是一股不算弱小的力量了。 这一次动手覆灭了虞阳郑氏那帮人,陈庶这些人不但即将面临着对方背后势力的疯狂反扑,甚至就连他们自己背后的家族、宗门,也很可能对他们出手。 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们想求韩绍给他们一个心安。 韩绍自然也需要安一安他们的心。 而联姻,就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他们这些世族高门最容易接受的方式。 韩绍自己不愿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拉吕彦出来当挡箭牌。 对此,陈庶自然瞬间明悟了韩绍的意思。 顺着韩绍的视线,看着一旁的神色错愕的吕彦。 之前他与吕彦见面时,吕彦一直戴着面甲。 刚刚席间,他也顾不上仔细打量这位侯府亲卫统将。 如今细细看来,此人模样不差,颇为周正。 一身修为更是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可怖第六境! 这样的青年才俊在同辈之中可谓翘楚! 可无奈,谁让有韩绍这个怪胎珠玉在前呢? 再璀璨的明珠,在烈阳、星辰的映衬下,也不过是米粒之光,难以视之。 而此时,当陈庶将注意力放在这吕彦身上后,眸光顿时越来越亮。 正如韩绍预料的那样,他今日这般不要脸面的上赶着,所求无非是一个心安罢了。 与其将爱女送入侯府当个女侍、厨娘,寻机谋一个无关痛痒的姬妾之位。 还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位侯府亲卫统将! 毕竟姬妾、正妻,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如此一来,不但自己名声能够保全,说不准还能借助这位韩绍的绝对亲信谋取更大的利益! 别的不说,能有一尊刚过而立之年的六境大能为婿,日后谁敢轻视他陈某人? 想到美妙处,陈庶不禁用感激地目光看向了韩绍。 “吕参将,姿容英武、人中龙凤,确实是当代英杰。” 说着,识趣地冲韩绍拱手作揖。 “一切单凭侯爷做主!” 刚刚被陈庶那道灼热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吕彦,听到这话彻底傻眼。 不是! 这是在闹什么? 吃了个饭而已? 怎么看样子……这是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而吕彦这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韩绍自然是尽收眼底。 只是他却也懒得搭理这厮的矫情。 在这个婚姻嫁娶全看门第阀阅的世界,能娶一位世家贵女为妻。 这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事情。 这混账竟然还嫌弃上了? 狠狠瞪了这厮一眼,韩绍随后便用欣赏的目光看向陈庶,哈哈笑道。 “那就这么定了!” “回头挑个黄道吉日,再由本侯亲自为本侯这心腹爱将保媒!尽快将这事办了!” 正好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麾下其他人看一看。 只要跟着他韩某人混,替他韩某人卖命。 曾经他们高不可攀的世族贵女又如何? 当妻,则妻之! 荣华富贵,美女佳人,应有尽有! …… 果然,目的达成之后,接下来的用饭,陈庶再也没有对侯府的饭食,提出过什么异议。 反倒是吃得满嘴流油、连连称赞。 等到这厮喜笑颜开地离开之后,韩绍看着陈庶的背影,轻笑出声。 “确实是个妙人。” 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中行固闻言,谄笑着点头附和。 “侯爷慧眼如炬,一眼识人,老奴佩服。” 没有理会这老狗的阿谀谄媚之言,韩绍垂眼看着神色恹恹的吕彦,随后拿起筷子照着脑袋就砸了过去。 吕彦一脸无辜地抬首回望。 韩绍气笑了,骂道。 “废物!让你娶妻,又不是让你上刑场,用得着这般垂头丧气?” 吕彦闷闷道。 “侯爷,彦尚年轻,功业不成,尚不想成家。” 区区女子,这只会影响他替侯爷尽忠! 影响他对侯爷忠诚的纯粹。 他确实不愿意,也没想过现在就娶妻生子。 韩绍看着这榆木脑袋振振有词的模样,想再骂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立业。” “家不成,何以立业?” 说完,也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拂袖离去。 “滚吧,回去好好想想,再好好准备准备。” “这事就这么定了。” “记住!这是军令!” 男女之事,有些人终究是开窍的晚。 这跟修为跟能力无甚关系。 等这厮明白了那方面的妙处,有的是这厮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时候。 所以韩绍根本不怕这厮会对自己生出怨恚之心。 当然,最关键的是韩绍一直崇尚,无产者无恒心。 没有妻子儿女牵绊的人,通常行事无所顾忌。 有时候一时冲动,就容易做出蠢事。 一个人光棍棍、赤条条,如何能够让人真正放心? …… 从用饭的厅堂中离开,韩绍本想回到虞璇玑的温柔乡中流连一二。 可随即便是一阵眉头微蹙,望向远处的虚空。 片刻之后,韩绍微皱的眉头便重新舒展开来,失笑一声。 “终于还是来了。” 于是没有半分犹豫,一脚便踏上了虚空。 不过临走之前,韩绍还是丢下一句。 “跟本侯来。” 几乎是念头传达的一瞬间,冠军城中某处隐秘营地,一道锐利的目光霍然睁开。 略微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沿着韩绍留下的虚空信标,同样一步踏出。 此时,冠军城上空的高天之上。 两道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任由九天罡风吹拂于身,凭虚御空。 只是相较于过往彼此表面上的和谐,此时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一言不合就杀人,你涿郡陈氏当真是好本事。” 九天风寒,可郑家老祖此刻话语却寒过这鼓鼓天风。 恍若能凝成冰碴。 与之相对的陈家老祖闻言,脸色虽然同样阴沉如水,可终究还是因为少了几分底气,徐徐开口道。 “事发突然,个中内情,陈某也不甚清楚。” “郑兄这般咄咄逼人,未免太过刻薄。” 刻薄? 死的不是你陈家的人,你当然能够心平气和。 郑家老祖冷笑。 “刻薄又如何?你陈家后辈做下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丑事!” “难不成还要老夫笑脸相待?” 陈家老祖自觉理亏,叹息一声道。 “郑兄觉得……这事该如何了结?” 郑家老祖面上笑意不减,可语调却冷如寒冰。 “老夫的要求并不高!” “抵命!谁杀了我郑氏之人,谁就拿命相抵!” “有没有问题?” 确实。 杀人者坐死! 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郑家老祖这个要求可谓是合情合理。 只是他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继续道。 “还有呢?” 郑家老祖冷哼。 “还有……” “随老夫一同下去,与那姓韩的小子……讲一讲道理!” 什么道理? 自然是……我世族高门的道理!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本侯的道理,你喜不喜欢?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一众世族贵种、高门弟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屠戮。 这事换做天下任何地方,都足以称得上大案、奇闻。 再加上动手的还是另一方世族贵种、高门子弟。 要是传出去,整个幽州本地豪族宗门必然会成为天下笑柄。 可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背地里无论是郑家那老不死还是陈家老祖都心如明镜。 这事跟那姓韩的小辈,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此獠年初之时就已经有过一次‘前科’。 只是那一次对方手脚太过干净,背后又有镇辽将军府撑腰,他们在一番利益权衡之后,最终捏着鼻子认了。 而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就连手段也差不离。 同样的狠辣无情、斩尽杀绝。 同样的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人在明面上抓不到把柄。 只是看起来再干净又如何? 抓不到把柄又如何? 一旦他们世族高门真正想要深究的时候,什么时候顾虑过这些? 既然已经知道是你做的,任何辩驳与掩饰,都将毫无意义。 而这……就是他们这些世族高门的道理! 现在的郑家老祖就是要去跟姓韩的那厮,讲一讲这个道理! 听到郑家老不死这话,再看对方那充满愤怒的冰冷眼神。 陈家老祖本就布满皱纹的眉头,深深蹙起。 此时的他懒得计较自家那‘好儿孙’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充当了他人的掌中刀,做下了这等蠢事。 毕竟做都做了,再去计较这些毫无意义。 他只知道今日这事一旦传出去,他涿郡陈氏以及那一众附庸势力,无疑是自绝于天下世族高门之列。 被排挤、被打压、被针对,这些还都只是次要的。 一旦因此激起虞阳郑氏背后那位大人的愤怒,那才是致命的! 阖族皆死,千载基业,一朝沦丧! 一想到这里,陈家老祖就恨不得将自己那‘好儿孙’陈庶亲手捏死! 亏得他这些年来对他颇为看重,甚至不惜耗费资粮多加培养。 却没想到这混账、蠢货竟给了自己这般大的‘惊喜’! ‘当真是老祖我的‘好儿孙’啊!’ 只是心中再是恼怒、再是后怕,陈家老祖面上依旧是维持住了七境真仙的体面,语调依旧是不急不缓。 “既然郑兄想要跟那冠军侯讲一讲我世族高门的道理,陈某也不是不能同行。” “只不过……若是陈某与郑兄同行,此次事情是不是能够一笔勾销?” 说到底他涿郡陈氏也是天下世族高门的一员。 彼此之间的利益再有分歧,也只是他们这個足以对抗皇权的庞然大物内部之事。 在大方向上,所有世族高门的利益和目标,却是高度一致和统一的。 所以陈家老祖并没有觉得自己这般选择有什么不对。 一笔勾销? 这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得倒是挺美! 郑家老祖心中冷哼。 只是面上却是爽快答道。 “好!” “此事一了,只要你涿郡陈氏再交出足够的诚意,我虞阳郑氏便不做计较!” 诚意是什么? 诚意就是利益。 人死都死了,能换来足够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对于郑家这老不死的贪心,陈家老祖心中愤恨,有些不满。 可为了保住‘名声’,不至于让涿郡陈氏因为此事被天下世族高门厌弃、排挤。 他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可。” 说完,陈家老祖想了想便接着道。 “既然如此,敢问郑兄又想要从那位冠军侯那里讨要一个什么道理?” 杀了那位冠军侯?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位如今已然今非昔比! 不但以弱冠之年,破境登仙! 前些时日,更是不知以何等手段于辽东公孙族地悍然诛杀了一位七境真仙的公孙族老。 面对这样一位实力强劲、举止毫无顾忌的疯魔后辈,饶是陈家老祖见惯了风云,心中还是有些发怵的。 他甚至能猜到郑家这老不死应该也是如此。 否则的话,以这老不死的狂妄,根本没必要拉着自己一起应对。 果然听到陈家老祖这话,郑家老祖面色一滞,神色也僵硬了一瞬。 大话好说。 世族高门的道理,也确实通行天下。 可这也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没有足够的实力,又遑论站在实力的角度跟对方讲一讲世族高门的‘道理’? 可偏偏姓韩的那厮,就是这么一个丝毫‘不讲道理’的存在! 草芥贱民出身! 偏偏修为一路狂飙猛进、直入青云! 背后还有镇辽将军府和辽东公孙支撑! 跟这样的人讲道理,本身无疑需要很大的道理。 而眼下他这位郑家老祖手中的道理,足够大吗? 很明显……是不够大的…… 郑家老祖心中莫名生出一抹心虚,可抬眼便撞上陈家老祖那双探究中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 素来狂妄自矜的他,当即心中一怒,冷哼一声。 “自然是……” 只是他这话刚起了一个话头便顿住了。 目光霍然望向身前的某处虚空,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谁!” 这话出口,陈家老祖微微愣怔了一下。 刚准备加强真仙神念扫过四周,却听得虚空中传来一声温和的笑声。 “自然是什么?继续说啊,正好本侯也想听一听你虞阳郑氏要怎么跟本侯讲道理。” 这一声‘本侯’无疑是证明了来人的身份。 果然话音一落,眼神中尽是震惊的两尊七境真仙便看到一道身穿黑色彻侯锦衣的修长身影,缓步从虚空踏出。 俊逸非凡的年轻面容,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举止儒雅中带着一份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温和。 任谁骤然看到眼前这道身影,都根本无法跟传言中那手段酷烈的人屠联系到一起。 可越是越如此,郑家老祖和陈家老祖两个老不死的眼神就越是戒备。 别的不说,单单是对方无声无息地出现自己两人身边的一幕,就足以让他们心生震惊与悚然。 这……根本不像是一尊刚刚踏足七境的存在该有的实力! 目光瞥见两人眼中的惊悸与悚然,韩绍莞尔一笑。 “抱歉,本侯不请自来,看来是吓到你们了。” “是本侯这个后辈失礼了。” 说着,韩绍向两个老不死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只是他这般有礼有节的动作,却将两人气得脸色青紫。 羞辱! 明晃晃的羞辱!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羞辱,他们一时间竟寻不到反驳的由头。 毕竟他们刚刚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而韩绍却是似乎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神色变化,起身之后,便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一旁的陈家老祖。 “想来这位道友,便是涿郡陈氏那位老祖了吧?” 同为七境真仙互称一声道友,乃是常例。 不算逾距。 可看着某人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庞,再想到自己那为数不多的真仙寿元、苍老面容。 向来心性颇好的陈家老祖莫名有些破防,冷哼一声便道。 “是又如何?” 说完,刚要出言质问这厮到底是如何威逼、蛊惑自家那不肖儿孙,才让他带着众人做下这等蠢事。 可没想到韩绍却是抢在他前面,一连欣喜地率先开口道。 “原来是自家人!” “若是早知道是老祖拨冗前来,本侯自当千里相迎!” “哪能让老祖于这九天之上,吹此冷风!失礼!失礼!” 这声‘自家人’,让陈家老祖一愣。 等反应过,顿时怒目圆瞪,厉声疾言。 “谁跟你是自家人!休要胡言!” 韩绍神色颇为受伤。 “老祖何出此言?如今你我即将结为姻亲,如何算不得自家人?” 姻亲? 什么时候? 和谁? 老夫我怎么不知道? 陈家老祖闻言,神色错愕、震惊。 再看一旁忽然从自己身边挪移出去的郑家老祖,此时正用同样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一刻,陈家老祖只感觉这九天之上的冰寒罡风,也寒不过自己的心。 “你……你……你休要胡言!” “什么姻亲,老夫一概不知!” 只是当黄泥巴掉进裤裆里的时候,你越是解释,越像是掩饰。 就像是此刻,看着陈家老祖用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韩绍,着急辩驳的样子,郑家老祖眼神中的震惊,渐渐被狐疑所取代。 他原先以为陈家那小辈对他们虞阳郑氏动手,只是出于自身的莽撞无知,才做下这等蠢事。 这陈家老不死也是被蒙蔽,概不知情。 可现在看来,情况却似乎并不是如此。 冷静下来想一想也是! 试问只是一方主事,区区元神境真人的修为,如果没有得到某些示意和支持,又怎么可能有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这等大事! 郑家老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是背后生寒。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又捕捉到了一个刚刚被他差点忽略掉的疑点。 那就是刚刚姓韩的这厮气息出现的那一刻,他都感应到了。 可明明这陈家老不死修为不弱于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感应到? 现在想来,他哪里是没有感应到? 分明是装作没有感应到!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袭杀于我? 一尊七境真仙自然不是那么好杀的。 可如果是趁其不备、突下杀手,那就一定了。 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郑家老祖,霍然睁大了双眼,目眦欲裂地看着陈家老祖。 “老狗!安敢欺我至斯!” 听到这话,陈家老祖下意思就想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可面对郑家老祖这番没由来的怒骂,陈家老祖心中还是不免升起怒意。 一群靠着女子裙带骤然富贵的蠢货,果然上不得台面! 如此拙劣、明显的离间之计,也能睁着眼睛中计! 蠢笨至此,一如豚彘! 心中咒骂了一阵,陈家老祖剧烈喘息了两口,平息了一番心头的怒气。 只是又是跟之前一样,还没有等他开口,韩绍已经冷笑一声替他喝道。 “放肆!于本侯这冠军城,焉敢与本侯贵客不敬!” “看来你虞阳郑氏当真是没将本侯放在眼里!” 贵客? 贵个屁的客! 老夫可是来与你这厮算‘坑害老夫儿孙’的账的!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头,却又被另一边的郑家老祖抢了过去。 “草芥贱民,一朝得势,沫猴而冠,凭你也配被我等世族高门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要论羞辱人,这些世族高门的确是行家里手。 一个沐猴而冠,既有‘猴’,又有‘冠’,可谓是阴损至极。 饶是面皮深厚、骂战从未吃过亏的韩绍,这一次也着实被气到了。 艹尼玛的! 老狗!今日你已有取死之道! 看着脸色同样青紫起来的韩绍,郑家老祖心生快意。 只是相较于韩绍这个明晃晃的敌人,涿郡陈氏这个背叛者才真正可恼、可恨! 于是目光一转,便冷冷看向了一脸无辜的陈家老祖,声若寒冰道。 “好!好得很!” “勾结昏君走狗,坑杀我虞阳郑氏一众豪族大宗!” “老夫倒要看看!今日之后,你涿郡陈氏还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世族高门!” 既然已经洞彻了涿郡陈氏的‘阴谋’,那双方自然没有维持体面的必要了。 而少了涿郡陈氏的支持,他今日也注定无法跟姓韩的这厮讲道理了。 如此一来,继续再在这里逗留,不但毫无意义。 若是待会儿这陈家老不死跟姓韩的这厮联手阴杀于他,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意识到这一点,郑家老祖心生退意,当即就要闪身离去。 可这个时候,听到他那话已经霍然色变的陈家老祖,又怎么敢让他就这么抽身离开? 一旦任由这厮回去之后胡说八道,那他涿郡陈氏岂不是真黄泥巴掉裤裆里? 到时候真要是背上这坑杀自己人的名头,被天下世族高门厌弃,一不小心可就真万劫不复了! 于是身形一闪,便阻在郑家老祖的去路上,着急解释道。 “郑兄,莫要急着走!请听陈某解释!” 解释? 解释个屁! 陈家老祖越是阻止自己离开,郑家老祖心中越是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滚开!再敢拦着老夫,休怪老夫不念多年情分!” 陈家老祖有苦说不出。 “中计矣!中计矣!” 狗贼无耻!坑害于某! 陈家老祖恨不得活撕了韩绍那厮,可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些。 哪怕明知道自己这般作为会加深郑家这蠢货的误会,还是不得不释放出真仙法域,阻拦住他的去路。 对此,韩绍哈哈一笑。 手中许久不现于人前的长刀睚眦,霍然出鞘。 “多谢老祖替本侯拦下此獠!” 说着,韩绍笑声骤然一止,而后冷声道。 “涿郡陈氏与本侯合作,总也好过与你虞阳郑氏这等腌臜货色沆瀣一气!” “最起码本侯做不出为一己私利、勾结异族的勾当!” “试问,尔等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时,可曾想过脚下这片由无数先辈鲜血浇灌过的幽州大地!” “可曾想过……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在蛮狗铁骑和屠刀下,可能遭遇的血与泪?” “可曾想过终有一日,尔等皆会遗臭万年!” 韩绍这番话在真仙法力的裹挟下震天动地。 同样震动的还有陈家老祖的心神。 刚刚还着急解释的他,忽然怔怔地看着郑家老祖。 “此事果真?”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 个中内情,他确实只知道个大概。 正愣神间,韩绍已经再次冷哼一声道。 “不!你们没有想过!” “因为你们这些蠢货眼中,只有一家之利!只有眼前之利!” “狂妄自大!鼠目寸光!” “所以你们该死!不是么?” 说话间,毫无征兆。 又是一尊七境真仙手持银枪,霍然站在不远处的虚空中。 “滚回去!” 话音一落。 差点挣脱陈家老祖法域束缚的郑家老祖,身形猛地倒飞而回。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新神旧神!天下无神!唯一真神! 真仙,又见真仙! 就连陈家老祖也没想到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大雍边城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尊实力恐怖的七境真仙! 再看对方手中那杆标志性的丈许银枪。 饶是陈家老祖心境不差,还是下意识惊呼一声。 “辽东公孙!” 在幽州,辽东公孙绝对是所有人绕不开的存在。 就算这么些年,这一族在族中那位老不死的强压下,一直龟缩在辽东郡很少露面折腾。 可谁也不敢小视这一族的恐怖实力。 别的不说,单单只是那公孙度一人建立的镇辽城,便近乎压得整个幽州都喘不过气。 甚至就连那本该站在一州权势最顶峰的幽州牧,也成了天下闻名的纸糊州牧。 如此便可见一斑。 此时,身形倒飞而回,有些狼狈地重新在虚空站定的郑家老祖同样也是如此。 随着那道手持银枪的雄壮身影,脚踩虚空,缓步而来。 郑家老祖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脸色也渐渐泛上了几分死灰之色。 “公孙恂!” 除了他认出了来人外,更是因为刚刚那一瞬如果不是他有所戒备、躲闪及时,对方手中那杆银枪怕是已经将自己钉杀!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这公孙恂不是出身公孙旁支么? 而辽东公孙嫡脉、旁支多年争斗的那些腌臜事,这幽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 如今又怎么会跟韩绍这个嫡脉之婿搅和在一起? 一瞬间的念头,让郑家老祖心中充满了疑惑。 只是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为自己的疑惑寻求一個答案了。 前有面色森冷的公孙恂,手持银枪拦住去路。 左有面色复杂的陈家老祖布下真仙法域。 后面还有姓韩的那厮缓步而来,步步紧逼。 什么叫瓮中之鳖? 他郑某人今日便是! 心中一片绝望间,郑家老祖回望四周,最终将目光望向了身后的那张年轻面容。 “你要杀我?” 韩绍笑而不答,脚步不急不缓。 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踏在虚空,本该无声的脚步,却是有如踩在了郑家老祖的心脏之上。 一步、两步、三步…… 郑家老祖瞳孔一阵剧烈收缩间,陡然哈哈大笑。 “你敢杀我?” 神态张狂、语气嘲讽。 可这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惶急与恐惧,在场三人谁又看不出来? 色厉内茬,着实可笑! 可这时,原本已经被他恨到了骨子里的陈家老祖,却是忽然身形一动,竟然反过来拦在了韩绍的面前。 韩绍手中睚眦流溢着的法力微光,微微闪烁一下。 抬首与陈家老祖对视间,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温和与随意。 有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要阻拦本侯?” 他的和颜悦色,向来只会留给自己人和有用、且识趣的人。 涿郡陈氏有些用处,那陈庶也是一个识时务、会来事的俊杰之才,所以他刚刚才会跟这陈家老祖几分笑脸,并不吝废话上几句。 可要是对方蠢笨至斯,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或许是感应到韩某人身上的恐怖杀意,陈家老祖叹息一声。 “拦与不拦,陈某尚未有所决定。” “不过在此之前,不知冠军侯能否宽裕几句话的时间,让老夫与郑范将话分说清楚?” 郑家老祖,姓郑名范。 只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韩绍自然懒得去记其名号。 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陈家老祖。 “你这老货倒是坦然。” “确实比这郑氏腌臜货色强上不少。” 好嘛! 前一刻,张口老祖敬称。 下一刻,就变成了老货。 ‘这位冠军侯的性情,果然够别致……’ 陈家老祖心中苦笑一声。 不过眼看韩绍冲自己点了点头,陈家老祖还是感激地作了一揖。 “老夫谢过。” 说完,重新转身面向郑家老祖,叹息一声道。 “不管郑兄信与不信,今日之事陈某确实不知情。” “包括那姻亲之事。” 今日之事,他那‘好儿孙’陈庶确实给他传了信。 只是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事出紧急,所以信里的话说得极为含糊。 这便导致此刻的他这尊七境真仙脑子里竟也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刚刚那一阵跟个没头苍蝇一样,被韩绍那个后辈牵着鼻子走,也是根源于此。 而听到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解释,郑家老祖脸上一阵错愕。 再看身后韩绍那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可源自于世族高门和七境真仙的骄傲,却让他不想承认。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种生死关头,再去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活下来才该考虑的事情。 而陈家老祖此时这话透露出来的态度,却是给了他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毕竟面对三尊七境真仙的围杀,他必死无疑! 可要是二对二厮杀,他则能活! 想到这里,郑家老祖原本已经晦暗的眼眸骤然一亮。 “好!郑某便信陈兄一次!” 生死当前,脸面无关痛痒。 更何况一声陈兄? 郑家老祖眼带希冀,当即道。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协力杀将出去!如何?” 说完,为了将陈家老祖彻底拉到自己这一边,赶忙又道。 “陈兄放心,只要度过今日之劫!今日小儿辈间那点龃龉之事,你我两家一笔勾销!” “不但如此,郑某还会将你涿郡陈氏举荐给神都那位大人!” “到时候你我俩家一体!休戚与共!自不分彼此!” 举荐给神都那位大人? 跟你虞阳郑氏一样靠着女儿家的裙带、身体,换那所谓的富贵荣华? 呵,我涿郡陈氏虽然也不甚干净,却也做不出这等不要脸面之事。 世族高门向来喜欢做着不要脸面的事情,却分外强调脸面。 涿郡陈氏,自然也不能免俗。 心中不屑的嗤笑一声,陈家老祖摇头道。 “杀将出去?不急。” 不急? 如何能够不急? 姓韩的那厮初入七境真仙,修为战力还不好说。 另一边的公孙恂,在幽州这片地界却是成名已久! 甚至早年于神都为将时,也立下过不少功勋。 如果不是后来神都局势突变,兵家乱战,以致于鲜血流干,此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这也是郑家老祖就算能够拉来陈家老祖,也从来没有想过反杀韩绍的根源所在。 心中急切间,郑家老祖道。 “陈兄可是顾虑他辽东公孙?” “陈兄放心,只要咱们能活着回去!这韩贼身为朝廷边将、大雍彻侯,却枉杀我等大族子弟,必为天下世族高门千夫所指!” “到时候就算他辽东公孙想保也保不住他!” 这话倒是不错。 一旦被天下世族高门集体敌视,除了三大圣地那等俯瞰人间的存在,否则没人能够漠然视之。 至少陈家老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面对郑家老祖这话,陈家老祖却是没有搭腔。 “辽东公孙如何行事,陈某这个老朽之人不想管,也管不了。” “陈某只问郑兄一句……” 陈家老祖这话说着,目光直视郑家老祖郑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陈某只问郑兄,刚刚冠军侯所言你虞阳郑氏勾结异族一事,可是果真?” 听到陈家老祖此时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郑家老祖面上闪过一抹错愕与心虚。 刚准备糊弄过去,可他也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心虚,根本瞒不过陈家这老不死的眼睛。 于是索性也就懒得装了。 “是又如何?” 陈家老祖闻言,眼神震惊中带着几分失望。 “为何?” 幽州是他们幽州人的幽州。 哪能容得那些肮脏的草原异族肆意践踏? 陈家老祖有些想不通。 这无数年来,草原上不断兴起的霸主此起彼伏,不惟乌丸部一支。 同样,幽州人跟这些草原人的战争与流血,也不是跟今日的乌丸部才开始的。 无数年,幽州人流了无数的血、埋葬了无数的尸骨,怎么就能放下这些血仇与那些蛮族合谋,屠戮自己人? 而面对陈家老祖食古不化的死脑筋,郑家老祖差点被气笑了。 “为何?你问我为何?” “难道你忘了近一年来,这韩贼是如何苛待我等世族高门的了?” “禁售货物、苛以重税,利润损失何其惨重,你就不心疼?” 富贵荣华需要财货。 武者修行同样需要。 享受过资粮源源不断供应的好日子,要是某一天忽然断了供应,或者说哪怕只是少了一部分,便立马受不了了。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就是人性。 陈家老祖自然也心疼,也对韩绍这狗东西恨得牙痒痒,甚至恨不得下黑手干掉对方! 只是他们来干这事可以,可要是勾结那些蛮狗来干……这不行! 无它! 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侮! 这韩狗再不是个东西,他也是幽州武人! 就像他涿郡陈氏身为世族高门,天然敌视韩绍这样的草根寒门出身的新晋权贵一样。 蛮族与雍人、幽州人更是泾渭分明! 所以哪怕那郑家老祖眼看他神色不对,匆忙喊出一句。 “非是我虞阳郑氏要他死,是神都那位大人!” 陈家老祖也没有理会。 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 “虞阳郑氏,取死有道。” 下了这般断语之后,陈家老祖不理会那郑家老祖瞬间死灰的脸色,直接将原先收敛的真仙法域重新布满了四周的天地。 “冠军侯,陈某话已言尽,可动手矣!”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顿觉有趣。 从来到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方世家的世族高门充满了恶感。 他们就像是传说中与凡人共居的神祗一样。 高高在上地享受着无数凡人的供奉。 却偏偏漠视一切。 明明拥有着完全可以媲美神祗的强大实力。 明明享受了凡人的供奉、伺候,却很少有‘神’会想到给予这些凡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庇护。 更别提说什么,动用他们高贵的‘神力’,让这些凡人过得好一些、舒服一些了。 他们只将这些供奉他们的凡人当成了蝼蚁、草芥! 不去主动抬脚踩死他们,似乎已经是他们能够给予这些凡人的最大仁慈! 而幸运的是! 韩绍曾经就是这些‘神祗’眼中的蝼蚁、草芥一员。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尽全力掀翻这一切,将这些曾经高高在上、腐朽堕落、丑陋不堪的神祗,打落神坛、踩于脚下呢? 哪怕未来有一天,他就算是成功了。 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带着一群新神推翻、屠戮了旧神而已。 可在韩绍眼里,这一切并非毫无意义!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个世界! 从而达到他所臆想中的真正目的。 终有一日,天下无神! 而如果这世间非要有神维持、统治这一切的话,那就由他韩某人充当这世间的唯一真神! 心随意动。 这一刻,韩绍笑声渐渐肆意,其中蕴含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张扬、霸道。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撕开那层平日里伪装的温良与谦恭,行事无所顾忌近乎疯魔的韩人屠! 一瞬间,原本平静的天象也因此而风起云涌、异象频现。 甚至引得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位公孙老祖也是一阵错愕。 遥望天际间,忍不住吐出一声。 “那小子……这是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好在这阵异象也只维持着片刻,便在韩某人收起的笑声中,重新归于无形。 独留亲眼目睹这惊人一幕的现场几人,神色难以震惊与惊惶。 因为就在刚刚那短短的片刻之间,他们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等他们仔细去回忆,却又发现哪怕他们搜遍神魂各个角落,也是一片空白。 心中悚然间。 哪怕是已经明确身处自己人一方的公孙恂,也不禁下意识避开韩绍垂下的目光。 敬畏? 这还谈不上。 毕竟对于韩绍此人,他此时最深刻的印象,也只是这厮于公孙族地祖祠之上手持湛蓝法珠,以一己之力与自己一方三尊七境真仙对峙的场景。 霸道、蛮横、无所顾忌! 或许从那一刻起,某些畏惧的种子就在他公孙恂心中生了根。 所以在面对这厮后来扯出老祖宗的虎皮,拉自己入伙执掌万骑白马义从时,自己才那般半推半就地顺从答应。 军中武人,强者为尊。 一如狼群,头狼威压群狼。 没有敬、只有畏,依旧能够令行禁止、大杀四方! 倒是一旁的陈家老祖没忍住问出一句。 “冠军侯刚才……是在笑什么?” “莫非陈某所言有误?” 已经止住笑声的韩绍,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非是笑你,乃笑天下世族高门。” 本来他觉得这些世族高门全然一无是处。 可现在从这陈家老祖身上,他倒是看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闪光点。 底线! 这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 韩绍很喜欢。 至于这涿郡陈氏最后是否真有造化,以‘旧神’之身追随自己成就‘新神’。 一切皆看他们自己的命数了! 没有去管陈家老祖对自己这话的不明所以,以及随后的若有所思。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那位已经面无人色的郑家老祖。 “世人皆知天大地大,你们这些世族高门的道理最大!” “想来你这老匹夫也是这般认为的,否则也不敢跑过来跟本侯讲道理!” “不过好在本侯素来也喜欢和人讲道理!” “现在本侯在你面前,你告诉本侯……” 说着,手中长刀睚眦一指。 “你口中的道理与本侯手中的这个道理……” “二者孰大?”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城如炉,民心似火!仙屠! 人在面对死亡时的种种表现,总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包括他自己。 天刀如瀑下的惊惶颤抖。 节节败退时的绝望怒骂。 很显然,尽管同为七境真仙,郑家老祖口中叫嚣的世族高门道理再大,也大不过韩某人手中不断斩出的大道理。 这般天地至理横扫一切。 划过天际,便是一道恐怖天痕。 宛如天威的真仙法力宣泄,裹挟着剧烈沸腾、逐渐狂暴的天地元气,于虚空汹涌翻滚。 惊雷阵阵,异象延绵数十里。 无数身处城中的百姓、修士目光或神往、或惊惧地抬头仰望着头顶天空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就连声响也不敢发出分毫。 似乎是怕因此惊扰到天边那两尊正在交战的恐怖存在,从而给自己招来某种不忍言之的可怕灾劫! 不过这只是那些不了解内情的人的杞人忧天罢了。 真正知道、或者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人,全都用狂热的目光望着虚空。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自家侯爷出手了! 而其过程和那完全可以预料的结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 他们的侯爷一如既往的所向无敌! 哪怕只有他一人,也足以踏平一切不臣! 只是他们同样没有开口。 这等层级的大战,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 就算是李靖等一众如今已经踏足六境的军中将领也是如此。 眼下他们唯一能为侯爷做的事情便是替侯爷稳固好城中百姓、修士,不让侯爷因此而分心他顾。 如此足矣! 所以哪怕九天虚空之上打得再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恐怖的天象异变漫天席卷,宛如苍天倾覆。 这一刻的冠军城,依旧平静得仿佛一座空城。 直到时间一分一毫过去的某一刻。 一道巨大的虚空裂痕撕裂苍天。 一瞬间,原本仿佛下一刻就要天翻地覆的恐怖景象全都一扫而空。 天地也似乎为之彻底静谧无声、停止了一瞬。 等到时空重新流转,所有人也因此恢复了意识和念头。 放眼望去,一轮明月高悬于空。 皎洁的月辉之下。 头顶的夜空一片澄明,宛如被彻底清洗过一般。 美得足以涤荡世间一切污浊。 而等到所有人渐渐从这副从未感受过的天地美景中挣扎出来,他们的呼吸和心跳也逐渐剧烈起来。 因为他们的眼力根本不足跨越如此遥远的虚空,看到这一战的最终结果。 只能默默等待。 若是己方那名强者胜了还好,一切皆大欢喜。 可若是败了…… 脑海中浮现出某些可怕的场面,不少百姓与修士面露惊惶。 不过当他们看到那些不知何时已经踏出军营,于长街之上肃然列阵的黑甲锐士,心中却是莫名一安。 这些黑甲锐士终究没有辜负当初他们在城门处,随那位冠军侯一同立下的誓言。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无论什么时候这些平素看起来冰冷漠然的黑甲锐士都一如既往地站在他们面前、挡在他们面前。 就犹如四周那高耸、坚固的不朽之城墙! 挺拔而不可摧毁! 这一刻,一股暖流从不少城中百姓的心中涌出,而后眼眶一热。 忽然冲那领头的黑甲锐士,小声道出一句。 “将军勿忧,吾等小民……愿与诸君同在!” 黑甲锐士手按镇辽刀柄,漠然回首望去。 与衣甲一色的黑色面甲,一如这北地寒冬一般彻骨、酷烈。 看不出神色变化。 可那双透露出的眼眸,却是活的。 在听到这升斗小民看起来有几分可笑与天真的话语时,越发灵动了几分。 他自然不是什么将军。 只是重甲三千营的一员小小队正。 当初冠军侯城门立信,自然也没有他。 可此刻,他却忽然想到某日演武时,台上将军问遍诸军的一句。 ‘汝等可知……汝,为何而战?’ 这一刻,他似乎隐隐有些懂了。 迎着那小民有些怯弱的目光,这重甲营队正轻笑一声,却因为面甲的缘故没有露出分毫。 不过在念头转过的一瞬之后,他还是冲那小民锤了锤冷硬、沉重的胸甲。 示意安心。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般随意的动作,却仿佛给了那小民莫大的勇气一般。 竟将刚刚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吾等小民愿与诸将士同在!愿与冠军城同在!” 只不过相较于前一次的小心怯懦,这一刻的话,那小民是用吼出来的。 而且很快得到了其他人的呼应符合。 “吾等小民愿与诸将士同在!愿与冠军城同在!” 一声、两声…… 转眼便蔓延至冠军全城! 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本来还宛如一座空城的冠军城,刹那间便活了过来。 黑夜中那一双双渐渐炽热的目光,更是仿佛这暗夜中燃起的点点星火。 不但照亮、引燃了城中诸军将士的胸中火焰。 更是将这座远在大雍最边陲的古老城池,亮起了一股与这天下各州各地完全不同的璀璨与炽烈。 而这天下……自然也包括那大雍腹心所在的神都镐京。 “古人言,大城如炉,民心如火,火盛则气运炽!” “今日一见,方知古人所言半点不虚!” 此时侯府之中,有文士用并不算精通的望气术,遥观脚下这座边陲城池。 入目可及。 气运之火,灼热而炽烈,仿佛要焚尽一切一般。 而连带着……他们忽然感觉自己困顿多年的修为瓶颈,竟然开始隐隐松动了。 某些曾经困扰自己的修行难点,也因为某个瞬间的灵光一现,而豁然开朗。 “来对了!这冠军城真是来对了!” “也不枉我等舍下神都繁华,不远万里来到这幽北苦寒之地!” 此刻,这些舍弃神都一切投身冠军城的文士、官吏,全都激动得难以自持。 历朝历代,天下修士无论强弱,全都打破脑袋也要跻身朝堂的最大目的,也就在这里。 施政、布政,贯彻自己的理念,梳理自己的道心。 再加上民心气运的加持。 修行的速度甚至超过某些天材地宝的功效! 甚至就连根基之夯实,同样不亚于日日苦修。 因为这本就是是源自于天道的奖励与回馈! 也是太古年间,万族争雄、厮杀不止的根源所在。 如今万族皆没,人道大昌。 以人心代天心。 一切合情合理! “马某决定了!等到来年天暖,便书信一封让吾家幼弟前来为侯爷效命!” 这话说完,一旁另一位身穿文士服饰的城中官吏,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附和道。 “善。” “你家那幼弟的名声,就连我也听过,确实是一时英杰。” “若不是为门第拖累,怕是早已名动一方。” “如果能来到冠军城为侯爷效力,自然能尽展其能、平步青云!” 如今这天下还有哪个地方、哪位权贵,不看门第,用人只看其才不拘一格? 唯有他们这位冠军侯! 而两人这般说着,在座的不少人也动了心思。 冠军城他们来了,虽然条件艰苦一些,可确实如他们预想中一般,大有可为。 那位冠军侯他们也见了。 宽容、和善。 在这样的主君麾下,也确实能让他们展现才能。 如今就连好处,他们也拿到了。 在冠军城当牛马的这近一年间,他们整日劳苦,修为却远胜在神都的十年蹉跎! 有着这般巨大的好处在前,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呼朋唤友? 至于说这么做,会不会挤占他们如今拥有的权力和地位。 他们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 一来就冠军侯府文官一系而言,不论未来会来多少人,他们也是元老、前辈。 以他们对那位冠军侯的了解,必然不会亏待他们。 二来……相较于那些手握刀兵的军中武人,他们这一系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此时的他们迫切加强自身的力量。 不求能跟那些武夫一较长短,只希望来日自己跟那些鼻孔朝天的匹夫说话时,对方能正眼看上自己一眼。 至于说什么要将这些猛兽关在笼子里? 他们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毕竟就现在看来,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不足以让他们滋生出这样的野心和想法。 更何况在这方修士大行其道的世间,文武之间虽然也是天然对立,可真要说起来这二者之间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那些出身世族高门的武人放下刀兵、脱下甲胄,就能高居庙堂、处理政务。 同理。 整日流连于案牍的文人被逼急了,也不是不能拿起刀兵于战场上杀個七进七出,若个书生万户侯! 所以此时文官一系的这些人想法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只是出于一种类似于为了自保而想要增强自身的集体意识和本能反应罢了。 而且在他们看来,自己等人这么做,想来他们那位侯爷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那就这般定下吧!” “等到明年天暖之后,咱们便广邀亲朋,其聚这冠军城,共谋大事!” 之所以要等到明年天暖…… 原因自然也不言而喻。 今冬大战,看样子是避免不了了。 而战场之上的胜败,就像是刚刚虚空之上的那场大战,不到最后,谁又能一眼看出最终的结果? 这跟信心无关。 纯粹是他们觉得自己陪着冠军侯赌命也就罢了。 实在是没必要拉着亲朋好友一起。 那样未免也太过不当人子。 想到这里,在座一众文官心中叹息,眼中浮现出一抹挥散不去的忧虑与慌乱。 说到底,文人还是文人。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终究没有那些军中杀胚漠视生死的胆气与漠然。 而就在这时,在座忽然有人遥望头顶虚空,惊呼一声道。 “快看!天象又变了!” 众人抬眼,旋即色变。 因为刚刚恢复了片刻平静的夜空美景,此时再次被拢上了一层充满血色的惨然。 狂风呼号,有如天哭。 而后便是一阵血雨落下。 “这……这是……” 这番凄厉景象似曾相识,在神都时他们见过。 来到冠军城后,又远远看到辽东郡出现过。 而现在……就在这冠军城、就在他们头顶的这片虚空。 他们又见到了! 毫无疑问,他们知道这是又有仙……陨落了! 只是这已经是这前后一年间,陨落的第几尊七境真仙了? 他们也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只知道曾经在他们眼中强大有如古之神祗的七境真仙,如今似乎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尊、两尊……等到这超过双手十指之数。 就算是早已脱离凡俗之身的七境真仙,也不过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心中唏嘘感慨间,在座众人抬头望向虚空。 城中所有人同样也是如此。 直到虚空中传来一声不出预料的熟悉清朗声。 “逆贼来袭,已为本侯所斩。” “时候不早了,诸位安心歇息便是,别误了明日的事情。”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如此懈怠,岂不耽误本侯坐享其成? 这是韩某人内心原本的想法。 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话音,落在城中十数万军民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你看! 侯爷于虚空迎战一尊七境真仙的逆贼,一番浴血奋战后,竟然还不忘关心我等休息。 如此仁德、慈悲,古来为君者,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刹那间,有人为韩侯的强大战力而激动嘶吼。 “侯爷斩尽宵小!荡平一切敌!” “侯爷无敌!” 有人为冠军侯的体贴关怀,感动落泪。 “侯爷仁德!我等得遇侯爷这般主君,乃此生行事!” “纵万死亦不悔矣!” 那些在寻常百姓眼中高冷疏离的军中武人,此时更是尽显狂热。 手中长刀出鞘,血色月辉之下,长刀如林。 “贺侯爷大胜!” …… 斩仙之后,大胜之下,阖城沸腾。 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直观云霄。 身处虚空之上的韩绍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没有去在意下方那已然沸腾的十数万军民。 也懒得去管他们今夜是否无眠。 只是扭头回望了一眼身边神色难掩震惊的公孙恂和陈家老祖。 “那姓郑的老货,临死前……说了什么来着?” 没办法。 那老货一身修为实力不咋样,可嘴巴却是贼脏。 之前没动手之前,那一句‘沐猴而冠’,既有‘猴’,又有冠,已经将韩绍气得不轻。 后面绝望之下,又是咒骂,又是拿神都那位大人威胁他、引诱他。 说什么……若是今日杀他,来日那位大人必然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又说什么只要他能活,必然会为他韩某人说情…… 最后还劝说韩绍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暗投明,舍弃神都那位昏君,转投那位大人麾下。 届时必然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开玩笑! 当我韩某人是什么人? 三姓家奴么? 呵忒! 太康帝再是昏庸无能,可他一直对韩某人不差! 左一个彻侯之位。 右一个定北将军。 内库珍藏秘典、修行辅助宝药,更是成批的送。 甚至还准备用驸马之位,诱惑、蛊惑他。 那高居相位、权倾两朝的老不死又算个什么东西? 打两句嘴炮就想质疑、动摇韩某人对陛下的忠贞? 忠贞! 那是另外的价钱! 得加钱! 所以懒得再听郑范那老货废话,直接便送他上了路。 而此时一旁的公孙恂与陈家老祖看着那具悬于虚空的尸体,然后面面相觑了一阵。 最后终于由公孙恂这个关系近一些的,抱拳回应道。 “回君侯……他求饶了……” 君侯,一个亲近中又带着几分疏离的敬称。 这般称呼韩绍的,似乎只他公孙恂一人。 ……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笼中猛兽!匹夫无罪! 虚空之上,罡风烈烈。 被韩绍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公孙恂,垂目躬身,以示恭顺。 辽东郡地处幽北、毗邻草原。 公孙一族无数年来,世居于此。 久而久之,自然免不了沾染了几分蛮族风气。 这一点,从他们以白狼为图腾、族徽,就能看出一二。 而在狼群之中,就算是再强壮的狼在头狼面前,也需要蜷起爪牙,匍匐在地。 没有什么臣服于后辈的羞耻与恼怒。 只要韩绍这个头狼表现得足够强大,足够凶狠。 能够带着狼群在这片残酷的天地间生存下来,甚至开拓更广阔的猎场。 那……一切不重要。 包括他与公孙度之间的嫡庶争斗与利益分歧,在这样的大前提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似笑非笑地看了公孙恂一阵,韩绍终于收回目光。 至于那姓郑的老货临死前说了什么,他只是随口一问。 目的只是借这个由头,试探一下公孙恂的某些细微态度变化。 结果还算满意。 虽然还不至于让韩绍能够放心地将他作为底牌使用,但在接下来的这场大战作为一大臂助,却还是能够信任的。 “叔爷耳聪目明,老当益壮,不逊色本侯这個年轻后辈,当真是可喜可贺。” 按着辈分,公孙恂确实大过公孙度一辈。 韩绍这声叔爷倒也不算捧杀。 如此不大不小的玩笑出口,公孙恂冷硬死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又很快收敛。 “不敢当君侯叔爷之称。” “只要君侯不嫌恂老迈无用,尽可差遣!”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果然不愧是能跟公孙度斗得有来有往的老狐狸。 或许他们会在某些大事上犯蠢,可是能够走上高位、甚至破境登仙的又怎么可能真的简单? 一个眼神、一句玩笑话。 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便可以形成足够的默契。 “有叔爷这话,本侯以后可就不客气了啊!” “但有所命,不敢不从!” 一老一少,短暂的笑谈过后。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一旁神色不断变幻的陈家老祖身上。 “既然事情已经做完了,不知陈祖可愿随本侯下去,入府一叙?” 韩绍语气轻缓,可携着那股尚未散去的斩仙之威,还是让陈家老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 呼吸一滞间,他本想点头答应。 可最终却是摇头拒绝道。 “今日时辰不早了,老夫就不打扰冠军侯休憩了。” 说完,似乎是生怕韩绍以为他是不给面子,从未借机发飙。 于是赶忙又道。 “明日!明日早间,老夫必当携厚礼亲自登门造访!” “如此才不显失礼!” 世族高门最是重礼。 陈家老祖这话倒是有理有据。 可实际上无论是韩绍,还是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其实只是借口罢了。 一来韩绍今日悍然斩仙的举动,实在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才能避免自己在韩绍面前不至于失态、丢人。 二来他也要趁着这个时间,将他那个‘好儿孙’拉出来好好逼问一番,这事的前因后果。 否则的话,匆忙与韩绍这条明显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谈论什么,只会让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陈家老祖于世间厮混了这么多年,说句人老成精也毫不夸张。 很多事情只需要一念之间,便可将得失在心中盘算清楚。 只是无奈有句话叫‘形势比人强’,任何算计、想法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陈家老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韩绍,生怕这厮不给面子,直接拒绝。 不过好在韩绍只是轻笑着看了他一阵,便无所谓道。 “随你。” 说着,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不过你说的厚礼,本侯可替你记下了。” “要是到时候这份厚礼,不能让本侯满意,陈祖可别怪本侯发飙啊!” 脸面这东西,该要的时候,半分不让。 不该要的时候,一文不值。 如今在财货方面早已入不敷出的韩绍,已经算是穷疯了。 自然是能刮一点是一点。 果然,听到韩绍这话的陈家老祖心中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心中失笑。 口中连连道。 “一定!一定!余财老夫尚有一些,定然不会让冠军侯失望便是!” 他倒是没有觉得坐拥整个冠军城与草原商道的韩绍,会真的缺钱。 只当韩绍这是在开玩笑。 这话怎么说呢? 富者锱铢必较,旁人只觉得这是真性情。 而穷者慷慨大方,却只会换来嘲讽。 这就是现实的黑色幽默。 见韩绍冲着自己满意点头,神态颇为和善,陈家老祖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了几分。 余光瞥见一旁静静悬尸于虚空的那道身影,陈家老祖心中叹息一声。 涿郡陈氏与虞阳郑氏这两个执掌一郡之地的大族,彼此明争暗斗多年。 他与郑家老祖郑范的关系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眼看这个与自己纠缠多年的对手一朝身死,陈家老祖本以为自己会心生愉悦,甚至大笑三声。 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不但没有欣喜,反倒是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感。 兔死狐悲? 亦或者是忽然感觉至此之后,这天地之间过往熟悉的老人,又去了一人? 陈家老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 所以几经犹豫之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冲韩绍拱手道。 “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冠军侯成全。” 韩绍不是很喜欢听到‘不情之请’这四个字。 只是考虑到涿郡陈氏还有些用处,所以他还是给了陈家老祖一个开口的机会。 “说说看。” 不得不说,韩某人变脸的功夫堪称一流。 从笑容满面的如沐春风到耷拉嘴角的阴云密布,只需要一瞬间的转变。 顶着这般庞大的压力,陈家老祖心中苦笑。 ‘为了一个过往的对手,自己这又是何苦来哉?’ 只是后悔归后悔,可既然话已经出口,还是硬着头皮道。 “老夫想请冠军侯……准许老夫替这郑范收殓遗尸!” 就这? 韩绍心中意外。 可随即便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你与这郑范……关系很好?” 世族高门彼此之间的关系好坏,很多都是演出来给外人看的。 如果这涿郡陈氏与虞阳郑氏也是如此。 那有些东西,他就要重新考量了。 而迎上韩绍那双意味莫名眼神的陈家老祖,心中顿时一惊,赶忙道。 “非是如此!只是不忍其堂堂七境真仙死无葬身之地……” 韩绍似笑非笑。 “仅仅如此?” “仅是如此!” 陈家老祖语气坚定,可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忐忑与惶恐。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虎狼当前,战战兢兢。 同为七境真仙又如何? 前有辽东公孙一族的公孙宪,后有这虞阳郑氏的郑范。 面对此等屠仙如屠狗的凶残之辈。 试问,谁人能够不惧? 看着陈家老祖这副有失真仙体面的模样,韩绍失笑一声。 “既然陈祖这般说了,本侯便姑妄信之吧。” 施恩的前提,是要先让对方知道到畏惧。 这样一来,往往会事半功倍。 “毕竟本侯料想,陈祖应该也不会让本侯失望……对吧?” 听到韩绍这声意味深长地问句,陈家老祖作感激涕零状。 “老夫谢过冠军侯信重!” “涿郡陈氏必不会让冠军侯失望!” 韩绍闻言,这才满意点头。 “那就好。” 说完,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步踏出,便消失在眼前的虚空中。 如此举动,倒是颇为符合军中武人的性子。 干脆、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一旁默不作声的公孙恂瞥了一眼陈家老祖,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同样消失在虚空之中。 今日的这番变故,公孙恂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毕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在族地,韩绍诛杀公孙宪时,还借助了那颗八境天人的湛蓝法珠。 而那虞阳郑氏的郑范并不比公孙宪那蠢货弱上多少。 可今日的韩绍在没有借助那颗湛蓝法珠的前提下,竟以碾压之势将那郑范强势斩杀! 这其中的天差地别,给予公孙恂的震撼着实不少。 ‘那天赋之能,当真可怕到这种地步?’ 公孙恂不知道,也理解不了。 他只知道今日之后,有那郑范不知死活地送上门充当资粮,韩绍的实力怕是又要攀升一个可怕的维度了。 不过这对于他公孙恂、乃至整个辽东公孙一脉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头狼嘛,总要强大一些才好。’ 辽东公孙已经被那位老祖关在笼子里太久了。 久到他们这些曾经纵横疆场的无双战将,几近疯魔。 疯魔到只能跟嫡出一脉,互相争斗、撕咬。 如今老祖好不容易大发慈悲,解开了加持在他们这些猛兽身上的枷锁与牢笼。 这一刻,他们迫切想要证明自己。 想要告诉老祖。 他们是兵家! 注定要纵横疆场的兵家! 不是需要被保护、不惜圈地自囚的笼中困兽!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他们就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凶残的头狼,带领他们冲破这一切。 如今看来,这位原先他们并不看好、甚至充满敌视的年轻后辈正合适! 他比公孙度那厮狡猾。 比公孙度那厮果决、也更有野心。 更关键的是从他的种种作为来看,他比公孙度、乃至他们所有人都要狠辣! 这些单单只从这一次,这厮对付虞阳郑氏那帮人的手段就能看出端倪。 短短一日间,威逼利诱、借刀杀人。 手段酷烈,可偏偏却能将影响降至最低。 人,他杀了。 锅,也有涿郡陈氏那些人替他背了。 公孙恂自问,如果换了自己,肯定做不到这般完美。 想到这里,公孙恂不禁对这位年轻后辈生出几分近乎于高山仰止的畏惧之感。 ‘天生枭雄,不外如是。’ …… 翌日早间。 韩绍在一片温香软玉中睁开双眼。 见那双已经日渐熟悉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韩绍失笑。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虞璇玑颇为老实。 “好看。” 好看才看,不好看谁看? 这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掩饰的。 韩绍被逗乐了。 “去日不短,来日方长,还看不够?” 虞璇玑闻言,垂眼思索了一阵。 “妾近日并不常见郎君。” 这话颇有几分闺阁怨气,倒是跟她平日里疏离冷漠的气质有些不符。 或许这就是女子。 近则不逊,远之则怨。 年初时,韩绍为了迷惑城中那些世族高门,整日流连后宅。 这女人时常规劝自己要振作。 如今自己真忙碌起来了,她倒是‘怨’上了。 颇为无奈地苦笑一声,韩绍本想说若是闲得无聊、或是想自己了,可以去前衙寻自己。 可想了想之后,还是将这话咽到了肚子里。 有些头不能乱开,否则以后再想立规矩就难了。 于是话头一转,便故作玩笑道。 “那你就趁着这个时候多看两眼,可别亏着自己。” 可谁知道这女人闻言,竟是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妾正是这般想的。” 不得不说,人要是生得美,就连呆傻起来,也颇为动人。 韩绍心中苦笑。 难怪都说,温柔乡总是英雄冢。 就连他这个曾经见惯了风月的人,此时也不免生出几分想要懈怠半日的心思。 只是这个念头只维持了一瞬,便被他硬生生掐灭了。 今日偷闲半日,或许明日加颈的刀刃就离自己近上半分。 实在是太过不划算。 所以韩绍最终还是从温柔乡中挣扎了出来。 对此,虞璇玑没有阻止,只是默默为韩绍披上一身月白衣袍。 “郎君何日才不要这般辛劳?” 韩绍闻言失笑。 “越是登临高处,越是要如履薄冰。” 虞璇玑低垂螓首。 “若是能舍下这富贵荣华呢?” 过往那幽静无人,宛如死域的广寒秘境她都待了。 某些寻常女子孜孜以求的身外之物,她反而从来不看重。 甚至在如今的她看来,只要有郎君陪着,就算是那当初让自己厌恶至极的广寒秘境,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方天地、一双人。 无人打扰,最好不过。 对于女子这近乎天真的幻想,韩绍还是没有给她希望。 “舍不了的。” 女子眼中的天地,跟男儿眼中的天地终究是不同的。 韩绍记得之前姜婉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的答案是怎么样,现在同样还是什么样。 因为她们不知道,所谓的荣华富贵只是某些东西的衍生品。 韩绍此时如果要舍,其实舍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而是身家性命。 别忘了,就他身上那个旁人眼中的绝佳‘天赋’,既是送他直入青云的无双助力,也是能将他拖进无边地狱的惊天大雷。 一旦某一天,他在某些老怪物眼中的价值不再。 这个惊天大雷,便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放诸四海皆准。 韩绍也一直警醒着自己。 …… 从后宅出来。 韩绍尚未在书房落座,便听吕彦前来禀告。 “侯爷,涿郡陈氏的人前来拜访。” 韩绍没有意外,只是笑道。 “来得倒是挺早。” 而随着陈家老祖领着陈庶走进书房,一番拜见。 韩绍看也不看对方奉上的厚礼,手指轻敲桌案。 “昨晚商议得如何?” “涿郡陈氏可愿为本侯所用?” 在虞阳郑氏未除之前,韩绍还需要耍些手段,兜些圈子。 可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开门见山。 因为对方没得选。 果然听得韩绍这般强势的语气,陈家老祖狠狠地瞪了身边的陈庶一眼。 如果不是他这个‘好儿孙’,肆意妄为。 他涿郡陈氏又怎么可能落到今日这般退无可退的地步? 对此,陈庶也很无辜。 他并不是对家族不忠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家族的利益。 只是他不做,就要死。 做了,就能活。 生死当前,他别无选择而已。 陈家老祖自然知道陈庶的苦衷,只不过理解是一回事,心中恼怒又是另一回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心中无奈叹息,陈家老祖垂目拱手。 “涿郡陈氏愿受君侯驱使!” 和公孙恂一样,他也只以君侯称之。 韩绍也不在意。 目光在陈家老祖身上凝视了一阵,然后忽然吩咐道。 “既然如此,去帮本侯将虞阳郑氏那一帮数典忘祖、背弃同族的叛逆之徒,全都诛除了吧!” “做得好,算你涿郡陈氏一件大功。” “做不好……” 韩绍轻敲桌案的手指,悬而不落。 话音也戛然而止。 给足了陈家老祖充分的想象空间。 而已经身处贼船之上的陈家老祖,面色阴晴变化了一阵,最终还是颓然称道。 “喏。”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国之将乱!必出妖孽! “一甲子一轮回。” “看来今年这个甲子年,注定是平静不了了……” 江南某处不大的茶肆之中。 一众文士汇聚一堂,品茗、闲聊。 雍人无论南北,皆爱饮茶。 闲暇之时便会约上三两好友,或聊上几句江湖逸事、或坐论天下局势。 只要言语间不去作死诋毁那些口诵其名便可一念感应的通天人物,大抵也没人去管这些。 而江南这地界,更是如此。 文风鼎盛,又有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作为倚靠。 这些文人墨客不但胆子要比其他地方要大上一些。 再加上这里有着通行天下的无数商道。 他们的消息来路,也要广阔一些。 就像是此刻茶肆中的这些人,有人感慨便有人应和。 “谁说不是呢!” “前番水患波及七州之地,那景象……惨啊!” 七州之地,尽成泽国。 田舍被淹,放眼望去,全然一片汪洋。 无数百姓浮尸水面,成了那鱼鳖腹中血食。 也不知道经此变故之后,这江河湖海之中又会因此养出几多食人精怪、祸乱一方! 而所谓‘国之将乱,必生妖孽’,也正是基于此。 那人说着叹息一声。 “看来这天下离大乱……不远矣!”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一切已经有了预兆。 除开那些整日为生计而劳碌,无暇他顾的升斗小民,真正的明眼人已经全都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尽管如此,在听到身边好友这话的时候,另外几人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制止道。 “幼夫,慎言!” 幼夫是说话那人的字。 听到身边好友这般劝诫,说话那人终究还是将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毕竟两三月前的那场泼天水患,无论成因、过程,还是结果都显得太过蹊跷。 先是从神都南下的司水天官,被人半路截杀。 后是那位世人眼中的昏君陛下勃然大怒,不顾帝君体面的亲自动手,一连诛杀了五尊七境真仙、屠灭其族。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其中肯定夹杂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残酷争斗。 至于那化作泽国的七州之地,以及那数千万葬于其中的生民百姓。 只是摆在祭坛上祭品罢了。 或许是心中热血尚未凉透,在场一众文士全都沉默下来。 天下纷乱至斯,他们虽然有心振奋一二。 可无奈从江南到神都,一去万余里。 既遥不可及,又高不可攀。 他们这些看似有些出身来历的酸儒终究也只能是旁观、坐视。 心有余而力不足,徒之奈何。 想到这里,在座众人将身前苦茶充作苦酒一饮而尽,然后徐徐吐出一口积蓄在胸口的浊气。 而就在气氛一阵压抑中,在座的其中一人忽然失笑一声,打破沉闷道。 “其实依我看诸君倒也不必如此颓丧。” “这世上倒行逆施之辈有之,可也不是没有一心扶危救难的可敬之士!” 听到这话,在座众人稍稍一愣。 片刻之后,他们中终于有人如梦初醒道。 “贤兄说的可是……那些黄天道人?” 这话说完,在座众人眸光一亮。 老实说,那些黄天道人往来东南各地传道、布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真要论信众,其实大多只是那些升斗小民以及普通武者罢了。 但凡有些出身来历的有识之士,根本不会去相信那些靠着道门符箓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更何况江南是儒家的江南,又岂容这些左道旁门染指? 只是这一次的七州水患,却让不少人对黄天道改观了许多。 当朝廷中枢和各地世族高门,都在漠视那七州生民百姓生死之际。 是那些黄天道人以纸作舟,一船一船地渡百姓生灵于汪洋之中。 而每逢水患,必有大疫。 也正是他们协助朝廷派下的那些司疫天官救治灾民,才将这一场本该注定到来的惨烈灾劫消解于无形。 有这等泼天救世功德在身,别说是那些因此活命的七州幸存百姓了。 就连他们这些素来高傲的江南文士,也不禁对他们改观不少。 等再听到那位大贤良师‘愿天下苍生远离劫难,人人如龙’的毕生夙愿,竟忍不住生出几分认同之感。 而认同,便是信仰的基础。 “不错!正是那些黄天道人!” 提到那些黄天道人,率先挑起这个话题的那人眸光星亮,灼灼地看着众人。 “神都路远,高不可攀!” “于天下苍生毫无垂怜!生死、福祸更是毫无顾念!” “可黄天道不同!” “扶危救难、赈济苍生,唯有他们在做!” “还有大贤良师!如今整個江北之地,人人皆诵大贤良师之名!” “这般大贤者!大慈悲!何人能及?” 见好友言语间毫不避讳对黄天道和那位大贤良师的认同与崇敬。 在座众人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他们知道自从那场滔天水患过后,短短两三月间,本来还有所遮掩、低调的黄天道,几乎一夕之间便大行其道起来。 那些身穿褐黄道袍的黄天道人,足迹更是遍布整个江北七州之地。 那皈依黄天道门下的无数信众,如今眼中只有那黄天道三大道主、只有那大贤良师,再无官府! 如此恐怖的扩张姿态,他们虽然暗自心惊,却因为那一江之隔,感受并不算太过直接。 可现在他们却是不这么想了…… 要知道刚刚说话的这人也是世族名门出身。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暗自入了那黄天道,或许说有所向往,那普通百姓呢? 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间,在座几人悄然对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与那生性直率的好友不同。 他们这些人明显要冷静、清醒上许多。 就拿前面所说的那场七州水患来说,其实蹊跷之处,不止在于庙堂,也不止在于那明显过于平静的七州世族高门。 对于黄天道、对于那大贤良师,他们同样有所怀疑。 关于这一场七州水患,黄天道的反应太过于迅速了。 迅速到给人一种早有准备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令人不敢去细想的诡异默契。 那七州世族高门、甚至包括这一江之隔众多的江南世族高门。 这期间,他们在做什么? 不!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黄天道以势不可挡之势,在短短两三月间,在自家门口、甚至自己家里疯狂扩张! 如此不合常理的诡异举动,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会信? 意识到这一点,那被众人称作幼夫的文士张了张嘴,想要提醒自己那好友一句。 可就在张嘴就要出声间,却被身边另一人拉了拉衣袖。 见自己那同族族兄冲自己使了个眼神,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等千古至理,传音入耳。 幼夫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黄天道一事,水太深。 这种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以免给自己、给家族招祸! 而与幼夫作出同样选择的,很明显不止是他一人。 在座其他人皆是如此。 在打着哈哈将黄天道的话题揭过之后,或许是出于对自己那位好友的愧疚,或许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场面不由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闷之中。 而就在众人准备直接抽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得雅阁之外的大堂之中,传来一阵惊呼与骚乱。 “大事件!” “何事值得这般大呼小叫?” “幽州!幽州又出大事了!” 听到这里,本就因为尴尬气氛而坐立不安的雅阁众人,顿时被吸引了心神。 幽州! 又是幽州! 从去年年末那一战开始,这个本该没什么存在感的大雍边陲苦寒之地,似乎一下子就在所有人心中渐渐熟悉、深刻起来。 再具象化一些。 那就是幽州有座镇辽城、有镇辽军。 还有一位刚刚崭露头角,便瞬间一飞冲天的传奇存在,冠军侯韩绍。 据说其人小民出身,家境贫寒。 直至去年那一场与乌丸蛮族大战之时,还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镇辽军小卒。 可如今呢! 实封万户的大雍顶级彻侯! 当世最年轻的甲子第一仙! 四征四镇四平之下的定北将军! 如此传奇到近乎诡异的人生经历,如果不是实打实跟他们身处同一时代,怕是就算当成神话传说在听,他们也会觉得万般荒谬、不切实际。 可事实就是事实。 这世上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终究是有人做到了。 所有人震惊、诧异、难以置信之余,也只能默默接受。 接受对方的妖孽,同时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此时雅阁之中的一众年轻文士。 在听到幽州又出大事时,他们便忍不住竖耳倾听,并且下意识觉得这大事怕是依旧跟那位冠军侯脱不了干系。 好在外间正在鼓噪、喧闹的那些人没有兜圈子,一阵言语过后,便说起事情来。 “刚刚得到消息,前些日子,幽州那些土豪爆发内讧!” “以涿郡陈氏为首的一方,更是直接覆灭了包括大族虞阳郑氏在内的一众大小家族、宗门!” “连……连带着虞阳郑氏那尊七境真仙,也给斩了!” 幽州那些世族高门,自然入不了这些江南州郡的眼。 这一声‘土豪’,便可见一般。 只是说话那人此时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惊惧,这话的最后一句明显吞了一口唾沫,才说出完整。 而听得这话的众人,不禁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的喧闹、惊呼,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真仙陨落,自有异象。 可江南太远,他们是看不到的。 唯有同为上三境的强者,才能生出感应。 所以在骤然听到这则消息时,所有人一时间真说不好自己此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一帮幽州土豪内讧、争斗、厮杀,手段再是残忍酷烈,他们感受也谈不上太深。 可一尊七境真仙陨落,就不一样了! 这是……自去年岁末到现在的第几尊了? 这一刻,就算是再乐观、再木讷的人,心中也不禁生出一道惊惶的念头。 ‘天下将乱矣!’ 而如果说连堪比当世神祗的上三境真仙都无法保全自身,接二连三的死。 那他们这些看似出身不凡的天生贵种……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事让他们疑惑的事情是…… 那帮幽州土豪为什么要内讧? 还有……难道他们不知道这般斩尽杀绝,无疑是犯了天下世族高门的大忌吗? 就不怕最后落得一个千夫所指的名头,被天下世族高门集体厌弃、打压吗? 正心神震动间,当即便有人试探着问出心中的疑惑。 而这份疑惑也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万般皆有因!此事自然也是如此!” “据我所知,此事倒是怪不得那涿郡陈氏!一切皆因虞阳郑氏那帮人自寻死路!” 听到这话,有人追问道。 “此话何解?” “盖因那虞阳郑氏为垄断草原商路,不惜勾结草原异族!引数十万草原异族铁骑南下!” “目的就是攻破冠军城!坑杀镇辽军!以及那位冠军侯!” “而那涿郡陈氏一方不愿同流合污、担上这注定遗臭万年之名,这才愤而诛杀了这等数典忘祖的叛逆之贼!” 这话说完,这间不大的精致茶肆之内,再次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声。 只是这过程中竟无人对这话提出什么质疑与不信。 毕竟能有闲暇在这茶肆中蹉跎时间的,大抵都有几分出身来历。 本身就是世族高门一员的他们,对于世族高门的德行,自然是了解甚深。 所以为了一己之私,勾结异族这等丑事,虞阳郑氏那帮人做得出来,他们也并不意外。 只是心中再脏,在这种家国大义的事情,谁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更不可能站到虞阳郑氏那帮人一方。 于是只沉默了片刻,这间茶肆之中便爆发出一声慷慨激昂地叫好声。 “好!杀得好!” “涿郡陈氏此番为我等世族高门清理门户,诛杀这等害群之马!此大功也!” 一番言语,直接将此事定性。 更将虞阳郑氏那帮人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而在场众人闻言,彼此对视一眼。 随后很快有人高声附和。 “不错!这等数典忘祖的叛逆之辈,怎么又脸面存活于世间!怎配与我等为伍!” “杀得好!” “涿郡陈氏此举,功莫大焉!” 阵阵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叫好声中。 其实真正关心真相的不多。 反正虞阳郑氏那帮人已经死了。 而死人自然是无法为自己辩解的。 所以到底是不是冤枉,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踩在虞阳郑氏那帮人的尸体,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替自己的家族刷上一波名声。 只是这事唯一让他们感觉有些疑惑的是…… 那之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边地豪族涿郡陈氏,当真强到这个地步? 将虞阳郑氏那一帮大小世族、宗门屠宗灭族也就算了。 可要说不声不响地斩杀一尊七境真仙,这事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有那么几分荒诞与不真实。 所以……又是那位冠军侯? 想到那位冠军侯初临七境真仙之境,便于辽东公孙族地悍然斩杀了一尊上三境的公孙族老,在场众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某种答案。 只是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蠢到出言点破这一切。 糊涂难得、难得糊涂。 很多时候装傻充楞,其实才是真正的智慧。 只不过这些江南世族高门能够装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此时远在万里之外,高居庙堂之巅的那尊伟岸存在,却是愤怒不已。 看着手上那封从幽州加急送来的奏报,这位权倾两朝、将正主驱赶到南宫的‘立皇帝’,面色青紫。 没有任何征兆,手间那封奏报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齑粉。 “好!好的很!” 区区蝼蚁,稍稍有些成就,便忘乎所以了。 不但动了他的人,竟然还敢用这等糊弄小儿的手段,戏耍他这个大雍相父! 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还有那什么劳子涿郡陈氏! ‘汝等怕那姓韩的小儿,莫不是就不怕本相?’ 九境绝巅的恐怖威压宣泄下,本就威严深重的神都北宫,如渊如狱。 有身影匍匐在地,小声试探道。 “丞相,可需要……将那小儿辈锁拿于神都,由丞相论罪发落?” 不得不说,这般提议足够诱人,也足够解气。 可问题是…… “你可是那公孙老狗的对手?”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帝相的无奈! 白狼公孙、辽东猛虎,有关这一族的名头,实在不少。 而且大多跟虎狼有关。 足见这一族的凶狠与强大。 只是随着局势风云变幻、兵家日渐势微,这数十近百年来,一直龟缩在辽东祖地不再动弹。 这才让世人渐渐淡忘了这一族过往的辉煌。 此刻匍匐在北宫大殿之上的那道身影,也是一样。 这么些年来在庙堂上的高高之上,让他近乎下意识地忽略了公孙一族的存在。 此时被那道居于帝座之下的伟岸身影一提醒,才猛然惊醒过来。 如今这幽州辽东,尚有一尊从大雍立朝之初存活至今的老怪物! “丞相,依下臣看……只是锁拿那韩姓小儿,与那公孙老狗又有何相干?” “更何况如今那老不死只想自保,又如何敢忤逆丞相天威,与丞相作对?” 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那老不死这么多年来闭门不出,连带着整个公孙一族也被他死死按在辽东祖地敛尽锋芒,明摆着不想掺和进这天下乱局。 就拿去年那场战事来说,他们都将公孙度那小儿辈‘欺负’成那样了,那老不死不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而与公孙度相比,那韩姓小儿不过只是跟公孙一族稍稍扯上一点关系。 以公孙老祖那谨慎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出手? 只是他这话说完之后,居于大殿之上的那道伟岸身影却是笑了。 “不相干?” 一声似嘲似怒的冷哼落下,居高临下的威严视线顺势扫过殿中其他朱紫重臣。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丞相这话,殿中一众朱紫重臣悄悄对视一眼,没敢直接回话。 可他们这副表情,却已经在说他们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大殿之上那道伟岸身影见状,忽然大笑起来。 瞧瞧! 这就是主宰如今这大雍天下的朝廷重臣! 鼠目寸光! 自高自大! 不知所谓! 如果不是看在他们背后的世族高门面子上,就凭这些货色也配跟自己同居这大殿之上? 所以此时的他是被气笑的。 与此同时,他忽然第一次开始怀疑。 靠着这群天真、愚昧之辈,自己真能篡夺这姬氏天下、另立新朝? 又或者说,就算是自己靠着这些人真能做到这一切,那结果呢? 是不是会重蹈今日太康帝之覆辙? 哎,有些问题是不能去深想的。 一旦想得深了,就容易动摇道心。 从而陷入茫然无措的无妄境地。 念头倏忽转到这里,那道如今已经距离上方帝座只有一步之遥的伟岸身影,心中叹息一声。 随即瞬间斩灭了那些杂乱心思。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自古权臣,有进无退。 退则,不但自己无法保全性命。 阖族满门也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啊,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这個权倾两朝的立皇帝,其实跟那象戏棋子【卒】,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殿之上的笑声很大,裹挟九境绝巅的庞大威压,回荡不绝。 引得一众朝臣面面相觑,却又不解其意。 其中那道匍匐在地上的身影,更是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丞相……可是下臣这话有误?” 小心翼翼问出这话,大殿之上的笑声终于渐渐平息。 目光垂落间。 “有误?不,本相觉得你说得很对。” 说着,见那身穿朱砂官袍的臣子抬眼望着自己,那伟岸身影似笑非笑。 “既然你如此自信,本相便派你去幽州拿了那韩姓小儿,如何?” 这话出口,就算是再愚笨、木讷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反讽之意。 那匍匐在地的身影自然也没蠢到这个地步。 本想借机搏上一番出位机会的他,此时终于有些后悔了。 从丞相这番表现来看,那韩姓小儿与辽东公孙一族的关系,明显要比自己想象得要紧密得多。 而一旦那辽东公孙的老不死出手,自己能否是那老不死的对手?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哪怕同为八境天人,哪怕那老不死如今必定年老体衰、气血枯败。 可他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与那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老不死相比,自己终究还是差得太多。 如果真的要与之爆发大战,保全性命应该问题不大,可面子肯定是丢定了。 到时候任务领了,人却拿不回神都,平白还要吃上一番罪责,又何苦来哉?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光棍一点。 “丞相!是下臣错了!” “下臣狂妄无知!不知内里深浅,便妄下定论!” “幸得丞相提点!这才幡然醒悟!” “故而……故而下臣厚颜!还请丞相收回成命!” 食言而肥,确实是够‘厚颜’的。 只是如今身处这北宫大殿上的臣子,又有几人不是这般? 有利益,一个个如狼似虎。 可当这背后的风险明显大于利益本身时,却缩得比谁都快。 面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 对此,居于帝座下首的那道伟岸身影,自然心知肚明、知之甚深。 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那道匍匐在地的身影,这位大雍帝相心中无奈,却终究只是发出一声冷哼。 “倒还不算太蠢。” 说着,九境绝巅的沉重目光向着殿中其他人垂落。 “你们呢?是不是要接替他,替本相分忧?” 听到丞相这话,殿中一众臣子悄然对视,眼神纠结。 片刻之后,一个个全都上前躬身作揖,面色羞惭道。 “下臣无能!有心为丞相分忧,却力有不逮!” “还请丞相恕罪!” 道道请罪之声整齐划一,连成一片,回荡殿中。 只是请罪归请罪、羞惭归羞惭。 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真正惶恐的意思。 这一刻的大殿之下和大殿之上,仿佛一下子泾渭分明起来。 丞相是丞相。 臣子是臣子。 此情此景,几乎与二者结合起来,与太康帝争锋相对时,一般无二。 ‘世族高门,尾大不掉!’ 越是站在高位,越是对这句话理解深刻! 只是相较于能够名正言顺打压他们的太康帝,他这个看似强势的两朝帝相却是不能。 不但不能,他还要尽全力的去安抚、拉拢他们。 并且还要在必要的时候,容忍他们的蹬鼻子上脸! 感受着大殿下方众臣那连成一片的庞大气机,这位大雍帝相心中冷笑。 “无能?你们太谦虚了!” “大雍有你们这等臣子,又何愁大业不兴?” 任谁都能听出这番讽刺意味十足的话,其中夹杂的怒意。 于是很快大殿众臣再次躬身作揖。 “丞相息怒!” 看似真情实意,实则有恃无恐。 就连地上那匍匐的朱砂官袍身影,在感受到身后隐隐传来的气机,心中也不再惶恐。 论官职,在这大殿之中他并不起眼。 可他终究不是一个人。 出身世族,就是他的最大底气。 不论那大殿之上的至尊之位坐的是什么人。 太康帝? 亦或是这位权倾两朝的大雍帝相? 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哪怕这位帝相同样也是出身顶级世族,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是如此。 息怒? 呵,他们只是在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相大人……适可而止! 而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太康帝懂得顾全大局,这位权倾两朝的大雍帝相同样也懂。 威严、沉重的目光于大殿之中每一个的脸上垂落、扫过。 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恭恭敬敬。 每一张脸上的目光都是诚惶诚恐。 谁都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可偏偏每一个人都演得很好。 好到就连那位距离帝座似乎只有一步之遥的大雍帝相,也只能当成是真的。 再次发出一声意味莫名的冷哼,帝相那伟岸的身影面无表情。 随后忽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冷冷道出一句。 “虞阳郑氏勾结异族,此罪不容赦!按律确实应当满门诛除!” “可就算要杀,也该由朝廷论罪!” “涿郡陈氏不禀告朝廷就擅自动手,这是藐视朝廷!是擅杀!此大罪也!” 见丞相终于将话题终于拐回正题,殿中一众臣子心中一松。 再听这话,却是半点也没有提及那位冠军侯。 这让刚刚对那位冠军侯喊打喊杀的众臣子,全都稍稍愣了一下神。 可随即他们便反应了过来。 这事在明面上确实跟那位冠军侯干系不大。 事情是那涿郡陈氏一帮人爆出来的,人也是他们杀的。 那位冠军侯可谓是摘得一干二净。 至于那尊郑家七境真仙是谁杀的,奏报上说是那陈家老祖杀的。 那就是陈家老祖杀的!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就算所有人都对真相心知肚明,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所有人也只能默认了事。 而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在明面将那冠军侯论罪的理由。 可既然是这样,刚刚丞相那一番勃然大怒态度,又是为了哪般? 难不成只是为了戏耍他们一番? 殿中众臣子心中念头纷起,不少人悄然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上首那道伟岸的身影,一时间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此外,听刚刚丞相这话的意思,这是要拿涿郡陈氏那帮人开刀,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毕竟他们中的不少人可是知道,丞相的后宅之中有一姬妾便是出自虞阳郑氏。 据说早年还颇为受宠。 诸般缘由结合之下,丞相想要杀那虞阳郑氏一帮人,确实合情合理。 治不了洋人……呸!治不了那冠军侯,还治不了你一个小小的涿郡陈氏么? 所以对于丞相这般反应,他们还是颇为理解的。 因为换位思考的话,他们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只是很快他们中的某些人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现如今虞阳郑氏那帮子大族宗门,已经全部覆灭。 如果再将涿郡陈氏那帮人一网打尽,那幽州九郡四十六县岂不是辽东公孙一族一家独大,再也没有势力能够牵制? 意识到这一点,殿中一众高居庙堂的臣子不禁眉头微拧。 他们中的很多人虽然对幽州那边陲苦寒之地不大看得上眼,也不觉得早就没落的辽东公孙一族能够翻出多大的浪花。 但任何地方的势力,都是需要平衡的。 一旦平衡被打破,后续再想收拾残局,无疑会花上更多的心思,也颇为麻烦。 一番利益权衡之下,他们中的不少人便想要规劝丞相一二。 要顾全大局! 可看着丞相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他们终究还是犹豫了。 他们在衡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触怒丞相的风险,到底值不值得。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犹疑不定的时候,那道居于帝座下首的伟岸身影已经再次开口了。 “不过……” 话音微顿,目光扫过大殿。 “不过本相念在此事可能确实事发突然,涿郡陈氏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来大祸,这才在不得已之下,行此先斩后奏之举!” “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此番为大雍、为朝廷诛杀此等叛逆之徒,涿郡陈氏也算是大功一件!” “如此……便功过相抵吧!” 功过相抵? 不得不说,面对丞相这最终交出的答案,殿中一众臣子全都小小震惊了一下。 这不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问题。 而是……丞相这般轻松的放过那涿郡陈氏,以后谁还会敢真的给他卖命? 要知道那虞阳郑氏虽然这事办得实在是腌臜、上不得台面,但要论忠心,那虞阳郑氏可是真的忠心啊! 送女人、送财货。 这么些年从幽州南下神都的贵重之物,可谓是年年不绝。 有些甚至就连他们这些见惯了市面的大人物,也有些心动。 如今丞相这般行事,就不怕让那些真正忠于他的人心寒齿冷吗? 只是再仔细一想,好像……似乎这位丞相大人做事一向都是这样。 有用时,高高捧起。 无用时,便扔到一边、漠然视之。 年前,被兰台阁毁家灭族的三尊七境真仙如此。 年中,被太康帝愤怒之下,亲自动手覆灭的五尊七境真仙连同其家族,同样也是如此。 从来没见这位丞相大人为他们讨过半分‘公平’! 不过此时殿中的众臣子心中嘀咕归嘀咕,却也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毕竟这些终究跟他们这些真正有底蕴的重臣,关系不大。 跟虞阳郑氏这些势力不同。 实际上他们跟这位权倾两朝的帝相,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别的不说,就说九境绝巅的老不死。 如果他们家族、宗门之中没有能够近乎匹敌这位丞相大人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坐上这九卿之位? 心中哂笑一声,殿中为首的一众臣子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齐齐冲高居帝座之下的丞相大人,拱手高呼。 “丞相圣明!” 丞相,言圣。 足以证明如今这大雍早已礼乐崩坏,毫无体统。 可在一片恭维之中,终究还是传来一道不算和谐的声音。 “丞相,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话,上方冷笑。 “不然呢?” 满殿寂静,没人接话。 就连刚刚问出这话的人同样也不敢吭声。 而就在大殿气氛一阵沉闷间,帝座下首忽然再次传来一声冷哼。 “本相亲自去一趟幽州。” …… 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太尉!冢虎,公孙郢! 亲自动身前往幽州? 听到丞相这话,不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轻轻揭过的臣子讶异抬首。 只是区区一尊刚刚踏足七境的后辈小儿,竟然劳驾这位权倾天下的大雍帝相、九境绝巅的存在亲自出京。 他们只想问,那小儿辈……他配么? 而答应同样显而易见。 这样未免也太看得起那韩姓小儿了。 真要是丞相铁了心,要拿那小子问罪。 就算有公孙一族那个蜷缩爪牙的老不死护着,就算指使不动他们这些殿中臣子。 可丞相府中能够做事的八境天人,依旧不少。 一尊不够,那就动用两尊! 以众凌寡之下,只要那公孙老儿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保存下的兵家种子,一朝阖族俱灭。 想来他也不敢再为那韩姓小儿出头。 只是明明有着这样更好的选择,丞相却依旧选择自己亲自动身前往。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们有些捉摸不透了。 ‘难不成……是丞相想要和那公孙一族和解,甚至要拉拢对方?’ 当年将整个兵家势力从朝堂和神都禁军之中剔除出去。 这位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丞相大人,自然是主谋之一。 有这样一番因果在,双方的梁子自然是结下了。 而如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多的仇恨与愤怒怕是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与淡化。 如果丞相愿意给公孙一族一個重返神都庙堂的机会,再舍下一部分利益。 很难保证公孙一族不为之动心。 ‘又或者今日这事一出,反倒是让丞相看中了那韩姓小儿的潜力,想要将之从陛下手底下抢过来,收归己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同样也颇为合理。 毕竟那小子虽然不干人事,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到现在的地步,不可谓不是一个传奇。 若是真能将之收归己用,不但能斩断陛下一条未来颇为得力的臂膀、打击陛下那点可怜到微不足道的威信。 还能为己方凭添几分筹码与实力。 可谓是一举数得。 只是面对这两种可能中肉眼可见的好处,此时殿中一众臣子却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个好处只是有利于丞相、有利于他们与丞相这个两相合作的利益群体。 可对于他们这些个体而言,不但没有好处,还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神都繁华,宫阙延绵,看似广阔。 可实际上这庙堂之上的位置,一个个萝卜一个坑。 每多出一个外来者,就意味着他们要分润出一部分利益与权柄。 这叫什么? 这叫虎口夺食! 换了谁能够接受? 于是殿中在场的一众臣子彼此一个眼神交汇,心中顿时有了决定。 “下臣斗胆谏言!出京一事,还请丞相三思!” 有人率先开口,随后便有人出言附和。 “是啊!丞相!” “下臣尝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丞相坐镇北宫,执掌天下!身份何等贵重!怎能轻易出宫,以身犯险?” 一语说罢,很快便是一片恭谨之声。 “下臣附议!” “丞相身负天下万民之福祉!丞相在位,则天下安,不在,则天下必乱矣!” “下臣附议!” “下臣附议!” 看着下方的大殿中那一张张温良恭顺、满是真诚劝慰的面容。 那道高居帝座下首的伟岸身影,莫名地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曾几何时,自己尚未一步步攀爬到今日这个位置时,似乎也曾这般‘劝慰’过那几位大雍陛下。 张口天下,闭口万民。 可实际上只为一己私利,甚至只为将那高高在上的天下至尊,关进这小小的神都牢笼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如今风水轮流转。 当自己面北朝南,而这些昔日跟自己站在一起的人,站在自己对面时,他们竟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如此讽刺的一幕,让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他笑了。 而就在殿中一众臣子正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搞得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却听他笑声一止,幽幽道。 “所以……你们也要将本相关在这神都牢笼之中吗?” 这位大雍丞相向来喜欢评价太康帝色厉而胆薄,看似刚强、实则懦弱。 那他自然就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面对群臣口中的天下与万民,他直言不讳地含笑道。 “就像当初咱们一起对付咱们的至尊陛下一样……” 果然随着他这话出口,原本还‘热情洋溢’的大殿之中瞬间一静。 那一张张真诚、谦恭的脸色先是错愕,随即僵硬、凝固。 有些事情做多了,就有了惯性。 甚至让他们一时间忘却了,眼前大殿之上的那道伟岸身影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而他们只是班门弄斧、徒增笑柄而已。 一阵尴尬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气氛中,那已经站在人臣巅峰的大雍丞相嘴角笑意不减。 一面轻敲身前那张雕龙琢凤的宽大桌案,一面将目光再次从大殿之中悠悠扫过。 片刻之后,终于道了一声。 “下不为例。” 短短四字,有如春风拂过大殿。 被九境绝巅那恐怖仙威压得喘不过气的一众臣子,心中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却是再也聚不起刚刚那股为天下万民‘仗义执言’的勇气了。 一个个眼神小心地瞄向上方那道伟岸身影,全都默不作声起来。 好在上方那伟岸身影似乎也只是借机敲打他们一番,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转而便幽幽笑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过往那套用来对付历代帝君少有失手的手段,显然是绑架不了这位曾经的自己人。 一时间,殿中一众臣子自然也想不到阻拦的办法。 所以在心中一阵挣扎纠结之后,只能无奈拱手。 “下臣附议。” 在这场与众臣的小幅度交锋中大获全胜的大雍丞相,言笑晏晏。 似乎再也看不到先前收到那封幽州奏报的恼怒与愤恨。 “既如此,那便都退下吧。” “有事明日早朝,咱们再议。” 殿中臣子只能称喏。 “喏。” 转眼间,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北宫大殿之中,渐渐清静下来。 而看着那些臣子消失的方向,依旧端坐于大殿之上的那道伟岸身影,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默默伸手抚摸着身前雕龙琢凤、几乎与帝君御案没什么区别的宽大桌案。 然后缓缓起身,扭头望向身后那距离自己只一步之遥的至尊帝座。 眼神中有狂热、有迷茫。 “上官鼎啊,上官鼎……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曾几何时,自己刚刚踏入这片威严宫阙时,似乎半点也想过今日这般场景。 有的只是战战兢兢与如履薄冰。 可这似乎只一转眼之间,自己就走到了今日。 有时候就连他也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权柄、实力、寿元,这世上又有哪个不想要呢?’ 这般念头倏忽转过间,这位大雍立朝以来的最大权臣上官鼎不知何时已经踱步到了帝座之前。 如此近的距离,似乎这世上的任何人只要想,就能尝试一番那端坐帝座的无上风光。 可这世上有些事看似简单、轻而易举,却又哪有这般容易? 就连他上官鼎也是一样。 就在他近乎下意识要伸手触及那至尊无上的位置时,一道足以震碎上三境神魂的巨大真龙怒吼,瞬间将他惊醒。 上官鼎默默收回手,旋即失笑。 “急了,又急了。” “不用急,只要一切顺利,应该是快了,不用等太久的……” 口中这般呢喃自语着,上官鼎旋即将目光望向东南的方向。 虽然因为有意屏蔽天机的缘故,有些景象就连他也看不清、看不到。 可是据他了解,时至如今,那里的苍天此时已经被一片赭黄所侵染。 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席卷这大雍半壁江山…… 而到时候这大雍龙气此消彼长,自己也就没了顾忌了。 “丞……丞相……” 被一道压低的声音打乱思绪与畅想的上官鼎,蹙眉回望。 “何事?” 那明显是寺人模样的仆从,小心翼翼禀告道。 “郑……郑夫人得知虞阳郑氏被灭族,在府中大闹了一阵……” “如今更是闹着要来宫中寻丞相哭诉,说是……说是要丞相给她虞阳郑氏讨要一个说法。” 郑夫人? 哪个郑夫人? 九境绝巅寿元绵长,一生经历的女子有如过江之鲫。 如果不是这寺人提到虞阳郑氏,上官鼎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那女子到底是哪个郑夫人。 不过有了这般提醒,上官鼎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艳丽面容。 生得不差,再加上北地女子的泼辣性子,在后宅一众女子之中格外突出。 早年他确实很是疼爱了一阵。 只是后来府中进了新的女子,渐渐地也就忘了。 至于说……这女子要为虞阳郑氏讨一个什么说法? 上官鼎颇有些哭笑不得,然后道。 “杀了吧。” “另外,去查查,是谁将这事传到她耳边的。” “一并诛除了便是。” 这世上总有人自作聪明,喜欢干些蠢事。 以为靠着女子裙带关系,就能收获利益。 却不知道这些女子在他上官鼎眼中,不过是玩物罢了。 充其量有些玩物精致一些、讨喜一些。 但再精致、再讨喜,也改变不了其玩物的本质。 他会为区区玩物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天真! 愚蠢! 这样的人,又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浪费食粮、天地元气? 又怎么配存在于他上官鼎身边? 所以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以免日后被这些腌臜蠢货坏了自己的事。 “喏。” “奴这就去办。” 或许整个虞阳郑氏到死也想不到,一直被他们当成最大依靠、引为荣耀的家中贵女,只因为想要替自家家族要个说法,便被一言赐死。 又或许那郑家贵女同样也想不到,曾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大雍帝相,甚至就连赐死自己时,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 就仿佛随手处置了一件破旧无用的物品一般。 不但没有心疼,甚至还会因为不再碍眼而心情愉悦。 而唯一确定的事情,那便是整个幽州虞阳郑氏这一脉,至此彻底无了。 没有什么,身负家族血海深仇、卧薪尝胆,最后高喊‘狗贼受死’的狗血戏码。 毕竟现实不是由小说家的刻意编撰而来。 而且就算是这样。 那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主角。 芸芸众生,大多都是龙套、炮灰,甚至不值得点滴笔墨渲染。 …… 见惯了神都繁华的人,乍一见幽州的广袤、甚少人烟,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感慨。 而上官鼎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与大雍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象,但也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难怪自古燕赵故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不同的地方风情,总能养出不一样的人。 南方水网密集,所以能够养出水一样的女子。 男子也是习文居多。 往北之地,越是苦寒,越是地广人稀。 日日见到这片广袤天地,不免心中也宽广、辽阔了许多。 再加上其处处遍布的生死危机,让这里的人顾不上跟南方一样,寻求儒家那一丝顿悟之机。 所以北方武人多出武人。 幽、并、雍、凉,乃至再往南一些的青、兖、冀等等数州之地,皆是如此。 而就在上官鼎这般感叹之后,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从虚空踏出。 “丞相大人谬赞了。” “所谓慷慨悲歌,看似豪迈,实则只是无奈罢了。” “若是可以,这世上谁人不想安稳度日,谁人不想清静空闲,谁人又愿意手持刀兵、以命搏命?” 这世上大多数所谓高贵的品质,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天气苦寒、土地贫瘠,则物产不丰。 有时候既要防止旁人抢自己,又要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去抢别人。 就拿幽州和北面的草原来说,也是一样。 那些凶残至极的蛮族,有时候明知道南下是死,为什么还要疯狂南下? 因为留在草原上也是死。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还不如舍命一搏。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概莫如是。 看着眼前这道缓缓踏出虚空的苍老身影,再听他这番若有所指的话,上官鼎笑了笑。 “上官鼎不敢当老太尉‘大人’之称。” “想当年在神都时,上官鼎承蒙老太尉多番照拂,一直没顾得上当面言谢,还请老太尉恕罪一二。” 太尉。 三公之一。 权柄最盛时,甚至能执掌天下兵马。 一等一的朝廷重臣! 只是随着局势一变再变,再到现在上官鼎坐镇北宫与南宫的太康帝分庭抗礼。 如今的三公之位早已形同虚设。 再也不复当年的风光与权职。 而听到这声许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公孙老祖神色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带着怅然地失笑一声。 “过往之事,老夫老朽,不提也罢。” 什么狗屁照拂! 当年上官鼎这厮尚未得势时,就一肚子坏水。 诸多阴谋、阳谋之下,坑杀了他们兵家这帮直肠子不少人。 公孙老祖还未隐退时,不止一次想要学那大汉棋圣,一举掀翻棋盘,斩杀此獠。 只可惜当初在位的帝君,连如今的太康帝都不如。 不但昏聩,还有眼无珠。 忌惮他们兵家武人也就算了,竟还将这狼子野心之辈当成心腹肱骨。 当真是可笑至极! 所以啊,那天家姬氏如今走到今日这地步,半点不冤,纯属活该。 不过此时公孙老祖也懒得回忆这些了,抬眼望着上官鼎便明知故问道。 “丞相不远万里来这幽州苦寒边陲,所为何事?” …… 第三百章 人生如大日!至人门下,赵家老祖! 公孙老祖语调疑惑。 似乎真的对上官鼎的突然造访很是不解。 上官鼎目光注视着公孙老祖的苍老面容,想要从中捕捉到一些细微变化。 可惜没有。 两相对视间,上官鼎忽然笑了。 “老太尉倒是变了不少。” 岁月蹉跎,时光荏苒。 昔年那位于神都未央宫中龙行虎步、狼顾鹰视的大雍太尉,如今一副老态龙钟之相。 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锋芒与刚硬,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了不少。 嗯,也圆滑了。 幽州这地界于常人而言自是广袤无边,可在八境天人眼中也不过是掌中观物罢了。 一尊七境真仙的陨落,以及一众世族高门的身死族灭,这么大的动静,又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个老不死? 同理,自己所为何来,他又岂会不知?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公孙老祖,迎着上官鼎玩味的目光,也是笑了。 “人之一生,譬如这巡天大日。” “初升时,晨光熹微,朝气蓬勃。” “行至高天,赫赫炎炎,流金铄石。” “落于西垂,便只剩这星点残晖,苟延残喘,焉能不变?” 公孙老祖这番比喻确实很是形象。 上官鼎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老太尉年轻时的模样,但那行至高天的模样,他却是见过。 确实赫赫炎炎、流金铄石! 八境天人,凭借兵家秘术,甚至能够匹敌九境绝巅的强绝存在。 若是再辅以兵家军势,战场之上屠神灭仙,简直有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时至今日,上官鼎依然记得某次无意中瞥见先帝君望向这位老太尉背影的目光。 忌惮、冷漠中又夹杂着一抹投鼠忌器的无奈。 那时候兵家势力太强了,而作为兵家扛鼎势力之一的公孙一族如日中天。 其中这老太尉那幼子以临近不惑之年破境登仙,更是引得天下侧目。 世人皆言,只要有此子在,兵家以及公孙一族必当长盛不衰、再兴一世! 只可惜啊! 有时候越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越是不能长久。 那位天赋远胜他上官鼎的兵家天骄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那一场帝座交替的神都血战之中。 与之一同寂灭的,还有昔日如日中天的兵家与公孙一族。 而他上官鼎也就是在这过程中,踩着兵家的尸体一路青云直上,直至今日。 今日的他上官鼎,就如当初的公孙一族一般,行至高天,赫赫炎炎、流金铄石。 之后呢? 是不是也会像今日的公孙一族这样,只剩残阳余晖、苟延残喘? 心中念头一阵倏忽转过间,上官鼎微微有些出神。 所以……这老瓜瓤子跟本相说这些,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太嚣张,否则公孙一族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不得不说,身处高位久了的人,大多有些敏感与多疑。 有时候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落到这些人耳中,便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眼看这位站在人臣巅峰的大雍丞相微微眯起双眼,神色莫名。 公孙老祖状若苦笑。 “丞相为何这般看老夫?” 上官鼎嘴角含笑,意味不明。 “老太尉,是不是还记恨本相?” 当初公孙老祖的天骄幼子,虽然不是直接死在他手中,可谁都知道那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因为他的谋划算计而死的兵家强者。 细说之下,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如今站在这虚空之上言笑晏晏的两人,说上一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只是要说‘记恨’,却是有些玩笑了。 朝堂一如战场。 战场之上技不如人,一朝身死,难道还能怨敌手实力太过强大? 所以面对上官鼎这话,公孙老祖只是淡然一笑。 “些许陈年往事,各为其主罢了,如何谈得上记恨?” 兵家,从来不会记恨敌人。 只会想着如何才能在下一场‘战争’中扳回一局,乃至彻底战而胜之、斩灭敌手,报此血仇! 看着公孙老祖那张古井无波,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老脸,上官鼎心中感慨一声。 老奸则巨猾。 古人诚不欺也。 不过眼下有公孙老祖这话就够了,因为这意味着这位老太尉已经在向他这個当朝丞相低头了。 有这个基础在,自己这一趟幽州北上之行,便不算是白来了。 接下来也算是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念头一动,上官鼎旋即展颜一笑。 “当年有些事情,本相也是奉帝命行事,实属无奈。” “老太尉能这般想,自是再好不过。” 面对上官鼎替自己当年所为的强行找补。 公孙老祖笑容不减。 “丞相多虑了。” “老夫垂垂老矣,如今只想蜗居这辽东祖地,让一帮儿孙陪着安享晚年。” “至于过往的恩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听着公孙老祖这般仿佛看透了世间纷扰的话,上官鼎哈哈一笑。 “善!” 没有人会愿意被人暗戳戳的记恨。 作为胜利者,以及某种意义上的加害者,最喜欢的就是能与仇敌一笑泯恩仇。 所以上官鼎这一声‘善’字,显得颇为愉悦。 只是说完这话之后,那愉悦的笑容猛然一顿。 “既然如此,要是本相想见一见那位冠军侯,想来……老太尉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对吧?” 说话间,上官鼎目光灼灼地看着公孙老祖。 公孙老祖先是微微一愣神,显得有些错愕。 “丞相要见那小子?” 言语间,丝毫不掩饰与韩绍的亲近。 上官鼎也不意外。 毕竟如果没有这份亲近,这老倌儿又怎么可能着急忙慌地前来阻拦自己。 “本相正是为那小子而来。” 上官鼎似笑非笑。 “本相实在是好奇,那小子究竟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动本相的人。” 类似虞阳郑氏这些攀附而上的小门小户,虽然从来不被上官鼎看在眼里。 可明面上终究还是他的人。 不管打着怎样冠冕堂皇的幌子。 动他们,就是在打他上官鼎的脸。 胆子确实不小。 公孙老祖闻言,哂笑一声。 “却没想到些许小事,竟让丞相亲自跑一趟。” 说着,抬眼看了上官鼎一眼,才继续道。 “说来也巧,那小子正在老夫这里做客,若是早知道丞相想见他,老夫便邀他一起前来恭迎丞相了。” 上官鼎闻言,心中冷笑。 正巧在这里做客? 怕不是那韩姓小儿也知道自己惹下了祸事,想要在这老不死这里寻求庇护吧! 不过这样看来,此人倒也不算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无脑莽夫。 心中对韩某人下了某种定语,上官鼎淡笑。 “既然如此,那倒是省却了本相一番工夫。” “不知老太尉可愿让本相见一见这位……我大雍当世最年轻的英杰?” 听着上官鼎刻意加重的‘可愿’二字,公孙老祖笑了笑。 “丞相都这般说了,老夫又岂敢不愿?” 说着,直接在虚空展开了那独属于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然后冲上官鼎以手做邀。 “请丞相随老夫移步。” 如此出乎意料的表现,倒是让上官鼎微微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老倌儿肯定要阻拦自己一二,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干净利落。 ‘他就不怕本相真拿了那韩姓小儿问罪?’ 上官鼎心中狐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目光淡淡瞥了神色自然的公孙老祖一眼,再看着眼前那天人秘境的入口,随后拱手笑道。 “老太尉当真是豁达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本相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一脚踏进了那片死寂一片的天人秘境之中。 …… 和上次韩绍踏足这里时的感受差不多。 公孙老祖的这片天人秘境着实荒凉。 放眼望去天地荒芜一片,虽然脚下的土地一如外间的大天地,可头顶四周的虚空却是一片混沌。 唯一特殊的地方,便在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头碑林。 上官鼎脚踏虚空,没有放出神念,只凭一双肉眼,俯瞰着下方那片坟头碑林。 震撼倒是谈不上。 身处那一人之下的至尊高位这么多年,什么样震撼场面没见过? 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怀。 毕竟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头碑林中埋葬的那些人,生前他大多认识、见过、也说过话。 有些甚至还兵戎相见过。 而如今他还活着。 活着步步踏上了这青云之巅。 而这些人都死了。 神魂寂灭、身躯日渐腐朽,直至彻底化作尘土,归于天地。 一时间,就连上官鼎也有些分不清,面对眼前的这一幕,自己心中到底是胜利者的自豪多一些,还是眼看故人逝去的空落多上一些。 抬眼看着在前方引路的公孙老祖苍老背影,上官鼎眼神莫名。 现在看来,当年这老倌儿辞官归隐时,给出的理由倒是没有撒谎。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放出公孙度建了那镇辽城,用来抵御草原上那些蛮族。 整个辽东公孙一族确实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 而这老倌儿也一如他所言的那般,只为兵家守灵卫墓。 只是这份表象,到底是真的心灰意冷,还是蜷缩爪牙、蓄势图谋,上官鼎也不大分得清楚。 而似乎是觉察到了上官鼎的目光,前方引路的公孙老祖沙哑一笑。 “丞相又在打量老夫作甚?” 上官鼎思绪微收,笑而答道。 “只是觉得老太尉老当益壮,实在不该这般守着过往空乏其身、虚度光阴。” 公孙老祖闻言,脚下不停,依旧于虚空缓慢踱步。 仿佛这世间寻常老者一般,衰老、平静。 “丞相的意思是?” 上官鼎道。 “如今天下动荡,正需要老太尉这样老成持重的前辈重臣出面,涤荡妖氛、重整河山!还天下万民一个海晏河清,大兴太平!” 这是要拉拢老夫? 公孙老祖心中失笑。 若是在某些问题没想通时,他还会对这所谓‘重整河山、大兴太平’有所动心。 可现在……晚啦! 他兵家已经不想再沦为他人手中兵刃,他们要自己当执兵者! 于是故作犹豫了片刻,公孙老祖笑着摇头拒绝道。 “承蒙丞相这般看重,老夫谢过。” “只是老夫老矣,死期不远,不想再折腾了。” “这天下有丞相这样的世之英杰在,乱不了。” “或许要不了多久,必当再兴一世。” 或许是这么些年身处北宫帝座之下的位置久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般直言不讳地拒绝自己。 哪怕公孙老祖这话说得极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恭维,上官鼎依旧蹙了蹙眉。 ‘这老倌儿张口言老、闭口说死,当真是一身虎狼锐气尽散?’ 上官鼎有些不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早年那虎踞神都庙堂的辽东猛虎、一朝太尉,时至如今依旧深深烙印在上官鼎心中。 所以哪怕因为这片坟头碑林的缘故,这位辽东猛虎的名头,在世人眼中已经被【冢虎】之名所取代。 可上官鼎不信! 猛虎就算归隐这不见天日的冢林之中,依旧是猛虎! 上官鼎甚至隐隐感觉如今这样的公孙老祖,远比过往还要可怕一些。 因为昔日的辽东猛虎再强,也身处明处。 可如今的冢虎,却居于暗处、窥伺一切。 而就在上官鼎微眯双眼,心念转动之际。 公孙老祖忽然脚步一顿,旋即笑道。 “到了。” …… 木屋草舍,简陋至极。 换做这世上任何人怕是也想象不到,一尊八境天人的居所竟然会这般简陋、质朴。 对此,上官鼎倒是没有意外。 毕竟这公孙老倌儿早年在神都时,就以不好美女、不慕奢华而闻名。 所以在当初辞官归隐时,他说要带着公孙一族回归祖地为兵家守灵,整个神都并没有多少人怀疑。 只是就在上官鼎落下身形的那一刻,脚步却是一顿。 甚至就连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老太尉……还有贵客?” 天人秘境,为天人私域。 肆意用神念窥探,可谓无礼。 所以从踏足其中的那一刻开始,上官鼎便有意收敛了神念。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木屋之中并不只有那韩姓小儿辈一人。 而是存在着一小一大两道陌生气息。 小者,于上官鼎这样的九境绝巅看来,不过涓涓细流。 而大者,却如沧海深渊,浩瀚无边且深不见底。 就连上官鼎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自己跟那尊陌生存在,孰强孰弱。 见上官鼎蹙眉看着自己,神色戒备且不满。 公孙老祖笑了笑。 “丞相不用紧张,只是老夫一许久不见的经年故人。” 说着,自顾自上前推开木门。 入目可及,只见一道年轻挺拔的身影与另一道身穿儒衫的老者跪坐对弈。 上官鼎下意识忽略了那道年轻身影,只望向了那儒衫老者。 作为九境绝巅的人间至强者,就算不凭借其庞大如瀚海的神魂之力,其视力也早已入微。 看着那儒衫上绣着的小小【稷】字,上官鼎瞳孔微缩。 稷下学宫! 不出意外,儒衫老者此时也抬首回望,随即微微颔首,笑而言道。 “原来是大雍宰执贵客临门,难怪这公孙老儿急匆匆地前去迎接……” 说着,手中那枚【車】字棋子,横冲直撞,直入对面中宫侧位。 “将军!” 口称‘宰执’‘贵客’,可语气却毫无半分敬意。 似乎只当眼前这位权倾天下的大雍丞相,只是个寻常客人而已。 对此,上官鼎面色平静。 因为对方凭借那一身浩如烟海的磅礴气机,以及身上那身特殊的儒衫袍服,确实有资格平视自己,不需毕恭毕敬。 可平视归平视,却不意味着对方可以轻视自己! 同为九境绝巅,两相见面,不但没有见礼,还这般随意,可谓是无礼至极! 心中恼怒之下,上官鼎眼神冷淡了几分。 “可是至人门下,江南赵氏一脉老祖?” 九境绝巅,又身穿稷下学宫儒衫袍服。 上官鼎能想到的,也只有与公孙一族联姻的江南赵氏了。 遥想当年,这两家联姻一事,可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就连他上官鼎当初也是颇为意外。 毕竟文武之争,历朝皆有。 说是水火不相容有些夸张,但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可偏偏这事最终还是成了。 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不合理。 就如同此刻,上官鼎同样也想不明白,这老怪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甚至与这韩姓小儿辈相坐对弈! “微末名声,不想竟能入得丞相之耳,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可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半分羞惭之意。 说完这话,见象戏棋盘上面对自己的‘将军’,对面竟然不闪不避、悍然兑子。 赵家老祖叹息一声。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烈了些,不至于,不至于……” “有老祖在,没人能动你。” “你说是吧,丞相大人?” …… 第三百零一章 不忠不义!无礼无信!化干戈为玉帛? “你说是吧,丞相大人?” 与公孙老祖如今的老态龙钟不同。 赵家老祖须发皆白,一双眉眼看似温和、清澈。 可那一对飞扬的白眉,却将此人性情中的凌厉展露无遗。 毫无疑问,他今日就是来给这韩姓小儿撑腰来的。 甚至不惜与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大雍丞相为敌! 而他这般坚决的态度,不说上官鼎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一旁的公孙老祖眼神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意外。 他猜到了赵家老祖今日这番毫无征兆地突然造访,是为了韩绍这小子而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老儿的态度,竟然是这般的坚决与鲜明。 不但没有给上官鼎留下丝毫颜面,更是没有给自己多留半分余地。 上来就是一副时刻准备掀桌子的模样。 瞥了一眼正努力压制怒意的上官鼎,公孙老祖心中失笑。 不过作为主家,有些场面还是要维持的。 哈哈一笑,便道。 “赵老儿年岁日长,火气也是大了不少。” “今日老夫为东道主,二位皆是远道贵客,又何必吵吵嚷嚷,徒使小儿辈笑话?” 说着,顺势让开身形,对着身后的上官鼎作势邀请道。 “寒舍简陋,比不上北宫堂皇,若丞相不弃,移步入内便是,不用管这赵老儿。” 上官鼎心中依旧愤懑。 可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可能因为赵家老祖的一句话,就翻脸动手。 所以面对公孙老祖递过来的台阶,他也只能借坡下驴,冷着脸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老太尉多虑了。” 说着,一步踏入屋舍,在赵家老祖与韩姓小儿对面的位置,席地而坐。 而作为东道主的公孙老祖,自然当仁不让地居于主座。 “请茶。” 话音落下。 一道身形有些僵硬的仆从身影,从屋舍之外迈步而入,替屋中几人分添茶水。 正执着于身前棋盘的韩绍,随口道了一声,可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下意识抬首瞥了一眼那正在奉茶的仆从。 一眼之下,忽然感觉这仆从无论怎么看都不似活人,于是讶异道。 “傀儡?” 居于上首主座的公孙老祖闻言,哂笑道。 “怎么?绍哥儿对这个感兴趣?” 对于公孙老祖这话,韩绍神色颇为自然地点了点头。 “确有几分兴趣。” 毕竟他来的那個世界,说起来物产丰饶、科技发达,可在这人工智能这一块,也只不过蹒跚学步罢了。 如今骤然看到这等精妙几近活人的傀儡,自然免不了生出几分兴趣。 而公孙老祖闻言,浑不在意地摆手笑道。 “喜欢的话,回头老祖我送你两个,你自己回去慢慢把玩便是。” 诸子百家,要论与兵家交好的流派,除了因为大一统而渐渐没落的纵横一脉,就属墨家了。 虽然二者在攻伐理念上的分歧,可谓南辕北辙。 但墨家的侠义之道,却与兵家多为契合。 更何况当初公孙老祖曾经救过某位墨家大贤一命,二者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区区几尊用来伺候人的墨家傀儡,虽然精贵、数量也不多,可公孙老祖送起人来却也不需要太过心疼。 韩绍闻言,顿时面露欣喜。 “绍便先谢过老祖了。” 只是这份欣喜,很快便被来自对面的一声冷哼打断。 “冠军侯好大的架子,莫不是本相当前,还比不过区区几尊墨家死物?” 说着,手中茶盏重重落在身前桌案。 “还是说冠军侯身处这北地边陲、桀骜不驯惯了,已经不知礼敬上官,亦不知上有朝廷?” 这话上来就给韩绍扣上了一顶目中无人、藐视朝廷大帽子。 一直旁若无人只当上官鼎不存在的韩绍,听闻这话,终于还是扭头望向了这位传言中已经居于青云之巅的大雍丞相。 九境绝巅的恐怖修为且先不说。 这一身久居高位、手握权柄的上位者威严,确实远非寻常大修士可比。 只是要论打嘴炮,除了那已经身首异处的虞阳郑克外,他韩某人还真没有吃过什么亏。 毫无惧色地与之对视一眼,韩绍浅啄了一口手中茶盏,同样冷哼一声道。 “本侯从军入伍之前,求学于儒家一脉,习的是忠信礼义。” “自然通晓朝廷礼、义,知道当忠信于朝廷。” “而丞相作为这百官之首、万民之表率,可曾恪守这朝廷礼、义,忠信于这大雍帝廷?” 南北二宫,古之未闻,不合于礼。 背弃先帝遗志,是为不义、无信。 架空、打压当朝帝君,是为不忠。 韩绍这短短一句话,无疑是在说他上官鼎身为大雍帝相,无礼、不义、不忠、无信。 而面对韩绍这毫不留情面的巴掌抽在脸上,饶是上官鼎城府深沉似海,也有些破防了。 “放肆!” “庶子!竟敢折辱本相……” 瞬间被韩绍点燃怒火的上官鼎,拍案而起。 这孺子小儿莫不是以为有了几分倚仗,本相就奈何不了他? 当真是狗仗人势,不知所谓! 而面对上官鼎那滚滚如潮的恐怖威压,韩绍不但怡然不惧,甚至就连看也没看他。 只是将目光重新望向了身前那具身穿仆从服侍的墨家傀儡,嗤笑道。 “更何况……或许在丞相大人眼中,这具墨家傀儡只是一件死物。” “可本侯却不这么看。” “若有一天,这些不知疲倦、不畏身死的傀儡,能替代天下百姓躬耕于田地,替代那些以命相搏的将士厮杀于疆场……” “到时候物产丰饶、百姓安康不说,将士们亦能少流多少血?” “而我大雍一朝,又何愁不能大兴于世,甚至远超历朝历代?” 一旁于挥手间替韩绍挡住上官鼎威压的赵家老祖,听闻韩绍这话,目光陡然一亮。 儒家素来有着家国天下的情怀。 历朝历代,无数儒家门徒苦苦追寻治世之理念。 最终所求的无非是‘天下大同’四字。 而这也就是儒家核心,‘仁’的最终归途。 只是无奈,理念是崇高的。 可现实却是冰冷的。 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克制不了人心欲望的不断膨胀。 能够蔽体、果腹的衣食,不可能凭空产生出来。 能辅助修行的资粮,也是有限的。 所以无数年来,那些芸芸众生的底层百姓依旧终日劳作、困苦不堪。 为了修行资粮,无数修士、武者依旧争斗不休、血流不止。 似乎任凭他们怎么努力,运用多少手段制定这天下运行规则,这方世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不但没有顺从他们的心意,实现那所谓的‘天下大同’,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变得更加糟糕。 久而久之,就算是曾经信念再是坚定的儒者也迷茫了。 可现在韩绍借助这墨家傀儡描绘的这一幕,却是无限趋近于儒家幻想中的天下大同! ‘果为天命之人也!’ 只是单单看过这墨家傀儡一眼,便能瞬间将之联想到天下万民、联想到治世之上。 这一刻,赵家老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苦候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莫大欣喜。 而一旁身为兵家武人的公孙老祖,虽然对所谓的天下大同毫无兴趣,可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心中同样生出了不少想法。 战场之上,以傀儡为士卒? 公孙老祖看着眼前那具呆傻、僵硬,只知道执行某些固定命令的墨家傀儡,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真与荒诞。 可转瞬之后,作为疆场老将的敏锐,却让他陡然想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让这呆傻、死物混在军中,手持破罡弩抵近射杀敌军强者。 这种情况活人会怕,手会抖,可这些从来不知生死为何物的傀儡却不会怕。 公孙老祖不否认,这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对于韩绍口中所谓的彻底用傀儡取代士卒,公孙老祖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嗤之以鼻。 人就是人,傀儡就是傀儡。 无论是从技击灵巧的角度,还是实力来看,这玩意也不可能是人的对手。 别说是完全以这些傀儡成军了,就算是最普通的凝血境士卒也取代不了! 公孙老祖心中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 战场之上,士卒不过只是为将者心中的一个数字罢了。 只是看着这些前一刻还鲜活无比的军中儿郎,下一刻便血洒疆场,又有哪个爱惜士卒的将帅不为之心痛? 谁又不想能让军中儿郎少死一些? ‘可惜啊……不可行!’ 而就在赵家老祖和公孙老祖在韩绍这一语间,心中想法纷纷生起的时候,前一刻还被韩绍气得七窍生烟的上官鼎,此时也被韩绍带偏了。 一时间,竟忘了韩绍骂自己不忠无信、不义无礼这茬。 他可不是韩绍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 傀儡,他早就见过。 甚至就连韩绍刚刚说的这些想法,他也曾不谋而合地想过。 只是在经历过一番研究之后,他便发现这玩意完全就是一个食之无味的鸡肋之物。 就好比…… “无知庶子!当真可笑!” 上官鼎眼神嘲讽,嗤笑一声。 “想以这墨家傀儡替代万民、取士卒而代之?” “亏你敢想!你可知此物的造价几何?” 韩绍坦然摇头,“不知又如何?” “果然是不通庶务,只知道闭眼胡思乱想、张口胡说八道的无知蠢物!” 或许刚刚被韩绍打脸的火气,终于有了宣泄的方式。 上官鼎嘴里骂着,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快意,以教训后辈的口吻,冷笑道。 “此物精贵非常,不说其作为核心的精细阵法,就算是维持这傀儡身形的寻常构件,也足以支撑寻常百姓三口之家,数年吃食、花用!” “此外,还有此物动力源泉的灵石,也是需要经常替换!” “而一颗灵石便足以顶得上寻常百姓十数年劳苦所得!” “这样一笔账算下来,你可还觉得此物合用?” 面对上官鼎这番谩骂与嘲讽,公孙老祖倒还好。 军中打仗本来就是一个烧钱的行当。 算下来这一具墨家傀儡,靡费大抵跟破罡弩相当。 公孙老祖虽然也觉得颇为奢侈,可如果能在战场建功,倒也合算。 可赵家老祖却是微微涨红了脸。 上官鼎那一句‘不通庶务’看似在骂韩绍,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刚刚确实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 如果按照上官鼎这般计算,这一具墨家傀儡便抵过一个普通百姓整个壮年时期的劳动所得。 而且还是一个不断消耗的无底洞。 这笔账不管怎么算,都是一件愚蠢、且亏本的买卖。 说句有违儒家核心道义的话。 ‘怕是就算将那些百姓卖了,也不值这个价钱!’ 不过赵家老祖倒也没有因此轻视韩绍。 只当他年轻且经历的事情少了一些,看问题终究是稚嫩了一些。 日后只要多加磨炼便可。 而就在赵家老祖正在心中强行替韩绍找补的时候,韩绍却是用讶异地目光看着上官鼎这位大雍有史以来最大的权臣。 屁股决定脑袋。 一直以来都站在此人对立面的韩绍,对此人的观感都极为不好。 可不可否认的是,此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逼得太康帝退避南宫,确实不是寻常之人。 就像是此刻。 像这样懂得合算成本、且通晓小民收入的上位者,韩绍只见过这上官鼎一人。 余者皆是居高临下,张口就是高屋建瓴之辈。 就连李文静做事,也通常只是从那些世族、高门入手,顺便从那毫无存在感的幽州牧那里收刮一二。 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挣穷鬼的钱! 而实际上这种手段在韩绍看来其实是极为粗糙的。 盘子做不大、产生不了更多的剩余价值,这种玩法终有一天会彻底崩盘。 当然这些只是闲言,就算韩绍想要改变,也不能急于一时。 因为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什么都只能是空谈。 或许是韩绍的这一阵沉默不语,让上官鼎品尝到了几分胜利的甜头。 这位大雍顶级权臣,神色中闪过一抹自得。 或许就连他也没有意识到,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这韩姓小儿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一样的天资卓越。 一样的年纪轻轻,便登上高位。 甚至就连性格,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比如,从那双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某种漠视权威的桀骜不驯。 而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驳倒他、压服他,这会让上官鼎有种战胜自己的愉悦感。 只是上官鼎这份愉悦,终究还是短暂的。 “账不是这样算的。” 听到韩绍这话,上官鼎嘴角隐藏的笑意僵了僵。 不过很快便化作了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年轻人的死鸭子嘴硬罢了。 可接下来他连这份不屑也维持不下去了,脸上的神色从错愕,再到震惊、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如此连番上演。 因为韩绍跟他讲了什么叫成本与规模的反向效应。 又讲了有关劳动力与生产力的关系。 再比如什么叫产业结构调整。 甚至就连教育对产业升级的某些影响,韩绍也讲了一些。 如此零零总总,夹杂着某些从未听说过、却又通俗易懂的专业术语,不但听得上官鼎这位大雍帝相一愣一愣的,甚至就连一旁的赵家老祖和公孙老祖都被影响了几分。 其中出身稷下学宫的赵家老祖,能够听懂不少,眸光锃亮。 而公孙老祖这个不通俗事‘大老粗’就似懂非懂了。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明觉厉。 于是渐渐地,他看向韩绍的目光也开始复杂了起来。 此刻,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混账小子怕不是动摇了某些心思,想要真的投靠这上官鼎了。 可实际上,只有韩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只是看着厉害而已。 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没有一番有关利益的殊死搏斗,全部都是空谈。 因为韩绍此刻讲述的这些看似驳杂、宏大的观点,其实归结起来只有两个字。 【变法】! 变历代约定俗成之法! 而正如‘我自横刀向天笑’的那位所说。 【历朝历代之变法,无有不流血牺牲者】! 韩绍自然很乐意,这位权倾两朝的大雍帝相先替自己趟一趟这趟浑水。 若是不成,可以削弱这位大雍帝相的实力,让他自乱阵脚。 若是有所成效,正好也替自己将来扫清一些阻力。 什么叫双赢? 这就是! 老子可以赢两次! …… 第三百零二章 问策!赐女!上官鼎的拉拢! “还有呢?” 韩绍讲着讲着便没了声音,正静静等着韩绍继续讲述的上官鼎,有些疑惑地抬首看着韩绍。 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迫切与渴求。 “没有了。” 韩绍含笑摇头。 “本侯暂时就想到了这么多。” 再讲下去,就要涉及某些根本性的东西了。 讲出来容易颠覆这位大雍帝相的某些认知,甚至暴露自己隐藏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更何况上官鼎这老不死,一不是自己弟子,二没有叫自己一声爹爹。 三不是……绝色佳人。 自己凭啥对他倾‘囊’相授? 韩绍自问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说到底他之所以讲这些,也只是为了将上官鼎带到沟里而已。 而很明显的是上官鼎并没有觉察到韩某人的险恶心思。 今日韩绍这一番宏大叙事,在场的几人,就算是赵家老祖也只听了个皮毛罢了。 可他上官鼎不同。 为相两朝,除了耗费心思与两任帝君的权势争斗外。 行使帝相权柄,治理天下,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旁人看得到的问题,他这個大雍帝相自然能够看得到。 甚至比旁人看得更加清楚、更加透彻。 而旁人看不到的问题,他同样能够看得到! 所以他才会对韩绍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理解更加深刻。 就拿那墨家傀儡作为引子来说,如果只是单纯少批量生产的话,成本确实高昂。 可当其数量庞大到一定程度,其个体成本反而会相应递减。 这就是那韩姓小儿口中所谓的成本与规模的反应效应。 上官鼎初听这话时,只觉得这番理论实在荒谬且不合常理。 可一番细思之下,却是愕然地发现这竟然真有几分可能。 就比如作为那傀儡核心的阵法与灵石。 前者因为太过精细的缘故,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与心力。 可如果在大规模生产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改进工艺,不断缩短、简化这一过程。 至于灵石,之所以昂贵。 这倒不是因为这东西本身稀少,而是因为很多都是深处山脉之中,采取时太过麻烦。 而且这东西本身蕴含的天地元气,又太过驳杂,无法真正辅助修行。 所以除了总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墨家,通常不会有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一旦真的有人大规模采取灵石矿脉呢? 上官鼎当时听到这里,看向韩绍的眼神,便渐渐开始产生了某些变化。 至于之后韩绍口中那一个个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产业结构、产业升级之类陌生、古怪的词汇,上官鼎也只稍稍品味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在这韩姓小儿眼中,那些看似有如草芥一般的普通百姓,不只是能给上位者充当牛马、奴仆一般的存在,还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等未来有一天,那些墨家傀儡能够将他们从田地和繁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之后。 可以让他们习文、学百家之工艺! 甚至再大胆一点,还可以由朝廷供养,免费让他们修习基础武道! 然后再从中遴选出真正的天资卓越者,为自己所用! ‘这样一来……’ 上官鼎越听眸光越亮。 只可惜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某个不当人子的狗东西讲到这里,忽然就戛然而止了。 这让听得有些上头的上官鼎,如何能够受得了? “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见韩绍端起茶盏,云淡风轻地品了一口,然后缓缓点头。 “不错。” 混账! 你以为本相是那种能够随意糊弄的无知蠢物? 上官鼎咬牙切齿,心中怒骂。 以他的心智,哪能看不出来! 这混账所讲述的这些话,分明是已经拥有了一套逻辑相当完整的理论体系。 如此这般,又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暂时只想到这些’能够敷衍的! 而眼见上官鼎眼中隐隐现出几分赤红怒气,韩绍放下茶盏,轻笑一声。 “本侯年少智薄,才疏学浅,能想到这些,已经是得上天之造化,哪还能奢求再多?” “丞相以为然否?” 听到韩绍这话,被骤然打断求知欲心中怒意勃然的上官鼎,微微一愣。 不得不承认,这混账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以他的年纪、见识,能只凭借一具墨家傀儡引申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奇迹。 又怎么能够还要奢求再多? 可上官鼎旋即便反应过来,这厮明显是在拿这话在堵自己。 同时,那话里的‘奢求’而字,也是在提醒、告诉他上官鼎。 ‘能跟你说这些已经是给你的‘造化’,你还想要奢求更多,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上官鼎反应过来之后,瞬间便听懂了这话里隐藏的意思。 于是一张平日里威严深重的老脸,瞬间一阵青紫变幻。 多久了? 自从他登上相位,权倾朝野之后,已经多久没有人敢跟他这般说话了? 上官鼎额间青筋直跳,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可就在他准备发飙的时候,却见那赵家老不死凌厉的剑眉一拧,九境绝巅的恐怖气机瞬间有如护犊子一般护住了这混账小儿。 还有公孙老祖。 看似只有八境天人修为的他,虽然面上依旧笑容可掬,可四周原本平静的秘境空间,瞬间充斥着无尽的杀机。 上官鼎抬眼望向虚空。 只见那一片阴森可怖的坟头碑林震颤间,一道道身披残甲的虚影冲天而起。 而后竟然结成了一座兵家军阵! 这一刻,上官鼎忽然明悟过来。 难怪这公孙老狗当年会不计前嫌地替那些昔日仇家收殓尸骸,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手段阴损归阴损了一些,上官鼎却也不得不承认。 此刻的公孙老祖公孙郢,在这座亡者军阵的加持下,已经足以匹敌真正的九境绝巅。 无愧于冢虎之名! “老太尉,当真是好手段!” 面对上官鼎的这声赞誉,公孙老祖淡然一笑。 “丞相谬赞。” 有些东西该隐藏的时候,自然要藏。 可当某天需要锋芒毕露的时候,则不需再藏! 一瞬间,刚刚还能维持表面平和的简陋屋舍内,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而身处这三尊世间巅峰强者恐怖气机的夹缝间,韩某人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身为蝼蚁的感觉。 虽然有些憋屈,可心中却没有生出多少颓丧。 人生嘛,总是免不了越过了这山,又见高山。 而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不断前行的动力。 否则的话,这人生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一些。 心中这般想着,韩绍嘴角含笑,直接无视了身边这三尊大佬的激烈交锋。 自顾自地品尝着手中的茶水。 而他这份怡然自得的平静,虽然让上官鼎心中越发恼怒。 可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 ‘确有几分气度!’ 这般念头一起,上官鼎忽然感觉有些无奈。 有公孙郢和赵家那老不死的在,今日无论如何是奈何不了这混账小儿了。 与其彻底撕破脸,给自己凭添麻烦,还不如暂时低个头。 无非就是有些丢脸而已。 反正这秘境之中也没有其他人,更不会传到外人耳中。 于是念头一生,九境绝巅的恐怖气机瞬间收起。 整个人转眼间便平和起来。 而对于上官鼎这般毫无征兆的反转,公孙郢和赵家老祖彼此对视一眼,只犹豫了下,便同样收起原本争锋相对的庞大气机。 仿佛刚刚那一阵剑拔弩张的短暂交锋,从未发生过一般。 见二人这般识趣,上官鼎忽然笑了。 “本相只不过跟这小儿辈开个玩笑,瞧把二位紧张的。” 要不怎么说此獠能够青云直上,权倾两朝呢? 单单是这般厚实的面皮,就连公孙郢这个昔日太尉,也自问比肩不上。 似乎没有察觉到公孙郢眼中的鄙夷,上官鼎指着韩绍哈哈一笑。 “这般世间英才,本相也是见之欣喜!这才有意试探一番!” 赵家老祖闻言冷笑。 “不知丞相可曾试出了什么?” 上官鼎面上含笑,一脸感叹。 “眼光独到!气度十足!此等后辈,当世无有!千古无二!”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恼怒不已的上官鼎,这一转眼间,竟给了韩绍这般近乎于捧杀的评价。 赵家老祖微微蹙眉。 公孙郢也是眼神探究地看着上官鼎,似乎想从神色变化中,看出此獠的心思。 却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韩绍,竟然当仁不让地道。 “韩某谢过丞相赞誉!” 不再继续自称本侯,而是韩某自居。 勉强算是回应了上官鼎口中的那声‘后辈’。 如此知情知趣的反应,让上官鼎微微错愕的同时,越发对此人看重了几分。 是的! 看重! 如果说初听【韩绍】此名的时候,上官鼎还心有不屑。 只觉得这种骤然显贵的暴发户,大抵逃不了‘其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宿命。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在与乌丸蛮族的战事中。 可没想到一段时日之后,这厮竟不声不响地一举破入了七境真仙之境! 直到此刻,上官鼎才稍稍拿正眼看了他几分。 可也仅此而已了。 只是今日之后,上官鼎对这小儿辈的看法却是彻底变了! 区区七境真仙的修为,在他这个九境绝巅的巅峰强者面前,不足为凭。 真正让他看重的是这小儿辈身上的治世之才! 刚刚韩绍那一番理论,虽然只是夸夸其谈,且从来没有实践的印证。 可是以上官鼎身处相位、理政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一套逻辑完整的理论,明显大有可为! 所以在心中念头一阵倏忽转过之后,上官鼎忽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问了一句。 “你可愿卸下甲胄,随本相回京为官?” 说着,目光直视韩绍,难得带着几分真诚道。 “当然,若是你初入神都便骤登高位,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本相暂先予你侍中一职,过渡一二。” “来日,等寻到机会,就算是三公九卿之位,也是唾手可得!” 这话出口。 这间秘境之中的简陋屋舍,气氛陡然一静。 公孙老祖甚至下意识将手中的茶盏捏成了碎末。 侍中! 这个官职原先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微末小官。 无非是离帝君近一些罢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官职的性质便渐渐的变了。 虽然明面上的地位依旧有限,可权责却是极大。 因为它能参与国策的制定与决策! 这样一个官职,就算是那些顶尖世族高门的子弟,也是打破了头想要谋夺。 想到这里,公孙老祖心中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毕竟与在这幽州苦寒之地苦熬相比,一步踏入大雍权力的最中心、坐享那神都无边繁华,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他公孙郢曾经许诺的‘执兵者’,都显得有些寒酸。 至于说韩某人身上的‘天命’? 呵,谁说一定要‘执兵’,才能成就天命? 身处神都腹心,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样能够成就天命! 可这样一来,还有他们兵家什么事? 又跟他公孙一族有多大关系? 公孙郢心中急切,可面上还是努力维持住了平静。 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没有出声。 可在场几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 他这份勉强压制的焦灼,又怎么可能逃过几人的眼睛? 不过赵家老祖倒是没有表现什么异样的神色。 公孙郢这个公孙一族的当世老祖怎么想的,他自然清楚。 而侍中这个官职的含金量,他同样也很清楚。 只是这跟他江南赵氏、乃至儒家古修一脉,又有什么关系?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至于说在这过程中,作为江南赵氏姻亲的公孙一族是不是还在车上,其实在赵家老祖心中也不过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而上官鼎在说完这话后,瞥了一眼故作平静的公孙老祖,心中失笑。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与自己手中的筹码相比,如今早已没落的公孙一族,乃至整个兵家,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已经知晓这小儿辈是个人才,不伸手去抢。 实在不是他上官鼎的行事风格。 所以没等韩绍开口说话,上官鼎便再次押上了一枚筹码。 “对了,据本相所知,绍哥儿尚未娶亲?” 说着,上官鼎大手一挥。 “大丈夫生于世间,无家何以立业?” “这样吧,本相膝下尚有一嫡女云英未嫁,品德贤良、姿容淑丽!修为也已经踏足第六境!” “待绍哥儿来日踏足神都,便与你为妻,如何?” 公孙氏那女子有跟姬氏的瓜葛在,暂时怕是成不了婚。 可他上官家却没有这个顾忌。 这话出口。 刚刚还能维持冷静的公孙郢瞬间炸了。 “上官鼎!你无耻!” 在公孙郢看来,就算韩绍最终选择舍下这幽州基业,前往神都。 可只要跟公孙辛夷成婚,那公孙一族依旧是韩氏外戚。 而现在上官鼎这话出口,明显已经不是伸手抢饭了! 这是要连锅一起端走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面对公孙郢这副要掀桌子干上一架的架势,上官鼎反倒是云淡风轻起来。 “气大伤身,老太尉息怒。” “绍哥儿这等世间难寻的英才,当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才华才是!” “跟你这老朽之人窝居于这幽州方寸之地,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 “本相也是怜惜其才,不忍其埋没于沙尘瓦砾,这才出此下策,还请老太尉原谅则个!” 要论说话阴损,这位大雍丞相同样是不遑多让。 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将公孙郢多年的养气功夫破了个七七八八。 霎时间,这头隐藏许久的冢中之虎,终于现出几分曾经的辽东猛虎之态。 “上官鼎!你当真以为老夫年迈可欺?” 说话间,无数兵家战魂从坟冢中踏出,肃杀之气弥漫。 或许这就是这方世界的真正底色。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同理,身怀一身移山倒海的恐怖修为,再多的言语,都抵不过手上真章! 一言不合就开干,才是世间真理。 只是就在这时,作为这‘二老争一少’的当事人,韩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老祖稍安勿躁。” “丞相远来是客,别伤了和气。” 他在帮着上官鼎这狗贼说话?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郢身形一僵,面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片真心喂了狗的落寞之感。 而一旁的上官鼎自然是哈哈大笑。 只是这份笑容下一刻,便骤然卡壳。 “承蒙丞相厚爱,只可惜绍年少才薄,胸无大志,只想流连乡土。” “故而只能辜负丞相了。” 韩绍语调轻缓,却又坚决无比。 上官鼎勉强合上了大笑的嘴,面色阴沉地看着韩绍。 “给本相一个理由。” “本相要听实话!” …… 第三百零三章 相女为妾!吃象、将军! 越是久居上位者,越是容不得他人拒绝自己。 因为这不只是欲求得不到满足的失落感,还有一种自身权威被冒犯的羞辱。 更遑论上官鼎为此还押上了旁人求而不得的厚重筹码。 侍中之职,一言可左右国策。 位卑却权重! 如今这大雍的顶级世族高门子弟,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谋夺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此外,还有他那膝下嫡女! 别说他那女郎本就生得姿容绝色,就算她真的丑陋不堪,也有无数世间英杰腆着脸想要求娶! 为的就是跟他这个权倾两朝的帝相攀上关系,凭借这翁婿之名平步青云! 这二者哪怕只是拿出一样,便足以证明上官鼎的诚意。 而二者皆出,上官鼎自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自己! 可事实上他错了! 这厮竟然拒绝了,口气竟然还这般坚决。 所以上官鼎需要一個理由,一个消除他心中怒意的理由! 否则的话,就算有公孙郢和赵家老祖护着,上官鼎也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不为别的,就为他刚刚的那一番治世之论! 修行天赋再强,上官鼎不在乎。 充其量只是一个修士罢了。 这世上别说七境真仙了,就算是九境绝巅的巅峰大修也不在少数,不差他一个。 而战场谋略再是深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无所谓。 早年的大雍朝堂之上,这样的猛将不知凡几。 可在上官鼎这样的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件颇为趁手的兵刃与棋子而已。 稍加筹谋,便可将之鲜血熬干,死无葬身之地! 不可否认,在今日之前,这小儿辈在他上官鼎眼中确实可有可无。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上官鼎面前暴露自己的治世之才! 这样的人……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心中杀意一起,上官鼎阴沉着的脸,却是笑了。 “不急说,好好想,想好了再回答本相。” 这话出口。 正为韩绍刚刚那番拒绝而欣喜不已的公孙郢,拍案而起。 “上官鼎!你这是在当着老夫的面威胁……” 图穷而匕现。 在涉及到最根本利益的时候,台面上伪装的一切,都毫无必要。 上官鼎抬了抬单薄的眼皮,望了公孙郢一眼。 然后挥了挥宽大的袍袖,直接打断了公孙郢的话。 “老太尉,可以这样认为。” 今日这一趟北上幽州,其实上官鼎本来是冲着辽东公孙一族来的。 为的就是在将来的大变局中,多上一枚颇具分量的棋子。 只是现在上官鼎的目标已经变了。 与韩绍口中所描述的煌煌大世相比,所谓的‘颇具分量’,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撕破脸? 那便撕破了吧,不值一提! “放肆!” 几乎与九境绝巅等同的恐怖肃杀之气,再次沸腾。 那些从坟冢中汇聚而出的无数兵家战魂,披甲执锐,已呈蓄势待发之势! 不动,然如山岳。 一动,必然天崩地裂! 在座的赵家老祖看着眼前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心中也颇为无奈。 老实说他今日来,其实已经做好了充当出头鸟的准备。 所以他才在上官鼎刚到的时候,就出言下了他的面子。 为的就是激上官鼎怒而动手,然后在韩绍面前好好露上一番脸,让韩绍欠上自己一个人情。 从而补全在过去一年中,江南赵氏在韩绍成长过程中的缺位。 然而让赵家老祖也没想到的是……也不知怎的事情就偏离了他的预料与算计。 他这个想露脸的没露成,成了旁观看客。 最后反倒是让公孙郢这个隐藏了多年的冢中之虎跳了出来,大出风头。 ‘哎,这事闹的……’ 赵家老祖心中轻叹一声,然后望向了一旁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的韩绍。 不得不承认,此子就算没有那所谓的天命在身,单论这份山岳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也足以称得上一声人中龙凤。 韩绍抬首回望,与赵家老祖对视。 拱手谢过赵家老祖的护持。 九境绝巅的交锋、对峙,哪怕只是气机余波,依然可怖。 七境真仙,在这样的存在面前,确实不够看。 “无需担心,想说什么说什么。” “就算老夫护不住你,还有稷下学宫,没有稷下学宫,还有无崖山……” “人活一世,由心即可。” 赵家老祖忽然说出的这话,倒是让韩绍稍稍愣了下神。 什么意思? 这是直接跟自己交底了? 稷下学宫、无崖山…… 韩绍面上不变,心中却是大皱其眉。 虽然他早就猜到自己早就入了这世上很多人的眼,可赵家老祖如今这话无疑是在表明……有些人终于忍不住要下场了。 至少是已经做好了要亲自下场的准备…… 这对于韩绍而言,好处自然是有的。 可坏处同样不少。 在自己尚未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过早的接触强者,只会让自己沦为附庸。 这一点,韩绍绝对不能接受! 而九境绝巅的洞察力何其敏锐,哪怕韩绍刚刚只是做出了一个细微的皱眉动作,还是让赵家老祖捕捉到了。 这让赵家老祖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其实他们原本也是不急的。 可是没办法,这小子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一年时间,破境登仙。 说句震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些夸张。 但也足够震撼不少人的心神了。 再这样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不再需要他们了。 等到那个时候,再锦上添花,一文不值。 于是想了想便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儒,古之术士也。” “可以信任。” 韩绍不解,抬眼望向赵家老祖。 可赵家老祖却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将这话记在心里,回头再仔细琢磨。 眼下的他还是先要解决眼前这个麻烦再说。 至于说这上官鼎跟自己索要的理由? 韩绍心中嗤笑。 这还用说吗? 天下如棋局,金角银边草肚皮。 神都身处天下腹心,汇聚天下气运,看似繁花似锦、舞台辽阔。 可一入其中,便是困龙、囚龙。 想要折腾出什么风浪,可谓是难如登天。 而幽州之地虽然苦寒、贫瘠,却占了‘金角’二字。 退可坐观风云变幻,等待天时。 进可南下数州之地,以点破面,横扫一片。 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有之时,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他韩某人除非脑子抽了,否则又怎么可能放下所有的一切,跑到神都那破地方自囚已身? 至于说那侍中一职,更是可笑了。 刚刚他给这上官鼎描述的那一番煌煌大世,本就是他给上官鼎挖的一个坑。 又怎么可能自己跳进去,再将自己埋了? 他韩某人可不是商鞅,为了秦国宁愿自己被五马分尸。 【罪在当代、利在千秋】这种事情,最好让杨广先替他干了,他做李渊、李世民就很好。 再者,就算抛开这些都不说。 如果今日他答应了这上官鼎,随他去神都为官,娶了他家嫡女。 此举无疑是背弃了辽东公孙一族,以及太康帝。 到时候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他韩某人? 三姓家奴? 韩绍心中一阵腹诽。 可眼中眸光却是一片清澈、澄明,显得赤诚无比。 “丞相、老祖……” 这话虽然没有能让上官鼎和公孙郢二人偃旗息鼓,却也成功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想好了?” 上官鼎嘴角含笑,眸带寒光。 韩绍摇头。 “没什么好想的。” “故土难迁,神都虽好,却非绍之乡土,还请丞相莫要强人所难。” 这般坚决的态度,自然引得公孙郢大笑。 “善!” “老夫总算没有看错人!” 而上官鼎此时却是已经杀意尽显,不加掩饰。 不过看在韩绍那一番治世之论的面子上,他还是强压心中恼怒,决定再给这混账一个机会。 “这不是理由!” 什么狗屁故土难迁! 无数年来,无数英杰不远万里,甚至不惜打断自身傲骨,屈身权贵门下,只为了一展胸中抱负,搏一个滔天富贵。 上官鼎幽幽开口。 “莫非你当真忠于……陛下?” 这才是上官鼎如果得不到,就要毁了韩绍的根本原因。 大雍太祖将天下气运汇聚神都,集于历代大雍帝君一身。 虽然此举直接断送了历代帝君的长生道途,可也成功将之和整个大雍捆绑在了一起。 大雍强盛,则当代帝君至强! 大雍衰落,则帝君弱。 所以欲要谋夺天下,必先弱天下气运。 已经谋划如此漫长时间的上官鼎,绝对不会给太康帝与大雍姬氏任何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韩绍之前那套没有完全阐述的治世理念,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一旦成功必然可使大雍中兴,甚至一举成就煌煌大世的机会! 到时候不但他上官鼎所有的野心与渴求,都会化作梦幻泡影。 整个上官一族,也会阖族俱灭! 而对于上官鼎突然提到太康帝,韩绍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早在预料之中。 “绍自然是忠于陛下的。” 玩归玩,闹归闹,忠君不能开玩笑! 什么话都能否认,什么事情都能瞎说。 这个不能。 身为大雍臣子,不忠于陛下,你想做什么? 乱臣贼子吗?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番表忠心的话,会直接触怒上官鼎,他韩某人也必须表面立场。 只是就在上官鼎听到这话,身上杀意沸腾的时候,韩绍旋即开口反问道。 “陛下为天下之君,统御八荒四海、宇内六合,焉有不忠之臣?” “丞相觉得呢?” 这话出口,上官鼎面色一滞。 就算他将太康帝逼到了南宫,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可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一旦说开了,就会给旁人‘讨伐不臣’的借口。 而连他这个权倾朝野的帝相,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个逆臣。 更遑论韩绍这个边将? 或许是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这话问得有些不妥,上官鼎轻吐一口闷气,转而岔开话题,换了个方式再次问道。 “若今日是陛下让你前去神都为官,你可敢拒绝?” 面对上官鼎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韩绍笑了笑,神色认真道。 “陛下待绍宽厚,恩荣不绝,绍身为人臣,自当为陛下效力,虽百死而不悔之!” 好!好!好一个君仁臣忠! 韩绍这番忠君之语,差点将上官鼎气笑了。 亏得他还对这厮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看来这混账是留不得了! 上官鼎面色阴沉如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此子也留不得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这混账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 只见韩绍缓缓收起嘴角的笑意,肃然神色道。 “不过在韩某看来,相较于前往神都常伴陛下左右、蹉跎岁月。” “身处幽州这苦寒之地,替陛下、替我大雍守住这大雍北疆!不使我幽州子民屡遭那蛮狗侵害、屠戮,更能为陛下尽忠!” “所以依韩某想来,就算是陛下也必然会体谅韩某这一份赤胆忠心!” 听到这话,刚刚在心里有了决断的上官鼎,顿时一愣。 这厮虽然嘴里全是忠心,可话里的意思…… ‘就算是太康帝让他去神都,他也不去?’ 上官鼎目光有些怔神地看着韩绍,显然是还没从这厮兜的圈子里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之后,目光却没有从韩绍的脸上挪开半分。 他在分辨。 分辨这厮话里的真假。 而面对上官鼎的目光,韩绍不闪不避,神色间一片赤诚。 “丞相,这大雍不只有神都,还有幽州的。” “这里苦寒、贫瘠,寻常地界数十亩良田,可养活一户五口,可这里不行,非百亩不可。” “物产不丰、天气严寒,这么多年来,我幽州无数英杰奋发向上,只为逃离这片苦寒之地。” “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为古之至理,旁人无可指摘。” “韩某本也不想在背后对这样的选择,说三道四。” “毕竟此非君子所为。” 这话倒是不错。 纵观历朝,幽州这地方向来留不住人。 就连本地世族高门也是拼了命地要将族中英才,送入神都搏上一线机会。 “可是他们又有谁想过……他们都走了,这幽州的土,谁来守?这幽州的民,谁人护之?” “就如去岁一战,定北、廊居二城,阖城贵种皆逃,只余数十万百姓任由蛮狗凌辱、屠戮!” “再这样继续下去,这幽州就没人了。” “而如果这幽州,没有了幽州人……” 说到这里,韩绍忽然从席间缓缓站起身,将一副随身携带的舆图在虚空展开。 然后用手掌直接覆盖住了代表幽州的那块辽阔疆土,叹息一声道。 “那幽州……从此便也不复为大雍之土!” “放眼望去,这辽阔雍土遍地胡风,蛮族饮马辽河,来回呼啸、奔腾不绝!” “届时,丞相再来幽州,不知该作何感想?” 听到这里,上官鼎神色再次怔愣了一下。 遍地胡风、蛮族饮马? 上官鼎下意识觉得这般场景极为荒谬。 毕竟无论是大雍,还是大雍之前的历朝历代,这幽州从来都是雍人之土! 也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失去的这一天。 包括他这个大雍帝相。 所以去年那场幽州惨事,虽然是某些人背着他干的,可他却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只是死上一些有如蝼蚁的贱民而已。 不值一提。 可如果顺着韩绍这个说法,细想下去,上官鼎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 土,是要是人去守的。 也要有人在。 如果真的任由蛮族像去年屠戮廊居、定北二城一样,多来几次。 这本就地广人稀的幽州,又能剩下几人? 一直以来,眼中只有权术、争斗的上官鼎,脸色很是难看。 因为他忽然发现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那他就算是成功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必将背负万古之骂名! “所以……这就是你要留在幽州的理由?” 上官鼎终于明白了韩绍这一通废话的目的。 而迎着上官鼎黑沉的脸色,韩绍轻笑一声,拱手略作一揖。 “如果丞相非要一个理由,那……这便是韩某的理由。” “这幽州之土,幽州之民,总要有人去守、总要有人去护。” “别人不守,别人不护!韩某不才!愿一力担之!” 话音不重,却掷地有声。 这一刻,哪怕上官鼎明知道这厮的话信不得太多,还是免不了眼神震动了一下。 良久之后,忽然冷哼一声。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顿了片刻,又道。 “另外,本相有一庶女,同样不差,择日送入你府中。” “你看着处置便是。” 这话出口,没等韩绍说什么。 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在了这片独属于公孙郢的秘境法域之中。 他这是在示威! 赵家老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公孙郢,失笑一声。 “有趣。” 不过更有趣的是身前那副刚刚与韩绍没下完的象戏。 吃象,将军! 象,相也! 所以一切都在这小子的预料之中么? …… 第三百零四章 日日候贼!今贼终至矣! “庶子!无礼!放肆!” 公孙郢怒目圆瞪,口中骂骂咧咧。 多年的养气功夫一朝破功,让他整个人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亦或者这才是这位兵家巨擘的真正本相。 辽东猛虎,獠牙尽显。 一旁的赵家老祖见状,摇头失笑一声。 “行了,人都已经走了,你这老倌儿就别演了。” 上官鼎的修为固然强大。 可这处秘境法域,乃是公孙郢的天人私域。 但凡公孙郢真的动了留下上官鼎的心思,上官鼎就绝不可能走的这般轻松。 拖住他几息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他这一动,赵家老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两相联手之下,这位权倾天下的大雍帝相怕是还真要在这里栽上一个大跟头。 听到赵家老祖这话,公孙郢面上怒意一滞,然后果然偃旗息鼓。 不过口中依旧抱怨道。 “你这赵老儿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这事由你出面吗?” “怎么到最后,反倒是让老夫冲锋陷阵了一番?” 赵家老祖闻言,心中苦笑。 这老倌儿年岁越大,越是奸猾。 他可从来没说这事由自己出面,只是上来就表明了态度,让这老倌儿猜到了而已。 而且这事明明是他有意抢了自己的风头,坏了自己的事情,最后反倒是倒打一耙了。 ‘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说白了,还不是怕他江南赵氏抢了他公孙一族在某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才急不可耐地跳出来。 赵家老祖颇为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面对赵家老祖的眼神,公孙郢也不尴尬。 面皮,是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却也是最不值钱的。 关键是要看情况。 不过既然这赵老儿已经看破,他再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转而用岔开话题的方式,望着上官鼎消失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想当年……老夫居于庙堂之时,这上官小儿不过刚刚踏足神都……” “这一转经年,却不想竟是这般光景……”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免不了生出这样的感慨。 后来者,身居于上。 曾经对自己执礼甚恭的存在,一转眼乾坤逆转。 而自己日薄西山,再也不复过往的辉煌。 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唏嘘与落寞? 只是赵家老祖却懒得搭理这公孙老儿的感怀,转而望向身前的韩绍。 见他把玩着手中的半盏残茶笑而不语,忽然问道。 “你对咱们这位大雍帝相……怎么看?” 感受着手中残茶未曾褪去的余温,韩绍笑了笑。 “隐忍、果决,还够……”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 赵家老祖饶有兴致地顺势追问。 “还够什么?” 隐忍。 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不论是早年在此人初登庙堂时,一直居于幕后的不显山不露水。 还是刚刚面对赵家老祖那番咄咄逼人的极力克制。 都能清晰明了地看出这位大雍帝相的隐忍与城府。 至于说果决,其实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一盏茶刚刚过半,余温尚在,人就走了。 韩绍轻笑,放下茶盏。 “还够无情。” 从踏足秘境到离开,这位大雍帝相从始至终都没在韩绍面前提过那虞阳郑氏半句。 回想到之前自己拿下虞阳郑氏那帮人时,无论是那虞阳郑克,还是那虞阳郑氏老祖郑范,一口一個‘神都那位大人’的场景。 韩绍就莫名感觉有些滑稽跟好笑。 狗死了,主人尚且还会伤心、会心疼。 而虞阳郑氏……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韩绍甚至能够猜到这位大雍帝相此次北上幽州想要问罪于自己,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其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公孙一族。 而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韩绍才会借着那墨家傀儡的由头,在上官鼎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治世之才。 最终成功将这位大雍帝相的目光,从辽东公孙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其中涉及的心理博弈与未来推衍,就暂不细说了。 总之,这事对于韩绍而言,利大于弊这就够了。 ‘隐忍、果决、无情。’ 听到韩绍对于上官鼎的这般评价,赵家老祖眯着眼睛笑了。 随后又道。 “今日你这般在上官鼎面前露脸,就不怕南宫那位陛下多想?” 韩绍闻言,一脸讶异。 “丞相大人予我高官厚禄、美女佳人,韩某毅然决然地选择拒绝。” “陛下英明神武,怕也只会表我忠心,如何会多想?” 听到韩绍这话,赵家老祖面色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 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一番治世之论,可以理解为韩绍是为了反驳上官鼎的嘲讽,顺口说出来的。 至于上官鼎因此一眼相中他的治世之才,也只是他上官鼎自己的意思。 怎么能怪到他韩某人头上? 他可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啊! 意识到这一点,赵家老祖面色不禁一阵古怪。 因为他忽然发现……遍观这小子一路走来,看似勇猛无畏、状若莽夫,甚至被不少人冠以人屠之名。 可实际上单从他前后两次对幽州的世族高门出手,就能看得出来。 出手果断、狠辣无情,堪称血腥、残酷。 可偏偏每一次都能在事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其手段可谓是极为高明! 这一次面对上官鼎这个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大雍帝相,更是如此。 一番连消带打,最后抛出满嘴大义,竟然连上官鼎这等人也拿他毫无办法。 赵家老祖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 “你小子……还真是够滑头。” 这声轻笑,颇具几分长辈对晚辈宠溺的意味。 可实际上更多的则是一个对于某人能力的认可。 毕竟天命是一回事,可总得在真正见识某些东西之后,才能真正安心下注。 对此,韩绍也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随后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起身冲着赵家老祖躬身一拜。 “韩某无状,差点忘了谢过赵祖今日维护之恩!” 韩绍从来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不管这赵家老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才不远万里从江南远赴幽州辽东。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既然今日他受恩是真,那就得记得这番情谊。 赵家老祖见状,赶忙伸手将其托起。 “木兰是老夫看着出生的,你既然是木兰选定的未来夫婿,便同样是我江南赵氏后辈子弟。” “为自家后辈护道,哪谈得上什么恩情不恩情?” 说着,赵家老祖不无感慨道。 “细想一下,当年木兰这个小字乳名,还是老夫亲自所取。” “这一晃经年,昔日襁褓小人,也是成人了。” 木兰花。 多出江南,花色明艳、芳香淡雅。 其性却是苦、寒。 诸般隐喻,正合公孙辛夷的出身来历。 可见这乳名小字,赵家老祖是花了几分心思的。 并不是随口所取。 第一次听到木兰名字来历的韩绍,不免有些讶异。 可这无疑也佐证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想。 那就是辽东公孙与江南赵氏的联系,可能远比旁人知道的还要久远一些。 双方关系也更为紧密。 只是就在这时,身边却是传来了公孙郢那颇为吃味的冷哼。 “呵,倒是从未见过你这小子对老夫这般客气过!” 韩绍闻言,扭头回望。 看着公孙郢那张酸溜溜的老脸,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刚想说什么,便听赵家老祖终于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 “小肚鸡肠。” 公孙郢跳脚。 “赵老儿,你敢骂我?” 骂你又如何? 他已经忍这辽东老匹夫很久了。 要不是身为儒家君子的涵养与体面,再加上有韩绍这个小辈在,他早就忍不住要削他了。 区区八境天人,仗着有几张底牌,就敢在他这个至人弟子、圣地门徒面前蹦跶? 简直不知所谓! “粗鄙武夫!” 赵家老祖眯眼斜昵,一对凌厉白眉,斜飞入鬓。 眼神中却尽是鄙夷与不屑。 不得不说,有些思想钢印是根深蒂固的。 就算修为到了赵家老祖这个境界也不能免俗。 韩绍闻言,也是不禁面露苦笑。 因为赵家老祖这话无疑连他一起也骂了进去。 不过他也算是摸透了这赵家老祖的几分性子,看似儒雅随和,实则为人自傲、轻狂。 这一点,从他之前连上官鼎这个大雍帝相也不放在眼里,便能看得出来。 通常这种人只要顺毛捋,其实很好应对。 反倒是眼前这位看似冲动易怒的公孙老祖公孙郢,心眼贼多。 就像是此刻,明明已经怒而跳脚,可韩绍却知道这老倌儿一直在打量自己的神色变化。 似乎生怕韩绍从此亲近那江南赵氏,而疏远了他公孙一族。 没办法。 谁让如今兵家势弱呢? 而这赵老儿不但有江南赵氏,背后还站着圣地稷下学宫,乃至那外人无从窥伺的无涯山。 与之相比,公孙一族这点底牌,实在是不值一提。 一番折腾,韩绍终于将这小老儿暂时安抚下来。 不过为了避免这公孙老儿再多想,这里他也待不下去了。 反正事情也解决了,至少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前,神都那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变故。 而整个幽州世族高门,在经过这一次的杀鸡儆猴之后,想来也没人敢再跳出来给他韩某人添堵。 所以在念头一阵倏忽转过后,韩绍便对公孙郢和赵家老祖提出了告辞。 公孙郢自然是巴不得韩绍这厮快点滚蛋。 省得留在这里招人垂涎、惦记,让他心生忐忑。 而赵家老祖虽然还想再拖着韩绍继续聊上一聊,加深几分印象与感情。 可无奈他终究不是地主,没办法越过公孙郢这个主人强留韩绍。 所以只能道了一句。 “这一战,你放心去打便是。” “龙族的事情,不用担心。” 这话如果单纯是江南赵氏来说,肯定是太过单薄。 可加上其背后的稷下学宫,那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再次被喂下一颗定心丸的韩绍,心中原本积蓄的压力骤然一松。 然后无视公孙郢要吃人的眼神,以儒家之礼向着赵家老祖深深一揖。 “绍,替麾下将士和幽州苍生,谢过赵老祖!” 却不曾想,这位堂堂九境绝巅的赵家老祖,竟然反过来还了一礼。 “老夫这一礼,不为别的。” “只为那舆图之上,幽州永在。” 先前韩绍在舆图上的伸手一覆,不止触动了满心权势的上官鼎,还有他赵家老祖。 这祖辈传承下来的土地,一块也不能少。 而这,就需要韩绍这些身处战场的人,拿血、拿命去拼。 所以这一礼,赵家老祖施得极为坦然。 而韩绍想了想,便生受了。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麾下那些即将浴血奋战的儿郎。 战争是要死人的。 这一点,就算准备得再充分也避免不了。 不是我,就是你,要么就是他。 韩绍也不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如何,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一揖起身。 一旁的公孙郢倒是没有为了这一战,对韩绍这个小辈行礼。 一来他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二来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战如果韩绍这个后辈顶不住。 真要到了危急时刻,少不得他这头冢中之虎,要从这坟冢之中爬出来,亲自上场了。 至于这一战之后,他辽东公孙还能不能再藏,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韩绍还年轻,他这个老不死的能给他的最大支持,便是允许他有失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兵家虎子!当胜不骄纵、败亦不馁!你明白老夫的意思?” 感受着肩膀处沉重的力道,韩绍微微怔神。 旋即强行压制住心中涌起的暖流,轻轻点了点头。 “绍,省得。” 见公孙郢没有关于接下来迫在眉睫的战事再说什么,韩绍刚准备直接离开,却听公孙郢突然又道。 “对了,上官鼎准备送给你的那女郎,你准备如何处置?” …… 时间匆匆,一晃数日。 这幽州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入九月,草木便已经开始枯黄。 待到十月,更是一日冷过一日。 与去年九月蛮族便已经大规模南下不同,这个太康六十年的九月,那些蛮族只小规模南下了几波,然后便没了动静。 一连半月过去了。 整个幽北一线,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安宁之中。 不少百姓甚至觉得那些蛮狗今年怕是不会来了。 毕竟接下来每拖过一日,这天气就会冷上一分。 那些蛮狗虽然比他们还要抗冻,可他们也是人。 等到真到了天寒地冻、哈气成冰的时候,就算是那些蛮狗也绝对扛不住那种酷烈的极端天气南下入侵。 如果真是这样,那样的话,别说是打战了。 不在路上冻死,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这些天来,时间每过上一日,这冠军城中的百姓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便会松上一分。 原本已经消失了一段时日的笑容,也渐渐重新浮上了面容。 说到底,和天下的芸芸众生一样,幽州纵然民风彪悍,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日子过得下去,谁也不喜欢战争真的到来。 会死人的。 死很多人。 然而百姓的乐观与喜悦,早已枕戈待旦的军中武人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早已在生死边缘游走过无数次的他们,远比常人要敏锐得多。 甚至已经从那草原吹来的寒风中嗅到了杀机的味道。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切的平静与安宁都只是假象。 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的蛮狗南下,恐怕远比去年还要恐怖与可怕。 要么不来,要么石破天惊! 而作为冠军城一系,军中第一人的李靖,感受更是如此。 这段时日以来,除了固定散出去的夜不收,他也不再带人远出草原‘狩猎’了。 怕的就是万一不小心一头撞上蛮族南下的主力。 那笑话可就大了。 李靖不敢赌,也不想赌。 常人只以为他能被侯爷看重,只是因为他投靠侯爷最早,也最是忠心。 可实际上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最关键的是他谨慎、求稳,这才是他最大的优点。 目光幽幽地看着远处的辽阔草原,一望无际、空无一物。 可李靖总觉得哪里藏着什么恐怖的食人巨兽一般,或许下一刻便会凶猛扑来,将自己和麾下一众儿郎彻底撕碎。 呼—— 一口浊气吐出。 从胸腔中带出的灼热温度与四周的严寒碰撞,拉出一道长长的氤氲白雾。 “侯爷怎么说?” 一旁刚刚返回的赵牧闻言,摘下面甲,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 “等。” 又是一个等字。 越是这样,越是熬人。 与其这样,还不如真刀真枪的上阵搏杀一番来得痛快。 不得不说,连番苦等下来,就连一贯最是沉稳的李靖,也有些焦躁了。 而就在这时,突见一骑黑点从远处的方向狂奔而来。 “敌袭!” …… 第三百零五章 贵女的宿命!捭阖! 每逢大事,需静气。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偌大空荡的侯府书房,悄然静声。 韩绍一如既往地批阅着文书、奏信。 幽州地广,往往一县之地,就能比拟中原寻常一郡。 所以冠军城看似只是统管一县,实则地盘并不小。 只是相较于人口稠密、相对聚集的中原郡县,这里大多都是以坞堡、村寨的形式,零零散散的散落各地。 统筹管理起来就颇为麻烦,杂事也多。 所以在韩绍之前的历任县官大多都是选择直接放任不管,任由这些坞堡、村寨野蛮生长、肆意妄为。 这也导致无数年来这里盗匪横行、草莽遍地,可谓是一团乱麻。 韩绍本来也可以依葫芦画瓢,同样选择放任不管。 毕竟就这些坞堡、村寨而言,看似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可实际上大都不成气候。 就算全部整合起来也形成不了多大的力量。 可韩绍终究还是管了。 【韩非子】有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更何况他韩某人还有着更大的野心。 所以权当是拿这冠军一县之地练手了。 先治一县,再治一郡。 最后等到一州、一国落在他手中,想来也能得心应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番按捺住性子的笔墨折磨之后,韩绍放下手中玉笔,随口感慨了一句。 说完,这才觉察到今日这书房里侍奉的女侍气息,颇为陌生。 抬眼望去,只见一道女子身影正跪坐在不远处的香案旁,轻拢袖摆拨弄着焚香。 北地女子的身形大多高挑,这女侍更是比寻常女子稍长一些。 从韩绍的这个角度看,更显其体态的婀娜与多姿。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这个背影一阵,然后忽然问道。 “这是什么香?” 似乎是被韩绍的突然出声惊到了一般,那女侍身形一颤,差点将身前的香炉拨翻。 一阵轻微的手忙脚乱之后,那女侍这才慌忙低垂螓首转过身,跪伏在地。 “回……回君侯,这宝篆是婢子自己调制的,不曾有名。” 宝篆是熏香的雅称,寻常女侍可说不出这個词来。 平日里也只会将采买的熏香,放进香炉里点燃,哪会什么调香、制香之事。 韩绍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匍匐跪伏的那道女侍身影。 片刻之后,才道。 “近一点。” 听到韩绍这话,女侍身形再颤,随后才僵硬着几分身形,往韩绍书案的方向前移了几分。 “再近一点。” 韩绍轻敲桌案,似乎有些不满。 女侍无奈,只能再次前移。 直到韩绍指音一顿,“行了,就这儿吧。” 听着女子小口呼气的细微之声,韩绍莞尔。 “抬头让本侯看看。” 下一刻,一张羞怯中带着几分惊惶的面容,便展露在韩绍面前。 嗯,是个美人。 虽然比不上虞璇玑那个异数,但也不差云婵分毫了。 “叫什么?” 女侍的紧张与羞意,藏之不住。 “婢子小字文君,姓陈。” 韩绍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涿郡陈氏那个嫡女?” “回君侯,正是婢子。” 女侍说话间面上现出几分凄婉、自嘲之色。 对此,韩绍也颇为理解。 堂堂世家贵女,还是嫡脉出身,本该作为正妻大妇,嫁于世族高门之中。 虽同样不能自主,却也荣耀、富贵一生。 可不曾想,如今却是被送入这侯府之中为奴为婢,连个姬妾都不如。 要说心中没有凄苦,甚至心生绝望肯定是假的。 只是韩绍也是无奈。 先前他顺势将那陈庶的女儿,推给了自己的心腹爱将吕彦为妻。 已经是在暗示他们,他韩某人并不想跟他们这些世族高门扯上太过复杂的关系。 可没想到这些狗东西仍然不死心,竟然悄么么地又送了一个地位更高的嫡女进来。 瞧瞧这事闹的。 韩绍有些不满地轻敲桌案,唤道。 “康成,进来一下。” 如今已经在韩绍身边充当秘书郎一职的周玄,听闻韩绍呼唤,赶忙入内拜见。 “侯爷。” 韩绍指了指下方那陈氏嫡女,蹙眉道。 “这怎么回事?” “是谁把她放进来的?” 侯府之内,禁制森严。 就算是寻常女侍,不经过一系列审查,没有这些头头脑脑的点头,也是不可能踏进侯府的。 更别说是贴身伺候韩绍这个冠军侯本人了。 周玄闻言,再扭头看了一眼那女侍,顿时就明白过来是个怎么回事。 小心打量了韩绍一眼,道。 “莫不是侯爷对这女子的姿容,不甚满意?” 见这厮揣着明白装糊涂,韩绍瞪了他一眼。 “说人话。” 周玄无奈,只能传音说道。 “涿郡陈氏也只是想求个心安,侯爷又何必拒绝?” 有辽东公孙在,正妻之位,涿郡陈氏肯定是想也不敢想的。 原本他们是想要将此女送给韩绍为妾。 可惜又被韩绍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无奈之下,这才出此下策。 周玄这话说着,见韩绍脸色黑沉,犹自不悦,于是叹息一声道。 “大战在即,人心不稳,这是大忌。” “故而康成还请侯爷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这是要我韩某人牺牲色相? 见周玄这厮刚刚上任秘书郎没几日,就替这些世族高门当起了说客,韩绍眸中寒光隐约闪过。 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这一次他将涿郡陈氏那帮人逼得太狠了。 亲自动手杀了虞阳郑氏那帮人之后,他们已经自绝于天下世族高门,再无退路。 心中的惶恐与不安,达到了顶点。 这个时候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安了他们的心。 对眼下的局势而言,肯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未来呢? 今日纳陈氏,明日纳李氏、后日再纳一个什么氏,这般下去自己这后院内宅乱成一锅粥不说。 他本人也会陷入这天下世族高门编织的这张大网之中挣脱不开,不得自由。 而似乎觉察到韩绍要赶自己出侯府,那小字文君的陈氏嫡女面上的凄苦与哀婉,很快便被惶急所取代。 接连叩首道。 “求君侯垂怜,莫要让婢子出府……” “婢子……婢子自当尽心侍奉君侯!” 身为世间贵女,自出生的那一刻,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连修行资粮也是从未短缺。 可与此同时,她们这些贵女也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陈文君犹记得自己进入侯府时的前一夜,曾经将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父亲,是如何心怀愧疚,却又苦苦哀求自己的痛苦模样。 甚至就连所有族人眼中那宛如神明的老祖,也是连声哀叹。 直言道,‘涿郡陈氏千年基业,是荣是损,皆系于汝之一身,莫要让我等失望。’ 世族荣辱、千年基业,如此重担,压于女子一身。 细说起来,殊为可笑。 可这就是世族贵女的宿命。 只是她陈文君命不好,正好撞上了涿郡陈氏风雨飘摇、前途无光的艰难时刻。 有所牺牲,便在所难免。 而她无论姿容,还是身份,都恰好合适。 所以这就是她的命。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艰难抉择下的认命,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冠军侯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不但如此,除了一开始作为男子对美色的欣赏外,她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抗拒。 陈文君不懂这份厌恶与抗拒的真正由来。 可她却明白,自己绝不能回去! 否则不但自己会被满怀希望的族人所厌弃,就连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乃至地位不保! “君侯,婢子……婢子会听话……” 一番哀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只是韩绍望向下方的目光,却是不带任何情绪。 他不否认这陈氏嫡女的姿容确实不凡,身段也是极佳。 可这并什么他将之留在身边的理由。 说句难听的。 到了他这个修为和地位,这世间的大多美色,都是俯仰可拾、唾手可得。 要与不要,反倒是一件需要权衡的事情。 一阵紧张沉默的气氛中,周玄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道了一句。 “侯爷……这世上有些事情,需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听到周玄这番意有所指的话。 韩绍扭头回望,眼神忽然似笑非笑。 “说下去。” 迎着韩绍意味不明的眼神,周玄额间见汗,片刻之后,终于一咬牙匍匐在地,传音低语道。 “侯爷所虑者,无非是世族高门的牵绊!” “只是依康成看来,只要侯爷掌中执刀,这些世族高门便只会是侯爷刀殂之下的鱼肉!” “顺则如涿郡陈氏这般摇尾乞怜,逆则如虞阳郑氏阖族俱灭!” “既如此,侯爷又有何虑哉?” 能用则用,无用则杀! 不得不说,这周玄确实不凡,短短一段时日,便隐约猜到了韩绍从不露于人前的某些心思。 只是此时这般坦率直言地说出来,他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毕竟擅自揣度上位者的心思,这可是大忌! 可与此同时,这也是彻底求得上位者认可与信任的最快途径。 所以周玄在赌! 在赌这位冠军侯是否拥有容人之量! 同样也在赌这位冠军侯的野心! 如果只是想在这苦寒北疆当个土皇帝,自然是随心即可。 可要是心怀进取,那就必须得在应对这些世族高门时留下一个口子,给他们一个臣服与投靠的希望。 这样才能不断壮大势力,从而慢慢拥有‘更多’。 还有…… 周玄这话说完,小心抬眼观察着韩绍的神色变化。 然后有如豁出去了一般,又道了一句。 “侯爷别忘了,辽东公孙也是世族高门,而且还是幽州最强大的世族高门!” “多上一个涿郡陈氏,也能多上一份制衡……” 话音未落。 一支玉笔已经重重砸在周玄的脑门上,赤红的朱砂有如点滴血色飞溅。 瞬间污了周玄满脸。 “放肆!周玄!你好大的狗胆!” 韩绍的这声突如其来的拍案怒斥,裹挟七境真仙的莫大威压,引得虚空震颤。 一直跪伏在地的陈文君,听不到周玄刚刚传音的话,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瑟瑟发抖。 而作为当事人的周玄更是惶恐不已。 可既然话已经说了,赌注也下了。 买定离手,自然没有后悔的余地。 索性一条道走到黑,梗着脖子道。 “康成得侯爷信重、予以重用!一如家臣!故自当为侯爷筹谋!” “今日侯爷麾下,大多尽出公孙一门!来日若侯爷得势,在外人眼中,如何分辨这冠军侯国到底姓韩,还是姓公孙?” 砰—— 这次砸的是墨砚! “滚出去!再敢离间本侯未来岳家!本侯誓必杀你!” 这一声怒吼,裹挟着沸腾的杀意。 可见韩绍此时的愤怒,已经积压到了极点。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一声宛如被触及逆鳞的怒吼,只在周玄脑中炸响,旁人却没听到分毫。 不少投向书房的目光,只见刚刚得到侯爷信任的秘书郎周玄额间见血,从书房处满是狼狈地踉跄走出。 神色间尽是惶恐与挫败。 一时间当然免不了有幸灾乐祸的。 毕竟历来青云直上者,素来招人嫉恨。 同样都是从神都不远万里北上幽州,他们还在衙门苦熬,可这周玄如今却能常伴侯爷身侧。 这……凭什么! 而心有疑惑者,自然也好。 就拿亲卫统将吕彦来说,以他对侯爷的了解,侯爷待人向来宽和,从不轻易发怒。 像今日这般态度,还真是少见。 见那周玄身形不稳,吕彦顺势托了他一把。 “秘书郎,当心。” 虽然心中也有好奇,可吕彦向来本分,不该过问的事情他向来不问。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周玄竟顶着满脑袋分不清是朱砂还是鲜血的赤红,悄么么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小声道了一声。 “恭喜吕参将。” 吕彦闻言一愣,以为周玄是恭喜他新婚燕尔之事。 于是平素冷硬的脸上,微微一红,低头回了一声,“同喜。” 只是周玄却道,“此喜非彼喜。”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来日吕参将再谢过周某不迟。” 老子好心扶了你一把,还要谢谢你? 吕彦顶着满脑袋问号,嘴角一抽。 可周玄也不解释,依旧顶着一脑袋狼狈,苦着脸离开。 嗯,今天活儿是干不了了。 得养伤。 而等出了侯府,到了自家府中,这厮那满脸苦涩,瞬间化作了喜笑颜开。 他赌对了! 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之际,却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陈家老祖快步迎上前来。 打一眼看到周玄的狼狈时,他心中其实已经沉到了谷底。 可再看周玄面上的喜色,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周秘书,事情如何?” 语速不快,可偏偏能让人感受到这话里的急切与不安。 周玄眯着眼睛看着陈家老祖。 明明这厮只是区区天门境大宗师,可在面对一尊七境真仙时,却看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成了。” 短短两个字落下,陈家老祖长呼一口浊气,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随即便心生羞惭。 哎,人呐,总是一不小心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曾经对于卖女求荣的虞阳郑氏,陈家老祖在背地里没少耻笑。 可现在呢? 他连郑范那老东西都不如! 虞阳郑氏那嫡女起码还有个姬妾的名分在身,可他涿郡陈氏呢? 入府为婢! 就这……还是求爷爷告奶奶,上杆子送进去的! ‘不过能送进去了就好,姬妾的身份可以徐徐图之……’ 陈家老祖心中自我安慰道。 前些天,那道不加掩饰的恐怖气息降临幽州,同为上三境的他自然是感应到了。 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这幽州的天要塌了。 那冠军侯一直身处幕后,或许还没事。 可作为操刀手的涿郡陈氏,必然难逃此劫! 正心生绝望之际,却没想到没过多久,那道恐怖气息竟然很快就走了。 再然后便有冠军侯府的人前来传信,‘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勿需惊慌。’ 这话一出,给陈家老祖的震惊,几乎不亚于那道恐怖气息的降临。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位冠军侯的背后,远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强大! 至少是连神都那位大人都拿他毫无办法! 虞阳郑氏! 帝相姻亲一族,说杀了就杀了。 此外还有一众同样势力不小的世族高门! 可事后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这……这么粗的大腿,现在不抱,更待何时? 意识到这一点,什么脸面、什么廉耻,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他涿郡陈氏已经了无退路。 还不如舍下一切,一条道走到黑! 于是嫡女入府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拒绝联姻? 没关系。 先从婢女干起,总可以了吧。 只要老夫不要脸地往上贴,总归会有机会。 陈家老祖正要道谢,可周玄却是摆手阻止。 “先不着急谢,等周某说完,再谢不迟!” …… 第三百零六章 狐假虎威!纳陈氏!有事秘书干! 还有事? 望着周玄那故作神秘的神色,陈家老祖急切道。 “还请秘书郎明言!” 只是他急,周玄却是不急。 见府中女侍取来温水、软布,供他擦拭面上沾染的朱砂与血污,周玄刚要伸手去取。 却没想到这陈家老祖竟抢先一步从女侍手中接过软布,以水涤净,然后亲自递到周玄面前。 “秘书郎,请!” 周玄见状,微微一愣。 随后口中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 嘴上这般说着,周玄的心中却是瞬间涌起一股从未感受过的躁动与快意。 是什么能让一尊七境真仙舍下脸面,阿谀奉承他这个区区天门大宗师? 是权势! 如果不是这个侯府秘书郎的身份,换做昔日交县周家的旁支庶子,他怕是连见这陈家老祖一面都不可能。 可现在呢? 望着眼前这张挤满谦和笑容的老脸,饶是周玄心智早已坚韧无比,还是差点失态。 不过之前那么多年在神都充当微末小吏的磨炼,倒是没有白费。 借着接过软布擦拭的短暂工夫,周玄转瞬便平复了心情。 ‘大丈夫一生所求,当是如此!’ 一朝权柄在身,就算是上三境的大修士也要折腰。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 周玄心中感慨了一声。 随后将手中脏污了的软布丢到一边,看着陈家老祖叹息道。 “我家侯爷的为人,想必陈祖也是知道的。” “他对咱们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 周玄这一脑袋的伤,显得他这话很有说服力。 如果不是周玄说过事情已经成了,陈家老祖怕是又得心惊肉跳一阵。 果然下一刻便见周玄神色肃然一正,接着道。 “不过侯爷仁慈,念在这一次诛灭虞阳郑氏那帮人,我等世族高门颇有大功,他便不作计较了。” “另外侯爷还说了……” “涿郡陈氏千年世族,族中贵女焉能屈身为婢?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所以……” 周玄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 陈家老祖心中忽然一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可又怕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于是急切追问,“所以什么?” 周玄闻言,这才哈哈一笑。 “所以稍后便侯府便会有彩礼奉上,以全礼节。” 聘礼娶妻,彩礼纳妾。 周玄这话无疑是在告诉陈家老祖,冠军侯府这是要给陈家贵女一個姬妾名分。 只是或许是韩绍先前拒绝他们拒绝得太过果决。 听到这话,陈家老祖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果真?” 周玄随后故作不悦道。 “怎么?陈祖不信周某?” 陈家老祖闻言,赶忙摆手道。 “误会!秘书郎误会了!只是……只是这般惊喜太过突然,老夫我一时……一时……” 看着陈家老祖这般失态的模样,周玄不禁暗自摇头失笑。 这世间的荒谬之事,莫过于此。 谁又能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世族高门,竟会有一天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姬妾名分惊喜至斯? 而陈家老祖也似乎根本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张老脸因为喜悦而隐隐有些发红。 毕竟就算只是姬妾,也比无名无分的婢女强上太多了。 有了这个名分在,他涿郡陈氏不但能勉强保全几分脸面。 还能正大光明地得到冠军侯府的庇护,不再担心有人会借着虞阳郑氏一事的名头,秋后算账。 想到这里,陈家老祖原本忐忑的心神彻底落下。 甚至还幻想起几分对于未来的憧憬。 直到听到周玄冲自己拱手道喜,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此事多亏秘书郎奔走!秘书郎放心!来日我涿郡陈氏必有厚报!” 在陈家老祖看来,周玄这一脑袋的伤,自然也是因为这事。 心中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是陈家老祖不知道的是他这话说得再是诚恳,却依旧没能在周玄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或许昔日交县周氏的那个旁支庶子会因为涿郡陈氏的厚报,而欣喜若狂。 可今日的侯府秘书郎却不会。 因为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这一切到底是谁给的。 如果没有那位冠军侯,他周玄周康成……什么都不是! 脑子一向很清醒的周玄,上前止住陈家老祖的作揖行礼,言笑晏晏道。 “厚礼就免了,同为世族出身,携手共进、互相帮扶,理当如此!” 这般客套了一句之后,周玄话锋一转便道。 “陈祖须知这一次的事情还是侯爷仁慈,特意开恩,才破例给了你们涿郡陈氏一个机会。” “就算要谢,也应该是谢侯爷才是!” 陈家老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连连点头。 直到看到周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迟疑道。 “秘书郎的意思是?” 周玄笑容不减。 “没别的意思。” “周某只是想提醒陈祖一声,涿郡陈氏牢记侯爷今日这番恩泽的同时,也该知道……” “从此以后,涿郡陈氏和冠军侯府可就是一家人了啊。” “而作为一家人,自然该为侯爷分忧才是。” 分忧? 话说到这里,要是陈家老祖再不懂这话的意思,他也就枉活这么多年了。 眼下冠军城与蛮族的大战在即,他这个老不死虽说因为寿元所剩不多的缘故,气血渐衰,早已不复当年。 可七境真仙的境界却是实打实的。 一旦大战开启,确实算得一个不菲的战力。 此外还有族中诸多后辈…… 念头转到这里,陈家老祖原本因为族女成功入府而激动不已的内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犹豫了。 这么多年来,与蛮族的战事,他们这些世族高门向来都是选择隔岸观火。 保存实力是一方面原因。 最主要还是因为蛮族每次南下,也从来没有主动动过他们。 二者早已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而一旦打破了这份默契,以后的事情可就难说了啊! ‘所以……答应,还是不答应?’ 陈家老祖心中一阵犹疑。 答应的话,自然痛快。 可大战一起,肯定是要死人的。 涿郡陈氏延续至今,好不容易积攒了这点香火,之前被逼着跟虞阳郑氏火并消耗了一些。 要是贸然参与了这场大战导致损失惨重,得不偿失不说。 整个涿郡陈氏怕是也会因此一蹶不振! 而如果不答应的话,要是因此让那位冠军侯记恨,那自己这番舍下脸面,送女入府的折腾又有什么意义? 见陈家老祖没有第一时间应声,周玄顿时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这天下的世族高门,大抵都是这副德性。 既想吃肉,又不想挨打。 有好处,就算舍下脸面,也会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可一旦看不到好处,这些老乌龟、老王八一个个缩得比谁都快! 周玄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一团和气地笑道。 “陈祖放心,这事并不是侯爷的意思。” 不是冠军侯的意思? 陈家老祖闻言,心中顿时一松,刚想婉言拒绝。 可随后便听周玄接着便轻笑道。 “周某只是想好心提醒陈祖一句,侯爷出身军伍,行事向来赏罚分明。” “陈氏贵女入府,可保涿郡陈氏手中富贵以及一时之安稳。” “可若是想要进取,怕是就不行了……” 周玄这话再是明白不过。 那位冠军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 想要得到,可以。 但前提是必须要有所付出。 空手套白狼,在他这里行不通! 意识到这一点,陈家老祖想要婉拒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嘴边。 而这时,周玄继续趁热打铁,语重心长地感慨道。 “周某自然知道陈祖心疼儿孙,不忍他们血洒长空、殁于战阵。” “可恕周某说句不动听的话,陈祖有没有想过,以陈祖如今的年岁还能护住这些儿孙多少年?” “一百年?两百年?” “若是有朝一日陈祖不在,却后继无人,届时涿郡陈氏又该何去何从?” 当着一尊七境真仙的面,谈论生死。 这话确实不动听。 胆子也很大。 可周玄面上却毫无惧色,有的只是一片坦诚。 而陈家老祖尽管听得心里老大不舒服,可又不得不承认这周氏小辈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好一阵沉默之后,陈家老祖突然抬眼问了一句。 “依秘书郎的眼光看,咱们这位冠军侯前程如何?” 周玄闻言一愣,紧接着失笑,最后断然道。 “我家侯爷人中之龙!千古无一!世之无二!来日自不可限量!” 口气之坚决,让人闻之动容。 陈家老祖闻言,又是若有所思了一阵。 半晌之后,抬眼笑道。 “既如此,老夫那便信秘书郎一次!” “秘书郎稍待,等老夫回去安排一二,再来知会秘书郎。” 他赌了! 幽州地广,可实际上世族的圈子并不大。 但凡出众一些的各家子弟,于他们这些老家伙而言,其实都曾有所耳闻,乃至亲自投下视线过。 这周玄虽然出身低了一些,可要论才智、眼光,这近几代之中几乎无人能及得上他。 这也是周玄能被举荐去往神都为吏的真正原因。 所以陈家老祖这话,也不全是毫无依据。 周玄闻言,也笑了。 信不信他周某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老家伙真的点头了。 这就够了! 不过在笑过之后,周玄却是摇头道。 “陈祖说笑了,周某不过区区侯府小吏,这等大事何必知周某?陈祖直接去寻侯爷便是。” 明知道侯爷对这些世族高门心怀芥蒂,周玄又怎么可能蠢到真的往上凑? 之所以费尽喉舌说服涿郡陈氏,无非是想借他们在侯爷面前展现能力,立上一份微末之功罢了。 而面对周玄这番突如其来的疏远,陈家老祖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此时已经有了决断的他,却也没往心里去。 深深望着周玄一阵后,终于长呼一口浊气道。 “也好。” 说完,便匆匆告辞离去。 他要亲自看着那份来自侯府的彩礼入门,才能真正放心。 …… 侯府的动作很快。 这边周玄刚透露了消息过去,没过上多久,留守在冠军城别院的陈家众人便收到了那一份诚意十足的厚重彩礼。 而投桃报李,涿郡陈氏这边的回应,同样也很快。 等到周玄重新返回侯府上职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神念扫过书房外隔间的秘书阁,有如无事发生过一般的周玄,韩绍嘴角含笑,再也不见先前的暴怒之色。 “伤养好了?” 听得耳边这声调笑,周玄下意识摸了摸已经愈合的伤口,讪笑着冲虚空作揖道。 “多谢侯爷挂念,康成无碍。” 韩绍轻笑。 “滚进来,让本侯看看。” 这一声‘滚’字,看似在骂人,可这无疑透露出某种心照不宣的亲近。 周玄也不得意,忙不迭起身走进里间躬身拜见。 居于上首书案后的韩绍,抬眼俯视。 汉书有言:十步之泽,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奇秀? 这周玄是否奇秀,目前还不好说。 但称上一声芳草,却不为过。 ‘可以一用。’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韩绍手中玉笔于墨砚中舔舐了两下,顺手写了一道手令。 然后丢到周玄面前。 “下职之后执此手令,去本侯内库挑几味补药,养养身子,算是本侯补偿你的。” “另外,再挑一本适合自己的修行秘典,好好修习一二。” “省得下次说错话,太不经打。” 寻常补药、修行秘典,自然不需要韩绍的手书。 需要动用这个的,自然不简单。 韩绍此时口中的那些补药、秘典,全都是之前太康帝从天家内库中精心挑选,然后赐下的。 珍贵异常。 对此,已经在侯府核心厮混了一段时日的周玄,也有所耳闻。 心中暖流一阵涌起间,周玄跪地叩首,满脸惭愧道。 “康成无功,哪能受侯爷这般厚赏?” 韩绍白了他一眼。 “行了,这里没外人就别演了,你的功劳本侯记下了。” “这是你应得的。” 终于确定韩绍没有因为‘离间辽东公孙’一事而恼怒后,周玄这才麻溜起身。 “康成厚颜,谢侯爷厚赏!” 而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尖细的求见声。 周玄听出来了,那是六扇门提督中行固。 刚想出声告退,却被韩绍挥手打断。 “不急走,你也留下来听听。” 说着,韩绍挥手将手头书案上的一摞文书,直接扔到另一张备用桌案上。 “这些文书、奏信,你先看着处置。” 他早就不耐烦这些琐碎事务了。 只是一直没有一个信任的人接手,这才一直苦苦煎熬。 如今这位秘书郎好不容易得了他几分信任。 自然是有事秘书干。 这也算是这厮披着自己的虎皮,在陈家老祖面前狐假虎威的代价吧。 而面对韩绍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周玄先是一愣,旋即惶恐。 “侯爷,我……” 韩绍摆手,随口找了个理由道。 “大战在即,本侯要专心军务,以后这些政务方面的事情,你要学着接手。” 说完,不再给周玄反驳的机会,直接对外面请见的中行固道。 “进来。” 中行固趋步而入,一番见礼。 看着兀自停留在书房中的周玄,面色稍稍一愣。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却听韩绍直接道。 “以后秘书阁辅佐政务,有旁听机要之权,此为定制。” …… 第三百零七章 行半步、谋万里!为侯爷大业,死得其所! 【秘书阁】的存在,中行固之前听韩绍提过。 只是当时中行固并没有放在心上。 还以为这是韩绍用来将自己从繁琐杂事中解脱出来的手段而已。 直到此刻中行固才发现自己怕是将问题想得简单了。 旁听机要。 下一步岂不是要参与议事? 这让中行固下意识想到了朝廷中一个类似的职位,侍中。 唔,不对! 这秘书郎的职位还有辅佐政务之权! 这样一来,权力可就比侍中一职大得多了! 反倒是与丞相有些类似了。 中行固想到这里,瞥了一眼恭恭敬敬跪坐在一旁的周玄。 饶是他向来对韩绍马首是瞻从不违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道念头。 ‘侯爷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由一个外来之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可就在他壮着胆子,准备试探着提醒韩绍一句的时候。 韩绍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哂笑着传音道。 “放心,以后这秘书阁不会只有一位秘书郎。” 听到韩绍这话,中行固心中顿时一松。 ‘不是将这般大权全都交于一人之手就好!’ ‘这人多了,权力也就分散了,自然不会威胁到……’ 中行固心头一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侯爷这是要……分割‘丞相’之权? 不对! 如果这秘书阁未来能够彻底取代‘丞相’的职能,那么‘丞相’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而一個毫无意义的职位,留之何用? 不如弃之! 几乎是短短一瞬间,中行固便理清了这其中的内在逻辑。 同时也看清了韩绍关于未来的某些筹谋与布置。 心中震惊之余,望向韩绍目光中蕴含的敬畏,也越发浓郁了几分。 都说天下如棋局,能够落子一步、三步成竹在胸者,便可称作棋道高手。 如今他家侯爷占据的这冠军城,看似已经成了几分气候,可实际上于这副天下大局而言,所行不过半步而已! 北边乌丸始毕酣睡卧榻之侧,时时刻刻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非得彻底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之后,才能算是行出完整的一步。 从此真正有资格参与到这副天下棋局之中,当一个执棋者! 中行固原先也以为他家侯爷这近一年来的种种作为,都只是为了将这剩下的半步走好、走稳。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非常人者,行非常之事! 这般初行半步,便远谋万里的心思与城府,远非他这样看似聪颖的凡夫俗子,所能揣度! 中行固心中感慨着。 那道在韩绍面前本就佝偻畏缩的身形,越发低矮。 看得韩绍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之意。 他从不怀疑中行固这厮的智商与反应能力。 毕竟能以落魄寒门之身,跻身三大圣地的稷下学宫,用屁股想也该知道,这绝非易事。 只可惜,命数差了点。 一朝被人打断了筋骨,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唯一让韩绍感到庆幸的事情,就是当初在草原上被自己遇到了这厮。 否则的话,以这厮的能力以及对大雍的了解,一旦真被始毕那条疯狗重用,必然会是一个大麻烦。 因为这厮也是个疯的。 从稷下学宫像狗一样爬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如今韩绍渐渐地对他的态度和善了不少,除了这厮办事尽心尽职外,其实也是韩绍想通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换位思考之下,如果是自己身处中行固当初的境遇,最后的结果怕是他只会比中行固疯得更加彻底! 或许那样的话,今日就不会有心怀苍生、不顾一切也要抵挡异族南下的大雍冠军侯。 有的只会是一尊不折手段屠戮众生的在世人魔! 所以啊,有时候细细思考,这天下的苍生万灵都要感激姜虎当初在战场的拼死一拉。 要感激公孙大娘子的日日披甲。 也要感激李靖、赵牧那三百残军无数次的同生共死。 是他们让韩绍跟这个原本毫无瓜葛的世界产生了某种牵绊与情感。 否则的话,这方世界于韩绍而言,其实就是一个大大的祭坛。 而活在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也只不过是被摆在祭坛上祭品而已。 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与垒垒尸骨筑成一副登天之梯,供自己一步步踏上那青云之巅! 唔,好像有些扯远了。 韩绍一个恍惚,随即收拢了有些散乱的心神。 从即将破境登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时常走神。 本来他还以为这是因为自己修为突破太快、根基不稳的缘故,又或者是某种即将破境登仙的正常现象。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是九天之上的那颗星辰一直在尝试着影响自己。 嗯,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某种引导。 只是可惜的是众所周知,他这人素来一身反骨。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的话,没有任何存在能让他按着既定轨道、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不过好在这一过程只是匆匆一瞬之间,对韩绍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韩绍也懒得在意了。 目光从中行固脸上扫过,韩绍轻笑。 “行了,说正事吧。” 有些事情从中行固角度看来,确实有些玄乎。 可实际上韩绍也只是依葫芦画瓢,做个两界搬运工而已。 成与不成,能不能适应这方水土,韩绍也只是未雨绸缪,先做个尝试而已。 至于其它的,再说吧。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要解决了始毕这条疯狗再说。 所以哪有什么行半步、谋万里,有的只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罢了。 只是韩绍没想到的是他这越是平静,在中行固眼中越是高深莫测。 连带着就连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直到被韩绍呵斥了一顿,才勉强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模样。 不过比之以往,还是明显更加拘谨了一些。 …… 六扇门这边如果没有大事,韩绍一般是不会过问的。 中行固也不敢拿些鸡零狗碎的屁事来叨扰韩绍。 但凡能被中行固筛选出来承给韩绍过目的,通常都是韩绍必须知道,又或许需要亲自定夺的。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神都那边,除了有几人实在熬不住神都那潭看不到希望的死水,想要北上外,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韩绍听完之后,便对在一边旁听的周玄道。 “那些人想来你也熟悉,有什么能力,能做什么事,你看着安排。” 第一次亲耳听到冠军侯府机要秘事的周玄,神色明显有些亢奋。 听到韩绍这话,当即高声应喏。 “侯爷放心,必安排妥当。” 韩绍瞥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一个人。 “你跟那赵乾,昔日可是同僚?” 周玄闻言一愣,他却是不知道韩绍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于是赶忙应声道。 “确实,我与赵乾于一个屋檐下共事多年,对他颇为了解。” 韩绍点头,却也没有说太多。 只是再次吩咐道。 “回头你书信一封,安抚一下赵乾。” 通政司,虽然只是个看似不起眼的清水衙门。 手中也没有半点实实在在的权柄。 可却是通达朝廷与地方的上下枢纽。 这样的司衙,说是一句要害,也不为过。 而此刻的韩绍既然已经将周玄纳入核心,说话自然也不藏着掖着,颇为直白。 “他那个位置很重要。” 周玄闻言,当即点头。 “下职之后,我便亲自手书一封,尽快送至赵乾手中。” 说着,周玄犹豫了下,又道。 “不过依我看,赵乾应该不会出问题。” “年初北上时,我与他二人夜谈过一番,约定一人在南、一人在北,同为侯爷效力。” “以我对赵乾此人的了解,必不会失约!” 韩绍闻言,颇为惊奇地‘哦’了一声。 “还有这事?” 周玄赶忙抱歉作揖,“康成绝不敢欺瞒侯爷!” 韩绍失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本侯只是好奇而已,不用紧张。” 说是好奇,其实是感觉有趣和感慨而已。 命运的齿轮,环环相扣。 拨动了其中的任意一枚,或许是看不到的某些角落里,另外一枚自己就动了。 ‘当真玄奇。’ 稍加安抚了周玄一句后,韩绍又随口吩咐了一句。 “信写好了,交给六扇门,通过他们的渠道,隐秘一些,也安全一些。” 由六扇门转递的书信,自然会经过六扇门的审查。 这是早先六扇门构建交通线就定下的制度和规矩。 而相较于人性,制度和规矩明显更加可靠。 周玄不知道其中的关节,自然没有想太多,当即便应声道。 “喏。” 韩绍含笑看了他一眼,随后示意中行固继续。 却见中行固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侯爷,据南边传来的消息,黄天道这几个月以来,发展实在太快了。” “除了冀州这个大本营,其它七州之地如今也尽是黄天信众了!” 韩绍让中行固留意遍布南方州郡的黄天道,中行固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过程的艰难程度,甚至不亚于神都那龙盘虎踞之地。 从七月那场席卷七州的水祸之后,中行固一连往那里撒去了不少暗子。 可结果不但收获不大,损失也大得惊人。 原因无它。 那些派过去的暗子,要么因为融入不进那些黄天信众之中,死的不明不白。 要么融入之后,竟然真的信了那黄天道,扭头便将其他暗子卖了个干净。 有些地方甚至就连整个分舵都被连根拔起,损失可谓惨重。 这让原本并没有将这个曾经的二三流教派放在眼里的中行固,心中肉疼的同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竟……恐怖如斯!’ 果然能被自家侯爷关注的地方,必然不会简单。 可笑他中行固自以为遍观天下,可实际上也只是人云亦云,能看到的也只是皮囊表象而已。 跟侯爷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 心中一阵感慨,中行固继续道。 “而且综合南方各地暗子传回的消息来看,接下来的黄天道怕是会有大动作!” 说完,中行固抬眼便见韩绍面上原先还带着的几分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一阵低垂眉眼的沉默之后,韩绍忽然出声问道。 “今天初几来着?” 中行固闻言一愣,随后赶忙应声。 “十月十三。” 十月十三,去年的今天,镇辽军刚刚出塞半旬,一路势如破竹、横扫草原各部。 谁也没想到后来的战事会打成那般惨烈。 韩绍收回思绪,叹息一声道。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传令,让南边的人撤回来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这事也怪他,这段时间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北边的草原。 明明前些日子李瑾那老阉奴提醒过他一次,韩绍也记在了心里,可偏偏他却忘了暗子这一茬。 这世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上位者的一时疏忽,便有一条条人命葬送其中。 只是这个时候再自责也无济于事,尽量减少损失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然而让韩绍意外的是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中行固,此时却出奇的反驳道。 “侯爷,老奴觉得此事不妥……” 花了那么多代价,死了那么多人,这突然全部撤回来,岂不意味着之前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中行固不甘心。 更何况…… “依老奴看,让这些暗子继续留在那里,或许来日会有奇效。” 韩绍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可知道,这样的话,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很可能一个都回不来?” “本侯记得,那些人里有些还是你亲自教导,然后送过去的吧?” 跟钱财相比,韩绍向来更看重人。 六扇门的人,虽然不多出身市井,有些甚至屁股后面还不大干净。 可他们也是替他韩某人在卖命。 既然如此,韩绍就要替他们惜命! 韩绍这话说完,原以为中行固这条老狗会如往常一般,跪地叩首然后领命。 可没想到这厮却是梗着脖子,一揖到底,掷地有声道。 “六扇门上下不惜此身!为侯爷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你他妈还有理了! 韩绍怒极反笑。 “不惜此身?死得其所?” “你呢?中行固,你也愿为本侯而死?” 说着,目光骤然一冷,看着中行固一字一顿道。 “你轻飘飘一句,就可以送别人去死。” “现在本侯若是让你去死,你去是不去?”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韩绍自认为自己是个虚伪的人。 所以他向来讨厌同样虚伪的人。 因为这会让他感觉这是在照镜子。 他懂中行固。 知道他怕死,知道他从来都不想死。 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完全就靠胸中积蓄的那一股刻骨的仇恨撑着。 仇人不死,他不死。 死也死不瞑目! 而一个不想死、不敢死的人,偏偏说出这般大义凛然的话,岂不可笑? 还是你中行固胆子肥了,觉得本侯好糊弄? 中行固抬首望着韩绍冰冷的眼神,听着他话语里的嘲讽。 不知忽然想起当初那混乱的战场之上,一骑黑甲、锐不可当,直冲狼旗大纛之下。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吾命休矣? 再后来便是一次又一次,有如老狗一般匍匐在地,乞求活命。 所以中行固从来都不怨恨韩绍折辱他、羞辱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不过现在他却是不用求了,因为他知道侯爷是信人。 但凡只要是他开口答应的事情,就从来没有食言过一次。 对旁人如此,对他中行固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既然侯爷已经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尽心尽力为他做事,总有一天侯爷会替他达成夙愿,这就够了。 这一点,中行固向来坚信到近乎迷信。 念头转到这里,中行固忽然感觉心头一松,宛如一下子卸下了早已不堪重负的千斤重担一般,轻松无比。 可很快一股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狂热瞬间冲散了这份短暂的轻松。 “侯爷。” 中行固一如往昔般跪伏在地,姿态恭敬。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这条老狗表演,准备看他如何求饶。 可没想到下一刻,便见这厮有如这世间最狂热的狂信徒,顿首道。 “六扇门上下皆为侯爷忠犬!愿为侯爷大业而死!死不旋踵!” “侯爷若是不信,可自老奴而始!” 本以为这厮是在演戏的韩绍,下一刻原本眯起的双眼蓦然睁大。 自毁神魂? 不是!你真死给老子看? …… 第三百零八章 铸天宫?封神?批量造仙!(上) 袍袖摆出,恐怖磅礴的真仙之威瞬间笼罩四周。 韩绍看着被禁锢在虚空中的中行固,眼神中有不解、有疑惑、有意外。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条老狗一般。 在韩绍的认知中,类似中行固这样的存在,是不可能真正对谁忠诚的。 为了复仇,当初他可以数典忘祖,投靠蛮族乌丸。 为了活命,他可以毫无尊严的屈膝在自己膝下,匍匐为奴。 所以韩绍虽然理解他的动机与作为,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也从没将他当成自己人。 一直以来,韩绍其实都只是将中行固当成了一个特殊的合作者。 他替自己卖命。 而自己则承诺未来会给他一个复仇的机会。 简单明了、账目清晰,谁也不亏欠谁。 可此时看着中行固那决绝中带着几分狂热的眼神,韩绍微微蹙眉,隐约感觉事情似乎出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偏差。 这厮莫不是真的将自己代入到了忠犬的角色? 韩绍眼神古怪,下意识有些不相信。 可再是不相信,这厮那已然处处龟裂的本命神魂却做不得假。 如果不是刚刚他及时出手,或许这条老狗现在已经成了一条死狗了。 刚刚那一瞬间,韩绍甚至怀疑过这厮是不是在跟自己玩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 赌的就是自己会不会救他,然后彻底博取自己的信任。 只是韩绍稍稍思索一番,便自己否认了这個说法。 明明只是一个跪地求饶、说上几句软话,就能顺利揭过的事情。 像中行固这种惜命的人,是轻易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的。 ‘所以……这老狗是真是愿意为了自己的一句话,便决然赴死?’ 向来以为自己能够洞彻人心的韩绍,忽然有些看不懂中行固这厮了。 更有些搞不懂他这近乎死士的狂热忠诚,又从何而来。 只是此时韩绍也懒得思考这些了。 诸事繁多,没必要将时日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只需要知道中行固这厮还有用,而且是有大用,这就够了。 所以现在这厮还不能死。 活着才能替自己办事。 死了一文不值。 韩绍心中冷哼一声,刚要有所动作,神色却是忽然一顿。 因为就在此时,已经在他神魂隐秘处沉寂了有段时日的天宫画卷竟然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韩绍无奈,只能将已然垂死的中行固暂时丢到一边。 随后一个闭目垂眼,便来到了本命神魂所在。 …… 修行一道,一重境界便是一重天。 这既是在形容境界强弱高低的天差地别。 也是说修士修行每踏足一个新的境界,见到的‘天地’也大不相同。 下三境得窥人身小天地。 中三境则能窥得周身大天地。 就比如那似乎从未在现实中存在过的【天门】。 不开天门,无以见神。 神而不存,自然也就谈不上成就元神,练就金身、演化法相。 而在见过天地之后,修士自身也就成了‘天地’。 这就是上三境。 只是相较于八境天人那近乎真实存在的内天地,刚刚踏足上三境的第七境,初始只是一片虚无。 上无天、下无地,无清浊二气之分。 一切恍如混沌。 对此,韩绍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就算有公孙郢这个过来人指引过几句,也只能算是半知半解。 直至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刻苦修行’,在一连斩杀了包括那尊蛮族伪七境的三尊真仙后,韩绍这才总算真正摸到了几分头绪。 比如走法相一路的七境修士,大抵上是以自身昔日修行的法相法域为蓝本,不断演化内天地。 从而达到化虚为实,合道为一的目的。 只是这一过程太过艰难、耗费时间也太过漫长。 而一尊七境真仙的寿数,总共也就不过八百载! 所以但凡能够破境成就天人的,无一不是天赋逆天之辈。 而与法相登仙的修士相比,看似靠着苦修已身、以一力破万法闻名天下的金身修士,反倒走的是一条捷径! 金身修士破境登仙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拓展这片虚无混沌的内天地。 然后等到这片内天地拓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寻到一方秘境,再将二者强行融合。 功成之后,便是八境天人! 不得不说,相较于只能凭借天赋和时间慢慢苦熬的法相修士,金身这路数简直就是作弊。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金身一路,固然便捷,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投机取巧。 可无奈,这天下间的秘境终究是有数的。 每多上一尊金身一路的八境天人,就意味着这天下间的秘境就少上一个。 久而久之,这本就稀缺的秘境便被瓜分得所剩无几。 而一旦这天下间的秘境彻底消失,这也意味着金身一道七境真仙之后的道途,便彻底断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看似捷径,其实却是一条险道、绝路! 没有逆天的大气运,一旦踏上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真要说起来,所谓法相、金身两条道途,其实真要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前者拼的是天赋、拼的是努力。 而后者则拼的是气运。 甚至就连二者通往八境天人的最终道途,其实也是殊途同归。 都是为了合道! “炼虚合道,合道为真……” “所以这七境真仙的‘真’字,并不是在阐述仙之真假,而是在求‘真’!” 随着眼前的世界骤然换了天地,韩绍看着眼前那片辽阔虚无天地,忍不住感慨一声。 有些日不曾‘来’到这里,这里似乎又起了几分变化。 不但这片虚无天地的范围,比之前猛地膨胀了许多。 其中某一个角落,还多了一片金色文字汇聚的‘汪洋’。 一念扫过,无需诵念心中便可知其言、解其意。 【《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六德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 一篇微言大义的总序之后,开篇便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 稷下学宫,是儒家圣地,却不是唯一的儒家传承。 虞阳郑氏同样也是儒家一脉。 家学以儒家六经之一的【诗经】传世。 那郑氏老祖郑范便是以此经成道。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是他韩某人的了。 有时候就连韩绍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自己这一身‘天赋’的霸道与不讲道理。 旁人苦修一世得来的东西,只要韩绍想,只要他实力足够,便能在一夕之间将其连皮带骨、尽数掠夺! 或许当初教授过前身一段时日的儒家夫子怎么也想象不到。 自己这位曾经被斥责为‘朽木不可雕也’的废材学生,会以这样的方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举达到他想都不敢想的儒学境界。 韩绍摇头失笑了一瞬,便将注意力从那片金色文字汇聚的汪洋中转移开来。 毕竟与他本身拥有的‘天地’相比,那由【诗经】演化而来的人道一角,实在是太过渺小了一些。 是的! 韩绍本身拥有的这片‘天地’,也在演化。 只是相较于寻常法相修士只能凭借自身苦修的大道,一点一点地烙印法则,从而化虚为实。 韩绍这边则似乎过于‘智能’了一些。 它会自我演化! 一片混沌虚无之中,光秃秃的四座‘大门’,突兀地矗立四方,厘定边界。 中间云气升腾、翻滚,却别无他物。 乍一看,活脱脱就似一个刚刚立起门头、即将开工的建筑工地。 只是尽管如此,真正能够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人怕是都不敢发出任何有关嘲讽的笑意,只会在震惊之余,感到格外的荒谬。 原因无它。 只因为那突兀矗立在虚空中那四道大门,不但极为神圣、威严。 其型制,更是给人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之感! 他们见过! 或者说每一个有幸踏足中三境的修士都见过! 天门! 除了其大小并没有如天门见神时那般仿佛连接天与地。 其它简直一般无二。 荒谬! 这种事关整个天地、世间所有修行者修行道途的天地神物,怎么会出现在一尊‘平平无奇’的七境修士内天地之中? 这不可能! 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敢去相信! 毕竟这岂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所有后辈修士想要晋升中三境天门见神,都会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甚至就连晋升的成功与否,也很可能只在某人的一念之间? 不!这太可怕了! 光是想想,也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而别说是旁人了,就连韩绍当时亲眼见到这四座天门,凭空拔地而起的时候,同样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将整个天下武者修士的前途与未来,皆系于一人之身,乃至一念之间。 这事怎么看怎么荒谬,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可当韩绍将神念寄托在那四道大门上的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个弱小的存在,‘站’在门前的欣喜、激动与忐忑。 那一刻,韩绍宛如高居于九天之上的主宰,正低头俯瞰一只想要攀附云端的卑微蝼蚁。 听着他放声高呼他的豪言壮语。 看着他在推不动‘门’后的卑微祈求。 韩绍心中生出一抹怜悯,近乎本能地尝试着帮他了一把。 下一刻,门开了。 刚刚还痛哭流涕、卑微祈求的那蝼蚁,瞬间狂喜。 一面大笑着冲进那一道韩绍出于怜悯而开启的门缝,一面口中叫嚣着‘韩狗杀我赵氏族人、屠我满门!终有一天,我要将之碎尸万段!报此血仇!’ 侠以武犯禁。 这世间武者修士横行于世,恩怨情仇的腌臜事,自然也多。 韩绍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韩狗? 不会……是本侯吧? 韩绍蹙眉,一脑袋问号。 耐着性子再听了一阵那蝼蚁的骂骂咧咧之后,韩绍的脸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 “滚回去!” 一声怒喝,宛如天威。 下一瞬间,刚刚明明已经破开天门,即将见神的那蝼蚁,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便倒飞而回。 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身后那扇明明已经对自己敞开的巍峨天门,轰然闭合。 只留下一声痛心疾首的绝望呼喊,“不——” 便彻底消失在门前。 后来韩绍让人前去定壤郡打探,才知道当初与定壤郡守一案有所牵连的某个大族余孽,在突破天门境失败了,突然就疯了。 整日不是神色惊恐地四处叫嚷着‘天上有人!天上有人!’ 就是时而痛哭流涕,时而癫狂大笑,‘我天厌之!天厌之啊!’ 不过对于这般疯话,也没人放在心里。 毕竟作为踏足中三境的门槛,天门见神时极为凶险,神魂受损导致精神失常,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已经印证了自己猜想的韩绍,却不能不放在心里。 天门,是真的…… 换而言之,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在一念之间,让这方世界的武道修行从此止步于下三境的先天宗师! 这其中带来的连锁反应,可谓是天翻地覆、惊天动地! 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甚至在这之后,他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默默观察了几次天门见神的过程,再也没有出手干预过一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权柄也一样。 在实力和自身掌控的权柄不相匹配时,就如小儿抡动大锤,砸死旁人的同时,可能也会砸死自己。 凡事谨慎为要。 韩绍凝视着下方那四道巍峨神圣的高耸大门,以及门后那片云雾缭绕的那片辽阔区域。 他能感觉到那其中正有其他建筑,正在其中孕育、构建。 只是在没有足够的养料,或者说‘建筑材料’的情况下,这一过程相对缓慢了许多。 ‘这急切不来……’ 韩绍轻叹一声,顺手向着虚空一招。 下一刻,一直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韩绍的天宫画卷瞬间安静下来。 而后化作一道神圣流光,落于韩绍手中。 画卷展开,巍峨神圣的辉煌宫阙群落,再次展现在韩绍眼前。 韩绍垂眼瞥了一眼画卷边角那四座并不起眼的天门。 再抬首看了一眼此时虚空中矗立的那四道巍峨高门。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手持建筑图纸的包工头,正仔细打量着眼前刚刚开工的建筑工地。 只是他不是在建高楼。 而是在‘亲自’铸造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巍峨天宫! 铸天宫? 不!天宫只是具象! 一切天地权柄的具象! 四座天门如此。 那如今还只在天宫画卷中描绘的诸般宫阙想必也是如此。 而似乎为了验证韩绍的某些猜想。 就在这时,通体散发着无尽神圣光辉的画卷之上,那一片巍峨威严的宫阙渐渐消散在韩绍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个个如今韩绍已经颇为熟悉的人名。 撇开之前已经被韩绍‘用’掉的两个不谈,随着公孙宪与那虞阳郑氏郑范上榜。 单论数量的话,倒也算是不增不减。 韩绍垂眼看去,这一眼之下,终于破开虚妄,直见本质。 所以人名从来不只是人名,而是一个个被禁锢其中的本性真灵。 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那名为共颜的真灵。 韩绍如今用得颇为顺手的那枚八境天人遗留的蜃龙珠,便是源自于她。 不得不说,太康帝那老东西真是好福气,也足够无情。 这般姿容的女子,竟然也能狠下心来,说杀就杀了。 南海鲛族,男性奇丑,女子却个个绝色。 而眼前这个精致小人儿,明显更是其中翘楚。 我见犹怜。 心念一动,韩绍下意识就要将那水蓝色的精致小人儿拿在手中把玩一二。 当看到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与抗拒,韩绍有些不忿。 怎么?老子还比不上太康帝那老家伙? 不过他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当然最主要的是一想到这般精致存在,被太康帝那老家伙碰过了,甚至还诞生出了姬九那个孽种,韩绍心中顿时就是一阵腻歪。 这般念头一生,感觉有些无趣的韩绍冷冷瞥过剩下那几道本性真灵。 其中公孙宪和那虞阳郑范惊恐中带着的几分难以置信,倒是有着几分意趣。 可也仅此而已了。 韩绍只扫过一眼,便懒得再看。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本性真灵唯一残存的价值,便是充当激发金乌凶性与神性的养料与燃料了。 除此之外,不值一提。 现在唯一让他好奇的是这画卷主动提示自己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说……难道又开放了什么新的功能? 看着虚空中凭空凝聚而成的那支玉笔,韩绍皱眉不解。 “给点提示?” …… 第三百零九章 铸天宫?封神?批量造仙!(下) 画卷在前,玉笔在侧。 这明显是在示意韩绍在画卷上动笔。 只是具体写什么,或者说描绘什么,韩绍却是一脸懵,毫无头绪可言。 伸手擎握住身侧那支玉笔,入手微凉。 明明只是神魂身处此间,可触感却与外面的世界别无二致。 韩绍略感惊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握着手中的玉质笔杆,看着眼前的画卷发着呆。 他在等,等着天宫画卷给予自己一些提示。 可左等右等,这鬼东西竟就这么只是散发着神圣光辉,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中。 仿佛在跟自己大眼瞪小眼一般。 半晌之后,韩绍终于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捏紧了手中的玉笔,神色略显暴躁。 搁这儿跟老子打机锋、玩猜谜呢? 就算猜谜,也该有谜面吧! 这没头没尾的,又算个怎么回事? 而眼看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出个什么头绪,韩绍便不打算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到底,这内天地中的一切,包括这幅天宫画卷都是他的私有之物。 有什么谜底,或者说好处,就算今天搞不明白、得不到,总有一天也能搞明白、弄到手。 所以韩绍根本没必要急于一时,非要现在立刻就得到什么结果。 只是话虽如此,今日这天宫画卷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窝火。 感觉像是被这鬼东西戏耍了一般。 心中一阵恼怒间,韩绍随手将手中玉笔往虚空一丢,就要转身出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玉笔在被丢飞出去一瞬之后,竟然转眼又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韩绍冷哼一声,拂袖一甩,玉笔倒飞。 一眨眼,又再次返回。 再丢、再回。 接连几次之后,韩绍差点被气笑了。 这玩意儿是跟自己玩起了赖皮? 韩绍伸手冲着虚空一握,当即就要试试这支玉笔的成色。 只是还没等他真個动手,却听那玉笔之中竟传出一声惊恐地疾呼。 “道友!且慢动手!” 韩绍冷笑出声,“本侯还以为你能一直藏下去呢!” 不得不承认,这厮这一手借物化形的手段确实高明,就连韩绍刚开始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 要不是接二连三地贴上自己,引得韩绍心生疑惑,下意识打开了小地图,怕是还真看不出他的底细。 而听到韩绍这话,那‘玉笔’似乎苦笑了一下,随后连忙道。 “没藏!没藏!道友这是误会了!” 这等鬼话也就糊弄糊弄鬼了,韩绍自然是半点不信。 不过韩绍却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用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听一听这厮到底准备如何狡辩。 ‘玉笔’见状,一阵语塞。 藏,肯定是藏了。 谁让当初的韩某人在他面前表现得那般残暴呢? 一言不合,就拿自己‘祭天’,这特么谁能不怕! 所以在这样凶残的存在面前,他宁愿只是一支安安静静的玉笔,供韩绍驱使。 这也好过在他面前多嘴多舌,被顺手捏死。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只想着韩绍这厮越远越好,而不是像刚才这样有如狗皮膏药一般不断地硬贴上去。 只是无奈,玉笔不是他,也不属于他。 他只是借居于这玉笔之中的一点本性真灵罢了。 平日里他还能借助这玉笔在这内天地中四处逛逛,可一到关键时候这鬼东西就不听使唤了。 这才最终导致了自己彻底暴露在韩绍面前。 ‘玉笔’心中苦味翻涌,一边暗骂自己脑子不清醒,非要贪恋这点可怜的自由。 一面可怜巴巴地向韩绍解释起来。 当然,那什么关于‘残暴’之类的话,他是不敢讲的。 只能拼命撇清自己跟这玉笔的关系,不断强调自己的无辜。 韩绍闻言,打量着眼前的玉笔,以及玉笔中藏着的那点本性真灵。 片刻之后,终于道。 “要是本侯没记错,你名云中子,是吧?” ‘玉笔’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侯爷好记性!正是!老夫正是云中子!” 云中子,去年年末被韩绍率兵荡平的北固宗开宗祖师。 如果真要算起来,这位北固宗的开宗祖师勉强还能算得上是他跟虞璇玑的‘媒人’。 更别说,他还顺带送给了韩绍一方足以让天下所有金身成道者为之癫狂的珍稀秘境。 韩绍当时只觉得稀奇,却也没真的当成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现在他却是知道了。 这可是一尊八境天人的成道机缘! 而如此重礼送给自己,韩绍自然是感激的。 所以为了报答云中子,韩绍顺手便给了他一番天大的造化。 毕竟一点本性真灵有如孤魂野鬼一般于这世间晃荡,实在太过凄凉,韩绍见之也是于心不忍。 这才将他‘接引’到了天宫画卷中享福。 只可惜这过程之中稍稍出了那么一点小意外,导致韩绍一直以为这位北固宗的开宗祖师或许是受了自家那些逆徒孽孙的牵连,命短福薄。 从而被天宫画卷一口给吞了,已经彻底魂飞魄散。 却没想到这厮不但一直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天宫画卷之中。 并且还随之出现在了自己的内天地之中。 而这内天地是个什么地方? 对于上三境修士而言,是几乎与肉身等同的存在! 一旦被人坏了其中根基,轻则道行受损,重则‘天地’崩毁,身死魂灭。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忽然笑了。 而他这份明明温和无比的笑容,却是让云中子瞬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渗人!太渗人了! 当初韩绍就是这般笑着,然后眼睛也不眨,就将自己扔进了那片天宫之中。 当他自觉大难不死,并且借机窥探到了某些埋藏于历史长河中的上古隐秘时,云中子也曾欣喜若狂过。 一面大笑高呼‘苦等三千载,吾道终成矣!’ 一面大言不惭地叫嚣‘苦修不如福缘,老夫天下第一福德之仙也!’ 可等到自己踏入那扇‘门’后,才猛然发现。 原来一切都他妈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天宫是假的! 那一群素手提篮、莲步轻移于云端的神女是也假的! 还有那早已消失在世间的神兽、灵兽。 乃至那高居于九天云霄宝殿的一众古仙、古神。 通通都是假的! 一切只是是虚妄! 它只是一副画! 一副将上古天宫某个瞬间,永远烙印下来的辉煌画面! 而很不幸的是,他云中子苦等三千余载,一朝跨越无尽历史长河,也不过堪堪只是成为画中人而已! 哈哈! 所以哪有什么狗屁成道! 有的只是一个可怜虫被欺骗后的妄念罢了! 什么狗屁天下第一福德之仙! 有的只是一个被囚禁于虚假画卷中的倒霉蛋而已! 云中子念头转到这里,见韩绍眼中寒意渐盛,赶忙收住思绪。 “道友!误会!都是误会!” 韩绍的杀意从何而来,云中子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不是你自己主动将老夫‘请’进来的吗? 怎么还怪起老夫来了? 云中子心中腹诽,语气却是一副讨饶的模样。 只是韩绍却懒得跟他废话。 之前不知道有他这个隐患在还好说,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若是还不趁手消除,这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但在即将动手之前,韩绍却是忽然心中一动。 “既然你寄居这玉笔之中,可知道它到底想让本侯做什么?” 或许是刚刚韩绍身上的杀意太过明显,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云中子惊魂未定。 “若是老夫说了,能……能活命否?” 还真知道? 韩绍心中讶异,可面上却是笑笑。 “你这是在跟本侯讲条件?” 双方实力对等,才有资格讲条件。 一方为刀殂,一方为鱼肉。 说这话,就有点可笑了。 云中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忙道。 “不敢不敢,老夫只求活命……” 说着,眼珠子一转,语气希冀道。 “若是道友不放心将老夫置于这内天地之中,不如……将老夫放归出去如何?” 能以一点本性真灵,躲在北固宗中苟活那么多年,云中子自有手段。 只要能逃脱了这牢笼,到时候广阔天地任他翱翔、折腾,岂不快哉! 对此,韩绍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这厮是老糊涂了不成? 进了这天宫画卷,见到了自己这与寻常七境真仙大不相同的内天地。 或许还知晓了某些就连他韩某人都尚不知晓的隐秘。 就这……他竟然还期许自己放他出去? 这究竟是他傻,还是他以为自己傻? 见韩绍看着自己不说话,云中子似乎也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道理,他懂。 只是死马尚能当成活马医,这万一呢? 好吧,没有万一…… 似韩绍这种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杀胚,最是心狠手辣,哪会有什么慈悲怜悯之心? 云中子心中哀叹,片刻之后,终于语气恹恹道。 “写字,道友在这上面书写上人名就行?” 本来还以为这老货会咬死不开口的韩绍,稍稍一愣,然后蹙眉。 “何解?” 似乎是已经想通了某些关节,云中子这一次倒是没有兜圈子,直接便道。 “天书留名,真灵便可借此留存于世,不归天地,不入轮回。” 这世上也是有轮回一说的。 世间生灵死后,一点本性真灵坠入幽冥。 再经幽冥复归人间。 只是真灵孱弱,通常在这过程中便被彻底洗去了前世的印记,自此新生。 这一点就连上三境的强者,也几乎无法避免。 云中子这话,忽然让韩绍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字眼。 天书? 指的是这天宫画卷? 不确定就问,韩绍指着身前的天宫画卷直接问道。 “这就是天书?何为天书?” 云中子闻言,先是点头确认了这第一个问题。 可第二个问题,他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只能讷讷道。 “天书就是天书。” 或许是见知障。 韩绍的印象中‘书’一直是合订装册的形象,实在是很难将之跟一副画联系到一起。 直到经过这云中子一提醒才猛然记起,箸、简、布、帛……皆可成为‘书’的载体。 这样一来指画说书,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天书就是天书’,这算是什么狗屁回答。 韩绍有些恼怒,只能换了个方式问道。 “你怎么知道它是天书?” 云中子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答道。 “纵观古籍,也只有传说中的天书,才能寄托真灵。” 说完,他似是瞥了韩绍一眼,才试探着小心问道。 “道友坐拥此等宝物,竟不知其来历?” 韩绍闻言,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 他知道个屁! 这一路走一路开挂,可实际上他也只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能靠着自己前世积累的认知,慢慢推衍、摸索着使用。 比如那‘砍人升级’的金手指,跟游戏中的角色系统一般无二。 韩绍就叫它‘系统’。 而这‘天宫画卷’上面画着一片辉煌且延绵无尽的天宫,那就叫它‘天宫画卷’。 似乎也没啥毛病。 至于云中子口中所说的【天书】之名,倒是让韩绍再次跟之前的猜测对应了起来。 天书留名,真灵永固。 韩绍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公孙宪’、‘郑范’之类的人名,不禁在心中呢喃自语一声。 ‘所以……还真是类似封神榜的存在?’ 再看那一支悬浮在自己身侧的玉笔,韩绍忽然有了明悟。 ‘这是在提醒我……从此刻起,可以由我主动书写人名?’ 就像当初天门见神时,前身残魂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断重复那句‘你来了……’ 这般诡异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智障! 韩绍心中无奈失笑。 然后在云中子的惊惶不安中,再次伸手抓住了玉笔。 “要本侯请你出来?” 听到韩绍这话,云中子苦笑。 “老夫……不能出来,一出来便会被道友这内天地所噬。” 以云中子曾经八境天人的修为,哪怕只剩残魂,也能在这里翻云覆雨一番。 可无奈他如今却只剩一点本性真灵了。 这也是他非得寄居在这玉笔之中,才能出来‘逛逛’的缘故。 韩绍闻言,看着手中的玉笔,心中不禁有些腻歪。 不过随即他念头一动,便直接提笔在这原本的天宫画卷上,书写上一个人名。 玉笔一落,看似无墨的笔锋,竟直接在上面流溢出金色流光字迹。 【云中子】。 上好的试验品,不用白不用。 下一刻,玉笔之中的云中子惊呼一声,而后瞬间脱离了玉笔,出现在了画卷、或者说天书之上。 而没有了玉笔的护持、遮蔽,陡然直面韩绍。 本就心怀戒惧的云中子,越发瑟缩。 “道……道友,饶命!” 之前躲在画卷中的那一片宫阙殿宇之中,韩绍或许还发现不了他,甚至拿他没办法。 可现在却是想逃也无处可逃了。 韩绍俯视着卷面上那道不断稽首的金色小人儿,忽然发现这由自己亲自书写留名的真灵,与天书主动摄拿来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相较于后者,前者明显要自由上一些。 最起码像云中子这样,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天书之上的其他几个人名却是做不到。 当然说是自由,也是有限。 就像是此刻,韩绍只一个伸手,便将其抓握放置在掌间。 一念可让其生,一念可让其彻底魂飞魄散。 这一刻,韩绍猛然意识了一个问题。 ‘或许正是因为这天书的存在……’ ‘曾经那辉煌、恐怖的上古天庭,近乎一夕之间便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这事儿似乎一下子合理起来。 当然这也只是韩绍的一点可怕猜想,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佐证。 所以只感慨了一阵后,便不再多想了。 “真仙之下,可否留名?” 面对韩绍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云中子也顾不得惊惧,想了想便道。 “可。” 韩绍笑了。 然后仔细回忆了一番某些六扇门暗子的名录,然后提笔便在空白处一一写下人名。 只是在这过程中,有些人名却是落笔无字。 韩绍稍作思索,便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人终究是福薄了一些,在自己落笔之前,他们便已经‘消失’在了这方世界,自然无法再留下名号。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接连动笔。 等写完这些人名之后,便停笔不动,没有继续将李靖等人的名字留在上面。 ‘权当先做个试验吧。’ 人终究有远近亲疏的。 更何况这些六扇门暗子本就身处险地,若是真的可行,倒也算是他们的一番造化。 做完这一切之后,韩绍看着身前再次恢复成那片天宫画面的天书,又看了一眼下方那刚刚矗立起四道大门的内天地。 他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若是自己这内天地真如这天宫画卷中一般,‘建’出一片辉煌神圣的无尽天宫。 那是不是可以将这些宫阙殿宇,‘借’予他人合道? 届时,岂不是能够批量造就八境天人? …… 第三百一十章 八境包工头!七境做苦力!中行固登仙! 在没有现实实证作为依据的前提下,一切猜想也只能是猜想。 如今就连他韩绍本人也不过是七境真仙的修为,内天地也只是刚刚打下了一个‘地基’。 现在就想着批量造就八境天人,属实有点太过遥远了。 不过如果是退而求其次呢? 比如说七境真仙? 破境登仙,天道留名,自此超凡脱俗。 而既然都是留名,那是否能用天书替代天道? 韩绍只思忖了片刻,便觉得可以一试。 毕竟伪仙韩绍之前已经见过。 虽然就目前而言,韩绍还不知道龙族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的,但这已经足够证明想要登仙,并不是只有天道留名一条路可走。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轻吐一口浊气,压抑住心中迫切想要验证一番的冲动。 转而将目光重新望向一旁的金色小人儿,云中子。 老实说,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厮明明只剩这一点本性真灵留存于世,依旧这般执着地留恋世间。 “活着,就这么好么?” 换位思考之下,如果是换做自己沦落到不得自由,只能卑躬屈膝乞求活命的地步,那他还真就宁愿一死。 见韩绍神色忽然缓和了下来,云中子面上的惧意顿时少了几分。 略微沉默了片刻,云中子答道。 “非是活着好,而是死了不甘心。” 不甘心,无非是源自于执念。 可据韩绍所知,云中子这一点本性真灵早已恋栈这人间近千年了。 到底是多大的执念,才会千年不解、千年不消? 更何况以这厮北固宗开宗祖师的身份,就算有遗憾没能在生前实现,他那些徒子徒孙想必也很乐意为祖师达成遗愿。 迎着韩绍不解的眼神,云中子叹息一声。 想感慨一声‘你还年轻,你不懂’,但又怕被打,甚至被顺手捏死。 最后只能换个方式道。 “道友身在红尘,求的是富贵权势,虽也修行,却不是我等这些求道之人。” “故而不知道、不明了、不理解,也是正常。” 这個‘道’不是道门的‘道’。 而是修士所求的大道。 更高的境界、更广阔的天地、更漫长的寿元…… 与这些东西相比,人间帝朝的富贵、权势、地位,在他们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他们崇尚、向往的是那上古年间,成仙者长生久视的逍遥自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七境真仙虽号称为仙,其寿元却只有可笑的八百载。 就连强如八境天人、九境绝巅,也终有尽时。 听着云中子一脸神往地描述着上古那个修士的辉煌大世,韩绍眼神古怪。 “你有没有想过……那所谓的上古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云中子闻言,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很显然他并不认同韩绍的这个假设。 甚至如果不是韩绍捏着他的小命,他怕是要吹胡子瞪眼,努力与韩绍争辩一番。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了一句。 “莫不是……道友见过?” 韩绍确实见过。 如果当初韩绍天门见神时,见到的那天宫帝阙一幕是真实存在过的话。 那不出意外的话,云中子所向往的那个上古年间,不但并不美好,反而残酷得很。 动辄有大妖作乱,惊动天庭。 甚至需要那俯瞰世间的天地至尊,亲自下旨讨伐。 除此之外,什么妖魔食人、异兽肆虐,也不在少数。 至于说那什么剐龙台剐龙,斩仙台斩仙,在当初的韩绍看来或许是霸气十足、威风八面。 可随着如今地位和视野的转变,韩绍能出的东西却是不同了。 那是一个躁动不安的乱世! 妖魔、龙族,甚至就连仙神内部也出现了不安定的苗头。 所以才需要血腥残酷的手段去镇压、去血洗。 不过韩绍却也懒得跟云中子说这些。 人就是这样,看见一座山,总会不自觉幻想山那边的美景。 非得等到翻过这座山,再回头,才会发现其实山的这边风景更好。 这跟修为无关,只跟眼界、见识有关。 有些事情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明悟真相。 知道过去的某些想法有多天真。 好了,闲聊结束。 现在该讨论一下现实问题了。 韩绍目光平静地瞥了云中子一眼,然后问道。 “给本侯一个让你活命的理由。” 果然这话一出,云中子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刚刚有些松懈的脸色,再次一垮,哀声叹气道。 “老夫与道友无冤无仇,道友又何必非要老夫性命?” 怎么没有冤仇? “北固宗犯下弥天大罪,你身为北固宗开宗祖师,自然也在株连之列。” 面对韩绍的强词夺理,云中子气急,却又无可辩驳。 北固宗是他创的,虽然他早就已经死了,但这份因果却是解不开了。 “当初那炉鼎和那秘境,莫不是还不够抵消这份株连之罪?” 韩绍闻言,思虑了片刻,竟然点头道。 “这倒是够了。” 只是听闻这话的云中子,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韩绍继续道。 “不过你这旧罪虽消,但又添新罪,你准备拿什么抵?” 新罪? 云中子仔细回忆了一番,他跟韩绍这杀胚的过节。 可左思右想,依旧一头雾水。 “敢问道友,老夫何罪之有?” 韩绍一脸认真。 “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般闻所未闻的罪责,似乎一下子给云中子整懵了。 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什么叫官字两张口,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当了一辈子闲云野鹤的云中子,如今总算是有了几分体会。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 韩绍这杀胚从始至终,就从没想过要放过他。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韩绍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否则的话,老命休矣! 他还不想死,哪怕只能一点本性真灵苦熬,他也要熬到那比肩上古的煌煌大世再次到来! 一番苦苦思索,直到目光瞥见下方那厘定内天地边界的四座‘大门’,云中子目光终于一亮。 “老夫可助道友修行!” 韩绍闻言一愣。 老实说,他原本是见这云中子活的够久,想必知道的东西不少。 想要吓一吓,从他身上榨上一些油水。 回头等真没用了,再喂了金乌不迟。 却没想到这老登竟然似是要给自己一点惊喜的样子。 饶有兴趣地瞥了他一眼,韩绍道。 “说说看。” 云中子赶忙道。 “老夫观道友这内天地,莫不是想仿照这天宫复刻?” 其实云中子并没有将韩绍的‘身份’往深处想,只当他是个有幸得到天书的幸运儿。 这一点,从他一直称呼韩绍为‘道友’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在见到韩绍内天地中那跟画卷中一般无二的四座天门时,他也只是心中感慨韩绍的疯狂与胆大包天,并没有想太多。 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用来换上一个活命的机会。 韩绍点头。 “是又如何?” 云中子连忙道。 “那老夫可以助道友一二!” 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 云中子手中指诀一引,下方那片遮蔽虚空的缭绕云雾,顿时涌动起来。 竟很快在其中一道天门后,凭空生出一条向内延伸的玉石道路。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番表现,却是让韩绍阴沉了脸。 “你动用了法则?” 云中子讷讷道。 “之前还不行,天书留名之后便行了。” 上三境死后天道除名,自然动用不了天地权柄,施展不了过去的伟力。 可刚刚韩绍在天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号后,云中子莫名就恢复了曾经的几分手段。 至少在韩绍的内天地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云中子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内在逻辑,可对于韩绍而言,却无疑是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 于是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云中子的性命尽操他手,是生是死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他也不怕云中子作妖。 此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那条从其中一条天门处向内延升的玉石道路,不但浑然一体。 甚至还跟那天书中描绘的天宫画卷一般无二。 云中子讪笑。 “老夫之前被困于天书之中,整日无所事事,只能四处逛逛。” “故而这天宫大抵是个什么样子,老夫不说了然于胸,却也有几分了解。” 其实他这话是谦虚了。 被囚禁在‘天宫’中的那段时间,除了最核心的凌霄宝殿,基本上能逛的,他都逛了。 什么巍峨神圣的宫阙殿宇。 什么天官天将的府邸福地。 什么各司各部的衙署布局。 甚至就连那煞气冲霄的斩仙台,他也远远见过。 所以云中子自信,当此之世没有人比他云中子更懂天宫! 而他的这份自信,就连韩绍也大受感染。 这般上好的苦力、牛马,不加以利用,着实是可惜了。 所以他决定给云中子一个机会。 反正刚刚他已经尝试过了,云中子‘铺就’的那些玉砖,他也能一念将之恢复成原样。 这样一来,就算后续发现有什么问题,也能推倒重来。 而一旦真的可行,却能省却大量时间。 以免到了最后因为内天地的‘承建’速度跟不上,导致自己卡在七境的时间太久。 而这时,云中子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道友放心!” “老夫生前法相入道,好歹也曾合道八境,这事儿我熟!” 的确。 能以法相法域入道、合道的修士,无一不是天赋逆天之辈。 这云中子更是其中翘楚。 当年如果不是运数差了些,或许如今早已登临九境绝巅。 而眼看韩绍神色松动,答应下来。 云中子心中暗自悄悄松了一口气。 其实真要说把握,他也没啥把握。 之所以这般拍着胸脯保证,他也只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毕竟那天书中描绘的上古天宫何其辉煌、宏伟,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够‘营造’完成的? 到时候拖到某一天这厮中道崩殂,又或者熬到这厮寿元终结。 没准儿自己就能借机脱困了呢? 云中子心中想得很是美好。 随后更是指着天书,得寸进尺道。 “要不道友……将那些人暂且放出来,给老夫打打下手?”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跟韩绍这杀胚打持久战,一个人独处未免太过难熬。 能有几个人陪着,哪怕只是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韩绍盯着云中子一阵。 这是苦力牛马,要升任包工头,当工贼? “你确定他们能够胜任?” 云中子又是一番拍着胸脯保证。 “有老夫指导,自是能的!” 隐约猜出这老货几分心思的韩绍,心中冷笑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挥手便将那天书中禁锢的几道真灵全都放了出来。 那几个不是死在韩绍手中的真灵,神色瑟缩,不敢多嘴。 而公孙宪和郑范却是打一出来,便对韩绍怒目而视。 只以为是韩绍通过什么邪法,禁锢了他们的真灵。 不出意外,在韩绍面前向来卑躬屈膝的云中子,很快便让他们俩尝到了什么叫深入灵魂的痛苦。 对此,韩绍颇为满意地看了云中子一眼。 “那他们就交给你了。” 云中子奴颜婢膝,一派恭顺。 “有老夫在,道友放心!” 韩绍淡笑。 “放心?但愿如此。”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这些本性真灵中唯一的女子。 解开禁锢后,已经恢复常人模样的女子,果然好颜色。 韩绍伸出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后放下。 然后对云中子道。 “回头替本侯问问她,南海鲛族的情况。” 有些事情有备无患。 提前了解一番,总归是好的。 …… 一念间从内天地中返回。 被韩绍真仙法力禁锢的书房虚空,并没有什么变化。 挥手将一枚许久没有动用的【回血丹】飞入中行固口中。 看着中行固原本几近崩毁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完整。 ‘真特码是个不讲道理的神物啊!’ 时至如今,已经踏足七境真仙的韩绍,还是无法理解、剖析这红、蓝两种丹丸的原理。 只可惜却是越用越少,几乎所剩无几了。 原本由于系统已经内置了丹方的缘故,韩绍还以为这玩意儿至少可以做到每个士卒人手一枚。 可最终他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不但那丹方上的几种药材珍惜无比,就连炼制时间也是奇长。 短时间内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韩绍心中颇为惋惜地叹息一声。 毕竟对于一个开惯了挂的选手而言,一旦没有了挂,这个游戏难免变得无趣起来。 袍袖一展,解开禁锢。 韩绍俯视着神色错愕的中行固,冷声道。 “你又欠本侯一条命。”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中行固,面色一片羞惭。 原本他只是想以死明志,向侯爷证明自己的忠心,却没想到竟让侯爷因此又损失一枚神药。 “侯爷,老奴贱命一条,不值得……” 韩绍冷哼一声,挥袖打断了这厮的话。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本侯说了才算。” 说着,韩绍冷笑。 “不过,你这胆子倒是变大了。” “本侯没明确让你去死,你竟然也敢寻死了。” 中行固跪伏在地,泣声道。 “老奴惶恐。” 惶恐?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说什么惶恐。 韩绍轻敲桌案,随后一顿。 原本还未敲定的决定,至此而定。 “周玄,先下去。” 或许是被刚刚韩绍那真仙一怒给吓到了,周玄声音有些干涩。 “喏。” 等到周玄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中,韩绍凝视着跪伏在地的中行固,片刻之后才幽幽道。 “你如今已经法相圆满了吧?” 覆灭虞阳郑氏那帮世族高门,是涿郡陈氏他们动的手。 可好处却是让负责督战的六扇门得了。 如今的六扇门,论强者数量而言,已经早已今非昔比。 甚至就连跟李文静的獬豸卫相比,也有些不遑多让了。 而作为六扇门提督的中行固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听到韩绍这般问话,中行固忙不迭叩首。 “回侯爷,正是。” 正是?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死了老子得有多大的损失? 一想到这厮竟然因为自己的半句话,就断然寻死,韩绍就气不打一处来。 声音也渐冷了几分。 “跟本侯来。” 话音一落,韩绍身形一动,磅礴浩瀚的真仙法力,便裹挟着中行固来到一处荒僻之处。 以真仙法力封禁四周后,天书画卷凭空出现。 韩绍提笔,直接在上面写下【中行固】三个字。 而后神色漠然地看着中行固。 “既然修行已经圆满,那便破境吧。”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翁婿! 韩绍很确定,之前亲率五万骑突袭冠军城的蛮族第七境,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完成破境登仙。 并且应该跟龙族脱不开干系。 至于说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韩绍却是猜不到。 不过这对于韩绍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无疑是证明了想要破境登仙,并不是只有天心映照、留名天道这一条路可走。 它是可以作弊的! 而要论作弊、开挂,他韩某人自问,还真就没怕过任何人! 没道理,祂龙族可以,他韩某人就不行! 所以在经过一阵权衡之后,韩绍终于还是将中行固带了出来。 成与不成,都必须试上一试。 能成的话,皆大欢喜。 不但他自己本人能够借机一举踏入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同时也能为李靖等人趟出一条通天之路。 而若是不成,一朝身死。 凭借那天书留名,韩绍也能保他真灵不灭。 等到来日,韩绍真的登临那至尊无上的位置,或许还能赐他一个重活新生的机会。 是的,韩绍已经确定了。 那特性几乎与【封神榜】一般无二的天书,确实能保存上三境之下的本性真灵。 因为就在刚刚韩绍亲自写下那些暗子名录的短短片刻间,已经有一些人陆续‘上榜’了。 换而言之。 ‘南方数州潜藏的那场大乱,已经开始……’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望向中行固,眼神中尽是不容拒绝之意。 而实际上中行固也没想过拒绝。 他先前能为韩绍的一句话,而心甘情愿地选择赴死。 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拒绝韩绍的命令? 破境? 那便破吧! 哪怕在他之前,从未有人在破境登仙时,这般草率、急切过。 哪怕他也知道像他这样毫无准备,直接选择推天门、踏仙路,近乎十死无生。 哪怕…… 可对于中行固而言,这一切‘哪怕’,都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这一生,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早年在稷下学宫所学会的儒家士子的礼义廉耻,早就已经被他丢得一干二净。 如果现在连一個‘忠’字都做不到,岂不是枉活一世? “喏。” “老奴谨遵侯爷谕令。”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书房中,韩绍喂给他的那一枚【回血丹】的缘故,中行固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当着韩绍的面,盘膝坐下略微调息了一阵,一身六境气机便冲霄而起。 “侯爷,老奴开始了。” 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反正自己唯一的执念是什么,侯爷早就知道了。 既然答应了自己,中行固坚信侯爷便不会食言。 意识到这一点,中行固直感觉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第一次在韩绍面前露出了一抹轻笑。 “司马,此生于歧路得遇司马,乃中行固毕生之幸!” “若苍天佑我……中行固再为司马尽忠!” 此刻中行固的这份轻笑,不再阿谀、谄媚。 清朗而纯粹。 再听得这一声久违的‘司马’,韩绍冷硬的脸色终究是柔和了下来。 只是就在他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中行固却是没能给他说话的机会。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六境大能的磅礴气机,冲霄而起。 刹那间,便直观云霄,引得天象一阵异动。 看着中行固这番毅然决然,丝毫不给自己退路的举动,韩绍眼神中冷漠,竟化作一抹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神色。 人都是有感情的。 相处的时间长了,就算是身边的一条狗,也会心有不舍。 更何况中行固并不是真的一条狗…… 心中念头一生,韩绍便瞬间将之斩灭。 因为此时中行固身上的气机已经越来越浩瀚。 他已经开始牵引天门了! 韩绍收敛起一切无用的情绪,一面运起真仙法力遮蔽住此地的浩大异象。 一面肃然抬首望向虚空之上一点一点显现的巨大天门轮廓。 ‘破境登仙之时,旁观之人也能看到天门?’ 作为非主流修士的韩绍,有些不确定。 可看着中行固这厮单单只是牵引天门降临这一步,就表现得这般吃力,韩绍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废物’! 心中为之急切间,韩绍恨不得取而代之,最次也要帮他一把。 可终究因为心怀顾忌,没敢付诸行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行固一身原先磅礴浩瀚的六境气机,快速消耗、跌落。 而作为当事人的中行固,感受自然更加深切。 虽然早就预料到破境登仙这一过程,难如登天。 可真当走上这一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 ‘难怪……难怪这一甲子,除了我家侯爷再无人能够踏入这一步……’ 中行固心生颓然的同时,不禁对自家侯爷越发敬畏。 ‘或许也只有我家侯爷这样的盖世人杰,才能‘能常人所不能’吧!’ 念头转到这里,中行固眼神中现出一抹狂热。 他知道他今日怕是……成不了…… 单单只是牵引天门降临这一步,就如此艰难。 再之后还有推天门、还有踏天路,还有映照天心…… 不成的……他做不到的! 这已经不是苍天眷顾不眷顾的问题了。 是他积累终究是浅薄了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一步步踏上这遥不可及的青云之巅。 怨自家侯爷非要这般急切地让他破境? 不存在的! 如果不是他家侯爷,他中行固只能继续当上一辈子废人! 别说是回到故土了,怕是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那片野蛮肮脏的草原之上! 是侯爷! 给了他中行固新生!替他恢复了修为! 更让他有幸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得窥这常人求而不得的境界! 元神真人! 六境大能! 乃至今日踏上这破境登仙之路!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中行固遥望天边虚空那道连天接地的巨大天门,心中涌出一股莫大感动的同时,也生出一抹许久未有的冲霄豪气。 “稷下弃徒!中行固!今日敬请天门!叩问仙途!天地鉴之!” 话音未落,一鼓作气。 天门终现! 下一瞬间,一道璀璨的神魂虚影从中行固头顶之处脱体而出。 几步之后,便化作一道高达数十丈的巨大身影,来到天门之前。 只是与那近乎连天接地的巍峨天门相比,中行固那道本命神魂演化的巨大法相,依旧宛如蝼蚁。 可再是蝼蚁,在这一刻,也有一颗蚍蜉撼树之心。 “开!” 伴随着一声引得四周云雾翻腾、震撼的怒吼,那巨大的神魂法相向着那巍峨神圣的天门冲撞而去。 与中三境那一次天门见神不同。 拦在通往上三境道途面前的这座天门,看似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实际上却是云泥之别! 这一刻,没有人比中行固的感受还要深刻了。 哪怕他拼尽了全力,眼前这道阻拦在他面前的巍峨天门,不但纹丝未动。 甚至就连震动的声响也未曾传出半分。 而一推天门不动,中行固倒也没有气馁。 很快便重整旗鼓,二推天门! 而后三推、四推…… 直到最后一身神魂法相的金色神光,有如风中残烛渐渐黯淡下来。 中行固一双原先还饱含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终于彻底绝望。 天门还是那座天门,巍峨而神圣。 一如亘古,矗立于天际。 生生截断了这世间无数修士的通天道途。 今日的中行固,也是如此。 有些颓然地苦笑一声,中行固巨大的神魂法相冲韩绍羞惭一笑。 “抱歉,老奴让侯爷失望了,也给侯爷丢脸了。”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让侯爷亲眼看到自己的无能,中行固还是有些无地自容。 看着中行固这副有如孩童的模样,韩绍失笑。 老实说,失望肯定是有一点的。 按他原本的料想,这破境登仙最难的一步,应该是在‘映照天心’这一过程。 毕竟就连当初的他,也差点‘栽’在这一步。 至于说推天门? 自己当时好像是这天门……请自己进去的?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的参差了吧……’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而至于说丢脸,这倒是谈不上。 因为单单是中行固刚刚那一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了。 不过这话韩绍却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在笑过之后,淡淡道了一声。 “再试一次。” 见韩绍没有责怪自己,反倒是对自己报以轻笑,似是鼓励。 中行固心中暖流一生,连带着这具神魂法相中残存的力量,也渐渐沸腾起来。 重新将目光望向眼前那道巍峨天门,眼神渐渐决然。 下一刻,再次向着天门冲去。 只是就在他以为要再一次在门上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却没想到眼前的天门却是毫无征兆地霍然洞开。 ‘真是苍天护佑?’ 巨大的元神法相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而就在即将‘进门’之际,中行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扭头望向身后的虚空。 眼神有震惊、有意外,而后突然迸发出一阵豁然开朗的明悟。 而这时,却听自家侯爷轻描淡写地冷哼一声。 “还不滚进去?” 听到这话,刚刚穿门而过的中行固骤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特别是当他刚刚跨过天门,踏上那条世人传说中的登仙之路时,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幕辉煌神圣的天宫画面。 等到那一片近乎延绵无尽的宫阙殿宇,一点一点消失在中行固眼前。 下一刻,明明只是神魂法相,中行固依旧泪流满面。 因为那已经变得空白一片的画卷之上,此时赫然写着他【中行固】的名字。 而那字迹,中行固再是熟悉不过。 跪地、匍匐、叩首,一气呵成。 中行固泣声道。 “中行固,罪人也。” “又有何幸受此天恩?” …… 没有霞光万丈,也没有风起云涌的天地异象。 更没有引发无数上三境强者的感应与目光。 可那股席卷四方的真仙威压,却是做不了假。 感应到那一股熟悉的气机,迅速膨胀、爆发,然后弥漫方圆数百里。 韩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成了! 韩绍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只是为了中行固,而是因为有了中行固这个现场的实例在前,至此之后,李靖、赵牧等人想要登仙,同样也只会水到渠成! 甚至想得再远一些,等到来日积累足够,他韩某人未尝不能坐拥一支真仙大军! 而后一举横扫天下。 什么牛鬼蛇神,皆为蝼蚁! 正畅快大笑间。 不出意外,神魂复归本体的中行固,终于睁开了双眼。 看着这厮嚅嗫着嘴唇,似乎有着千言万语要跟自己诉说的忸怩样子,韩绍有些腻歪,笑声也戛然而止。 “行了,废话就不用说了。” “以后继续卖力做事,便是对本侯最好的报答。” 说着,韩绍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一冷。 “记住了!下次没有本侯的允许,再敢轻易舍弃性命,严惩不贷!”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自家侯爷的冷言恶语。 再次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中行固,此时听见韩绍这话,下意识露出了习惯性的阿谀笑容。 “喏,老奴都听侯爷的!” 好嘛! 依旧是熟悉的口气。 依旧是熟悉的笑容。 哪还有刚刚破境登仙时,那口称‘稷下弃徒,中行固’的泼天豪气? 有的只有这宛如寻常老奴对待主人的恭顺与谄媚。 韩绍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想提醒他一声,七境真仙就要有七境真仙的气度。 可想想还是算了。 只是在心中暗骂一声,‘德行!烂泥扶不上墙!’ 便懒得再搭理这老狗。 “对了,你今日破境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还是那句话,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有些东西握在手中,就如小儿持金于闹事,只会给自己招灾。 中行固一身筋骨虽断了个七七八八,可脑子却没坏。 韩绍这话一说,他便明白过来。 “陛下放心,老奴省得。” 韩绍霍然抬眼,漠然看他。 “你称本侯什么?” …… 七境真仙,一息千里。 从中行固破境登仙处,折返冠军城也不过一念之间。 只是亦步亦趋跟在韩绍身后的中行固却是脸颊红肿。 这是说错话,自己抽的。 只是韩绍为了让他涨涨记性,没有阻止罢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冠军侯府的那道挺拔桀骜的身影,看着脸色不善的韩绍,颇为错愕道。 “贤婿这是……” 早在中行固刚刚破境时便感应到公孙度到来的韩绍,并没有跟公孙度解释太多。 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这位未来老丈人。 “岳父何以至此?” 按照之前定好的方略,他们翁婿二人一人守冠军,一人镇廊居,互为犄角。 在这个乌丸部随时都可能南下的关键时候,公孙度本该在廊居城整训镇辽军才对,怎么会有空来他这里? 而听到韩绍这话,一身锐意冲霄的公孙度将视线从中行固红肿的脸上挪开,看向韩绍轻笑着直言道。 “为父有些不放心你。” 如果要纯粹,公孙度无疑算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说话、喜好也向来直来直去。 听闻这话,韩绍原本隐藏的探究之色,瞬间一顿。 抬眼望着公孙度那不加掩饰的担忧眼神,忽然沉默下来。 而这时,公孙度已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贤婿放心,这次为父也不是空手来的。” “还替你带来了一万镇辽精骑!必保你一战无忧!”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万骑!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改个章节名!) 冠军城,西门十数里处。 韩绍与公孙度这对尚未真正定下名分的翁婿,跨坐着各自的战马并肩而立,遥望着远处烟尘下奔行而来的黑色‘潮水’。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这般景象的人,听到‘万骑’这个数字的时候,怕是只以为这点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实际上有句话叫做‘人数过万,满山遍野’。 只有真正见识到这一幕的人,才会知道什么是黑压压的一片。 韩绍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但当此刻再次看到那万骑向自己奔行而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想当初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自己还真是够虎的。 前期面对蛮族万骑围堵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算了,后来在定北城下竟敢以区区三百骑直冲数十万大军的军阵,属实有些狗胆包天,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正出神之际,却听身边的公孙度叹息道。 “贤婿,不要怨为父小气。” 小气? 不知道公孙度这话从何而来的韩绍,微微愣了一下。 镇辽军天字十营,每营万骑,合十万之数。 这就是整个镇辽铁骑的所有家底。 为了备战,一月之前,之前留在镇辽城尚未调动七营铁骑,已经有三個营和剩下的地字营一道调拨到了冠军城。 看似比公孙度镇守的廊居城弱上了一些,可实际却是恰恰相反。 因为除了陷阵营那三百老卒外,韩绍手中还有一支尚未暴露在人前的力量。 一万白马义从! 单论战力的话,怕是整个镇辽军天字十营加起来也敌不过。 如今面对公孙度这突然又送来一营人马,韩绍真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说上一声岳父,算是没白叫…… 可没想到自己这位便宜老丈人竟然还怕自己……嫌他小气? ‘怎么?你自己的日子准备不过了?’ 韩绍心中腹诽一声。 看着公孙度摇头道。 “岳父多虑了。” “如果早知道岳父要送这一万骑过来,绍根本不会同意。” “大战在即,谁也不知道始毕那条疯狗到底主攻哪一个方向。” “冠军要守,廊居同样也要守。” “一旦顾此失彼,就算一边得胜,也是得不偿失。” 廊居、冠军二城,互为犄角。 任何一方被攻破,都会导致另一方局势的被动。 所以韩绍这话没有任何夹杂任何虚情假意。 甚至如果不是考虑到公孙度已经将人带过来了,来回奔波会导致将士们尚未临战便失了锐气,韩绍还真想直接让公孙度将人带回去。 公孙度闻言,看着韩绍眼神略带欣慰。 “你能这般想,为父就放心了。” 说完,似乎猜到了韩绍在顾虑什么,公孙度笑道。 “你也无需替为父担心。” “于战阵一道,为父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去岁要不是着了那些人的算计,堂堂正正一战,始毕那厮绝不是为父的对手!” 公孙度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不忿,却又信心十足。 不过他这话,倒是没有任何自我吹捧之意。 而是这么多年来,他公孙度单单只靠镇辽一城,便将整个乌丸部死死压制在蛮荒草原不得寸进,而生生打出来的! 韩绍闻言,摇头道。 “岳父切不可大意,如今的蛮族远非曾经的蛮族可比。” 九月,那接连几场小规模的蛮族南下。 那些蛮族的情况,韩绍早已知会过镇辽城,公孙度也知道。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之后,公孙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而后却是冲韩绍笑道。 “无妨,他乌丸部有龙族,咱们这边不也有贤婿么?” 在这场蛮族与镇辽军的多年大战中。 今年这一战,龙族算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变数。 可韩绍同样也是一个变数。 皆是手段奇诡、常人甚至无法理解之辈。 别的不说,单说韩绍前段时间交给他的那一枚睚眦符令,就足以让公孙度心中底气十足。 龙族又如何? 只要他能凭借廊居城抵挡住的攻势,就算是耗,他也能耗死始毕那条疯狗。 听到公孙度拿自己跟龙族类比,韩绍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公孙度有此信心,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毕竟真要论战阵较量,他韩绍在这位名震辽东的白马将军面前,说是连提鞋也不配有些夸张,却也相差不远。 “岳父说笑了。” 说完,翁婿俩相视一笑。 只是笑过之后,公孙度面上的神色却是渐渐严肃了起来。 “绍哥儿……” 见公孙度难得直呼自己的名字,韩绍扭头望去。 “要活着。” 公孙度说道。 “凡事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 “你还年轻,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哪怕公孙度之前表现得再是轻松。 可作为久经战阵的老将,又怎么会不知道,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公孙度于这世间厮混这么多年,就算是马革裹尸,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他这个世间难寻的贤婿还年轻,哪怕是再是愚钝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只要他活着,前途必然一片广阔。 公孙度说到这里,扭开目光望向前方那一排勒马止步的黑甲铁骑。 “若……事有不谐,不用管为父那边。” “以保全自身为要。” 没想到公孙度最终竟说出这话的韩绍,目光怔怔地看着公孙度。 而这时,前方那一众已经策马到来的黑甲铁骑,已经接连勒马,而后齐齐翻身下马。 “见过大将军!” “见过冠军侯!” 公孙度含笑望着这些虎狼之士,笑着摆手。 “免礼,起来吧。” 说完,又对韩绍笑道。 “以后……为父的一切,都是你的。” 如果不是公孙度刚刚那最后一句话,韩绍只会当这话只是画饼。 可现在他却是当真了。 …… 公孙度这一次来得突然,走的时候也很匆匆。 只是韩绍却也没有出言挽留。 毕竟现在并不是客套的时候,等打完了这一仗,大家有的是时间。 而公孙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都是军中武人,韩绍这般毫不墨迹的行事风格,反倒是让公孙度更加满意。 临走前,只撂下一句。 “记住了,木兰还在等着你。” 便一步踏出,直接消失在韩绍面前。 望着公孙度骤然消失的方向,韩绍定定地站了良久。 或许是这前世今生见过的虚情假意太多,让他在面对公孙度的真诚时,反倒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是茫然。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终于收回了视线。 望着那冲自己挤眉弄眼的统军将领,韩绍失笑。 如今整个镇辽军上下,没有不认识他韩某人的将领,也没有他不认识的。 既然都是熟人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客气。 于是摆摆手,便道。 “先入城吧。” “喏。” 军令如山。 一万虎狼之气尽显的精锐铁骑踏着马蹄,鱼贯入城。 而那负责统领这万骑的将领却是凑上前来,在韩绍身边一阵耳语。 韩绍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最后却是再次失神。 难怪公孙度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惜耗费时间,亲自送他们过来。 原来这一万骑的真正价值,不是用来给之后的战事增添筹码。 而是为了让韩绍保命用的。 为此,公孙度甚至不惜违背了公孙老祖的命令,传授了他们兵家核心秘要——军势! 有他们在,就算最后战局真的不可挽回。 韩绍也可以凭借这庞大的万骑军势一举冲破围堵,甚至在八境天人的威胁之下存活下来。 至于那出自公孙一族的白马义从,或许公孙度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 …… 太康六十年,十月十五。 下元之节。 传说这一日,上古水官帝君会降临人间,巡查人间善恶。 而中原一地的百姓,也会多备丰盛菜肴,享祭祖先亡灵。 只是幽州地处边陲,物资不丰,自然没有这般条件。 往往只是在家里替祖先奉上一缕香火,便算是过节了。 韩绍站在侯府的高楼上,垂眼望向这城中升腾的烟火气,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身后一双白玉柔荑为他披上一件黑色狐裘,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郎君,有烦心事?” 从早间起来,韩绍就是这般表情,一直就没有变过。 已经对他有几分了解的虞璇玑,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 只是她不过是个无知女子,充其量有着几分修为。 根本不懂得世间男儿的纷纷扰扰,更谈不上为郎君排忧解难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奉上女子独有的体贴与温柔,仅此而已。 听着虞璇玑的温声耳语,韩绍的表情终于细微变化了下,可随即便又凝固不变。 “没什么。” 顺手接过虞璇玑手里递来的参茶,韩绍一饮而尽。 而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七境真仙还没资格直接窥探天机变化,可也已经能够对冥冥之中即将发生的某些大事有所感应了。 更何况相较于这世间的其他七境,韩绍本身就是一个异数。 故而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至于到底是南方,还是北方,韩绍一时间也分辨不出。 不过据他推断,应该是南方! 十月十五,下元之节! 节,渡过了便是喜庆之节。 渡不过,便是劫! 灾劫的劫!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韩绍的猜想,下一刻韩绍霍然望向南方。 天象变了! 放眼望去,哪怕是远隔万里,依旧能看到那远处虚空剧烈的天象变化。 这一刻,甚至就连一向对外界事物从来不大敏感的虞璇玑,也是面色一变。 “郎君……那是?” 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了虞璇玑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 虞璇玑带着几分惶恐,下意识往韩绍身边靠了靠,然后颤声道。 “雷……雷霆……还有……” “还有什么?” 面对韩绍的追问,虞璇玑有些不确定道。 “还有……那里的天……好像变黄了……” 实际上此刻在虞璇玑视线中看到的一幕,远不是‘变黄’这么简单。 她恍惚中仿佛看到那一片恐怖的赭黄,正以势不可挡的侵吞之势,不断蚕食、吞噬原本的苍青之色! 其势……宛如吞天! 韩绍闻言,不禁微微蹙眉。 按理说,以她不过区区元神真人的修为,本不该‘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楚。 可她偏偏看到了…… 韩绍忍不住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看着怀中的虞璇玑。 只是很快他便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就在那一番宛如吞天的恐怖异象中,那虚空之上隐约传来一连三道声震寰宇的怒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再然后便是恐怖的无尽雷霆从九天之上轰然而下,仿佛要借此机会涤荡这世间一切污浊与不堪。 这一刻,韩绍忽然发现与这等恐怖的天地异象相比,自己当初破境登仙时,造成的那点动静,简直就是小儿科! 心中略微自嘲一声,韩绍却没有露出什么颓丧之色,反倒是生出几分唏嘘之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一如他长久以来预测的那般,如期而至! 一时间,韩绍神色复杂。 而又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抬首望向了那常人看不到的九天之上的漫天星辰。 一眼之下,果然见到那颗不断呼唤自己的主星之下的三颗辅星,此时正绽放着璀璨到了极点的神圣亮光。 如果韩绍那相对贫瘠的星辰认知,没有出差错的话。 那三颗辅星正是辅佐帝星的三官之位! 天官、地官、水官,合为三官大帝! 再如果韩绍没有猜错的话,之前他破境登仙时,从那三颗星辰中见的三道身影应该就是那黄天三老! 偷天换日、窃取尊位、盗其权柄。 韩绍虽然当时近乎本能地心中生怒,可终究却是被那一声声蛊惑与催促烦得不行,这才没有将他们直接赶出去。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忽然将一切真相串联了起来。 上元之时,天官赐福。 中元之时,地官赦罪。 下元之节,水官解厄。 至此三才圆满,便是成势之时! 也难怪这黄天道会选在这一天,一举起事! 韩绍彻底明悟。 可面上却没有丝毫洞彻真相的喜悦,反而陷入了某种犹疑不定之中。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想,他现在完全能够一息登天,然后毫不留情地将那窃据三官帝星的黄天三老打落尊位!断其权柄! 可韩绍却在犹豫。 哪怕他明知道这黄天道对于天下而言,可谓洪水猛兽。 一旦出闸,势必席卷天下。 无数百姓、生灵都会为之而死! 韩绍还是在犹豫。 而这份犹豫在最终却是化作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跟那些被自己咒骂的疯子,并有什么区别。 始毕、黄天三老、上官鼎…… 其实他与他们都是一类人。 甚至相较于那些疯子,他韩某人还更虚伪一些。 好吧,他承认了。 他需要黄天道。 需要黄天道替他将这潭名为天下的死水搅浑。 好让他来日有机会浑水摸鱼。 需要他们替他撬动那宛如铁板一块的世族高门! 好让他将来手上不用直接沾上那么多血,名声也能好上一些。 他甚至需要这黄天道替他一把撕下这大雍姬氏延续两千余载的神圣外衣…… 好让自己未来取而代之时,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而既然有着如此多的好处…… 又不需要他出工出力,唯一需要的就是袖手旁观而已。 其代价也只是死上一些无辜之人……这又何乐而不为? 韩绍笑了。 嘴角勾起,尽显狰狞。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万里之外的虚空,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看着那里隐约有着一道道气息恐怖的身影冲上虚空,似乎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那一片无尽虚空的天象沸腾到了极点,气息也恐怖到了极点。 最终传出一道畅快至极的大笑之声。 “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 “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 “今,苍天离析、雍祚倾颓!此黄天当立之时!” “贫道张显欲以此身为药!医天下之疾!” “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老入九境!登城!见王! 不可否认。 纵观万古,但凡能在一方大世搅动天下风云者,不论正邪、善恶,无一不是胸怀常人所能不及的大气魄! 黄天道主、大贤良师张显那一声仰天大笑,震天撼地。 这一刻,那一道道投向广宗城的目光,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心中怀中怎样的心思,都不禁为之一震。 欲以此身为药,医天下之疾! 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面对张显张口吐出的这番大宏愿,有人忍不住心生震撼,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几分认同与向往。 可也有人震撼过后,便是心生不屑、嗤之以鼻。 觉得这黄天道实力寥寥,口气却是不小。 毕竟就连早已屹立于世间多年的三大圣地,也从未说出这般豪言壮语。 你一个不过刚刚起势的小小黄天道,又哪来的底气跟胆量张口便吐出这般大宏愿? 难道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当然不管是认同的、还是不屑的,在短暂的心神震动之后,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 不对! 这张显老道的今日这话,哪是什么立道大宏愿! 分明就是一道【讨雍檄文】! 换而言之,这黄天道——要反! 这一刻,那些之前从未关注过黄天道的上三境修士,全都目露骇然。 人心是有惯性的。 尽管这世上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这大雍天下早已现出几分颓丧之色,内里更有暗潮涌动、乱象频现。 可相较于之前的历朝历代,却分明没有乱到那个地步。 所以……怎么会这么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大变,震惊、不解、困惑,瞬间涌上不少人的心头。 而更让他们想不通的是,以这黄天道目前的实力,又哪来的实力与底气造反? 单单就凭黄天三老那三尊八境天人? 不……不可能!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那以大贤良师张显为首的黄天三老不可能看不出来! 今日既然他们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出来,口吐【讨雍檄文】,必有底气! 意识到这一点,一道道目光全都凝神望向了广宗城上方的虚空之上。 …… 冀州,广宗城。 祭坛高耸入云,赭黄道幡漫天飞舞。 上方虚空的恐怖天地异象,沸腾翻涌。 原本苍青色的天空穹顶,此时已经完全被一片赭黄取代。 甚至就连那原本不断从九天虚空不断垂落的赤色雷霆,也被随之淹没、遮蔽。 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不断向着广宗城外的四处各地扩张、吞噬。 很快便将整個冀州尽数改易天色! 其后仍旧毫不停歇,转眼便侵入青、徐二州,再然后便是晋、兖、徐、荆、豫、扬…… 合八州之地,尽数苍黄! 黄天道主、大贤良师张显一身并不华丽的赭黄道袍,手持九节法杖立于祭坛之上,仰天大笑不止。 此刻,正藏于远处虚空之中的一道道身影,遥遥远眺。 “不能再等了!阻止他!要快!” 李瑾神色急切,再次催促。 尽管他手持帝命,可这些朝奉宫的祖宗,向来都是听调不听宣的主。 李瑾这个区区七境真仙只能传达帝命,却无法真正指挥这些祖宗。 “再等等……” 为首的那名大朝奉口气不急不缓。 李瑾气急。 “帝命在侧!大朝奉莫不是要违逆帝命!” 听到李瑾这话,那大朝奉面色一沉。 腌臜阉奴,也敢拿帝命压本座? 心中怒意一生,便要以九境绝巅的磅礴气机教一教李瑾怎么做人。 可下一刻,他便是脸色一变,霍然抬眼望向了远处的广宗城,心中恼道。 “坏事了!” “上了上官鼎那厮的当!” 只见那广宗城祭坛之上,大笑不止的张显忽然再次开口道。 “甲子尚水,显炎雍将亡之兆!” “苍天已死!苍天已死!” 九天之上,天官帝星璀璨绽放。 星命加持。 大贤良师张显每一个字吐出,都宛如口含天宪。 一言而震动这大雍八州之地! 与此同时,远在神都镐京的钦天监,正在轮值的钦天官员面色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镇国龙鼎。 “祸事了!祸事了!” 忍不住惊声大吼间,一道道身影快步冲入殿中。 而后齐齐变色。 “快去禀告陛下!” 有钦天监官员放声疾呼。 只见那镇国龙鼎之上铭刻的大雍堪舆图,原本金光璀璨的八州区域,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那是代表着大雍气运的皇道龙气! 而另一边那一众朝奉宫强者,终于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为首的那大朝奉更是后悔不已。 心中一边暗骂‘上官鼎害我’! 一边暗自后悔自己的贪婪,非要贪恋上官鼎许诺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厚礼。 可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亡羊补牢了。 不过好在黄天三老,包括那所谓的大贤良师在内,也不过区区八境天人而已。 只要在彻底坏事之前拿下对方,一切未为晚矣! 念头一动,大朝奉便直接沉声道。 “动手!” 口中号令一下,身形便动。 “逆贼!敢尔!” 九境绝巅的恐怖气机,宛如天倾。 刹那间便跨越了无尽的距离,降临广宗城上方虚空。 而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一道道同样气息恐怖的身影。 朝奉宫的人! 这一刻,那一道道望向广宗城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怜悯。 作为大雍立朝两千余载,豢养、积攒的真正底蕴之一,朝奉宫的恐怖没有人能够小觑。 所有上三境的修士更是无人不知。 特别是在眼看这一次甚至出动了一位大朝奉的情况下,这黄天道今日的下场自然是不言而喻。 逆天? 这天真要是这么好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 有人哂笑、有人叹息。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刻的黄天祭台之上,那大贤良师张显不但不惧,甚至就连笑声也未曾减弱半分。 反倒是他身后站着的两道身影,踏步而出。 “大兄放心施法,一切自有我等替你护法。” 话音一落。 一左一右两道身影,一步踏上虚空。 正是平日里在大贤良师张显光芒之下,稍显黯淡无光的另外黄天二老。 此时,这两位同样拥有黄天道主之名的老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迎上了那些朝奉宫大小朝奉。 口中哈哈笑道。 “逆贼?今雍室颓丧至斯!已致苍生离散!百姓凄苦!还有何面目主宰这煌煌世间?” “不错!此苍天无道!若非要言逆!那便逆了又如何?” 听到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一众朝奉勃然大怒。 他们坐食大雍之禄! 一身修为大半系于大雍气运! 大雍盛,则他们盛! 若大雍不存,他们又哪来今日之风光? “逆贼!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为首的大朝奉怒喝一声,九境绝巅的恐怖天威倾泻而下,当即就要将逆贼当场锁拿。 而这时,作为三道主的张宗大笑出声,竟以八境天人之身,率先踏步。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笑!可笑!” 大朝奉面露嘲讽。 他之所以答应上官鼎拖延片刻,就是因为对于九境绝巅修为的绝对自信。 可下一刻,他面上的这份嘲讽之色便凝固住了。 “可笑?今,天命在我!” 十月十五,下元之节! 水官坐命,当在此时! 这就是天命! 三道主张宗口中大笑不止,随即吐出二字。 “解厄!” 九天之上,那颗象征着水官大帝尊位的星辰,璀璨绽放。 星命加持,张宗口含天宪。 话音一落,那宛如天倾的九境天威瞬间土崩瓦解,片刻消散。 ‘这……这不可能!’ 面对这彻底违逆修行法则的一幕,那大朝奉面色一变,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那一道道投向这里的目光,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或许是因为旁观者清,有同样是九境绝巅修为的存在,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的同时,霍然睁大了双眼。 “莫不是……天规?” 只是这样的猜测,注定是得不到解答的。 所有人只知道随着那一声声‘解厄’,那黄天三道主以八境天人的修为面对一尊九境绝巅,竟凛然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骇人的一幕,无不是在说明,他们低估了这黄天道,低估了黄天三老! 而这份低估,终究是要付出代价! 随着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正被张继、张宗护持在下方的大贤良师张显口中笑声猛然一顿。 “黄天弟子,何在?” 一声断喝,响彻天地。 下一瞬间,那祭坛下方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广宗城,身着赭黄道袍的黄天信众轰然应声。 “在!” 与此时虚空之上不断交锋的黄天三老和一众朝奉官相比,这些黄天弟子、信众宛如蝼蚁。 所有人刚开始只以为他们这是张显三兄弟为了壮声势,或者见证某些事情而拉来凑数的。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声源自蝼蚁的轰然应喏,仿佛瞬间击破了这天地间某道枷锁一般。 天、地、人,三才圆满。 当在此时! 手中九节法杖一顿,张显再喝。 “张宗何在?” 正于虚空对峙九境绝巅的黄天三道主张宗,肃然应声。 “大贤良师,张宗在此!” 张显手中九节法杖遥指虚空那常人窥探不到的水官帝星。 “今贫道以大贤良师之名,予你人公将军一职!” 张宗慨然应声。 “遵大贤良师法旨!” 张显手中九节杖再此引动地官星命,向着二道主张继随之喝道。 “今予你地公将军!” 张继手捏道诀。 “遵大贤良师法旨!” 话音一落,张显口中不停,自引天官星命垂条而下。 “贫道张显不才,自请天公将军之位。” 天公、地公、人公? 装神弄鬼!何其可笑! 那九境大朝奉心中再次嘲讽。 可让他震惊的是随着张显这一声自请天公将军的话音落下。 几乎是刹那间,原本看似气息互不相连的张显三人,瞬间连成一片。 而后仿佛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某种加持一般,三人身上那股八境天人的磅礴气息,瞬间便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急速攀升、膨胀。 由于修为太低,只能在一旁观战的李瑾见状,痛声疾呼。 “快!快!快阻止他们!” 阻止? 晚了! 旁人没有经历过不知道,那大朝奉却是知道。 这……这是要破境了。 而九境,名曰太乙。 何为太乙? 道之本源也! 果然下一瞬,便听一连三道感慨之声,响彻虚空。 甚至近乎响彻整个天下。 “吾道……终成矣!” “吾道……终成矣!” “吾道……终成矣!” 大雍太康六十年,十月十五。 这一日,黄天三老齐入九境太乙之境!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因何成道。 但……成,就是成了。 从此之后,这世间的绝巅强者再添三尊! 一门三尊! 渐渐平复了体内浩瀚气息的大贤良师张显,望着那带着朝奉宫一众朝奉迅速远遁的背影,没有追赶。 至于那被独独留在原地,面无人色的李瑾,张显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今三公既显!” “天地三才,载厚德以驱魍魉!领大道而立黄天!” “贫道张显欲联九州之黎庶!撼一家之王廷!” “何人愿与贫道共勉?” 随着张显传遍不偏不倚,传遍黄天八州之地。 无数道声音慨然高歌。 “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声震四方,回荡不休。 这一刻,所有人终于意识到这天下……至此而乱! 而与此同时,钦天监内镇国龙鼎之上的八州之地,彻底寂黯。 赤龙咆哮、怒吼。 只是这一声怒吼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之意。 气运纠缠之下,与大雍同为一体的太康帝张口便喷出一口滚烫的金色帝血! 真龙喋血! …… “郎君,你没事吧?” 侯府高楼上,虞璇玑看着韩绍骤然发白了一瞬的脸色,语带担忧。 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 “不碍事。” 他是太康帝亲自敕封的大雍彻侯、定北将军。 一连受过两次大雍龙气加持。 如今龙气一朝折损巨大,他自然也免不了受到了几分牵连。 只是相较于旁人,龙气只存在于他的神魂体表,倒是影响不大。 见韩绍神色不似作伪,虞璇玑终于放下心来。 望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天地异象,忽然问道。 “郎君,这天下是不是要乱了?” 如果是公孙辛夷,甚至是姜婉对自己问出这话,韩绍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当虞璇玑这个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子,韩绍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何以见得?” 虞璇玑叹息一声。 她只是喜欢自闭,郎君却总当她傻。 “妾身感觉到了……” 哪怕是远隔万里,那不断升腾而起的污浊气息,还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这白日之中,明明看不到头顶的明月高悬,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一般。 见虞璇玑神色怅然,韩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道了一声。 “放心,一切有我。” 只是他这话刚刚说完,还没等到虞璇玑回应,神色便是一愣。 旋即扭头望向了北方草原的方向。 ‘难怪……’ 难怪随着南方一事大局已定,他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也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 原来非是彼地,而在此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一时间也懒得分辨这是巧合,还是计算好了的结果。 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虞璇玑,韩绍道。 “接下来我有事要做,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得不承认,女人确实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若是换作以往,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披甲了。 而虞璇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定定地看了韩绍片刻,这才点头道。 “郎君放心,妾身会的。” 韩绍嗯了一声,刚要抬脚。 却听虞璇玑又唤了一声。 “郎君!” 韩绍扭头。 虞璇玑展颜一笑。 “妾身等你。” 韩绍无奈。 这仗还没打,这一个个就往他身上插满了旗子。 这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 脚步一抬,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上。 …… 没有理会姜虎上前拜会的动作,韩绍摆摆手便直接吩咐道。 “安排民夫下城。” “另外,通知重甲营,上城备战!” 姜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韩绍话里的意思。 蛮狗来了! 没有任何拖延,姜虎躬身领命。 “喏。” 看着姜虎匆匆而去的背影,韩绍伸手扶着身前冰冷的城墙垛口,然后放眼望向远方的北地草原。 小地图上一片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其中最大最亮的那枚亮点,殷红似血。 韩绍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始毕那条疯狗,终究还是冲自己来了。 否则的话,以这般阵仗来看,廊居城那边怕是真的顶不住! 而自己这边则相对好上不少。 抛开甲兵不论,单论七境真仙,算上他自己、中行固、公孙恂,以及那圣山老不死派来的颜术就有四尊。 比之公孙度、公孙峙父子,强上太多了。 只是除了他自己,中行固、公孙恂、颜术三人都有着各自的原因。 除非万不得已,韩绍暂时还不想让他们露面而已。 心中念头转动间,远处的草原已经传来了动静。 策马奔行回来的李靖一行人,刚想给城头报信,可看着已经站在城头上的那道熟悉身影,以及恰好洞开迎接的城门,心中顿生感慨。 ‘果然什么瞒不过侯爷!’ 韩绍没有看他们,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远处。 不出意外地话,始毕那厮也在看他。 大战之前,先见王!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打呆仗!结硬寨!凛冬将至? 从乌丸王廷龙城往来幽北,大概不过三千余里。 这距离甚至只有幽北到神都镐京的三分之一。 更别说去往神都那一路还有山水相隔,而通往草原深处的路途却是一马平川。 神都镐京。 始毕年少的时候跟老可汗去过。 那一路,确实不大好走。 赶路的辛苦就不说了,苦寒的草原铸就了蛮族坚韧不拔的强大意志。 这点艰难险阻在始毕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真正让他感到不大好走的这条路不在脚下,而在人心。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踏入第一座雍人城池时震撼与崇敬,也忘不了那守城士卒看向自己时的厌恶与鄙夷。 就仿佛他们这一行人是这世上最肮脏、最卑贱的存在一般。 哪怕只是踏足了他们雍人的土地,也是一种玷污。 而这还只是开始。 当他亲眼看着自己那位在族中威严深重的父汗,面对雍人小吏盘剥与刁难时的卑躬屈膝,当时还被称为伊稚邪的始毕,仿佛感觉有些东西正在自己心中一点一点坍塌、崩毁。 再然后的路程越是往南,越是仿佛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父汗和同行族人的脊梁之上。 让他们的身形不再高大。 让他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卑微。 就连身上那身为了南行而穿上的华丽皮裘,也仿佛充满了野蛮与落后的气息。 让他们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 也就是那一刻起,伊稚邪才猛然惊觉。 原来不管他们这一行人在草原上的身份如何尊贵,可在雍地…… 他们什么都不是! 没有什么乌丸大汗。 也没有什么乌丸贵种。 同样,他这个被无数族人尊敬的乌丸王子,也只是个供人随意玩弄、折辱的小蛮狗…… …… 奢华到了极致的王撵座驾,在无数乌丸铁骑的护卫下不急不缓地悠悠而行。 斜倚在王座之上打盹的始毕,轻抬微阖的双眼。 散乱思绪也在瞬间归于原点。 “看什么?” 似乎是觉察到始毕的不悦,眼前那双黑色龙首眼中露出一抹戏谑,仿佛在笑。 “看得出来,你似乎很恨雍人?” “恨?” 始毕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道。 “不,朕其实很喜欢他们。” 喜欢? 从始毕口中听到这两個字,黑色龙首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喜欢,所以你就隔三差五的南下袭扰雍地? 喜欢,所以你让这片雍人与草原的分界线上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喜欢,所以去岁你将廊居、定北二城直接屠尽? “你这喜欢,还真够别致。” 黑色龙首语气嘲讽。 始毕也不生气,只是反过来嘲弄道。 “你这披鳞带甲、湿生卵化之辈,真以为能懂我人族?” 人心向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或许年轻时候的伊稚邪,确实记恨了雍人很多年。 可登上汗位的始毕却是不恨。 所以他生生在那广袤无垠的草原上,近乎是照着未央宫的样子造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龙城。 更是用从雍人的法度,将那些宛如野兽一般的族人关进了他亲手打造的囚笼之中。 让他们学会了敬畏、学会了规矩。 而乌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横扫草原,统一诸部。 自此而兴! 所以他喜欢雍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他们? 至于说屠戮雍人,这又从何谈起? 毕竟……真要论起来,朕杀的草原蛮族,可比杀的雍人多上太多了。 没见朕就连自己父汗的脑袋也砍下来了,踩在脚下么? 黑色龙首被始毕这一声‘披鳞带甲、湿生卵化’给激怒。 怒目圆瞪之际,却见这厮一脸认真的模样,最终恨恨骂了一声。 “你他妈真是一个疯子!” 其他三海龙族时常骂他们北海黑龙一族癫的厉害。 可跟始毕这厮一比,祂才发现祂们北海黑龙一族其实还算是正常的。 始毕淡淡瞥了黑色龙首一眼,心中嗤笑。 ‘真是不开化的孽畜啊……’ 纵然开了人智,会说了人话,可这脑子终究还是不够用。 就像是这有关自己疯不疯的话题,明明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却怎么也解释不通。 愚昧的厉害。 心中对眼前这孽畜下了评语,始毕便懒得再搭理祂。 从王座之上慵懒起身,走向这座巨大王撵的门口。 “拜见陛下!” 王撵之外,一众觉察到动静的近臣赶忙以手抚胸。 再然后便是四周那些披甲执锐的王帐军勇士,用充满崇敬的眼神轰然高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乎是被这声‘万岁’逗笑了。 一身雍人宽松素白袍服披头散发的始毕可汗,哈哈大笑。 “朕可不要什么万万岁,朕!只争朝夕!” 活得久,当个泥胎神像,又有什么意思? 活得精彩,做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那才是真正有意思! 真要跟圣山上那老乌龟一样活着。 毋宁死! 一众近臣垂首应声。 “长生天在上!愿为陛下宏图、为我乌丸一族之煌煌大世,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而王撵下方那些乌丸勇士则要简单得多。 “愿为陛下而死!” “愿为陛下而死!” 巨大的声浪中,始毕可汗大笑不止。 “好!好!好儿郎!” 这一刻乌丸近臣的忠心之言、数十万乌丸带甲勇士的嘶声呐喊,裹挟着始毕的大笑,震动了整片草原天地。 若是从虚空往下看去,便可见到下方的这片草原宛如活过来了一般。 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向着南方不断蠕动、靠近。 而这一切,皆是源自于一个人的意志。 他始毕可汗的意志! “加速前进!” 向南!马踏幽州! …… 冠军城。 韩绍居于城头之上,刚刚返回城中的李靖等人,已经出现在韩绍身后。 “回来了?” 李靖点头应了一声,随后有些惭愧道。 “末将反应慢了,折损了一些夜不收,还请侯爷恕罪。” 夜不收,也就是探马斥候。 非军中精锐不可担之。 每折损一个,都是一点损失。 而李靖口中的‘一些’,自然不是一个、两个所能囊括的。 只是韩绍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即便再是爱兵如子,也该懂得慈不掌兵的道理。 否则就是妇人之仁了。 见韩绍没有说话的兴致,李靖也就没有多言。 这事确实怨不得他。 跟上次突袭冠军城那一批蛮骑一样,这一次的蛮族前锋同样有着特殊的隐匿手段。 如果不是他生性谨慎,没有将那些夜不收一股脑地洒出去,而是层层递进地铺过去。 怕是这尚未真正开战,就要吃上一个不小的闷亏。 而这时,性子最为急躁的冯参却是忍不住开口道。 “侯爷,要不要让末将带人出城,与那些蛮族战上一战,挫一挫来敌的威风?” 实际上,冯参口中的出城一战,却不是单单只是挫敌威风这么简单。 自古守大城必野战。 否则就是一座死城,久守必失! 冯参这般说,也是怕是韩绍疏漏了,算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韩绍闻言,扭头瞥了他一眼。 似乎是没想到这直肠子,如今也学会婉转。 “不用,以不变应万变,守株待兔便是。”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用了那么多钱财,做了那么多准备。 就算是一座死城。 他也有的是底气跟始毕那厮耗下去。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扬长避短了。 从未指挥过大型战役的他,别说是跟公孙度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相比了,就算是始毕他也毫无底气。 既然如此,还不如学学曾剃头应对太平军的那一套,打呆仗、结硬寨! 等慢慢耗到局势逆转再作计较。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忽然道。 “城中物资调配,周玄上点心,不可短缺了。” 觉察到城中情况不对劲,匆匆赶上城头的周玄,赶忙应声。 “喏!” “侯爷放心,康成以脑袋作保,必保城中不乱!” 只要物资、食粮不缺,城中应该乱不了。 只是考虑到这城中除了当初划拨给韩绍的万户食邑户口,后续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前来讨生活的武者修士,韩绍想了想,又点名道。 “丁晟。” 被骤然点名的丁晟愣了一下,随即躬身上前。 “卑职在。” 韩绍瞥了他一眼,道。 “让你手下的不良人全力配合秘书郎。” “记住了,乱世要用重典,该杀则杀!” 丁晟手底下那两千不良人,就是当初背负罪孽之身的北固宗外门弟子。 如今经过一年调教,勉强也堪一用了。 或许是除了一开始,这位冠军侯从未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丁晟竟然有些激动。 努力平复了一番情绪, “喏!丁晟领命!” 韩绍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这些不良人只需要维持明面上的安定即可,背地里他们处理不了的事情,自然会由中行固的六扇门负责清理、收尾。 一番攘外必先安内的安排之后,韩绍忽然发现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自己开口的了。 从正月初三匆匆赶到冠军城的这一刻开始,他的全部心力就全都放在了这一战的准备上。 就像是多年苦读,即将面临考试的学子,就算考前再是紧张。 可真当到了考场之上,却又忽然不紧张了。 因为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至于结果如何,那一切就应了那句古话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韩绍看着那已经被一排排推上城墙的破罡床弩,以及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步走上城头的镇辽重甲营将士。 然后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城头墙垛,看着隐藏在其中不断散发着金色流光的繁复符文。 韩绍笑了。 “本侯以为此战必胜,诸君以为如何?” 韩绍这话虽然是问句,可语气却是极为笃定。 身后李靖等人没什么好说的,自打他们跟着侯爷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未见过他失败过。 当即单膝跪地,抱拳应声。 “侯爷战无不胜!侯爷言胜!自是必胜!” 而他们这番近乎迷信的语气,似乎也感染了城头上一众将士。 “必胜!必胜!必胜!” 感受着身后将士气吞如虎的雄厚战意,韩绍大笑。 “善!军心可用!” 夫战,勇气也! 万众一心,才是临战决胜的不二法门!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始毕那条疯狗前来送死! 韩绍心中彻底大定,望向北方草原的目光甚至生出了几分迫切。 而很显然,始毕并没有让他失望。 随着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远处那片广阔的天际线上,终于现出了一条晦暗不明的‘丝线’。 转眼之间,这条看似细微的‘丝线’便越来越粗。 而后便仿佛织布一般,迅速织出了一道广阔无边的庞大幕布! 是蛮骑! 数之不尽、有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无数蛮骑! 或许是知道了这冠军城有着破解他们隐匿神通的手段,这一次的他们没有做出任何掩耳盗铃的举动。 似乎只想着以堂皇大势,直接踏平、摧毁眼前的一切阻碍。 不得不说,这一式先声夺人的手段,确实起了几分效用。 最起码就在他们出现的一瞬间,韩绍明显感觉到身后众人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瞬。 而这时,却听作为城防营主将的姜虎,猛地高喊一声。 “敌至!” 这一声高喊直接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 包括李靖在内的不少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看了姜虎一眼。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们敬重姜虎,却也只是看在姜虎那个侯爷叔父的身份上。 可此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木讷汉子,其实并不简单。 单单就看这份冷静到极点的反应速度,便可见一斑。 韩绍也是颇为感慨。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之所以平凡,并不是说他们本身能力就差了。 只是缺少一个彻底展现其能力的平台跟机会罢了。 心中稍稍感慨了一句,韩绍忽然摊开了手,接住了一片飘扬而落的晶莹。 北风呼啸。 天降飘雪。 韩绍垂眼看着远处顺着风雪,快速逼近的蛮族铁骑。 忽然想起自己在另一方世界看过的一部剧。 ‘凛冬将至?’ 哦,不,是已经来了。 望着远处天际线上那座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巨大王撵,韩绍莞尔一笑。 “真是够骚包的。” 不知道等到这一战打完,这厮是不是会扛着王撵一起跑。 心中腹诽一声,韩绍运起法眼,举目望去。 不出意外,站在王撵行辕上的始毕也在看自己。 手中动作一举,数万直扑冠军城下的前锋大军,骤然勒马止住身形。 始毕这才冲着韩绍轻笑道。 “你似乎对朕的到来……并不意外?” 十数里的漫长距离,在上三境修士的眼中不过咫尺。 韩绍闻言,同样笑着回应道。 “本侯记得去岁此时,可汗说过今冬必至。” “本侯料想,可汗这样的信人,必然不会失约。” “故而早早在此等候可汗大驾。” 信人? 听到韩绍这话,始毕乐了。 “你倒是了解朕。” “不过朕却是小觑了你这个小儿辈了。” 说着,又兀自摇头笑道。 “朕过去曾读过你们雍人的一卷兵书,上面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这样算下来,岂不是这仗还没打,朕就输了你这小儿辈一手?” 韩绍闻言,同样摇头笑道。 “可汗说笑了,这战场之上的胜败,只在生死。” “如今生死未分,又何谈胜败?” 听到这话,始毕敛去嘴角的笑意,忽然神色认真地看着韩绍感慨道。 “世人皆言,雍地自古人杰地灵,故世间英杰皆出雍地!” “朕曾经还不忿、不信。” “今日一见你这小儿辈,方知此言不假。” 韩绍笑意不减,回道。 “世间英杰皆出雍地,这话不假。” “可本侯年少才薄,不敢当可汗谬赞。” 始毕不置可否。 雍地他其实去过不止一次。 那些被吹捧上天的所谓世家麒麟子、高门天骄,他也见过不少。 只是在他看来,全都是外表锦绣,内里草包的绣花枕头。 窥一斑可见全豹。 这也是他后来敢跟大雍露出獠牙的真正底气。 只是面对韩绍的谦虚,他却懒得争辩。 而是话锋一转,又问道。 “你可知朕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话题跳跃之快,甚至就连韩绍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心中失笑,韩绍颇为无奈道。 “可汗不妨说说看,本侯洗耳恭听。” 始毕一脸惋惜地看着韩绍,宛如在看一件求而不得的绝世珍宝。 “惜哉!若是早知你这小儿辈如此不凡,去岁就算是宰了公孙度那厮,朕也要将你掳至草原,为朕所用!” 说完,始毕似乎认真思索了一阵,随后忽然道。 “要不……你来给朕当儿子,怎么样?” ……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论贵贱!论人族!成王败寇! 始毕与韩绍这一阵隔空对话,声音不大。 可在上三境的法力裹挟下,却足以保证这方圆数十里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随着他这话的话音落下,身处王撵周围的一众近臣、贵种大笑不止。 可汗终究还是那个可汗。 前一刻还对那雍将赞许有加,下一刻便要那雍将给他当儿子。 这等羞辱对方的手段,确实够气人。 也足以打击对方的军心、士气。 于是很快就有声音用雍语应和道。 “哈哈!不错!今日我乌丸大军兵临城下!这蕞尔小城旦夕可破!” “若是识相,不如趁早归顺!承欢于我家可汗膝下!替可汗效命!” “免于一死不说,来日还能坐享荣华富贵!” 大笑之声伴随着阵阵寒风,从王撵处一直传到冠军城上。 韩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身后的李靖等一众将士却是個个怒目圆瞪。 主辱臣死! 面对始毕可汗,还有那一众乌丸贵种对自家侯爷那明晃晃的羞辱。 身后众人面色涨红、目眦欲裂,怒吼道。 “放肆!” “一帮不开化的蛮荒野犬!安敢在我家侯爷面前狺狺狂吠!” “今日我冠军城就在这里,有本事破一个看看!” 就连一直隐于暗处的公孙恂,也忍不住怒道。 “那些蛮狗如此辱及君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请君侯下令!恂必当亲率部属,为君侯寻回颜面!挫一挫那些蛮狗的锐气!” 不可否认,以那万骑白马义从的强大战力,再由公孙恂这个七境老将亲自统军。 一旦冲杀起来,可不是挫一挫锐气这么简单。 很可能只一个照面,便能将眼前这数万乌丸前锋彻底打崩。 只是这样一来,但凡那始毕是个知兵的,必然会趁机紧随其后彻底咬死这万骑白马义从。 到时候韩绍救,还是不救? 不救。 坐视这万骑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肉不肉痛且先两说。 他韩某人跟公孙一族的关系,也彻底完了。 可要是救。 那很可能这初战,转眼就打成了决战! 最后的结果,就算勉强能胜,那也是惨胜。 这就不是韩绍想要看到的了。 所以韩绍几乎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公孙恂的提议。 “叔爷稍安勿躁,本侯还没急,叔爷急什么?” 说完,韩绍想了想,又安抚、告诫了一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叔爷是本侯布下的奇兵,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本侯的军令,不可妄动!” 守大城必野战。 这个道理冯参懂,韩绍自然也懂。 所以那一万白马义从,韩绍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城内。 而是任由他们在远处的野外游离。 只是韩绍一直没主动暴露过公孙恂和白马义从的存在,包括李靖、冯参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罢了。 而听到韩绍这话,原本义愤填膺的公孙恂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随后便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冲动了。 或是是因为当年他归隐辽东族地之时,乌丸部尚未崛起,整个草原一团散沙。 导致他潜意识里对这些草原蛮族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只需一小股雍骑北上,便能让各部俯首的年月。 可如今呢? 单单是汇聚眼前这数十万铁骑,就是曾经的草原蛮族完全无法想像的。 ‘终究是许久没有亲临战阵啊……’ 公孙恂心中叹息一声。 而后更是对韩绍这个后辈生出几分敬佩。 忍之一字,说起来简单。 可似韩绍这样年少得志、骤登高位的,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就像此刻,面对那些蛮狗的羞辱,就连他这个老家伙都被撩起了火气。 可这小辈却偏偏颇为几分唾面自干的气度。 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得好!说得好啊! 公孙恂心中感慨着,可他终究是没有看到韩绍脸上那黑沉的脸色,以及眼中快要压制不住的戾气。 彼其娘之!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充老子! 插标卖首! 汝已有取死之道! 韩绍在心中替始毕一层一层叠加着bebuff。 只是哪怕他内里已经气炸了,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 挥手止住身边众将的怒喝,韩绍看着始毕摇头道。 “可汗说笑了!本侯身为雍人,身上流淌着煌煌大雍的尊贵血脉,又岂会作出弃明投暗、认贼作父的不智之举?” 韩绍这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以雍人的尊贵血脉自居,无疑是嘲讽草原蛮族血脉的低贱、肮脏。 后面那句认贼作父,更是明晃晃地将始毕这个乌丸可汗,视作贼寇。 这话出口,刚刚还大笑不止的一众乌丸近臣、贵种,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旋即冲着冠军城的方向怒目而视。 “兀那雍将!休要不识抬举!” “可汗仁慈,才允你一个下跪请降的机会,莫要……” 王撵四周怒骂阵阵。 可下一刻,便瞬间静声。 所有近臣、贵种全都用意外、不解的目光望向了王撵上站立的那道高大身影。 “聒噪!朕准许你们插话了?” 八境天人的恐怖威压,席卷四方。 一语道完,那些刚刚还目空一切的乌丸近臣、贵种瞬间目露惊恐。 ‘完了!可汗似是又发病了!’ 众人心中恐惧,连忙跪地请罪。 好在此刻的始毕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在阻止了他们的狺狺狂吠之后,便重新将目光望向了韩绍。 老实说,刚刚韩绍口中那番有关血统的言论,让他很不高兴。 因为这不免勾起了他这位乌丸大汗,年少时某些不大美好的记忆。 可看在这小儿辈天资卓越、颇为不凡的份子上,始毕还决定原谅他。 “念在你这小儿辈年岁尚浅、眼界太窄,刚刚的话,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韩绍闻言,本以为这话只是始毕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下。 可没想到,随即便听这厮继续道。 “朕只问你,我草原一族与雍人是否同为人族?” 听到始毕这突如其来的话,在场不论雍、蛮,不少人全都愣住了。 因为在这个双方互为仇雠的当下,似乎很少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无数年来,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血腥杀戮中,无论是雍人还是草原蛮族,都下意识将对方划归到了异族的行列。 可实际上相较于那些披鳞带甲、湿生卵化,最后化成人形道体的存在。 他们至少在外表上本身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群人生活在物产丰饶的中原,一方则在苦寒的草原之上煎熬。 所以始毕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显。 若以人族这个概念论,雍、蛮确实同出一族。 韩绍看着身后那些听到始毕这话,眼神中现出一抹迷茫的众人,心中叹息一声。 然后无视李靖等人的震惊,点头肯定道。 “雍、蛮,确实同为人族。” 似乎是没想到韩绍承认得这般爽快,始毕稍稍讶异了下,而后看向韩绍的目光越发欣赏。 “既同为人族,又何以雍人贵,而我草原一族则贱之?” 又是一个问题,抛诸于口。 始毕原以为韩绍要仔细思索一阵,却没想到韩绍竟脱口而出道。 “成者王,败者寇。” “故雍贵,而蛮贱!” 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话音落下,不但韩绍身后一众雍将眼中的迷茫与震惊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就连远处那些乌丸近臣、贵种也仿佛在一瞬间揭开了心中多年积攒的困惑与不解。 甚至恍惚间竟有种一窥上古谜团的惊悚感。 明明同出一族,何以划分雍、蛮,一者贵,一者贱? 这一刻,他们终于懂了! 听闻这话的始毕也是骤然哈哈大笑起来。 成王而败寇?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这么说,如果朕他日赢了雍人,则我草原一族贵之,雍人贱之?” 韩绍点头,毫不避讳道。 “古之皆然。” 弱肉强食,不论古今,放诸四海皆准! 说完,韩绍看着大笑不止的始毕,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这世上包括公孙度在内的不少人都以为始毕这厮只是一条不知所谓的疯狗。 可如今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就像刚刚这一番有关人族的简短论道,如果不是早就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怎么可能这般精准的问出来? 而且这还不只是表面上这般简单。 这是一套未来入主中原的理论基础和法理依据! 毕竟异族入侵,跟昔日同族从草原苦寒之地归来,拿回祖先失去的一切,这完全是两码事! 所遭遇的阻力,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像前世五胡乱华时,匈奴人刘渊称帝,却以汉室血脉自居一样。 韩绍几乎是瞬间便洞彻了始毕的险恶心思,可他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 因为他同样需要这一套理论基础,作为法理依据! 为来日彻底吞下这茫茫草原,做好准备! 而到底谁是羊,谁是狼,就要看谁的爪牙更加锋利了! 果然随着始毕的笑声渐止,他看向韩绍的目光越来越欣赏,越来越满意。 虽然在此刻的他眼中,这位年不过弱冠的雍人少年郎笑容满面,宛如纯洁无瑕的羔羊。 可始毕却依旧能隐约从这小儿辈身上捕捉到一抹身为同类的感觉。 一样的贪婪。 一样的凶狠。 一样的野心勃勃。 甚至一样的疯癫! “奉朕为父,如何?” 始毕再次发出邀请。 “朕膝下无子,只要你入朕膝下,便是朕之独子!” 此刻的始毕忽然格外庆幸,庆幸早些年他就将自己那些蠢货子嗣,全都诛杀了个干净。 否则的话有那些蠢货在,这雍人少年郎必然心生顾虑。 而自己也少了几分筹码。 始毕声音激昂,充满蛊惑道。 “只要你答应,一切你都无需担心!朕会替你扫平一切!” “以后你就是朕的左贤王!便是朕的唯一继承人!但凡呼若邪那个蠢货,敢露出任何不满,朕就替你杀了他!” 草原部族没有太子一说。 左贤王与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合称“四角”,可汗归天后有依次继承权。 而如今乌丸王廷仅剩的独苗左贤王,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随着始毕这话出口,原本还在为刚刚那一番‘人族论’而心神震动的乌丸近臣、贵种,霍然色变。 虽然他们早知道可汗疯! 可他们没想到可汗今日竟能疯到这种程度! 刚刚始毕说要让韩绍认他为父,他们还以为只是简单的羞辱。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可汗他这是真的看中了这雍将! 为此他张口就要褫夺了左贤王的王位,甚至不惜杀了左贤王! 疯了! 简直是疯了! 这一刻,就算是再惧怕始毕,他们也不得不开口道。 “大汗!万万不可!” “是啊!怎可让一个雍人坐拥左贤王尊位?” “不错!可汗万万不能如此啊!否则我乌丸一族,又有何脸面立足于草原之上?” 也有人忍不住替呼若邪叫屈。 “更何况左贤王向来贤明!无罪而一言褫夺王位,岂不让人心寒?” 心寒? 人死了,全身都是寒的。 区区心寒,又算得了什么? 始毕嗤笑,目光冷冷地扫过这些鼠目寸光的蠢货。 直到现在他们的眼光还只局限于那区区草原之上,看不到这广阔雍土!看不到这泱泱天下! 要不是看在他们还有些作用的份子上,这些庸蠹蠢物根本不配站在朕的身边! 他们根本不懂朕! 不懂朕的宏图大志! 如果不是朕,他们只配屈服在雍人的脚下,让雍人踩着他们的脑袋,笑着骂他们肮脏贱种! 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那城墙上的雍人少年意味着什么! 年不过弱冠,便破境登仙的甲子第一仙? 这只是其一! 就拿去岁他以区区三百骑横扫草原来说,事后无论始毕怎么复盘,都无法在心中复刻这样的奇迹! 你说是完全靠那吞噬气血,不断壮大己身的绝世天赋? 放屁! 若真这么简单,之前被他派来送死的那五百龙骑,就不可能这般轻易覆灭! 胆量、谋略、御下的手段,甚至还需要一点天命的护持! 但凡少了任何一点,如今那站在城墙上的小儿辈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始毕心中念头流转,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心动。 若是能顺利将韩绍归于麾下,有他辅佐自己。 自己这么多年,日日梦想的南下夙愿,最起码能凭添数成成功的机会! 所以他没给韩绍开口拒绝的机会,直接再次加码。 “若是你还是不放心,就连朕……也不是不能死……” 话音落下。 这座延绵数十里、汇聚数十万人的庞大战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此刻,但凡能听懂雍语的, 无论雍人还是草原蛮族,全都用看疯子的眼神望向了始毕的方向。 韩绍也是。 只是他不是在看疯子。 他在看舔狗。 …… 第三百一十六章 道不同!可汗王令!攻! 临阵劝降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毕竟一旦成功,不管怎么算,性价比都是极高。 只是像始毕这种张口就将饼画得如此之大的,韩绍还是第一次见。 大到韩绍莫名就感觉有些滑稽。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笑了。 始毕皱眉不悦。 “怎么?你不信朕?” 说完,又是没等韩绍回答,他自己便露出一脸恍然之色。 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若是只凭单单一句许诺,这小儿辈就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不说可不可能,就算韩绍真的直接答应下来,他始毕怕是也要忍不住心中泛起嘀咕。 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一番换位思考之后,似乎是终于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的始毕,当即道。 “这样吧,只要你觉得此事可行,朕现在就可以替你去宰了呼若邪。” “用他的人头,来证明朕的诚意!” 从这里到龙城不过三千余里。 以他的修为,不过瞬息可至。 就算再算上摘下自己那好弟弟脑袋的时间,也用不了几息。 不出意外,随着始毕可汗这话出口,一众乌丸近臣、贵种再次哭天喊地。 “大汗!不能杀啊!” 再杀,王族就要断根了! 左贤王可是现在乌丸王族仅剩的独苗了。 一旦他死了,日后始毕再出现个什么意外,刚刚称霸草原不到百年的乌丸部瞬间就会崩毁。 所以就算是冒着被杀的风险,他们也要拼死唤回自己可汗的灵智。 不能让可汗再继续疯下去了! 就连韩绍看着始毕这一副颇有几分迫不及待意味的表情,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左贤王是左贤王,他还真的有些心动了。 先假装答应,然后白赚对方一个人头。 事后只要舆论工作做得好,旁人也只会夸他韩某人机智、笑始毕这厮蠢,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负面影响。 可现在…… 不行啊! 这左贤王可是他的盟友来着! 就这么将自己盟友卖了,实在是太不仗义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人家女儿现在还大着肚子呢,里面可是怀着他的种…… 这要是孩子尚未出生,就直接干掉了孩子的外祖,这未免太过丧心病狂。 于是一番短暂思虑过后,韩绍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汗,要是本侯没有记错,那可是你的手足兄弟啊!” 唔,真要论起来,自己跟始毕这厮似乎也是沾亲带故。 只是那乌丸和雅就算是母凭子贵,充其量也不过是個姬妾的身份。 就算是左贤王呼若邪也没资格让自己称呼他一声岳父。 更别说始毕这个外家伯父了。 然而对于韩绍的好言相劝,始毕却是明显不大领情。 大手一挥,便冷声断言道。 “与你相比,区区手足不足为惜!” 父汗他杀了,兄弟他也杀了,甚至就连亲生子嗣他也屠戮了个干净。 不差他呼若邪一个! 这么多年之所以留着他,确实是真的顾念那一点血脉亲情。 只是这一点血脉亲情,在那番‘北方将有黑龙出’的天命、大业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始毕看向韩绍的目光灼灼,眼神中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癫狂与偏执。 “至于朕什么时候死……” 说到这里,始毕话音稍稍一顿,随后却是以传音的方式,在韩绍耳边响起。 “想必你也猜到了吧,朕一朝突破八境天人,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像当初的大雍太祖,明明九境绝巅的修为,其寿不过数百!” “而朕……或许还活不过那天元!” “所以你不要急。” “朕从来不求那长生久视,坐享那万世权柄!” “朕只求一世!哪怕只是一息!” “只要此生能端坐那至高之位,看看这天下,朕此生足矣!” “怎么样?做朕的儿子,只要你愿意辅佐朕走到那一步……” “等朕死了,朕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 “到时候你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主宰,权柄、富贵,乃至问道长生,全都应有尽有!” 此刻,韩绍耳边的这道声音颇有几分慷慨激昂之意。 韩绍并未怀疑始毕这一番话的真假。 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个bug外,任何人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取力量,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此时始毕说自己活不了多久,韩绍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只是他还是陷入了些许沉默之中。 老实说,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对于始毕这种近乎疯魔的偏执狂,韩绍其实是有些佩服的。 不疯魔,不成活。 这话虽然有些偏激,可当你想要上九天揽月,却又苦于出身高度不够时,不疯魔如何能行? 大野心,便是大志向! 韩绍从不嘲讽旁人的野心。 因为他也有着一颗欲要以蛇吞象的莫大野心。 只是很可惜,屁股决定脑袋。 他与始毕的目标、终点虽然相同,可立足点和所行的路途却是不同。 更何况他这个人向来只喜欢给人当女婿,却没有给人当儿子的习惯。 所以在听闻始毕这番情真意切地‘告白’之后,韩绍冷笑一声,淡淡拒绝道。 “道不同不相与谋,可汗无需多费唇舌!” 这话出口,始毕灼热的眼神不禁一滞。 下一刻,刚刚还带着几分善意的表情,瞬间冰冷下来。 但凡久居高位者,向来不喜欢他人拒绝自己。 始毕本以为他开出的这些条件,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诚意。 可他没想到这小儿辈竟然还是拒绝了自己。 而且还拒绝得这般的干净利落。 道不同不相与谋? 好!很好! 朕这一片好心,终究还是喂了狗! 始毕气急反笑。 只是这份笑意却毫无温度,宛如夜枭。 听得王撵周围的那些乌丸近臣、贵种,全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熟悉可汗的他们都知道。 现在的可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而此刻能够如此触怒可汗的,还能有旁人吗? 没有! ‘所以……这是谈崩了?’ 意识到这一点,本该因为招降失败而恼怒的他们,却是瞬间大喜过望。 谈崩了好啊! 看来左贤王的命,终于保住了! 他们也不用面对一个雍人来当他们的左贤王了! 太好了! 而这番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有人忍不住将这份笑容挂在了脸上。 “怎么?你们这是在看朕的笑话?” 始毕霍然回首,眼中寒光迸射,宛如实质。 “我等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本就有些恼羞成怒的始毕,瞬间杀意尽显。 只是或许是为了避免让那小儿辈看了笑话,平白堕了自己的威风。 看着眼前这一众瞬间完成从喜形于色到如丧考妣转变的蠢货,始毕暗自握紧了藏于袍袖中拳头,还是生生忍住了心中沸腾的杀意。 转而再次望向韩绍。 “你可知拒绝朕的后果?” 这明显是一句替自己找补面子的废话。 韩绍笑道。 “本侯想尝一尝这‘后果’的滋味如何。” 主打的就是一个油盐不进、桀骜不驯。 始毕似乎是被韩绍气笑,大笑出声。 话已至此,说上再多也是废话。 既然这小儿辈无视了自己的善意,想要尝一尝这后果,那就只能成全他了。 年轻人嘛,总是心比天高。 等到撞了南墙,或许就改主意了。 笑声一收,散乱发丝随着寒风乱舞的始毕,背手而立,满面肃杀。 “进!” 而随着始毕这一声冰冷到极点的王令传出。 生怕自家可汗再搞出什么幺蛾子的乌丸近臣、贵种,顿时如蒙大赦。 瞬间便有人高声附和道。 “可汗王令!进!” “可汗王令!进!” “可汗王令!进!” 一道道嘶声高喊伴随着呼啸的寒风,转眼便从王撵处一直传到大军前锋。 片刻之后,身处大军最前方的万骑便接连踱起了马步,不断向着城墙的方向逼近。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万骑,也随之动身。 很快数十万战马,百余万只马蹄连续不断踏动脚下这片草原的动静越来越大。 随之而来的巨大动静也越来越清晰。 如果不是因为寒风的呼啸声打乱了一些节奏和韵动,怕是单单只是这巨大的声响,便足以让人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一身彻侯锦衣的韩绍,站在城墙之上,望着那不断逼近的蛮族大军。 忽然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自古中原一地面对草原时,其实都是有些吃亏的。 就像这呼啸而来的寒风,蛮骑自北向南是顺风。 而他们面北而战,却是逆风。 这冷风吹面的滋味不好受不说,还影响视线。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会影响箭矢的射程和精度。 这一增一减,看似优劣之势不算明显,可实际上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代价就是……人命! “侯爷,蛮狗似是要攻城了。” “要不要末将带人出城,先战上一战?” 这也算是守城战事的惯例了。 敌方劳师远征,而守城一方以逸待劳,骤然突袭,胜算颇大。 小战之后,不但能够挫敌锐气,还能从容退回城内。 如此近乎稳赚不赔的买卖,李靖自然不想放弃。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收割一些人头,让麾下将士尝尝鲜也是好的。 韩绍闻言,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与公孙恂的白马义从不同。 公孙恂的白马义从是他准备的后手、奇兵,不到关键时候不会动用。 “陷阵老卒不要动,人数不要太多,不可浪战。” 三百陷阵老卒太过特殊,真打起来容易收不住。 而人数不能太多,也是基于这般考虑。 韩绍只提了这三点要求,便摆摆手道。 “去吧。” 李靖躬身领命。 “喏。” 只是就在他要转身下去准备的时候,韩绍忽然又叫住了他。 “罢了,冯参你也跟着一起去。” 冯参别的优点不多。 最大的特点,就是勇猛。 这首战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的漂亮。 所以让冯参配合正巧合适。 而刚刚因为韩绍这个主君被羞辱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冯参,骤然听到韩绍点名,顿时大喜。 “谢侯爷!” 让你卖命,你还要谢我? 韩绍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这夯货,告诫道。 “凡事听李靖的,不要冲动。” “一旦事情不对劲,就撤回来。” 说着,韩绍望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那片蛮骑汪洋,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今年的蛮狗,跟去年不一样了。” 去年统领万骑的蛮将,大多都是元神境真人。 有些杂军统将甚至只是天门境大宗师。 可刚刚韩绍一眼看去,如今那些万骑长有一些甚至已经跟李靖等人一般无二。 皆是六境大能的恐怖修为。 这样的战力配置,怕是传出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怕是不少人只会当成荒唐滑稽之言,不会相信半分。 至于说这到底是龙族给他们‘开挂’的结果,还是始毕成功调动了乌丸各部族所有隐藏的力量,这个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便是了。 精锐?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冯参显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两眼放光。 “侯爷放心,老冯绝不会给侯爷丢脸!” 战意沸腾,语气斩钉截铁。 韩绍大笑。 “善。” “那本侯就在此等候你们初战告捷,凯旋归来!” 李靖、冯参二人再次抱拳。 “喏!” …… “前军,止!” 随着前锋大军抵近冠军城下的小十里范围之内,瞬间一止。 后续大军却是没有因此停顿下来。 而是继续沿着城外的脉络,从这北门之外,向着东、西两门快速奔行起来。 他们在围城! 东门、西门,最后是南门。 没有什么围三缺一的说法,有的只有瓮中捉鳖! 很显然刚刚那拒绝了可汗招降的年轻雍将,就是那只鱼鳖! 而实际上这些蛮将中的不少人,其实是认得、或者说是记得那雍将的。 有些人甚至就是为了那雍将而来! 毕竟那狗东西去年趁着他们跟着可汗南下,将他们的老窝霍霍得太惨了! 有些甚至已经阖族俱灭! 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此时身处北门最前锋的那万骑长便是如此。 他这一生说是幸运,也算是幸运。 他本身并不算是大部族出身,虽然武道天赋奇佳,却限于族中修行资粮有限,最终蹉跎多年,也只是勉强混到了元神真人之境。 对此,他并没有抱怨什么,甚至对供养他的族人、部族感恩不已。 因为他知道族人们尽力了,整个部族也尽力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看到一个族中少年,将从族中领出来的修行资源,又悄悄送了回来。 他当时问那族中少年为什么这么做,少年回答。 ‘老祖比我更需要资源,我想省下一点给老祖用。’ 连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小少年都能如此,更遑论族中其他人了。 所以当初他就发誓,终他一生,也要庇护部族! 让他们过得更好! 可后来他终究是食言了,一切都毁了…… 当他外出游历折返草原之后,迎接他的不是族人的欢声笑语。 而是一片被覆盖在漫天风雪中的死寂毡房,以及那高高垒起的偌大京观。 而那个当初那个笑着跟他说话的少年,就在这京观的其中一个角落。 虽然如今那少年面目已经苍老,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所以……这仇又怎能不报? …… 思绪从回忆中慢慢拉回,那万骑长徐徐吐出一口氤氲白雾。 然后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高大城墙。 好像跟之前见时,并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只是那曾经见了许多次的【定北】二字,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冠军】。 ‘如今这定北城,成了那个雍狗的爵位封地?’ 活到他这个岁数,到了他这个修为,眼界自然不是普通部民能够比拟的。 对于雍人的官制体系,自然也有几分了解。 但凡有封地的彻侯,每一个都是军功卓著、战功彪炳。 可这军功、战功,又从哪里来? 从他们这些异族的血肉、尸骨上来…… 可明明去岁那场南侵之战,他们那个部族并没有参与半分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屠了他的族人? 万骑长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 他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冠军城。 仇人,就在城墙上。 他的眼神似乎看过所有人,却从来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半分。 是瞧不起我这个老蛮奴么? 嗯,确实有资格瞧不起。 因为对方是雍人甲子以来最年轻的七境真仙,又岂是他这个迟暮之年,靠着邪法才勉强踏足六境的老蛮奴能够比拟的? 可是……没关系。 蛮奴虽老,尚有一番血勇。 可堪一战! 如今阖族皆死,死,又有何惧哉? 扭头回望了一眼远处王撵所在的方向,他在等。 等待王令的到来。 也在等待那个近乎命中注定的终结。 而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迫切与渴望,那道源自于王撵的王令,终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几乎是阵型大抵稳住的片刻之后,虚空之上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高喝。 “可汗王令!” “前锋先登,攻!” “可汗王令!” “前锋先登,攻!” “可汗王令!” “前锋先登,攻!” 一连三声,一声大过一声。 也让那万骑长早已沉寂许久的气血,渐渐沸腾。 锵—— 弯刀出鞘,立马扬刀,遥指城墙。 “儿郎们!攻!” …… 第三百一十七章 血勇!祭坛上的祭品! 跨越不到十里的距离,骑军需要多久? 镇辽军通过多年精心培育的辽东大马,全力冲锋只需要二十余息。 而蛮族骑军骑乘的战马,虽只以耐力著称,爆发力稍差,可左右也差不了太多。 三十息即可。 从可汗的王令在身后传来,那苍凉号角声也随之响彻这片长生天下的辽阔天地。 呜嗡—— 万骑长弯刀出鞘,直指远处雍人城墙的呐喊声,撕裂长空。 攻! 身后其统领的一万骑军沉默不语。 他们在用实际行动来应承可汗的王令,以及万骑长的嘶声呐喊。 身处最前排的骑军,手中的缰绳轻轻抖动。 座下那些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伙伴’,只稍稍打了个响鼻,便心有灵犀一般,开始缓步迈动起马蹄。 而后便是第二排、第三排…… 很快,这作为先行者的一万骑军便整个动了。 那传承自远古的苍凉号角催促着他们前行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引燃他们体内的热血。 让他们变得无所畏惧且一往无前。 …… 三息! 战马在背上骑士的控制下,开始缓缓循序渐进地小幅度加快迈动的步伐。 而后越来越快。 十息! 战马的速度已经到了一個相对平衡的临界点。 恍惚间,他们隐约感觉背后吹来的寒风似乎都小上了一些。 而眼前的那座雍人城池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 这一刻的他们居于马背上的身形不再松弛,渐渐紧绷。 他们在等。 等待着那位一马当先的老万骑长,带着他们发起最后的真正冲锋。 而在这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那老万骑长并没有说什么。 前方坚城、高墙在前。 饶是他如今对雍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面对这样的高墙坚城也不由在心中生出几分敬畏之感。 雍人太强了! 他们就像是一尊屹立在天地间的巍峨巨人。 哪怕只是看一眼你也会从心底感觉到害怕与恐惧。 所以过去在面对可汗的征召,他选择了躲避出去,游历四方。 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族人全都死光了。 现在的他,没得选!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老万骑口中浊气一吐,眼神中所有的情绪,全都瞬间消失。 有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心念一动,老万骑手中弯刀复归于鞘。 下一刻,一杆丈余铁矛出现在他手中。 然后目光直视数里之外的高大城门,口中爆喝一声。 “破!” 声音苍劲,不但没有如他外表一般衰老无力,反倒是尽显狂放、决然之意。 而与这股意一同宣泄而出的,便是他手中的那杆巨大铁矛。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铁矛呼啸,在六境金身的恐怖力道以及磅礴法力的加持下,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划过天际。 直接往远处的高大城门电射而去。 刹那之后,巨大破空之声这才随之响彻虚空。 身后终于反应过来的元神大修士,目光捕捉到那铁矛势能开山的恐怖威势,面色一喜。 “万骑神勇!” 城高墙坚,牢不可破。 可城门却不行。 一旦万骑长这一矛建功,直接破开城门。 到时候他们就能跟去年踏破定北和廊居城一样,直接趁机一举攻入城门!占据城门! 然后后续大军陆续进城便是了。 所以这一刻所有能捕捉到这一杆巨大铁矛轨迹的蛮族修士,全都用充满希冀的热切目光望向了城门处。 毕竟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希望再像后来兵围定北城时那样。 像蚂蚁一样踩着族人、或者说族人的尸体,拼了命地往上爬了。 死,能参与到此次先登攻城中来的他们,自然不怕。 可要是能活着,却也没有谁会真的主动去寻死。 而蚁附攻城,便是在寻死! 前赴后继的死! 而那一种仿佛没有尽头的绝望,所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谁会想再经历一次。 …… 长达丈许的巨大铁矛,呼啸于空。 锋锐的矛锋撕开空气的阻拦间,甚至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震之声。 几乎眨眼之间,便跨越了数里空间,出现在了城门之处。 ‘没人出手阻拦!’ 意料之中的雍人强者,仿佛是没反应过来般,全然没有出手阻拦的迹象。 这一发现顿时让所有人一阵狂喜。 仿佛已经看到城门在铁矛下彻底洞开的那一幕。 “万骑长!冲吧!” 神念传音只是一瞬。 当数道神念在老万骑神魂中响起,他也是心中大喜。 可这份喜色在他伸手重新按在刀柄上,准备发出最终冲锋的号令时,包括他在内所有人脸上的喜色、笑意,全都瞬间凝固住了。 因为就在那杆势能破山的巨大铁矛,即将撞上城门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仿若凭空出现。 下一瞬间。 金光璀璨,屏障虚空。 一阵轰然爆响中,那杆本该建功的铁矛,锋锐的矛锋已经顿挫、断裂。 可加持其上的恐怖势能以及磅礴的六境法力,还在推动着它在不断前进。 两相碰撞之下,甚至传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直至原本丈许的粗壮矛身,一点一点被压缩、变形,寸寸破碎。 最后化作无数铁屑散落一地。 嘶—— 一阵凉气倒吸的抽气声,盖过了原本的大喜、狂喜。 刚刚还战意沸腾的一众蛮骑眼中一片骇然。 眼前这从未见过的诡异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连带着看向这座古老城池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惊悚。 “这……这不可能!” 金身破法! 就算是六境法相大能,也无法在刚刚那一瞬间,以法域抵消刚刚万骑长掷出的那一矛! 除非……除非是城中的七境真仙出手了? 可是这也不对! 一旦城中七境真仙出手,不说可汗如何反应,可汗身边那些已方七境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兵对兵、将对将。 这就是这方世界战场之上,大抵遵循的潜在逻辑。 上三境,号称为仙,已然非人。 不但天道早已为他们戴上了枷锁,限制了他们肆意出手的可能。 彼此之间,也早已形成了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既然己方七境没有动静,那便说明这一幕并不是雍人七境真仙所为! 而恐惧,大多源自于未知。 这般念头一起,正策马前行、只待冲锋号令的他们,瞬间有了几分慌乱的迹象。 一击过后,突遭如此变故的老万骑面上也是一阵阴晴变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很是不确定。 所以在半瞬之后,他手中再现一杆铁矛,破空而去。 而后手中不停,又补上了一杆。 一连两杆的全力出手过后,就连他这个堂堂六境金身大能也有些面色发白。 直到一息过后,才重新恢复了平常的红晕。 “真的是老了……” 老万骑心中自嘲一声。 可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那两杆包含他所有希望的铁矛之上。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两杆铁矛,没有如刚刚一样从着城门处而去。 而是一杆射向某处不起眼的城墙墙面。 另一杆竟然则是掠着城墙上方虚空,破空而至。 ‘射……射歪了?’ 有人心中大急。 可老万骑却是面色不变,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杆铁矛之上。 砰、砰—— 接连两声空气被撕裂的巨大爆鸣之声。 可等到后续先前那一幕再次重演的时候,所有能捕捉到远处场景的元神大修下意识全都看向了他们的万骑长。 只见这一刻的老万骑面色一片死灰,眼中满是绝望的自嘲。 没等他们问出什么,便直接传音道。 “是阵法。” “雍人诸子百家、墨家的阵法!” 阵法? 从老万骑口中听到这个陌生词汇,他们全都一脸茫然。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这些人虽然如今是元神境修为,可在今岁之前,他们只是普通的天门大宗师而已。 其中一位甚至只有区区先天宗师的修为。 以他们的实力跟年岁,眼界又怎么可能真正开阔到哪儿去? 和大多数草原人一样,他们只知道雍人的世族高门,却不知道诸子百家才是世族高门的真正源流。 更别说昔日曾经能与儒家一较高下,号称‘非儒即墨’,而如今却早已没落的墨家了。 至于说阵法……大多数草原人更是闻所未闻。 而实际上,别说是他们了。 就连他也想不通。 这般靡费甚大的护城大阵,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大雍北境的边城之地? 毕竟据他所知,就算是如今整个大雍,能够拥有、维持这种阵法的城池也不过屈指可数。 其每一座都是大雍绝对的雄城、重地! 与那些雄城相比,眼前这区区边城又算得了什么? 它凭什么,或者说有什么资格拥有这样的阵法! 要知道单单只是建造这座阵法耗费的钱财,就足以再造一座更大、更雄伟的坚城! 艹! 到底是哪个没脑子的败家子,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老万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 因为现在他即将面临一个更加艰难的选择。 那就是这城……攻不了了。 至少单靠他麾下这万骑,肯定是攻不了的。 有这壕无人性的护城大阵在,城门他破不了。 就算他们勉强冲到了城下,也毫无意义。 无法在城墙上钉上‘锚点’,绝大多数普通士卒就连城墙都上不了,更别说什么像去年一样选择‘蚁附攻城’了。 所以……该撤吗? 尽管心中有种再多的不甘,此时的老万骑也不得不承认。 如果就这么直接带着麾下儿郎冲到城下,无疑就是带着他们去死。 他是不怕死,也满心只有复仇之念。 就算他也知道这些儿郎为了向可汗尽忠,也同样不怕死。 可不怕死,跟白白送死,又哪能是一回事? …… 大军还在快速逼近雍人的城墙。 这一路看似漫长,可实际上也不过刚刚过去不到二十息而已。 老万骑还在犹豫。 只是这个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就在刚刚的几息之间,城头上的那些雍人已经将那些恐怖的守城床弩推到了城垛处。 一旦等到几息之后,他们进入这些弩箭的射程之内,很多人就会因为他的犹豫而丧命。 罢了! 他已经失去一次族人了。 决不能再让这些麾下勇士白白送死! 意识到这一点,老万骑下定了决心,准备带军回撤。 只是就在他一咬牙,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前方的雍人城池忽然传来了动静。 只见刚刚他拼尽全力也无法轰开的那座城门,忽然毫无征兆地霍然洞开。 ‘这是……’ 这一刻,不但老万骑愣住了,身后的一众乌丸先登勇士也愣住了。 直到他们看到远处的城门处,一道道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跨着高大的辽东战马鱼贯而出。 这是要做什么? 投诚? 那肯定是不可能。 而否定掉这个可能,答案自然就显而易见了。 这些雍人这是要出城与他们野战! 望着前方远处那一片接连涌出的镇辽黑甲铁骑,以及他们身后那尚未来得及关上的城门。 刚刚心中已经一片死灰的老万骑,瞬间眸光大亮。 随后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长生天庇佑!” 如果不是长生天庇佑,让那些雍人犯下这等愚蠢的错误。 他们这万骑本该拿这冠军城毫无办法才是! 可现在他们却是有机会了! 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只要他们击败这些出城的雍骑,再一路赶着他们,趁势攻入城中。 ‘……则大事可定矣!’ 念头一个倏忽转过,心中再次涌起一阵狂喜的老万骑,手中按住的刀柄骤然出鞘。 “儿郎们!冲锋!” “随本万骑冲垮他们,攻入城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战机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老万骑这话又快又急,可见其心中的急切。 好在无论是雍人,还是他们草原一族,历来能够充当先登的,除了拥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勇猛之心外,更全是精锐勇士。 老万骑这话一出口,绝大多数人便瞬间明悟了他的意思。 几乎是一瞬间,万柄雪亮腰刀已经骤然出鞘。 本就紧绷的身形为了配合座下战马的奔行,离座躬身、自成马步。 “乌拉!” 高天之下,苍凉的古老号角延绵无尽。 一声整齐划一的高声战吼,同样也是冲锋的号角。 下一刻,冲锋开始了。 而对面那快速涌出城门的雍人黑甲铁骑,同样速度很快。 骤一出城,便迅速整好了阵型。 等见到对方那宛如山海一般急速涌来的蛮族铁骑,不但没有慌乱。 当先一骑反倒是哈哈大笑一声。 “镇辽军!冲锋!” “随本将!杀尽蛮狗!” ……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陷阵后营!一雍当十蛮! 护城大阵的出现,不但震惊了城下的蛮骑大军。 就连城墙上的一众将士也是惊诧不已。 当那接连三根巨大铁矛以势能破山的恐怖威势,直冲自己方向而来的那一刻。 恐惧,是本能的反应。 后来在看到其在一股无形之力阻挡下寸寸崩毁的那一幕。 那一股源自于本能的恐惧,瞬间化作无尽的心安。 护城大阵,他们从酒楼、茶肆的说书人口中听说过。 可当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们还是免不了有种不真实感。 此时,伫立在韩绍身后的赵牧等人,彼此对视一眼,竟也生出几分类似的感觉。 “侯爷,这……真成了?” 韩绍微微颔首。 这里就要夸奖一番那些墨家牛马了……哦!不对!是贤者! 自从那天双方达成共识后,几位墨家贤者迸发出来的工作热情和尽头,就连他这个甲方也不禁为之讶异。 经过连续一段时间日夜不休的连番追赶进度之后,这座工程量颇为巨大的护城大阵,终于如期完工。 “日后,若是遇到那几位贤者,当敬之重之!” “不可在他们面前,耍你们的武人威风。” 黎叔说的对。 21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套用到这里,同样也是如此。 类似墨家贤者一派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权势、富贵、美色、地位…… 只要他们想要,韩绍绝不吝啬。 更别说只是区区【尊重】二字了。 见韩绍这话说得郑重,赵牧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侯爷放心,我等省得!” 他们不是蠢货。 修为的强大,只能护持己身。 可这些墨家贤者却能凭借一己之力庇护一城之人。 面对这样的存在,再是郑重其事也不为过。 韩绍满意点头,随后忽然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咱们的功臣来了。” 曹操是哪个,这方世界无人知道。 可韩绍话里的意思,他们却是听懂了。 果然几乎就是下一瞬,一连几道身着简陋粗麻褐衣的老者匆匆落在城墙之上。 “侯爷……” 几位墨家贤者刚要下拜,却被韩绍伸手拦住。 “几位先生日日辛劳,如今终得成果,该是本侯向几位先生行礼才是。” 对于有价值的人,韩绍向来是礼贤下士、如沐春风。 此时更是如此。 几位墨家贤者见韩绍这般做派,心中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是此时的他们却也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赶忙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侯爷,大阵可有疏漏?” 这座大阵算是他们的昼夜赶工之作。 一旦出了纰漏,造成死伤,他们心怀愧疚不说。 或许还会连累如今墨家这仅剩不多的名声与招牌,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所以这才在感应到大阵的动静之后,便匆匆赶来‘现场’。 韩绍闻言,笑道。 “诸位先生放心,很好!比本侯想象中还要好!” 能够连续挡下一尊六境金身大能的全力一击,而且还明显留有余力。 这着实出乎了韩绍对大阵效果的预期。 听到韩绍话,几位墨家贤者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那就好,那就好……” 几名墨家贤者彼此对视一眼,长呼一口浊气。 其中一位贤者听着韩绍这丝毫不吝啬夸奖,神色自得中又带着几分感慨。 “终究还是时间太赶了。” “如今这大阵只能算是刚刚成型的粗坯,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完善、补充……” 另一位贤者也是一脸可惜,顺势接话道。 “若是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们有信心将这冠军城打造成不亚于这天下间任何一座雄城!” 当然单单只是时间,还是不够的。 还需要足够的财货。 不过好在侯爷是‘懂’技术的,金银财货几乎是任他们随意取用。 这一点,想必根本不是问题。 见几位墨家贤者一边说着,一边用看‘狗大户’的眼神看着自己,韩绍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单单只是这一座勉强成型的阵法粗坯,就已经掏空了他的家底。 再想完善,怕是等到这一仗打完之后,看始毕能不能再次‘慷慨解囊’了。 只是……真到了那时候,再将资源耗费在这里的意义,又在哪里? 韩绍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一面打着哈哈,将这個问题糊弄过去。 一面拉着几位墨家贤者,来到城墙垛口处站定。 几位墨家贤者先是不解,随后便被眼前城下的那一幕给震撼到了。 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边人海。 是草原蛮族! 可与他们印象中茹毛饮血的蛮荒异族完全不同的是,这些草原蛮族却是近乎人人披甲执锐,凶悍如草原苍狼。 “诸位先生以为……如果单凭一句‘非攻’,就能让他们放下刀兵,以此止戈么?” 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得脸色有些发白的几位墨家贤者闻言,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大雍已经承平太久了。 悠悠两千余载的漫长岁月中,很少有人亲眼见过真正的战争。 很多东西只是源自于书籍的记载和他人的口中讲述,余下的便是各人心中的想象了。 哪怕是他们这些已经活了不少岁月的墨家老家伙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他们恪守墨家的‘非攻’理念,却从未有机会践行理念的机会。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眼前这数十万异族甲士兵临城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才猛然惊醒过来。 或许过往的这些年,自己这些人对墨家‘非攻’的理解,真的出了某种巨大的偏差。 就像是此刻韩绍问的这话一样。 如果单凭一句简单的‘非攻’,就能让眼前这漫山遍野的数十万带甲异族放下刀兵?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们只是古板,不是迂腐、愚蠢。 面对这样显而易见的结果,就算再是墨守成规,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天真的话来。 所以…… “侯爷之前跟我们说的那话,才是对的。” 非攻。 非止戈为武! 乃止武用戈也! 说来也是惭愧,他们这些以墨家之名行走于世间的贤者,对墨家这一核心理念的理解,竟然没有韩绍这样一个外人来得深刻与正确。 意识到这一点,几位墨家贤者冲着韩绍躬身一拜。 “谨受教!” 这一拜类似传道解惑之恩,所以韩绍生受了。 等全礼之后,才笑着伸手扶起几人。 “诸位先生客气了。” 之所以拉着他们亲眼看一看战场,将之前讨论过的问题,再翻出来问一问。 无非是怕这些性情古板的老家伙,在某些关键时候生出妇人之仁,给自己捅娄子罢了。 别忘了,如今这城外埋着的诸多玄幻版地雷,可是出自他们之手。 虽然其引动的方法,已经全都交给韩绍,可万一他们在其中留下了某种暗门呢? 这……不得不防! 念头一个倏忽转过,韩绍并没有趁势让他们离开。 而是继续拉着他们往城下看去。 “既然几位先生来都来了,不如就跟本侯一起,看看本侯麾下健儿的武勇,如何?” 面对韩绍的邀请,几位墨家贤者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头道。 “固所愿也。” 韩绍闻言,终于含笑点头。 “善。” 改造,要一点一点的来。 要讲究润物细无声。 这些手段韩绍早已轻车熟路。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与这几位墨家贤者,名义上还只算是互相合作。 而合作嘛,实力才是最大的筹码。 适当的在合作伙伴面前展现肌肉,对双方都有好处。 …… 而就在韩绍带着墨家贤者从城墙上垂下目光时,下方那一南一北正急速接近的双方,终于要撞上了。 三里! 对于冲在最前方的双方而言,对面已经清晰可见。 蛮族一方,老万骑那惊喜中带着几分热切面色,在这样即将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无疑凭添了几分狰狞。 而对面的雍人一方,那一水的黑色甲胄、冰冷的面甲,却更是尽显其肃杀与冷峻。 二里! 这点距离对于双方已经全都提起马速,发起全力冲锋时,不过瞬息可至。 北风呼啸。 对面的蛮骑顺风而来,马乘风势,越发凭添了几分势若山倾的恐怖威势。 更关键的是他们人多! 一个完整万骑,看样子只多不少! 而雍骑一方,却只有区区千骑! 可尽管如此,却无人退却,甚至就连黑色面甲下的冷硬面色,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哪怕又是以少打多! 哪怕这裹挟着雪花、冰珠的呼啸寒风,透过面甲的缝隙吹得他们眉眼生疼,也没有人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 此时这一千骑军的眼中只有前方那瞬息可至的蛮狗贼首。 手中镇辽长刀更是早已蓄势待发,只想痛饮敌人之血。 一里! 正策马冲在最前方的那道雄壮身影,忽然哈哈大笑。 “儿郎们!男儿功业只在马上取!” “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说完,又补了一句。 “侯爷就在城上看着咱们!别丢了咱的脸!更别丢了侯爷的脸!” 这后面补上的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没错! 侯爷就在城上看着他们! 所以他们要胜! 要大胜! 否则他们再也没有脸面,面对那些陷阵老卒。 更没有脸面再以侯爷本部陷阵营自居! 不错! 这看似单薄的一千骑军正是一直存在感不强的陷阵后营将士。 有那三百已经几乎非人的恐怖老卒珠玉在前,哪怕他们的实力明显强过侯爷麾下其他诸军,也无人真正在意到他们。 但凡说到陷阵营,也只会将那三百老卒放在嘴边。 可他们不服! 明明他们也是陷阵营的人,凭什么他们这后营千骑就是后娘养的,一直被忽视、被小瞧? 甚至就连出门在外,提到自己陷阵营的出身,也会迎来旁人异样的眼神! 不!他们不接受! 他们也需要荣耀! 也想要万众瞩目! 如今他们只是差了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现在这个苦等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前方这一万敌骑哪是什么敌骑,分明是他们即将到手的军功! 是触手可及的荣耀! 于是就在冯参大笑声中,紧随其后的一千骑军骤然怒吼。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我无敌!” 这是陷阵后营第一次在战场之上,喊出陷阵营的营号。 声音响彻天地,撼动寰宇。 话音刚落,双方便已经近在咫尺。 “杀!” …… 苍穹之下。 马蹄奔腾如雷,震得脚下的大地宛如地龙翻身。 可在这片雍土和草原的分界线上,已然撞上的双方却浑然不觉。 没有什么好说的。 双方临敌之际,己方军中强者手中的刀锋已经向着前方重重斩下。 而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刹那交锋中,那蛮骑一方的老万骑就感觉到了对面这支雍骑的不对劲。 无它! 对方的人数虽然相较于他们少的可怜。 可就强者数量而言,却是多的可怕! 多得不合常理! 甚至远超他们这支用同族血脉‘喂养’出来的绝对精锐!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传言中雍人也有养军秘术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雍人有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临敌之际,唯一有价值的念头,那便是如何快速有效的斩杀敌人。 然后彻底战而胜之! 他还真就不信了,雍人不过区区千骑,如今他以万骑战之,焉有不敌的道理! 毕竟现在的大雍,已经不是早年横扫一切的大雍了。 他们草原一族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草原一族了。 想要重演当初‘一雍当十蛮’的一幕? 笑话! 时代变了! 老万骑嘴角狞笑,手中弯刀化作一柄恐怖的匹练天刀,向着前方千骑斩去。 若是没有同境大能出手阻挡,这一刀之下,别说是眼前这区区千骑了,就算是万人、十万人,也能一刀斩灭。 俱为齑粉! 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对面那同样一骑当先的雍将,不是个死的。 有他在,这一刀最多也就能够阻一阻对方冲锋的势头罢了。 而这也是老万骑的真正目的。 骑军一旦没了速度,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转瞬就会被他麾下的儿郎尽数淹没。 而对面的那雍将眼见这一刀袭来,口中大笑不止,神态尽显猖狂。 “好老狗!念你痴长几分年岁,让你一刀!” 说话间,那柄令不少草原人胆寒的镇辽长刀,抡起一轮金色大日,迎着老万骑斩下的天刀便去。 一瞬间,天刀破碎。 可大日依旧辉煌、璀璨。 老万骑霍然变色。 “太阳真火!” 一骑当先的冯参,笑声粗犷。 “有点见识。” 神念瞬息交错,已是极快。 而那蛮族老万骑反应更快,一刀之后便觉不对,刹那之间,便爆喝一声。 “结阵!” 这一声同样不是出自口中,而在神念。 短短两个字,在身后所有蛮骑神魂中炸响的同时,竟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将所有人的神魂念头勾连到了一处。 而后便是一阵宛如龙吟的怒吼于虚空传来。 “斩!” 又是一刀迎着虚空落下的璀璨大日斩下。 刀落,大日湮灭。 原本骤然大亮的天光,似乎也因此转瞬黯淡了几分。 而同样消失的还有冯参那颇为魔性的笑声。 “小心!是类似兵家军势的龙族秘法!” 听到身后传来的提示,冯参冷哼了一声。 “我省的。” 之前奔行至廊居城时,他跟着侯爷见过。 现在自然也不陌生。 不过他这人向来喜欢硬碰硬,敌人越强他体内的血液越是沸腾。 只是这一路跟着侯爷,一直没有让这股疯血彻底燃烧的机会。 而现在却是有了。 望着虚空瞬间汇聚而成的巨大龙影,冯参嘴角一狞。 “今日,屠龙!”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千骑破万!斩将!小捷! 不光是陷阵后营的将士需要一个机会。 他冯参同样需要。 军中武人素来桀骜,没有人会真的甘心永远当一个籍籍无名的配角。 前有李靖,后有赵牧。 再有姜虎。 甚至就连吕彦那個只会披甲的小辈,也隐隐有几分后来居上的架势。 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当初于侯爷座下位在第三的他,和齐朔这个冤家对头,却是隐约有着泯然众人的趋势。 他不怪侯爷。 也知道侯爷向来人尽其能,从未偏心。 只是从草原回来的这一年间,一直没有真正需要用到他冯参的地方罢了。 毕竟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嘴快、性子直,有的时候还有些没脑子。 他这样的人,最大的价值便是在战场上! 凭借他的武勇,斩将夺旗、横扫一切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而现在他就站在这片属于自己的舞台上。 只要他能向侯爷展现他的价值,展示他的武勇,那侯爷身边就永远不会少了他冯某人的位置。 这一点,冯参极为坚信。 所以当他看着虚空中那渐渐成型的龙魂虚影时,眼神中尽是战意狂涌。 只是就在身后那隐匿在军阵中的李靖以为他要趁着对方‘军势’尚未成型,一举杀入敌阵的时候,却见一骑当先的冯参陡然拨动了马首。 而他这一动,身后那早已被凝聚成一体的一千陷阵雍骑,也不得不紧随其后。 须臾间,竟于这双方即将真正接触的数十步距离前,拉出到一道狭长的弧线。 他在避敌! 或者说他是想绕过敌阵! 身处阵中的李靖心中一突,脑子甚至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冯参!你疯了!” 李靖的怒吼之声,在冯参的神魂中炸响。 近! 太近了! 数十步的距离,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可触敌! 而冯参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无异于两虎搏杀,一虎面对另一虎的锋利爪牙主动翻身,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腰腹。 一旦被对方撕开腰腹,则死无葬身之地! 可面对李靖的怒吼,冯参却是恍若未觉。 六境大能的恐怖神念,骤然笼罩整支千骑军阵。 “横刀!” 此番军令一出,身后一千将士近乎本能地将手中镇辽长刀横于身侧。 所有人都不知道冯参为什么会在这即将触敌的一瞬间,骤然变阵。 可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跟随。 而将士们这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信任,却没有激起冯参的任何情绪变化。 战场之下,他可以跟这些普通将士开怀痛饮,甚至称兄道弟。 可在这战场之上,那便是军令如山。 一声令下,哪怕明知是去送死,也是分所应当! 讲道理? 那你就不配身为军中武人! 冯参庞大的神念笼罩这片战场,望着前方以及近在咫尺的蛮族铁骑,眼神冷漠如冰。 “疾!” 如今在韩绍的引荐下,冯参几人已经算是入了兵家门庭。 除了军势之外,兵家其它法门也有了些许涉猎。 这一声‘疾’字,便是源自风、林、火、山,四大正法的【风】。 下一刻,一千骑军座下的辽东战马本就迅捷无比的身形、速度,猛地再次拔高数分。 而速度,本身便具备着强大的攻击力。 一瞬、两瞬…… 双方终于撞上了。 只是这一场本该是针尖对麦芒的正面冲撞,却因为冯参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陡然变阵,而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以冯参为首的前方先军,撞上的不是正面,而是以一个微弱的角度,斜着擦过蛮族前军侧翼。 而骤然失去目标的蛮族最强‘锋矢’,在短暂错愕、茫然之后,望着雍人主动冲他们露出的柔软‘腰腹’,顿时大喜。 “撕碎他们!” 只要他们能将这支雍骑拦腰斩断,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他们赢定了。 只是眼下唯一让他们意外和震惊的是对方座下的战马,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当冯参的前方先军擦着己方侧翼掠过的时候,那明明近在咫尺的雍骑‘腰腹’,也在他们面前飞速消失。 等到真正遭遇时,原本的腰腹已经成了尾巴。 而众所周知,虎尾向来是猛虎除了爪牙最强大的部分。 所以本该切向这支雍骑柔软腰腹的他们,撞上的却是有如钢鞭一般的虎尾。 当最后数十雍骑从他们身前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一道恐怖的刀罡横扫而过,掀起一阵漫天血雨。 是……元神境真人! 远比寻常元神境真人还要强大一些的元神真人! 一手捂着断臂的蛮族元神境,脸色有些发白地望着最后的黑甲铁骑消失在自己眼前。 …… 江湖厮杀,敌人远遁的话,还能原地掉头前去追赶。 可战阵之上却是不行。 能做的只是一路往前。 否则便是一阵人仰马翻的自相踩踏。 人数越多,越是如此。 所以当这支雍骑的尾巴飞速掠过之后,本该能够留下他们的最强‘锋矢’,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如果从虚空往下看便能清晰地看到,此时的这一千陷阵铁骑在冯参的带领下,好似一把锋利的快刀。 有如削果皮一般,直接沿着一万蛮骑大军的外层,斜着切削了过去。 当外层的‘果皮’被削去,里面露出的‘果肉’,刚反应过来想要反击。 可下一瞬,那些雍骑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而实际上就算是一万骑军,能够维持的阵面也是有限的。 转瞬之后,冯参的眼前便骤然一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哈哈哈!” 这话侯爷偶然说过,他就记在了心里。 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听到冯参这声张狂的大笑,身处阵中的李靖心中窝火,再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稳重,怒骂出声。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刚刚那短短的片刻,实在是太过凶险。 但凡是反应慢了半拍,整支大军便会被蛮狗拦腰而斩! 到时候不说全军覆没,也绝对损失惨重。 真要是仗打成这样,他们也没脸面出现在侯爷面前了,直接抹脖子算了。 听到李靖这番咒骂,冯参笑声稍止。 “安心,我心中有数。” 侯爷说过,久赌必输,大赢必有术。 如果不是心中真的有底,他冯某人也不会蠢到冒险去赌。 毕竟这战场之上,赌的可是命! 见冯参这般神色自信,李靖却是心有余悸。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在这厮的苦苦哀求下,给他这个露脸的机会。 可现在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就算是换的是自己,此刻也明显不合时宜。 所以李靖犹豫了一瞬,却也只能问道。 “你……到底做什么?” 冲锋之时,临敌变阵,肯定有他的理由。 冯参这厮虽然看似莽撞无脑,可那也只是在战场之外。 战场之上,若是真的无脑,根本活不到今日。 冯参闻言,望着不远处虚空中那渐渐成型的黑龙之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摸一摸这龙族‘军势’的底。” 虽然上次在廊居城外见过一次,可孤证不立。 上一次在廊居城外,那些蛮狗只有五百骑,现在却有万骑。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所以冯参想亲眼见证一番其完整的形态和战力,以免在后续的战事中措手不及。 为此,别说是冒上一点险了。 就算是将身后这千骑,包括他自己全部搭进去,冯参自认也是值得的。 听到冯参这话,李靖稍稍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想到冯参这厮竟然能在刚刚那瞬息之间想到这些。 反倒是他自己,竟是直到被冯参提醒才终于醒悟过来。 李靖心中不无惭愧地叹息一声。 “是我错怪你了。” “回头定会摆酒赔罪。” 听着李靖充满歉意的语气,冯参咧嘴一笑。 虽然他没将李靖那两声‘疯子’放在心里,但是能压过李靖这厮一头,甚至因此能讨上一顿酒水,却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善。” 而就在两人神念交流的这几瞬,身后一千骑军在掠过那一万蛮骑侧翼后,终于又打了个弯完成了转向。 这一刻,他们在北。 而那一万蛮骑在南。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是背靠身后的冠军城了。 而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蛮骑。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这是已经被包围了。 而且这个包围圈是他们自己主动跳进去的。 如此‘愚蠢’的举动,自然是将身后那无尽蛮骑看得一脸错愕。 谁没想到统领这千骑精锐的雍将会蠢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自寻死路! 不少蛮将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 “雍人,群羊也!” 也难怪之前有不少族人将雍人比喻成羔羊。 刚刚这一千雍骑的举动,确实很像他们部族中豢养的羊群。 一旦头羊犯蠢,便会将整个羊群带着一起犯蠢。 实在是太像了! 有蛮族哈哈大笑。 “哈哈!雍人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话果然不假!” “那雍将愚蠢至斯,活该这千骑今日全军覆没!” 又有蛮将面目狰狞。 “既然他们主动寻死,那我们便成全了他们吧!” 一番请命过后,很快便又是一个万骑动了。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战场之上从来只有以强食弱、以众凌寡,又哪来的公平可言? 更何况他们草原一族都是苍狼的子孙。 而群狼狩猎之时,又何时单独行动过? “猎杀他们!” 随着万骑长的一声断喝,下一刻那刚刚出阵的蛮族万骑马蹄雷动,开始加速。 首尾夹击之下,别说是区区一千雍骑,就算是万骑也会一战覆灭! 而后方传来的动静,冯参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冯参却是毫无惧意,望着前方那终于已经彻底成型的黑龙之势,眼中反倒是现出几分疯狂嗜血之意。 “哈哈!去岁侯爷纵横定北城下之时,麾下不过我等残兵三百!亦能视蛮狗数十万大军如同草芥!” “今我等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冯参大笑出声,几分癫狂、几分豪迈。 说完,手中镇辽长刀遥指前方那裹挟着黑龙之势,倾泻而来的万骑大军。 “区区万骑,土鸡瓦狗尔!” “儿郎们,随我破之!” 将是兵之胆。 随着冯参这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其身后再次聚拢成锋矢之阵的一千将士顿时高声应和。 “愿随冯参将,破阵杀敌,死不旋踵!” “杀!” 话音落下。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千虎狼铁骑瞬息而动。 冯参大笑,一骑当先。 “陷阵!” 短短两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便仿佛触动了某种隐秘的规则。 下一刻,这一千虎狼铁骑上方的虚空,骤然风云变色。 一如刚刚那蛮骑上方的虚空一般。 只是相较于对方那汇聚黑龙之形的粗糙与缓慢,此时他们上方虚空的动静虽然小了一些,可明显却更加激烈与迅速。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现出了几分龙首狼身之形! 兵家军势! 睚眦! 等到这睚眦之形彻底清晰,对面那一万冲杀而来的蛮骑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震惊。 显然没想到这一千雍骑竟然还藏着与他们对等的手段。 特别是那为首的老万骑,去年那场大战他没参与。 印象中的镇辽军也从未在应对草原一族的战事中,运用过兵家军势。 如今骤然见到这样的手段,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临阵之际,显然无法让他再思虑这些了。 刚刚对面那雍将趁着他凝聚龙魂的工夫虚晃一枪,虽然没能杀伤多少麾下儿郎,可那份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不将之彻底留在这城下,他又有何脸面再见可汗? “杀!” …… 虚空之上,龙吟咆哮、睚眦怒吼。 虚空之下,万马奔腾,擂动大地。 于老万骑及麾下一万儿郎而言,留不下这区区千骑,便是耻辱。 而对于一千陷阵营将士来说,不能一战冲破敌阵,便会深陷重围,全军覆没。 所以这一轮交锋不会再有什么临敌变阵、虚晃一枪。 有的只有血腥残酷的惨烈对决。 在一万麾下儿郎精气神汇聚而成的龙魂加持下,老万骑体内早已日渐枯竭的气血、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 让他甚至有种隐约摸到上三境门槛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这份临时加持的实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挥手之间,天刀如瀑。 仿佛要将前方的整方天地都要劈开一般。 而身处那方天地间的区区千骑,自然也躲不过一个字。 死! 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对面那一轮被黑色睚眦气息侵染如墨的黑色暗阳,比他还要快! 造成的天地异象也比他要恐怖一些。 “看来是本将高估你们了。” 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于虚空传来。 老万骑面容原本势在必得的从容之色,瞬间化作惊恐。 暗阳之下,天刀破碎。 甚至就连金身也隐隐有种刺痛之感。 “不可能!” 他口中怒吼,手中天刀再斩,可在那轮暗阳之下却是徒劳。 就在那一轮暗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那一刻,他似是心有所感地向着城头上的方向看去。 城头上那道年轻得过分的身影正看着自己笑。 居高临下。 就仿佛是在看雍人戏台上的某个滑稽丑角。 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弄与耻笑。 再想到那日回到族地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毡房,还有那高高垒起的巨大京观。 老万骑就是一阵怒火冲霄、目眦欲裂。 恨不得直接御空冲上城头,直接将那手上沾满族人鲜血的雍狗斩杀!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了。 须发皆白的头颅飞起的那一刻,一切已经昭示着结束。 他,包括他麾下的万骑儿郎。 都注定是祭品。 ……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阵前请降!横刀城下!敢近者死! 恐怖的璀璨刀光,有如星辰陨落。 尚未真正落下,溢出的强大气息便让前方的大地碎土横飞,宛如末日将至。 无数蛮族目不转睛地望着此处这宛如天塌的恐怖一幕。 先前眼看族人被屠戮的愤怒,此刻全都化作了势在必得的狂热呼喊。 “杀!杀了雍狗!” 他们坚信这一刀之下,必能剁下那雍将狗头。 之后再纵马将那一千雍骑彻底横扫,踏成肉泥! 就连那些居于各自部族阵前的蛮将也是这般觉得。 博日列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不但借着一路奔行的机会,将一身气机蓄势到了巅峰。 更是抢先那雍将一步,将四周天地元气鲸吸一空。 所以这一刀汇聚的不止是他本身的力量以及虚空龙魂,还借助了庞大的天地之威。 此消彼长之下,别说是那雍将了,就算是他们中某些已经隐约窥伺到上三境门槛的老不死,也没有信心真的挡下这势若天倾的惊天一刀。 "那雍将……必死!" 心中对那雍将下达了这样的断语,有蛮将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蛮族向来敬重勇士。 虽然身处不同的阵营,双方更是早已仇深似海。 可那雍将刚刚千骑破万的骁勇一幕,却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可惜啊,这样的勇士今日终究要陨落在了这里了…… 就像那老万骑一样。 再高深的修为,再强大的实力,只要一朝身死,除了徒增旁人感慨,再也没有人记得半分。 因为这就是……战场! 也是他们这些武人的宿命! 念头在万分之一的刹那,倏忽转过。 博日列的恐怖天刀在所有旁观之人的神念之中,不断落下。 看似缓慢,只是这种"慢"只是相对而言。 实际上一尊裹挟天地之威的六境大能出手,又怎么可能慢? 若是修为没有达到相应的境界,神魂不够强大,能够看到的也只是一团耀眼的恐怖天光罢了。 或许等到他们真正反应过来,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就像是此刻,当那些普通蛮族铁骑尚在狂热呼喊的时候,那些居于阵前的蛮将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震惊与意外。 而这时,只听一道肆意张狂的大笑响彻虚空。 “好刀!” 一声赞许,算是表达了某人的认可。 声音尚未落下,便见那道先前战场上出现过的晦暗大日,再次现于虚空。 竟是不闪不避地迎着那颗坠落人间的璀璨星辰直接"撞"去。 轰—— 大音希声。 这一阵大日与星辰的碰撞,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可那席卷四散的狂暴天地元气,以及四周爆起的漫天碎土,还是让所有人仿佛听到了一声天地轰鸣的巨响。 "竟……竟然挡住了?" 有蛮将神色震惊地眺望不远处的战场。 "这不可能!" 一众身处阵前的蛮将心中疾呼,眼神掩不住的难以置信。 他们如此。 此时直面敌阵的博日列更是如此。 “这不可能!” 他这一声充斥着不解的怒吼,换来的只是冯参嘲讽的大笑。 “声势() 不小,可惜外强中干,实在太过绵软无力!” “怎么?始毕那条疯狗没让你吃饱饭,再上阵受死吗?” 冯参这话说得轻松。 可实际上刚刚对方那骤然降临的一刀,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差一点就要舍下面子,呼叫李靖联手了。 好在他终究还是挡住了。 而听到冯参这般羞辱的话,博日列目眦欲裂。 “雍狗好胆!安敢辱及我家可汗!” 可他这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的修为……” 刚刚踏临战场之前,他用神念扫过这雍将的修为,明明只有金身四重左右的样子。 可现在他明显变强了! 博日列心中惊疑,终究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因为就在他开口的这一瞬间,眼前虚空中的那一轮暗日再现于空。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送本将一刀,本将还一刀便是!” 不是只有你们蛮狗会偷袭。 老子也会。 冯参心中冷笑,军势附加的威能瞬间加持己身。 头顶虚空睚眦张口咆哮之际,更是强行将原本聚拢在龙魂四周的天地元气抢夺过来一部分。 这就是兵家军势的霸道之处。 也是早年兵家能够跨越境界,镇压天下的底蕴所在。 某些天赋卓绝的兵家天骄,甚至能够以军心暂代天心,以凡伐仙! 冯参在兵家一道的天赋,应该比不上那些天骄英才,掌握兵家军势的时间也太短。 暂时做不到以凡伐仙。 可他的对手同样不是那些超脱常理存在的绝世妖孽,更不是上三境的仙! 所以这一刀斩出,那蛮族万骑博日列瞬间便变了脸色。 反手一刀斩出。 徒劳无功。 再斩,已经来不及了。 暗阳垂落,吞噬、焚毁一切。 只一个刹那,淬炼到极致的六境金身,宛如金铁的发丝已经枯黄、蜷缩。 博日列眼神惊恐,再也没有先前斩碎一切的强大信心。 他知道,这一刀他挡不住。 所以近乎本能,前一瞬息还在策马前冲的他,身形骤然从马背上消失。 任由那恐怖的暗阳,直接坠落在那些依旧策马扬刀的麾下蛮骑中。 裹挟天地之威的庞大能量,由于没有对等力量阻拦,在前方肆意横扫。 转眼间便在这片万骑军阵中犁出了一道长达数里的血腥沟壑。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存在于那条血腥沟壑两边的蛮族铁骑还是急速前冲,甚至没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之相对的一千雍骑也是脑子一懵。 直到冯参一声气急败坏地怒吼才将他们拉回心神。 “***的鼠辈!竟然跑了!” 是的! 谁也没想到刚刚踏临战场时有如猛虎的博日列,转瞬之后,竟然抛下麾下万骑儿郎头也不回地跑了! 简直荒唐到可笑! 别说冯参这个雍将没想到,就算是身后那些观战的蛮将也完全傻眼了! "这……这他妈的……这……" 如此巨大的反差之下,没人能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错愕、震惊与意外。 “博日列!回去!” 有蛮将怒吼一声。 可已经吓破胆的博日列,哪里听得进去? () 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远离战场的数里之外。 等到他自己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那股本能的驱使下,到底做了什么。 一瞬间,博日列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完了。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临阵脱逃。 就算是活下来,也生不如死。 不只是他,还有他身后的部族!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有心再次折返回去,将功补过。 可一想到那雍将的恐怖实力以及刚刚那一瞬间生死间的大恐怖,他就迈不动步伐。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不是老万骑那个老不死,他还年轻! 他也没有老万骑对雍人的刻骨仇恨! 关键是……他好不容易修行到今日的境界,如何舍得去死? 回望着那雍将气急之下,肆意屠戮自己麾下勇士的血腥场景,博日列心中有不忍、有愤怒。 可这股浓郁到极点的不忍与愤怒,在撞上那雍将投来的眼神时,顿时有如寒冬里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让他的身形死死钉在了这片虚空中进退不得。 “博日列!博日列!回去!回去!” “回去杀了那些雍狗!杀啊!” 一道道怒吼,从不远处的己方大阵中传来。 在博日列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曾经向往战场,沉浸于战场杀戮的他,从未有现在这般厌恶战场。 也从未想过死亡,原来这般的可怕。 他不想死! 所以当那些同族愤怒之下,策马向他冲过来的时候,博日列忽然动了。 只是方向不是那片尚在厮杀的战场。 也不是身后那些同族军阵。 而是……冠军城。 一息、两息—— 冠军城外的虚空之上,博日列望着身前亮起的护城大阵,以及那一张张骤然面向自己的冰冷破罡弩。 博日列面色惶急,张口急切吼道。 “博日列自缚请降!” 话音落下的片刻。 冠军城头上的那道年轻身影只迟滞了瞬息,便语气玩味地吐出一个字音。 “允。” 下一刻,一道由真仙法力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瞬间将之捆了个通透。 而后直接将这位蛮族万骑长拉入了城中。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的几道蛮骑身影,眼睁睁地看着这足以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一幕,仰天怒吼道。 “博日列,你怎么敢!” 临阵脱逃,也就算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 有他们说情,或许还能保全族人。 可……可他竟然就这么直接降了雍狗…… 这……这…… 耻辱啊! 不但是耻辱,这刚刚开战,堂堂万骑长一言不合就降了雍人,可想而知,这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是何等的巨大! “博日列!你该死!” 冠军城外的虚空之上,几名蛮族大能双目赤红,几欲喷火。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舍下生死也要闯入城中格杀博日列那厮的时候,城头上骤然传来一声冷哼。 “滚!”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清朗。 可落在几人耳中却宛如天威谕令,如遭雷击的同时,身形() 瞬间倒飞而回。 而后于十数里外砸落一片蛮骑。 冠军城上。 背手而立的韩绍,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几个送上门的"肥肉"从自己眼前飞走。 六境大能啊! 要是刚刚顺手宰了,可是上好的资粮。 只可惜这方世界的上三境对"凡俗之人"出手是有限制的。 虽然这份限制在他韩某人身上似乎失效了,但韩绍还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毕竟他也怕啊! 怕始毕那条疯狗真的疯起来,同样也对他麾下的"凡人"出手。 所以啊,不到万不得已,有些坏头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心中感慨一声,韩绍收回目光,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被金色锁链捆缚在自己身后的蛮族万骑长。 “博日列?” 博日列忙不迭点头。 “回韩侯!败将正是!” 韩绍意外道。 “你知道本侯?” 草原讯息闭塞,大多数蛮族对韩绍的了解并不多。 顶多也就是知道他的爵位,以及冠军城主人的身份。 至于他姓甚名谁,肯定没什么知道。 博日列挤出笑脸,谄媚笑道。 “当初韩侯马踏龙城时,博日列有幸见识过韩侯的绝世风姿!” 去年韩绍带着区区三百骑,风雪踏龙城。 博日列就在龙城之中。 只是他当时虽然就已经有了半步六境大能的修为,可没办法谁让与这厮一同降临龙城的还有三尊七境真仙呢? 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厮一把火烧了龙城,最后扬长而去。 回想这一年来,他没少在人前立下豪言壮语,誓要将韩某人碎尸万段,一血这乌丸部的耻辱。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这一转眼后,再见到这厮竟是这般场景呢? 听到博日列这话,韩绍倒也觉出几分有趣。 只是眼下他却是没工夫跟这活宝"叙旧"。 “中行固。” 中行固的身影有如鬼魅一般,现于人前。 就连六境修为的赵牧等人也吓了一跳。 “老奴在。” 韩绍摆摆手,便吩咐道。 “先将人带下去,看看有没有用……” 言下之意,有用就留。 没用的话,就不用留着浪费天地元气了。 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博日列,自然是听懂了。 忙不迭磕头如捣蒜,急切道。 “有用!有用……” 说话间,目光瞥见中行固的容貌,忽然一愣。 “是你?” 说着,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没想到啊,你也投靠了韩侯!” 草原上出现过的雍人不多。 能在龙城行走过一段时日的雍人,更是如此。 博日列自然记忆深刻。 可他没想到这话说完,中行固脸色黑如锅底,顿时有种过往不堪被人揭开的羞恼。 不给这厮废话的机会,中行固七境真仙的法力稍稍一动,便悄无声息地将之口舌、神魂彻底封禁。 口中阴恻恻地笑道。 “有没有用处,你说了可不算。” 似乎是看出了中行固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韩绍忍不住失笑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 先吓一吓() 也好。 人在恐惧的时候,"知道"的东西才会多。 “行了,带下去吧。” 听到韩绍这话,中行固连忙躬身。 “喏。” 而被这一打岔,下方战场的局势已经再次起了几分变化。 韩绍只瞥了一眼,便道。 “行了,差不多了。” “都回来吧。” 这人杀了,威也立了。 就连脸也抽肿了。 再继续纠缠下去,意义也不大了。 见好就收,才是赌桌上输赢的关键。 战场上也是如此。 韩绍的声音跨越了数里的距离,无视了战场的混乱与喧闹,清晰无误地传到下方。 正不断冲杀的陷阵千骑,包括冯参在内瞬间得令,也不顾剿杀博日列那四处溃逃的败卒了。 “侯爷有令!回城!” 冯参招呼一声。 下一刻,千余浴血虎狼骤然调转马首,呼啸一声便要策马脱离这片战场。 而在他们身后,因为博日列那般让乌丸全族蒙羞的举动,而被引动的数个万骑正狂奔而来。 “贼将休走!” “想走?留下命来!” 阵阵怒吼,响彻天际。 可换来的却是冯参那嚣张肆意的笑声。 “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敢拦我?” 而这一追一逃,很快便临近城下不到二三里距离。 眼看洞开的城门近在咫尺,冯参忽然对身后的李靖道。 “你带人回城,我随后就来!” 说完,不给李靖反应的机会。 瞬间运起法力,连人带马出现在大军身后。 面对数万铁骑,冯参单人一骑,策马横刀城下,口中爆喝一下。 “某家在此,敢近者死!” ……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阵前请降!横刀城下!敢近者死! 恐怖的璀璨刀光,有如星辰陨落。 尚未真正落下,溢出的强大气息便让前方的大地碎土横飞,宛如末日将至。 无数蛮族目不转睛地望着此处这宛如天塌的恐怖一幕。 先前眼看族人被屠戮的愤怒,此刻全都化作了势在必得的狂热呼喊。 “杀!杀了雍狗!” 他们坚信这一刀之下,必能剁下那雍将狗头。 之后再纵马将那一千雍骑彻底横扫,踏成肉泥! 就连那些居于各自部族阵前的蛮将也是这般觉得。 博日列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不但借着一路奔行的机会,将一身气机蓄势到了巅峰。 更是抢先那雍将一步,将四周天地元气鲸吸一空。 所以这一刀汇聚的不止是他本身的力量以及虚空龙魂,还借助了庞大的天地之威。 此消彼长之下,别说是那雍将了,就算是他们中某些已经隐约窥伺到上三境门槛的老不死,也没有信心真的挡下这势若天倾的惊天一刀。 "那雍将……必死!" 心中对那雍将下达了这样的断语,有蛮将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蛮族向来敬重勇士。 虽然身处不同的阵营,双方更是早已仇深似海。 可那雍将刚刚千骑破万的骁勇一幕,却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可惜啊,这样的勇士今日终究要陨落在了这里了…… 就像那老万骑一样。 再高深的修为,再强大的实力,只要一朝身死,除了徒增旁人感慨,再也没有人记得半分。 因为这就是……战场! 也是他们这些武人的宿命! 念头在万分之一的刹那,倏忽转过。 博日列的恐怖天刀在所有旁观之人的神念之中,不断落下。 看似缓慢,只是这种"慢"只是相对而言。 实际上一尊裹挟天地之威的六境大能出手,又怎么可能慢? 若是修为没有达到相应的境界,神魂不够强大,能够看到的也只是一团耀眼的恐怖天光罢了。 或许等到他们真正反应过来,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就像是此刻,当那些普通蛮族铁骑尚在狂热呼喊的时候,那些居于阵前的蛮将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震惊与意外。 而这时,只听一道肆意张狂的大笑响彻虚空。 “好刀!” 一声赞许,算是表达了某人的认可。 声音尚未落下,便见那道先前战场上出现过的晦暗大日,再次现于虚空。 竟是不闪不避地迎着那颗坠落人间的璀璨星辰直接"撞"去。 轰—— 大音希声。 这一阵大日与星辰的碰撞,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可那席卷四散的狂暴天地元气,以及四周爆起的漫天碎土,还是让所有人仿佛听到了一声天地轰鸣的巨响。 "竟……竟然挡住了?" 有蛮将神色震惊地眺望不远处的战场。 "这不可能!" 一众身处阵前的蛮将心中疾呼,眼神掩不住的难以置信。 他们如此。 此时直面敌阵的博日列更是如此。 “这不可能!” 他这一声充斥着不解的怒吼,换来的只是冯参嘲讽的大笑。 “声势() 不小,可惜外强中干,实在太过绵软无力!” “怎么?始毕那条疯狗没让你吃饱饭,再上阵受死吗?” 冯参这话说得轻松。 可实际上刚刚对方那骤然降临的一刀,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差一点就要舍下面子,呼叫李靖联手了。 好在他终究还是挡住了。 而听到冯参这般羞辱的话,博日列目眦欲裂。 “雍狗好胆!安敢辱及我家可汗!” 可他这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的修为……” 刚刚踏临战场之前,他用神念扫过这雍将的修为,明明只有金身四重左右的样子。 可现在他明显变强了! 博日列心中惊疑,终究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因为就在他开口的这一瞬间,眼前虚空中的那一轮暗日再现于空。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送本将一刀,本将还一刀便是!” 不是只有你们蛮狗会偷袭。 老子也会。 冯参心中冷笑,军势附加的威能瞬间加持己身。 头顶虚空睚眦张口咆哮之际,更是强行将原本聚拢在龙魂四周的天地元气抢夺过来一部分。 这就是兵家军势的霸道之处。 也是早年兵家能够跨越境界,镇压天下的底蕴所在。 某些天赋卓绝的兵家天骄,甚至能够以军心暂代天心,以凡伐仙! 冯参在兵家一道的天赋,应该比不上那些天骄英才,掌握兵家军势的时间也太短。 暂时做不到以凡伐仙。 可他的对手同样不是那些超脱常理存在的绝世妖孽,更不是上三境的仙! 所以这一刀斩出,那蛮族万骑博日列瞬间便变了脸色。 反手一刀斩出。 徒劳无功。 再斩,已经来不及了。 暗阳垂落,吞噬、焚毁一切。 只一个刹那,淬炼到极致的六境金身,宛如金铁的发丝已经枯黄、蜷缩。 博日列眼神惊恐,再也没有先前斩碎一切的强大信心。 他知道,这一刀他挡不住。 所以近乎本能,前一瞬息还在策马前冲的他,身形骤然从马背上消失。 任由那恐怖的暗阳,直接坠落在那些依旧策马扬刀的麾下蛮骑中。 裹挟天地之威的庞大能量,由于没有对等力量阻拦,在前方肆意横扫。 转眼间便在这片万骑军阵中犁出了一道长达数里的血腥沟壑。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存在于那条血腥沟壑两边的蛮族铁骑还是急速前冲,甚至没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之相对的一千雍骑也是脑子一懵。 直到冯参一声气急败坏地怒吼才将他们拉回心神。 “***的鼠辈!竟然跑了!” 是的! 谁也没想到刚刚踏临战场时有如猛虎的博日列,转瞬之后,竟然抛下麾下万骑儿郎头也不回地跑了! 简直荒唐到可笑! 别说冯参这个雍将没想到,就算是身后那些观战的蛮将也完全傻眼了! "这……这他妈的……这……" 如此巨大的反差之下,没人能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错愕、震惊与意外。 “博日列!回去!” 有蛮将怒吼一声。 可已经吓破胆的博日列,哪里听得进去? () 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远离战场的数里之外。 等到他自己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那股本能的驱使下,到底做了什么。 一瞬间,博日列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他完了。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临阵脱逃。 就算是活下来,也生不如死。 不只是他,还有他身后的部族!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有心再次折返回去,将功补过。 可一想到那雍将的恐怖实力以及刚刚那一瞬间生死间的大恐怖,他就迈不动步伐。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不是老万骑那个老不死,他还年轻! 他也没有老万骑对雍人的刻骨仇恨! 关键是……他好不容易修行到今日的境界,如何舍得去死? 回望着那雍将气急之下,肆意屠戮自己麾下勇士的血腥场景,博日列心中有不忍、有愤怒。 可这股浓郁到极点的不忍与愤怒,在撞上那雍将投来的眼神时,顿时有如寒冬里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让他的身形死死钉在了这片虚空中进退不得。 “博日列!博日列!回去!回去!” “回去杀了那些雍狗!杀啊!” 一道道怒吼,从不远处的己方大阵中传来。 在博日列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曾经向往战场,沉浸于战场杀戮的他,从未有现在这般厌恶战场。 也从未想过死亡,原来这般的可怕。 他不想死! 所以当那些同族愤怒之下,策马向他冲过来的时候,博日列忽然动了。 只是方向不是那片尚在厮杀的战场。 也不是身后那些同族军阵。 而是……冠军城。 一息、两息—— 冠军城外的虚空之上,博日列望着身前亮起的护城大阵,以及那一张张骤然面向自己的冰冷破罡弩。 博日列面色惶急,张口急切吼道。 “博日列自缚请降!” 话音落下的片刻。 冠军城头上的那道年轻身影只迟滞了瞬息,便语气玩味地吐出一个字音。 “允。” 下一刻,一道由真仙法力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瞬间将之捆了个通透。 而后直接将这位蛮族万骑长拉入了城中。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的几道蛮骑身影,眼睁睁地看着这足以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一幕,仰天怒吼道。 “博日列,你怎么敢!” 临阵脱逃,也就算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 有他们说情,或许还能保全族人。 可……可他竟然就这么直接降了雍狗…… 这……这…… 耻辱啊! 不但是耻辱,这刚刚开战,堂堂万骑长一言不合就降了雍人,可想而知,这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是何等的巨大! “博日列!你该死!” 冠军城外的虚空之上,几名蛮族大能双目赤红,几欲喷火。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舍下生死也要闯入城中格杀博日列那厮的时候,城头上骤然传来一声冷哼。 “滚!”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清朗。 可落在几人耳中却宛如天威谕令,如遭雷击的同时,身形() 瞬间倒飞而回。 而后于十数里外砸落一片蛮骑。 冠军城上。 背手而立的韩绍,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几个送上门的"肥肉"从自己眼前飞走。 六境大能啊! 要是刚刚顺手宰了,可是上好的资粮。 只可惜这方世界的上三境对"凡俗之人"出手是有限制的。 虽然这份限制在他韩某人身上似乎失效了,但韩绍还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毕竟他也怕啊! 怕始毕那条疯狗真的疯起来,同样也对他麾下的"凡人"出手。 所以啊,不到万不得已,有些坏头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心中感慨一声,韩绍收回目光,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被金色锁链捆缚在自己身后的蛮族万骑长。 “博日列?” 博日列忙不迭点头。 “回韩侯!败将正是!” 韩绍意外道。 “你知道本侯?” 草原讯息闭塞,大多数蛮族对韩绍的了解并不多。 顶多也就是知道他的爵位,以及冠军城主人的身份。 至于他姓甚名谁,肯定没什么知道。 博日列挤出笑脸,谄媚笑道。 “当初韩侯马踏龙城时,博日列有幸见识过韩侯的绝世风姿!” 去年韩绍带着区区三百骑,风雪踏龙城。 博日列就在龙城之中。 只是他当时虽然就已经有了半步六境大能的修为,可没办法谁让与这厮一同降临龙城的还有三尊七境真仙呢? 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厮一把火烧了龙城,最后扬长而去。 回想这一年来,他没少在人前立下豪言壮语,誓要将韩某人碎尸万段,一血这乌丸部的耻辱。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这一转眼后,再见到这厮竟是这般场景呢? 听到博日列这话,韩绍倒也觉出几分有趣。 只是眼下他却是没工夫跟这活宝"叙旧"。 “中行固。” 中行固的身影有如鬼魅一般,现于人前。 就连六境修为的赵牧等人也吓了一跳。 “老奴在。” 韩绍摆摆手,便吩咐道。 “先将人带下去,看看有没有用……” 言下之意,有用就留。 没用的话,就不用留着浪费天地元气了。 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博日列,自然是听懂了。 忙不迭磕头如捣蒜,急切道。 “有用!有用……” 说话间,目光瞥见中行固的容貌,忽然一愣。 “是你?” 说着,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没想到啊,你也投靠了韩侯!” 草原上出现过的雍人不多。 能在龙城行走过一段时日的雍人,更是如此。 博日列自然记忆深刻。 可他没想到这话说完,中行固脸色黑如锅底,顿时有种过往不堪被人揭开的羞恼。 不给这厮废话的机会,中行固七境真仙的法力稍稍一动,便悄无声息地将之口舌、神魂彻底封禁。 口中阴恻恻地笑道。 “有没有用处,你说了可不算。” 似乎是看出了中行固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韩绍忍不住失笑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 先吓一吓() 也好。 人在恐惧的时候,"知道"的东西才会多。 “行了,带下去吧。” 听到韩绍这话,中行固连忙躬身。 “喏。” 而被这一打岔,下方战场的局势已经再次起了几分变化。 韩绍只瞥了一眼,便道。 “行了,差不多了。” “都回来吧。” 这人杀了,威也立了。 就连脸也抽肿了。 再继续纠缠下去,意义也不大了。 见好就收,才是赌桌上输赢的关键。 战场上也是如此。 韩绍的声音跨越了数里的距离,无视了战场的混乱与喧闹,清晰无误地传到下方。 正不断冲杀的陷阵千骑,包括冯参在内瞬间得令,也不顾剿杀博日列那四处溃逃的败卒了。 “侯爷有令!回城!” 冯参招呼一声。 下一刻,千余浴血虎狼骤然调转马首,呼啸一声便要策马脱离这片战场。 而在他们身后,因为博日列那般让乌丸全族蒙羞的举动,而被引动的数个万骑正狂奔而来。 “贼将休走!” “想走?留下命来!” 阵阵怒吼,响彻天际。 可换来的却是冯参那嚣张肆意的笑声。 “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敢拦我?” 而这一追一逃,很快便临近城下不到二三里距离。 眼看洞开的城门近在咫尺,冯参忽然对身后的李靖道。 “你带人回城,我随后就来!” 说完,不给李靖反应的机会。 瞬间运起法力,连人带马出现在大军身后。 面对数万铁骑,冯参单人一骑,策马横刀城下,口中爆喝一下。 “某家在此,敢近者死!” ……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城下斗将!真虎将也! 城门洞开。 有将士回首望了身后那道立马横刀的高大身影,想要拨马回身与之一道对敌。 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喝止。 “进城!” 听到这话,将士们不禁愣了一下。 "是……是将主?" 直到此刻他们中的不少人才猛然惊觉李靖这个陷阵营主将,原来一直隐藏在他们当中,与冯参将一明一暗带着他们于敌阵冲杀。 也难怪刚刚冲阵之时,在某些本以为必死的关键时候,自己总能有如神助,于毫厘之间存活下来。 所以啊,哪有什么神明庇佑? 有的只是自家这些大人物不顾颜面亲自下场的偷摸小动作。 这般举动虽然有失堂皇正大,甚至显得有些无耻,可对于这些将士而言,胸中却是涌出一股难言的感动。 这就好比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的种种作为,在旁人看来可谓厚颜无耻。 但对于阐教门徒来说,有这样一位护犊子的教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 “进城!” 军令如山。 在军中令行禁止,这是铁律。 无人敢于违背。 有李靖这一声将令,一千人马皆浴血的陷阵铁骑鱼贯入城。 独留冯参一人横马城下,独自立于数万蛮族铁骑阵前。 那一声"敢近者死",在六境大能的恐怖法力裹挟下,化作一道有如实质声浪向着前方四周席卷而去。 惊得不少战马人立而起,嘶鸣阵阵。 如果不是这些蛮族从小长于马背,几乎与座下战马形如一体,怕是只这一声怒吼,这数万铁骑免不了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只是尽管如此,一阵混乱和狼狈还是没能避免。 原本疾冲城下的磅礴气势也为之一阻,最后竟是生生在冯参身前的数百步止住身形。 为首的几名蛮将勒住座下战马,本就盛怒而来的他们,望着冯参那嚣张到极点的做派,脸色一片青紫。 有心直接聚起龙魂,联手杀了这厮,然后率军直接冲入身后洞开的城门之中。 可理智却在疯狂提醒他们,这是陷阱! 一旦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很可能下一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这一点,为首几名蛮将神色一阵挣扎,颇有几分进退维谷之意。 进,可能会掉入陷阱。 可要是就这么被这雍将一喝便灰溜溜地退了,那他们的老脸也丢尽了。 就这么进退两难之际,终于有人忍不住怒喝一声。 “兀那雍将,休得张狂!” 下一刻,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漫天箭雨,向着冯参攒射而来。 似乎想要直接将之钉杀在当场。 只可惜一尊金身境的六境大能,又岂是区区箭雨能够射杀的? 但这只是假象而已,真正致命的威胁,便潜藏于这漫天箭雨之中。 一道真火流溢的金色护体罡气中,冯参形似山峦屹立于大地,身形岿然不动。 磅礴浩瀚却已然入微的神念,瞬间捕捉到一连数道气息恐怖的强大箭矢。 冯参顺手一刀斩出,发出嘲讽的大笑。 “蛮荒鼠辈,只会暗箭伤人!” 冯参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已经忘了他家侯爷这一路走来,最擅长的就是此道。 甚至就算是时至如今,这"暗箭伤人"也是韩某人最大的底牌。 当然,阵前打嘴炮嘛。 () 能够气人就行,谁又会真的较真? 果然听到冯参这话,又见那数道灌注了自己几人强大法力的神箭被此獠一刀斩灭。 几名六境修为的蛮将脸色越发难看,显然被气得不轻。 战场之上,胜则生,败则死。 这生死之间哪有什么光明正大? 更何况你们这些雍狗向来都只是嘴上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腌臜脏事干的还少了? 只可惜道理他们都懂,奈何嘴笨了一些。 胸中怒火积蓄之下,终于有一员蛮将再也忍不下去了,瞬间腾空而起,手中黄金宝刀直指冯参。 “兀那雍将!休要饶舌!可敢与本万骑决一死战?” 这话出口,剩下几名蛮将霍然色变。 尽管他们心中也是怒意沸腾,可理智却还尚在。 对面这雍将嘴臭归嘴臭,性情也是嚣张跋扈,可一身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大。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出言阻止的时候,冯参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边话音落下,冯参已经眸光一亮。 刚刚那名为博日列的蛮将太过脓包,竟然一言不合就降了。 导致他心中不免遗憾,却没想到此时竟然有人主动跳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如此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冯参又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哈哈大笑。 “死战便死战!怕你不成!” 说话间,冯参轻拍马鞍,腾空而起的瞬间,脚下便是连踏虚空。 “来!与某一战!” 而眼看冯参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那名手持黄金弯刀的蛮将心中莫名一慌。 此刻被虚空寒风一吹,终于冷静下来几分的他,蓦然想起刚刚那被此獠一刀斩去首级的老万骑,还有连一刀也不敢接的博日列。 人就是这样。 旁观他人之时,总觉得"我上我也行",甚至对旁人的失败加以嘲讽、咒骂。 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同样的位置时,才会猛然惊醒过来。 其实自己并不特殊。 此时已经踏上虚空的蛮将,便经历了这样的心态变化。 只是尽管对于自己的一时冲动,已经有了几分后悔。 可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雍狗莫猖狂!且看本万骑如何斩你!” 口中怒喝一声,手中黄金弯刀已经裹挟着天地之威一刀斩出。 一瞬间,伴随着一声九头妖鸟的唳鸣。 一轮璀璨的火红大日现于虚空。 赤色的火光,将四周的天地耀成一片火红。 其恐怖的高温,甚至虚空得炙烤出了几分扭曲、变幻。 冯参见状,思绪一动,顿时明悟。 只是这份明悟却是勾起了他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勾起的嘴角,瞬间一狞。 “乌丸王族!” 以为冯参是被自己王族身份所震慑的蛮将,刚刚傲然回应。 可没想到冯参下一句便接着道。 “当真是运气!” 确实是运气! 遥想当初,那一杆上纹九头妖鸟的狼旗大纛下,自己一行人狼奔豕突,好不狼狈。 而如此恰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今日斩你者!大雍冠军侯麾下参将!冯参是也!” 哈哈大笑一声,手中镇辽长刀的刀锋之上,金色的太阳真火爆发而出。 很快便于虚空现出一轮金色() 大日。 如此一金、一赤争锋相对,竟映衬得那本该普照世间大地的真正大日,瞬间黯淡了许多。 三日横空! 景色奇异,很多人怕是一生也没见过。 可这份奇景终究只是短暂的,因为除了那一轮亘古以来就高悬于世的真正大日,剩下那两轮大日的一方注定会被另一方吞噬、湮灭。 金、赤两色极速靠近的倏忽一瞬间。 狂暴的法力肆意宣泄、爆发,连带着周围庞大的天地元气也为之沸腾、躁动。 而后便是一阵常人根本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亮于虚空之上。 “闭眼!” 这一声声提醒,终究还是有些晚了。 不少想要窥探一二的人,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口中哀嚎阵阵。 等到视线重新恢复了几分,他们只隐约看到一道身影依旧傲立虚空,而另一道则宛如陨落的神明,血洒虚空。 只剩残缺的尸体,从空中无力飘落。 总之,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胜负已分。 而胜者生,败者……则死! 不少蛮骑目光怔怔地望着虚空,眼中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可不远处雍人城墙上传来的巨大欢呼之声,却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们答案。 “为冯参将贺!” 这一声声庆贺之声,一浪大过一浪。 不只是欢呼,也不只是庆贺。 而是不断激昂的磅礴战意。 是相信这场战争,自己一方能够最终胜利的强大信心与军心、士气。 而这也是韩绍要让李靖、冯参亲率一千骑出城迎战,让他们要赢得漂亮的根本原因。 此消彼长之下。 当冯参拧着那颗崭新头颅立于虚空之上时,不论是下方那数万蛮骑,还是远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蛮骑大阵。 这一刻,不少原本狂热的目光一瞬间晦暗下来。 这一仗尚未真正展开局面彻底开打,己方便接连损失了两个万骑、三位万骑长。 而对方竟仅仅是出动了一个千骑! 如此巨大的反差,对他们的打击可谓是巨大的。 甚至就连望向那座雍人城池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畏惧与退缩。 一时间,与城头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冠军城外的辽阔草原上,忽然安静得可怕。 而这时,再次一战斩敌的冯参大笑一声,从虚空再次回到马背之上。 “可要再战?” 对面为首的几名蛮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冯参大笑不止。 “不战?那老子可就走了!” 说完,就这么当着数万蛮骑的面大摇大摆地往身后洞开的城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笑道。 “哈哈!什么狗屁苍狼子孙,不过蛮荒野犬尔!” 可任由他如何挑衅,身后那数万蛮骑依旧毫无半点动静。 直至冯参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城中,沉重的城门轰然闭合。 …… “本侯这麾下,如何?” 冠军城墙上,士卒的欢呼声渐渐消止。 听到韩绍这声不无自得的问话,一旁亲眼目睹了整场战事的几名墨家贤者,感慨道。 “真世之虎将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怕也只会以为似这等于万军丛中纵横无忌的存在,只是那些凡夫俗子的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终究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实() 力、修为只是一部分。 那份敢于以一己之力,直面数万铁骑的武勇才是让他们折服的根本所在。 因为刚刚那数万蛮族铁骑紧追不舍,向着城墙方向直扑而来的时候,哪怕只是这般站在城墙上远远看去,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 换位思考。 若是换成他们自己身处城下,别说是与之动手了,怕是只是面对也会心中发慌、手脚发软。 听到几人对冯参的不吝赞许、感叹,韩绍哈哈大笑。 刚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声音断然否决道。 “虎将?不过跟着侯爷学了几分皮毛,加之没脑子不怕死,哪能称得上虎将一说?” “想当初在草原之时,我家侯爷为了保全我等性命,单人一骑,直冲数千大军!那才是真正武勇!” “所以要说虎将,我家侯爷才是真正的世之虎将!”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慷慨陈词,顶得几名墨家贤者脸色难看。 刚想出言驳斥,可看着那一身甲胄拧着两颗滴血头颅踏上城墙的身影,几名墨家贤者顿时尴尬一笑。 因为说话那人正是今日这场战事的主角冯参。 此时浴血归来的他,丝毫不给几位墨家贤者面子,出言驳斥了他们一番,便将两颗头颅奉于韩绍面前。 “侯爷!冯参幸不辱命!” “今斩敌归来,奉敌将首级于侯爷当面!请侯爷过目!” 韩绍随手一拨,便将两颗腌臜人头扫到一边。 然后亲自上前将之扶起,笑问道。 “可威风了?” 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冯参听到这话,赶忙摘下面甲、兜鍪,讪笑着挠头道。 “谢侯爷给末将这个机会!” 从草原归来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今日这一战,立功不立功且先不说。 着实是痛快了! 也威风了! 特别是在看到赵牧、齐朔两人的艳羡目光时,冯参更是下意识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差点就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大笑出声。 而看着这厮好悬没咧到耳根的嘴角,韩绍也是无奈失笑。 这般嘚瑟,就不怕事后被敲闷棍么? 不过眼下这夯货确实立了大功,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所以韩绍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这一战打得很好。” “这首战之功,本侯记下了。” 听到韩绍的这声赞许,冯参心中大喜。 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忘为李靖和众将士请功。 “侯爷,此战全赖李偏将护佑、我陷阵后营将士用命!” “末将不过负责冲锋陷阵,不敢居功!” 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以他对冯参这厮的了解,漂亮话他大抵是不会说,也说不出来。 所以这话应该是出自肺腑之言。 这就是这厮的可爱之处了。 只要能够容忍这厮臭嘴跟臭脾气,要说仗义这厮绝对不差。 “放心,本侯心里有数。” 而这时,暂时安顿好士卒的李靖终于也回到了城墙之上。 一番拜见之后,韩绍忽然问道。 “折损了多少骑?” 李靖默然了片刻,回道。 “七十三骑。” ……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城下斗将!真虎将也! 城门洞开。 有将士回首望了身后那道立马横刀的高大身影,想要拨马回身与之一道对敌。 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喝止。 “进城!” 听到这话,将士们不禁愣了一下。 "是……是将主?" 直到此刻他们中的不少人才猛然惊觉李靖这个陷阵营主将,原来一直隐藏在他们当中,与冯参将一明一暗带着他们于敌阵冲杀。 也难怪刚刚冲阵之时,在某些本以为必死的关键时候,自己总能有如神助,于毫厘之间存活下来。 所以啊,哪有什么神明庇佑? 有的只是自家这些大人物不顾颜面亲自下场的偷摸小动作。 这般举动虽然有失堂皇正大,甚至显得有些无耻,可对于这些将士而言,胸中却是涌出一股难言的感动。 这就好比封神演义中,元始天尊的种种作为,在旁人看来可谓厚颜无耻。 但对于阐教门徒来说,有这样一位护犊子的教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 “进城!” 军令如山。 在军中令行禁止,这是铁律。 无人敢于违背。 有李靖这一声将令,一千人马皆浴血的陷阵铁骑鱼贯入城。 独留冯参一人横马城下,独自立于数万蛮族铁骑阵前。 那一声"敢近者死",在六境大能的恐怖法力裹挟下,化作一道有如实质声浪向着前方四周席卷而去。 惊得不少战马人立而起,嘶鸣阵阵。 如果不是这些蛮族从小长于马背,几乎与座下战马形如一体,怕是只这一声怒吼,这数万铁骑免不了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只是尽管如此,一阵混乱和狼狈还是没能避免。 原本疾冲城下的磅礴气势也为之一阻,最后竟是生生在冯参身前的数百步止住身形。 为首的几名蛮将勒住座下战马,本就盛怒而来的他们,望着冯参那嚣张到极点的做派,脸色一片青紫。 有心直接聚起龙魂,联手杀了这厮,然后率军直接冲入身后洞开的城门之中。 可理智却在疯狂提醒他们,这是陷阱! 一旦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很可能下一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这一点,为首几名蛮将神色一阵挣扎,颇有几分进退维谷之意。 进,可能会掉入陷阱。 可要是就这么被这雍将一喝便灰溜溜地退了,那他们的老脸也丢尽了。 就这么进退两难之际,终于有人忍不住怒喝一声。 “兀那雍将,休得张狂!” 下一刻,一阵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漫天箭雨,向着冯参攒射而来。 似乎想要直接将之钉杀在当场。 只可惜一尊金身境的六境大能,又岂是区区箭雨能够射杀的? 但这只是假象而已,真正致命的威胁,便潜藏于这漫天箭雨之中。 一道真火流溢的金色护体罡气中,冯参形似山峦屹立于大地,身形岿然不动。 磅礴浩瀚却已然入微的神念,瞬间捕捉到一连数道气息恐怖的强大箭矢。 冯参顺手一刀斩出,发出嘲讽的大笑。 “蛮荒鼠辈,只会暗箭伤人!” 冯参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已经忘了他家侯爷这一路走来,最擅长的就是此道。 甚至就算是时至如今,这"暗箭伤人"也是韩某人最大的底牌。 当然,阵前打嘴炮嘛。 () 能够气人就行,谁又会真的较真? 果然听到冯参这话,又见那数道灌注了自己几人强大法力的神箭被此獠一刀斩灭。 几名六境修为的蛮将脸色越发难看,显然被气得不轻。 战场之上,胜则生,败则死。 这生死之间哪有什么光明正大? 更何况你们这些雍狗向来都只是嘴上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腌臜脏事干的还少了? 只可惜道理他们都懂,奈何嘴笨了一些。 胸中怒火积蓄之下,终于有一员蛮将再也忍不下去了,瞬间腾空而起,手中黄金宝刀直指冯参。 “兀那雍将!休要饶舌!可敢与本万骑决一死战?” 这话出口,剩下几名蛮将霍然色变。 尽管他们心中也是怒意沸腾,可理智却还尚在。 对面这雍将嘴臭归嘴臭,性情也是嚣张跋扈,可一身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大。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出言阻止的时候,冯参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边话音落下,冯参已经眸光一亮。 刚刚那名为博日列的蛮将太过脓包,竟然一言不合就降了。 导致他心中不免遗憾,却没想到此时竟然有人主动跳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如此求之不得的意外之喜,冯参又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哈哈大笑。 “死战便死战!怕你不成!” 说话间,冯参轻拍马鞍,腾空而起的瞬间,脚下便是连踏虚空。 “来!与某一战!” 而眼看冯参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那名手持黄金弯刀的蛮将心中莫名一慌。 此刻被虚空寒风一吹,终于冷静下来几分的他,蓦然想起刚刚那被此獠一刀斩去首级的老万骑,还有连一刀也不敢接的博日列。 人就是这样。 旁观他人之时,总觉得"我上我也行",甚至对旁人的失败加以嘲讽、咒骂。 可当自己真正身处同样的位置时,才会猛然惊醒过来。 其实自己并不特殊。 此时已经踏上虚空的蛮将,便经历了这样的心态变化。 只是尽管对于自己的一时冲动,已经有了几分后悔。 可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雍狗莫猖狂!且看本万骑如何斩你!” 口中怒喝一声,手中黄金弯刀已经裹挟着天地之威一刀斩出。 一瞬间,伴随着一声九头妖鸟的唳鸣。 一轮璀璨的火红大日现于虚空。 赤色的火光,将四周的天地耀成一片火红。 其恐怖的高温,甚至虚空得炙烤出了几分扭曲、变幻。 冯参见状,思绪一动,顿时明悟。 只是这份明悟却是勾起了他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勾起的嘴角,瞬间一狞。 “乌丸王族!” 以为冯参是被自己王族身份所震慑的蛮将,刚刚傲然回应。 可没想到冯参下一句便接着道。 “当真是运气!” 确实是运气! 遥想当初,那一杆上纹九头妖鸟的狼旗大纛下,自己一行人狼奔豕突,好不狼狈。 而如此恰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今日斩你者!大雍冠军侯麾下参将!冯参是也!” 哈哈大笑一声,手中镇辽长刀的刀锋之上,金色的太阳真火爆发而出。 很快便于虚空现出一轮金色() 大日。 如此一金、一赤争锋相对,竟映衬得那本该普照世间大地的真正大日,瞬间黯淡了许多。 三日横空! 景色奇异,很多人怕是一生也没见过。 可这份奇景终究只是短暂的,因为除了那一轮亘古以来就高悬于世的真正大日,剩下那两轮大日的一方注定会被另一方吞噬、湮灭。 金、赤两色极速靠近的倏忽一瞬间。 狂暴的法力肆意宣泄、爆发,连带着周围庞大的天地元气也为之沸腾、躁动。 而后便是一阵常人根本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亮于虚空之上。 “闭眼!” 这一声声提醒,终究还是有些晚了。 不少想要窥探一二的人,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口中哀嚎阵阵。 等到视线重新恢复了几分,他们只隐约看到一道身影依旧傲立虚空,而另一道则宛如陨落的神明,血洒虚空。 只剩残缺的尸体,从空中无力飘落。 总之,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胜负已分。 而胜者生,败者……则死! 不少蛮骑目光怔怔地望着虚空,眼中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可不远处雍人城墙上传来的巨大欢呼之声,却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们答案。 “为冯参将贺!” 这一声声庆贺之声,一浪大过一浪。 不只是欢呼,也不只是庆贺。 而是不断激昂的磅礴战意。 是相信这场战争,自己一方能够最终胜利的强大信心与军心、士气。 而这也是韩绍要让李靖、冯参亲率一千骑出城迎战,让他们要赢得漂亮的根本原因。 此消彼长之下。 当冯参拧着那颗崭新头颅立于虚空之上时,不论是下方那数万蛮骑,还是远处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蛮骑大阵。 这一刻,不少原本狂热的目光一瞬间晦暗下来。 这一仗尚未真正展开局面彻底开打,己方便接连损失了两个万骑、三位万骑长。 而对方竟仅仅是出动了一个千骑! 如此巨大的反差,对他们的打击可谓是巨大的。 甚至就连望向那座雍人城池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畏惧与退缩。 一时间,与城头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冠军城外的辽阔草原上,忽然安静得可怕。 而这时,再次一战斩敌的冯参大笑一声,从虚空再次回到马背之上。 “可要再战?” 对面为首的几名蛮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冯参大笑不止。 “不战?那老子可就走了!” 说完,就这么当着数万蛮骑的面大摇大摆地往身后洞开的城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笑道。 “哈哈!什么狗屁苍狼子孙,不过蛮荒野犬尔!” 可任由他如何挑衅,身后那数万蛮骑依旧毫无半点动静。 直至冯参的身影一点一点没入城中,沉重的城门轰然闭合。 …… “本侯这麾下,如何?” 冠军城墙上,士卒的欢呼声渐渐消止。 听到韩绍这声不无自得的问话,一旁亲眼目睹了整场战事的几名墨家贤者,感慨道。 “真世之虎将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怕也只会以为似这等于万军丛中纵横无忌的存在,只是那些凡夫俗子的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终究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实() 力、修为只是一部分。 那份敢于以一己之力,直面数万铁骑的武勇才是让他们折服的根本所在。 因为刚刚那数万蛮族铁骑紧追不舍,向着城墙方向直扑而来的时候,哪怕只是这般站在城墙上远远看去,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感。 换位思考。 若是换成他们自己身处城下,别说是与之动手了,怕是只是面对也会心中发慌、手脚发软。 听到几人对冯参的不吝赞许、感叹,韩绍哈哈大笑。 刚想说什么,却听一道声音断然否决道。 “虎将?不过跟着侯爷学了几分皮毛,加之没脑子不怕死,哪能称得上虎将一说?” “想当初在草原之时,我家侯爷为了保全我等性命,单人一骑,直冲数千大军!那才是真正武勇!” “所以要说虎将,我家侯爷才是真正的世之虎将!”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慷慨陈词,顶得几名墨家贤者脸色难看。 刚想出言驳斥,可看着那一身甲胄拧着两颗滴血头颅踏上城墙的身影,几名墨家贤者顿时尴尬一笑。 因为说话那人正是今日这场战事的主角冯参。 此时浴血归来的他,丝毫不给几位墨家贤者面子,出言驳斥了他们一番,便将两颗头颅奉于韩绍面前。 “侯爷!冯参幸不辱命!” “今斩敌归来,奉敌将首级于侯爷当面!请侯爷过目!” 韩绍随手一拨,便将两颗腌臜人头扫到一边。 然后亲自上前将之扶起,笑问道。 “可威风了?” 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冯参听到这话,赶忙摘下面甲、兜鍪,讪笑着挠头道。 “谢侯爷给末将这个机会!” 从草原归来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今日这一战,立功不立功且先不说。 着实是痛快了! 也威风了! 特别是在看到赵牧、齐朔两人的艳羡目光时,冯参更是下意识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差点就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大笑出声。 而看着这厮好悬没咧到耳根的嘴角,韩绍也是无奈失笑。 这般嘚瑟,就不怕事后被敲闷棍么? 不过眼下这夯货确实立了大功,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所以韩绍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这一战打得很好。” “这首战之功,本侯记下了。” 听到韩绍的这声赞许,冯参心中大喜。 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忘为李靖和众将士请功。 “侯爷,此战全赖李偏将护佑、我陷阵后营将士用命!” “末将不过负责冲锋陷阵,不敢居功!” 韩绍闻言,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以他对冯参这厮的了解,漂亮话他大抵是不会说,也说不出来。 所以这话应该是出自肺腑之言。 这就是这厮的可爱之处了。 只要能够容忍这厮臭嘴跟臭脾气,要说仗义这厮绝对不差。 “放心,本侯心里有数。” 而这时,暂时安顿好士卒的李靖终于也回到了城墙之上。 一番拜见之后,韩绍忽然问道。 “折损了多少骑?” 李靖默然了片刻,回道。 “七十三骑。” ……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子门生?羽林孤儿!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是要死人的。 就算仗打得再漂亮,取得的战果再是辉煌,也无法掩盖其血腥残酷的本质。 那生死的一瞬之间,对于个体而言,有时候实力并不是决定你能否活下来的真正决定因素。 而是运气。 运气好了,你手上的刀锋抢先一步落在敌人的脖颈之上。 敌人死,而你则能活。 若是运气不好。 或许本该落在空处的一缕罡气,恰好就穿过了甲胄的缝隙,刺透了你的要害。 而你……就此战死沙场。 没有什么身披数创,口呼再战的热血豪情。 也没有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 死了就是死了。 当鲜血迸射、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什么男儿壮志,什么疆场夙愿都将不复存在。 有的只有从此独守空闺的妻子,痛失爱子、父亲的老父老母和子女。 …… “七十三骑……” 韩绍眉头微蹙了一下。 这点人看似不多,可对于陷阵后营的千骑人马来说,就是近乎一成的战损率。 向来在人命上喜欢斤斤计较的韩绍,要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这除了前世烙印下‘以人为本’的思想钢印外,最主要的是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核心本部人马,每一个都灌注了他不少心血,也耗费了不少资粮。 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数字,韩绍的心情免不了阴郁了几分。 而韩绍这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自然瞒不住李靖这个心腹之人。 “是末将无能,让侯爷失望了……” 听着李靖惭愧的口气,韩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你做的很好。” 以寡敌众,本就是刀剑跳舞。 更何况如今的蛮族,早已不是去年能够比拟的。 不可等而视之。 刚刚那一战如果不是李靖在暗处不断出手,伤亡如何还不好说。 冯参也不可能打得这般毫无顾忌。 此外,其实韩绍也想过,如果刚刚那一战冯参、李靖两人的角色调换一下,李靖为主,冯参为辅。 可很快韩绍便将这個假设否认了。 以李靖的谨慎作风和稳健打法,固然能将伤亡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可绝不可能达到如今的这般效果,一战打得蛮族数万铁骑勒马城下,数十万大军全然噤声! 所以这就是有得,就有失吧。 总的来说,这七十三骑的损失是值得的。 见李靖还想说什么,韩绍再次挥手打断。 “收殓好将士遗骸,回头厚葬之。” 刚刚那一战,韩绍全盘目睹。 自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将战死的将士遗留在城外,而是一并带回了城中。 这也算是李靖这些人跟着韩绍养成的一个习惯了。 当初他们不远数千里,也要将战死的同袍从草原背回来,如今冠军城近在咫尺,更不可能弃之不顾了。 李靖闻言,顿时不再说什么,只能拱手称喏。 “喏。” 韩绍颔首,随后冲周玄道。 “让兵司叙功使注意做好战功录事,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 “不可短缺了分毫。” 韩绍很少用这般严肃的口气,跟周玄这些文士说话。 周玄甚至从这话中品味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杀气,于是赶忙点头应声。 “喏。” “下吏亲自盯着,必不使此事生出差错。” 嘴上应得这般爽快,可实际上他心中却是苦涩难言。 他倒不担心兵司那些同僚会在这方面上下其手。 毕竟如今这冠军城中能够不远万里投靠的文吏,几乎没有一个是冲着钱财富贵来的。 自然不会在将士论功行赏和阵亡抚恤上行那贪腐腌臜之事。 真正让他有苦难言的事情是…… 府库没钱了! 从他掌管秘书郎一职开始,很多侯府秘事便不再对他隐瞒。 其中财政这一块,自然也是如此。 从账面上看,这冠军城……或者说侯府的私库曾经确实积蓄不少。 可这也架不住他们这位侯爷有今天没明天的花法啊! 在这般动辄千金万金的挥霍之下,就算是这府库之中曾经有座金山银山,如今也是空荡到能跑马了。 所以这论功、抚恤的钱又从哪里来? 好在这时,韩绍似乎看出了周玄的心虚与惶然,适应传音道。 “放心,财货不用担心。” 且不说这一仗若是输了,大家一起死球。 这阳间的阿堵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但说这手中握着刀兵,还怕弄不来财货? 你看,这就是文人和武人在思路上的根本区别。 见这周玄一时间没能领悟这其中关窍,韩绍也懒得去点破。 而是不再传音,张口继续道。 “另外……所有阵亡将士的遗孤,本侯也不能坐视不管。” “等到此战过后,本侯将在这城中建造一座墨家书院,所有烈士遗孤无需束脩,皆可入学。” “一应钱粮,皆由本侯私库供养!” 韩绍这话的声音看似不大,看起来也只是对周玄一人所说。 可偏偏却清晰无误地传到所有将士耳中。 一时间,将士们顿时眸光大亮。 对于绝大多数中下层将士而言,舍命上阵搏杀,除了与草原蛮族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和护卫乡梓、父母儿女的义不容辞外,大抵也是看在军饷、钱粮的面子上。 若是不幸战死,也能获得一笔还算丰厚的抚恤,让家人暂时温饱。 可这终究只是拿命去换的一锤子买卖。 等到这份拿命换来的抚恤消耗殆尽,他们的父母妻儿终究还是要受苦的。 可现在……侯爷这话却是打破了他们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某种顾虑。 墨家,他们虽然了解的并不多,可作为曾经能跟儒家叫板的显学、流派,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若是自家子女能够修行墨家之法,在这个世家高门垄断一切的世间,无疑是一条打破禁锢的绝佳出路。 这样的话,就算是他们现在就战死,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而同样面露欣喜之色的还有在场的几位墨家贤者。 尽管之前韩绍就允诺过他们会在这冠军城中建立一座墨家书院,可出自权贵私底下的许诺,谁又敢真的当真? 而现在韩绍却是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公之于众,摆出了一副言之必行的架势。 这让他们心中顿时就是一安。 ‘这位冠军侯……果真是信人!’ 至于这韩某人是不是一鱼两吃,他们也没心思计较了。 只要结果对,过程不重要。 而就在所有人欢欣不已的时候,韩绍忽然又补了一句。 “此外,正所谓人各有志,每个人天赋喜好也大不相同。” “若是有遗孤不喜文事,想要继承其父的武勇、遗志,投身军伍……” 韩绍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 片刻之后才叹息一声道。 “这样吧,便以本侯亲军的名义,独自编练成军吧。” “自此之后,本侯将亲自统领、亲自教诲,务必使之成才、成栋!” 如果说刚刚那话,只是让将士们眸光大亮,心情激动的话。 韩绍这话出口,还没等话音落下,便听到一阵抑制不住的哗然之声。 没有人是蠢的。 墨家书院,固然是一条打破世族高门禁锢的绝佳出路。 可正如儒家在各地建立的蒙学书院一样,想要真正成才,能够最终走多远,却是要看天赋的。 而韩绍给所谓烈士遗孤提供的另一选择,却不是什么‘绝佳出路’。 那分明是一条青云直上的通天之路! 且不说如今李靖等人如何身居高位,单说那三百陷阵老卒如今是何等光景便可见一斑! 更何况韩绍还强调了‘亲自统领、亲自教诲’! 一瞬间,很多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太恰当的词汇。 天子门生! 而天子不天子的,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日后这些所谓‘遗孤’岂不是能以君侯门下弟子自居? 意识到这一点,有将士心情激荡之下,甚至无视军规、尊卑,忍不住出声问道。 “君侯这话……果真?” 见有人竟敢质疑侯爷的话,李靖等人顿时眉头一皱,就要出言呵斥。 可韩绍却是挥手制止。 然后含笑看着那将士,反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可曾见过本侯在谁人面前食言过?” 答案显而易见。 不曾! 无论是与城中百姓的城门立信,还是如今在军中依旧流传的种种事迹。 这位冠军侯曾经许下的诺言,都从未食言过。 就连那些世族高门尽管一直视他为人屠,暗地里鄙视他的出身,可从未有人在信义上怀疑过他。 而这也是当初涿郡陈氏在得到韩绍保证后,便对虞阳郑氏那帮人痛下杀手的底气。 所以听到韩绍这话的那将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羞惭。 只是这抹羞惭转眼就被激动、狂喜、亢奋之类的情绪所取代。 扑通一声,那将士单膝跪地。 “愿为侯爷效死!” 他有子女。 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果能拿自己这条命换上子女一条青云之路,那死之一字,对于他而言便不再可怕。 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候,他只怕自己不死! 而如他一般想法的,更是不在少数。 很快无数听到韩绍刚刚那话的将士,呼啦一声全都单膝跪地,口中呼喊。 “愿为侯爷效死!” 山呼海啸,声震寰宇。 而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中的有心之人。 其中在被逼无奈之下,已经彻底倒向冠军侯府涿郡陈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遥望着城头方向的陈家老祖,忽然叹息一声。 “咱们这位侯爷……这是买命啊!” 身边躬身伺候的陈庶闻言,稍稍一回味,便理解了老祖的话。 买命,不但买了这些将士的命。 甚至就连他们子女的命也一并买了。 而他付出的只是一张等到未来才能兑现的大饼而已。 “侯爷手段之高明,历数当世人杰,怕也难及其万一!” 直到现在陈庶依旧忘不了之前跪在侯府书房里的那一幕。 哪怕只是目光垂落,也能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战战兢兢,如居虎狼之侧! “高明?” 陈家老祖嗤声一笑,“只是高明?” 能将他们涿郡陈氏拿捏在鼓掌之间。 又在一夕之间将虞阳郑氏那帮人连根拔起,事后还无波无澜的人,又岂是高明二字能够概括的? 那叫一个智深似海、高深莫测! 曾几何时,陈家老祖也曾对这位出身寒微的年轻后辈不屑一顾过。 可在跌了跟头、挨过巴掌之后,他对这位冠军侯便只剩下深深的折服与敬畏。 不过还好。 还好自己足够不要脸,一鼓作气将族中嫡女送入了侯府后宅之中。 这样一来,不但彻底安稳了心神。 从长远看,涿郡陈氏甚至能借此机会,跟着这位冠军侯一举跳出幽州这片浅滩、泥潭。 到时候旁人羡慕他涿郡陈氏还来不及,又岂会笑话他们? 并不知道自家老祖竟然这般看好韩绍的陈庶,有些迟疑道。 “老祖觉得此战……冠军侯能赢吗?” 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他一个小小的元神真人要说不恐慌不害怕,肯定是骗人的。 如果不是老祖在这里恋栈不去,他早就提前跑回涿郡族地了。 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而看着自己这后辈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陈家老祖心中咒骂一声‘废物’。 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声。 谁让这厮膝下嫡女嫁给了那侯府亲军统领吕彦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放心,侯爷输不了。” 单凭那一日那九境绝巅的恐怖存在,匆匆降临幽州又匆匆而走。 陈家老祖就坚信这位旁人眼中毫无根脚的冠军侯,绝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至于如何不简单,他也只能猜测了。 这方世界的水太深。 很多事情在他这个刚刚踏过上三境门槛的七境真仙眼中,也只是雾里看花罢了。 不过到底是离得近,再是雾里看花,也能隐隐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这就足够了。 最起码能让自己面临某些关键选择时,不至于犯蠢。 只是这些话陈家老祖并没有跟陈庶彻底说透。 人多,口就杂。 当一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还怎么奇货可居?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后,陈家老祖没给陈庶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 “去吧,传话下去。” “此番一战,我等世族高门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谁敢藏私就是我等之敌!” 虞阳郑氏一倒,涿郡陈氏就是幽北世族高门的绝对魁首。 而这话又是出自陈家老祖之口,其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陈庶却是有些犹疑道。 “这般行事会不会太过……” 如果没有亲自下场,那乌丸部或许还会看在天下世族高门的面子上,在破城之后不会动他们。 可一旦这般行事,最后冠军侯还是输了,那他们的下场……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这话说完,陈家老祖已经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蠢货!伱当我们涿郡陈氏还有退路吗?” 陈庶脑子一懵,随即清醒。 哎,真是被城外那数十万大军吓糊涂了! 从干掉虞阳郑氏那帮人开始,他们涿郡陈氏不就早已没有退路可言吗? 于是赶忙应声道。 “唯!” “老祖放心,庶这就按老祖的意思办?” 可没想到老祖竟还不放过他。 “事情办完之后,你就去城头帮忙。” “顺便替老祖我转告冠军侯,就说老祖我这把老骨头随时听候侯爷差遣!” 梭哈是一种智慧。 赌的越大,赢的越多! 在手中捏着大牌的时候,甚至要有赌命的勇气! 而现在就是赌命的时候。 …… 还不知道有只赌狗已经准备押上全部身家的韩绍,在画完大饼之后,对着将士们又一阵温言宽慰。 没办法。 效果太好。 他还真怕有些人情绪激动之下,大战之时主动寻死。 那就过犹不及了。 一旁的周玄匆匆提笔在随身携带的录事簿上记下韩绍安排给自己的几件事。 稍后还会形成正式文书传达各司衙门。 这是他这个秘书郎的职责。 只是就在他即将收起笔锋的时候,周玄忽然问道。 “侯爷这支亲军……可有名号?” 韩绍几乎没有思考,便吐出两个字。 “羽林……” …… 第三百二十四章 羽林、御林!食人!叹息之壁! 羽林。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西汉武帝太初年间,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所以韩绍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手段如何高明,行事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所倚仗的只是重拾前人故智而已。 而周玄在听到韩绍这话后,手中即将落下的笔锋却是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一军之名,脱口而出。 唯一的解释就是侯爷刚刚那番话并不是临时决定,而是心中早有预案。 就如同棋道国手俯视全局时,看似只是随手一步走出,可实际上这一步早在数十步之前,便已然谋划得当。 这等城府、智慧,似他这等寻常之人哪怕只是隐约窥探一二,也忍不住心生战栗与敬畏。 “怎么?有问题?” 见周玄提着笔锋迟迟没有落笔,韩绍微微蹙眉。 周玄心中一惊,骤然回神。 “没有,下吏只是觉得此名甚好!” “来日这些烈属遗孤承其父祖遗志,又得侯爷亲自教诲,等到羽翼丰满,必能展翅如林!” 说着,忙不迭在纸上记下这【羽林】二字。 ‘羽翼丰满,展翅如林?还能这般解释?’ 听到周玄这匆忙间对‘羽林’二字的诠释,韩绍表情玩味。 他刚刚还以为这厮听出了这‘羽林’的谐音,正想着要不要趁机试探他一下,却没想到这厮倒有几分急智。 还能等自己开口,便将话题圆了过去。 羽林,御林也。 自西汉往后,历朝历代负责拱卫禁中的宫中禁军皆有此名。 只是有些事情就目前而言,还有些太过遥远。 无非是未雨绸缪的提前落子而已。 心念闪过,韩绍嘴角笑意也渐渐淡去。 重新扭头往城外望去,目光幽远。 此时,先前追击而至的数万蛮族铁骑已经灰溜溜地策马退去。 可在退去的同时,他们顺势还打扫了一番战场。 只是相较于过去,只会带走衣甲、兵刃的他们,这一次竟然连尸体也一并带了回去。 一阵动作之后,原本尸横遍野的广阔战场之上,除了那被马蹄、刀罡踏碎、斩裂的枯黄草地,就只剩那被鲜血染红的一片膻腥。 “他们要尸体做什么?” 草原贫瘠,物产不丰。 大战之后,带走衣甲、兵刃是惯例,可这次连尸体也不放过,齐朔就有些看不懂了。 而这时,身边的赵牧已经沉声接话道。 “还能做什么?” 听到赵牧这话,齐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总不能是……” 这话出口,不只是他,就连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李靖与冯参,脸色也是一阵阴沉。 因为他们全都想起了当初在廊居城下看到的那一幕。 人食人! 马也食人! 那五百身披鳞甲的强大蛮骑,已然非人! “他们这是要彻底自绝于人族吗?” 人不食人。 这是亘古以来,流传下来的铁律。 可现在这个铁律却被打破了。 一想到此时对面那数十万蛮骑中,不知道藏着多少与那五百蛮骑一样的食人妖孽。 饶是李靖早已见惯了战场上的种种酷烈景象,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与愤怒。 此时他只庆幸刚刚那一战,他们将战死袍泽的尸体带了回来,否则的话…… 而同样感到愤怒的还有冯参。 战场上的刀兵相向,只是立场不同、各为其主。 可这也不妨碍他对刚刚那老万骑的武勇,生出几分认可之心。 更不妨碍他对那些蛮骑明知不敌也死战不退的悍烈,感到敬佩。 可现在呢,那些狗东西竟然连同族的尸体也不放过! “畜生!” 冯参咒骂一声。 只是与李靖等人的愤怒相比,韩绍此时的表情,却表现得格外平静。 这倒不是他认可了对面那些蛮族的所作所为。 相反,他同样愤怒。 只不过他知道,这样的愤怒毫无意义。 战场上的道德底线,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别的不说,单说那个口口声声号称‘文明’的世界,率兽食人的事情可还少了? 这世上从来都是强食弱。 所谓规矩、铁律的建立,也不是单靠愤怒与指责所能实现的。 有些野兽只有面对更强大的实力与暴力时,它们才能真正听懂人话,学会如何尝试着真正去做一个人。 否则的话,它们只会将整個世界拖入血腥、残酷的无尽深渊。 无有尽头。 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便这些杂乱的念头抛到一边。 实际上此时他更多的则是有些担心廊居城那边的情况。 以最近这一二月从草原传来的情报分析,此次始毕南下,整个乌丸部近乎是倾巢出动。 所以根本不可能只有眼前这点人。 而剩下的,毫无疑问肯定都是去了廊居城那边。 那一支偏军虽然可能没有始毕亲自带来的主力这般强大,但料想也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如果公孙度一时大意出了岔子,导致廊居城短时间内被破。 到时候与之互成犄角的冠军城,可就真的成了一座孤城了。 所以此时的韩绍只希望自己那位便宜岳父能够稳重一些、再稳重一些,千万不要再跟去年那样轻敌冒进,以致于事情一朝生变,整个局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耗! 只要能挡住蛮骑的攻势,跟他们慢慢耗下去。 耗到对方锐气尽失,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便可一战抵定战局! ‘所以……你愿意跟本侯这么耗下去么?’ 背手而立的韩绍站在城头上,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那座巨大且奢华的王撵车驾。 而对面似乎也听到了韩绍这道心声,并且很快给出了回应。 “可汗王令!” “十日!十日破冠军!” “攻!攻!攻!” 一道夹杂着愤怒的王令,以奢华王撵为核心向着前锋大军层层递进。 寒风呼啸的片刻沉闷之后,城外的大军便再次动了。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是先前万骑冲城的试探了。 苍凉的古老号角,在天地间悠扬回荡的时候。 一连五个万骑在得到王令后,马蹄踏动,向着冠军城的方向开始靠近。 而这并不只是韩绍此时身处的北城方向,而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动。 “报!启禀侯爷!东城方向有蛮骑来攻!” “报!西城方向蛮骑来攻!” “报!南城……” 一连三道急报,转瞬便传到韩绍面前。 韩绍尚未应声,站在他身后的李靖等人眼中却是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之色。 “始毕这条疯狗是真疯了吧!” 先前派出那万骑冲城算是权当试探,还能够理解。 可如今这数十万大军一路远行数千里,师老兵疲。 没有半点休整就大举攻城。 别说他们这些老于战阵的将领无法理解,就连城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将士也是无法理解,下意识露出了几分惊慌之色。 这倒不是他们怕了城下那些蛮族,只是人遇到意料之外情况时的本能反应。 只是韩绍却是面色平静地淡淡道。 “守。” 他攻任他攻,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任你千军万马来,我只脚下一城守。 而正所谓将是兵之胆。 眼看韩绍这般冷静到近乎淡然的态度,城上一众将士心中本就不多的惊慌瞬间消失。 而后也不知是谁第一个铿锵一声拔刀出鞘,仰天怒吼。 “死战!” 一声既出,一道道应和之声很快便响成一片。 “死战!” 十里、八里、五里…… 城下那有如潮水一般涌来的五个万蛮骑,座下战马的马蹄也越来越快。 似乎要将这座大雍最北端的边陲城地,彻底淹没一般。 只是真正到了临近城下的那一刻,那五个万骑并没有无脑地一拥而上。 而是率先分出一个万骑,骤然间策马加速。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此时从城墙下往下方远处看去,这五个刚刚还宛如一体的万骑,转眼便错开了身形。 既留足了前方冲锋闪转腾挪的空间,又在首尾衔接之间,丝毫不给城上守军喘息的工夫。 一旦城上露出了一丝一毫的破绽,便能趁势一举撕开缺口、攻入城中。 而后破城! “确有几分不凡。” 韩绍略带赞叹地感慨一声。 乌丸部能够成为这片广阔幽北草原新的霸主,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一套明显早已娴熟的战法之下,雍人迫不得已还有城墙作为倚靠,可对于草原之上的普通部族而言,面对这样一波波延绵不绝的攻势,怕是转眼就会被彻底打崩、覆灭。 而就在这说话的须臾间,城下那个率先冲出的万骑,已经临近二里之地。 只是这一次,城上并没有如先前一般毫无动静。 随着一声大喝。 “风!” 下一刻,一阵恐怖的箭雨密集而下。 往北逆风,对箭矢自然影响颇大。 可冠军城高却也在无形中抵消了一部分劣势。 箭如飞蝗,撕开空气的阻拦时,声音奇特。 而惯于骑射的蛮骑对这样的声音自然不会陌生,一瞬间有人拔刀便斩,有人屈身藏于马下以作躲避。 可很快便有蛮骑惊声怒吼。 “小心破罡弩!” 雍人擅制器。 这破罡弩自从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它战场杀器的宿命。 特别是作为大军中坚存在的先天宗师和天门大宗师,足以无视普通刀兵箭矢的护体罡气在破罡弩箭面前,简直有如纸糊的一般。 擦着就伤、挨着就死!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等战场杀器的存在,本不该这般大呼小叫。 可是与以往跟雍人的战事不同,这一次夹杂在普通箭雨中的破罡弩箭,数量多到了让他们恐惧的程度。 数百、上千? 他们一时间也分不清楚。 只知道就在刚刚的一轮箭雨之中,转瞬就有两名天门境大宗师和数名先天宗师被当场钉杀! 只是此时的他们也顾不上这些了。 骑军一旦真的发起了冲锋,就如那张弓之弦,有进无退! “攻!攻!攻!” “为了可汗,乌拉!” 座下战马扬蹄飞驰间,怒吼之声响彻天地。 一道道凶悍、野蛮的铁骑在强大战意的裹挟下,顺着北风呼啸而下。 向南!向南! 正如可汗告诉他们的一样,他们这是在踏着祖先的足迹,重新回到祖地! 就算是战死,灵魂也能在这片本就属于他们的祖地上得到安息! 所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也是必须的! 五百步! 一骑当先的蛮族万骑长口中怒吼一声,手中弯刀向着前方那座上书【冠军】二字的城门处一刀斩下。 天刀如瀑! 仿若能斩开眼前的天与地。 可一刀过后,前方城门处金色的繁复符文于虚空浮现。 然后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那道凝聚六境大能强大法力的天刀抵挡、消磨。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此。 哪怕他这一刀能够撕裂虚空,能够斩碎大地。 可他偏偏却斩不开这座城! 这一刻的他终于体会到了之前那老万骑的绝望与愤怒。 “区区阵法,本万骑必破之!” 那蛮骑万骑长仰天怒吼,手中弯刀转瞬之间,便于虚空之中斩出一道道恐怖天痕。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徒劳的。 战马飞驰间,蛮骑万骑长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高城巨墙。 ‘为什么?为什么斩不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简单书写下那些‘鬼画符’,就能让他这样苦修一世,这才艰难踏上第六境的世间强者望墙兴叹? 这就是武道之外的技艺么? 可为什么他们草原没有? 是了! 在草原上,能活下来就已经需要付出所有努力了。 哪有精力去琢磨这些武道之外的东西? 为了一口吃食,为了躲避冬日里的恐怖白灾,甚至还有凶残如狼的身边部族…… 难!太难了! 所以可汗是对的。 只有南下! 拿下那片温暖且丰饶的祖地! 他们乌丸部、乃至整个草原一族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他们的子孙后代才能如雍人一般,锦衣华服行走于天下! 所以他们要赢! 哪怕代价是死光他们这一代人! 这一刻,明明在斩出那么多刀后已经有些法力不济的万骑长,面上却是一片潮红。 “扬弓!射!” 刚刚进攻前王帐有人传信告诉他们,这阵法只能挡住法力,却挡不住实质兵刃。 只要不灌注太强大的法力,就不会激发阵法的防护。 下一刻,一阵箭雨从已经有些散乱的蛮骑军阵中漫射而出。 目标! 冠军城上! ‘有用!’ 果然这一阵还算整齐的密集箭雨,并没有如先前老万骑那三支铁矛一般被阵法阻拦、消磨。 而是顺利向着城墙上攒射而上。 虽然由于没有强大法力的加持,再加上从下往上的角度,这样的箭矢显得有些绵软无力。 可再绵软无力的箭矢,只要射中无甲要害也一样能杀人! 听着城上隐约传来的痛呼、闷哼,无数蛮族欢欣鼓舞。 别说是在不少人眼中孱弱无比的雍人了,就算是真正神明。 只要祂会流血,那就证明……弑神也不是不可行! “继续!射!” 四百步! 短短一百步的间距,无数蛮族硬抗着头顶不断落下的死亡箭雨,一面倒在冲锋的路上,一面仰头攒射。 三百步! 在这种弓箭对射的过程中,就是在双方互换性命! 唯一的区别是一条命能换对方几条命! 亦或是己方几条人命能换对方一条命! 总之,双方赚的就是这个‘汇率差’! 二百五十步! 身边同族一个个倒下,或被战马拖行,或是落于马下被身后急速冲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可他们依旧在冲、依旧在扬弓! 两百步! 忽然一骑当先的万骑长断喝一声。 “收弓!举矛!” “射!” 话音落下,一道道策马直冲城下的蛮骑骤然将悬挂在马侧的铁矛擎于手中,然后身形后仰凭借着自身那被天地元气洗刷、又被草原苦寒打磨的强大躯体,将手中铁矛向着城墙投掷而去。 嗡—— 早已不足万的数千铁矛撕扯着空气,呼啸间向着城墙上钉去。 只要能成功将这些铁矛钉上城墙,他们就有了登城的支点。 就有破城的希望。 砰、砰、砰—— 一道道密集的撞击之声,就算有着马蹄声的掩盖,依旧响彻天际。 可为首那万骑长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高墙坚壁,却是忽然传出一声叹息。 ‘今日要死人,要死很多人!’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战幽北!祭品!论四将!守四门! 高大的城墙上,一根根粗壮的铁矛灌入墙壁。 次第而上,一直延伸到城头。 宛若一条临时筑成的简易登山阶梯。 只是入眼可及,这一道本该遍布城墙的简易阶梯却是零星错落,并不完整。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勉强灌入城墙,根本经不住踩踏的。 归根结底,在没有法力、元气的加持下,单凭肉身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而那望墙兴叹的蛮族万骑长更是知道族人们已经尽力了。 神念稍稍一扫,便可发现刚刚那一轮铁矛射出之后,不少族人脸色苍白,甚至就连发丝也在瞬间枯败、花白了起来。 这是强行燃烧气血的后遗症。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之后,这些族人就算能够活下来,也会根基大损,寿元锐减。 代价不可谓不巨大。 只是尽管他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所取得成果却是这般不尽人意。 令人忍不住心生挫败之感。 神念映照之下,‘望’着那一张张一瞬间灰败、晦暗的面容,那蛮族万骑长心中再次无奈叹息。 随后忽然生出一道可耻的念头。 ‘或许这样也好……’ 登城阶梯未成,这就意味着他们不用硬着头皮第一批登城而上,与那些雍人进行血腥残酷的夺城先登之战。 这样的话,自己身后的许多族人或许就能因此而活。 哪怕只是暂时活着…… 想到这里,蛮族万骑长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城墙,也顾不得惭愧不惭愧了。 一百八十步! 距离越近,雍人箭矢的力量越大。 破罡弩的威力也越发明显。 每一分、每一毫都有蛮族勇士被射杀,有些甚至连人带马直接钉杀在地上。 有些更是被那破罡弩箭直接撕碎了半边身子。 后天真气境,一批批的死。 先天、天门境大宗师,一个个被点杀。 临死前的惨嚎声、哀鸣声、怒吼声,响彻城下这区区不到里许的距离。 而身处阵中的元神境之上强者,不是没有想过要施以援手。 可无奈,一来实在是救不过来。 二来,那破罡弩专破护体罡气,就连他们一旦被盯上后密集攒射也有被射杀的危险。 所以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将路让出来!” 蛮族万骑长咬牙说完这话,不顾那些族人汹涌的战意,直接拨马绕城而走。 “绕!” 话音落下。 这一个率先冲城万骑于城下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折返向后奔行。 而他们这一让,后续跟着的那个万骑顿时被完整的暴露在阵前。 瓢泼密集的箭雨覆盖之下,那些蛮族铁骑勇士近乎本能地懵了一下。 可他们却没有丝毫怨恨前者的意思。 因为城墙上的景象很是明显。 登城阶梯未成,连城墙都上不去,更别提攻城了。 心中叹息一声,后续那個万骑的万骑长断然喝道。 “收弓,举矛!” “射!” 下一刻,声势浩大的粗壮铁矛撕裂空气,呼啸着向城墙射去。 只是结果却是跟前者几乎并无区别。 无奈之下,他也不得不跟前者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让路!绕!” 然后便是第三个万骑、第四个万骑。 直到第五个万骑时,他们已经是临近城下数十步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冲到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跟雍人交手,也不是不知道雍人弓弩、箭矢的恐怖。 可过往的雍人箭雨固然可怕,却从未可怕到如今的地步。 那漫天的密集箭雨,有如大雨瓢泼,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只是此时他们也顾不得思考这些了。 城墙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又是一轮铁矛灌入城墙。 这一次,或许是距离城墙太近,效果竟出乎预料的好。 望着眼前那一排排由铁矛矛杆筑成,直接延伸至城头的登城阶梯,那蛮骑万骑长面露狂喜。 手中弯刀一指前方城墙,口中爆喝。 “登城!” 话音落下,本就急速的战马再次发力。 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已经出现在城墙咫尺之处。 下一刻。 以他为首的一众蛮族强者,便从马背之上腾身而起。 而后便是一道道身影接连舍下战马,踏着那些用无数同族性命换来的矛杆阶梯拾墙而上。 “可汗王令!攻!攻!攻!” 战意汹涌、怒吼阵阵。 远处潜藏在数十万大军中的蛮族六境大能见状,眼中眸光也是瞬间大亮。 “走!” 一声断喝落下,一连数道六境大能的身影踏步虚空,只一个呼吸便出现在冠军城外的虚空之上。 他们不是为了参与攻城、争夺城墙而来。 而是为了防止雍人六境大能围杀攻上城墙的那些同族强者,当然如果有反过来围杀雍人六境大能的机会,他们同样也不会放过。 而这样的机会一旦出现,也意味着离破城不远了。 只是就在他们刚刚出现在这城墙之上的这瞬息之间,他们的脸色便是一变。 因为他们的动作快,有人却比他们的反应更快! 当那蛮骑万骑长带着数名元神境真人脚踏虚空,骤然踏上城头的那一刻,却不想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声讥讽的冷哼。 “射杀他们!” 语气森寒,有如冰寒到极点的北地寒风,倏忽而过。 下一刻,一阵早已蓄势待发的破罡箭雨密集攒射而至。 噗嗤、噗嗤、噗嗤—— 曾经在战场上强大到宛如神魔的元神境真人,此刻有如破布娃娃一般,瞬息被钉杀虚空。 刚刚凝聚而成的元神之相轰然破灭,血洒长空。 凄惨中又带着几分悲凉之意。 而拥有六境强大修为的万骑长眼看这一幕,目眦欲裂,口中怒吼。 “雍狗——” 刚刚那一瞬间的神念受阻,让他没有及时发现这城墙上早已做好的埋伏。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手救人了。 可实际上就算能救,他也不敢救。 因为此时他自己本人也被一道恐怖的神念、箭意牢牢锁定。 视线中,那雍狗弯弓搭箭,面目阴损。 一看就是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奸诈之辈! 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手中灌注了六境大能法力的雕纹大弓,便已经弹指松弦。 下一刻,流溢着金色火光的恐怖箭矢,便如金乌化虹般一闪而逝。 那蛮族万骑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洞开的巨大豁口,口中呢喃一声。 “好箭!” 时机、威力、速度,皆是巅峰至强! 这一箭,哪怕不是偷袭,他怕是也挡不住。 所以……他死得不冤! 甚至应该为对方的郑重其事而感到欣慰。 听到这声来自仇敌的赞许,齐朔缓缓放下雕纹大弓,谦虚一笑。 “谬赞。” 你看,雍人就是这般虚伪。 蛮族万骑长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可体内那已经爆发开来的太阳真火,却将他的话音和意识全都淹没在汹涌而起的漫天大火之中。 所以等对面那数名六境大能赶到这里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便是己方那一尊六境大能的万骑长有如残阳西垂,拖曳着火光坠落而下。 齐朔笑呵呵地冲那几道蛮族大能的身影,扬了扬手中那张出自墨家大贤之手的雕纹大弓。 似威胁,又似挑衅、邀战。 那数名六境大能彼此对视一眼,最终却是默默退下。 还不是时候。 死的人,还不够多。 等到时机一至,不但是这条雍狗,这阖城雍人皆会成为他们乌丸族一世辉煌的祭品。 而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耐心而已。 望着那些蛮族大族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转身折返大阵的举动,就连此时站在齐朔身边的韩绍也不免闪过一抹讶异。 不过他也只是垂眼思虑了一瞬,便明白过来。 祭品! 双方参与这场战争的这近百万生灵,其实都是祭品。 而眼前自己脚下这座冠军城,就是摆放、献祭这些祭品的偌大祭坛!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忽然笑了。 ‘所以……大家想到一起去了么?’ 又或者说双方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始毕那边更狠、也更丧心病狂了一些。 在选择最终献祭雍人之前,他们选择先将自己族人摆上了祭坛! 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半点休整,便直接开启了攻城模式。 他们要只是死人,至于怎么个死法,其实并不重要。 甚至越简单、越直接越好。 你看,真相有时候就是这般残酷,这样的让人难以接受。 而更让人无奈的是很多身处这残酷真相中的人,丝毫没有作为祭品的自觉,依旧仗着一腔热血与汹涌战意,登城而上。 而后很快便被早已蓄势待发的镇辽重甲屠戮一空。 上一批,杀一批。 死一批,上一批。 人命在这一刻,就好似那田间的野草,割完一茬,又生一茬。 鲜血顺着冠军高墙汩汩而流。 没用多久,便在墙上形成了一道道蜿蜒细密的血色爬山虎。 而后在一股奇异力量的牵引下,沿着大地的脉络,在某处汇聚、积攒。 这种方式跟韩绍‘系统’凝聚虚空血云看似不同。 一个聚于天,一个汇于地。 可实际作用却是殊途同归。 皆是夺人道之造化! 渐渐收回神念的韩绍,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可在没有得到具体佐证的前提下,却也只能暂时将这个猜测记在心底,留待日后再说。 只是这样一来,韩绍目光扫过眼前已经开始的战事,不免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看似轻松,实则暗里凝神戒备的齐朔,韩绍轻笑一声。 “那一箭,不错。” “颇具本侯几分风采。” 从草原一路北行,再到定北城下的一箭成名。 要论暗箭伤人,韩某人自认是行家。 却没想到齐朔这不声不响的,竟然将他这一身精髓领悟到这般地步。 当真是孺子可教! 与刚刚那蛮族万骑长临死前的夸奖不同,这声来自侯爷亲自赞许,着实让齐朔生出了几分激动。 “都是侯爷教的好!” 嗯,这话倒也不算错。 他跟李靖等四人都算是韩绍亲自带出来的。 只是正应了那句老话,一样米养百样人。 哪怕四人‘师出同门’,可因为各自性情不同的缘故,最后‘长成’的样子也大不相同。 李靖得一‘稳’字,无论军伍之中,还是军伍之外,皆好谋算。 只是或许是过往身份太低的缘故,又或者说韩绍的光芒太盛,导致他失了几分决断。 美中不足。 冯参得一‘猛’字,战场之上勇猛无敌。 可战场之下,却是目中无人、行事无忌。 日后不栽上几个跟头,怕是学不会‘乖巧’二字。 而赵牧勉强算是‘稳’‘猛’而二字皆占,有想法却又不失武勇。 只不过要论‘稳’,他稳不过李靖。 论勇猛,他又差了冯参点意思。 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缺陷,这样综合算下来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当然这个平庸只是相对而言,单单只说他对韩绍那近乎愚忠的态度,就永远不可能在韩绍心中彻底边缘化。 至于这齐朔…… 若是韩绍所料不差,这厮应该得到的是一个‘奸’字。 口腹蜜剑、笑里藏刀。 说的就是这种人。 韩绍之所以一直不大给他露脸的机会。 一来,与李靖等人相比,齐朔在统军方面确实差了些。 二来,主要还是没到真正用他的时候。 等到日后真正成势,六部司衙成了规模。 将这厮扔到兵部,让他去跟那些文官老油子斗,才是韩绍对他的最终安排。 心中念头转过,韩绍看着一脸谦逊的齐朔,失笑一声。 “行了,少在本侯面前卖乖了。” “你什么德行,本侯会不知晓?” 这番笑骂在这样血腥残酷的战场之上,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可齐朔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侯爷心中还是有我老齐的……’ 这般念头一生,许久以来积攒的委屈与憋闷,顿时消散一空。 “侯爷……” 韩绍见他这副嚅嗫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顺势递过去一个满含鼓励与期许的眼神。 “有些话就不用说了。” “本侯对你早有安排。” 响鼓不用重锤。 话到这里就够了。 上位者的推心置腹,是要看时机的。 胡乱许诺,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 这其中的分寸,韩绍向来都拿捏得很好。 而齐朔这人更不是冯参那等脑子一根筋的浑人,韩绍这话一说,他便心领神会。 “多谢侯爷信重!” 韩绍失笑摇头,不再说什么。 只是重新望向那些还在不断涌上城头的蛮族士卒,负手而立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 早在先前蛮族大举攻城的时候,他就做出了安排。 座下四将,一人一门,分守四门。 冯参守南门,李靖守西门,赵牧守东门。 而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韩绍竟然将这个压力最大、最难守的北门正面交给了最不起眼的齐朔。 只是他们也没想太多。 因为他们都觉得韩绍这般举动,看似是让齐朔来守北门。 可实际上这北面应该是他亲自来守。 就连齐朔本人也是这般觉得的。 然而让齐朔没想到的是侯爷就只在这城墙上站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 “这……这……” 齐朔眼中闪过一抹措不及防的慌乱。 韩绍笑问。 “怎么?这就怕了?” 齐朔深呼一口浊气,苦笑道。 “末将只是怕误了侯爷的大计……” 可他这话却被韩绍按在他肩膀上的大手止住了。 “本侯都相信你,你还能不相信你自己?”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朔单膝跪地,抱拳拱手。 “既如此,侯爷放心!” “末将不死,北门不破!” 韩绍上前将之搀扶而起,轻拍他身上的甲胄。 “这就对了。” “本侯爱将自当有此气吞如虎的大气魄!” “区区蛮狗算什么?终有一日,本侯要带伱们……”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顿。 宛如故意吊人胃口一般。 可最终他还是没将这后半句未尽之言,说个完整。 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在了这城头之上。 …… 第三百二十六章 禽兽之属!妻,与夫齐也! 尽管刚刚答应得爽快,可韩绍这个主心骨一走,齐朔还是免不了有些心虚。 北门正面,直面始毕的王撵行辕,蛮骑又是顺风而下。 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这北门必是其进攻的主要方向。 不过好在侯爷在这里投入的力量也是最多。 这让齐朔心中顿时安心不少。 至于侯爷临走前那半句未尽之言,齐朔心中略作回味,便不再多想了。 大敌当前,只有活下来并且赢得这一战,才有资格去想以后。 现在去想这些,无非是自寻烦恼罢了。 念头转到这里,齐朔终于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眼前的战事。 这时,身边一道冷硬的声音提醒道。 “齐参将,蛮狗看样子要退了。” 蛮狗也是人,不是失了智的无脑牲畜。 主将一息被杀,所有冲上城头的族人也是上来就死。 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白白送死,是人都会心生畏惧。 然后生出退意。 齐朔闻言,顺势向城下看去。 果然除了那些已经沿着城墙攀附而上的蛮族,剩下那些临近城下的此时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 有些热血上头继续要往前冲,而有些心志不坚的已经开始调转马首,准备转身回撤了。 而这进退之间,很快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混乱。 “要不要趁机出城,冲杀一番?” 不可否认,抓住这个敌人混乱的机会出城冲杀一番,斩获定然不会小。 只是听闻这般建议的齐朔,短暂思虑了片刻,便摇头笑道。 “不用,只是蛮狗的小把戏罢了。” “真要出城,可就中了他们的奸计了。” 这话说完,齐朔这才猛地回神,刚刚跟自己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如今城防营的统将姜虎。 于是赶忙讪笑着补救道。 “叔父你看,城下这些蛮狗虽乱,可他们身后那四个万骑却是稳得很……” 姜虎顺着齐朔的目光望去,果然便看到除开城下这个群龙无首的万骑,剩下四個万骑虽然主动退出了一定的距离,可这个距离却是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境地。 看似是陷入了犹豫了之中,可实际上只要他们想便可在短时间内直扑城下! 姜虎顿时明悟。 “所以……他们这是准备拿城下这些人当诱饵?” 一旦出城迎战,不但会被这四个万骑一拥而上,围杀在城下。 还可能被反过来趁机破开城门,攻入城中。 意识到这一点,姜虎不禁有些后怕,看向齐朔的目光也不免有些惭愧。 说到底,他当初不过是个小小什长。 而齐朔等人早先都是统率五百骑的曲军候。 层次不同,眼界、能力自然差了不止一筹。 可听闻这话的齐朔,却是一脸赞许道。 “叔父动若秋毫!果然英明!” 这般明显的马屁,让姜虎忍不住面露苦笑。 “齐参将就不要给姜某戴高帽了。” “另外,你我同为参将,这叔父之称,姜某万万不敢当之!” 论修为、论官职,二人皆是相当。 甚至就连年纪,两人也是差不离。 这一声‘叔父’,齐朔叫出口不脸红,他姜虎反倒是臊得慌。 只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齐某人的面皮,面对姜虎这话,他只当没听到一般。 面色崇敬,口中兀自道。 “接下来的战事,还请叔父多多指教齐某啊!” 姜虎无奈,只能抱拳作揖道。 “不敢当,既然侯爷任命齐参将为这北城主将,姜某便会听从齐参将号令!百死不悔!” 百死不悔? 这玩笑可开大了。 但凡姜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差池,就算侯爷念在过往情谊的份上,不扒了他的皮。 来日,他齐朔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别忘了,镇辽城那边可还有一位姜娘子呢! 虽然他跟那位姜娘子照面不多、了解也不深,可单从吕彦那厮偶尔透露出畏之如虎的态度来看,就知道那姜家娘子绝对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更何况那位姜家娘子还有李文静这个假父做靠山…… 真要是被记恨上,齐朔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只是此时他也不好将话挑明,只能暗自头痛地打着哈哈道。 “好说,好说。” 这般闲言之后,齐朔便趁着这个蛮族攻势渐缓的空隙,盘点一番手中握有的力量。 破罡弩、镇辽重甲,这些都是他能够守住北门底气。 而姜虎这样的六境大能更是底气中底气。 不过好在不论是姜虎这个侯爷叔父,还是跟随那十万镇辽军一起进入冠军城的镇辽诸将,都表现得极为配合。 特别是在等下方那四个蛮族万骑见这北门并未中计,气急败坏之下,彻底抛下一切大举攻城的时候。 在场几位镇辽军六境大能个个面露佩服之色。 “后生可畏啊!” 刚刚那些蛮狗佯装混乱,他们虽然也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可终究比不上齐朔只一眼便洞彻蛮狗意图和算计的敏锐与果决。 窥一斑可见全豹。 原先对那位冠军侯将这北门关要交给齐朔有所怀疑的他们,这一刻彻底信服。 而面对众人的赞誉与感慨,齐朔却是表现得极为平静。 因为此刻的他也明悟过来,这是侯爷给他的一个机会。 就如同侯爷先前主动点名让冯参出城冲杀一样,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冯参横刀立马,单骑一人喝止数万铁骑,自此之后必然名动天下! 而他齐朔呢? 望着那些面目狰狞有如蚁群一般涌上城头的蛮狗,齐朔心中发狠。 ‘难不成老子还不比上那个没脑子的夯货?’ 念头一动,齐朔手中镇辽长刀前指。 “重甲近前!挡住他们!” “神机营,射!” 转瞬之后,刚刚平缓了几分的战场喧嚣,再次激烈起来。 …… 城头激战正酣,城中也在戒严。 侯府衙署的两千不良人执兵上街,一边宣读安民告示,一边镇压不法。 但凡有异动,要么锁拿、羁押至牢房之中。 要么当场格杀。 这一切在六扇门的暗中帮扶下,显得井然有序又格外肃杀、冷酷。 沉疴下猛药。 乱世用重典。 值此大战当头,非刑杀无以镇住某些心怀叵测之辈。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他竟然从中看到了各个世族高门的影子,只是他们不是在背后搞事,而是在凭借自身的力量走到了明面上,帮助维持城中秩序。 有些甚至从各自商铺中搬出了物资,准备往城头送去。 这其中就论涿郡陈氏和交县周氏最是积极。 韩绍只神念稍稍一扫便发现这两家基本算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可谓是毫无保留。 “这世族高门……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听到韩绍这声笑言,一旁的吕彦想接话,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在此之前,他自然能够毫无顾忌地应和侯爷的话。 可现在却是少了几分底气。 没办法,谁让这涿郡陈氏跟他成了姻亲呢? 虽然这事本非他所愿,属于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可该避讳的东西,还是该避讳。 这一点,吕彦向来都很清醒。 而眼看吕彦不接话,韩绍轻笑一声,也不强求。 只是随口笑问了一声。 “这世家贵女的滋味如何?可还满意?” 这话出口,韩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 毕竟那陈家女可是吕彦的正妻,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过于轻佻了。 正想着如何将这个话题圆过去,却见吕彦这厮平素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红,小声回应道。 “很……很润。” “多谢侯爷厚赐!” 果然,这世上任何人都逃不过王某人的‘真香定律’。 之前韩绍几乎是动用权威,强行按着吕彦的头娶了那陈家女。 可如今尝到了滋味后,怕是给这狗东西一棒子也舍不得松口。 韩绍一阵无奈失笑。 可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告诫道。 “不管怎么样,那陈家女也是你嫡妻,既然入了你吕家门,你也当敬重几分。” “不可将你在军中的那一套带入家中,欺辱、怠慢了人家。” 妻与妾不同。 妻,与夫齐也。 阴阳相辅,亦相成。 最起码在礼法上,夫与妻在地位上是平等的。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稍稍愣了一下。 随后才明白过来侯爷这是教他如何治家,心中感动自不待言。 努力平复了几分心绪之后,吕彦拱手听命。 “喏。” “彦听令!必会好好待她!” 听令? 听个屁令! 见这厮犹自有些不开窍,韩绍差点被气笑了。 “这不是军令!” “本侯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能管到你吕家后宅?” 说完,韩绍不得不顺口教了他一些哄女子开心的套路。 从未接受过这方面‘教育’的吕彦,听得一愣一愣,颇有几分惊为天人之感。 见这厮一副谨受教且豁然开朗的模样,韩绍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家和万事兴,要谨记。” 他之所以跟吕彦说这些,除了几分身为‘媒人’的自觉与对吕彦这个亲近之人的真正关心,也有拿他作为模版,做上一番试验的原因。 周玄之前说的那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世族高门根深蒂固,短时间内是解决不了的。 手段太过强硬,反噬也大。 不如尝试着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解决、慢慢消化。 只是吕彦却不知道韩绍心中的真正想法,此刻的他只感觉正跟自己絮絮叨叨的侯爷,就仿佛家中兄长一般。 这种亲近与荣宠,除了为之效死,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侯爷……” 见吕彦嚅嗫着嘴唇的样子,韩绍故作不知,轻笑道。 “行了,跟本侯学着点,保你家宅安宁,终身受用!” “喏!彦都听侯爷的!” 吕彦这话说完,随后却是不无担心道。 “侯爷这就将四门防务交给他们,万一生出事端……” 李靖等人的能力,他是相信的。 可战场之上,有时候看的不只是能力,更多的还是实力。 蛮族数十万大军压境,更有始毕那条疯狗亲临城下。 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侯爷这般平静。 而韩绍见他这话题转换得这般生硬,便知道这话他其实忍了有一阵了。 瞥了一眼眉峰紧蹙的吕彦,韩绍直接道。 “放心,短时间他们不会有大动作的。” 而既然蛮族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上三境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继续待在城头上也只不过当个摆设,反而还会让齐朔这些人束手束脚。 那还不如将舞台让出来,给他们一个历练、露脸的机会。 说完,见吕彦依旧不解。 韩绍想了想,便将所谓‘祭品’一事,顺口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吕彦双目一瞪,倒吸一口凉气地道。 “竟如此?” 饶是随着如今地位渐高,看到了不少世间的残酷真相,可吕彦还是被蛮族的‘大手笔’震惊到了。 数万、十数万同族的性命说拿来葬送便拿来葬送。 这等冷血与酷烈的手段,吕彦忍不住冷哼一声。 “果为禽兽之属也!” 韩绍笑而不言。 如果不是姜虎,如果不是公孙辛夷,如果不是吕彦这些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忠勇将士…… 如果不是他们给他提供了一个心灵锚点,他韩某人未必不会成为这样的‘禽兽之属’。 心中感慨间,韩绍再次看了一眼如今还算平静的冠军城中,随后身形一闪便带着吕彦回到了侯府之中。 不说与城头上残肢乱飞、血洒当空的惨烈景象相比,就以城中的紧张与肃杀来说。 此时的侯府之中也显得格外平静。 这里外之间的一动一静,仿佛身处完全迥异的世间一般。 一者血肉横飞,一者岁月静好。 当然这份所谓的岁月静好,其实也只是假象而已。 女侍平静面色下的惶恐不安,在其轻盈却稍显紊乱的步伐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去岁定北、廊居二城的殷鉴不远。 一旦某些不忍言的事情发生,男儿战死固然惨烈,可她们这些身姿姣好的女子,其下场怕是比死还可怕。 一想到那些肮脏狰狞的蛮族会在自己身上做出那等恶心之事,不少女侍眼中惶恐更甚。 其中一名女侍更是在慌乱之下,失手将手中捧着的物件摔落在地。 不过好在这物件不是什么易碎器物,就算掉在地上也是借着惯性向前滚落。 女侍赶忙去追,可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掌却是抢先一步将之捡起。 然后顺手递还给女侍。 女侍接起,刚要屈膝谢过,可一抬首看到那张面冠如玉的熟悉面庞,口中的感谢之言顿时被堵在嗓门。 一张白皙秀丽的如玉面庞,更是煞白一片。 “婢子失手,侯爷恕罪……” 韩绍锦衣袍袖一摆,顺势阻止了女侍的叩拜,口中温和笑道。 “东西摔了只是小事,走路小心着些……” 似乎没想到韩绍这般反应,那年岁不大的女侍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直到后面跟着的其他几名女侍近前提醒了一声,才匆忙谢恩。 韩绍目光扫过眼前的这些女侍,忽然道。 “就算本侯的将士死绝了,还有本侯。” “在本侯死前,这天塌不了。” 吃一堑,长一智。 当初草原逃命时,那百余女子给他的震撼与遗憾,他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身后的吕彦似乎看出了韩绍的神色变化,心中叹息一声。 刚要摆手让这些女侍退下,免得坏了侯爷的心情。 可这时韩绍却是忽然好奇问道。 “伱们拿这些东西,这是……” 身前那年长一些的女侍闻言,赶忙屈膝行礼道。 “回侯爷,陈夫人新入府中,虞夫人怕那边太过简陋,便让我们前去布置一二。” 陈夫人? 哪个陈夫人? 韩绍稍稍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自己那天确实允了那陈家嫡女一个名分。 这诸事繁多,竟忘了这一茬。 他身后的吕彦闻言,也是一愣。 他也后来知道这位的存在,才明白过来那天周玄跟自己说的恭喜是什么意思。 他娶的是陈庶的嫡女。 而陈庶虽然不是涿郡陈氏的嫡系主脉,却也是近支。 这样算下来他与侯爷倒是勉强算是连襟了…… 念头倏忽转过之后,吕彦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瞥了一眼韩绍的神色变化。 然后才试探道。 “侯爷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韩绍闻言,扭头略带深意地看了吕彦一眼。 是人都有小心思。 这跟忠心与否并无关联。 也无关痛痒。 只是这前方将士在阵前浴血厮杀,老子难不成要在后方床笫之上‘浴血’冲锋? 这…… “这合适吗?”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认真点头。 “回侯爷,这……” “这太合适了!” ……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调香、床笫与天下(上) 真适合吗? 或许是韩绍眼中的犹疑太过明显,吕彦瞬间明悟。 于是重重点头,肯定道。 “侯爷说过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城外蛮狗来犯,若是城中生乱,必为蛮狗所利用。” “故而还请侯爷以大局为重!” 吕彦这话说得颇为隐晦。 但意思却很直白。 百姓乱,只是癣疥之患。 若是涿郡陈氏那些世族高门生乱,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安一安他们的心,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 ‘只是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古怪。 可面上却是在仔细思索一阵后,点头道。 “有道理。” 从善如流、善于纳谏,向来是上位者不可或缺的高贵品格。 韩某人胸怀壮志、海纳百川,自然不是那种听不进人言的刚愎之主。 更何况吕彦忠勇,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那就……去看看吧。” “前面带路。”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喏!” …… 托前任定北县令的福,侯府内院占地颇广。 庭院重重,颇具锦绣。 陈家嫡女所处的偏院,虽名为偏院,但位置其实并不偏。 而是与虞璇玑的那处偏院,一左一右紧挨着主院。 几乎是抬脚即至。 这就是贵妾与贱妾的区别。 不管受不受主君宠爱,只要背后的家族势力一日不倒,这内宅后院之中就无人敢于怠慢。 只是再怎么不敢怠慢,这侯府的条件也是有限。 又怎么比得上涿郡陈氏这种世族大家的千年积累? 殿宇亭台、层楼叠榭、雕梁画栋,与这些足以比肩世代王侯府邸的景色相比。 这座冠军侯的府邸,未免太过寒酸。 就连刚刚被送入府中伺候陈文君的女侍婢子也忍不住小声嘀咕。 “不曾想,堂堂彻侯居所竟是这般模样……” 这些女侍婢子大多都是从小跟着陈文君一起长大的,再加上陈文君性情温和、宽仁,胆子不免比寻常女侍大了些。 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 此时嘀咕出的这话,除了对这侯府‘寒酸’的讽意,更多的还是为自家娘子感到不值。 毕竟就算不论涿郡陈氏嫡女的身份,单凭自家娘子幽北第一才女的身份,什么样的当世才俊配不上? 想当初自家娘子尚待字闺中时,那些世族高门子弟中的逸群之才上门求亲时,可是差点将他涿郡陈氏的门槛给踏破了。 却不想最后竟沦落到成为一个粗鄙武夫的府中姬妾。 这般巨大的落差,别说娘子委屈,就连她们也有些接受不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就在她们在为陈文君叫屈的时候,却听陈文君温婉笑道。 “这里不是挺好的么?” 挺好? 听到自家娘子这话,一众女侍撇了撇嘴。 “哪里好了?” 楼阁广厦、假山曲水,这里一样也没有。 府中那片花园不但小得可怜,更因为无人打理的缘故,荒芜了大半。 也对,那人可是口中传言的当世人屠,又哪里懂得这些意趣? 想到这里,一众女侍心中忍不住再次叹息。 要是当初娘子眼光不是那么高,如今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那么多当世才俊啊! 门第出身、天赋才情,哪一個不是卓尔不群、超凡出众? 以娘子陈氏的嫡女身份,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当家大妇,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屈尊在这寒酸偏院之中寄居? 可惜啊,现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就算后悔也晚了。 “哪里不好了?” “有饭食,有衣穿,有你们陪着我……” 陈文君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温婉笑容,神情恬静。 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北地养出来的女子大多性情甚烈、举止也有南方女子没有的飒爽英姿。 可终究会出现一些异数。 这位小字文君的陈氏嫡女,就是这样的异数。 身为北地女子的她,从小就不喜弓马之道,反而如南方女子一般钟爱文事。 擅文赋、精音律,更是调得一手好香。 再加上她远胜寻常女子的娇美玉容,几次露面之后,竟从幽州世族高门子弟的口中意外搏得了一个【香妃】的雅号。 妃,神女也。 自然是人人向往。 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东西越是向往,越是求而不得。 而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念念不忘。 久而久之,这位陈氏嫡女的名声反倒是越发响亮了些。 甚至传到了幽州之外的那些世族高门子弟耳中。 只是这样一来,陈文君却渐渐有些不堪其扰了。 如今也好,以后再也不用苦恼这些了。 她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份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清静了。 安静地待着,安静地调出自己喜欢的香味。 当那用百花秘制的独特芬芳沁入鼻息,整个人从心灵到神魂,似乎都宁静了许多。 只是她喜欢这份清静与宁静,不代表这些女侍喜欢。 口中依旧在替自家娘子抱着屈。 “娘子……” 正用小勺细细挑动花粉的陈文君,动作渐渐顿住。 嘴角原本挂着的温婉笑意,也在缓缓淡去。 抬眼望着这些跟随她一起长大的女侍,语气淡淡道。 “如果有人不喜欢这里,我可以让陈氏接你们回去。” 世族嫡女,从小便接受着独特的教育模式。 因为她们在离家出嫁之后,在夫家都是正妻大妇。 仆从、女侍,乃至一府财权,皆由她们当家做主。 所谓妻,与夫齐也,根源便在这里。 所以哪怕陈文君过往待这些女侍素来宽仁,此刻这话出口,所以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一众女侍顿时噤声。 见陈文君神色认真,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们更是面色一白,心生恐惧。 送她们回去? 这么多年来,她们之所以能拥有远胜于其他女侍的地位,所仰仗的无非是与娘子从小到大的多年情谊罢了。 一旦离开了陈文君这个娘子的身边,她们也不过普通女侍罢了。 要是真的被陈氏接回族中,不说再也得不到陈文君的照拂。 单说这个被自家娘子厌弃的名头,就能让她们堕入无边地狱。 因为她们是奴,而奴的生死,只在主家的一念之间。 意识到这一点,几人赶忙匍匐在地,叩首求饶。 “娘子,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陈文君目光淡淡地瞥向几人。 她性子恬静,不喜计较。 可为什么她们却总以为她这个做娘子的傻? 刚刚她们是在替自己委屈么? 不,她们是在替她们自己委屈。 本来她们可以凭借自己嫁作他人为妻,从自己分润一些权柄。 可现在呢? 连自己这个主人,都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姬妾。 日后正妻入门,还要仰仗主妇鼻息过活,更遑论她们这些奴婢女侍了。 这种多年夙愿一朝落空的滋味不好受,陈文君也能理解。 只是她们错就错在她们眼皮子太浅,也太过愚笨。 她们也不想想,能让涿郡陈氏将她这个嫡女送进来为妾的存在,又该如何可怕? 嫌这侯爷简陋、寒酸? 那虞阳郑氏一族的族地,楼阁殿宇甚至比她涿郡陈氏还要辉煌上几分。 可如今呢? 俱成瓦砾、灰烬耳! 那曾经名声也不小的郑氏嫡女,如今又身处何人床榻之上? 有些事情太过残酷,陈文君不敢去往深处想,也不想去想。 总之,就目前而言,她对如今这一切都还算满意。 涿郡陈氏能在这席卷大半个幽北世族高门的动乱中得以保全,这就够了。 而自己…… 这个姬妾身份,似乎还是自己不顾颜面跪在那人面前,苦苦哀求来的。 想到那天自己与那人初见的一幕,陈文君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羞燥。 远胜寻常女子的面容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动人的酡红。 只是这份晕红之色随着她思绪的收回也一闪而逝,没有让人看出丝毫异样的端倪。 再次将目光聚焦在眼前这些不断求饶的女侍身上,陈文君心中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只此一次。” 一众女侍闻言,如蒙大赦。 “谢娘子……” 陈文君挥手打断。 “如今我已为韩家妇,以后就不要叫我娘子了,叫夫人吧。” 陈文君记得当初教授自己的那位女先生,曾经教过自己一句话。 女子的一生,要想过得好。 就要在出嫁之后,第一时间学会如何扭转自己的身份定位。 特别是她们这些世族贵女。 娘家是倚仗,是牵挂,但有时候也是麻烦。 而如何处理、平衡,更是一门莫大的学问。 陈文君过去对这门学问只是雾里看花,可通过这几天的调香、静思,却是忽然隐约摸出了几分门路。 涿郡陈氏可以帮自己在这侯府内宅中站稳脚跟。 可这背后却也确实有些让她有些烦恼。 正如离家前老祖说的那样‘涿郡陈氏千年基业,是荣是损,皆系于汝之一身’。 直白一点说,家族需要她去讨得那人的欢心。 至于方法……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文君手中小勺轻轻一颤,洒落了几缕香粉。 刚想去擦,却见其中一名女侍殷勤上前。 “娘……夫人,让婢子来!” 陈文君借机定了定心神,随口问道。 “这宝篆好闻吗?” 宝篆未燃,本身也有香味。 见陈文君不再追究刚才的事情,女侍心中舒了一口气。 可依旧还是怀揣着几分小心,笑着道。 “不如夫人身上好闻。” 这句本只是哄陈文君开心的话,却让这位性子颇为淡泊的陈氏嫡女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晕红。 “胡言乱语。” 羞恼之下,口气自然不好。 可常伴她身边的这些女侍,自然能看出她并未真的生气。 “不敢欺瞒夫人,确实如此。” “不信,夫人可以问她们。” 听到同伴这话,其他几名女侍连忙应声。 “真的!夫人身上确实好闻。” 只是这话说着,突然其中一名女侍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虞夫人身上也很好闻,只是味道跟我家夫人不同……” 如果说她家夫人是淡雅怡人的话,那位虞夫人就是摄人了。 那样的女子别说男子了,就算是女子站在她面前,也会近乎本能地被她摄住心神。 也难怪私底下有人将她冠以‘妖妇’之名。 而说话那女侍在开口之后就后悔了。 同为女子,最讨厌被拿来跟别人对比。 除非能赢…… 而她们虽然都觉得她家夫人本身也不差,可与那位相比,优势实在是……不太明显…… 于是有人赶忙岔开话题道。 “说起来那位虞夫人倒也识趣,我家夫人入府中这些天来,隔三差五就让人送东西过来。” 如果说送一次,还能解释为示好。 那接二连三地送,讨好的意味就未免太过明显了。 这些女侍在内宅之外眼皮子虽然浅薄,可在这内宅之内却个个都是机灵鬼。 往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都能解读出若干含义。 就拿那位虞夫人来说,她们入府之前就听说过了。 其并无出身来历,甚至真要说起来只是那位君侯得到的一件战利品罢了。 能在这侯府站稳脚跟,大抵也只是靠着美色娱人,仗着那位君侯的宠爱而已。 跟有涿郡陈氏作倚仗的陈文君相比,似乎有这样‘讨好’的心思,也实属正常。 甚至就连陈文君在听完女侍这话后,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只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 所谓涿郡陈氏的倚仗,在那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对方能在这侯府之中独宠,本身就是最大的倚仗。 所以要说讨好,那也该是她这个后来人去讨好对方才对! 一瞬间,陈文君近乎本能地隐约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就像她调香,有些宝篆看似香气动人,可实际上却是有毒的。 那对细长而曲,形如远山的好看眉头微微蹙起间,陈文君问道。 “对面什么时候送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陈文君很少露出这般严肃到近乎严厉的神情,一众女侍再次被吓到了,讷讷道。 “夫……夫人入府第二天就送了。” 陈文君语气渐冷。 “怎么不告诉我?” 女侍们惶恐道。 “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所以……” 陈文君一口闷气堵在心口。 在族中闺阁她是唯一还未出嫁的嫡女,行事自然无需顾忌什么。 这不但导致这些近身女侍行事无脑,不知敬畏。 就连她也失了几分警惕。 ‘看来真的要让族中换几个人进府了……’ 身处侯府,没有信得过的人不行。 而眼前这些人信是能信,可蠢成这样,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她们害死! “去,替本夫人送一份厚礼去那边,顺便替本夫人向虞夫人赔礼、告罪一声。” “就说本夫人初进府中,忙于归置宅院,一时失了礼数……” 其中一个女侍闻言,有些不解道。 “跟那位赔罪,岂不失了夫人身份?” 身份? 什么身份? 能讨得那位欢心,就是最大的身份! 陈文君淡淡瞥了眼说话那女侍,心中已经给二人这份多年的主仆之谊判了死刑。 “她不去,你们谁替本夫人去?” 这一刻,她们终于从陈文君这忽然改口的‘本夫人’听出了疏远之意。 心中一阵忐忑之际,赶忙屈膝应声。 “婢子愿往!” …… 侯府西院。 虞璇玑怀抱着玉兔看着眼前这份厚礼发着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可实际上她只是在奇怪这好端端的,隔壁给自己送这些做什么。 再听得那婢子口述的赔礼之言,虞璇玑心中越发疑惑。 她只是听那天韩绍随口说了一句,‘要是那边缺什么,你帮忙添置一些。’ 韩绍或许说过就忘了,但她却记住了。 但也没全记住。 比如这缺少的物件,她想起来一些,便往那边送上一些。 这才一连送了好几次。 就这还没送全。 这不,刚刚她又想起来一些得用的物件,刚准备让人送过去,却不想对方的人正巧来了。 既然如此,让她们捎回去也是一样。 而那份所谓的厚礼,她却是看也没看,便让院中女侍自己分了。 她这人就是这样,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不在意。 就像她之前跟韩绍说的那样,只要能跟在郎君身边,就算一直待在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无间地狱的广寒秘境,她也甘之如饴。 至于那位名为文君的女子,她更是没有过多在意。 无非是隔壁多了个人罢了,反正又不住在一起。 这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当个陌生邻居就挺好。 只是她这般‘轻慢’的态度,通过女侍的转述,顿时让陈文君生出一道‘果然如此’的念头。 幽幽叹息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 …… (本章完) 第329章 调香 床笫与天下(中) 第329章 调香 床笫与天下(中) 内宅之中女子争斗的腌臜事,世族高门中屡见不鲜。 陈文君从小便只当笑话来看。 因为她是嫡女,她母亲自然是正妻。 是裁决者。 居高临下的视角之下,这姬妾之间的斗来斗去,确实有几分好笑。 可运数这东西实在太过玄奇。 陈文君怎么也没想到本该与母亲站在同一视角的她,竟有一天自己活成了曾经自己取笑之人的模样。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有的时候所谓争斗,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 因为你无法保证对方会跟你一样理智跟清醒。 不只是她们这些身处深宅广院中的女子。 这世间的男子不也是如此。 外间的天地看似广阔无边,可实际上在那些男子眼中却是跟女子眼中的深宅广院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下到江湖草莽、中到世族高门、上至庙堂诸公。 再如这无数年来与幽州人结成血仇的草原一族。 一方容不下,一方迫不得已。 最终战作一团,彼此厮杀。 等闲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动辄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前些时日涿郡陈氏和虞阳郑氏那一众高门世族的厮杀,大抵也是如此。 具体起因、过程,陈文君虽然并不知晓,可结果却是清晰明了、显而易见。 最终的结局便是虞阳郑氏那一众高门世族阖族俱灭,而以涿郡陈氏为首的另一方势力固然是胜了,却也同样元气大伤。 或许在那人的眼中,就如同当初母亲看这内宅争斗一般。 戏谑、嘲讽的同时,免不了推波助澜,甚至是主动为之…… 这一刻思绪莫名飘到这里的陈文君忽然意识到对于那人而言,或许这幽州……至少是这幽北之地,不过是那人一处更大的后宅内院罢了。 而虞阳郑氏和他们涿郡陈氏,又跟那些争斗之姬妾有什么区别? 意识到这一点,陈文君心中生出一股浓浓敬畏的同时,看着身边几名女侍眼中蓬勃的‘战意’,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想来……那边是嫌本夫人的礼数太‘薄’了些,入不了那位的眼……” “这样吧,将礼物加倍,再送一次。” 轻轻嗅了嗅手中调至半成的香粉,陈文君淡淡道。 “记住了,姿态谦卑一些。” 一众女侍闻言,下意识瞪大了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娘子一般。 因为这在她们看来,这岂不是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又主动将右脸凑上去? 见几名女侍一脸替她不忿的模样,陈文君放下手中的香粉又用特制的精致小勺往里添了几毫,才语气平淡道。 “去安排吧。” 说完,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 “对了,这侯府孤寂,若是无聊,可以多想想你们在族中的家人。” 这话看似没头没尾。 可听到陈文君这话的一众女侍却是脸色一白。 很明显,她们听懂了。 这就很好。 看来过去只是被自己宠坏了,并没有真的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总算完成了一份满意成品宝篆的陈文君,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做人做事,就像这调香、制香。 添一分、减一毫,看似并无区别。 可实际上在真正懂行的人鼻息间,却是天差地别。 而她初入府中,就如同调制一味新香,总归要多做尝试。 急躁,是调不出好香的。 想要调出好香,就需要戒急用忍,耐住性子才行。 …… 接下来的几天,陈文君又往西苑送了几次东西。 一次比一次贵重。 每次对方也都收了下来,然后不出意外全都被分给了苑中女侍。 而对方的‘回礼’,却是毫无规律可言。 似乎是想起来了,就送上一些。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陈文君这个家学渊源,受过这方面系统教育的陈氏嫡女,有些看不懂了。 反倒是她在刻意为之的前提下,跟对面的女侍相熟了起来。 只是这些西苑女侍只一味强调那位虞夫人如何心善,以及如何深受侯爷宠爱,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太过有用的讯息。 唯一让陈文君留意了几分的事情,是某个西苑女侍无意中念叨过一句。 那位虞夫人似乎不大爱说话。 平日里跟她那只怀中玉兔说的话,甚至比跟她们这些活生生的人说得还多。 也就是那人去苑中的时候,她的话才会多上一些。 整个人也会鲜活起来。 总之,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子。 陈文君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竟有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只是很快她便顾不得这些了。 就在刚刚城中似乎生出了什么意外,连带着身处这侯府深宅的她也觉察到了动静。 正疑惑之际,一名贴身女侍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好像……好像是蛮族打过来了!” “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 在这些女侍的固有印象中,这么多年来,任由蛮族如何凶残可怕,可他们却从未动过世族高门的人。 只要回到了陈氏,她们就安全了。 可她们的这般希望却是注定要落空了。 “慌什么!” 一声毫不留情地呵斥,陈文君头也没抬。 与这些无知女侍不同,蛮族今年必会南下的风声,她在族中早就有所耳闻。 所以此时骤然听到这個消息,陈文君心中虽惊,却并没有什么慌乱。 “回去?如今你我皆是侯府的人,回哪儿去?” 听到陈文君这话,几名容失色的女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可下一刻,便听陈文君继续淡淡道。 “君侯以军法治家,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可别怪本夫人不护着你们。” 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她们也不得不承认。 她们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娘子,似乎从踏入这侯府的那一刻就变了。 无情?冷漠?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她? 过去一直活在陈氏族地那个安逸之地的她们,一时也分不清。 而这份陡然转变的陌生之感,却也让她们再也不敢在陈文君面前放肆分毫。 正战战兢兢之际,却听外间一名女侍小心翼翼中带着几分古怪道。 “夫人……隔壁又让人送东西过来了……” 据说外面的城头上已经打得血肉横飞。 可西苑那位却似乎全然未觉一般,依旧保持着固有且毫无规律的节奏,往这边送东西。 这一刻就连陈文君也不免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 “那位……倒也是个妙人……” 这般评价一声,陈文君刚想照例还上一份厚礼。 可下一刻,自己这苑中忽然传来一道冷硬却陌生的男子声音。 “伱们都出去。” 内苑向来禁止男子通行。 更别说是进入其中了。 刚刚听闻蛮族消息尚能维持平静的陈文君,心中一惊。 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苑中。 只是就在她要出言呵斥的时候,看着那道站在那名陌生男子身后的熟悉面容,脸色却是瞬间一变。“君侯!” 这般惊呼一声,陈文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赶忙盈盈屈膝,声音温婉。 “妾身陈氏,见过君侯。” “妾不知君侯亲至,未能前迎,还请侯爷恕罪。” 这一动一静的瞬间转变,不禁让韩绍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怎么说呢? 北地女子到底是北地女子。 就如姜婉一般,就算外表看起来跟南方女子一般无二,可这骨子里的烈性却是天生的。 “起来吧。” 说着,顺势还开了一句玩笑。 “本侯在自己家行走,哪用什么‘前迎’。” 听到这句‘自己家’,陈文君娇美的面容微微一红。 “君侯请……请随妾身归家。” 正如韩绍对陈文君的第一眼印象。 这女子的身条生得极好,体态之高挑婀娜,世间难寻。 特别是在这一身浅色直裾的映衬下,越发如此。 说完这话后,应该是想到吕彦刚刚出言让所有人都出去的话。 陈文君只犹豫了一瞬,便冲身边一众女侍轻声温言道。 “你们都出去吧。” 说完,似乎是怕这些女侍脑子拧不清,坏了自己苦等多日的机会,紧接着便道了一句。 “君侯……有我伺候就行。” 一众女侍在听到陈文君的前一句话,确实是没反应过来。 此时的她们还在为眼前这个面冠如玉的俊俏少年郎,就是那传言中‘人屠’的真相而震惊。 这一刻,她们忽然不再为自家娘子而委屈了。 在她们的浅薄认知里,若是男子生成这般模样,那是不是人屠,又……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自家娘子后面补上的那句话,她们才终于反应过来,盈盈屈膝应声答道。 “喏。” “婢子们在外间候着,若是夫人有事,唤我们一声……” 对此,陈文君想说不用。 可又觉得这样的话,意图太过明显。 有失她这位世家贵女的颜面。 所以想了想,便道了一句。 “善。” 可尽管如此,韩绍刚刚抬起的脚步,还是微微一顿。 抬眼望着眼前的偏院门扉,恍惚中竟有种面对虎狼之口的错觉。 再看这位身形婀娜、面容娇美,眼神中带着热切的陈氏嫡女,韩绍忽然很难将之跟先前那道跪伏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君侯……” 听到身边这声轻唤,韩绍回神,旋即莞尔一笑落下脚步。 进到屋舍之中,并未在厅堂逗留,而是直接进了寝卧之中。 毕竟前面都说了,这是自己家。 再故作矜持,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只是女子寝卧,韩绍属实进过不少,这居所也不过前人遗留。 可刚刚踏入其中的韩绍,却还是感觉到了几分独特的意味。 香。 这是一种极为直观的嗅觉反馈。 虽然以韩绍的修为,早已能够斩断五感对躯体的影响,可却没有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做。 毕竟这味道确实沁人心脾。 抬首扫了一眼那升起缕缕丝烟的兽首香炉,韩绍在香炉不远的软塌上顺势斜倚。 “这也是你调制的?” 或许是韩绍进入寝卧中的动作太过自然随意,倒是让心中早有准备的陈文君隐隐紧张了起来。 “回君侯……” 韩绍摆手。 “在这私室之内不用见外,唤我郎君便是。” 说完,又补了一句。 “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自己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随意一点就好。” 此时的他,再没有之前初见时可怕,也无甚威严。 反倒是有如邻家少年一般柔和。 亦或者是……新婚夫婿的体贴。 陈文君面上晕起一抹隐隐的嫣红,低头轻吟了一声。 “郎……郎君……” 徐某人的私德,韩绍不好评价。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师,用一句话便写尽了女子最美好的一面。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不胜娇羞……’ 韩绍顺手拿起身前桌案上一盏尚未饮完的残茶,一口饮下。 浇灭了心中几分火气。 可陈文君却是下意识睁大了双眼,期期艾艾道。 “郎君,那是妾身……” 韩绍这才醒悟过来。 只是他也不在意,草原那一路风餐露宿,让他早已不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无事,本侯不在意这些。” 听到韩绍这话中‘我不嫌弃你’的意思,陈文君心中无奈。 或许这就是武人吧。 这世上能约束武人,或许只有更强大的修为和更强的刀兵。 余者,这世上的一切规矩都不重要。 说好听一点,可以说不拘小节。 说难听一点,也可说是横行无忌。 所谓世族高门中通行的男女之间,乃至夫妻相处的礼节,在这样的武夫眼中,怕是屁也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陈文君心中叹息一声,却也很快扭转了心态。 出嫁从夫,更何况她只是个纳入门的姬妾? 屈膝在那兽首香炉前盈盈屈膝跪下,陈文君打开香炉,轻声细语道。 “妾身最近新调制了一味宝篆,可否燃了给郎君品鉴一二?” 宝篆? 焚香? 老子懂个屁的香! 可看着陈文君已经开始的动作,韩绍也是无奈。 你做都做了,还问老子做什么? “那便燃了试试吧。” 见陈文君小心翼翼取出一份压制成型的精致香饼,韩绍初始还以为她是紧张。 可细看之下,却发现她确实是紧张。 只是那双水盈盈的目光,看着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韩绍蹙眉不解。 “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文君不答,修长窈窕的婀娜身形,起身之后,便盈盈款款走到韩绍身边。 然后缓缓依偎在韩绍怀中。 “郎君,这香好闻么?” …… (本章完) 第330章 调香 床笫与天下(下) 第330章 调香 床笫与天下(下) 香炉燃香,缕缕丝烟从兽首吞口中袅袅升起。 在耳边的轻声软语中,韩绍加重了几分呼吸的力度。 阵阵香气萦绕鼻息,漫入肺腑。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平日里府中女侍也会在书房中焚上一些燃香宝篆,供他凝神静心。 韩绍虽然不通此道,但上三境的修士无论神魂还是躯体,皆早已入微。 此时细细感受下来,顿时察觉到这其中的天差地别。 与这陈文君亲手调制出来的珍品相比,之前他书房里燃的那些,实在是太过俗气。 “可……可还合乎郎君心意?” 声音轻柔、绵软,一如这袅袅升起的丝烟。 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文君有心了。” 韩绍说完,顺势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手艺不错,可称大家。” ‘文君’小字,这个从来只有父祖、兄长唤过的女子闺名。 出自眼前这只见过区区两面的男子之口,顿时让陈文君心中生出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奇异之感。 一张娇美容颜有如火烧的同时,女子原本还有些略显僵硬的躯体,终于彻底融化在他怀中。 或许这世间的女子就是这样。 在解开了心底的某些束缚之后,便再也无所谓端庄不端庄。 “只是手艺……不错么?” 声若蚊呐,近乎低不可闻。 可在这躯体依偎、气息交缠的毫厘之间,就算再细微的声响,也能听得个真真切切。 韩绍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几分失落,乃至几分美人嗔怪。 垂眼对上那一双含雾水眸,韩绍笑了,轻轻挑起那近在咫尺的尖俏下颌。 “本侯不夸你手艺,该夸你什么?” 从未与男子以这般距离对视过的陈文君,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 可无奈那只挑在自己下颌的手指,却不给自己躲闪的机会。 “夸人么?” 听到韩绍这般直白的话,那张白皙如玉的娇美面容,通红如火。 在发现自己怎么也逃不开与韩绍对视后,慌忙微微阖上了双眼。 视线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一片阴影笼罩而下。 而后便是一阵有如虎狼凑近猎物的轻嗅。 “确实……人比那所谓宝篆,尚要好闻一些。” 不知道是整日跟那些香料、香粉接触,被腌入味了。 还是此女天生自带的体香。 总之,味道确实很特别。 与虞璇玑身上那股清冷摄人的异香不同,这股香味虽然不算浓郁,颇有几分淡雅怡人之感。 可细嗅之后,却给人一种舍不得挪开的感觉。 听得一声压抑的喉头滚动,再看那潜藏在单薄眼皮下不安转动的眼眸。 韩绍轻笑一声,然后道。 “怎么?终于知道怕了?” 女子略显单薄的樱唇轻抿,贝齿轻咬。 似乎在努力克制内心的紧张与惊惶。 直到隐隐感觉到眼前那片阴影缓缓退后,才悄然将那双不知何时闭上的美眸,睁开一道缝隙。 隐隐约约的视线中,那远胜世间男子的面上似笑非笑。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双本该一片火热的眼眸,此时却是一片清明。 一瞬间,所有的紧张、惊惶与羞涩全都有如潮水一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挫败之感。 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的最大信心,便是源自于容貌。 曾几何时,那一双双或明或暗、或渴求或贪婪的目光,让她感到厌恶、反感的同时,却也带给了她身为女子的莫大自信。 自信没有男子能够拒绝自己。 特别是在自己舍下身段和尊严,主动屈身靠近的前提下,更加不可能。 可如今眼前那双充满戏谑与玩味的目光,却将她潜藏在心底的那份自信一瞬间击得粉碎。 “是……是妾身不够貌美吗?” 听到这声带着几分落寞的问话,韩绍稍稍一愣。 而后忍不住哑然失笑。 到底的初临战阵的新卒,骤然遭受挫折,便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 却不知自己的种种作为,在韩绍这样的人眼中实在是太过刻意与稚嫩。 不过韩绍还是有些好奇道。 “你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韩绍本想说‘手段’,只是手段这个词太过冰冷,于是索性省去了。 陈文君闻言,低头螓首,讷讷道。 “我等女子出阁前,自有嬷嬷传授一些……一些闺阁之事。” 闺阁之事,看似有些难以启齿。 可越是世族高门,越是对此事郑重其事。 因为除了固宠,维持女子出阁后的地位外,还涉及到子嗣大事。 所以但凡世族女子出阁,都会有专人传授此道。 只是陈文君到底是并未历经人事,所以当着韩绍的面说起这些,还是免不了有些羞耻。 说完,又似乎想了什么,带着几分惶急道。 “郎君放心,妾只……只对郎君使过这些……” 知道她这是怕自己误会,韩绍失笑。 他倒是没多想。 毕竟另一方世界历史上的王侯、世族之中,也有这样的规矩。 而且不只是女子,世族中的男子也一样。 到了一定的年岁,便会有女侍专门侍奉,主要就是怕家族后辈‘没见过世面’,一朝见貌美女子便被迷了心智,以致于被人算计坏了功业、修为,甚至连带着家业也被外人篡夺。 只是他原先只以为就算是‘教’,也只会教授一些床笫实战之术。 却没想到竟然教的这般细致。 就像身前这兽首香炉中点燃的焚香宝篆…… 韩绍顺手将那香炉招入手中,靠近了轻嗅两口。 然后对依旧蜷缩自己怀中恋栈不去的女子,好笑问道。 “这也是那些嬷嬷……教你的?” 听到韩绍这话,怀中女子先是脸色腾地一下再次晕红,可旋即又退去了几分血色。 “妾……妾没有想要加害郎君的意思……” 这宝篆之中确实被她加了一些东西,可这些东西只是……只是辅助…… 见她被自己一句话吓成这样,一如之前初见时那般匍匐在自己面前,韩绍也颇为无奈。 “行了,本侯知道你没有害我……” 别说是她没有这个胆子,涿郡陈氏想必也没有。 他只是好奇,这娘们儿一天到晚都在捣鼓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焚香宝篆既然能加上一些催人‘奋发’的东西,若是换上一些别的呢? 比如一些能够杀人于无形的…… 韩绍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兴趣。 只是眼下明显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所以韩绍也只起了個念头,便暂且放在了心里。 从软塌起身,伸手将她扶起。 一双玉臂入手的手感很好,就连韩绍一时间也有些不舍得放下,于是索性顺延而下,伸手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指柔荑。 掌间传递的温度,颇为灼热。 渐渐抚平了陈文君有些惊慌的心神,竟然让她感受到了几分温暖之意。 更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所以随后韩绍便错愕地发现那窈窕婀娜的身形,竟又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郎君……妾有点冷……” 天时至冬,天寒地冻。 而女子体质属阴,喜阳畏寒,也是正常。 只是此时韩绍听到这话,却是一脸无奈。 “本侯今日只是来看看你,并无其他意思。” 说完,又道。 “有些事情水到渠成即可,不用太急……” 陈文君这位陈氏嫡女今日的种种作为,他其实心知肚明。 或许是入府这么多天,他一日都未来过。 让她有些不安。 所以才会急切地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来稳固自己在这后宅和他心中的地位。 乃至稳住整个涿郡陈氏未来的生死荣辱。 只是韩绍不是很喜欢这种目的性太强且太过急切的交换。 然而还没等他顺势将怀中的女子推开,却听她轻声低语道。“郎君不想要妾身吗?” 其实她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表现,有些太过急躁了。 可正所谓开弓哪有回头箭? 既然已经开了头,若是最后只能潦草收场,她只怕自己接下来再也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错就错,一鼓作气做完这一切。 所以那一声轻声低语说完之后,陈文君接着又道。 “要了妾身,既安了妾身的心,也能让妾身父祖安心,让如今城中那些世族高门安心……” “如此一举数得,郎君又何乐而不为?” 能在城头战事已经开始的关键时候,抽空来自己苑中露上一面。 除了说明如今的战事尚不算激烈外,也在侧面说明自己这位郎君其实对他们涿郡陈氏等一众世族高门,并未真正放心。 他也希望借此机会向她父祖表明一番亲近的态度。 只是如果只是简单露上一面,又怎么会及得上将事情铸成事实来得直接? 而听到陈文君这话,韩绍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怀中这名看似行事‘莽撞’的女子,似乎远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一些。 最起码不是个笨人。 只不过这却不是韩绍改变主意的理由。 因为他讨厌将这男女亲近之事当成筹码。 毕竟那样的话,只会让他感觉到索然无味。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怀中女子忽然又道。 “就算郎君事务繁忙,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韩绍闻言一愣。 “什么叫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怀中女子以过来人的口气,认真道。 “那事很快的,想必也不会耽误郎君太多时间。” 韩绍蹙眉。 “你听谁说的?又是那什么嬷嬷?” 陈文君闻言,想说她见过族中养的两只狸奴行那事,过程并不长。 可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只能眨巴了下眼睛,点头道。 “嗯,嬷嬷说的。” 韩绍嗤笑一声。 “伱家嬷嬷说错了。” “实践方能出真知!以后不可尽信他人之言!” 男人什么都能忍! 唯独不能忍受这等‘一时半刻’的污蔑羞辱之言! 说着,忽然毫无征兆地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 往身后软塌走去。 而怀中女子只是惊呼一声,却没有丝毫地抗拒。 “郎君别……别在这里,去里间……” …… 素白绣帕铺床笫。 锦绣罗衣散落遍地。 冬日呼啸的寒风,吹开窗棱帷幔,招招摇摇。 从小到大,陈文君就格外讨厌冬天。 因为冬天太冷了。 可偏偏这幽州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又是那么漫长难熬。 所以陈文君调香、制香,然后在点燃的同时,汲取那星点火光中的一丝暖意。 只是此时她却忽然不讨厌冬天了。 因为怀中拥着的那轮烈阳赐给她的那份灼热,让她甚至迫切需要从那窗外呼啸而入的寒风中汲取一丝清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这是一篇传承久远的上古诗篇,载于【六经】之中。 陈文君除了调香、制香这一喜好外,也擅文赋、精音律。 只可惜这一篇名为【采薇】的上古诗篇,她也只有幸读过寥寥几句残篇,并没能通晓其意。 只知道是似乎在写一个未能归家的旅人。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漫漫归途,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那一定很累吧…… 就像此时的她一般,只能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归途,踽踽前行。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 陈文君鼻息急促,紧咬薄唇,努力用舌尖湿润着有些干涩的薄唇。 苦苦忍耐着。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段残篇。 或许是这篇上古诗篇的【采薇】之名,与她很喜欢的一种名相同吧。 采薇,又名月季。 香袅袅不绝,引人徘徊,故又称徘徊。 只是此虽生得艳丽,其枝却遍生尖刺。 稍有不慎,就会被刺出血来。 陈文君小时候去园采时,曾被刺过,并且流下血来。 所以每次受伤,她总会下意识想起当初那一抹艳丽的嫣红。 因为真的……很疼…… 可没办法谁让……她喜欢呢? 其实早在两人初见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那一日,蛮族退去,族中忙着折返定北城收拾残局,以便后续瓜分城中残留资产。 而她因为精通术数一道,暂且随行帮忙筹谋一二。 也就是那一日,她看到了那一骑身胯异种龙驹与一众镇辽黑甲中特立独行的身影。 那一刻,居于车撵中挑帘望去的陈文君,那一骑身胯异种龙驹的身影,似乎也向她看了过来。 心慌之下,她退缩了。 因为她看到与他同行的那一道身姿卓越的女子身影,正冷冷地看着她。 她认得那女子。 是辽东公孙一族的当代嫡女。 她在警告自己,又或者说她是在防备一切敢于靠近、觊觎某人的女子。 陈文君记得当时自己除了不忿、恼怒,以及对那一骑身胯异种龙驹的身影印象颇深外,本身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后来回到族中,彼时一众闺中密友会晤。 其中一名密友忽然说起一段以区区三百残兵横扫草原、马踏龙城,最后在定北城下一战成名的不朽传奇,陈文君才莫名动了几分心思。 因为这个传奇故事的主角,正有一骑标志性的异种龙驹。 也就是那一次,她也才知道当初城门处那被辽东公孙嫡女视作禁脔的白面小将。 其人姓韩,单名一个绍字。 再到后来,那人一举凭此泼天功绩得天子赐侯【冠军】,名震幽州。 时隔不久,又亲率大军马踏北固宗,屠其宗、灭其门,乃至整个定壤郡包括郡守、郡尉在内一众世族高门也被牵连其中。 诸般种种,一则则消息传入陈文君耳中。 只是渐渐的这些被动听到消息,便不足以满足她被勾起的好奇心了。 她学会了主动收罗那人的事迹。 包括年初正月,各方势力在更名后的冠军城被整个连根拔起的事情,其实陈文君知道的,不比族中那些掌权者晚,更不比他们少。 只是她对谁也没有说过。 就连她那位向来将视作掌上明珠的父亲,也是如此。 一来,她无法解释自己哪来的消息渠道。 二来,她也无法跟旁人言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注一个本该跟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男子。 三来,她发现自己忽然喜欢上这种躲在暗处窥伺一个人的感觉了。 她并不想被任何人打破这种感觉。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 每当她将那人做下的种种事情,在无人的暗室中一条条罗列、汇总。 她都会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愉悦感。 因为她正在用一种常人没有尝试过、想象过的方式,认识那人、了解那人。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了解那人。 甚至是那人自己。 只是就在她自以为自己已经‘认识’了那人的时候,某一天她忽然发现那人似乎一下子陌生了起来。 视线中那一面罗列、记载某人事迹的墙壁之上,突然多了几个锚点。 神都、草原,乃至南方那数州之地。 所以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今日起,你该刻苦修行了。” “身子骨太弱,如何能承本侯恩泽?” …… (本章完) 第331章 承恩!缘起缘落!野心! 第331章 承恩!缘起缘落!野心! 韩绍多少有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意犹未尽。 只是看着那张宛如从水中捞出的惨白面容,却也只能草草收场。 毕竟再这般顺从本能地继续下去,就不是施恩,而是施暴了。 顺势渡过一道浑厚的真仙法力,见玉人渐渐恢复了几分正常血色,韩绍便缓缓起身了。 涣散的意识渐渐重新聚拢的陈文君,面上浮现出一抹羞惭。 纸上得来终觉浅。 有些事情没有真正经历过,只靠旁人言说,以及自己的主观臆想,终归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人道、人事与那狸奴……真的大不相同。 抬眼偷瞄了一眼身边那道眉宇间带着几分烦躁的俊逸面容,气息犹自有些孱弱、不稳的陈文君,心中不免有些惭愧、自责。 身为妇人,却未能尽得妇人本分。 这对于妇人而言,不说是莫大的耻辱,也是无能的表现。 不过这种事情在世族高门也有应对的手段。 于是陈文君短暂思虑片刻,便轻咬薄唇,轻声细语道。 “要不……让婢子们进来替一替妾身?” “郎君放心,这些婢子都是跟着妾从小一起长大,底细清白,姿容也远胜寻常女子。” 只是这话说完,却见韩绍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后便伸手向她探来。 陈文君身形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她是真的怕了…… 那一阵阵宛如神魂被抽离躯体,时而飘忽于九天、时而又急坠而下的感觉,初始时还觉欢愉。 可次数多了,便仿佛置身那佛家所言的无间地狱。 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一切似乎无有尽头一般。 好在那只伸向自己的虎狼之手,只是从另一边扯过缎被,然后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 “让你吃点教训,顺便给你涨涨记性,省得再胡言乱语,惹人发笑。” 什么叫一时半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简直是一派胡言! 陈文君自是不懂世间男子那幼稚可笑的自尊心与好胜心。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只能顺势扯过绸缎被帛的一角,然后冲韩绍眨巴了下眼睛,尽显无辜之色。 而韩绍刚刚这一看似不起眼的体贴,却让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甜意。 过往她见那些已经出阁的闺中密友提起自家夫君时,嘴角那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总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不甚理解。 可就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就懂了。 得遇良人,三生有幸。 自然心生欢喜。 韩绍没有注意到身边女子藏在被角下那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只是自顾自接着道。 “至于那些婢子就算了,本侯没有这个习惯。” 陈文君有些不解。 “为什么?” 这在世族高门中只是寻常之事。 更何况这些随她出阁的近身女侍,本就有侍寝的义务。 所以陈文君实在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拒绝。 而面对陈文君的疑惑,韩绍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道。 “她们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能当成随意取用、再随手丢弃的器具。 听到这句简短的解释,陈文君神色微怔。 再回想起自己这近一年来,在暗室之中梳理的有关韩绍治理冠军城的种种方略,这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此刻的陈文君忽然发现就算过去自己在那间狭小的隐秘暗室中,将眼前这人拼凑得再是完整、立体。 可又怎会及得上这亲眼所见、亲手触摸来得真切、鲜明? 见这女子在听闻自己这话后,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眸中甚至闪过一抹就连自己也看不懂的异样光亮。 韩绍不免有些讶异。 “你……懂本侯的意思?” 话音落下,却见身边这女子竟然再次缓缓贴近自己,肌肤相亲之下,柔柔低语漫入耳中。 “这世上没有人比妾身,更懂郎君。” 听得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韩绍竟莫名生出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这份不寒而栗转眼就被对方这般举动,再次撩起的火气给生生覆盖。 韩绍差点被她这不知死活的举动,给气笑了。 伸手触及那一份为不少幽州才俊暗自觊觎的柔软,听着耳边那一声撩人的浅吟轻哼。 “你在挑衅本侯?” 耳畔娇柔的声音似乎鼓起了勇气,带着几分女子独有的倔强,耳语道。 “若是郎君想要,妾……自不惜此身。” 世间女子大多感性。 只要心中念起,便有如那扑火的飞蛾。 哪怕明知道那灼热的火焰会燃尽自己的羽翼,也是奋不顾身。 纵然在外人看来殊为不智,甚至是愚蠢。 可也正是这样,却也让这样的女子在这世间多了一抹不一样的韵味。 韩绍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轻阖双眼的女子。 这副任君采撷不惜舍身的模样,确实动人心魄。 可下一刻,他却是缓缓推开了她。 然后在她那双重新睁开满是疑惑与失落的眼神中,长呼一口浊气道。 “来日方长,今日兴尽矣,不要多想。” 兴尽? 女子垂眼在他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他的言不由衷。 很明显,他撒谎了。 可这一眼便可洞穿的谎言,却让女子心中生出一抹浓浓的暖意。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知道自己此生必得安宁、善终。 此后也不必再生惶恐与不安。 见韩绍颇为狼狈地扭开身形,逃也一般地准备起身。 陈文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那对细长弯曲的远山眉下,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此时更是弯成了一弯宛如残月的月牙之状。 只是就在她准备伺候自家郎君起身的时候,却发现素来轻巧的身体,此时却是绵软无力得不如稚童。 而眼看她这副挣扎着勉强要起身的模样,韩绍嘲笑道。 “区区天门小修,身娇体弱,啧啧——” 就你这样的实力,本侯就算打上十个百个,也不带喘的。 “哼!郎君世间英豪,却也只会恃强凌弱……” 美人横眉娇嗔,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她难道忘了,今日若不是她自己屡次寻衅,焉会遭此血光之劫? 不过她这突然间的大胆回应,却让韩绍略感欣慰。 若是一直如先前那般唯唯诺诺,这男女之事未免失了几分趣味。 所以他懒得跟她计较这個种因果、过程,只是道。 “行了,歇着吧。” “本侯自己来便是。” 陈文君闻言,心中舒了一口气。 虎狼残暴,似她这等柔弱小兽,能从虎口爪牙下勉强脱身,已经是幸运。 她是真的起不来了。 “妾让婢子们进来伺候郎君吧……” 不只是郎君需要,她也需要人帮她处理这一身狼藉。 抬眼看了陈文君一眼,韩绍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在不违背底线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入乡随俗吧。 反正他在虞璇玑那边,这些事后清理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权当是护工吧。 这般变通之下,韩绍自然心安理得起来。 很快,随着陈文君一声轻唤,一直守在苑外的那些女侍接连鱼贯而入。 虽然这些女侍进来之前,心中就已经对某些事情有了猜测。 可当她们看到眼前的那一片凌乱与狼藉时,还是忍不住全都晕红了脸。 “夫人……” 一阵带着几分颤音的盈盈屈膝。 有些大胆的女侍却是忍不住用眼神偷瞄那半道身处帷幔内的挺拔身影。 眼神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一阵闪烁。 可她们终究还是失望了。 “准备一下,我与郎君要沐浴起身。” 好吧,只是让她们来打扫战场来了。 一连几声若有若无地轻叹声过后,一众女侍失落应声。 “喏。” 对于她们这些随嫁的贴身女侍而言,前方那一方帷幔之中的床笫软塌。 却是她们彻底挣脱奴仆身份的唯一途径。 虽然这个途径会有些屈辱、有些难堪,并且就算爬上去了、奉献出了一切,也不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无数女侍们还是趋之若鹜、求之不得。 只可惜现在她们连这个机会也不会有了。 韩绍本没有打算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可陈文君这个新妇已经做了安排,韩绍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反正以他如今的修为,神念早已能够覆盖整座冠军城。 不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神念。 就算他有什么事情要安排,也无非是一念间的事情。 所以从某种意义讲,如今的他就算整日流连于床榻,也不妨碍他一切摆弄于鼓掌之间。 一番清汤寡水的沐浴清洗过后。 已经一朝成为人妇的陈氏嫡女,眉宇间多了几分妇人风情。 尽管举手抬足间,还有些不适的异样,却越发诱人了。 看着她屈膝跪坐时的微微蹙眉,韩绍忍不住道了一声。 “可要我帮你温养一二?” 陈文君闻言,脸色微红,白了他一眼。 那等私密难言之处,就算是再亲密无间,也难免羞耻。 “妾亦有修为在身,自己调息便是。” “就不劳郎君费心了。” 呵,口气倒不小。 区区天门真罡,又怎么及得上真仙法力浩瀚宏大,效果显著? 见她这般狗咬吕洞宾,韩绍顿时不再多言。 不得不说,要说性情多变。 这位陈氏嫡女在韩绍过往认识的女子之中,还真是独一份。 初见之时,唯唯诺诺、期期艾艾,可谓我见犹怜。 今日一见,却是时而主动大胆、时而含羞带怯、时而惊惶不安。 而这一转眼间,竟又有了几分蹬鼻子上脸的迹象。 可偏偏这一份本该让人心中生厌的‘蹬鼻子上脸’,却因为分寸拿捏的极好,反倒是凭添了几分俏皮的意味。 只能说,不愧是世族高门里走出的嫡女,确有几分不凡。 见她又开始在自己面前摆弄那尊小巧的兽首香炉,韩绍眼神古怪道。 “这一次……不会再添上什么古怪的东西吧?” 陈文君一双酥手燃起宝篆,红着脸浅浅笑道。 “妾已得偿所愿,又何须再画蛇添足?” 那眼神模样活似一只偷得鸡尝的小狐狸,羞赧中带着几分狡黠。 韩绍失笑。 “这么说,本侯如今已入夫人彀中?” 轻轻阖上香炉兽首,陈文君摇头。 “是妾早入郎君彀中矣。” 说着,她忽然当着韩绍的面,讲起一个世族贵女于定北城门偶遇一白面小将的故事来。 讲她在那位公孙嫡女的冰冷目光下,如何不忿、恼怒。 讲她如何渐渐对那白面小将从心生好奇,到念念不忘。 讲她如何一点一点小心收集那白面小将的诸多讯息,如何一点一点认识他、了解他。 再讲她在听到自家老祖准备送将自己送到那白面小将身边,只为一卑贱女侍婢子时候的不甘与愤怒,惶恐与不安。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要从暗处站在他眼前,她也应该如那公孙嫡女一般,正大光明! 而不是像这样卑微! 这种幻想与现实的巨大撕裂感,让她痛苦与无措。 韩绍不动声色地听着,初始时眼神还有些古怪。 因为他也没想到早在去年自己还籍籍无名时,自己竟就入了这位陈氏嫡女的眼中。 还有……这其中竟然还牵扯了公孙辛夷,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而这种曾经对面不相识,如今却是枕边亲近之人的时空交错感,更是让韩绍也忍不住感慨一声命运的玄奇。 只是渐渐地,韩绍嘴角那抹勾起的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 “所以……夫人从一开始,就在关注本侯?” 或许用关注一词,并不恰当。 准确的说,应该是窥伺。 这种在他人眼中分毫毕现的感觉,让韩绍本能地不舒服。 对此,陈文君也能理解。 就像当初她尚在闺阁、云英未嫁时,那些自认才俊的登徒之士,每每动用诸多手段,查探自己的喜好、行踪时,她也是同样的想法。 其行不可悯,其心亦可诛! 只是她还是在韩绍面前说了出来,并且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然。” “不止如此,这近一年来,郎君所有的动作,妾不说全部知晓,却也知晓个大概。” 韩绍蹙眉片刻,然后笑了。 “比如呢?” 陈文君接过女侍递上的茶水,忍着身体的不适应,屈膝上前为韩绍添上茶水。 口中吐出数个词汇道。 “神都、草原、黄天道……” 韩绍接过茶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那抹刚刚勾起的笑意,也有了几分僵硬。 小半晌之后,忽然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夫人聪颖至斯,可该想到跟本侯说这些的结果。” 陈文君沉默点头。 “知道。” 没人会喜欢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更没有喜欢在旁人眼中赤果果展露无疑。 而结果,除了会被厌弃,还有可能会死。 毕竟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可她明明这些,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为什么?” 面对韩绍的疑问,窈窕婀娜的娇躯覆上韩绍,柔声细语道。 “妾希望郎君相信妾身。” “而妾身也想帮上郎君。” …… (本章完) 第332章 世家贵女!干了这碗软饭! 第332章 世家贵女!干了这碗软饭! ‘帮我?’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垂眼看着贴在自己怀中的女子。 一个自小被养在大族深闺中的世族贵女,修为也只有区区天门境。 在一尊统御十万子民、手握十数万虎狼精锐的七境真仙面前,谈论帮扶。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大言不惭,引人发笑。 可韩绍面上虽然勾起了一抹略带玩味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嘲讽之意。 这世上自作聪明的女子不少,但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不在此列。 “本侯的事情……” “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既然她已经点出了那些甚少有人知道的隐秘,韩绍再作无谓的遮掩,就有点欲盖弥彰,太过小家子气了。 听到韩绍这话,陈文君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想象中冰冷漠然。 一如自己这近一年来的拼凑、推衍出来的结果一样。 自己身边这人无论心性还是城府,都远胜那些只会自我吹嘘,实则腹中空无一物的所谓幽州才俊。 心中对那些人暗自鄙夷了一阵,陈文君用依偎在身边这人怀中的粉嫩面颊轻轻摩挲着,语气缱绻道。 “没有。” “这是妾身一个人的隐秘,又岂会舍得与他人共享?” 她口中的这个‘他人’,自然也包括她那位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的父亲,以及那位族人眼中宛如神明的老祖。 反正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個擅文赋、精音律,调得一手好香的幽北第一才女。 至于在这‘幽州第一才女’名头背后隐藏着的某些趣味,她只一人独享,想来也不算什么忤逆不孝。 怀中女子吐气如兰,脖颈处那滑如凝脂的面颊,更是撩拨得韩绍有些发痒。 伸手阻住那只在自己身上缓缓游离的柔荑玉指,韩绍无奈道。 “不要引火烧身。” 果然这世间的反差无处不在。 外人传言中被视为惑人心智的‘妖妇’虞璇玑,其实私底下举止端庄。 反倒是世人眼中这本该端庄的世族女子,极尽妖媚之气。 心中念叨了一段【冰心诀】,韩绍这才压下了心中再蹿起的火苗。 稍稍回味了怀中女子这话后,他便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却是问了一句废话。 若是陈文君真的将这些隐秘告诉过陈家老祖等人,那如今的涿郡陈氏就绝不会这般被动。 不说在自己还没在这幽北之地站稳脚跟时,主动出手打压。 也绝对会对自己早作防备。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不禁再次用古怪的眼神望着怀中的女子。 “你就不后悔?” 若是早将这些隐秘透露给族中,或许陈家老祖就不用为了保全家族,不顾面皮地将她送入侯府。 怀中女子缓缓摇头,眼神略显迷离。 “没什么好后悔的,若非如此……妾又怎能如今日这般居于郎君身侧?” 要说不甘,肯定是有的。 但后悔确实谈不上。 毕竟她很清醒,那辽东公孙嫡女存在只要存在一日,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某些妄念,便只能是奢望。 而要论正常情况,她这个千年世家的嫡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屈身为他人姬妾。 与其像过去那样只能躲在暗处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这样对她而言,反倒是最好的结果了。 韩绍听到这话,不禁生出几分唏嘘。 他倒不是没想过陈文君今日这些话,只是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而苦心编造出来的谎言。 只不过垂眼看着女子眼中那一抹不加掩饰的痴恋,他还是信了。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天门境修士,能在一尊七境真仙的恐怖神念下做出如此完美的伪装。 这才是他韩某人真正自信的地方。 而不是单纯靠他那张脸。 心中念头转过,韩绍再次问道。 “你平日深处闺阁,又是怎么探听到这些东西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就算那些动作再是隐秘,也瞒不住全部。 只是世家贵女身份虽然尊贵,但要论实际能够动用的资源、人力,不说完全没有,却也肯定有限。 更何况陈文君做这些,还要避开族人的耳目与注意,连诸如她父亲之类的亲近之人也被完全蒙在了鼓里,全然不知她暗地里的所作所为。 单论这些,就连韩绍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与好奇。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陈文君,带着几分妇人的慵懒,从韩绍怀中缓缓起身。 顺势为韩绍续上了一杯茶水,才幽幽道。 “名声。” 这两个字太过单薄,也太过虚无缥缈。 在很多时候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与价值。 可这也要看什么人在用,怎么用。 见韩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陈文君浅浅一笑。 “郎君可知妾那幽北第一才女之名?”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茫然。 这近一年来,千头万绪,如履薄冰,他又怎么会有心思注意到一个女子身上? 陈文君见状,也不失望、恼怒。 能被她看中的奇男子,自是世间英豪。 上马纵横四方,下马治理一方,又岂会与那些整日只会自我标榜、互相吹嘘的庸蠹蠢物一样,只知道将目光放在她们这些女儿家身上。 “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说着,陈文君对韩绍眨了眨眼睛,嬉笑道。 “反正都是吹出来的。” 什么擅文赋、精音律。 幽州这地界素来武风盛行,民风彪悍。 有此基础,他们这些世族高门自然也是如此。 陈文君也就是欺欺这些幽州世族高门,没怎么见过世面罢了。 跟江南那些文风鼎盛之地的世族贵女相比,她自认是比不上的。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靠着这一手‘差异化竞争’在这幽北之地乃至整个幽州,渐渐博得了这偌大的名声。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涿郡陈氏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毕竟说得冰冷一些,她们这些世族贵女自出生的那一日起,便如那货物。 想要货卖高价,甚至奇货可居,这名声自然必不可少。 听到陈文君这般坦然地自我戏谑之言,再看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俏皮表情,韩绍也是忍不住有些莞尔。 “只是吹出来的?夫人谦虚了。” “本侯虽不通音律,但刚刚夫人在本侯耳边那一曲低吟浅唱,颇为动听。” “如此倒也不负声名。” 嗯,确实精通音律。 陈文君闻言一愣,等反应过来,顿时脸颊通红,轻啐了他一口。 努力将脑海中某些旖旎却颇为不堪的画面暂时摒弃,陈文君才继续在韩绍面前解释起来。 名声一大,不说那些世族贵女争相与她为友。 那些世族高门子弟更是对她这位‘幽北第一才女’趋之若鹜,甚至奉作神女。 其实很多消息根本不用她主动去探听。 很多时候她只需要故作好奇地起个话头,就会有人宛如献宝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掏得一干二净。 而她所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个人在暗室里将这些或真或假的零散消息加以甄别,然后再抽丝剥茧,互相印证、推衍。 最后再将得到的结果,汇总、归纳。 很多看似寻常的消息,便能透露出许多常人看不到东西了。 韩绍作洗耳恭听状,眼中的玩笑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郑重。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捡到宝了。 且先不说这份悄无声息收集情报的能力,单说她能从那些真假不知、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归纳汇总、梳理清楚,都可以称得上一声奇才了。 而对于人才,不论男女、亲疏,他韩某人素来敬之重之。 于是下一刻便在陈文君惊诧与意外的眼神中,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准备继续替自己续茶的暖壶。 “夫人刚刚榻上一番辛劳,身体不适,且先歇着。” 说着,亲自动手涤净一枚茶盏再添上茶水,递到陈文君面前。 “夫人请!为夫不急,咱们边饮边说。” 什么本侯不本侯的! 在外人面前拿拿架子也就算了,在自家女人面前,当称‘为夫’! 不然可就太生疏了!而面对韩绍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陈文君明显有些慌乱。 可迎上韩绍那认真且灼热的目光,她却也只能迟疑着接过茶盏,嚅嗫道。 “妾……妾身谢过郎君。” 韩绍一脸不悦。 “谢什么?一家人!跟为夫客气,岂不见外?” “下次不许这样了!” 这左一个为夫,右一个为夫,让陈文君不免有些无所适从。 而那句‘一家人’简单三个字,更是让陈文君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莫名就微微泛起了红。 韩绍连忙上前宽慰。 “这好好的哭个甚?可是茶水太烫?” 说着,顺势抓起身前的玉指柔荑,一面仔细检查,一面就着陈文君手中茶盏浅饮了一口。 饮完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脸自责道。 “夫人,不会嫌弃为夫吧?” 这般夸张、刻意的举动,若是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一眼假。 甚至要斥责其虚伪、做作。 只是陈文君不是那些外人,她是一个女子。 自家郎君能够舍下颜面哄骗自己,她只会心中甜意近乎溢满,再也看不到其它。 “妾不嫌弃郎君。” 说完,学韩绍的样子,将盏中残茶一饮而尽。 而后轻咬薄唇,努力抑制了一番心潮,才用那双水光盈盈的目光看着韩绍。 “郎君待妾深厚,妾感念至深,故而泪流。” 韩绍感慨。 “为夫之过也。” 见韩绍这副一言不合先认错的架势,陈文君下意识慌乱,想说什么。 可一想到这位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冠军侯、甲子第一仙,在自己这个妇人面前这般模样,陈文君忽然没忍住破涕为笑。 “郎君惯会哄骗妾这样的无知妇人……” 无知妇人? 你太谦虚了。 要是你这样的女子还算无知,那些被你随口驱使还一无所知的幽州才俊又算什么? 韩绍心中感慨。 此刻他忽然回想起来,数月之前六扇门那些番子曾经密告过他。 那段时间不少世族高门子弟总在有意无意打探冠军城,乃至草原商路的消息。 韩绍当时还以为那些世族高门忍不住想要对他出手。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人想要对他‘出手’,只是那个人不是那些世族高门。 而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起眼的陈氏贵女。 而那些世族高门子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宗门。 或许只是觉察到这位幽北第一才女、美人似乎对冠军城感兴趣,这才挖空了心思想要借机讨好她而已。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象。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看着眼前一脸娇嗔的陈文君,忽然感觉那些因此‘意外失足而死’的世族高门子弟,实在是有些冤得很。 下辈子不说聪明一点,最起码看女人的眼光得准上一些。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不谈。 更是不得好死。 见韩绍看着自己忽然就不说话了,陈文君收起面上的故作娇嗔,带着几分小心道。 “郎君,怎么了?” 韩绍不再去想那些被六扇门阴杀的世族高门子弟,一把将眼前这如玉美人拉入怀中。 “没什么。” 说着,伸手轻挑那滑润尖俏的下颌。 “夫人继续说,为夫听着。” 草原方面的事情好打听。 毕竟通往草原的商队,幽北世族高门皆有参与,涿郡陈氏更是除了虞阳郑氏最大的一支。 但神都和他派往南方数州之地的那些人,就不是那么好探听到的了。 韩绍料想她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刚刚在自己面前直言袒露毫不遮掩的陈文君,在听到自己这话后,却是有些犹豫。 韩绍故作大度道。 “若是不想说就算了,以后再说不迟。” 以退为进,虽然老套,却管用。 刚刚还有些犹豫不决的陈文君,赶忙道。 “不是妾不想说,只是……只是妾身担心……” 说着,陈文君声音有些微弱、小心。 “妾身……手段有失光明,担心郎君听了会厌弃……厌弃妾身。” 韩绍笑了,笑容里充满了鼓励与肯定。 “你我一体,虽无夫妻之名分,但在为夫眼中只要入得韩某家门,便是姬妾,也绝不会亏待于你。” “又岂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心生厌弃,做那负心薄幸的不耻之人?” 陈文君闻言,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咬牙道。 “妾暗地里蓄养了一些死士!” 不是门客,是死士!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因为死士不是谁都能蓄养的,更不是简单能够养成的。 单靠钱财、施恩,只能豢养门客。 养不出死士! “另外……如今这冠军城中那座最大的青楼燕北楼,也是妾与一些闺阁密友合股所开。” 听到这话,韩绍刚刚灌入口中的一口茶水,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伱说什么?” 陈文君一面手忙脚乱替韩绍擦拭嘴角沾染的茶水,一面怯生生道。 “郎君若是不想妾身沾染这些污浊之事,妾这就断了这些,莫被妾身气坏了身子……” 韩绍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说气恼,其实谈不上。 更多的还是震惊与意外。 毕竟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燕北楼不止是在他这冠军城是最大的青楼。 在这幽北之地不少郡县之城也是最大。 韩绍不是不知道历来这种风月场所,消息最是灵通。 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触手伸进去。 只是在‘献祭’虞阳郑氏那帮人之前,六扇门的实力有限。 除开神都有李赫撑着外,草原与南方都牵扯了六扇门太多精力与实力。 所以在尝试过几次后,见这燕北楼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只是暂时放弃了。 如今听陈文君说起这个,韩绍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一帮子世族贵女凑在一起,不只是代表她们自身,娘家、婆家互相牵扯、纠缠。 能不复杂吗? 见陈文君一脸讨好地给自己递来茶水,韩绍一饮而尽,稳住心神。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这位我见犹怜的陈家嫡女小心道。 “除了那燕北楼,妾这些年还积攒了些许商铺,勉强算是有些资财……” “若是郎君军资短缺,妾身倒是能接济一二。” 接济? 好大的口气! 韩绍失笑。 没养过军的人,总以为养军容易,却不知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你那点私房能有多少?留着自己用吧……” 可当陈文君吐出那个数字时,韩绍骤然话锋一转。 “爱姬稍待,我唤周玄来!” …… (本章完) 第333章 国相?周玄!陈姬端庄,有凤仪!(上) 第333章 国相?周玄!陈姬端庄,有凤仪!(上) 在得到韩绍神念传唤前,周玄正忙得焦头烂额。 秘书郎,位置不高。 本身更没有划分明确的权职。 只是单凭那一条临机参赞军机、辅佐政务的特权,任何明眼人都能清晰明了地看出这个位子的分量。 典型的位卑而权重。 消息传到各司衙门后,有跟周玄一同北上的同僚如今遇到他,甚至已经开始用‘国相’之称打趣他了。 国相,一国之宰执。 如今这冠军城包括四周的方圆千里之地,在朝廷的正式名称应该是冠军侯国。 所以这国相之称,在这里并不算什么僭越。 只是周玄一直很清醒。 哪些吹捧、奉承能听、能认,哪些断不能胡乱沾染,他都心中有数。 更何况以他在神都多年苦熬、打磨的心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声看似戏谑、打趣下,隐藏的某些阴暗心思? 而原因,自然是出自嫉妒。 明明大家都是不远万里、历经艰险、舍下神都繁华,来到这幽州苦寒之地。 凭什么就你周某人一飞冲天? 就因为你本身是幽州人,身后有那交县周氏撑腰? 所以在这份嫉妒之下,其实还夹杂着几分满腔热情被浇灭的愤懑。 有人在心灰意冷之下,甚至觉得这冠军侯国其实跟神都也无甚区别。 一样要看出身,一样要看背景。 既然如此,他们这一番远行、给那位冠军侯当牛做马,又是何苦来哉?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就人性。 周玄无奈,却也只能借着重续神都旧情的名义,邀他们这些故友参加酒宴。 席间周玄没说太多。 先摆事实、讲道理,只拿他们这位冠军侯这近一年来,应对世族高门的酷烈手段。 表明侯爷并不会以出身论高低的坚决态度。 这是重中之重! 因为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舍下一切来到这冠军城,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将这里当成了一方不与世间浊流合污的净土。 曾经的周玄也是其中之一,自然懂得这种理想幻灭的巨大撕裂感与痛苦。 一旦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不但会让这些人与侯爷离心离德,阻碍后续人才流入冠军城。 甚至还会影响侯爷在神都的某些布局。 当然单单说这些还不够。 毕竟以他如今与这些人错开的身份和位置,有些话就算是事实,也没什么说服力。 所以在不少人暗地里嘲讽他周某人得了侯爷的利,自然要帮侯爷说话的时候,周玄只能又抛出两点。 一则提醒他们,如今整个冠军一系,武强而文弱。 若是他们这些文吏不能同心协力,就算位置再高,又有谁敢在那些跋扈武夫面前大声说话? 想要团结自身,最快速、最方便的方式,便是借助外在庞大的压力。 而李靖、赵牧等武夫无疑能完美地扮演好这个‘反派’角色。 大雍一朝虽然武风炽烈,就算是他们这些文士也能拔剑四顾。 但当那些纠纠武夫一身甲胄大步流星地出现在各個司衙时,且不说惧怕不惧怕的问题。 单单是心中那股气,在双方开口之前,就莫名矮了三分。 果然周玄这话说完,当时席间在场的一众文吏渐渐地全都陷入沉默之中。 他们这些人能来到这里,都是胸怀抱负之辈。 骨子里的傲气,自不待言。 谁又能真的甘心在那些武夫面前卑躬屈膝? 见这一番祸水东引的计策奏效,周玄来不及欣喜。 转眼又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等皆知周某为秘书郎,只是你们可知这秘书阁,阁楼之上尚有座次?” 尚有座次? 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骤然眸光大亮。 当是时,有人再也顾不得遮掩心迹,脱口而出地问道。 “秘书郎的意思是……我等皆有机会?” 这话出口,一双双灼热的目光,齐齐望向主座之上周玄。 而周玄其实也是心中发虚。 实际上韩绍并没有跟他言明过,未来这秘书阁具体架构如何。 他只是通过观察那秘书阁内的布置以及暗自揣度韩绍的心思,自己猜出来的。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只能扯出韩绍的虎皮,硬着头皮含糊其辞道。 “正所谓……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 “还望诸位抛开杂念,勉之、勉之……” 以‘外敌’促团结。 再悬饼于驴首,以重利诱之。 不出意外,周玄一场酒宴不但将自己从众矢之的中成功摘了出来,更顺手替自家侯爷扫清了一些隐患。 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他却是没注意到自己当日那番被逼无奈的举动,实际上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 而这颗种子,名曰结党。 不过就目前而言,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自那日酒宴过后,整个文吏一系不但一扫原先颓丧之气,甚至表现得比初来冠军城时还要卖力。 而原本被所有人暗自针对的周玄,一夕之间竟隐隐成了一众文吏的魁首。 有这样的基础在,做事自然无往不利。 这一点在蛮族兵临城下、大举攻城后,越发明显。 不论是安民方略,还是往城头源源不断运转物资,再到组织医馆医士救治伤兵,周玄一声令下,整个冠军城官僚体系飞速运转,却是有条不紊、毫无乱相。 就连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陈家老祖,也忍不住感慨一声。 “周氏小儿辈,当有宰执之资也!” 到了他这个岁数,在修行道途没有更进一步的指望后,目光总会下意识转移到这些后辈身上。 只可惜这样出众的后辈,不是出自他涿郡陈氏。 而交县周氏虽然素来与他们陈氏亲近,可终究不是一家人啊! 念头转到这里,陈家老祖心中忽然再次一动。 “那周氏小儿……可曾娶妻?” 人都思维惯性。 有些口子一旦打开,就有点儿收不住了。 更何况这联姻之法,本就是世族高门维系传承、稳固地位惯用的手段。 好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陈庶适时提醒道。 “老祖,有些事情当适可而止。” 陈氏嫡女入侯府为妾。 他陈庶的嫡女亦为亲卫统将吕彦之妻。 若是再加上这周玄…… 福满则溢,稍有不慎就会反遭祸端啊! 陈家老祖闻言一怔,旋即用讶异的目光看着身边的陈庶。 此子只是嫡脉近支,修行天赋不行,胆子也小。 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这冠军城做这个主事、执事之人,更不会被那冠军侯稍稍一吓,便做出了那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近乎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涿郡陈氏拖进了这冠军城的泥潭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位冠军侯护着,不说他这个老祖了,整个陈氏一族的掌权之人都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以消心头之恨。 不过现在看来,这厮纵然有着诸般缺点,可这脑子却是清醒得很。 这样的性格如果出身嫡脉主支,想要让他开拓进取肯定不现实,可要是让他当个守成之主,保住家业不堕,应该是绰绰有余。 而眼下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的涿郡陈氏,似乎也正是需要这样的守成之主。 见陈家老祖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陈庶心头有些发毛。 “老祖这般看我作甚?” 陈家老祖闻言,收回心神,忽而叹息一声摇头道。 “没什么。” 合适是合适,可惜就是出身低了些。 若是当初他能如他这个老祖一般,不要脸皮将他那嫡女‘强行’送入侯府内院,倒是能抚平这个身份差距。 可如今他却是不可能了。 真是时也命也。 陈家老祖心中感慨着,忽然问道。 “文君那妮子……如今在侯府如何?” 就算他也有七境真仙的修为,真要关注陈文君的动向,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可这瞬息而至的一念,他却是丝毫不敢逾越。 除了本身对那位冠军侯的敬畏外,更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那侯府之中尚有其他上三境存在。 ‘深不可测啊……’ 并不知道自家老祖心中所想的陈庶,在听闻老祖这话后,神色不免有些无奈。 “无甚动静。” 据说从陈文君入府到现在,那位冠军侯从未踏足过她院中一步。 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就连陈庶也忍不住在心中泛起几分嘀咕。莫不是事情有变,那位冠军侯改了主意? 亦或是对文君那侄女的姿色、秉性,不太满意? 可是不对啊! 不说他们涿郡陈氏自从倒向侯府后,一直毕恭毕敬如侍祖宗。 但说文君那幽北第一才女、美人的姿容,这世间又哪怕有男子不动心? 正如陈庶心中所想,陈家老祖闻言,也是不禁生出几分烦躁。 “怎会如此?” 这般蹙眉低语一声,陈家老祖顺势望向那正于一众文吏簇拥下挥斥方遒的周玄。 正犹豫着要不要备上一份厚礼,让这位侯爷近臣使使力的时候,却见周玄神色一顿,似乎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而后下一刻,便见他冲着虚空恭敬一揖。 “喏!” 一声应诺,周玄旋即冲着堂中众人轻笑道。 “抱歉,诸位。” “刚刚侯爷出言相召,周某这就要去面见侯爷,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反正大体方略已经定下,接下来按部就班实施就行。 众人闻言,面色一肃,当即道。 “既然是侯爷急召,必有紧要之事!” “秘书郎放心!只管自去便是!这里有我等支应,若是出了差错,秘书郎自请侯爷斩了我等首级便是!” 大战之下,这算是立了军令状了。 真要出了乱子,被摘了六阳魁首,也说不上冤屈。 周玄闻言,面上欣慰一笑。 “那就辛苦诸位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去往后院应召的时候,一抬眼正对上角落里陈家老祖投来的目光。 于是笑颜展现,传音道。 “陈祖这一段时日的苦心付出,今日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了。” 陈家老祖闻言一愣。 “秘书郎此话……何解?” 周玄也不兜圈子,直言道。 “侯爷此刻正于陈夫人院中,相召周某……”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 陈家老祖霍然起身。 “果真?” 而周玄只道了一声‘恭喜’,便身形一闪便匆匆而去。 …… 由于周玄身上挂着秘书郎的身份,时常出入这侯府内院。 所以这一路除了暗处不时扫来的神念,并没有遭到什么太多阻碍。 直到他循着方向,来到陈氏所在的偏院外,他才脚步一顿。 看着有如门神一样杵在偏院之外的吕彦,周玄眼神讶异,旋即露出几分古怪。 而吕彦似乎也意识到了周玄这厮在想什么,还算俊秀的脸上老脸一红,下意识避开了周玄的目光。 好在这时,里间传来韩绍的声音。 “让他进来。” 吕彦让开身位,示意周玄进去。 不过在两人错身之时,吕彦忽然传念道了一声。 “多谢秘书郎了。” 被笑话归被笑话,反正他吕某人靠的就是替侯爷披甲上位,被人取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上次周玄那一声‘恭喜’,他还是要承情的。 周玄闻言,顿时心领神会,笑着回应道。 “好说。” “顺口一言,吕参将无需客气。” …… 进得院落,周玄便有意放缓了脚步。 待到内室门外,便顿步作揖。 “秘书郎周玄,奉侯爷召至。” 里间内室传来一声莞尔轻笑,显得心情不错。 “康成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太过古板了。” 而后便是一声女子嗔怪。 “秘书郎恪守礼数,郎君何以古板一说,戏言秘书郎?” 这话不无劝谏之意,周玄心中一沉。 暗道这位陈夫人未免也太不知轻重! 这她与侯爷情谊未深,又是姬妾的身份,怎敢如此放肆! 这一刻,他差点恨不得立马就斩断与涿郡陈氏的联系,以免日后溅自己一身血不说,甚至还可能被牵连入水。 只是还没等他心中念头转完,便听他家侯爷似是无奈地苦笑一声。 “这么说,又是为夫错了?” 什么叫‘为夫错了?’ 什么叫‘又’? 周玄闻声,心中一阵错乱、震惊。 而这时里间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 “行了,别在外面杵着了,进来说话。” “省得回头夫人又责怪本侯不恤下臣。” 此处已经算是侯爷私室。 别看周玄整日进出内院,可类似这等地方他别说进了,就算是靠近之时,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可无奈此时侯爷亲口相召,他又不敢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低头小步前趋,不敢抬头多看。 看着周玄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韩绍失笑。 “近前来。” 周玄挪步。 “坐。” 周玄赶忙寻了一个位置,毕恭毕敬屈膝跪坐。 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韩绍再次失笑。 这里是正儿八经的会客厅堂。 又不是寝卧内室。 “不用这么紧张,就当寻常会客一样。” 说着,甚至亲自添了一杯茶水,拂袖间稳稳落在周玄身前的桌案上。 周玄一面连道不敢,一面起身谢过侯爷恩赐。 起身的这一刻,周玄借机一眼扫过这处内院私室,似乎除了稍显精致一些,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周玄心中稍安。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起那道与侯爷同席而坐的女子身影来。 与上次一身女侍服侍时的惶惶不安相比。 换上一身锦绣华服的女子,此时无端地多了几分摄人的贵气。 或许是反差太大,就连周玄也不免有了几分失神。 直到陈文君嘴角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上次还多亏秘书郎替妾身说情,这番大恩妾身铭记在心,日后必有厚报。” 不管周玄自身的目的是什么。 但如果那天不是周玄替她说话,怕是那一日她不说被直接送回陈氏,也只可能继续当她的卑微女侍。 不知何时才能挣扎出头。 这般大恩,说是形同再造也不为过。 她心中有数。 周玄心中同样有数。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当着侯爷的面,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周玄心中一慌,连忙道。 “是夫人福泽深厚,命中与侯爷有此天定良缘!故而所谓大恩一说,周玄愧不敢当!” 陈文君闻言,捂嘴轻笑。 诸般仪态,端庄贵气。 跟先前寝卧之中,可谓判若两人。 “秘书郎真会说话。” 说着,忽然学着韩某人的样子,话锋一转,随即便道。 “君侯唤你来,没有旁的事情。” “只是妾身有一笔私财,需要可信之人替妾身打理一二。” …… (本章完) 第334章 国相?周玄!陈姬端庄,有凤仪!(下) 第334章 国相?周玄!陈姬端庄,有凤仪!(下) 有一笔私财需要有人打理? 可这……跟我周某人又有什么关系? 周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陈文君继续轻笑道。 “秘书郎人品贵重,对妾身有恩,又得君侯信任。” “故而妾身厚颜,烦请秘书郎替妾身掌管、打理这笔财货……” 这下子,周玄是彻底愣住了。 在这之前,周玄其实是听过这位陈氏嫡女幽北第一才女的名声的。 这也是他那日敢在韩绍面前赌上一把,替她说话的底气与根源。 第一才女嘛,就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有些水分。 但大抵应该不是一个无知蠢妇。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 且错的离谱。 她当自己这个秘书郎是什么? 可以任她随意驱使的家奴吗? 区区一点微末私财,就要动用他这个秘书郎替她掌管、打理。 真是不知所谓! 蠢到没边了! 念头倏忽间,周玄望向陈文君的目光渐渐冷淡了下来。 刚刚爬上侯爷的床榻,就这般恃宠而骄。 甚至当着侯爷的面,直接差使他这个侯爷近臣。 这不但犯了大忌讳,更是取死之道。 ‘实在不行,让陈氏那边换個人入府吧。’ 至于这位……等寻个机会,便让她突染暴疾吧。 死她一个,总好过日后惹下大祸,死上一片。 而就在周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的时候,却见堂上正座的那位陈氏贵女,似乎见他迟迟没有应声,兀自不知死活地看着侯爷浅浅笑道。 “郎君觉得……如何?” 周玄心中冷笑,漠然看着她作死。 刚想随便找个理由将此事糊弄过去,也好顺便给侯爷一个台阶下。 可他没想到没等自己开口,便见他家侯爷似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然后反倒是带着几分歉意牵上了陈文君的玉指柔荑,轻轻抚慰了一阵。 最后才扭头看着周玄道。 “既然如此,便劳烦康成操劳一二。” 听闻这话,周玄眼中的冷漠,瞬间化作错愕。 恍惚间,他甚至以为眼前的侯爷便调包换人了。 亦或者是被下了蛊? 这还是自家那位杀伐果断、从不被外物所惑的不二雄主? 周玄近乎本能地用怀疑的目光,望向了韩绍。 可一尊七境真仙又岂是说调包就调包的? 更遑论这一身熟悉的气机,他人也伪装不来啊。 所以周玄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而他这抹不加掩饰的疑惑眼神落在韩绍眼中,韩绍却也只能无奈苦笑。 看这事闹的。 其实刚刚陈文君主动在周玄面前挑起这个话头,韩绍也很意外。 可随即他便明白过来陈文君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罢了。 毕竟从自家女人兜里掏钱,不管在哪方世界、哪个时代,对于男人而言,都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 所以她这才从自己这里抢过话头,只说是她自己有笔私财需要人掌管、打理。 可实际上事情还是那么一回事。 周玄是他的近身私臣,那一笔就连他也为之震惊、意外的财货落到周玄手中,便等同于直接交给了韩绍。 只是有了这个名头在,就算日后无意中传出去旁人也不好借机说三道四。 可这样一来,她自己倒是免不了要被周玄误会一番。 ‘委屈夫人了。’ 一番传音叹息,韩绍稍稍有力握了握陈文君的玉指掌骨,见陈文君浑不在意地柔柔一笑。 韩绍旋即再次扭头望向周玄。 “就这办吧,接下来康成你跟陈夫人对接一下账目,然后直接派人前去接手,归入侯府私库。” 听到韩绍这般不容拒绝的口气,周玄就算心中再是疑惑不解,也只能躬身应诺。 “喏。” 心中正暗自嘀咕着,难不成这陈氏当真精通某些床笫秘术,只一夕间便将侯爷迷惑成这样? 可当他再一回味侯爷刚刚的话,顿时再次一愣。 等等! 什么叫直接派人接手? 什么叫归入侯府私库? 这不是这陈氏的嫁妆、私财么? 而众所周知,按照礼制女子带入夫家的嫁妆、私财,只归女子私有,旁人就算是丈夫也无权处置。 就算是姬妾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这……这归入侯府私库,又算个怎么一回事? 一瞬间,周玄终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他依旧有些想不通。 如今侯府的账面上,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可作为一个实实在在有封地、食邑的侯国,侯府的府库、私库更是直接关联一地财政。 如此庞大的窟窿,又岂是区区一个女子的嫁妆、私财能够填补的? 而周玄心中这一抹疑惑,终于在看到那一本厚厚账目上一连串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豁然开朗。 一连数次仔细查看那串殊为庞大的数字后,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眼看错之后,周玄眼神震惊、诧异。 而后忽然叹息一声,缓缓扣上账本,起身冲着陈文君大礼拜下。 “陈姬大德,此我冠军之幸!” “康成无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致于心生妄念,差点误会了陈姬!” “此康成之过也!” 这里的姬,是对女子的尊称、美称。 一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周玄,神色真诚。 眼中也再无先前的冷漠与嘲讽,反倒是尽是羞惭。 要知道就在刚刚,他差点要建议涿郡陈氏将这样的有德之妇,生生扼杀! 这他妈还是人嘛? 单单这是一笔丰厚到足以一解燃眉之急的财货,以后谁再敢与陈姬不敬! 那他周某人就跟他势不两立! 而眼看这周玄手中紧紧捏着账本,眼神惭愧,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的模样,陈文君眨了眨那双大而明亮的美眸,捂嘴浅笑。 “秘书郎谬赞了。” “妾身只是略尽妇人本分罢了,能为自家郎君分忧一二,便是万幸,又岂敢当这德妇之称?” 周玄连道,“当得!当得!” 寻常妇人就算不是视财如命,贪婪鄙薄,也不可能像这位陈夫人一般,轻易舍下这般巨资。 单单只论这一点,她不是德妇,谁是? 一旁当了一阵透明人的韩绍看着周玄这副前倨后恭、喜笑颜开的模样,面上失笑,心中却是无奈。 如果不是穷疯了,他又怎么会厚着脸皮接下陈文君这份厚礼? 所以看着周玄那副迫不及待就要前去接收财货的模样,韩绍没好气道。 “先别急着高兴,这笔钱财只是暂时应急、借用,日后可是要还的。” “另外利息也照着市价来,不可短缺了分毫。” 果然这话一出,如今渐渐已经有了几分‘主人翁’意识的周玄,喜笑颜开的脸色顿时一垮。 原来不是……不是白捡的啊…… 再一想到还要按市价算利息,周玄心中就肉痛得直抽抽。 毕竟若是时日一长,利滚利之下,那又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于是赶忙冲着韩绍连连眨眼,心说你们一家人的事情又何必算得这么清楚? 见周玄这副想要赖账的心思展露无疑,韩绍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妈的!你这狗东西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 更何况若是这笔钱白白拿了,以后他还怎么一碗水端平? 而出乎意料的是,一旁的陈文君在听到韩绍这话,竟然没有反驳。 反倒是笑着道。 “郎君倒是怜惜妾身,看来妾身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思折腾了,单靠这食利就足够妾身一生衣食无忧了。” 这话是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 乍一听似乎有些市侩,可周玄却是眼神一凝。 若是说先前轻舍巨资,甚至为了保全自家郎君的颜面,不惜被他这个外人误会。 可以称得上一声有德之妇的话。 那这话出口,周玄却骤然感觉到了这位陈夫人的不简单。 单单是这般玲玲通透的心思,不说在侯府内宅站稳脚跟了,这未来…… 想到这里,周玄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在书房中的一番赌博,最后赢取的赌资,很可能远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大得多。 …… 从侯府内院中出来,周玄脚步匆匆。 不出意外,陈家那位老祖和那陈庶一直在等着他。 没办法,谁让刚刚在府衙正堂这厮临走前,说的那半截话实在是太过吊人胃口呢。 有些事情不问个清楚,教他们如何能够安心? 只是周玄此时哪有工夫跟心思与他们墨迹,摆摆手便是不耐道。“有话就问,该说的周某会说,不该说的,周某的为人想必陈祖你也清楚。” “总之,长话短说,不要浪费周某的时间。” 区区天门境,在七境真仙面前,言行如此肆无忌惮,甚至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模样。 可偏偏不论那陈庶,还是陈家老祖本身都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一脸歉意地讨好道。 “老夫也知道秘书郎事务繁多、时间宝贵,只是……” “只是有些事情,老夫不问个清楚,心中总是悬着没个着落,所以秘书郎见谅则个。” 好吧,说不要说废话,这不就是一句废话。 好在周玄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思。 如今涿郡陈氏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了侯爷那里,难免患得患失。 于是缓和了几分面色,耐着性子道。 “放心,陈夫人很好。” 这话一说,陈家老祖脸色顿时舒展了几分。 只是这还不够。 “敢问秘书郎……怎么个好法?” 周玄闻言,面色古怪。 怎么个好法? 嘶—— 这他妈该怎回答? 可看陈家老祖那副求知若渴,毫无半分尴尬的模样,周玄也只能一边暗自挠头感慨。 ‘这些老不死在这方面……当真是早已勘破。’ 一边同样平静道。 “眉目舒展,面色红润,风姿尽显……” 听到周玄这话,一旁的陈庶明显修为不够,多少有些尴尬地左顾右盼。 而陈家老祖却是一脸欣喜。 “这么说,事情成矣?” 周玄点头肯定。 “成矣。” 女子完璧与妇人,根本就不需要眼睛去看。 单单是外露的气息,便可清晰分辨。 从周玄口中亲口听到确切的答案,陈家老祖顿时红光满面。 “多谢秘书郎当初冒死谏言之恩!他日陈氏必有厚报!” 冒死谏言,有些夸张了。 不过这份天大的人情,他周某人也是受之无愧。 “不知我家文君……可有话托秘书郎带给老夫?” 周玄本想摇头说没有。 不止没有。 临走前,那位陈夫人甚至出言告诫他,她拿出这些私财一事,不要让陈氏知晓。 可看着陈家老祖一脸为之高兴的模样,终究没忍心打击他。 于是含糊其辞道。 “夫人说,她很好,侯爷对她也是甚是宠爱,让你们无需挂念。” 陈家老祖闻言,不免有些惭愧、不忍。 “哎,是我陈氏对不起她啊,若不是为了陈氏,她也不必……” 堂堂陈氏嫡女,屈身为妾。 这份委屈就算她不说,包括他这个老祖在内,谁又能装作不知? 就连周玄这个局外之人,此时细细想来也免不了有些心有戚戚。 以刚刚那偏院之中的短暂会面来说。 那陈氏贵女不但无愧于她的美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想起自己临走前,自己不经意间的匆匆回首一瞥。 那位曾经的陈氏贵女、如今的侯府陈夫人,不知何时收起了面上惯有的温婉浅笑,静静看着自己。 那一刻,周玄心中忽然莫名升起几分近乎敬畏的肃然。 “事已至此,陈祖无需多想。” 安慰了陈家老祖一句,周玄转而道。 “此外,陈姬端庄……就算不为大妇,亦不会让人小觑了去。” “只要陈氏全心全意为侯爷做事,日后侯爷但有所成,不止陈姬能够平安顺遂,你涿郡陈氏也能借此显贵。” 周玄这话算是肺腑之言了。 类似涿郡陈氏这种近乎附庸的状态,入得内院的女子与院外的家族本就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陈家老祖听罢,也是深以为然。 “秘书郎言之有理。” “如今看来,君侯待我涿郡陈氏已经算是深厚,老夫也是感念至深。” “劳驾秘书郎得空转告君侯,涿郡陈氏至此,再无忧矣!” 之所以不亲自去侯府一趟,面见那位冠军侯。 除了想为彼此留下一丝余地外,陈家老祖也有借机与这位秘书郎维持住关系的心思。 周玄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家老祖一眼,然后爽快应声道。 “陈祖放心,周某必当转告。” 若是之前他还会有所忌讳,不敢与涿郡陈氏这样的世族高门太过亲近。 可现在他却是胆子大了一些。 因为刚刚他那一句‘陈姬端庄’的评语,其实并未说得完整。 完整的话,应该是【陈姬端庄,有凤仪】。 所有人都知道他周玄出身儒家,小有所成。 却不知他年幼时,曾救过一老迈乞儿。 而那老乞儿恰恰是那被大雍姬氏血腥清洗的望气士一脉余孽。 所以啊,这世间有时候就是一个大大的圆。 当年大雍姬氏因为那一则【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代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对望气士一脉斩尽杀绝。 可如今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 “哎,只可惜当时妾身入府太过匆忙,虽然提前运转了一部分资财安置在燕北楼和城中几个商铺,但终究未能尽全功……” 见陈文君颇有些惋惜的样子,韩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般庞大资财的运转,就算可以借助储物锦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还要避开涿郡陈氏的耳目? “财货足用就行,夫人也无需惋惜。” 他要的只是撑过这一战,算是临时应急。 又怎么可能当真指望一个女子的私财。 只是听到韩绍这番安慰自己的话,陈文君却是有些哀怨地看着韩绍。 韩绍不解。 “怎么了?” 却见在外人面前一颦一笑端庄贵气的这女子,小声嘟囔道。 “明明刚刚唤妾……爱姬的。” 韩绍一愣,随即失笑。 女子善变,这个说法在眼前这位陈氏贵女身上,可谓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可偏偏并不惹人生厌,反倒是充满了趣味。 “真是个妖精。” 韩绍在她鼻尖轻轻一咧,显得格外宠溺、亲昵。 “郎君不喜欢吗?” 耳鬓厮磨,可就在她准备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却被韩绍无情止住。 “说说你那些死士的事情。” 有太阳真火、太阴之种在,韩绍并不缺少控制人的手段。 只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好奇陈文君控制死士的方式。 还是那句话,单纯的施恩只能养出门客。 是养不出死士的。 陈文君习惯性眨了眨眼睛,浅笑道。 “妾身说了,郎君准备怎么奖赏妾身?” 女子眸光忽而盈出水光,轻咬薄唇。 真是越菜越爱玩! 面对她的不知死活,韩绍冷哼。 “奖赏没有,再不说,重罚倒是不缺。” 女子露出一脸虚假的惧意,然后才怯生生道。 “是宝篆。” …… (本章完) 第335章 楚巫!化胡!天下瞩目! 第335章 楚巫!化胡!天下瞩目! 一连三日。 城头厮杀,昼夜不休。 因为当四道身影从那已经立好的蛮族大营中御空而起后,那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暗夜,骤然间便耀起了四轮恍若大日的烈阳。 冠军四门,一门一轮。 四日当空,不但将四方城头照得分毫毕现、亮如白昼,就连哈气成冰的酷烈严寒都驱散了几分。 城头之上。 李靖等人抬首望着那四道盘坐于头顶虚空,宛如太阳神祗的身影,有心弯弓射‘日’。 可就连他们之中射术最好的齐朔,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不是他们射术不精,也不是他们修为比不上对方。 而是因为那四名蛮族在踏上虚空之后,周身气机便宛如一体。 那漫天赤红带金的烈日火光普照天地,化作无尽法域。 根本就无从锁定。 “是巫术。” 巫术? 听到城中几位墨家贤者的传音,镇守四门的李靖诸将齐齐皱眉。 乌丸王族能化九头妖鸟之形,演大日之相,殊为妖异。 这么多年来,双方战场之上厮杀、对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早就习以为常。 更知道这法门是当初始毕年轻时,从草原那座圣山一步一叩首,生生求来的。 只是如今他们竟从几位墨家贤者口中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词汇。 “何为巫?” 见有将领传音发问,几位墨家贤者也不意外。 凡人十数年便是一代,百年就已经是数代过去。 在没有完整的传承前提下,悠悠岁月一晃而过,谁又能知道数千年前的过往发生过什么、存在过什么?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他们墨家在经历世事变革、沧桑后,很多有关过往的记载,也已经残缺不全了。 不过好在眼下这一段故事的年代并不算久远,不说那些依旧存活于世的老不死、活化石了。 就连他们也知之甚详。 “巫,祝也。” “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觋,能斋肃事神明也。” “巫,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 一番之乎者也,算是勉强解释了诸将‘何为巫’的问题。 男为觋,女为巫。 而无论觋、巫,皆绕不开‘神明’二字。 听闻这话的冠军诸将虽然性情各异,但要说真正愚笨却是无有一人。 很明显这巫道修行,与他们现行的修行法门似乎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条路。 只是就在他们细问这觋巫所侍奉的‘神明’具体情况时,几名墨家贤者叹息道。 “这巫道盛行之时,一如现如今的武道。” “流派颇多,所侍奉的神明,也是极其繁多。” “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听到这话,城头上的诸将不免有些失望。 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几位墨家贤者忽然再次道。 “不过眼下城外这一支,我们却是知道。” 知道? 冠军诸将赶忙问道。 “敢问贤者,是哪一支?” 夫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每多能了解敌人一分,后续无论应对还是胜算,都能大上一分。 如今已经站在冠军城这条船上的几位墨家贤者也不藏私,直接便道。 “楚巫。” 楚巫? 听到这两个字,诸将中有人还没反应过来。 可有人却是惊怒一声。 “可是前朝统一列国时的那个‘楚’?” 前朝一统天下前,这天下很是混乱过一段极为漫长、血腥且残酷的岁月。 列国攻伐,无止无休。 如今这些世族高门的前身,诸子百家便是因此而兴。 儒曰怀仁,墨曰非攻,道曰无为,法曰刑罚…… 其中儒、道两家更是成了现如今超凡于世、俯瞰天下的两大圣地。 现在的世人虽然大多数都不知道当年那段风起云涌的岁月,到底发生了多少或可歌可泣、或跌宕波折、或残忍酷烈的大小诸事。 但当初那些曾与前朝争雄的列国强权之名,不少人却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其中惯来在列国之中特立独行的一方列国,更是知之者甚多。 那便是楚国。 而几位墨家贤者在听闻那名将领的话之后,不免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眼。 “不错。” 楚人好巫。 以九凤为图腾。 而那九凤神鸟,便是九首之形。 听到这番肯定的回答,再看远处那一幅上纹九头妖鸟的大纛。 这一刻,不少将领面色惊疑不定。 ‘莫不是那乌丸王族……便是当初北迁的楚人后裔?’ 可这般念头刚起,他们便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因为乌丸王族如今修行的法门,是从草原那座圣山……是从那位大巫手里求来的。 所以不是乌丸王族是当年的楚人后裔,而是圣山…… 准确地说,是那位大巫! 这一刻,他们终于知道刚刚自己那同僚为什么在问出那句话时,神色那般惊怒了。 等他们想明白之后,同样也既震惊又愤怒。 “兀那老贼!竟敢数典忘祖!背弃同族!” 自前朝大一统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列国纷争,也无各国国人之分。 什么秦人、赵人、齐人、魏人……包括曾经的楚人,只论一朝、只认一族! 就算历经大雍改朝换代,也只是换了一个叫法。 可那圣山大巫明明也是他们的同族,却是襄助于草原蛮族,以致于乌丸部坐大。 这数十年来,规模大小不论,近乎年年南侵。 为此而死的百姓、将士尸山血海、无尽骸骨,早已遍布了这片辽阔的土地之上。 而这一切的起因,便在于那老贼当年的传法。 甚至去年那场镇辽军的惨败,也有圣山祭司的影子。 这让他们如何不愤怒。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幽州人这近乎家家挂白的数代血泪,也是在为曾经被称为楚人的同族而流! 听着城头四门那些将领的愤声怒骂,几位墨家贤者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要说理解与共情,他们肯定是更能与这些将领共情。 只是相对于这些将领,他们知道的过往更多一些。 所以更多的则是唏嘘与叹息。 比如那位大巫…… 听墨家那些老不死曾经感慨,那位大巫出身高贵,乃是故楚王族熊氏嫡脉。 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志向。 后来化胡于草原,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而这個根子不在旁人,便在当初那位涤荡寰宇、威名赫赫的大雍太祖身上。 甚至若是换位思考,换做任何一个人身处于那位大巫当初的处境会做出什么选择,还真的不好说…… 只是这些话他们不好说,也不能说。 毕竟如今的姬家天子……还在位呢…… 而就在几位墨家贤者感慨叹息的时候,突听一声愤怒的声音于众人神魂中炸响。 “竖子!安敢辱及我家老师!” 恐怖的神念,撼动诸将神魂。不少修为弱上一些的将领,脸色瞬间一白。 毫无疑问,如此可怕的神魂之力,根本不可能出自第六境的法相金身。 至少是七境真仙! 所以……那些蛮狗的上三境强者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城头诸将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惧意,反倒是各个战意勃发。 只是就在这时,他们神色蓦地一愣。 因为他们此时忽然发现那一股可怕的神念,竟然是从他们身后的城中传来的。 ‘怎么回事?’ ‘莫不是有蛮狗上三境强者,暗自潜入了城中?’ 心中震惊之际,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慌乱。 因为没有人会不清楚,值此大战之时,一尊上三境强者出现在城中的可怕后果。 就连一向性情稳重的李靖也忍不住蹙眉,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而就在这时,却听耳畔传来一阵略带尖利的熟悉语调。 “勿慌,是自己人。” 那口称圣山老贼为老师的,是自己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荒谬。 可谁让说话这人是六扇门现任提督中行固呢? 旁人可不可信还不好说,若是中行固不可信,以侯爷的性子,怕是早就扒了他的皮,点天灯了。 包括李靖在内的城头冠军诸将,听闻这话,面色一滞。 隐约猜到了侯爷某些隐秘后手。 可是……这可能吗? 那圣山神庙于草原扎根两千载,早已与草原形同一体。 后来乌丸部一统幽北草原后,那九头妖鸟的图腾甚至成了其王族的标志。 如此紧密的联系,又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而就在城头诸将思绪纷飞,陷入短暂沉默之际,那道怒骂‘竖子’的声音,余怒未消。 他这一生靠着伺候大巫数百年,早就对大巫敬若神明。 后来得大巫开恩,才换来了一声口称‘老师’的资格。 又怎么会容忍有人当着他的面,羞辱他的老师? 如果不是答应了老师,又慑于那雍人的强大,他真恨不得将这些口无遮拦的蝼蚁生生拍死。 一番强压怒气之后,颜术冷哼一声。 “数典忘祖?背弃同族?别忘了,我家老师可从未当过一天雍人!” “更别忘了,是你们雍人的前朝,夷灭了我家老师的家国、宗庙!” “又是你们雍人将他驱离了生他养他的故土!” “是你们先背弃了他!舍弃了他!” 在恐怖法力的加持下,颜术的声音清晰无误地灌入城头诸将耳中。 先前几位墨家贤者不好说、不敢说的某些真相,也被他一股脑倾倒了个干净。 骤然听到这些的城头诸将,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些话的真假。 可眼看几位墨家贤者竟然没有出言反驳,心中顿时就有了数。 只是这又如何? 这么多年他们幽州人因此流的血,总归不是假的吧? 而那隐匿在暗处的声音,似乎觉察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再次冷笑一声道。 “至于这无数年来,你我两族之间的血债……” 颜术话音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幽幽道。 “你们可知道,早年你们大雍强盛之时,每当夏秋牛羊肥美之时,我等草原部族皆要南下进贡?” “稍有不从,便有甲士铁骑北上草原,动辄屠部灭族!” “在那时,我等草原部族是什么?” “是奴隶!甚至是肮脏的野兽!” “你们从来没将我们当过人!” “所以……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们这些奴隶、野兽不会反抗?” 一番连续不间断的自问自答,再到最后的反问,落在城头诸将耳中,顿时让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因为此刻的大多数将领竟惊悚地觉得对方这话竟有几分道理。 只是听闻这话的李靖,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表情,而是大皱其眉。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蛮族上三境这些话只是对他们这些将领传音说的。 若是传遍全城,怕是至少平白损失将士们三成士气。 因为战争的正义性,一旦不再绝对。 士卒就会陷入自我怀疑。 而一旦自我怀疑,手中的紧握兵刃,就不再坚定。 这就是自古以来,但凡出征都要师出有名、讲究以有道伐无道的根本原因。 “不能让这厮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了。” 一贯冷漠傲气的赵牧,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有些气恼地沉声传音道。 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普通将领会考虑的东西,他们却是不会。 他们只论输赢。 李靖闻言,提了一句。 “放心,侯爷并未出声。” 一尊至少七境真仙的神念含怒发声,如此大的动静,侯爷不可能感应不到。 而既然他没有做出反应,便说明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话虽如此,他这个侯爷之下的军中第一人,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略作迟疑,李靖便沉声出言道。 “阁下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说前几句话,对方是在为自己老师鸣不平的话。 那后几句却似乎只是引子。 听到李靖发问,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好奇问道。 “伱不觉得……老夫这是在故意扰乱你的军心?” 李靖摇头,漠然道。 “你不敢。” 这般赤果果的三个字,引得颜术沉默。 确实,他不敢。 八境天人在一尊刚刚踏足上三境的七境真仙面前畏手畏脚,听起来有些可笑。 可这就是事实。 在这里待得越久,越觉得那个年轻后辈的深不可测。 之前老师他非要将自己安排在对方身边。 颜术之前还有些看不透、想不通,可现在他却是隐约看到了一些。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念头转过,颜术直接略过了那个敢与不敢的尴尬话题。 “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只有强与弱。” 说到这里,颜术忽然叹息一声,然后也不知是在跟包括李靖在内的众人说,还是在跟那位冠军侯请求。 “老夫只希望等此战打完之后,给我等草原一族一个机会……” “跟当初的秦人、赵人、齐人一样的机会。” 什么机会? 真正成为一族的机会。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我双方的子孙后代不再流血,不是么?” …… 冠军城,这座大雍东北最边陲的古老城池,依旧在血战。 四轮烈阳取缔的暗夜之下,一道道赤红着眼眸、面色狰狞的身影,踩着城墙下厚厚堆积的同族尸骸不断攀墙而上。 尽管那位并未露于人前的圣地上三境强者已经给出了破解之法。 可那四轮烈阳却依旧好端端地高悬于空。 唯一的原因便在于侯府之中传来了那一声轻描淡写的话音。 “让他照。” 短短三个字,便无人再去管那四轮烈阳分毫。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刻,那一道道从天下各处将神念投向这片战场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近乎同样的念头。 …… (本章完) 第336章 兵家传承序列!凡人的战争! 第336章 兵家传承序列!凡人的战争! 其实真要论战争的烈度、规模、气势。 这一场发生在北地边陲的战事,与当初发生在神都镐京的几场夺嫡血战,实在是相差甚远。 最起码到目前为止,这一连数日下来,他们没见到上三境的大修行者以大神通纵横战场的恐怖威势。 甚至就连第六境法相金身的出手,也只是大战初始前的‘浅尝辄止’。 唯一让他们有些震惊与意外的是。 就是那一场极为短暂的‘浅尝辄止’,让他们猛然意识到那曾经在他们眼中卑微有如蝼蚁的乌丸蛮族,竟然也拥有了类似兵家军势的可怕神通! 望着那虚空中浑身散发着狰狞、凶残气息的黑龙真形,不少人远在万里、甚至数万里之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下。 ‘北海黑龙一族么?’ 尽管他们这些人已经隐隐听闻这一族的蠢蠢欲动,可当亲眼看到那虚空凝聚的黑龙真形时,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震惊。 只是在这份震惊与对这些爬虫敢于觊觎神州的愤怒之余,却无人做出任何反应。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三大圣地纵览世间英杰、受天下供奉,不说那三位几近于道的老怪物了。 圣地之中,更是强者无数。 既然连三大圣地都这般的沉得住气,他们又何苦当这个出头鸟? 还是静下心来继续看下去吧。 不管那北海龙族有什么筹谋、算计,时日一久,终归会露出端倪。 就拿眼下的这一场战事来说。 那位有如奇迹一般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迅速展露头角的年轻后辈,在这场战事之中表现得越是出众,有些潜藏在暗处的东西就会在不得已之下暴露的越多。 不只是北海龙族。 还有那位冠军侯本身。 甚至对于此时将目光投向这片战场的大多数老不死而言,相较于那已经许久不曾现世的龙族,他们对那位冠军侯更加好奇一些。 毕竟作为一生身在道途孜孜求索的修士,谁又能真正对这样一个只用了一年时间便骤然破境登仙的小怪物漠然视之呢? 之所以直到现在尚没有人真正伸出爪牙,无非是忌惮心中的某些猜测罢了。 眼下好不容易拥有这样一个一窥虚实的机会,自然没有人愿意放过。 而这也是他们不惜耗费法力、神念,也要跨越万里、窥伺这场战事的根本原因。 只可惜让他们意外、错愕的是,除了战局一开始那一场城下交锋的浅尝辄止外,接下来的整场战事,双方便仿佛提前约定好了一般,竟然表现出了极为诡异的克制与默契。 不说双方隐藏暗处的上三境强者了,第六境的法相金身也不再随意出手。 甚至就连在这之下的元神境真人,也只在有限度的范围内厮杀、对阵。 这样一来,这场双方投入了数十、近百万兵力的庞大战场,看似血腥之气弥漫、煞气冲霄,实则雷声大雨点小。 那些耗费了庞大法力、神念的老不死,一念扫过却只见到双方普通士卒围绕着那四面看似高耸的城墙,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忘我厮杀中。 而那些本该左右一方战局、乃至整场战事的强者,却全都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之中。 ‘老子不惜跨越万里之遥,就他妈给我们看这個?’ 一时间,那些自问养气功夫早就登临化境的老不死,忍不住额间青筋直跳。 恨不得愤而咆哮,‘rnm!退钱!’ 其中那些本想借机一观那韩姓小儿辈手段如何的兵家老不死,更是直接被气笑了。 “公孙郢,这就是你为我们兵家挑选的未来扛鼎之人?” “我当是什么盖世奇才呢,呵呵,却不想竟是这般独特……” 有脾气爆一些的,却是直接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 “这仗打的什么鬼东西!” “就算是三岁小儿,也不至如此吧!” 别说以他们这些老于战阵的兵家老将眼光来看了。 就算换做任何一个不通兵事的普通人,在看到这场战事的打法后,也会在心中直呼‘妈的!我上我也行!’ 毕竟从始至终只知道让手下士卒一味防守的仗,谁不会打? 只是面对那一道道从天下各处传来的神念,被冷嘲热讽、张口怒骂的公孙郢却是淡然一笑。 “瞧你们说的,这仗不是打得挺好的么?” “你们看,这一连几日下来,那些蛮族可曾讨得什么便宜?” 这话倒是不假。 战事进行到目前为止,凭借着城墙的绝对优势、以及城墙上那恐怖的守城器具,乃至于甲胄、兵刃都略胜蛮族不止一筹。 双方的战损比,甚至达到了一个近乎夸张的地步。 如果那些蛮族就此死怕了、心中生出畏惧,直接退去结束这场战事。 那从战果和斩获来看,这场战争绝对是那姓韩的小儿辈胜了,而且是大胜! 只可惜那些蛮族会就此退兵吗? 从眼下他们从未减缓的无尽攻势与汹涌战意来看,那些宛如野兽一般凶残的蛮狗根本没有半点想要退却的意思。 而如果再继续这样呆板的一味守下去,不说城上那些将士面对蛮狗这样昼夜不休的连绵攻势,能不能扛得住。 单说那些在此次战事中立下大功的守城器具,难道还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成? 一旦诸如破罡弩箭这些本就昂贵、稀缺的物资耗尽,城中的伤亡必然直线攀升。 到时候哪怕只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些蛮狗冲开一道缺口,很可能便有如那大河之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整个战局也会在一夕之间,骤然翻转。 这些在任何一个老将眼中显而易见的东西,他们不相信公孙郢这头冢中猛虎会看不出来。 可此时他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却是让几位兵家仅存于世的巨擘看不懂了。 于是转而便试探着道。 “我们也没说那小儿辈这般固守不对,只是……” “只是久守必失,这般结硬寨、打呆仗的打法,未免太过被动。” 一人说完,一人便接话道。 “是啊!正所谓守城之战,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城门既多且开,稍得便利去处,即出兵击之!” “可如今那小儿辈只用重甲步卒守城,而不动城中骑卒分毫,无异于自缚手脚对敌。” “这可是兵家大忌!” 在他们看来,这仗明明可以打得更漂亮。 只需要在守城的同时,让城中骑军寻到时机开城冲杀一番,进可大量杀伤蛮族,让他们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攻城而上。 退亦可为城上守军分担压力。 可偏偏那韩姓小儿辈却仿佛失了智一般,只知道一味固守。 有如自断臂膀一般,将本该建功的镇辽铁骑弃之不用。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只是听着这些人的你一言我一语,颇为几分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急切,公孙郢失笑。 一帮子活了这么久的老不死,竟然还不如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年轻人沉得住气。 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只是无奈他也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以免让这兵家好不容易弥合的关系,再次分道扬镳。 于是只能强行按捺住性子,呵呵笑道。 “诸位急什么?慢慢看下去便是。” “难道你们就没发现……始毕那小儿也是半点不急么?” 被公孙郢这话一堵,众人话音一滞。 其实根本无需思索,他们也能感觉到这场战事的诡异之处。 只是个中内情他们知道得太少,远隔万里之下,却也只能雾里看。 刚刚那一番冷嘲热讽与试探,其实也有几分想要借机从公孙郢诈出点东西来的意思。 只可惜公孙郢这狗东西龟缩在辽东日久,确实无愧那冢虎之名。 不但藏得深、口风也是极紧。 任凭他们如何激将,这老东西却只是软绵绵的两句笑言,便将一切全都堵了回去。 片刻之后,终于有个老不死愤恨不平道。 “若是那小儿辈出了什么差错,你当真就这么看着?” 听到这话,公孙郢笑道。 “若真事有不谐,那便是他能力不济,怨不得旁人。” “能救则救吧,不能救,那便是他命不好。” 公孙郢这话说着,口中叹息一声。 “诸位放心!若真是如此,不管那小子能不能活下来,那所谓兵家未来之扛鼎一事,老夫从此就不提了。”“诸位以为如何?” 实际上在此战之前,公孙郢就已经跟这些老不死提议过。 若是韩绍能获得这些兵家老不死的认可,便可让他进入兵家真正的传承序列。 而这个所谓的传承序列,除了佛家这个外来异类,各家皆有。 走到终点,就连称呼也是一般无二。 曰【子】。 只是这话公孙郢并未跟韩绍透露过,无非是怕他承担太大的压力而已。 听到公孙郢这话,一众兵家巨擘略微沉吟。 “善。” 尽管所有兵家之人都意识到兵家再这样一盘散沙下去,他们这些兵家正统离彻底消亡亦不远矣。 而一旦兵家失了正统传承,日后那些身披甲胄踏上战场的武人,怕是避免不了彻底沦为其他流派附庸的命运。 比如……儒家。 只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将兵家的命运交到一个不知所谓的庸才手中。 因为那样只会加速兵家的消亡。 念头倏忽转过之后,一众兵家巨擘忽然齐齐叹息一声。 “此战最后……若真事有不谐,那小儿辈能救,还是救一救吧。” “我家兵家今日沦落至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就算那韩姓小儿辈无名将之才,单凭他那一身武勇,也足以成就一方战场猛将。 这样的英杰之才,又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而听到这话的公孙郢,心中失笑。 别看他刚刚那话说得无情,可实际上如今辽东公孙剩下的两万白马义从早就已经秣兵历马、枕戈待旦。 只等万一局势有变,这头已经被关押了百余年的辽东猛虎,便会一夕间猛虎出柙! 在他这头冢中之虎的亲自率领下,横扫一切! 只是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公孙郢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那样的话,不但意味着整个辽东公孙彻底从暗处走向明处。 也意味着韩绍与公孙一族那远比常人想象中还要紧密一些的联系,彻底暴露于人前。 到时候再想从神都那位陛下处借力,就几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念头倏忽转过,公孙郢瞬息斩断了这丝杂念。 然后冲着虚空笑道。 “再说吧。” …… 尽管那一道道投向这场战事的神念,在背后将交战双方问候了个遍。 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 除了少数觉得无趣的老不死,直接抽回了神念。 更多的恐怖神念依旧盘旋于九天虚空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那片惨烈的战场。 渐渐地这场本来颇为无趣的战事,竟让他们隐隐品味出了几分意趣与新奇。 因为就目前而言,这是一场近乎只有凡人参与的战争。 没有法相法域的弥漫一方,也没有无漏金身的纵横无敌。 天门真罡再是强横,可手段也不过尔尔,单调无比。 双方往来杀伐,那无尽的刀气纵横间。 或许前一刻还在肆意杀戮的天门境强者,下一刻就可能在真元耗尽之下,被筑基凝血境的蝼蚁拼死一刀穿透胸膛。 尽管随后那筑基凝血境的蝼蚁,便被天门境临死前的反击,生生撕碎身体。 可那强弱颠倒的荒唐感,还有那凝血小卒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悍勇,就连九天虚空之上那些宛如在世神魔的老不死,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一刹那间,不少已经踏入绝巅的老不死,思绪仿佛被一下子拉回了回忆里的某个角落。 当年那明明弱小却疯狂燃烧的热血,似乎渐渐在早已枯寂的脉搏中涌动。 有神念甚至忍不住在九天虚空,生生叫了一声‘好’。 引得道道神念注视的同时,随后又重新将神念垂向下方。 有老不死在借此感怀自己那早已逝去的过往。 也有的,只是单纯地感觉有趣。 可其中一些老不死,心中却是忽然生出一股念头。 ‘若是有一日,似我等这样的大神通者全都消失于世间,这世间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就像是下方这场堪称诡异的战事,没有大神通者的参与。 有的只有兵刃、真气、真元,最原始的交锋。 而如果将思绪延伸得再深远一些。 ‘若是连修行一道,都彻底消失呢?’ 或许是这般念头太过荒谬,九天虚空之上的那一道道浩瀚神念,自己便是失笑一声。 只是不管那些神念抱着什么念头,都大抵掩盖不了其俯瞰世间的真正本质。 而此时正被他们所俯瞰的那些宛如蝼蚁、草芥的普通军将、士卒,却不知道这些。 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因为此时的他们眼中只有对面那即将要斩到自己脖颈,或许正刺向自己袍泽、同族的染血兵刃。 挡不住、躲不开,亦或是未能在对面刀锋临身之前干掉对方。 那下一刻,刀刃破开衣甲、切开皮肉的声音,便会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中。 而后便是嫣红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处飙射而出。 若是耳目灵醒一些的人,甚至能在看世界彻底陷入灰暗前,清楚地听到那抹刺眼嫣红泼洒在城墙上的声音。 总之,这是战争! 一场由他们亲身参与的血战! 他们不知道双方的大能强者,为什么在此战中都诡异地选择了沉默。 可已经身处其中的他们,又怎么有片刻空闲思考这些? 一念则生,一念则死。 一念失神的代价,就是至此之后诸念寂灭。 没有人想死。 守在城墙上的雍人士卒不想死。 那些有如蚂蚁一样蚁附着跃上城墙的蛮族,同样不想死。 所以他们就要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杀死对方。 这一刻,不存在任何的慈悲与怜悯。 因为那样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午时方向!射!” 一声并不算清晰的断喝,从城头某处传来。 刚刚踏上城头的那蛮族天门真罡,还没来得及挥洒出积蓄在刀锋上刀罡,便兜头迎来数支冰冷的恐怖箭矢。 那蛮族天门真罡近乎本能地强提一口真元,将身形拔高了丈许。 可无奈他还是慢了一丝。 一支破罡弩箭擦着他脚踝处飞掠而过,本该无惧刀兵的天门真罡在那弩箭的箭锋面前,有如纸糊的一般。 蛮族天门真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剩皮肉挂着的半只脚掌,苦笑着咒骂一声。 “该死的雍狗,真是富有!” 三日了! 这般昂贵的箭矢竟然还没用完! 只可惜他也只能骂出这一声了。 下一刻,一道在天边赤红大日映照下,绽放出妖异血红的刀罡在他低头的间隙,瞬间划过他的脖颈。 表情尚未凝固头颅从空中掉落了片刻,便止住了坠势。 然后顺着已经堆到半城高的尸堆上悠悠滚落。 ‘原来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么?’ …… (本章完) 第337章 幽冥!添油!蛾贼!黄天漫卷! 第337章 幽冥!添油!蛾贼!黄天漫卷! 不断滚落的头颅,最终卡在几具尸体交叠出的凹陷之中。 视线也因此而定格住。 尚未彻底消散的意识,让那双失去血液供养的晦暗眼眸,微微眨动下眼皮。 他看不到太多。 能看到的只有一只只接连从他眼前踩过的大脚,以及前方远处同样从上方滚落的残缺尸体。 ‘对,就是这样……攻……攻……’ 头颅嘴唇微张,却因为失去声带的辅助,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下一刻。 一名口衔弯刀迅速登城而上的身影,无意中一脚踏下。 头颅因此深深陷入尸堆之中,连带着仅存不多的意识,也随之不断坠落。 而后在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牵引下,不断向着冥冥归途而去。 在这过程之中,一幅幅有关此生过往的画面,从那道蕴藏在头颅中的自我意识中接连浮现。 恍惚中,他甚至看到年轻的阿爸迎着朝阳,将自己高高举起的欣喜大笑之声。 还有阿妈乳水的甘甜、轻抚在自己脑门上的温柔。 再然后便是自己奔跑在部族草地上,儿时玩伴的欢声笑语。 以及……那一夜赛罕姐姐压抑的呜咽声。 一瞬间,一股莫大的欢愉在意识中滋生。 可就在这时,画面突变。 阿爸粗犷的笑脸,骤然化作了狰狞的怒吼。 阿妈的温柔与慈爱,也扭曲成了无尽的惊恐。 曾经那些儿时玩伴长大的身形,握着雪亮的弯刀、胯着高大的战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之上。 口中发出的也不是曾经的欢声笑语,而是一声声冰冷无情的喊杀之声。 ‘杀!’ 一声源自神魂的呐喊近乎本能地发出。 刹那间,那道本该直接归于幽冥的意识,骤然分作两部分。 一部分清灵,倏忽间向着上方的虚空飘忽而上。 一部分浑浊,沿着地脉的牵引,向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汇聚而去。 虚空中那一片越聚越厚的浓重血色云雾中。 ‘他’看到了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 而在那片地脉的终点,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一者安静祥和,一者面色狰狞。 ‘原来如此……’ 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能在短短时日内破开禁锢,晋升天门真罡境了。 ……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 战场上的局势,大抵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能够称得上变化的便是,城墙下的尸体越垒越高了。 似乎很快便会如去年一般,填出一条直通城墙的陡坡了。 与之对应的便是,蛮族一方不少刚刚立下的营盘,转眼就空荡荡。 可就算是这样,蛮族一方除了偶尔试探一番,也并没有派出太强的战力。 而那冠军城一方同样也如此。 从始至终,只做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双方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堪称诡异的默契与克制。 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天下有心之人面前,打上这一场可以称得上是荒唐且滑稽的凡人之战。 看着下方那一道道前赴后继不断登城而上,然后转眼便将尸体丢在城下的蛮族身影。 那些九天虚空之上的神念,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这场战争。 因为古怪且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冠军城一方那将士作为守城一方,败则必死。 奋不顾身、死战不退,还在情理之中。 可那些蛮族士卒哪怕明知道会死,还是用这般近乎疯狂的姿态,不断冲击着前方的城墙、拿自己的尸体填出那条通往城墙的‘尸道’。 这……又为了哪般? 难道那些肮脏卑贱的蝼蚁,就真的不知死吗? 一众修为已经近乎站在世界绝巅的老不死,实在想不明白。 本来他们还以为这些蛮族士卒是被施加了某种控制灵智的术法,可一番耗费法力、神念的探查后,他们却发现这些蛮族士卒虽然神态、举止极尽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之意,可理智还在。 并没有任何被控制的迹象。 于是一众老不死下意识将神念投向了后方的蛮族大军所在。 只可惜那里被一股强大且神秘的力量所笼罩。 不出意外的话,那必然是出自龙族的手笔。 风从虎、云从龙。 这一族擅变化、能幽能明。 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如果不施展神通破其术法,单纯的靠神念探查,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东西。 只是这样一来,跟直接撕破脸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只是为了自己内心那一点好奇心,在三大圣地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是殊为不智。 所以几经犹豫之后,他们也只能这般静静地看下去。 当然,他们还是看出了一点东西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下面这些蝼蚁……似乎越来越强了?” 其中一道神念冲四周的虚空抛出疑问。 面对这样的疑问,有神念下意识反驳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战场之上,弱者先行,用以消耗对方的实力,不是正常?” 历来大战如果不是最后的决战,大抵都会让杂军先上。 用来消耗对方的实力,哪怕只是一支箭矢…… 这也就是俗称的炮灰。 而随着这些炮灰的消耗,后续派上的军队实力则是次第而上、越来越强。 就如同往油灯里添油一般,一次不够、再加点还不够、再加! 直至最后直接将对方生生耗死。 就算耗不死对方,也能让己方在最后的决战前占据最大的优势。 所以这话自然引来虚空上不少神念的认同。 只是很快便又有神念针对这话幽幽反驳道。 “不对……很不对……” “老夫刚刚注意过这些蝼蚁其中有些……之前上阵过一次,如今轮换之后,实力明显暴增了许多……” 上三境的玄奥,超凡脱俗。 远超常人理解。 这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记忆力便是其中之一。 哪怕只是曾经的匆匆一瞥,便可在神魂中留下印记,稍加牵引便可与当下眼前发生的一幕,互相印证。 具体差异,自然一目了然。 听闻这话,虚空中一众神念顿时陷入了沉默。 就连刚刚说话的那道神念也是如此。 因为他在神念印证后,也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只可惜就算他们品味到了其中的古怪之处,他们眼下也无法去深究。 毕竟下方那正在交战的双方,一者身后几乎明确站着北海黑龙一族。 而另外一个则更是迷雾重重,让他们看不清底细。 肆意出手试探,万一触及到某些禁忌,导致自己莫名遭遇‘不祥’,那可就太冤了。 对此,刚刚抛出这个话题的那道神念,不禁有些失望。 他原想着自己这番抛砖引玉,或许就能让其他人当这个出头鸟。 可现在看来,能够一步步走到他们这個地步的,没有一个是蠢货。 就算表面看起来冲动易怒,实际上也仅仅是表现出来迷惑其他人的伪装而已。 心中无奈苦笑一声,那道神念后的老不死不免感觉有些无趣。 ‘看样子短时间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来了。’ 这仅限于凡人的交战,初看或许会感到新奇,可看久了也就没有了太大的趣味。 ‘罢了,回了。’ 心念一动,那道静静存在于这片战场九天虚空之上的神念,骤然消失。 而如他这般想法的,显然不只一个。 转眼之间,这虚空之上的一道道神念便接连隐没于无形之中。 仅剩不多的一些神念,见四周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有人短暂思虑片刻,同样准备撤回神念。 当然,也有人准备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可就在这时,某道即将撤回的神念,忽然惊呼一声。 “出事了!冀州!” 这一声惊呼有些失态。 好在此时剩下的神念已经不多,倒也没有相熟的取笑他。 反倒是有神念忽然感叹一声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另一道神念也是感慨道。 “这好不容易才安宁了一甲子,怎么就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而这时,其中一道神念却是失笑道。 “看来是有人不想咱们那位陛下的甲子年,过得太安生啊……” 这话一出,剩下一众神念心领神会,接连失笑。 只是笑过之后,忽然有神念道了一句。 “咱们看笑话归看笑话,你们可知道小灵山那位禅师,曾经说过一句话?” 听到这话,一众神念沉默了一阵。 随后才有神念幽幽吐出两个字。 “劫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就算不曾入得三大圣地门庭,可谁又没有几个三大圣地的朋友呢? 去年岁末,一连陨落三尊七境真仙后,小灵山一众阿罗汉叩问三藏禅师的对话。 他们自然也听过。 三藏禅师言说,大劫已至,天、地、众生皆在劫中。 当初他们听来,只是将信将疑。 可现在……有些事情却似乎正在得到印证。 意识到这一点,一众神念背后的老不死目光幽幽地望向了冀州的方向。 一片赭黄的庞大异象,有如黄天漫卷,吞噬苍天。 势不可挡! “这便劫起了么?” 一众神念叹息一声,随后便道。 “走吧,去那里看看。” 与那场发生在神州腹心的泼天变故相比,眼下这场冠军城与乌丸一族的战事,不过是边地癣患,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算隐藏着再多足以引起他们好奇、想要借机窥伺的东西,在小灵山那位三藏禅师口中的劫难面前,也显得无足轻重。 毕竟那可是涉及他们这些老不死未来生死和道途的大事。 一念即出,一众神念终于齐齐消失。 再没有多看下方的战场一眼。 却不知就在他们全都消失在这片九天之上的虚空后,下方那片战场的双方核心之处,两道目光近乎同时抬头望向了头顶的虚空。 “那些烦人的老不死都走了?” 听到这话,黑色龙首蜿蜒而出,带着几分不满道。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龙族的底蕴。” 始毕看着眼前那道看似虚无的水镜,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真是件好物件。” 乾坤宝鉴。 名字虽然俗气,但单凭那些八境天人、九境绝巅的神念,都无法在其面前隐匿。 就足以称得上一声神物。 而始毕这副不加掩饰的贪婪嘴脸,落在那黑色龙首眼中,却只有鄙夷与不屑。 这卑贱人族就算拥有了连祂都要忌惮的实力,又能如何? 瞧瞧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引人发笑而不自知。 黑色龙首本想告诉他,这只是一件真正神物的仿品,可想想还是算了。 就让这狗东西继续无知下去吧。 这也算是祂这段时日以来,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而似乎感觉到黑色龙首眼中潜藏的优越感与嘲讽,始毕缓缓收起看向虚无水镜的目光,冷哼一声。 “这东西朕要了。” 听到始毕这话,黑色龙首巨大的龙目一瞪,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还没等祂开口,一道恐怖神念便瞬间斩开了祂与乾坤宝鉴的联系,而后直接化作实体,落在始毕手中。 “你……你!你放肆!” 黑色龙首气急,口中一边喝骂,一边怒道。 “这是我从族中借用之物!你这般强取豪夺,让我回去如何交代?” 始毕闻言,只冷冷看了祂一眼。 “放肆?强取豪夺?” “难道你就不知道,朕这一族本就是以劫掠为生?” 说着,始毕嗤笑一声。 “至于说交代?伱照实说便是,就说是被朕抢了。” 从祂的眼神反馈来看,这乾坤宝鉴在龙族就算珍贵,也是有限。 应该不至于让那些爬虫跟自己真的翻脸。 始毕心中有数。 见这黑色龙首在愤怒之下露出狰狞的龙牙,始毕把玩着手中的乾坤宝鉴。 一面心中感慨着龙族底蕴之深厚。 一面冷声幽幽道。 “再敢在朕面前龇牙,可别怪朕不讲情面。” 话音落下。 黑色龙首眼中愤怒之色终于渐渐消散,浮现出几分忌惮之色。 正如祂一直以来对眼前这个卑贱人族的评价一样。 他就是一个行事毫无顾忌的疯子。 说不讲情面,或许下一刻就会真的对自己出手。 好在始毕这话说完之后,便转移了话题,算是给了祂一个台阶。 “看来你们在黄天道那边也有下注……” 始毕说这话时,目光幽幽地看着雍人那南方数州之地,眼神玩味。 黑色龙首闻言,神色一滞。 一面恨恨不平地道。 “那宝鉴暂存你处,来日我族必当取回!” 一面带着几分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 始毕失笑。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 年初祂们以秘法更易了天象,不但让草原免受白灾之劫,更引得雍土之地冬日草木盛开。 再然后便是南方数州之地遭遇泼天水患。 而恰巧这时,那黄天道站了出来,以扶危救难的救世主身份,轻而易举就尽揽数州民心、人心。 如果这还能算是巧合的话。 那如今他乌丸部与那黄天道近乎同时起事祸乱大雍天下,就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只是始毕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其实是他想多了。 祂们北海龙族确实是联系过黄天道,甚至在改易天象一事上,双方还有过合作。 但要说在黄天道那边下注,却实在是有些高看祂们北海龙族了。 毕竟且不说神都那位上官丞相了。 这黄天道的‘道’,可是道门的‘道’。 再联想一下,如今这道门的魁首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有些东西就显而易见了。 那可是连祂们整个四海龙族加起来,等闲也不敢肆意招惹的存在。 所以在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纷乱复杂的隐秘关系后,祂们北海龙族便识趣地息了某些心思。 暂时只专心经营始毕这一枚棋子。 不过这些话未免失了祂们龙族的威风,黑色龙首自然不会蠢到说出来。 甚至还会乐得装糊涂。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我族的安排,又岂容你置喙?” 说完,旋即岔开话题道。 “现在没人打扰,该你落子了。” 听到黑色龙首的恐吓之言,始毕撇了撇嘴。 “朕的所为,也容不得你这个蛇蚁爬虫置喙。” 只是这话说完,始毕却是直接站起来,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的冠军城。 “不过……你这话倒是不错。” “朕说过要十日攻下这城,如今已经是七日过去。” “是该结束了。” 说着,始毕忽然咧嘴一笑。 “想必那小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 “终于清静了……” 将目光从头顶的虚空收回,韩绍笑着对身边的虞璇玑道。 这般没头没尾的话,虞璇玑却是心有所感。 只是她却没回应韩绍的话,而是用那习惯性的空洞目光望向了南方。 “哪得清静?” …… (本章完) 第338章 披甲!乌丸龙骑出!乱始! 第338章 披甲!乌丸龙骑出!乱始! 哪得清静? 韩绍没有对虞璇玑这话作出回应。 而是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阵。 韩绍不知道虞璇玑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也没细问。 只是顺着她视线的方向,往南方那数州之地看去。 相隔近万里的距离之下,就算是他这个七境真仙极尽神念,也只能隐隐看到那黄天漫卷的天地异象。 不得不说,声势确实不凡。 只可惜以韩绍通读另一方世界的历史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但凡率先竖起大旗的,下场大多都不是太好。 大抵也逃脱不了为王前驱的宿命。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只希望那三个老道能比彼方世界那三株相似的,开得更久一些吧。 毕竟不管对方的目的和手段、过程到底是何种模样,单单是这种敢为天下先的悍烈,就足以让韩绍生出几分敬意。 更何况也正是他们的出现,才替他迁移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他能够放开手脚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所以啊…… 韩绍对他们是感激的。 心中念头转过,韩绍举起身前已经凉透的参茶,向着冀州的方向遥遥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参茶入口冰冷,可随即便是一股火热的灼烧感从胸腹蔓延至肺腑。 丝毫不亚于那天下闻名的幽州烧酒。 已经收回目光的虞璇玑,有些讶异地看着韩绍的动作。 “郎君,敬他们做什么?” 韩绍摇头,轻笑着道。 “乃敬先行者也。” 听到韩绍这番笑言,虞璇玑起初还没品出味来。 可她终究不是笨人,片刻之后,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双已然重新在韩绍身上聚焦,变得明媚动人的美眸渐渐睁大。 韩绍失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柔声安慰道。 “别怕,只是有些想法,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锋芒毕露固然天下侧目、风光无限,可最终也免不了其兴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凄凉下场。 他终究不是霸王,做不了霸王。 更不想做霸王。 而听闻他这话的虞璇玑,竟罕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妾不怕。” 说着,缓缓靠在他怀中。 “只要郎君想做的事情,不论结果如何,妾身皆无怨无悔。” 温香软玉在怀,气息交缠。 韩绍稍稍顿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了那盈盈一握之间。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耳语间,韩绍低头浅浅在她额间印了一吻,然后忽然长呼一口氤氲浊气,振作了精神。 “来!替为夫披甲!” 将士皆在城头血战,他却窝在这侯府温柔乡中。 除了不忍亲眼看着将士们在自己眼前死去,自己却只能冷眼旁观外,他也在蓄势! 接下来的这一战,他要一战定乾坤! …… 当冰冷、沉重的墨家玄甲附上肩头,一股久违的燥热感从血脉滋生而出。 韩绍将兜鍪擎在手中,见替自己系好甲带的虞璇玑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骤然笑问道。 “为夫英武否?” 虞璇玑闻言,伸手轻抚着甲胄边缘自己亲手缝上的黑色狐绒。 “吾家郎君,当为天下第一伟男子……” 韩绍哈哈一笑,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屋外走去。 早已在屋外等候的吕彦等一众亲卫,看着那道身披甲胄挺拔威武的身影,目光齐齐一震。 而后轰然单膝跪地,抱拳躬身。 “见过侯爷!” 特别是吕彦。 当韩绍褪去锦衣华服、再一次披上甲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不知怎的,他竟莫名眼眶一热。 思绪也仿佛在一瞬间被拉回了那草原的冰天雪地里。 韩绍垂眼看了他一眼,笑问道。 “家里那位……可安顿好了?” 收敛了心神的吕彦闻言,脸色旋即一红,却是梗着脖子道。 “大丈夫疆场厮杀,岂容她一介妇人生事?” 韩绍笑骂。 “你这个榆木脑袋,当真朽木不可雕。” 说着,也懒得再管他。 几步之后,便收起笑脸,沉声道。 “走吧!” 可就在这时,却听一声颇为急躁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侯爷!侯爷!还有我!还有我啊!” 正准备扣上兜鍪的韩绍闻言,扭头望着那一骑头角峥嵘、身披鳞甲从脚踏虚空急速降下的神骏身影,嘴角一抽。 ‘差点都将这夯货忘了。’ …… 当韩绍身胯乌骓龙驹,身披甲胄带着一众亲卫再次出现在城头上的时候,一连七日昼夜激战,已经疲相尽显的将士们,猛地精神一振。 “侯爷!是侯爷!” “弟兄们!侯爷在看着我们,杀蛮!杀蛮!” 不得不说,士气这东西虽然看似虚无缥缈,可在战场之上的体现却最是直观。 伴随着一声盖过一声的振臂怒吼,将士们手中已经越发沉重的镇辽长刀,似乎瞬间轻盈了不少。 体内渐渐枯竭的真气、真元,也仿佛迅速回复起来。 一身黑色玄甲的韩绍,策动座下乌骓龙驹,缓步踏上虚空。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缓缓抽出手中的睚眦宝刀,遥指远处虚空。 “冠军,万胜!” 声音一落,阖城应和。 “冠军!万胜!” 声振寰宇间,黑色面甲覆住面容的韩绍,遥望着远处那座宛如行辕的奢华王撵,冷冷的目光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奢华王撵的始毕见状,摇头失笑着感慨道。 “惜为雍儿哉!” “真虎子也!” 只是这话并未说完,始毕嘴角的笑意已经化作冰冷。 “不过没关系,待朕破了你这城,再看你如何选择。” 始毕猛地一挥宽袍广袖,那双虎狼鹰目忽而望向大军某处。 “去吧,替朕推了这城,让朕看看你们的武勇。” 藏了这么久,养了这么久。 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总要一试锋芒。 话音落下。 霎时间,原本连成一片的蛮骑大阵,骤然动了。 不是进攻,而是有如分隔的潮水一般,生生让出一道极为开阔的通道。 而对面这般异常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城上将士的眼睛。 很快便有将士在奋勇杀敌的同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快看!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听闻这话,一名名身处城头最前方的将士,循声望去。 只可惜大多数人都没有那将士天赋异禀的视力,前方又有敌人阻拦,根本看不到那么远。 他们只隐约看到一支近乎全军覆甲的蛮族铁骑,从蛮族大军那条被生生让出的开阔通道,缓步踏出。 他们看不清那支蛮族铁骑的具体模样,只知道这支明显迥异于其他蛮族的铁骑,最起码在装备精良上甚至不亚于镇辽军的精锐铁骑了。 而更关键的是哪怕是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那凝聚于虚空之上那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凶煞之气,依旧让这些普通士卒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十里、八里、七里…… 那支为数近万的恐怖铁骑,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 终于有更多的将士渐渐看清了那支蛮族铁骑的模样。 那面上尽覆鳞甲的狰狞模样,还有他们座下同样也是全身覆盖鳞甲的高大坐骑。 有将士下意识心生骇意,发出了同样的低语。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时间,刚刚因为韩绍的出现而骤然聚起的士气,转瞬便垮塌近半。 身胯乌骓龙驹,居于虚空的韩绍见状,随即吩咐道。 “叔父去东门,替一替赵牧。” 姜虎闻言,没有任何迟疑,躬身抱拳。 “喏!” 在姜虎飞身去往东门之际,韩绍再次唤道。 “赵牧。” 赵牧闻言,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眸中精光一闪,战意狂涌。 “卑职在。”韩绍垂眼看着他。 “你带老营出城,去替本侯试一试那些野兽的成色……” 说着,韩绍话音一顿,忽然又道。 “算了,将陷阵营全都带出去吧。” 陷阵老营这样的奇葩,单论個体实力,天下诸军能与之匹敌者,不说一个也无。 却也肯定是凤毛麟角。 只可惜数量太少,小规模突袭、斩将夺旗,能够所向披靡。 可一旦敌军数量一多,在实力同样不弱的前提下,就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了。 好在后营那些将士在经过先前一战后,实力暴涨了不少。 如今应该勉强能跟上那三百老卒的节奏跟打法了。 正好也能趁机将二者磨合一下,以免时日一久,那些老卒形成了思维惯性,彻底成为军中独狼。 毕竟在韩绍的计划中,日后这些当初跟着他起家的老卒都是要放出去,替他掌控诸军的。 而面对韩绍的安排,赵牧从未有过任何意见。 当即抱拳应声。 “喏。” 韩绍满意颔首。 “去吧。” “本侯会让城中天字营在身后策应你,你无需担心。” 就算加上后营那不到千骑,整个陷阵营也只有一千二百余骑。 一千二百骑对上近万蛮族铁骑。 他不是常凯申,喊不出‘优势在我’的口号。 一切谨慎为先。 听到韩绍这话,赵牧本想说不用。 他对那些昔日袍泽有信心。 可想想还是算了,战场之上不是他施展傲气的地方。 万一出了差错,他赵某人万死亦难辞其咎。 于是再次抱拳应声。 “喏!” “卑职这就去了。” 说完,神念一动,在与东门将士交代一声,再与飞身而至的姜虎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消失在城头之上。 等到那支乌丸龙骑已经奔袭至三四里之处时,城墙下那原本已经尸体生生堵死的城门处,骤然爆发出一阵轰然巨响。 无尽残肢暴散间,只见那已经封闭数日的城门,此时已然洞开。 下一刻,一连数百骑率先冲出。 而后又是一支已经完成蜕变的千骑刺破寒风的阻拦,陆续冲出。 几乎转眼间,便出现在了城外百余步之外,并于无声中完成了一定程度的融合。 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那原本急速冲进的乌丸龙骑,竟然骤然齐齐止步于三里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千二百陷阵将士会意,不急不缓间趋步近前。 直到进至彼此三百步,赵牧单手竖起,示意全军止步。 “这点人就敢出城?你们雍人还真是傲慢……” 声音顺着北风,甚至带着几分类似金属摩擦的嘶哑。 赵牧手持马槊,冷哼一声。 “一雍当十蛮,古之如此。” 策马居于万军之前的蛮将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桀桀一笑。 “后辈,太过自信了,可不是好事。” 他不否认雍人曾经的强大,可现在不是过去了。 换做当年的大雍,他们草原一族又岂敢南下牧马? 时代早就变了。 当然,他之所以勒马停下,可不是为了跟对面这些雍人磨嘴皮的。 他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那双宛如野兽的竖瞳微微眯起,那蛮将没给赵牧说话的机会,再次问道。 “对了,伱们可是那什么……陷阵营?”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听到。 赵牧闻言,顿时明悟过来对方的算计。 他这是要在彼此双方所有人的面前,确认陷阵营的身份。 然后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举覆灭他们。 这样不但能够打击冠军城一方的士气,还能一举洗刷从去年开始便一直笼罩在乌丸部的耻辱。 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哪怕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赵牧也不屑于藏头露尾,冷哼一声便道。 “正是去岁以区区三百骑,马踏你乌丸王廷、一把火烧了龙城的陷阵营!” 声音落下。 果然那蛮族再次桀桀大笑道。 “是就好!” “你们雍人不是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么?” “如此一来,你们覆灭在我等马蹄之下,也不算是冤屈了。” 说话间,笑声骤然一顿,手中弯刀遥遥前止。 “屠族灭部之仇敌,就在眼前!” “杀!” 饱含无尽恨意的怒吼之声,响彻虚空。 身后那万骑早已非人的蛮骑,眼中同样有着赤红的疯狂之色闪过。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选择接受那九死一生的残酷龙族秘法,为的就是今日。 复仇! “杀!” 宛如野兽愤怒的吼叫之声响起的那一刻,座下早已异化的坐骑骤然有如狂风卷动。 狂暴的疯血在燃烧。 裹挟着直观云霄的惊天煞气,瞬间于虚空演化成龙! 只是让他们颇为意外的是,对面那些雍人同样不慢。 几乎就在他们动身的那一瞬间,对面也动了。 “锋矢阵!” 这是镇辽军惯用的骑阵。 只要作为锋矢最前端的锋刃不折,一路破开敌阵,则天下万军概莫能当! 赵牧手中丈许马槊前指,声音毫无半分起伏。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有我无敌!杀!” 顷刻间以三百陷阵老卒为锋刃的锋矢阵型,骤然提速。 战场之上任何的废话都毫无意义。 胜者生、败者死! 此古之至理! 之所以给脸回应对方两句,无非是看在对方勒马等候的礼尚往来罢了。 而就在陷阵营一千二百骑策马奔行间,虚空之上同样风起云涌。 转眼便凝聚出一具巨大的睚眦真形! 而与此同时,当先三百老卒的一身镇辽重甲之下,细密的鳞甲渐渐浮现而出。 就连那双被隐藏在面甲下的眼眸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异化。 只是这一番悄然的变化,虽然瞒过了对面大多数蛮骑的注意,却瞒不过对面那为首的蛮将。 竖瞳一阵剧烈收缩间,那蛮将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 同样已经完成龙化的赵牧冷笑一声,手中那柄特殊打造的狭长马槊骤然向着前方贯穿而去,生生将对面蛮将的未尽之言,全都堵在了喉咙之中。 “蛮将!死来!” 声音未曾过半,一场大战已经骤然爆发。 一千二百余骑,对阵万骑。 硬撼之! …… 而就在这处幽北之地的战场上,双方渐渐放开手脚,准备一举决出最后的胜负、生死之际。 远在万里之外的南方,同样翻腾起了无边血海。 甚至比之幽北还要血腥、残酷上几分。 那一片近乎笼罩南方八州之地的恐怖异象之中,三道气息恐怖的老道身影盘坐虚空,身边无数身形巨大的力士头裹赭黄巾布,居于身侧。 虚空之下。 一个个身穿赭黄袍服的黄天信徒,在那些黄天弟子的引领下,有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着州郡之城冲杀而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阵阵撼动天地的呐喊声中,那些黄天弟子手中的黄天术法,瞬间撕碎城门、轰塌城墙。 而后便是那些黄天信徒有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 泰安郡守府衙,郡守李安居于虚空,脸色灰败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明明拥有六境法相修为的他,此时眼中只有绝望。 “蛾贼!蛾贼!” “天下至此……乱矣!” …… (本章完) 第339章 忠君!鼎破!以身补天! 第339章 忠君!鼎破!以身补天! 城已破。 当那些身穿赭黄道袍的身影,口中不断呼喝着那大逆不道之言出现在城中后,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明明前一刻还在李安这个郡守面前,信誓旦旦保证必与此城共存亡的一众泰安武官。 此刻眼看这样的局面,竟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直接抛下了手下的士卒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正所谓将是兵之胆。 连上官都跑了,还能指望那些士卒死战吗? 几乎转眼间,这城中最后力挽狂澜的希望就此破灭。 郡守府内,一众大小官吏看着那令人不耻的一幕,口中怒骂连连。 有文吏激愤之下,骤然拔出腰间那柄平日里只充当装饰的长剑冲出府衙,勉强聚拢了一些有如无头苍蝇四处奔逃的溃卒。 甚至一度在某条街道上杀退了一波黄天贼子。 可还等他喘上一口气,下一刻便见前方又是一波更加汹涌的赭黄‘巨浪’狂涌而来。 那文吏拔剑挥舞,口呼‘杀贼!’ 只是失去不知何时被打落的发冠约束,素来以文雅自居的他,此时披头散发。 形容狼狈中尽显癫狂。 可……杀不完! 眼前这些黄天贼子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杀了一个,又补一个。 杀了一批,又上一批! 明明这些贼子修为并不高,有些甚至根本就没有修行过,可他们还是宛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向着自己汹涌而来。 口中同样呼喝着那大逆不道且荒唐可笑的忤逆之言。 苍天已死? 荒谬! 天是什么? 天是道! 是永恒不朽的存在! 苍天不存,他们这些世间蝼蚁苍生焉能存活? 文吏只觉这些贼子愚昧且可笑,手中附上罡气的长剑,挥舞越急。 可很快一柄平凡却普通的长刀,便在某个不经意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低头望了一眼胸前露出的滴血刀尖,有些不解地回望了身后一眼,疑惑问道。 “为什么?” 身后那士卒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抱歉,大人,我想活。” 说着,瞬间抽回手中的长刀,眼中的挣扎也已经消失不见。 “更何况……大人,这苍天确实死了……” “就死在你们这些人的天生高贵里。” 说完,从怀中掏出赭黄头巾,系于甲胄兜鍪之上。 神色漠然地望着那一柄柄不断斩在那文吏身上的利刃长刀,振臂呼喊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杀! 杀出一個朗朗乾坤! 杀出一个黄天之下的人人如龙! …… 类似的这一幕,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不再少数。 城破之际,那些平日里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吏,爆发出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武勇与悍烈。 一道道手持文士长剑的身影,口中高呼‘大雍养士两千余载,仗义死节当在今朝’。 奋死杀贼。 而本就有着守土卫城之责的武官,临敌溃散者有之。 转眼间带着麾下将士头裹黄巾者,亦有之。 但同样少不了对得起那份俸禄,死战不退的。 只可惜这些人此时的努力,在那漫卷而至的赭黄汪洋面前,很快便被淹没其中。 总之,‘回天无力’这短短四个字,便可一言以蔽之。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泰安郡守李安,默然垂下双眼,从虚空落下。 望着一旁神色焦躁的郡丞,忽然笑道。 “咱们两个斗了这么久,以后看来倒是不用斗了。” 他们两个出身的势力,本就向来不合。 到了这官场,自然是也针锋相对。 见李安竟然还有心情说笑,郡丞气急。 “都这样了,还斗个屁!” 说完,赶忙问道。 “派往那些世族高门的人,回来了没有?” “他们怎么说?” 听到这话,李安脸上的笑意更甚,甚至笑出了声。 郡丞恼怒道。 “你笑什么?” 李安笑声骤然一收,然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的老冤家。 似乎没想到这厮在关键的时候,竟然是这般天真。 郡丞怒目圆瞪,“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李安摇头轻笑一声,语气颇为无奈道。 “别指望了,他们不会来的。” 说着,又补充强调了一句。 “包括你背后的宗门,还有本郡守的家族都不会来了……” 这话一出,郡丞面上的怒色顿时消失,变得煞白一片。 “可是就连他们也……”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安挥手打断。 而后缓缓吐出一句。 “你我皆成弃子矣。” 郡丞只不过急中失智,却不是真正的蠢笨。 李安这话的意思,瞬间便让他眉眼一阵清明,神色骇然道。 “弃子?你是说他们跟黄天道……” 李安失笑,没有应和他的话,只是幽幽叹息道。 “跟谁都与我们没关系了。” “咱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 只可惜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外面传来的一声大笑之声打断。 “哈哈!李郡守果然不愧为一方良吏!” “看得通透!” 李安闻言,苦笑一声。 “来得真快。” 随后深深地看了身边的郡丞一眼。 “同去?” 只是在问完这话之后,没等郡丞回答,便又摇头道。 “算了,我自去罢!” 说完,脚下步伐一动,便出现在郡守府之外。 望着那道身披道甲凌立虚空的身影,饶是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李安还是忍不住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 七境真仙…… 李安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忽而笑道。 “没想到为了拿下这小小的泰安郡,你们这些黄天贼子竟然动用了一尊七境真仙……” 看着李安这副毫无敬畏的态度,再听他口中这毫无客气的黄天贼子称呼。 不论是与那黄天道七境真仙一道凌立虚空的几道身影,还是下方那些已经兵围郡守府的黄天弟子、信徒,全都勃然怒斥道。 “放肆!” “好狗胆!” 那黄天道七境真仙挥手止住四周的喝骂,脸色却也渐渐冷淡下来。 “汝为雍臣,不通我黄天道旨,不晓我黄天大义,算是不知者不罪。” “本渠帅可以赦免你这失言之罪。” 说着,一身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压宣泄而下。 “如今这泰安郡城已尽入我黄天之下,本渠帅只问伱……” “你可愿降之?” 这就是被当成弃子后,家族给自己留下的一条选择么? 李安笑了。 面对眼前这尊黄天道七境真仙,面对这阖城黄天道徒,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 “好意,本郡守心领了。” “只是本郡守堂皇正大的君禄食惯了,实在是食不惯尔等贼子、贱民之糟糠!” 可笑! 一样只会坑蒙拐骗的伪道与荒野散修、市井闲汉、田间乱民猬集成贼,还想拉他这清白矜贵之身下水? 呸!什么东西! 你们配吗? 还有族中那些狗东西也实在太过狗眼看人低。 李安大笑不止。 如此不加掩饰地嘲讽,自然再次引得黄天道徒大怒。 “你……在求死?” 似乎是求证着什么,那黄天七境真仙这话语气极缓。 李安大笑。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本郡守既食姬氏俸禄,便是大雍之臣!焉能叛而降贼?” 说话间身形一闪,竟是手持长剑毫无征兆地向着那黄天七境真仙悍然斩出一剑。 “贼子!受死!” 明明是法相一路的第六境,可这一刻的李安没有任何法域弥漫的迹象。 有的只有那一道璀璨、迅捷到了极点的巨大剑光。 而面对这一道在常人看来势若天倾的恐怖剑光,那黄天道七境真仙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神嘲弄。 “想以凡人之身逆而伐仙?” 神念的倏忽交汇间,李安怒吼。 “是又如何?” “斩!” 一声斩字,震天撼地。只是面对这一剑,那黄天道七境真仙只随意地举起了一根手指。 “你根本不懂上三境……” 神念交汇之音,传入李安耳中的同时。 璀璨巨大的剑光,片片崩碎。 李安手中的长剑,也在崩碎。 而与之一同崩碎的,还有这位泰安郡守的身体。 刚刚那一剑,他动用了禁法,将第六境的全部法力、包括法域,全都灌输其中。 却没想到最后不说能够斩仙了,甚至就连稍稍伤到对方,都未能做到。 “这……就是七境真仙么?” 明明与他这个六境法相,只是差了一个境界,可这其中的差距却是大到了让人无法理解。 李安叹息一声。 他终究不是那种真正的天骄。 就如幽州那位冠军侯。 去岁一战,那位冠军侯于定北城下,以元神境真人的修为逆而伐之,一连斩杀两尊第六境。 名震天下。 他还听有传闻说,就在一月前,那位又以六境的修为逆斩了一尊蛮族七境,这才借此一举勘破仙凡之隔,成就如今的甲子第一仙之名。 可惜啊! 人跟人的差距,有时候比狗还要大。 与那等盖世天骄相比,他们这些凡俗之辈,连望其项背的资格也没有。 身躯正渐渐崩毁的李安,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苦笑。 刚刚出言斥骂这些祸乱天下的贼子几句,可随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声。 “李定亭!” 定亭是李安的表字。 说话那厮过去从来不屑称呼,却不曾想如今却是叫得这般亲密。 李安莞尔一笑。 可很快这抹笑容,便化作了苦笑。 “你这厮……这又是何苦?” 又是一剑划破长空。 郡丞冷笑。 “就许你李定亭忠于君上,恪守臣责,舍身搏一美名?” “被你压了一辈子,这一次我要先行了。” 言罢。 这座立城数千载的古老城地上空,只余一声。 “本官乃大雍泰安郡丞晏淳是也!” …… 神都,钦天监。 自从十月十五下元节那日,黄天道祭天之后,那原本璀璨辉煌的镇国龙鼎便暗出了几分阴影。 这其中预示着什么,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全都心中了然。 所以这些天来,一众钦天监大小官吏一直围绕着这镇国龙鼎,做着最后的努力。 不求能够恢复其原本的璀璨神辉。 只希望能够维持住眼下的局面就好。 剩下的,只需要朝奉宫的那些人将那祸乱八州之地的黄天贼子尽数诛除,便可迎刃而解。 “稳住!千万不能断了法力!” 钦天监监正面色已经发白,口中呼喝不断。 没办法。 此时镇国龙鼎上阴刻的那副大雍堪舆图,八州之地彻底晦暗、寂灭不说,其中更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不断腐蚀着鼎壁! 而一旦鼎壁被彻底腐蚀。 单凭那八州之地洞开的巨大豁口,那鼎里面装着的‘东西’,必然一泻千里! 届时,那才是真正的祸事! 好在此时围绕在钦天监监正身边的众人,很清楚其中的关窍,所以谁都不敢怠慢。 全都咬牙硬撑着,不断与那腐蚀鼎壁的诡异力量互相拉扯。 如此才算是勉强维持住了一定的平衡。 然而就在这一日的某一刻。 突然有一名年轻司晨神色惊恐地颤抖道。 “不好!鼎……鼎要裂了!” 而实际上连他都能看到,这钦天监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只鼎壁上那道裂痕以舆图冀州为核心,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转眼间,便蔓延至八州之地。 这一刻,所有人脸色大变,瞬间意识到。 ‘祸事了!怕是八州再次生变!’ 钦天监监正法力鼓荡,白的须发乱舞。 “快!施法稳住!” 只可惜随即便听到其中一名灵台郎同样惊恐道。 “监正!稳不住了!” 话音刚落。 一道引得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的轻微声响,落入众人耳中。 咔嚓—— 一小片带着些许铜绿的碎片,坠落而下。 而后便是第二片、第三片…… 而与之对应,只见那鼎壁之上的某处缝隙,一缕缕赤红带金的气息从鼎中逸出。 有人近乎下意识地吸了一口。 下一刻便是浑身一僵,而后便只见其原本白净平和的面容,瞬间狰狞。 渐渐地一片片细密的赤红鳞甲,从他面上浮现而出。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顷刻间,一道霸道冷冽的气息从他额间穿透而过。 “龙气霸道,常人不可食,切记!切记!” 听得这声苍老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钦天监监正顾不得地上那具尸体,神色欣喜道。 “老师!” 钦天监,与别处司衙不同。 里面的官员,从不外调,升迁也只在内部进行。 看似是朝廷衙门,可运行规则却与宗门有些类似。 大抵遵循着师传徒、父传子的传统。 而一旁其他钦天监官吏,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苍老身影也是惊喜道。 “老监正!” 那苍老身影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镇国龙鼎之上,幽幽叹息道。 “不曾想,这短短时日,这大雍竟败落至斯……” 他年轻时见过大雍鼎盛之时,天下承平、横扫四方、四夷臣服的辉煌。 壮年时,见证过那一场场引得神都乃至整个风云变幻的惨烈厮杀。 或许有些因果种子,早在那个时候就种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恶果,竟在他年迈体衰、彻底归寂前就结出了。 ‘哎,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老监正出神感慨着。 可当代监正却顾不得这些了,此时的镇国龙鼎之上裂缝越来越大。 散逸出来的龙气越来越多。 若不是有这钦天监大殿的阵法束缚,一旦真的散逸出去。 真不知会造就多少潜龙! 心中急切间,当代监正顾不得给老监正行礼,一面继续以大法力维持鼎身,一面疾声道。 “老师!事急矣!” 听闻自己弟子这话,老监正收回心神,声音不急不缓道。 “慌什么?” 听到老监正这话,当代监正心中莫名一安。 老师就是这样。 行事不慌不忙,可总会给人一种彻底安心的力量。 于是终于松懈了几分心神,诚恳道。 “还请老师教我!” 老监正闻言,扭头深深地看了眼前这弟子一眼。 昔日的稚嫩童子,每当遇到难解之题时,总是习惯说上这样一句‘请老师教我’。 这一转眼间,童子不再,已然成了眼前的白老者。 “没想到这一转眼,你也老了。” 老监正感慨一声,随即便道。 “放心,老师会教你的。” “只是……” 见老监正话说一半便顿住了,他不免有些急切。 “只是什么?还请老师明言。” 老监正闻言,摇头失笑。 “只是你要看好了,这一次老师只能教你一次。” “学不学得会,想不想学,皆看你自己。”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老师都不怪你。” “毕竟从今往后,咱们这一门就不欠他姬氏什么了。” 老监正这话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他一时没听明白。 等明白之后,骤然瞪大了双眼。 “老师!不可!” 他这一门,名曰皇天无极。 传说修炼到极致,能以身补天。 …… (本章完) 第340章 补鼎!帝,老矣! 第340章 补鼎!帝,老矣! 已经意识到老师要做什么的钦天监正,一双老眼圆瞪。 眼神中满是祈求。 “老师……不要!” 可这时老监正已经拖着那老态龙钟的身躯,越过一众苦苦支撑的钦天官吏,缓步来到镇国龙鼎面前。 遥想当年,自己与一众同门受太祖帝命,跟着自己的老师共同打造出此鼎时的辉煌。 老监正颇为感怀地叹息一声。 “说什么万世不朽,昌隆永世……” “这世上又有什么永恒不灭?” 伸手轻抚着眼前这座巨大龙鼎上勾勒的大雍天下万万里山河,老监正仿佛在亲手触碰一段过往、一段久远的岁月。 如今日月轮转、山河变迁,曾经站在这里与自己笑谈的人,皆已不在。 过往的事情只剩淡薄稀疏的回忆。 ‘若是没有这座鼎,他们是不是能活得久一点?’ ‘对……若不是为了打造这座鼎,导致气运反噬,以他们的修为,本不该死得这么早的……’ 被赤金龙气攀附、侵染的老监正,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道道杂乱无章的念头。 连带着看向眼前这座镇国龙鼎的昏黄目光,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戾气。 ‘不若……毁了它?’ ‘只要毁了它,也算是为昔日那些同门报了仇了,不是么?’ 一瞬间,一张张早已被潜藏在神魂深处的熟悉面容,接连在老监正的眼前浮现。 张师兄的敦厚憨笑、总爱捉弄小辈的吴师叔、温柔宽仁的李师姐、俏皮可爱的小师妹。 还有素来狂傲,张口便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小师弟。 那一道道早已模糊了面容、身形的身影,此刻是这般清晰。 直到最后凝固成恩师那张看似刻薄、实则极为护犊子的老脸。 ‘真好,你们都没变。’ ‘只有弟子我垂垂老矣……’ 老监正枯瘦的手掌在鼎壁上摩挲着,很快便触及了那处已然充满裂痕的八州之地。 只要他此时掌力轻吐,眼前这片本就濒临破碎的鼎壁必然轰然洞开。 接下来,他这一门便从此再不会为气运牵连,以致于如今日这般凋敝至斯! 甚至在气运反哺之下,当初那个煊赫一时的皇天无极宗还会重现世间! 对! 就是这样……破开它…… 或许是感受到老监正掌间的法力涌动,身前的镇国龙鼎微微颤动,一股迫切且愉悦的情绪在其中涌动、蔓延。 只是下一刻老监正却是忽然笑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孽畜还是这般天真。” “竟然蛊惑起老夫来了。” 抬头间,浑身已然被泄露的赤金龙气全部笼罩的老监正,目光仿佛直接透过眼前镇国龙鼎的鼎壁,望到了鼎内。 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与戏谑。 此鼎,名为镇国龙鼎。 实为——镇龙鼎! 随着老监正这话说完,龙鼎之中顿时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吟吼。 而后原本平静的鼎身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鼎而出一般。 只可惜那只轻轻按在鼎壁的枯瘦手掌却仿佛山岳峰峦一般,将之死死镇压。 随后甚至就连那些散逸在大殿的赤金气息,也如时光倒流一般飞速倒转着被重新吸入鼎中。 “无耻蝼蚁!骗子!该死的!” “等本王日后破禁而出,定教汝等……” 鼎中怒骂连连,可老监正却是不急不缓地打断道。 “那便等殿下出来再说吧……” 说完,枯瘦掌间法力催吐,瞬间将那怒吼之声彻底封堵。 做完这一切,老监正并未顺势收回手掌,而是再一次回望了自己那弟子一眼。 “阳明。” 听到老师这声轻唤,钦天监正忙不迭倏地应声。 “老师,弟子在!” 老监正昏黄的眼眸,目光慈和。 “凝神,看好了。” 这是每次授法时,老师的固定句式,只是这一次语气不再严厉。 钦天监正近乎本能地称了一声喏。 等反应过来后,眼神中顿时浮现出一抹痛苦的挣扎,近乎泣声哀求道。 “老师!不要!弟子不学了!” “弟子不学此法!求老师不要……” 只是老监正却是笑着摇了头。 “痴儿、痴儿,这般年纪了,难道还堪不破这无常生死?” “如此作小儿女态,岂不惹人耻笑?” 说着,老监正轻叹一声。 “日有升落,人有生死,这本就是天道至理。” “老夫寿数至此,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 “能以此残身替这世间缝补一二……” “此,吾所愿也!” 他无法亲眼看着昔日那些同门和恩师的一番牺牲与苦心付之东流,而熟视无睹。 当然,最主要的是,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 今日过后,因果终结。 他皇天无极宗从此也就不欠大雍姬氏的了。 话音落下。 老监正双眼一阖,等到再睁开,眼中的昏黄便已不再。 口中吐出的气息,也在瞬间变得雄壮且浩气磅礴。 与此同时,只见那镇国龙鼎嗡嗡震颤间,一道道先前破碎坠落的铜绿残片接连重新回到鼎壁之上的残缺所在。 几乎转眼间,前一刻已经濒临破碎的鼎壁,便恢复了曾经的完整模样。 只是完整归完整,那密布鼎壁之上的道道裂痕,却是依旧存在。 而这时,一身气息浩瀚如海的老监正,已经再次沉声喝道。 “阳明!且看为师施法!” 而眼看恩师心意已决,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钦天监正,老泪婆娑。 “弟子!领命!” 老监正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随后骤然冷漠。 “天有五号,各用所宜称之!尊而君之,则曰皇天!” “地之有极,而天无极!” “天地疏漏,大道不载!当以此身补之!” 一声沉喝。 老监正身上那鼎盛到了极点的气息,忽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跌落。 而与之相对应,眼前的镇国龙鼎之上道道裂痕,随即便绽放出璀璨炽烈的光芒。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那鼎壁裂痕正在迅速弥合、消失。 只是这一刻,无人欣喜、无人欢愉。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一道道正在不断弥合的裂痕,其上那赤红色的纹路是什么。 那是他们这位老监正的血肉、乃至神魂!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鼎之上的裂痕终于一点一点地渐渐消失。 而先前还气息浩瀚宛如天威的老监正,此时却是有如风中之残烛。 孱弱得仿若世间一寻常将死之老者。 “阳明,可曾看清了,记下了?” 老监正笑容温和。 “回老师,弟子看清了,也记下了。” 钦天监正老泪纵横。 “我皇天秘法,如何?” 这话出口,没等钦天监正回话,这处钦天监秘阁所在的大殿之内,一众钦天官员已经轰然应声。 “几近大道尔!” 听到这话,老监正哈哈一笑。 “善。” 说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再次定格在他那弟子身上。 “既如此,老夫便去了。” 随着镇国龙鼎被修补,终于得以解脱身形的众人,齐齐起身。 其中钦天监正站起的身形踉跄了下,才闪身出现在老监正面前。 “老师……” 看着自家弟子这般狼狈的模样,老监正终究是没忍住道了一声。 “痴儿,痴儿……” “昨日为师渡你,来日若是有缘,换你来渡为师即可……” 话音落下,就在钦天监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那道老迈佝偻的身影却是忽然于所有人面前轰然化作漫天星点。 最终消散在大殿之上的虚空之中。 钦天监正愣怔了瞬息,最终跪伏在地。 “弟子……恭送老师!” 涕泪横流、三叩顿首。 身后一众钦天官吏面色沉痛中带着无尽敬仰,一揖到底。 “钦天监……恭送老监正!” …… 神都,南宫,摘星楼。自从十月十五喋血之后,太康帝便搬来了这处伸手可摘星辰的奢华楼宇之上修养。 接连几日过去,靠着大雍姬氏两千余载积累的深厚底蕴,这位人间至尊的面色总算恢复了几分寻常气色。 只是若是仔细看去,便从那曾经的满头青丝中看到几缕白。 此时的他目光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方向。 那里是钦天监。 忽然大殿之外传来一声尖利的禀报之声。 “陛下,钦天监前任监正,前来觐见。” 太康帝沉默了片刻,倏而叹息一声。 “宣。” 沉重的殿门洞开。 一道老态龙钟的身影,从殿外不急不缓地踏入。 若是太康帝没有记错,昔年他尚还是稚童的时候,这位老监正就是这般模样。 如今还是这般模样。 只是与过往不同,殿外照入的阳光透过老监正的身躯,不但没能为这位老监正留下倒影。 甚至将这道老迈的身形映出了几分虚无之感。 “老臣,见过陛下。” 见老监正冲自己行礼,高居帝座之上的太康帝眼神中闪过一抹悲伤。 “老监正,这是要走了?” 明明来了,却问要走。 老监正笑笑,点头道。 “正是。” “只是老臣担心陛下忧心,故而在走前再来看一看陛下。” 鼎,补上了。 他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然无需再忧心。 太康帝闻言,错开目光,沉默少许。 “你之一门,皆为忠良。” “我姬氏欠你皇天无极宗良多。” 历来帝君无咎,是不会犯错的。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更不可能亏欠他人。 可太康帝此时却是承认了姬氏亏欠了他们。 听闻这话的老监正很是愣了一下。 虽然到了他这个岁数、这个修为,已经谈不上什么感动,但终究是多了几分释然。 “陛下言重了。” “当年若不是太祖出手,我宗早已覆灭,焉能传承至今日?” 他年大雍太祖救他皇天无极宗于存亡之危难。 如今他们为姬氏镇龙,近乎满门死绝。 算是投桃报李。 便再也谈不上什么亏欠不亏欠了。 老监正这话说着,不无惭愧地继续道。 “只是老臣无能,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至于其他……还请陛下恕罪。” 镇国龙鼎,只是天下气运的具象产物。 虽然他以这把老骨头为祭品补好了这鼎,顺势再次封禁了那头老龙。 但若是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该爆发的早晚还是会爆发。 到时候就算他这一门全都死而复生,以自身血肉为祭,也补不好这千疮百孔。 太康帝闻言,再次沉默。 老监正这话,他自然是知道的。 补鼎只是治标,治不了根本。 什么是根本? 那些黄天贼子此番祸乱八州,斩断了那八州之地的气运,才是根本! 若是那些黄天贼子不解决,一旦祸连其他州郡。 则天下危矣! 大雍姬氏危矣! “朕知道老监正尽力了。” 太康帝温言道。 “朕不是糊涂之君,自不会怪罪、迁怒于你。” 老监正闻言,拜谢道。 “老臣谢陛下宽恕。” 这话说着,老监正心中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感慨。 以他的眼光来看,太康帝其实并没有外人传言中那般不堪。 若非身在此世,不可谓不是一位守成明君。 只可惜……时也命也—— 见太康帝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老监正想了想,便拜别道。 “若陛下无事,老臣便去了。” 听闻这话,太康帝心中现出几分无奈的苦涩,却也只能道。 “老监正……一路好走。” “此去幽冥,前路冥冥,还望老监正保重。” 帝君温言,体恤人心。 老监正心中也是生出几分暖意。 下意识就要提醒太康帝一句,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他是死了,可他还有弟子。 他总得给自家弟子留下一条后路。 要是彻底将路走死了,未来一旦变局出现,便没有退路了。 念头倏忽转过,老监正眼中闪过一抹愧意。 毕竟这事也怪他太过大意,明知道龙族擅隐匿,却还是不小心放走了几股不小的龙气。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或许就是命数吧……’ 天发杀机,注定龙蛇起陆。 老监正心中叹息一声,再次作揖。 “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那老臣便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却听太康帝忽然道了一声。 “朕记得……你这一门原先名为补天阁?” 老监正闻言一怔,不知太康帝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好在太康帝很快便道。 “此番老监正这般大功,朕不知如何酬功,便让伱这一门复归祖名,如何?” 老监正闻言,最终拜谢。 “老臣,谢陛下恩泽!” 世人皆崇祖。 只是补天一名,太过忌讳,这才不得已改名。 可如今太康帝却无视了这個忌讳,说是酬功,可对于他这一门而言却是大恩泽了。 所以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老监正终究还是一咬牙道。 “陛下若是有心,可多多关注幽州一二。” 幽州? 太康帝闻言,脸色一变。 顿时知道这位老监正应该是窥探了些什么。 于是赶忙道。 “还请老监正明言!” 老监正叹息一声,含糊其辞道。 “若来日……可保姬氏一线生机。” 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老监正不敢再说太多,话音落下,一缕残魂真灵便魂归冥冥,彻底消失在太康帝面前。 独留太康帝一人身处大殿之中,脸色阴晴不定。 直到半晌之后,外面传来内侍慌乱、惊恐的声音。 “陛……陛下,钦天监遣人传……传……” “老监正薨……薨了!” 等等! 若是老监正薨了,刚刚进去的那个……又是哪个? 听着那内侍语无伦次的语气,大殿内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知道了。” “让太常寺,以诸侯之礼,厚葬之。” 内侍惶恐不安的领命而去。 却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此刻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口中失神呢喃道。 “我大雍姬氏的天命……当真终了?” …… (本章完) 第341章 设使天下无朕!不知几人称孤道寡! 第341章 设使天下无朕!不知几人称孤道寡! 人活于世,寿有终时。 这便是天命! 命数一至,任你九境绝巅无敌于世间,也逃脱不了该有的宿命。 一朝一代,也是如此。 当天命不在,任其曾经如何煊赫辉煌,也可能在一夕之间骤然垮塌。 就如当初的前秦。 天命所钟时,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合,一统列国。 四海诸夷,但有不从,旋而诛灭! 其势煌煌,一如盛夏之烈阳。 哪怕是透过史书跨越这漫漫岁月长河,隔‘岸’观去,也给人一种战栗、敬畏之感。 可这又如何? 天命一失,如此强大的帝朝,短短十数年便骤然崩塌,被大雍姬氏取而代之。 除了每每读史时令人唏嘘外,此时的太康帝细细想来,却只感觉到心神抑制不住的颤抖与恐惧。 因为……太像了! 如今这大雍跟前秦曾经灭亡前的预兆实在是太像了! 这份相像甚至让太康帝仿佛有种下一刻就有叛军攻入这神都镐京,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肆无忌惮地嘲笑他这位大雍帝君的无能与昏庸。 毁他姬氏宗庙、诛尽他姬氏血脉苗裔,绝他姬氏后世之香火祭祀! 种种可怕的景象在太康帝眼前一一浮现,让他眼神恐惧、面容渐渐扭曲。 “不……不……朕不要当这亡国之君!” “这大雍姬氏断然不能在朕手里亡了!” “否则未来坠入那九幽之黄泉,朕又有何脸面面对列位先祖?” 太康帝口中呢喃自语。 表情似愤怒、似不甘、似畏惧,最后化作一声压抑的低吼。 “朕该如何是好?”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大雍姬氏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 早在他那位好父皇、好皇祖手上时,根子就已经开始烂了! 他姬太康只不过是恰好接下了这个烂摊子罢了! 他有什么错? 或许他最大的错,就是当初没能忍住这帝座的巨大诱惑,重蹈了前人的覆辙而已。 这么多年他尽力了。 他承认他没有太祖的心术与城府、狠辣与决然。 也少了世宗那气吞山河的惊天魄力。 他只能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凡俗裱糊匠,小心翼翼的在大雍这间破屋子上缝缝又补补。 可无奈,大雍这间屋子早已千疮百孔。 任由他如何小心谨慎,该漏的地方它还是在漏,而且窟窿越来越大。 如今更是已经大到有了要垮塌的迹象。 这让太康帝又如何不心生颓丧,胸中积郁? ……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或许是感受到那股沉闷压抑的恐怖威压,侍候在大殿之外的宫中寺人无人敢进去掌灯。 直至大殿中,传来一声轻叹。 “李瑾。” 得到传召的李瑾,身形瞬息而至。 “陛下,老奴在。” 灯火寂灭的大殿,空荡而幽深。 李瑾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大殿之中,看不清上方那位帝君的神色。 平日里久伴帝君身侧的李瑾,本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帝君情绪的他,此刻却是有些捉摸不透。 愤怒,或许有吧。 自十月十五祭天之后,那些黄天贼子安静了几日,终究还是反了。 攻伐州郡,横扫四方,可谓势如破竹。 而最让人心寒的是那八州之地的世族高门,竟从始至终都宛如隔岸观火一般无动于衷。 可笑么? 其实细细想来,一点也不可笑。 毕竟如果不是有人刻意遮蔽讯息、有意放纵,那黄天道又怎么可能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 还有十月十五那日,自己跟着朝奉宫一行人远赴冀州。 本该一举将其提前扼杀。 可偏偏那些朝奉宫的狗东西有意拖延,最终才酿成了今日这番大祸! 诸般种种,就连他这个天家老奴也是胸中怒火汹涌,恨不得将这些狗东西全部诛杀。 陛下他又怎么可能不怒、不愤? 念头倏忽转过,李瑾心中憋闷,道。 “老奴无能,未能替陛下分忧,是老奴该死!” “只是这大雍却不能没有陛下!” 李瑾重重叩首。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万不可忧心过甚。” 面对李瑾的请罪、关心之语,太康帝却是忽然问了一句。 “李瑾,你觉得……朕这个帝君当得如何?” 听闻这话,李瑾身形一颤,赶忙再次叩首道。 “陛下神武圣哲,泽被苍生,这天下苍生无不感念陛下……” 李瑾这一通马屁脱口而出,可还没说完,便被那隐藏在帝座阴影中的哈哈大笑之声给打断。 “神武圣哲?” 太康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这般问句本就充满了嘲讽。 果然下一句便是,“怕是只有在你这老奴眼中如此吧?” “在天下人眼中,朕大抵逃不过昏君、庸君的名头。” 李瑾闻言,面色惶急。 “陛下!断不是如此!这天下苍生……” 太康帝挥手打断。 “行了,你这老狗就别为了哄朕开心,信口胡诌了。” “朕知道的,朕什么都知道。” 说着,太康帝倏而一叹。 “不过对于这样的评价,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朕自问,朕固然称不上什么有道明君,倒也担不起这昏庸之君的名头。” “你说是吧?” 听到太康帝这般有如拉家常的语气,李瑾沉默片刻后,也放缓了语气。 “世人大多愚昧无知,只会偏听偏信他人之言。” “继而形成偏见,一叶障目不见山海。” 听到这话,阴影中的太康帝似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确是如此。” “他们不懂朕。” 太康帝这话说完,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不等吐出,便高亢了几分声音,沉声道。 “他们不知道,设使这天下无有朕……” “如今这大雍不知当有几人称孤,又有几人称王!” “他们更不知道!” “一旦朕这個他们口中的昏庸之君死了!这天下顷刻间便会乱战不休!” “届时滔天血海、白骨遍野!又有几人能够逃脱?” 听到太康帝这话,跪伏在地的李瑾,心神不禁激荡了几分。 陛下此言甚是! 愚民无知!他们又怎么知道陛下的苦心? 又怎么知道陛下在,则大雍安! 大雍安,则天下安! 天下安,则他们这些蝼蚁草芥安! 心中念头闪过,李瑾再次叩首。 “陛下圣明!” 太康帝淡淡一笑。 “圣明谈不上。” “朕只是觉得朕于这个天下是有功德的。” 说着,太康帝话音微微一顿,随后带着几分不自信道。 “而既是有功、有德,那天命……又有何缘由弃我大雍而去?” 李瑾闻言,断然道。 “必是如此!” “陛下有德亦有功!则天命必在大雍!在姬氏、在陛下!” 或许是李瑾的语气太过坚定,大殿帝座上的那道身影似是挺拔了几分。 只是他并没有继续对李瑾这话做出回应,而是忽然再次沉默了下来。 帝心难测。 李瑾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能陪着陛下一起沉默。 良久之后,太康帝终于道。 “钦天监那位老监正走了。” 李瑾也是上三境。 一尊八境天人的陨落,就算那位老监正‘走’时,刻意遮掩了天象。他也隐约感应到了几分。 更何况他手中握着兰台阁,耳目自是灵通。 “老奴知道。” 见李瑾老老实实地点头,处在阴影中太康帝感慨道。 “是朕对不住他。” 话语中不无惋惜与痛心。 一尊能够为大雍、为姬氏心甘情愿赴死的八境天人何其珍贵。 如今一去,无疑是断了他一条臂膀。 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镇国龙鼎一破,龙气必然溃散、逃遁。 届时大雍国祚动摇不说,气运反噬之下,他这个大雍气运的载体必死无疑。 所以事实的真相便是那位老监正拿自己的命,换了他太康帝的命。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延长了大雍姬氏的国祚。 李瑾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心有戚戚道。 “陛下节哀。” “老监正公忠体国,乃我大雍之栋梁,如今一去固然痛心。” “可也算是求仁得仁,全了老监正一番拳拳忠心。” 太康帝闻言,轻嗯了一声,便道。 “朕记得钦天监如今的监正,是他的亲传弟子。” “你去替朕厚赏一番吧。” “另外朕答应他,复他这一门的曾经祖名,你也上点心。” 这两句话前者在情理之中。 后者则让李瑾有些意外。 只是一想到那【补天阁】之名,或许在天下盛世、安定之时,有些忌讳。 可对于如今的大雍而言,也许却是一个‘好彩头’。 补天阁,补如今这大厦将倾之天阙。 可谓恰逢其会。 于是应声道。 “喏。” “陛下放心,老奴定会将此事办妥,不至于委屈了老监正这一番忠心。” 太康帝闻言,道了一声。 “善。” 只是这话说完,随即便忽然又道。 “对了,你可记得早年那望气士一脉有过一则谶言?” 李瑾闻言稍愣,而后试探道。 “陛下可是说那有关水德、黑龙的荒谬之言?”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想当初,这则谶言一出,顿时引得先帝勃然大怒。 随后便下旨尽诛望气士一脉。 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时至如今,李瑾也记忆犹新。 毕竟血洗整个望气士一脉,他们兰台阁可是主刀之人。 而听到李瑾回话的太康帝,却没有直接回应,反倒是忽然再次问起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朕记得……那公孙度的镇辽军,尚黑?” 李瑾闻言,神色一滞。 太康帝这前后两句话,单单拿出一句,还不算什么。 可两相结合,可就诛心了。 只是他还是老老实实道。 “回陛下,正是。” 太康帝斜倚帝座,整个人没入黑暗。 “伱说,这是巧合吗?” 李瑾沉默了片刻少许,才声音微颤道。 “回陛下,这个……老奴不知。” 说完,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提醒道。 “陛下,如今镇辽军正与南下的乌丸部交战……” “而且那乌丸部贼酋始毕,似是已与北海黑龙一族媾和,若要论谶言契合,似乎……似乎那贼酋更像一些!” 听到李瑾这话,阴影中的太康帝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瑾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话,是冒着几分风险的。 皇权,是这个世上最具排他性的东西。 很多时候哪怕只是怀疑,也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就像是此刻,如果不是他了解这条天家忠犬的性情,再加上他这位当朝帝君确实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 单凭他刚刚这两句话,就已经是取死有道了。 但太康帝也不得不承认,李瑾这话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抛开战端已开不谈。 那乌丸贼酋确实比公孙度的镇辽军更加契合那则谶言。 ‘北海黑龙一族……’ 太康帝轻抚着帝座龙首,表情阴沉。 其实从内心而言,他并没有将那则谶言放在心上。 当初那则谶言传出,距离今时今日已经是百余年过去了。 如此漫长的时间,足以让所有人觉得当初那则谶言只是误传、谬言。 包括他太康帝。 如果不是老监正临走时,留下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他甚至压根想不起来这茬。 可一旦想起来了,再加上如今这样风雨飘摇的局面。 那谶言便仿佛是一根刺扎在了他心中。 让他不由多想。 特别是那镇辽军中尚有那姓韩的小子在…… ‘陛下若是有心,可多关注幽州一二。’ ‘若来日……可保姬氏一线生机。’ 太康帝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老监正临清前留下的话。 一线生机…… ‘所以……这一线生机到底是在说,有人会在大雍姬氏陷入危难之际,替姬氏力挽狂澜?’ ‘还是在说……只是替姬氏保存一些血脉?’ 若是前者,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可若是后者…… 又该何解? 太康帝一时陷入了迷茫。 他不怪老监正没将话说清楚。 因为天机本就难测,有时候说得透彻明白了,反而会坏事。 良久之后,太康帝终究还是只能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你觉得幽北这一战,镇辽军能赢?” 这话出口,太康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些昏头了。 自己问一个阉宦战场之事,岂不是问道于盲? 果然不出意外,李瑾摇头道。 “陛下,老奴一介阉奴,哪敢妄言战场之事?” 太康帝闻言,叹息一声。 刚想开口,却听李瑾这厮忽而又道。 “不过据老奴所知,北宫那逆臣……将家中一名庶女送往了幽州。” 说着,小心翼翼地瞥了太康帝一眼。 “据……据说是要送给冠军侯为妾。”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大殿中骤然升起一股庞大威压。 “什么时候?朕怎么不知道?” 声音诧异之余,怒意更是不加掩饰。 “还是……你这老狗故意遮蔽圣听?” 李瑾有些冤枉。 十月十五之后,太康帝因为气运反噬的缘故,一直在这摘星楼将养。 他又怎么敢轻易叨扰? 一番叩首解释,才渐渐舒缓了太康帝的怒意。 不过太康帝也听出了李瑾刚刚话里的意思,北宫那逆臣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舍下脸面将庶女送予他人为妾。 但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笃定了那姓韩的小子,这一仗会赢! 太康帝忽然笑了。 “北宫那厮的无耻,朕早就领教过了。” “不过……那小子什么女人都敢收入房中,倒是让朕很是意外啊!” “怎么?莫不是他要两头下注?” …… (本章完) 第342章 姬曌:我就要他! 第342章 姬曌:我就要他! 两头下注? 这是首鼠两端! 是背叛! 太康帝这话的口气似是在说笑。 可那帝座阴影中宣泄而出的恐怖杀意,却是骤然席卷整个大殿。 跪伏在大殿中的李瑾被这股恐怖杀意一激,顿时如坠冰窟。 “陛下息怒!” 息怒? 难道朕不该愤怒吗? 那彻侯之位是他饶过北宫那些逆臣,直接用中旨赐下的。 并且亲自手书【勇冠三军】,以示嘉勉、助他扬名! 除此之外,他容忍了那小子跟辽东公孙一族不清不楚。 甚至就连年前那小子胆大包天,斩了老九的分身,他也忍了。 不但没有丝毫怪罪、迁怒于他。 还对他加以厚赏、以作宽慰。 诸般种种,历数各朝臣子能如他这般简在帝心、荣宠不绝的,不说一个也无,却也能称得上凤毛麟角。 “李瑾,你说那小子是怎么想的?” 太康帝依旧笑意不减,口气似乎疑惑不解。 “难道是朕待他还不够宽厚?” 李瑾闻言,身形忍不住瑟缩了下。 “陛下宽仁!待冠军侯更是隆恩甚重!” “至于冠军侯……” 李瑾这话说着,话音稍顿,然后才咬牙道。 “此事事发突然,老奴也不知全貌,故而不敢妄言冠军侯的想法!” “但老奴料想,此事或许定有隐情!” “又或许……冠军侯也有苦衷……” 内有隐情? 见李瑾到现在还在替韩绍开脱,太康帝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苦衷?朕看他是恃宠而骄!” “忘了是谁给他的这一切!” 裹挟着九境绝巅的恐怖威压与杀气爆发之下,太康帝蓦然从帝座的阴影处探出身形。 一如赤金老龙探出龙首,威严中带着几分狰狞。 “还有你这狗奴……这般替他说话,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 “是不是也要背叛朕!” 帝君怒吼,在李瑾眼中有如地裂天崩。 甚至就连七境真仙的神魂,也有种即将破碎的濒死之感。 张口吐出一口热血之后,李瑾赶忙用法力抹去身前的血色污秽,声音惶急道。 “老奴不敢!老奴冤枉!” 他确实太冤了。 他是收过韩绍的厚礼,但那还是在草原初见之时的那次。 并且这事他跟太康帝禀告过,太康帝也默许了。 在这之后,他跟那位冠军侯可谓是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半点利益瓜葛。 更别说彼此双方后续几次见面交流,其实并不愉快。 至于说什么背叛,这事更是无从谈起! 因为他一直很清醒。 他这个兰台阁阁主、中常侍看似风光,可实际上不过是天家家奴罢了。 若有一日,大雍姬氏不存,他这条老狗跟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李瑾自问,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姬氏。 唯独他不会! 甚至就连刚刚出言替韩绍开脱,也只是出于他‘忠犬’的本能而已。 此时幽州战起,在这个节骨眼上,且不说这事的具体内情确实还不清楚。 就算是韩绍那厮真的已经跟北宫暗中媾和。 那也只能暂时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否则一旦出了岔子,幽州必定生灵涂炭不说,对整個天下、对姬氏而言,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陛下息怒!还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大局为重!” 李瑾声音发颤。 没有继续给自己解释,只是不断叩首,渴求太康帝不要因怒行事,让本就混乱的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只是正在气头上的太康帝却是越发愤怒。 “大局?” “朕就是太看重大局了,所以他们一个个才有胆子步步紧逼!甚至……欺朕!” 马善被人骑。 人善被人欺。 或许他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 这么多年以来,那些逆臣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原以为这样,就能天下太平! 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黄天贼道祸乱八州!断八州之气运! 如果不是老监正以身补鼎,堵住了那狂泄的皇道龙气。 或许此时他这个大雍帝君已经被气运反噬、暴毙而亡! 这大雍的天下也会立时大乱! 还有姓韩的那小子……他是不是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觉得他这个大雍帝君软弱可欺。 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与北宫那逆臣暗中媾和? 准备在大雍亡国之后,混一个所谓的从龙之功? 太康帝脑海中念头纷杂,面上的神色也在不断扭曲变化。 或许就连他也没意识到,此时他表现出来的滔天怒火,实际上只是在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而这份潜藏的惶恐与不安,甚至让他生出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北宫那些逆臣、任何敢于背叛他的人、甚至包括整个天下! 帝威宣泄。 身处其中的李瑾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颤抖着身形不断叩首。 而就在他似乎就要被这股恐怖威压生生镇死的下一刻,却听大殿之外传来一声雍容沉稳的女声轻笑。 “这是怎么了?” “何人惹得本宫父皇这般生气?”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大殿里的恐怖与压抑。 那股足以碾碎上三境的可怕帝威稍稍一滞,而后瞬间消散于大殿之中。帝座之上的太康帝沉默了片刻,终于传来一声轻吐浊气的叹息。 “是曌儿啊……” “你怎么来了?” 雍容女声语调平缓且温和,似乎丝毫没感受到刚刚的恐怖气氛一般。 “女儿寻了一剂古方,据说对温养神魂颇有奇效。” “故而亲手调制了一味药膳,拿来给父皇试试。” 帝座之上的太康帝闻言,沉愣了少许,随后失笑一声。 “难得曌儿素手调羹,那朕必是要替曌儿试试手艺。” 一抹窈窕身影脚步不快,可几步之后便来到了帝座之下,奉上羹汤。 “这一路女儿用法力温养,父皇不妨趁热尝尝?” 太康帝闻言,接过羹汤。 “曌儿有心了。” 雍容女声轻笑一声,摇头道。 “父皇劳心国事,女儿一介女子之身,帮不上父皇太多,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琐碎,略尽孝心。” “还望父皇不要嫌弃女儿无用。” 太康帝闻言,忍不住反驳道。 “朕的曌儿贤良淑德、孝心可嘉,乃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怎么会无用?” 说完,没有丝毫犹豫的动作,将手中羹汤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带着几分讶异,赞许道。 “不错,确有几分奇效。” 对于九境绝巅的存在来说,能够有几分安神的效果,便已经算得上宝药了。 可见他这女儿确实是用心了。 太康帝心中生出几分暖意,再也看不到半分先前的怒意与暴虐。 “父皇满意就好。” 雍容女声说着,有些埋怨道。 “天色已暗,这殿中怎生不点灯火?” 说完,也不得太康帝开口,广袖一挥。 整个大殿便骤然大亮。 一瞬间,那一袭赤红凤袍被殿中灯火映照,为这殿中更添三分明亮。 刚刚从太康帝威压中缓过心神的李瑾忙不迭叩首。 “见过殿下!” 只是面对李瑾的见礼,那张明媚动人的绝色玉容却是冷冽如霜。 “就是你这老奴惹得本宫父皇生气?” 李瑾惶恐叩首。 “老奴无能,未能替陛下分忧,万死万死!” 姬曌站在帝座之下,居高临下。 似乎恨不得将这个惹得自家父皇生气的无用老奴,只手掌毙。 感受着姬曌身上积蓄的怒意与煞气,身后的太康帝叹息一声阻止道。 “曌儿息怒,这狗奴尚有几分用处,留他一命吧。” “更何况朕刚刚发怒,也跟他无甚关系。” 姬曌闻言,身上煞气渐渐收起。 带着几分不解与担心看着自己的父皇。 “那什么事能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僭越,于是赶忙道。 “女儿只是忧心父皇,没有别的意思。” “若是事关朝堂秘事,女儿不问便是。” 天家父女,终究比不得寻常人家自如。 看着姬曌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康帝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怜爱之意。 “曌儿不用慌张,父皇知道你是关心则乱,父皇不怪你。” 说完,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的某些想法,太康帝顿时冷哼一声。 “只是一个狼心狗肺之辈,让父皇太过失望罢了。” “想当初朕还差点将你……” 太康帝话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他当初确实动过想要将姬曌下嫁姓韩那小子的心思。 一来可以将他彻底从辽东公孙一系中分割出来,为自己所用。 二来却也是确实爱惜其才。 只可惜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里,刚刚被姬曌到来而打断的戾气与愤怒,再次充斥了太康帝的心头。 不可否认,太康帝对于韩绍一直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和期许的。 甚至在听到钦天监老监正临走前提到幽州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姓韩的小子。 可正所谓投入的沉没成本越多,最后血本无归时,就越是失望、愤怒。 而这时,觉察到太康帝脸色变化的姬曌,忽然笑道。 “父皇说的这狼心狗肺之人,可是幽州那位冠军侯?” 见姬曌一语道破‘那人’,太康帝也不意外。 毕竟当初自己动了那个念头之后,曾经问过姬曌的想法。 “正是此人。” 说着,太康帝随后便恨声道。 “此人起于微末,眼界狭隘,不是良人!” “曌儿放心,日后朕会替你寻个更好的。” 可这话说完,却听姬曌轻笑出声,而后面带羞意地低垂螓首,轻声低语道。 “不要,曌儿就想要他。” …… (本章完) 第343章 德不配位!天生法眼! 第343章 德不配位!天生法眼! 姬曌此时说话的语气,一如寻常怀春少女。 低垂眉眼的羞意中,又带着几分近乎执拗的任性。 从未想过她这般反应的太康帝,下意识顺着刚刚的话道。 “那就好,朕回头就替你另寻一良人……” 话至未半,太康帝忽然顿住,霍然抬首望着自己这位皇长女。 “等等,曌儿……你刚刚说什么?朕没大听清……” 太康帝面上那一瞬间的错愕、震惊太过明显,姬曌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戏谑。 而后仿佛鼓起勇气一般,目光直视太康帝。 “自那日见过那人后,曌儿便心悦于他。” “故不与旁人将就,只想要他。” 这话里的刚强与决然,再是明白不过。 倒也符合她一直以来的性情。 所以太康帝并不意外姬曌跟自己说话的语气、态度。 他只意外这话里的内容。 ‘这……这怎么就心悦了!’ 还有! 他俩什么时候见过?朕……朕怎么不知道! 目光霍然望向下方的李瑾,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狗奴似乎跟自己说过。 去年岁末,他将一副寄托了曌儿一缕神念的的美人图带去了幽州…… 也就是说,只那一次自己这傻女儿便情根深种了? 荒谬! 这怎么可能! 太康帝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 毕竟且不说男女间的情丝,哪有那么容易牵动。 单说他这皇长女何等孤傲不群! 这么多年来,这神都之中的青年才俊,天赋才情冠绝天下者有之。 相貌姿容堪称脱俗谪仙者亦有之! 有些甚至就连他这个帝君也要侧目一二。 可太康帝从未见她多看那些才俊几眼,更别说当着自己这个父皇的面,直言袒露这‘心悦’二字。 ‘所以……那姓韩的混账到底有甚出众之处?’ 不就是那一身修为的晋升速度太过妖孽? 不就是去岁一战展现出来的胆识、天赋、能力远胜常人? 不就是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将那已经沦为一座废墟、空城的冠军城重新繁华了起来? 不就是据说那厮面容生得极俊…… 太康帝扯了扯嘴角,倒吸一口凉气,忽然不想再继续细数下去了。 这一刻,他好像有些理解那公孙女娘,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皇子妃不做,选择一个昔日寂寂无名的卑微小卒了。 换位思考之下,若是他是女子,面对这样一个芸芸众生里走出的妖孽,怕是也难免会沉沦其中。 他的曌儿也是女子。 就算性子再是孤傲、刚强,骤然遇到这样的人,动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若是今日之前,太康帝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还会不惜动用手段全了她的念想。 可现在…… “不行,朕不同意。” 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歉意,语气却是坚决到近乎冰冷。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面对自己这近乎无情的拒绝,姬曌竟然没有露出多少失望、伤心的表情。 “你不怨朕?” 佛家言说,人生有八苦。 其一曰断舍离。 其一曰求不得。 斩断情丝,便占了这两苦。 太康帝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年轻时候,先帝这般对待自己。 他绝对做不到姬曌这般平静。 而面对太康帝的疑惑,姬曌那张雍容的绝色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明媚的轻笑。 “曌儿心慕那人,是曌儿的事情。” “父皇这么做,自然也有父皇的理由。” “更何况曌儿也知道,父皇并不会害曌儿。” “既然如此,曌儿又为何要怨恨父皇?” 见姬曌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太康帝目光怔怔。 或许这就是他的曌儿吧。 在大多数时候,她的理性甚至足以让世间绝大多数男子感到汗颜。 有时甚至就连他这個做父皇的都感觉有些自愧不如。 ‘惜哉,生作女儿身……’ 若是男子,或许他这个做父皇的就不用这么累了。 最起码某些迟迟悬而未决的事情,早就该有定论了。 太康帝心中叹息一声。 刚想说什么,却听姬曌忽然又道。 “不过……既然父皇今日绝了曌儿的心意,那以后父皇可就不能再拿曌儿的婚事说事了。” “毕竟刚刚曌儿也说了,曌儿不想与旁人将就。” 听到姬曌这话,太康帝面色一滞,随即失笑。 看来他这位皇长女倒也不是真的理智得令人心寒。 还是有些小性子的。 这就很好,起码多了几分人味。 太康帝心中略生几分宽慰,想了想便道。 “行,朕答应你。” “以后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朕绝不强求。”或许是未曾登上帝位时,见过太过骨肉相残的血腥与残酷。 太康帝骨子里对亲情看得极重。 老九姬胤当初能活着走出甘泉宫,并且成功打破祖制,前往南海就藩。 很大程度上便是基于此。 见太康帝稍加犹豫,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姬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而后便道。 “现在父皇可以告诉曌儿,那人为何从昔日的肱骨之臣,转眼就成了狼心狗肺之辈了吧?” 见姬曌这一转眼又将话题拉回到原点。 太康帝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僵硬与尴尬。 这世上没有一个父亲,愿意在自己儿女面前展露自己的失败与狼狈。 而今日这事无疑是他再一次败于北宫那逆臣之手。 丢人是肯定的。 毕竟自己苦心栽培的种子,还没来得及有所收获,便被对方翘了墙角。 而且代价仅仅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血本无归不说。 北宫那逆臣这一举动,也仿佛是在无声嘲讽他。 ‘陛下,你这看人的眼光,属实不行!’ 见太康帝阴沉着脸不说话,姬曌转而看向还在殿中跪着李瑾,似笑非笑道。 “要不,你给本宫说说看?” 李瑾闻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太康帝一眼。 见他并没有出言制止的意思,这才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可谁知听完这些的姬曌,面上的明媚笑意却是忽然一盛。 然后用那只纤细如柳的玉白手指,指着李瑾对太康帝笑道。 “依曌儿看,这等无用老奴还是趁早斩了为妙。” “让这等废物掌控兰台阁,充当父皇的耳目、爪牙,也难怪那些逆臣胆子越来越大。” 一语既出。 大殿之上,骤然安静了一瞬。 姬曌浅笑,随后便继续道。 “今日若不是曌儿挂念父皇,恰好为父皇送来药膳。” “父皇可就要让北宫那边看笑话了。” 太康帝抬眼瞥了一眼下方面色苍白如纸的李瑾,皱眉道。 “曌儿这话何意?” 姬曌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太康帝的话,而是一脸自傲道。 “论修为,本宫自问不弱任何同龄女子。” “论地位,本宫天家帝姬,世间独贵!” “论姿容,本宫亦不逊色于她人!” 说完,姬曌看着太康帝,片刻之后反问道。 “父皇何以认为,那人连曌儿这样的天家帝姬都敢拒绝,却独独要了一个出身卑微的丞相庶女?” “他图什么?” 听到这话,太康帝明显怔愣一下。 是啊!他图什么? 明明朕已经让李瑾暗示过他,来日可让他尚公主。 为什么他还退而求次,选择一个无甚出众的上官氏庶女? 这说不通啊! 一瞬间,太康帝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维误区。 那就是……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在上官鼎那个逆臣手中吃的亏太多了。 多到在很多时候他这个大雍帝君竟然近乎本能地将自己摆到了一个相对弱势的地位。 所以才会在听闻此事之后,下意识觉得韩绍那厮在面对上官鼎和自己时,转头就抛弃、背叛了自己。 从而选择了上官鼎。 可实际上……上官鼎能给韩绍的东西,他这个大雍帝君同样能给。 甚至能够给的更多! 既然如此,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也不可能选择退而求其次吧! 太康帝念头转过,眼神中潜藏的晦暗与挫败,消散大半。 “这么说……是朕误会了他?” “那小子没有背叛朕?” 说着,又自我怀疑、否定道。 “不对!那上官氏的庶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非二者有所勾连,上官鼎那逆臣又怎么会将庶女送予他为妾?” 姬曌看着自己父皇这副深陷得失的模样,心中叹息一声。 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将一位守成之主,放在眼下这天下乱局之中。 不但对他是一种灾难,对天下更是如此。 姬曌眸光闪动了一阵,等到归于平静后,才回应道。 “那是上官鼎那逆臣无耻厚颜,强行送予他的。” 听到姬曌这般肯定的语气,太康帝下意识追问道。 “曌儿怎生知道?” 姬曌闻言,沉默了少许片刻,最终叹息一声,无奈坦白道。 “曌儿亲眼看到的。” 说完,看着太康帝错愕、震惊的眼神,旋即笑道。 “父皇莫不是忘了,曌儿天生一双观天法眼?” …… (本章完) 第344章 君无戏言!大士!画中人! 第344章 君无戏言!大士!画中人!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有人一出生便极尽人间贵。 也有人天生神异。 姬曌命好,二者皆占。 天生法眼,究竟诸道。 如此强大且神妙的天赋,太康帝自然不会忘。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茬,只是因为姬曌这双天生法眼也是有限制的。 最起码以她现如今的修为,肯定做不到真正的【观天】,更别说究竟诸道了。 “所以……你一直在关注着姓韩那小子?” 也只有时刻注视,那小子才能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太康帝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可随即这份明悟便化作了一股颇为不忿的情绪,连带着一张老脸渐渐拉得老长。 他本以为以他这皇长女的自矜孤高与极度理智。 就算心慕一人,也会表现得极为克制。 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时刻窥伺一男子,这……这成何体统!’ 看着太康帝面上努力掩饰的恼怒,姬曌只是笑道。 “不是父皇一直教导儿臣,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听其言观其行么?” 被这话反将一军的太康帝,有些气恼道。 “那也不至于这般作践自己!” 作践? 姬曌眼中闪过疑惑,随后看着太康帝恍然笑道。 “父皇,你不懂。” 短短几个字,再配上姬曌嘴角那抹含蓄笑容,瞬间挑动起了太康帝那身为老父亲的敏感神经。 “朕不懂?朕什么不懂?朕什么都懂!” 看着太康帝这副急赤白脸、一副即将跳脚的模样,姬曌不禁莞尔一笑。 不过她也没太康帝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 仿佛哄小孩一般,一边上前替他顺气,一边温言安抚道。 “对对对,父皇贵为天子,人皇之尊,自然是什么都懂。” “算是儿臣说错话了。” 总算平复了几分情绪的太康帝,哪里不知道她的口不对心、言不由衷? 恨恨瞪了她一眼后,忽然道了一句。 “以后在朕面前,不用称臣。” “你跟他们、她们……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历数太康一朝的皇子、皇女,能似姬曌这般自由出入宫禁的少之又少。 而能够拥有鸾凤卫这类存在的,更是一个也无。 姬曌闻言,稍稍沉默,而后轻笑道。 “女儿听父皇的。” 见姬曌重新将称呼换了回来,太康帝终于宽慰一笑。 “你啊,一点也不像你母后。” “她啊,可没有你这般听话……” 这话说着,太康帝似乎失神了一瞬,可转眼便恢复了心神。 仿佛刚刚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怅然,只是错觉一般。 姬曌正要接话,可这时太康帝已经转而道。 “这么说……姓韩的那小子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自然是背叛。 是不忠。 可反过来说,倒是他太康帝差点辜负了那小子的一腔忠勇。 姬曌只能当作没听到太康帝刚刚那一句突如其来的感慨,微微颔首便道。 “至少那一日面对上官鼎时,那人可能比父皇想像得还要忠贞一些。” 忠贞。 对于如今的太康帝而言,可以说是一個久违且珍贵的词汇了。 果然这话说完,太康帝精神一振,兴趣大增道。 “曌儿,细说。” 姬曌无奈,只能将自己那一日看到的‘一切’,在太康帝面前娓娓道来。 比如韩某人是如何在上官鼎面前从容不迫、宠辱不惊。 又比如面对上官鼎许下的侍中之位以及上官氏嫡女,他又是如何断然拒绝。 听得太康帝连连感慨。 “不错,确实没辜负朕的一番苦心栽培!” 而当听到韩某人那一番诸如‘大雍不只有神都,还有幽州’的言论,太康帝更是忍不住拍案叫好。 “好!好担当!” “我大雍有此好儿郎,朕有此忠贞勇烈之臣!” “这天下又何愁不安!这大雍又何愁不兴!” 说着,太康帝忽然一脸惭愧。 “是朕老糊涂了,差点误会了他啊!” 此刻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这皇长女不顾女儿家的颜面,时刻窥伺一男子了。 若非这般,真让这误会延续下去。 等到来日大错铸成,自己不但会成为北宫那帮逆臣的笑柄,更会让他、让大雍痛失此忠臣良将! 想到这里,太康帝不禁一阵后怕。 一面狠狠瞪了下方满脸无辜的李瑾一眼,一面对姬曌柔声道。 “此事还多亏了曌儿啊!” 姬曌摇头浅笑。 “父皇客气了,只要父皇不怪女儿丢了天家体面就好。” 心情已然大好的太康帝,尴尬一笑。 随即赶忙岔开话题,关心起姬曌的生活起居来。 在这过程中,他本想趁机让姬曌用法眼观一观,如今那场事关整个幽州局势与安危的战局。 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来以姬曌的修为,每次动用法眼都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二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眼下他这个大雍帝君最迫在眉睫,需要应对、解决的事情是那些已经席卷八州之地的黄天贼子。 至于幽州那边陲之地……暂时却是顾不上了。 太康帝心中叹息的同时,不禁对那姓韩的小子歉意更添了一分。 ‘等此战结束,若是胜了,再多加补偿吧。’ 至于说,如果败了…… 那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要保住那小子的一条命。 而看到太康帝在与自己说话时,不时紧锁的眉头,姬曌心中叹息一声。 旋即起身告辞道。 “父皇国事繁忙,女儿就不打扰父皇了。” “只望父皇顾念着些龙体,勿要让女儿担心。” 舐犊情深、脉脉温情。 太康帝心中暖意生出,看向自己这个长女的目光越发温和。 “朕的曌儿长大了。” 从当初呱呱落地时皱巴巴的丑人儿,到如今足以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 似乎只是一晃眼的工夫。 看着姬曌行礼告辞转身离去的背影,太康帝忽然唤住了她。 “曌儿。” 姬曌回眸,父女对视间,太康帝叹息道。 “朕老了。” “只希望你此生安康喜乐……” 说完,低垂眉眼。 “若你真想要那小子,朕必会如了伱的愿。” 太康帝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已经做好了动用一些肮脏手段,替自己这爱女清扫‘障碍’的准备了。 可谁知道听到他这话的姬曌,却是摇头笑道。 “父皇不是答应过女儿,从此不再过问女儿的婚事么?” “君无戏言啊,父皇。” 话音落下,一袭雍容凤袍已经化作赤红之影消失在这摘星楼的大殿之中。 太康帝怔愣了片刻,随即失笑。 “这妮子,还真是傲的很。” 等等再说吧。 等这一战结束,无论胜负,都必须要让那小子进京一趟了。 不亲眼见一见,终究无法真正信任。 …… 月暗星明。 这座矗立于南宫殿宇群落间的巍巍高楼,直入云霄。在漫天星辰的映衬下,似乎真有几分手可摘星辰的意境。 姬曌站在高楼之下,回望着那足以吹散凡人躯壳的九天罡风与高处不胜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这处隐于宫墙重叠的阴影中。 “殿下。” 姬曌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脚步微抬,便没入了一旁早已静静等待的凤撵之中。 “回府。” 凤撵无声而动。 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的阻拦与牵绊,畅通无阻。 跪伏在凤撵中的李瑾,不敢抬眼去看那道斜倚凤座、尽显万种风情的雍容身影。 “殿下今日有些冒险了。” 姬曌顺势接过女侍剥好的一粒果子放入口中。 入口颇甜,口舌生津。 “这果子哪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女侍恭敬道。 “回殿下,是南海郡王让大修从南方不远万里送来的。” 老九? 姬曌眼神玩味,自己动手从果盘中拈起一粒。 “不错,老九倒是有心了。” 说着,随口问道。 “可知这果子叫什么?” 女侍点头。 “那大修来时曾说过,这叫荔枝,也叫离支。” 离支,离枝。 好名字。 这姬老九是在跟自己这个皇姐卖惨? 那小子这一路南下,确实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不过如今既然能够动用大修给自己送果子,那便说明已经站稳了脚跟。 以前倒是小看他了,确实有几分能耐。 姬曌失笑,随后便吩咐道。 “等下次再有这离支送来,将送东西那人带过来,让本宫见见。” 女侍闻言,恭谨称喏。 姬曌这才将目光转向李瑾,面上笑意敛去。 “你管得太多了,李常侍。” 话音落下。 一股炽烈的白色火焰,从李瑾身上凭空生出。 而后化作一道白莲虚影将之笼罩其中。 李瑾神色痛苦,却一声不吭。 姬曌见状,不免感觉有些无趣,挥手间便将那朵看似圣洁无比的白莲散去。 “让你涨涨记性,免得日后再自作主张。” 有如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李瑾,大口喘息几声。 “老奴多谢殿下宽恕。”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姬曌不开口,李瑾自然不敢多嘴。 “便带你到这儿吧,你可以下撵了。” 本以为姬曌带着自己一起出宫是有话要交代,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没头没尾。 李瑾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向姬曌。 只感觉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贵人,宛如笼罩在云雾之中一般。 完全无法捉摸。 几经犹豫过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然刚刚陛下已经亲口将那人许给殿下,殿下为何拒绝?” 是啊,为什么拒绝? 这个问题不但李瑾不解,一旁侍奉的女侍也是不解。 等到李瑾带着疑问从凤撵中离开,女侍同样问道。 “大士不是对那人念念不忘么?” “为什么不答应下来?” 不是殿下,是大士。 一个明显带着特殊含义的称呼。 姬曌闻言,葱白玉指轻轻挑起女侍细滑白皙的下颌,轻笑道。 “怎么?佛女也动凡心?” 女侍明媚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茫然。 “这与信女,又有何关系?” 姬曌嗤笑一声。 也懒得跟这修佛修傻了的女子多做解释。 嫁人? 嫁了人就不姓姬了啊…… 那自己还怎么完成此生夙愿? 更何况若是真的想要,日后收入宫中取用便是,又何苦这般劳神? 而似乎感念到姬曌某些想法,不远处的另一女侍身形、面容陡然一阵变幻。 转眼之间,竟然以女子之身化作男相。 特别是那张脸,几乎与这近一年来时常闯入姬曌梦境之中的那人,一般无二。 借着凤撵中悬挂、镶嵌的明珠光亮,姬曌一眼看去,竟出几分恍惚。 仿佛那此时正身处万里之外战场上的那人,转眼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般。 姬曌斜倚凤撵,冲身前‘那人’招了招手。 “过来。” ‘那人’闻言,没有半分迟疑,便大步走到姬曌面前。 姬曌眼神迷离了少许,似乎想要将面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看个真切。 “近些。” ‘那人’蹲下身形,与姬曌对视。 姬曌伸手去探,却还是差了些许距离。 “再近些。” 感受着手掌间真切的触感,姬曌手中细细摩挲,口中宛如呢喃道。 “真像……” 可说完之后,便有些惋惜地摇头道。 “不对,一点也不像。” ‘那人’闻言,有些失望道。 “看来信女这幻化之术,尚未修行到家。” 姬曌摇头。 “是你没亲眼见过他。” 说着,一面轻轻摩挲着眼前这张脸,一面感慨道。 “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就模仿不来他的神韵。” “就像刚刚本宫让你过来,若真的是他,他只会礼貌地让本宫滚。” 姬曌说到这里,忽然笑了。 而她面前的这些女侍却不懂姬曌为何发笑,她们只觉得愤怒。 “放肆!区区凡俗!安敢对大士不敬!” 姬曌摇头失笑。 “所以啊……你们谁也学不来他。” 大雍帝姬何其尊贵,什么样的男子她没见过。 可偏偏去岁冬日那一处小巷初见,那样的男子她却从未见过。 只因那一句‘绍哥儿’,他便将自己卷于画卷之中,自此再也不见天日。 念头倏忽转过,姬曌颇有些愤恨不平。 然后顺手一招,一幅画卷便从凤撵秘格之中飘忽而出,落在手中。 徐徐展开之后,一道身披玄甲的挺拔身影渐渐展露于眼前。 姬曌下意识想要伸手抚平画卷,可下一刻那画中人却是一脸嫌恶地躲开。 “闹什么!老子正在打仗呢!” 姬曌也不恼怒,反倒是雍容一笑。 “可胜了?” 画中那名玄甲武将卡顿了片刻,然后才没好气道。 “别急,要赢了。” …… (本章完) 第345章 殿下请自重! 第345章 殿下请自重! 韩绍其实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位帝姬这般烦人,先前就不该在送还这幅肖像时,将神念寄托其上。 这隔三差五、不分时间场合,似乎想起来了就召唤自己一下,韩绍差点被她搞得神经衰弱了。 于是这说话的口气,也从最开始的礼貌客套,逐渐演变成现在的不耐与烦躁。 就比如此刻,姬曌仿佛没看到韩绍眉宇间不加掩饰的负面情绪一般,依旧笑意盈盈。 “要胜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韩绍无奈,点头道。 “不错。” “幸得将士用命,几经血战终于占得几分先机。” 姬曌闻言,忽然饶有兴趣道。 “本宫生于深宫,长于这神都安逸之地,从未见过这疆场悍烈之事。” “不知冠军侯能否让本宫见识一二?” 见识一二? 韩绍剑眉一拧。 且不说有些隐秘之事,方不方便让姬曌看到。 单说他此时本体正出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个时候所有人的面突然掏出一幅美人图,又成何体统? 于是摇了摇头便道。 “帝姬金枝玉叶,本侯怕这战场煞气冲撞了帝姬凤体,还是算了吧。” 面对韩绍这般含蓄的拒绝,姬曌莞尔一笑。 “冠军侯有点不地道了。” “本宫这才刚刚冒着风险,替冠军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却不曾想这反过来,冠军侯连本宫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这话说到最后,竟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哀怨。 再配上她那副明艳雍容的绝色面容,就连韩绍见了也忍不住心生几分异样。 只是转眼间他便清醒了过来。 并且很快便意识到姬曌口中所说的‘天大麻烦’,指的是什么。 这也是韩绍明知道这娘们儿不能轻易招惹,却也不得不在冷落她近一年后,主动与她取得了联系的原因所在。 微微蹙眉了一阵,韩绍还是跟姬曌道了一声谢。 “帝姬今日这番出手相助,本侯记下了。” “来日定有厚报!” 历来人情债,最是难还。 特别是在明知道对方另有所图的前提下,真是想想都令人心虚。 所以韩绍在努力将此事转化成一场各取所需的公平交易。 以免未来在某些时候英雄气短。 只可惜他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姬曌? 眼中哀怨之色一收,转而便神色玩味道。 “哦?冠军侯准备如何予以本宫厚报?” 韩绍一时语塞。 毕竟眼前这娘们儿算是如今这大雍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 荣华富贵、修行资粮、显赫地位…… 诸般种种常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生来便有。 一个边地彻侯口中的‘厚报’,在她面前确实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韩绍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 “殿下,本侯说的是未来……” “未来?” 姬曌失笑一声,摇头道。 “未来的变数可就太多了,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所以啊,本宫从来只问当下,不会将有些东西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上。” “你说是吧,冠军侯?” 听着姬曌有意拖长的尾音,韩绍有些头痛。 按常理来讲,她这话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姬曌,韩某人身负天命,早晚直入青云吧? 所以一番思索之后,只能顺着姬曌的话说道。 “帝姬所说的当下指的是……” 听到韩绍这话,姬曌明艳雍容的面容展颜一笑间,竟有几分妩媚。 “本宫的要求也不高……” 姬曌口中说着,顺势用那只葱白玉指的指腹轻轻刮向画卷中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哪怕并非是本体,韩绍还是忍不住大皱其眉。 这娘们儿可不似好人啊! ‘娘希匹!上来就动手,一点边界感也没有!’ 韩绍心中暗骂一声,顺势扭动了下身形,避开了某人的动作。 口中更是正色道。 “殿下!请自重!” 可他没想到这话反倒是激起了某人的兴趣,伸手便向他抓来。 画卷不是天地,拢共就这般大小,又能躲闪到哪儿去? 韩绍心中咒骂一声,随后念头一动。 下一刻,那一团由笔墨绘就的身形,顿时从画卷中挣脱出来。 并且转眼便化虚为实,出现在凤撵之中。 从未这般狼狈过的韩绍,有些恼怒地瞪着姬曌。 刚想说什么,却见这凤撵之中几道女侍的身影,倏忽间护卫在姬曌身前。 韩绍眼神稍稍一凝。 不是这几名女侍的修为有多么强悍、高深。 而是她们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 那是一种近乎纯净到极点的圣洁。 而最关键的是这股气息,跟韩绍之前从某个佛家秃驴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有些类似。 可细细感受一番,却又能明显感觉到其中的不同之处。 看似同根同源,偏偏仿佛截然相反一般。 ‘似佛非佛……’ 一时摸不清这些女侍底细的韩绍,只能勉强定下这样的评语。 正稍稍出神间,韩绍目光扫过这些女侍。 可随即便是面色一僵。 看着眼前那张分明是自己的脸,韩绍一口闷气憋在心里。 “她……她是怎么回事?” 以他的修为,哪怕只是一丝神念,也足以洞穿这堪称高明的幻化之术。 知道对面那站在几名女侍当中的那人,同样也是女子所化。 一瞬间,一幕幕不可描述的画面在韩某人的脑海中接连浮现。 心中腻歪的同时,看向姬曌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姬曌闻言,先是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面上不禁微不可查的晕红了一瞬。 只是似她这等孤傲的人,哪怕明知道某人明显误会了什么,也懒得去解释。 甚至在觉察到韩绍眼神变化后,心中生出几分逆反的情绪。 “没错,就是冠军侯想的那样……” 说着,一把将那名依旧顶着韩某人面容的女侍拉了怀中,轻挑下颌啄了一口。 眼神挑衅地看着韩绍,嗤笑道。 “怎么?正主拒本宫千里之外,难道还不兴本宫拿假货过过瘾?” 这等虚凰假凤的把戏,韩绍过往只是听说过。 此时亲眼见到后,依旧大受震撼。 只是看着对面那张顶着自己的面容,作出一副小鸟依人姿态的身影,韩绍还是被激起了几分脾气。 你他妈玩的,归玩得! 别他妈玩老子啊! 真仙一怒,尽管只是一丝寄物化形的神念,依旧恐怖可怕。 念头一动,不但瞬间破掉了那女侍的幻化之形。 甚至连带着将这凤撵之中的所有人都禁锢其中。 只是身处这股真仙之威的姬曌,只一瞬便从中挣脱了开来。 韩绍对此也不意外。 身为大雍帝姬若是没有几张应对上三境的底牌,这大雍姬氏也不可能掌控天下两千余载。 “怎么?生气了?” 姬曌轻笑着将怀中现出本相的女侍推开。 然后从凤座上缓缓起身,走到韩绍面前。 一面上下打量着他,一面似是感慨道。 “其实本宫替你画了好多幅肖像……” “不过要说最满意、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幅了。” 英武、冷峻的甲胄,配上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容。 让她总会下意识想象他身跨战马,纵横于疆场之上的勃勃英姿。也很符合她年少时,对这世上好男儿的一切幻想。 因为她很早就意识到,这神都、这镐京、这片延绵无尽的宫阙殿宇,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对她父皇是如此。 对于她而言,也是如此。 所以她一直期望着有一天,自己能拥有这打破一切的力量。 替姬氏、替她父皇……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替她自己。 只是这么多年来,尽管她已经拥有了一些东西。 可她知道这还不够。 那些所谓的力量看似强大、看似能够改变一些东西。 可它们无法真正打破她想打破的这一切。 否则的话,这历代历朝有岂会是一家一姓主宰这天下? 她需要是……这身甲! 以及这身甲背后所蕴含的那一道道或披甲执盾、或铁骑纵横的强大力量。 只有他们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姬曌眼神迷离地看着韩绍,或者说他这副虚假身躯身上披的那身黑色甲胄。 再一次伸手触摸间,韩绍没有闪躲。 毕竟没有了画卷的实体作为依凭,就算动手也只是一片虚无罢了。 只是让韩绍错愕的是,这娘们竟然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并且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你没有感觉到吗?” “这甲,其实是一件宝物。” “只可惜某人买椟还珠,竟又给本宫送了回来。” 当初她让人将此画送往幽州时,本意是送甲。 却没想到某人压根没将这画、或者说根本没将她这個大雍帝姬放在心上。 随意打上一道神念后,竟又送了回来。 轻轻在这副造型颇为华丽的甲胄上轻抚了一阵,姬曌终于收回了手。 “放心吧,这甲自有神妙,既然已经沾染了你的神魂气息。” “你想用时,只需一念,无论隔着多远距离,也能随意取用。”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不屑一顾,想说自己亦有玄甲的韩绍,当即闭嘴。 毕竟若真是如此,大娘子从她爹爹那里顺来的那副墨家玄甲,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唔,这就是大雍帝姬跟世家贵女的差距吗? 对此,韩绍在心里阴恻恻衡量了一番。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等软饭吃到嘴里,只能说是…… 一个香。 而另一个……则更香! 当然韩某人多少还是有些节操的。 衣炮弹这种东西,当然是舔干净衣,然后让炮弹有多远滚多远。 总的一句话,韩某人行走于世,重情重义。 区区一身神甲,又怎么抵得过大娘子的万斤情义? 想到这里,韩绍再次望向姬曌,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而此时的姬曌也不知何时收起了那嘴角一直擎着的笑意。 正如韩绍猜想的那样,这娘们儿之前那看似轻浮的举动,甚至那过于直白袒露的绵绵情意,都只是假象而已。 毕竟一个能将自己父皇亲信内侍收归己用的大雍帝姬,又怎么会是简单女子? 韩绍心中失笑。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 姬曌忽然没由来地赞了韩绍一句。 “不过本宫最喜欢的是你的谨慎跟大胆。” 谨慎与大胆,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词汇,从姬曌口中说出却是极为自然。 韩绍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知道姬曌说的是他在上官鼎从幽州走后,第一时间便主动联系了她。 前者是谨慎。 而后者便是大胆了。 “伱怎么知道李瑾是本宫的人?” 姬曌忽然颇为好奇地问道。 兰台阁阁主、中常侍、太康帝的贴身心腹。 换做正常人肯定是无法将这样的存在跟帝姬联系在一起的。 毕竟帝姬是女子,而这个天下终究是男子的游戏。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认真道。 “猜的。” “猜的?” 已经端起帝姬仪态的姬曌,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猜的可真准。” 韩绍轻笑,“殿下谬赞。” “不过殿下就这么在本侯面前承认下来,就不担心?” “担心?” 姬曌不置可否,“担心你会告诉父皇?” 李瑾那个位置注定必须独忠于一人。 如果不是,他和那第二人必须死! 就算太康帝再是宠爱她姬曌,结果也不过有任何例外。 “你会吗?” 面对姬曌的反问,韩绍失笑。 “当然不会。” 姬曌也笑道。 “咱们这算不算是互相捏着彼此的把柄,取得了一定的互信?” 先前韩绍想要跟姬曌联系,自然需要主动暴露一些东西作为代价。 而这个代价就是李赫一行人,以及令狐安。 这对于李赫一行人和令狐安而言,的确有些不公平,也有些冷血。 可身在局中的你我他,谁人不是棋子? 已经走到今日的韩绍,或许已经勉强称得上一个棋手的称呼。 可他这个棋手跟棋子也没多大的区别。 因为他也在赌命。 只是相对而言,多了一些自主选择的权力罢了。 听闻姬曌这话,韩绍点了点头。 “殿下这是要跟本侯合作?” 互信是合作的基础。 只是面对韩绍这话,姬曌却是摇了摇头。 “本宫不喜欢跟人合作。” 韩绍面色微沉。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预料到了姬曌的下半句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姬曌声音雍容且不容拒绝道。 “本宫要你做我的人。” 韩绍沉默了片刻,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姬曌疑惑。 “你笑什么?” 随后恍然。 “你觉得本宫不配?” 话音落下。 不等韩绍回答,眼前这女子忽然神色一肃,双手合十,竟露出几分慈悲、祥和之相。 下一刻,一股浩瀚圣洁的气息从她身上倾泻而出。 “现在呢?” 韩绍瞳孔微缩,神色凛然。 八境天人!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 (本章完) 第346章 待我成佛,你为明王! 第346章 待我成佛,你为明王! 凤撵之中,大放光明。 护卫在姬曌身前的几名女侍手捏莲印,尽显神圣之相。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同样的话,带着涤荡人心的梵音,从几名女侍口中吐出。 前一句还似是疑问,这后一句已经明显是呵斥。 韩绍眉头微蹙,随即舒展而笑。 “殿下,藏得好深。” 谁又能想到呢? 这位颇受太康帝宠爱的大雍帝姬,并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瓶。 而是一位实力恐怖的八境天人。 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毕竟都说他韩某人妖孽,如今更有着甲子第一仙这偌大的名头。 可与这位帝姬的八境天人相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了。 不出意外,韩绍这副不无戏谑的口气,免不了引来几名女侍的冷声呵斥。 “放肆!区区凡俗,焉敢对大士不敬!” 梵音阵阵。 一股韩绍从未感受过的诡异力量凭空生出,化作一株圣洁神圣的白莲瞬间将韩绍笼罩其中。 明明只是几尊六境修士出手,可此刻给韩绍的感受竟不亚于一尊七境真仙。 特别是构筑那白莲的炽烈白焰,似乎专门针对神魂。 稍加沾染,便有如附骨之疽一般,蔓延而上。 很快便将韩绍这具笔墨铸就的身躯彻底引燃。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身处其中的韩绍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就连嘴角那抹笑意也未曾减去半分。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听着那道直透神魂,带着某种蛊惑力量的梵音在耳畔不断响起。 韩绍轻笑着道了一声。 “聒噪。” 口中两字轻吐间,那双温和不显丝毫锐利的双眸,忽然闪过一抹金光。 而后毫无征兆地在这遍体炽热白焰中,猛地耀起一阵金色的璀璨火光。 连带着将他此时身上这声黑色玄甲也渲染成了暗金之色。 韩绍伸手,便将身前那禁锢在他四周的圣洁白莲,生生撕开。 动作粗鲁而随意。 而同样随意的,还有韩绍说话的口气。 “下次别这样了,本侯不喜欢。” 噗—— 秘法被破,反噬接踵而至。 几名女侍张口吐血间,忍不住惊呼出声道。 “大日如来!” 而一旁默默注视的姬曌,看着此时沐浴在璀璨金色火光的韩绍,眼中神光闪动。 “太阳真火。” 很明显姬曌对韩绍身上那金色火光的描述更为准确。 只是韩绍却对那几名女侍口中的‘大日如来’更感兴趣。 就像她们刚刚所说的‘未来’‘大士’一样。 让人浮想联翩。 抬眼看着一副宝相庄严模样的姬曌,韩绍忽然反过来道了一句。 “弥勒?” 这两个字音出口,不说那几名刚刚遭受反噬脸色惨白的女侍,神色如何震惊。 就连姬曌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你见过大禅寺的秃驴?” 佛家修香火,信众不少。 可于传承有序的正统修士而言,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另类。 有些隐秘不说旁人从未听说过,就连佛家大多数修士也不知晓。 唯有大禅寺…… 韩绍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 “看样子本侯又猜对了。” 说着,见姬曌隐隐蹙起的绣眉,以及内里隐藏的某种杀意。 韩绍笑着摇头道。 “至于说姬曌口中所说的大禅寺秃驴,本侯确实见过一人。” “只是本侯只不过与他远远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过真正的交流。” 言下之意,他与大禅寺并无联系。 让姬曌无需这般紧张。 听到韩绍这话,姬曌一双锐利美眸紧紧盯着韩绍了一阵。 似乎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等见到韩绍神色自然,姬曌眼神渐松,随后叹息一声道。 “是本宫低估了道友。” 难怪他能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内,一路势如破竹,破境登仙。 也难怪在当初两人初见时,他能够用那般平静、甚至是漠视的态度应对她这个大雍帝姬。 这一刻,姬曌心中某些猜测,终于算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和她一样,他也是天生神异之人。 只是姬曌现在尚不知道,他这神异的背后到底对应了什么。 又有哪方古老势力站在了他的身后。 亦或者直接就是道、儒两家? 不得不说,姬曌这一番基于现实的推演,竟隐隐摸到了一丝真相的边缘。 而韩绍在听到姬曌忽然之间对自己换了‘道友’的称呼后,却是不禁愣了一下。 不过从姬曌眼神中透漏出的某种恍然大悟之色,他哪能不知道这又是‘脑补’技能发动的迹象。 莞尔一笑间,韩绍道。 “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刚刚本侯所言,只不过是从某本古籍中无意中看到,顺口说了出来罢了。” “还请殿下不要多想。” 他这话可是大大的实话。 那几名侍女张口‘未来’,闭口‘大士’。 再加上那株标志性的白色莲。 很容易就让韩某人联想到了那个屡次三番搅动天下风云的教派。 所以他真是猜的。 而面对韩绍这番‘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想’的否认三连,姬曌眼神闪过一抹古怪。 只是既然认定了某种现实,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就目前而言,这些东西还远没有到能够彻底揭开的时候,或许就这样维持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反倒是最合适的方式。 念头转到这里,姬曌忽然展颜一笑。 而这一笑后,刚刚那一副宝相庄严也随之彻底消失。 只是那源自于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却是转瞬笼罩在了整个凤撵之中。 这样一来,这凤撵中看似有限的空间,便自成一域。 视野霎时间开阔起来不说,连带着那几名碍眼的女侍也随之消失在韩绍眼前。 面对韩绍那有些不解的眼神,姬曌抬眸回望。 “道友无需紧张,这样说话清净一些。” 韩绍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她的话。 只是看着眼前那一袭赤红凤袍,以及那双极具攻击性的凤眸,韩绍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殿下若是有话,不防直说。” 姬曌闻言,一双凤眼轻扫韩绍,有些不满道。 “本宫就这么入不得道友的眼?” 一直以来,她想将韩绍收归己用是真。 可要说念念不忘,那……也是真。 就好比此时韩绍在寄托这一缕神念的玄甲图,便是由她亲手所绘。 但这只是她最满意的一幅。 却不是最喜欢的。 她最喜欢的那一幅正是两人初见时,某人面冠如玉、一身锦衣,须发飘散立于无人小巷之中。 而面对眼前这位帝姬眼神中的哀怨,韩绍有些招架不住。 “殿下天香国色,是人见了,皆心悦之。” “又哪来入不得眼一说?” 小小捧了对方一句,以便将这话题顺势接过。 韩绍随后便道。 “只是此刻正在战时,本侯维持这一缕神念,容易分神。” “所以本侯不便久留,还请殿下见谅。” 果然这话出口,姬曌面色稍霁,略显愉悦。 “虽然明知道你是在哄骗本宫,不过本宫听了也高兴。” 说着,姬曌话锋一转。 “你还要多久能到八境?” 韩绍闻言,顿时知道她这是在掂量自己。 同时也是重新续上了刚刚两人那番还没聊完的话题。那便是究竟是合作,还是……做她的人。 所以韩绍也没有隐瞒,直接便道。 “快了。” 快了? 姬曌心中不免有些震惊。 要是她没记错,他刚刚破入上三境不过月余吧? 只是再一想到此人从凝血筑基,一步步走到今日,也不过了一年光景。 如此一来,细想一番,竟感觉有几分合理。 “有多快?” 作为一个男人,韩绍很讨厌跟女人讨论快慢的话题。 只是在这种互相押上价码,以此谈论未来交易与收益的关键时候,些许细枝末节他也懒得计较了。 “可能会比殿下想像得要快上一些。” 具体的快慢,就要看这一战何时结束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今冬的这一战,并不是一场正常的战争。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阴谋、阳谋算计。 也没有来回拉锯的旷日持久。 相反,这一场战场更像是彼此双方的争相献祭。 赌的输赢,就是看最后谁是真正被摆在祭坛上的祭品而已。 所以此战自打一开始,始毕那条疯狗就定下了十日之期。 十日之内。 韩绍胜,则他本人直入青云不说。 追随他的那些人也能鸡犬升天。 而若是始毕胜…… 则冠军城、乃至整个幽州,都将成为始毕的祭品。 若是没有人在这过程中阻止他,甚至就连整个天下皆是如此 听到韩绍这话,姬曌先是若有所思了一阵,随后有些感慨道。 “看来不止是本宫,所有人都低估了你的天赋……” 天生神异,也有上限。 不少人就算是知道了韩绍的‘天赋’,也只以为这一过程,会在韩绍步入上三境后逐渐放缓。 却不曾想他不但没有放缓,反倒是加快了。 毕竟韩绍从第六境踏入第七境虽然也是极快,却也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可如今却只有一月有余…… 姬曌这话说完,忽然抬眸看着韩绍,问道。 “你这般张扬,就不怕有人……” 姬曌这话意犹未尽,但意思却很清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绍闻言,摇头笑道。 “在真正的强者眼中,这世上不缺我一个强者。” 他无非是速度快了一些。 可是再快又能怎么样? 如今天地绝通,前路已断,顶天了就是这方世界多出了一个九境绝巅。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在没有真正触及到那些老不死切身利益的前提下,没人会愿意横生枝节。 否则见到一个天赋绝佳的后辈就干掉一个。 等到日后,他们这些老不死接连坐化,这方天地岂不无趣? 姬曌闻言,细细思索一阵,而后再次感慨道。 “你倒是看的通透。” 韩绍闻言,摇头失笑。 所谓通透,只是他那日跟公孙郢和赵家老祖闲聊过后,得到的答案而已。 再加上有他们的保证和护持,他才真正算得上是有恃无恐。 毕竟真要说苟道谨慎,他韩某人可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这话当着姬曌的面,他当然不会承认。 只是摆摆手,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 “殿下谬赞。” “韩某出身微末,孑然一身,故而较之常人少了几分顾虑罢了。” 这本是韩某人的装逼之言,可没想到姬曌却是一脸深以为然。 而他这份近乎肆无忌惮的洒脱,更是让姬曌眸光越发粘稠。 “道友确实与众不同。” 这般赞誉一声,姬曌忽然叹息一声。 “看来本宫是无法让道友屈尊了。” 就目前而言,姬曌在韩绍面前算是明牌了。 不管是李瑾暗藏的身份,还是她这八境天人的修为,亦或是那几名女侍口中的‘未来’与‘大士’。 姬曌的图谋,可谓是昭然若揭。 只可惜她摊开的这些底牌,却似乎根本无法压制对方。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类似姬曌这样心怀大志向的人,大多心态极好,面皮也是极厚。 而来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既然如此,咱们聊聊合作吧。” 韩绍也不拒绝。 “怎么个合作法?” 姬曌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 “帮本宫。” 韩绍轻笑。 “殿下人间极贵,又得陛下宠爱,又岂用本侯这等粗鄙武夫帮衬?” 面对韩绍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姬曌也不恼怒。 “你知道本宫的意思。” 韩绍沉默了一瞬。 “殿下是要……女主天下?”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开门见山、图穷匕见了。 姬曌也不遮掩,赤红凤袍广袖一舞,霸气侧漏地反问道。 “有何不可?” 说着,姬曌目光直视韩绍,沉声道。 “论修为、论才能,本宫那些皇弟皆不如本宫!” “本宫无非是错生女儿身罢了!” “可这又如何?只要本宫能使天下安定、中兴大雍,就算是巾帼又何逊须眉?” 这一刻的姬曌浑身散发慑人的气势。 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韩绍更没觉得有些事情,男子做得,女子就做不得。 只是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可伱想干的这事,老子也想干啊! 而那位子却只有一个。 你这不是有意为难我胖虎吗? 韩绍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用以掩饰某些尴尬的情绪。 “殿下好志向。” 听着韩绍这声干巴巴的吹捧,姬曌有些失望。 所以……他还是介意本宫这女儿身? 还是觉得本宫成不了事? 一时间姬曌念头纷杂,连带着看向韩绍的目光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罢了,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日后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在她这种有些明确目标的女子眼中,区区男女之情,根本动摇、左右不了她的选择。 如果有,那便…… 而就在姬曌心中发狠的时候,却听得韩绍忽然道。 “所以……殿下准备让本侯怎么帮你?” 什么是峰回路转? 这就是! 刚刚已经不抱希望的姬曌,听到韩绍这番突如其来的话,原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瞬间重燃。 “手握重兵,以待天时!” 短短八个字,言简意赅。 韩绍也不意外,毕竟历来这种事情,总少不了他们这些兵家武夫充当马前卒。 他只是有些好奇。 “那本侯能够得到什么?” 这话说完,却不曾想刚刚还隔着他有段距离的姬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手中触及那只柔软却有力的修长手掌,耳畔传来其沉稳雍容的语调。 “道友亦知,本宫心慕道友。” “待我成佛,你为明王。” …… (本章完) 第347章 猎人和猎物!厮杀的战场! 第347章 猎人和猎物!厮杀的战场! 明王,这个词韩绍并不陌生。 毕竟某个覆舟而死的倒霉蛋,其号便是【小明王】。 也恰巧同样姓韩。 低头看了眼那只紧握自己手间的修长玉手,再抬眼望向那张明艳雍容的绝色姿容。 韩绍似乎从那双凤眼春波中看到了无尽的真诚,以及那独属于女子的绵绵情意。 有些尴尬地想要抽回手,韩绍干咳一声。 “殿下……” 可掌间那彼此纠缠的力道,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随后更是在韩绍的错愕中,缓缓牵引着那只彼此交缠的手掌,攀附而上。 “本宫此心昭昭如明月……” 眼中水光盈盈间,身前女子的声音不再霸道刚强,竟显得有些温柔。 “绍哥儿,信我……” 明明只是一副由笔墨构筑的躯壳,可一应触感却该死的真实。 所以对姬曌的前半句话,韩绍信了。 此心,确如明月。 哪怕不见其皎洁月辉,可满月之姿,韩绍却是感受到了。 其中血脉韵动的滚烫与炽烈,更是足以将那百炼钢融作绕指柔。 这般真诚若斯,以至于韩绍甚至默认了她口中那声‘绍哥儿’。 至于那末尾的‘信我’二字,却是让韩绍心中失笑一声。 ‘真就倒反天罡了!’ 曾几何时,这两个字他对公孙辛夷说过,对姜婉说过,同样也对虞璇玑说过。 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 这种感觉……嗯,还挺新奇。 韩绍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可口中却是叹息一声。 “殿下,何至于此?” 姬曌螓首轻抬,不闪不避地与韩绍对视。 眼中没有丝毫寻常女子的羞涩与矜持。 只是浅笑问道。 “绍哥儿,本宫此心可真?” 韩绍稍稍用力之下终于抽回了手。 而这一激烈的动作,顿时引得身前女子近乎本能地发出一声浅吟。 “殿……殿下恕罪!” 见这位如今在神都已有辽东虓虎赫赫声名的当世虎狼,在自己面前这般强作镇定的神态。 脸上浮现几分酡红的姬曌,笑意更深。 以步步紧逼的姿态,再次缓缓靠近。 一如母虎踱步,抵近猎物。 彼此身形近乎交叠间,温热的鼻息漾过耳畔。 “敢问冠军侯,亵渎大雍帝姬的滋味,如何?” 如果说先前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的姬曌,一如诸佛菩提。 此刻的她便如那引人堕落的妖魔。 饶是韩绍心中自有老僧坐定,还是免不了生出波澜。 身上气息一震,瞬间从虎狼爪牙下挣脱开来,有些恼怒道。 “殿下!自重!” 姬曌咯咯一笑,笑声荡漾。 “自重?” 说话间,笑声忽然一止。 整個人便重新化作原先的雍容端庄之态,其中更显宝相神圣。 “你若真知道本宫修行之法,就该知道明王于我意义何在。” 释迦是现在。 弥勒是未来。 而诸佛菩萨,皆身具二相。 一相慈悲。 一相忿怒。 后者便是明王。 “若你为明王,你与本宫便是一体。” “既如此,本宫又何须在你面前的‘自重’?” 姬曌神态郑重,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韩绍哪懂她的修行法门。 不过在听闻她这话后,还是下意识接了一句。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 他这话只是顺口说出。 毕竟当接二连三的相似点出现,人总是会忍不住将二者拿出来相互映照。 而听到这短短八字的姬曌,却是眸光一亮。 在这之前,她只是将背后的那股力量,当作一柄藏在怀中的利刃。 做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之事。 可韩绍此时脱口而出的这八个字,却忽然给了她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启发。 就如同那口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掀起八州乱局的黄天道…… 只是姬曌念头再一转过,便觉得此事不妥。 毕竟她要的是中兴大雍,而不是想要打破现有的一切,在一片破碎、废墟中重建大雍。 代价太大,她不取也! 不过姬曌也没有气馁,最起码有这八个字在,她日后想要女主天下,就多了一份神圣与法理!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只是将这明王尊位当成筹码的姬曌,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 心中忽然生起一道念头。 ‘莫不是当真天命如此?’ 或许……天命注定此人便是本宫命中明王! 见姬曌盯着自己不说话,眸光闪动。 韩绍道。 “本侯这话只是随口一言,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姬曌摇头,展颜浅笑。 “不,你说得很好。” “既如此,你可愿为本宫之明王?” 韩绍闻言,依旧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作出一副蹙眉思虑之态。 不过他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已经动心了。 所以姬曌也不急躁,只静静等待着他的最终答复。 片刻之后,韩绍终于开口了。 “殿下是欲要在此人间造一佛国?” 韩绍这个问题倒是有几分出乎了姬曌的预料。 似乎是看出了韩绍的某些忌惮,姬曌笑道。 “绍哥儿觉得不妥?” 韩绍断然道。 “此道,只能治人心,不能治国。” “若殿下心有大志,还请殿下三思!” 他这话无疑已经有了几分站在姬曌的角度,替她筹谋的意思。 而佛家,不能治国。 这一点,更与姬曌不谋而合。 单凭他能看透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姬曌心中颇有惊喜之感,看向韩绍的目光越发柔和。 短暂思虑一阵后,她还是决定了开诚布公。 “绍哥儿放心,何为器,何为道,本宫心中还是有数的。” 言下之意,她只是将她背后那尚不知具体来历的力量,当成了通往最终目标的手段。 并不是真的要造就一方人间佛国。 韩绍闻言,似乎真的终于放下心来。 缓缓叹息一声道。 “殿下诚意至斯,本侯着实有些汗颜。” 说着,在姬曌热切的目光中,轻笑一声道。 “既如此,本侯与殿下作上一番君子之约,如何?” 又是没有直接答应,姬曌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姬曌也知道,似这等虎狼武夫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毕竟战场厮杀、冲锋陷阵,每时每刻都是用命、用血去搏、去拼。 所以在稍稍调整了一番情绪后,姬曌平静道。 “绍哥儿不妨说说看。” 韩绍面上一片真诚。 “若来日殿下真的走到那一步,本侯可以替殿下全力出手一次。” “如此也算是还了此番殿下替本侯在陛下面前解围的人情。” “至于其他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韩绍这话的意思,姬曌懂了。 他还是不愿意屈身于她。 至少就目前的情况,他不愿意。所以才会说‘走一步,看一步’。 姬曌虽然有些心有不甘,可看着韩绍那看似平和,实则坚决的眼神,她也只能暂时认了下来。 毕竟韩绍这话也算是留了一个口子,给了她一点希望。 来日方长,以这厮这般张扬的性情,难免下次又会求到她面前。 不对! 等他求到自己面前,实在是太过被动。 她完全可以主动一点,让这厮欠下自己更多的人情! 时日一长,这人情积攒多了,他许诺的东西必然也会随之增多。 到时候就算嘴上不愿意屈身,可最终的结果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姬曌嘴角忽然缓缓勾起。 望向韩绍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正在自己爪牙下无力挣扎的可怜猎物。 片刻之后终于故作无奈道。 “绍哥儿的吝啬,倒还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韩绍那只似乎尚带胸口余温的手掌。 然后才继续道。 “不过本宫相信,日久方能见人心。” “时日一长,终有一日,你我有那坦诚相待的一天。” 韩绍总感觉这娘们儿口中这‘坦诚相待’,有些不正经。 但他没有证据。 “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 姬曌点头。 “本宫只希望绍哥儿不是那食言而肥之人。” 韩绍闻言失笑。 “殿下,信我。” 同样的‘信我’两字,落到姬曌耳中,让她也是一愣。 随即眼神玩味地看着韩绍。 “绍哥儿学的倒是挺快。” 韩绍闻言,暗自撇撇嘴。 不是学的快。 而是你我二人都是一类人罢了。 画饼,他也是行家。 而眼看彼此双方的初步互信已经达成,韩绍顺势便道。 “本侯已经在这里待得许久,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本侯便告辞了。” 说着,神念一动便要这副笔墨构筑的身躯脱离开来。 可这时,姬曌却是打断道。 “稍等。” 韩绍正疑惑间,却见姬曌赤金凤袍广袖一挥。 而后整方法域秘境就此禁锢。 有些搞不明白这娘们儿什么意思的韩绍,微微蹙眉。 可随后便看到那张明艳雍容的绝色姿容距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近。 等到四目双对后,唇间温热,一触即分。 “伱尝过了本宫的滋味,本宫总得也尝尝你的滋味,才算公平。” 凤眼挑起,姬曌不急不缓道。 “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尝不出什么滋味。” 这话说的时候,姬曌双手按在胸口,语气有些不满。 可韩绍却隐约从那双明艳凤眼中看到了几分仿若错觉的恋眷、不舍。 “好好打完这一仗,等日后到了神都,这一番滋味本宫是定要从你真身上讨回来的……” 话音落下,没给韩绍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素手轻轻在韩绍胸口轻轻一推。 “去吧,本宫会看着你的。” …… 幽北,冠军城。 韩绍下意识抹了抹唇瓣,似乎在回味那短暂却近乎炽烈的温润。 可现实却只有寒风吹出的冰冷与僵硬。 这一瞬的时空交错之感,竟让他稍稍失神了须臾。 直到四周已经响彻了连续八个昼夜的喊杀声震动寰宇,收束了一切感官。 韩绍才悠悠然失笑一声。 日月当空,曰曌。 这名字倒是恰如其分。 ‘似乎那位女帝同样号称自己是弥勒转世啊……’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 眼下这方世界与另一方世界,确实就像一朵开在两条时间长河里的两生。 这也导致韩绍总能在这方世界看到另一方世界的影子。 并且时常为此生出某些莫名的感触与怀念。 不过在抛开这些感性的情绪之后,韩绍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淡漠了下来。 从上次赵家老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音来看,黄天道的背后除了上官鼎,以及那些世族高门外,似乎还有着道门的影子。 照此看来,姬曌呢? 是不是也是佛家丢出来的棋子? 韩绍是有理由怀疑的。 尽管听姬曌话里的意思,她背后的那支隐秘力量与佛家圣地的大禅寺,明显不对付。 但谁又知道这二者是不是面子和里子的关系呢? 韩绍甚至隐隐有种感觉,这两大圣地似乎在搞着某种尝试。 道国? 佛国? 这是不想继续俯瞰人间,想要换个玩法了么?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玩味笑意。 一旁不知道自家侯爷在想什么的吕彦,见韩绍忽然莫名发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此时的他却也顾不得这些了,抱拳上前便道。 “侯爷,蛮狗攻势渐急,重甲营的将士有些扛不住了。” 相较于蛮狗的轮番上阵。 重甲营的将士人少,又要分守四门。 就算也有轮换休息的时候,可这般昼夜不止的连续作战,将士们就算有那些‘祭品’补充真气、真元。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却是消弭不了的。 而这战场之上,一念生、一念死,稍有不甚便是生死相隔。 伤亡便避免不了的大了起来。 吕彦这话说着,然后便建议道。 “要不要从骑军各营中抽调一些人,上去顶一顶?” 韩绍闻言,只思虑片刻,便拒绝道。 “不行。” 这一战,他不止要胜! 而且要大胜! 而面对这些蛮族想要大胜,就必须保证骑军的实力。 否则一旦他们迈开四条腿四散奔逃,还谈什么大胜? 听到韩绍这般近乎冷血的回答,吕彦心中叹息。 可他从不敢违逆韩绍的话,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韩绍这般决定无疑是让那些重甲营的袍泽去死,依旧不敢多说什么。 只能垂首称喏。 而就在他准备去城头支应一二的时候,韩绍却是叫住了他。 “给城中那些世族高门中人发甲!让他们顶上!” “另外许以重金招募城中高阶修士,让他们从旁协助!”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先是愣了下,随后急切道。 “侯爷!那些人顶什么用!上去怕是一触即溃啊!” 战场上,比拼的是组织力、服从度,战斗的意志。 乃至那一份生死相托的袍泽情义与默契。 这跟市井争斗,乃至江湖拼杀完全不同。 让这样一帮近乎乌合之众的散兵游勇上去,除了大概率是送死外,甚至还会反过来拖累战局。 韩绍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并没有反驳吕彦的话,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吕彦。 “让你的亲卫营上城督战。” “死战不退者,厚赏!敢退半步者,皆斩!” “剩下的,就交由他们自己选择吧。” 包括涿郡陈氏在内的一众世族高门,盘桓幽北这么多年,赋税财货、修行资粮取之无禁。 如今到了要死人的时候,想作壁上观,哪有这等好事? 至于城中那些高阶修士,他钱买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死了,自然也别有怨言。 而听到韩绍这话命令,吕彦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领命而去。 相较于那些同批镇辽甲的袍泽,他宁愿那些不相干的人去死。 这跟冷血不冷血无关。 只跟亲疏远近的人性有关。 吕彦脚步匆匆,他要快! 每快一瞬,或许就能让城头上少死上一些人! 因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 (本章完) 第348章 陈祖的远谋!冠军别部! 第348章 陈祖的远谋!冠军别部! 死的人确实太多了。 哪怕那位年轻君侯为了这一战明显已经做足了准备,可面对这种昼夜不休的强度与烈度,死人还是无可避免。 将神念从城头上徐徐收回,陈家老祖不无唏嘘地叹息一声。 “却不曾想,这些卑贱的草原蛮族今日竟强大至斯!” 人都是有刻板印象的。 就算是他这样活了数百年的老不死,也是如此。 在他固有的印象中,类似乌丸部这样的草原蛮族,不过是一群不通教化的蛮荒野人。 每过个几十上百年就会兴起一股势力,横扫草原,号称霸主。 而这些所谓的霸主,在煌煌大雍面前,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早年间,甚至不用出动大军。 一小队百十人的骑军手持大纛,行走于草原,便足以让那些所谓的霸主匍匐在地,口称‘天使’。 可如今这一晃眼,轮到这乌丸部兴起。 有些东西似乎就开始渐渐变了。 短短数十年间,这支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小部族,便荡平了原先的草原霸主,而后以势不可挡之势横扫诸部。 而恰逢这个时候,大雍在历经几次内乱浩劫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来。 于是这幽北从此就没有一日真正太平过。 “莫不是当真天命如此?” 陈家老祖自语一声。 一旁的陈庶听到自家老祖这话,不禁一愣。 “天命?” 陈家老祖闻言,没有答话。 当年为了那一句‘北方将有黑龙出,斩赤龙而代天下’的谶言,整个望气士一脉近乎被连根拔起。 期间掀起的血海惊涛,就算是他也不想多提。 只是诸般巧合,再有如今亲眼看到这乌丸部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却由不得他不多想。 甚至忍不住生出几分惶恐。 毕竟若是当初那则谶言是真,那岂不是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雍人要屈服于这些蛮荒野种之下? 想到这里,陈家老祖心中不禁涌现出一股莫大的屈辱与愤怒。 ‘如果真是这样,老夫毋宁死!’ 这跟什么利益得失无关。 纯粹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世世代代形成的固有观念在作祟。 大雍、前秦,乃至更加久远的时代,他们一直占据着这片神州赤县之精华。 除此之外,皆为蛮荒。 蛮荒之民,亦为臣妾。 若有一日天罡倒反,让这些蛮荒野种窃据神器、玷污他们这份渗进骨子里的傲慢,那必然会有人宁愿选择玉石俱焚! “城中的人手,都准备妥当了?” 听到老祖这话,陈庶连忙点头应声。 “早在三日前,就准备好了。” 陈家老祖见陈庶面色迟疑,欲言又止,没好气道。 “有话说,有屁放,在老夫面前不用遮遮掩掩。” 陈庶闻言,讪笑一声,然后才道。 “只是……各家高门之人对老祖这般倾尽全力,颇有怨言。” 出财货、出军资、出人力,也就算了。 这些东西不伤根本,损失了也就损失了,点时间也就补足了。 可陈家老祖还要他们上城头跟那些蛮狗血拼,这就有些过了。 那是要死人的。 而且死的还是他们这些各家各宗的核心力量。 一旦损耗过大,那他们背后的势力也连衰亡、覆灭不远了。 陈家老祖闻言,嗤声冷笑。 “怨言?” “现在不拼,难不成他们还准备等城破之后,在那些蛮荒野种面前跪地请降,甚至给他们当狗?” 说到这里,陈家老祖冷哼一声。 “告诉他们,谁要是敢有这样的想法,老夫就算遭受天谴,在城破之时,也要将他们全部掌毙!” 七境真仙,天道留名,手握一部分天地权柄。 但也会因此受到一定的约束。 这天谴一说,便是其一。 见老祖这话说时神色冷峻,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陈庶心中一寒,忙不迭点头应喏。 陈家老祖见他一副迫于威严不得不得应承的模样,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他这后辈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心生厌恶,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时刻将他带在身边听用了。 但此时陈家老祖只觉得庆幸。 毕竟如果不是这厮胆小怕事,在那位年轻君侯的威逼利诱下,拖着整個涿郡陈氏上了‘贼船’。 真要是随大流跟着虞阳郑氏那帮人与乌丸蛮族阴私勾连,如今整个涿郡陈氏的下场如何还不好说。 那般助纣为虐,一个不小心,怕是要遗臭万年。 心中感慨一声,陈家老祖拍拍他这个好儿孙的肩膀。 “眼光放长远一些。” “咱们那位君侯明显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今日我等付出之牺牲,终究是有价值的。” 只是听闻这话的陈庶,犹豫了下,却是道。 “可是老祖……请恕庶直言。” “那位侯爷若是不用咱们,咱们这般提前做好的准备,会不会做了无用功?” 毕竟先前老祖让他去城头听用,却没想到去了四门,全都被打发了回来。 这不免让陈庶有些丧气。 而如今那位侯爷更是没有半分要动用他们这些世族高门的意思。 这般提前准备,做了无用功也就算了。 关键是平白得罪了那些世族高门,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而陈家老祖闻言,却是摇头笑道。 “放心吧,不会的。” “短则半日,长则一日,军令就该来了。” 陈家老祖这话说得极为笃定。 虽然出于要隐藏自身存在的目的,他不好肆意宣泄神念查看城头战事的情况。 可从陈庶这些天来的禀告来看,负责守护城头的重甲营和城防营在蛮族昼夜不休的连番攻势下,已经尽显疲态。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那位年轻君侯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就必然会动用到他们。 毕竟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他们这些各家各宗的子弟哪怕跟虎狼锐士相比,只是乌合之众。 但要是作为填补城墙缺口的炮灰用一用,还是合适的。 当然陈家老祖对己方这些高门子弟颇为的精准定位,并没有在陈庶面前讲出来。 只是面色平静地对陈庶道。 “另外,不要觉得咱们这么做,只是为了那位君侯。” “这也是为了咱们自己,为了涿郡陈氏。” 还未从老祖前半句笃定的口气反应过来的陈庶,再听得后面半句顿时有些不解。 “老祖的意思是……” 陈家老祖淡淡一笑。 “你不觉得君侯麾下……公孙一族的影响力太大了吗?” 这话几乎是一句废话。 他们这位君侯本身就出身镇辽军。 其麾下除了那些蛮族仆从以及文官一系,几乎全都出身镇辽军。 而镇辽军在某种程度上,则是那公孙度的私军。 所以哪怕明面上那位冠军侯已经从镇辽军中分离了出来,甚至就连其本身的定北将军一职,也与公孙度的镇辽将军平级。 可实际上这二者并未有任何半点分割的迹象。 见陈庶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陈家老祖只能颇为无奈地继续道。 “这是咱们陈氏的机会。”陈庶闻言,眼神依旧茫然。 机会?什么机会? 难不成老祖还想将辽东公孙取而代之? 甚至将文君那妮子推上侯府主妇之位? 如果真是这样,陈庶感觉自家老祖怕不是疯了。 镇辽军就不说了。 跟辽东公孙那个曾经在神都鼓弄天下风云的高门相比,他们涿郡陈氏充其量也只是个幽北土豪罢了。 又拿什么跟人家斗? 看着陈庶眼中一闪而过的畏惧与胆怯,陈家老祖瞬间洞悉了他心中的念头。 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陈氏要跟他们辽东公孙斗,是君侯要不要让我们去跟辽东公孙斗!”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可陈庶终究不是笨人。 脑子里稍稍回味了一阵,便觉察出其中的味道来。 “老祖的意思是……侯爷可能会用咱们作为平衡公孙一族的手段?” 见陈庶终于露出几分朽木可雕的模样,陈家老祖嘴角刚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下一刻,便听陈庶再次疑惑道。 “可这跟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陈家老祖刚刚勾起的嘴角一垮,有些丧气地瞥了他一眼。 片刻之后,才骂了一声榆木脑袋,解释道。 “君侯若用我等子弟上阵厮杀,必然会给我们一个名头。” “哪怕只是一个别部、杂军的名号,咱们也有了插足军中的楔子。” “只要日后君侯有心扶持,将来咱们未必不能在军中与公孙一族分庭抗礼!” 陈家老祖说到最后,声音压低了几分,可内里蕴含的情绪却颇为强烈。 感受到这股情绪的陈庶,心中莫名有些古怪。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家老祖明显将冠军侯的实力和地位,置于了镇辽将军公孙度、乃至整个公孙一族之上。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过陈庶很快便意识到老祖的修为和见识,远不是他所能比拟。 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他的理由。 而抛开这其中可能涉及的他不知道的内情,陈庶忽然发现老祖这般筹谋,确实有几分深谋远虑的意味。 于是赶忙作出一副叹为观止的姿态,感慨道。 “老祖思虑之深远!” “庶,不及也!” 这声马屁一拍,陈家老祖颇为受用。 以手捻须,不无自得道。 “世事如棋局,行一步,当算百步,如此才能有所成算。” 说完这话之后,陈家老祖收敛起笑意,颇为严肃道。 “不过这也要看此战,你们能打成什么样。” “若是太过不堪,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休谈!” 这也是陈家老祖最担心的地方。 战场厮杀,跟之前他们覆灭虞阳郑氏那一战完全不同。 数十近百万的军卒惨烈搏杀,有些明明以胆气、豪气著称的人,被那恐怖煞气一冲,很可能瞬间胆寒、畏惧。 而后溃逃之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家老祖眼中闪过几分冷意。 “这是我涿郡陈氏最好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很可能此生不会再有。” “上阵之后,老夫不求你们挣上多大的功劳,最起码也要挣上一份苦劳!” “此外就是……不要怕死人!” “人,我涿郡陈氏死得起!” “只要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大不了死完再生便是!” 说着,陈家老祖目光忽然盯着陈庶,幽幽道。 “也包括你。” “当死则死!” “你死了,你膝下诸子不但将迁入宗谱嫡脉主支,老夫还会亲自带在身边抚养!” “老夫的话,你听明白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饶是陈庶生性谨慎、贪生怕死,可当听到老祖这话后,还是心中一阵火热。 “庶,明白!” 陈家老祖见状,终于露出一缕满意的笑意。 “明白了,就好。” 自己这好儿孙就算没有大智慧,也是个聪明人。 自然该知道越是重赏,要是做不到代价就越大。 更该知道,既然他这个老祖开口了,就根本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以免显得他这个老祖太过冷血、刻薄。 不过陈家老祖终究还是对他有几分喜爱的,再次宽慰道。 “战场之上,生死靠命。” “老夫我看你也不是短命之相,必有福泽。” 说着,陈家老祖想了想,又道。 “这事……罢了,等伱们上阵之后,老夫亲自去替你们求个情。” “让君侯分润你们一些造化。” “此战之后,所有能够活下来的人,必然会脱胎换骨。” 他在冠军城有些时日了。 之前诛灭虞阳郑氏就不说了,那一战之后,整个六扇门上上下下修为全都突飞猛进。 这几日与蛮族的大战,有些事情则更加清晰明了。 所以只要韩绍肯让他们上阵、只要不是将他们当成用过就丢的夜壶,陈家老祖料想韩绍自然不会吝啬于这一点‘造化’之力。 而听闻这话的陈庶,这一刻终于真正动容。 “那便劳驾老祖!” 抛开财货、富贵这些身外之物不谈,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够拒绝修为暴涨的诱惑。 他拒绝不了,这城中其他世族高门中人同样拒绝不了。 所以在定了定心神后,陈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道。 “既如此,依老祖看,咱们要不要去侯爷面前主动请战一番?” 听闻这话的陈家老祖却是白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又急了?” 陈庶讪笑。 “晚死,不如早死。” “更何况主动请战,或许还能在侯爷心中搏上一个忠心的印象……” 这话倒是不错。 可陈家老祖却是摇头道。 “不急,等军令上门吧。” 说着,顺口教诲了陈庶一句。 “为下者,在没有彻底博得信任之前,一动不如一静。” “听话本分,然后再徐徐图之,才是谋事之道。” 陈庶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心有所悟。 “庶,谨受老祖教诲。” 而这时,陈家老祖却忽然笑道。 “你看,这不来了么?” 陈庶闻言一怔,抬头间便看到他那好女婿匆匆而来。 没有任何翁婿寒暄,吕彦甚至没有看他这老岳父一眼,公事公办道。 “侯爷谕令。” “着各家各宗子弟为冠军别部义勇,即刻披甲上阵,不得延误!” “死战不退者,厚赏!” “敢退半步者,斩!” 说完,这才面向陈庶道。 “陈主事,这事你主办,有没有问题?” …… (本章完) 第349章 廊居!君子豹变!杀蛮! 第349章 廊居!君子豹变!杀蛮! 历来建城之地,选址大多依山傍水。 只是廊居和过去名为定北的冠军城,却违背了这一惯例。 它们是两枚楔入草原的钉子,生生将雍土向草原延伸了百十里。 若是再算上其辐射统御的范围,影响则更为深远。 只是这也导致这两城的四周一马平川,几乎毫无屏蔽、阻敌的作用。 早年大雍强盛,百十骑军便可号称‘天使’纵横草原时,这一切自然不是问题。 可等到有些东西此消彼长后,这一弊端便彻底显现了出来。 当那数十万蛮族铁骑踏过广袤的草原,兵临城下时,这两城就是两座孤悬草原的孤城。 稍有不慎,就会被淹没、被吞噬。 所以去年那一场惨事,其实也不怪廊居、定北两城县令。 以他们的能力,以及当时手头的实力,根本守不住。 廊居城头上,公孙度一身银甲白袍,俯瞰着那些宛如疯魔一般,舍弃战马蚁附攻城的蛮族士卒。 此情此景,一如当初的定北城之战。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蛮族的实力,在这短短一年内暴涨了许多。 这也导致战事刚起时,守城的重甲营将士一下子没能适应过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伤亡不小。 面对这样的结果,公孙度心痛归心痛,却也没有什么吃惊与慌乱的情绪。 毕竟这近一年来一直紧盯草原动向的,不只是他那位好女婿的六扇门,还有李文静的獬豸卫。 并且这二者至少在有关草原的情报上,不止基本做到了完全情报共享。 甚至许多大动作还是双方共同完成的。 所以对于草原这近一年的变化,公孙度同样了然于心。 一应准备和应对的手段,冠军城那边有,廊居城这边不但不会少了分毫,甚至还会比那边更多。 说到底那小子再怎么闪转腾挪,又怎么及得上李文静这么多年在幕后的苦心经营? 镇辽城,不只是一座城。 它汇聚了大半个幽州财赋、资源。 与它相比,就连幽州名义上的州治幽州城,也只剩个表面风光罢了。 而作为镇辽之主、这大半个幽州实际上的掌控者,这一次在做到了充足的准备后,又怎么会畏惧区区乌丸蛮族? 所以哪怕初战之时局势不利,公孙度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而是任由城上那些将士在顶住了蛮族最开始的强大攻势后,慢慢稳住了阵脚,并且一点一点扳回了局面。 如今这一连几日下来,整场战事便一直围绕着这四面城墙,不断来回拉锯、消耗。 显得格外的有条不紊。 而代价就是彼此双方向其中不断投入的士卒性命。 公孙度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堪称惨烈的一幕,眼神中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慈不掌兵。 越是老于战阵的将帅,对于人命就越是漠视。 对敌人,同样也对自己麾下的士卒。 这就像是赌博,越是在意手中筹码的赌徒,往往最后输得越惨。 因为太过复杂的情绪,会影响其判断力、以及在关键时候壮士断腕的决断。 早已威震辽东多年的公孙度,自然是一個合格的赌徒。 就像去年那场血战,在预感到局势不妙后,如果不是他毫不犹豫抛下三万镇辽重甲,让他们死死挡住乌丸大军。 整个镇辽军怕是已经全都覆灭于草原上,后续也不会有某人于定北城下名扬天下的机会。 而与去年那场壁虎断尾的惨烈相比,眼前这场看似激烈,实则消耗缓慢的战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对于公孙度而言,作为以铁骑为标志的辽东公孙主脉嫡系,向来喜欢呼啸纵横于战场之上的不断进攻。 如今这种龟缩不进、一味防守消耗的打法,属实让他有些烦躁与不耐。 只是没办法,谁让这一切都是他与自己那位好女婿商议好的定策呢? 以稳为先,积蓄实力,再厚积薄发。 一战而定乾坤! 公孙度念头倏忽转过,收敛了胸中不断滋生的战意,轻吐浊气。 伸手捏了捏中那枚某人孝敬他这个老丈人的狼符,从怀中取出。 说起来这枚狼符似乎没有那小子赐给李靖那枚能够调兵的虎符分量重。 可实际上它与那小子赐给手底下其他将领的普通狼符,同样不一样。 因为它不是纯粹的狼形,而是狼首龙首。 是睚眦!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只仿佛仰天咆哮的睚眦符令,公孙度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番。 毕竟这小东西做得确实十分精致,颇具神韵。 上面甚至还镌刻着一行【赠山岳,绍】的小字。 山岳,为父。 川流,为母。 公孙度细细摩挲着那【山岳】二字,嘴角翘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这臭小子还真是会哄人……” 口中轻声笑骂着,随即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毕竟如果不是手中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这一战就算最后能胜,那也是惨胜。 更别提这一战的过程中,将士们所能获得的天大造化了。 心中正感慨着,这时几名镇辽军将领快步走了过来。 此时的他们相较于战前,身上的修为气息无一不暴增了许多。 当然……这其中也免不了少了几张熟悉的老面孔。 昨日晚间蛮狗突袭南城,一下子动用了十三尊六境金身、法相。 廊居城这边虽然应对及时,可在对方有备而来之下,难免有所损伤。 其中三名追随公孙度多年的老将,更是因此而陨落。 不过其战果也是卓然的。 来袭的十三尊六境大能,能够回去的不足半数,还个个带伤。 “大将军!” 公孙度顺势收起睚眦符令,微微颔首。 “免礼。” 说着,抬眼扫过眼前的一众镇辽战将,然后道。 “伤养的怎么样了?” 几位第六境镇辽将领闻言,面色露出几分笑意。 “承冠军侯恩泽,有那宝药在,些许伤患旦夕间便已痊愈。” 此战之前,当初‘系统’赠送的红蓝药,自己只分别留下了十枚,剩下的全数分发了个干净。 他们这些六境修为的镇辽军高端力量,每人都分到了一枚。 这也是他们昨晚能够逆风翻盘的根本原因。 只可惜那三名跟自己等人一路走到现在的袍泽命数不好,还没能来得及用出宝药,便葬身于蛮狗之手。 死得憋屈至极! 念及此处,几名镇辽将领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几人面上的神色变化,自然瞒不过公孙度的眼睛。 “那小子曾言,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又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公孙度这话说着,轻叹一声。 “所以啊,不用替他们伤感。” “这既是我辈军中武人的宿命,也是荣耀。”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颇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可说话的这人是公孙度、是他们的大将军,所以无人不信服。 几名镇辽将领闻言,肃然应声。 “喏!末将等谨受大将军教诲!” 公孙度闻言,想了想,还是强调道。 “非是本将,是那小子的教诲。” 听到这话,几名镇辽将领面色古怪。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大将军在他们面前,几乎是言必称‘那小子’。 可见其对‘那小子’的宠溺与看重。 只是过去他们还能跟着大将军在背后一口一个‘那小子’喊着,如今却是不敢了。 且不说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现在谁没受过那人的恩惠。 单说那人如今的修为以及那甲子第一仙的名头,也不是他们能够放肆的。 于是几人赶忙讪笑道。 “对对对,冠军侯出口即成章,言语间尽是至理!” “比末将等大老粗强上太多了!是该牢记冠军侯的教诲!” “是啊!是啊!” “正所谓达者为师,末将等人空长年岁,不长见识,以后必当跟冠军侯多多请教一二。” 几人当着公孙度面,对某人隔空拍着马屁。 言语间,丝毫没有避讳向某人靠拢的意思。 而本该心生忌惮的公孙度,面上却毫无不满。 反倒是以手捻须,神色间竟还有几分得意与愉悦。 看起来比拍他的马屁,还心情舒畅。 几人见状,彼此悄然对视一眼,终于彻底确信。 大将军之前对他们的几次暗示,并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在日后将手中的这份家业交给那位少年君侯了。 几人念头倏忽转过间,却不知道公孙度同样也在打量他们的神色变化。 见几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失笑一阵。 而这时,公孙度忽然注意到几人来时,竟有一名面容颇为白净俊秀的年轻小将不远不近地站在不远处。 或许是忽然联想到了某人,公孙度来了几分兴趣。“那少年才俊者何人?” 说着,没等几人开口,便招招手道。 “近前来。” 年轻小将似乎早有准备,听到公孙度招呼,便大步近前。 “卑职见过大将军!” 语调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公孙度眸光稍稍一亮。 不过随即便感觉眼前这少年郎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你是谁家子弟?” 公孙度有些迟疑地问出这话。 而没等那年轻后辈开口,一旁站着的其中一名六境老将赶忙开口道。 “大将军,我家的。” 公孙度瞥了一眼老将,迟疑道。 “老萧,你家的?” 那被公孙度称作老萧的老将,点头道。 “这是我家五郎,单名一个裕字。” 说着,又讪笑道。 “大将军以前见过的。” 公孙度闻言,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那萧家五郎萧裕。 片刻之后,终于将眼前这年轻小将和脑海中某道大相径庭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 “这不是你家那个浪……” 公孙度差点将‘浪荡子’三个字脱口而出。 也难怪以他的神魂记忆,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因为差距太大了。 曾经涂脂抹粉,以潇洒浪荡闻名镇辽城的萧家老五。 如今面容清俊、身形挺拔,一身英武之气。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而眼见公孙度顾及自己这个老东西的颜面,生生将剩下那两个字吞了进去,老萧老脸一红,忙不迭道。 “改啦!这小子改啦!” 说着,苦笑一声解释道。 “这小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声不响地进了军中当个夜不收……” “这一晃数月,前段时间从战场之上死里逃生了一遭,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变了。” “要不是我萧家的人,神魂天生异于常人,末将差点以为这小子被换魂了。” 夺舍、换魂一说,自古有之。 所以但凡有人短时间内性情大变,总免不了被怀疑一番。 公孙度闻言,有些古怪地打量了这小子一眼。 他之所以对这小子有几分印象,主要是因为这小子当初逢人便嚷嚷要娶木兰。 后来传出公孙辛夷名有主的时候,据说这小子还在家里大闹了一番。 也就是这样一个举止不端的浪荡子,这一转眼间变化如此之大,着实令人惊奇。 而迎着公孙度探究的目光,萧五心中叹息一声,随后再次抱拳一揖。 “昔日五郎懵懂,不辨世情,只知浑浑噩噩渡日,闹出了不少笑话。” “如今一朝醒悟,已痛改前非矣!” 单凭这般举止、态度,就不是曾经的混不吝所能展现出来的。 公孙度微微颔首。 “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后当勉之。” 这句话也是韩绍那小子说的。 说起来,公孙度之所以没觉得这萧五一朝君子豹变,有什么不对。 主要还是因为有韩某人的现成例子在前。 与之相比,萧五郎这点微不足道的性情变化,实在是不足为奇。 公孙度甚至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看来这战场生死之间走上一遭,确实能够改变人……’ 而此时的他终于也算是明白过来,这老萧这是故意将这小子带到他面前,想要借机替这小子谋一个前程。 所以公孙度也没驳了他的面子,借由怀中那枚睚眦符令,直接从虚空扯下一片血云。 下一刻,萧五周身气息瞬息之间暴涨。 只是这股突然降临的力量,太过庞大、粗暴,同样也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可这厮却是一声不吭,生生硬抗了下来。 也就是这一刻,公孙度这才终于确定这位昔日的世家膏腴子弟,是真的变了。 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冲一旁神色不忍的老萧道。 “萧家出麒麟子矣。” 老萧既是心痛,又是激动。 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不住点头。 等到一切平息之后,萧五单膝跪地,颤声道。 “五郎,谢过大将军厚恩!” 公孙度摆摆手,告诫道。 “前人遗泽,不可用尽。” “以后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姓萧,他连站在公孙度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前人遗泽。 只是老萧能够求到他面前一次、两次,再多他也张不开口。 这一点,公孙度希望萧五能懂。 而萧五倒也没让他失望,那双因为刚刚修为暴涨的痛苦而赤红渗血的眼眸,神色坚定道。 “大将军放心,五郎省得。” 一旁的其他几名镇辽将领看着老萧和这萧家五郎,眼神颇有几分艳羡。 不是羡慕萧五得大将军赐下造化,而是羡慕老萧。 世家子弟多出膏腴浪荡子。 如今这萧五的巨大转变,让他们甚至同样生出要将自家后辈子弟扔到战场上的冲动。 而老萧却不管袍泽如何羡慕自己,亲自搀扶起自己这儿孙,向公孙度告辞一声,便暂且退去。 对此公孙度也没说什么。 六境之上的修士从来都不是战场上的主力。 更多的则是一种类似压箱石的力量。 所以除了负责守卫四门的主将,剩下的六境大能在不在第一线,关系并不大。 若有突然情况,赶过来也不过一息罢了。 “好贤孙,疼么?” 听着祖父心疼的语气,萧五扯了扯嘴角。 果然,自己过去那般浪荡、浮夸是有原因的。 只是萧五虽觉无奈,却不能指责祖父分毫。 “不疼。” 的确不疼。 再疼,能有被蛮骑踩死的郑老汉疼吗? 再疼,有那个混不吝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疼吗? 再疼,有纪慎和伍长疼吗? 那些畜生甚至没能给他们留下一具全尸! 想到那一声声回响在他身后、在那片广袤草原上的‘五郎,莫回头’! 浑身气血、真罡沸腾的萧五,双目越发赤红。 若是当初……当初他有这个实力,是不是就可以回头了? 是不是就可以带着他们回来了? 而感受到萧五身上汹涌的煞气与杀意,老萧怔怔道。 “五郎……你这是?” 萧五缓缓挣脱开祖父地搀扶,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裹。 里面裹的是一团看不出似是糕点的碎末,萧五有些吝啬地拈出一点放在祖父手中。 “祖父,尝尝。” “有人说味道不错,但孙儿觉得这何止是不错?” “这分明是这世上最好吃的糕点。” 说着,又强调道。 “比镇北楼的梅酥,还要好吃。” 老萧愣愣地看着手里那看着就不怎么样的糕点碎末,再看萧五视若珍宝地将那个包裹重新包好,然后小心地藏入怀中。 同样作为军中武人的老萧,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东西。 失笑一声后,叹息道。 “五郎,长大了。” “祖父放心了。” 说着,摆摆手道。 “去吧。” 萧五点头,然后双膝跪下,冲老萧重重叩了一首。 “祖父保重,孙儿要去杀蛮了。” 起身之后,萧五霍然转身,拔刀出鞘。 这一次…… 五郎,不回头。 …… (本章完) 第350章 父与子!王帐军!坑杀公孙度! 第350章 父与子!王帐军!坑杀公孙度! “中山萧氏后继有人了……” 一名镇辽老将语气唏嘘地轻声感慨道。 身边其他几人闻言,深以为然地默默颔首。 在这之间,几人连同那名老将彼此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悄然传音道。 “你我当护着一些。” “善。” “善。” 幽州文脉不昌,世族高门大多以将门为主。 而与文脉提倡的百齐放不同,将门武人更喜欢抱团。 这也跟军伍的特殊性质有关。 所以他们虽然羡慕老萧,但并无嫉妒。 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到了他们如今的岁数,该是考虑祖业传承的事情了。 等到那萧五郎彻底成长起来,他们今日添的香火,早晚能够化作庇护他们子孙平安、富贵的坚实力量。 这是所有将门世族无数年来养成的默契。 也是他们世代传承不绝的真正奥秘。 换而言之,只要他们这一系的力量没有被人整个连根拔起。 就算其中的一家一姓仅剩一株苗裔,也能凭此重新东山再起。 而对于手底下这些将领的小心思,公孙度算是心知肚明。 这世间本就是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组成。 当你所处的圈子足够大时,难免在其中形成一個个小圈子。 这种时候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些小圈子,始终以你为核心围绕在你周围这就够了。 有半句话叫‘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公孙度虽然没听过这半句话,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 不过他现在也懒得操心这些了,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那小子以后该操心的。 他这人其实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权欲。 年少时的毕生梦想,也不过是当个无双战将纵横疆场,一逞男儿威风罢了。 而随着年岁日涨,过往的澎湃热血,早就被这纷乱的天下局势浇得心灰意冷。 如今他只想着安心打完这一仗,然后按那小子说的那样,凭此功勋、战绩为筹码,将木兰与那姬氏子的关系彻底斩断干净。 等到她与那小子完婚后,他就可以含饴弄孙彻底享福了。 只是他或许不知道的是某个正为他这个好大儿连番奔波的老东西,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可现如今呢? 当公孙峙的身形在公孙度面前由虚化实的时候,公孙度挥手让身边一众镇辽将领退下。 然后起身向着公孙峙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辛苦父亲了。” 公孙峙闻言,忍不住冲他这好大儿翻了个白眼。 “在为父面前,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要论嘴甜,你可比不上你那好女婿。” 看着父亲霜白的发丝,公孙度有些惭愧道。 “是孩儿无能,才累得父亲为孩儿劳苦至斯。” 公孙峙毫无仪态地一屁股在公孙度的位置上坐下。 “不,你有能耐。” “伱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有老夫这个好老子。” 听着公孙峙口中吐出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公孙度惯来威严的脸上隐隐涨红。 此刻他只庆幸自己刚刚颇有先见之明地支开了旁人。 这才总算保住了几分颜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老父也只是习惯性抱怨几句罢了,他也没往心里去。 只作出一副聆听受训的模样,姿态十分恭谨。 而他这副态度,反倒是让公孙峙有力无处使了。 狠狠瞪了他一眼,颇为愤愤不平地自语了一声。 “老夫天生一副劳碌命,给你这孽子当一辈子牛马不说,临老还要替你照顾女婿。” “真是造孽啊!” 说完,顺势端起公孙度没饮完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 嗯,父子间没有这么多穷讲究。 而后才正了正颜色。 “冠军城老夫进不去。” 公孙峙沉声道。 “始毕那条疯狗真的入八境了,虽然没有直接动用法域秘境,但一身天人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公孙峙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难免有些唏嘘。 回想去年,始毕在他与赵言之两人的联手威逼之下,也只能认怂。 可这一转眼间,他却是连站在那狗东西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便是修士。 一重境界,便是一重天。 七境、八境看似只隔着一境,可实际上却是隔着天与地。 所谓的‘仙’再大,也大不过‘天’。 在那片天人境的法域秘境之中,任你神通广大、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也不过在其鼓掌中折腾罢了。 反手便会被镇压。 公孙度闻言,脸色不禁一沉。 有些事情哪怕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可在没有彻底证实之前,是人都会心生几分侥幸。 公孙度自然也不例外。 早在始毕的王撵没有出现在城外那支蛮族大军的那一刻起,公孙度就知道事情坏了。 这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某些布置,完全落了空。 “狗贼不来攻我廊居,反倒是去欺负一个小辈!当真是不当人子!” 公孙度恼怒之下,气息一泄,直接将一旁的桌案震成了齑粉。 一阵来回踱步之后,公孙度浓眉紧皱。 “父亲回来时,冠军城局势如何?” 公孙峙也没有隐瞒,直接便道。 “蛮狗攻势甚急,数十万大军昼夜不止。” 说着,公孙峙想了想又道。 “不过其战法,大抵跟廊居城这边大差不差。” “只是……蛮狗在那边的实力却是明显要强过这边。” 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强者数量。 冠军城那边的蛮狗实力,就算是公孙峙见了,也难免有些心惊。 只是这倒是没有出乎公孙度的预料。 廊居、冠军两城的位置,护卫犄角。 只要破了其中一角,剩下一城就好解决了。 始毕那条疯狗虽然癫,脑子却不傻,必然会集中最强力量先破其一。 只是公孙度没想到是以始毕那厮素来狂傲的性情,竟然放着他这个多年的老对手不管,直奔冠军城而去。 而眼下廊居城外的这些蛮族,明显是始毕用来牵制他公孙度的棋子。 “依父亲看,冠军城那边还能撑多久?” 公孙度说这话时,多日以来潜藏在心中的焦躁与忧虑,不加掩饰。 虽然他也知道韩绍手中同样握着不少底牌,可谁让那小子起势太晚、时间也太短了呢! 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算有着那堪称诡异的天赋加持,又能积蓄多少力量?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不说怎么跟木兰交代。 他自己肯定就接受不了。而眼看公孙度这副焦躁不安的神色,公孙峙心中也是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草屋年年盖,一代管一代。 或许是因为公孙辛夷是女子的缘故,有些东西过去还看不出来。 直到韩绍的出现,公孙峙才真正从公孙度身上看到了几分身为父母的‘操劳’二字。 只是公孙峙随即便失笑一声。 “能撑多久,老夫还不好说。” “不过照我看,你怕是有些低估了你那好女婿。” 听到公孙峙这话,公孙度不禁一愣。 而后便听公孙峙继续道。 “老夫虽说只是远远观战了一番,没有太过靠近。” “但就目前来看,那小子稳得很。” “期间,甚至小胜了几场。” 公孙峙去时,恰好正逢韩绍的真正本部核心人马陷阵营出城,以千余铁骑硬撼乌丸一万龙骑。 那一战双方爆发出来的恐怖战力,饶是以公孙峙过去也曾统兵的眼光来看,也是忍不住暗自咂舌。 并且忍不住将之与作为辽东公孙一族底蕴的白马义从作出比较。 最终得出结论,那一万已然非人的乌丸龙骑,足以匹敌同等数量的白马义从! 而也就是这样一支实力恐怖到如此地步的蛮族铁骑,在面对那支只拥有他们十分之一人数的陷阵营,却……败了! 而且是一败涂地的败! 特别是当作为锋矢的三百重甲铁骑,手持丈许马槊发起冲锋、突入敌阵时,恰如那长锋撕裂虚空。 所向披靡、盖不可挡! 公孙峙念头转到这里,不禁感慨道。 “那小子就是一个异数,不可以常理度之。” “另外,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始毕那条疯狗,别忘了……” 说着,公孙峙话音稍稍一顿,随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公孙度道。 “那小子现在除了我们辽东公孙,还‘攀’上了一株高枝呢!” 高枝? 听到公孙峙这话,公孙度顿时想到了什么。 也顾不得替某人担心了,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可片刻之后,公孙度却是无奈叹息一声。 “这事说起来倒也不能全怪他……” “谁又能想到那老不死会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不顾面皮用出这等腌臜手段算计一个后辈?” 提到这事公孙度要说不恼怒、愤恨,肯定是假的。 毕竟自家女儿尚未过门,就让人半路拔了头筹,甚至暗自结出了珠胎。 这事换做天下任何一个老丈人,怕是都无法容忍。 只是无奈这事确实怨不得某人。 毕竟当初某人不过区区元神境,又怎么抵挡得住一尊九境绝巅的老不修算计? 而且这事如果真要硬说起来…… 他父亲跟他那岳父……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要知道未来孙女婿、外孙女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那……那啥了,这事传出去怕是要被全天下耻笑一辈子。 而面对公孙度眼中隐隐传来的埋怨,公孙峙也是冤得很。 他妈的! 一尊九境绝巅的老不死暗中耍手段,老子跟你岳父两个小小七境真仙又怎么能够察觉? 不过好在这事说起来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更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罢了。 就算来日迫不得已给了名分,充其量也不过是庶长子。 虽然事情传出去他们辽东公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这也无疑算是给己方拉来了一个强援。 这不,有那尊来自圣山的八境天人坐镇冠军城。 至少他们不用太过担心冠军城那边的战局,会因为始毕那条疯狗的突然出手而一夕之间骤然生变。 公孙度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之后,公孙度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依父亲看,圣山那老不死靠得住吗?” 毕竟在去年之前,圣山神庙还与乌丸部亲密无间。 这一转眼间,立场突变,谁又能真正放心? 只是听闻这话的公孙峙却是摇头道。 “你信不过圣山那老不死,难道还信不过那小子?” 说着,公孙峙忍不住哼哼一声。 “那小子可比你想象得要精明。” “他要是没有几分底气,敢将那尊圣山八境放在自己身边?” 公孙度闻言,想想也是。 那小子一路走来何时吃过亏? 而且自从韩绍破境登仙之后,公孙度就隐隐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了。 就比如说那次族地之行,他与老祖私底下谈论了什么,他就一概不知。 再到后来,那一次上官鼎骤然降临幽州又匆匆而走。 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公孙度同样也不知晓。 甚至就连此次这羞于提上一嘴的腌臜事,这小子也跟自己耍了个滑头。 一直临到大战开始前的一天,才稍带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密信将前因后果告知于公孙度。 说是怕自己怪罪,可实际上公孙度却是能感觉到,这厮怕是担心有些隐秘自己知道得太多,很可能会深陷其中,招来祸端。 他在等,等这一战之后,积蓄到足够的力量,很多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这也是韩绍在那封密信中,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对此,公孙度心中不无恼怒之余,却也只能无奈苦笑。 一直以来,他都在以遮风挡雨的强硬姿态,出现在那小子面前。 所以这些话之所以不当面跟自己说,而是通过密信,无非是怕自己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公孙度脑海中念头不断转过,随后看着公孙峙一笑,而后忽然道了一句。 “父亲,你不如我。”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话,公孙峙一愣,随后大怒。 刚要说什么,却听公孙度带着几分唏嘘道。 “汝子不如吾子,父亲以为然否?” 女婿,半子也。 公孙度这话也不算错。 可听到这话的公孙峙,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怪。 只是就在公孙峙苦苦思索,自己该怎么反驳这话的时候,身为七境真仙的强大灵觉,却在忽然之间生出几分不祥。 脸色骤然一变间,公孙峙霍然望向城外的方向。 而这时,公孙度脸色也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目光从这处视野绝佳的城头阁楼俯瞰而下,视线中只见远处那一片同样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庞大蛮族大军中,渐渐传来了一阵异动。 那是一杆象征着幽北草原至高王权的九头妖鸟大纛。 而在那杆伴随北地寒风招摇于阵前的大纛之下,一片完全迥异于周边那些蛮族大军的铁骑,不知何时越过一众大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阵前。 为首的那一道蛮族铁骑身形,仰头望向廊居城头,与公孙度两相对视。 只一眼,公孙度便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是本该护卫在始毕那条疯狗身边的乌丸最强战力,王帐军! 对此,公孙度忽然懂了。 也笑了。 原来始毕那厮并没有无视他这个老对手。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 所谓牵制一说,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又是一尊八境……” 一旁的公孙峙望着远处,忽然叹息道。 …… (本章完) 第351章 奴仆与贵种!睚眦噬龙! 第351章 奴仆与贵种!睚眦噬龙! 冠军城。 以涿郡陈氏为首的世族高门子弟以及私兵、家奴仆从,已经披甲上城。 没有出乎任何人的预料,这些实力看似远超普通士卒的膏腴子弟甫一上阵,便被攻上城头的蛮族杀懵了。 望着那一张张面色凶恶、狰狞的恐怖面容,很多人甚至忘了挥舞手中的兵刃。 以至于某些号称天骄的高门子弟,尚未发挥出半分自身苦练多年的修为,便被宛如凶狼一般扑杀而来的蛮族士卒沿着甲胄的缝隙,将手中的弯刀递入了胸膛。 弯刀抽出,鲜血捂不住地狂涌。 气血、真气、真元,也随之一泻千里。 等到剧痛袭来、眼前的世界急速昏暗、模糊时,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才意识到…… ‘我这就……要死了?’ 面对这样荒唐到近乎滑稽的结果,身形伴随着甲胄重重栽倒的那高门子弟,有些无法接受。 明明上阵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身边族人保证,此番上阵他必当阵前逞凶、诛尽蛮狗! 明明以他的实力,刚刚那简单到极点的一刀,他随手就能挡下。 明明…… 只可惜这是战场! 一息生、一息死! 没有那么多‘明明’,更没有丝毫后悔、并且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念失神、一瞬失手,便见生死。 不过这或许也有命数不佳的缘故。 与他们这些瞬间被杀的人相比,剩下那些率先迎敌的高门子弟,有些被身后一同上阵的族中私兵或者家奴仆从拼死救下。 有些则被家族、宗门长辈顺手搭救。 活下来的他们,此刻只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片猩红血色。 鲜血飞溅、残肢乱飞。 或怒目圆瞪、或满是茫然的斗大头颅,高高飞起,而后重重砸落在自己面前。 定睛看去,却见那头颅上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 所以转眼间,这些享尽富贵荣华的高门子弟便崩溃了。 上阵之前,在心慕女子、在长辈面前,欲要效仿冠军侯‘若个将军万户侯’的豪言壮语。 亦或者自蛮族攻城以来,整日叫嚣着‘若让我上阵,必能荡平蛮狗’的可笑言论。 这一刻通通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那兜头浇下的滚烫热血,早已将他们心中涌动的澎湃、燥热以及汹涌战意,浇得冰凉刺骨。 现在他们只想转身逃离这片宛如传说中幽冥炼狱的可怕境地。 于是近乎本能一般,刚刚踏上城头亲临战阵的他们退了。 他们这一退,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私兵、家奴仆从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再战的理由,同样跟着他们扭头便跑。 霎时间,由这些世族高门子弟负责的这几段防线,一片混乱。 如果不是一旁早有准备的城防营将士,及时补上了缺位。 不说他们这些人会被缀在他们身后的蛮族士卒迅速杀死,甚至就连这一整段城防都会牵连、突破。 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一阵冰冷无情的箭雨便朝着他们射杀而来。 这些冰冷箭雨不是出自后面那些趁机攻上城头的蛮族,而是前方那一排同样身穿雍人甲胄的甲士。 “死战不退者,厚赏!” “临战怯敌、妄自后退者,斩!” 一道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响彻这片不算宽广的城头。 再看眼前那些被直接钉杀在地上的尸体,有人愤怒吼道。 “你们这些逼我们去死!” “凭什么……” 有人带着哭腔,语气崩溃地哀求道。 “我要下城!我不要待在这里!” “让我走……” 只是这些或愤怒、或哀求的声音,几乎都只说了一半,便全都戛然而止。 锋锐的箭矢,极为精准地刺透了他们的脖颈。 将他们所有的愤怒、委屈、恐惧,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凭什么?就凭你们现在已经穿上了这身甲!” 对面那声音冷哼一声,语气嘲讽道。 “既然穿上了这身甲,担负起‘冠军别部’的名头,那你们便是军伍中人!” “临阵怯敌!违逆军法!杀无赦!” 听到这话,一众世族高门子弟愣在当场。 先前上阵之时,他们大多只凭一腔血勇,再有家族、宗门号令,所以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此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自从披上这身甲开始,他们便不再是昔日的膏腴子弟,而是军伍中人! 正如对面那冰冷无情的甲士所言,身为军中之人,畏战怯敌、违逆军法,当杀无赦! 一瞬间不少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中尽是惊惶之色。 有人更是下意识去寻自家那些素来护犊子的家族长辈、宗门师长,想要他们站出来给他们做主。 最好能将他们直接带出这片可怖的血腥炼狱。 而他们那些家族长辈、宗门师长也没让他们失望,几乎是一瞬间便站了出来。 “叔父!救我!” “师叔!快!带弟子回宗门吧!” “是啊!祖父!孙儿以后听话!绝不再惹您生气了!” “父亲……” 面对那一双双充满希冀与哀求的热切目光,那一道道气息颇为强大的身影,神色失望中夹杂着冷漠。 随后竟是看也不看他们,而是将视线转而看向了这些膏腴子弟身后那些私兵、奴仆身上。 “此战,凡杀敌立功者,皆有厚赏!” 再次重复了一番基调,为首的陈家主事之人陈庶,沉声喝道。 “杀敌一人,脱奴籍!” “杀敌十人,或得家族赐姓!为宗谱旁支!或列宗门门墙!为外门弟子!” 话音落下。 各家实力那一众私兵、奴仆先是沉寂了一瞬,随后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大哗然。 其中一名周氏奴仆壮着胆子,高声冲自家主人问道。 “郎君!此言当真?” 那交县周家主事闻言,断然道。 “不错!只要此战尔等用命,立下功勋!” “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一样不少!” “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边其他各家主事,沉声道。 “若是尔等家族、宗门,日后食言而肥、违背今日之诺,尔等不用管其他,自来寻我交县周氏和涿郡陈氏!” “他们不要的人,我们要!” “他们不给东西,我们给!” 听到交县周氏这番拉踩自己等人的话,在场一众各家主事脸色有些难看。 可现在明显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于是随后全都当场应承下这份承诺。 听闻这些话的私兵、奴仆们瞬间血脉偾张,胸中更是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热切与渴求。 奴籍,一旦背上便意味着此生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 男为奴,女为婢! 世世代代! 主君但凡一个不顺心,便可随意凌辱、打杀! 甚至就连官府都管不了。 因为奴,不是人。 是主家的财货。 一如牛马牲畜,谁又会因为一个人杀了牛马牲畜,而去责罚人呢? 所以单单只是解脱奴籍这个诱惑,任何一個不想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的奴仆,就无法拒绝。 而世族赐姓、列入门墙这代表了什么,生在此世的人,更是没人会不知道。 这些私兵、奴仆身在其中,感受更深! 不止是身份和地位,还意味着庞大的修行资粮和荣华富贵! 故而哪怕只是一个旁支、外门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条通了天的青云之阶! 此刻在场所有私兵、奴仆全都死死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过往他们拼命,只是在替主家拼。 除开那些主家真正亲信之人,没人会真正会豁出一切去搏命。 可现在不同了! 他们是在替自己、替子孙后代去拼! 死了,只不过是贱命一条。 而若是侥幸成功立下功勋,那可是真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这时,陈庶眼看差不多了,于是淡淡一笑。 “行了,就这样吧。”“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愿不愿意舍身一搏,敢不敢战,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这话出口,一众私兵、奴仆的热血终于彻底被点燃。 手中刀刃虚空扬起,齐声怒吼道。 “敢战!敢战!” 陈庶闻言,摆摆手便道。 “那便去吧。” “取来蛮狗首级,一切应有尽有。” 看着一众私兵、奴仆直接无视自己身边这些曾经小心服侍、护卫的膏腴子弟,嗷嗷叫着转身冲向那些凶神恶煞的蛮族士卒,陈庶忽然有些感慨。 果然啊,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再温驯、胆怯的羊也会露出凶残的一面。 什么恐惧、害怕,统统都会消失不见。 他们会比最凶狠、残暴的狼还要凶狠!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后,陈庶转而看向身边的一众各家主事,轻笑一声。 “诸位可服气了?” 听到这话,除一向紧随涿郡陈氏脚步的交县周氏外,各家主事全都脸色难看。 之所以将这番许诺拖到临战之后的现在才说。 无非是因为他们之前不同意而已。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愿意让外人来分享自己手中拥有的这一切。 更何况这外人,还是那些他们眼中的卑贱奴仆! 只是没办法,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些曾经被他们视作骄傲的混账,实在是太过废物呢? “父……父亲……我是不是可以下城了?” 既然现在有那些贱种替他们拼命了,这里应该就用不着他们了。 所以其中一个世族子弟眼含热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恨不得下一刻便彻底逃离这令人作呕的血腥残酷之地。 只是他没想到一贯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在听闻自己这话后,竟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自己。 随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下。 瞬息之间,便将之拍成了一摊肉泥。 “废物,留之何用?” 说完,目光森然地看着自己另一个庶子。 “两条路。” “一条是现在转身,自己去拼出一条活路。” “另一条,为父亲自送你上路,也省得丢人现眼。” “伱自己选。” 毫无情绪的冰冷语调,瞬间让那庶子面如死灰。 而后哆哆嗦嗦道。 “孩儿选第一个。” …… “啧啧啧,还真是让本侯刮目相看啊!” 关键时候,亲子亦可杀。 这份狠辣与无情,让韩绍忍不住啧啧称奇。 也难怪这些世族高门能够代代传承,富贵至今。 一旁与韩绍相对而坐的陈家老祖闻言,有些古怪地瞥了一眼另一边沉默不语的吕彦。 忽然想到要论狠辣,这位侯府亲卫统领也是不遑多让。 毕竟这厮上门传令的时候,可是当着陈庶这个自家岳父说过。 ‘侯爷着本将亲卫营督战,职责所在。’ ‘若岳父退,本将亦斩!’ 而当他用开玩笑的口气,在韩绍面前说出这话,并且赞许吕彦忠勇的时候,韩绍心中哭笑不得。 面上却是一沉,冲吕彦呵斥道。 “糊涂!陈主事是你岳父!” “这般目无尊上,岂非不孝?” 这榆木脑袋! 有些事能想、能做,哪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说? 多伤人? 可吕彦闻言,却是浑不在意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彦先忠而后孝,也无可厚非。” 韩绍怒而拍案。 “放肆!你还敢顶嘴?” 一旁的陈家老祖见状,赶忙出言帮忙打圆场。 如此一来,韩绍才总算消了几分怒气。 狠狠瞪了这厮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狼符,用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吕彦道。 “将这个交给你岳父,态度诚恳一些,该道歉道歉!” “不要让人觉得本侯手底下出来的人,不知礼数!” 陈家老祖看到狼符,眼中眸光顿时一亮。 以他七境真仙的修为,除了冠军侯府他不敢肆意窥探。 其他地方只要他想,如今这冠军城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 这狼符的存在和效用,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君侯使不得,这……这太贵重了……” 虽然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扒拉,可陈家老祖还是作出推辞状。 韩绍抬眼瞥了他一眼,轻笑道。 “陈祖见外了。” “都是一家人,以后还当同舟共济才是。” 这话出口,无疑是在告诉陈家老祖,从今往后他这条船,你涿郡陈氏有资格上了。 而对于陈家老祖而言,自己这诸般努力,甚至不顾面皮,如今终于得见成果。 这让他不禁生出几分来之不易的感怀。 “那我涿郡陈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陈家老祖起身向着韩绍深深一揖。 “从今往后,老夫愿为君侯牵马坠蹬、肝脑涂地!” 韩绍轻笑,一袭玄色宽袍广袖摆动间,将之扶起。 “陈祖言重了。” 陈家老祖连忙道。 “君侯当面,不敢当此‘祖’字。” “老夫单名一个宫字,君侯直接唤老夫名号便是。” 既然受了狼符,双方便在一定程度上定下了主臣名分。 按照古礼,该是称上一句‘主公’才对。 而再让主君对自己用‘陈祖’敬称,实在有些不妥。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神色明显怔愣了一下。 陈家老祖也就是陈宫,小心试探道。 “君侯……可是有什么不对?” 韩绍失笑,没有解释,只道。 “陈宫?好名字……” 这话说完,韩绍摆摆手让吕彦将狼符去交给陈庶。 至于以后那所谓的冠军别部,能走到哪一步,什么时候能真正可堪一用。 且行且看吧。 而恰好这时,赵牧求见。 陈宫本想退避一二,却被韩绍挥手止住。 “正好见一见本侯这心腹爱将,也算是互相熟悉一下。” 陈宫闻言,心中竟生出几分感动与志得意满。 这就像舔狗终于舔到了女神,过程越是艰辛,收获之时越是充满成就感。 “喏。” 话音落下,赵牧的身形便出现在这处城头楼阁。 与先前相比,此刻的他那张遍布鳞甲的面目,竟有几分狰狞与可怖。 这是那一战的后遗症。 也是以蛇吞鲸的代价。 毕竟当初只是吞噬了五百乌丸龙骑汇聚的龙魂,还能勉强消化。 可如今却是万骑! 其汇聚的龙相何其巨大,内里蕴含的龙性又何其深厚。 韩绍瞥了他一眼,无奈失笑。 “真是够丑的。” …… (本章完) 第352章 三百老卒!十日之期!第九日! 第352章 三百老卒!十日之期!第九日! 望着老神在在端坐韩绍下首的陈宫,赵牧踏进城头阁楼的脚步一顿。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可既然韩绍没有说什么,他自然懒得关心。 反倒是陈宫这尊七境真仙在赵牧向韩绍见礼后,笑着主动起身道。 “哈哈,君侯说笑了,老夫观赵将军神武至极,又何谈貌丑一说?” 说着,顺势冲赵牧拱了拱手。 “昨日那一战,老夫虽不曾亲眼目睹,但也有所耳闻。” “赵将军以千余铁骑力破十倍之敌,日后定当名扬天下!” 赵牧何等傲慢的人。 除了韩绍这个侯爷,就连李靖也不被他放在眼里,时不时还出言‘警醒’一二。 又怎会因为陈宫说几句漂亮话就对他生出亲近? 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异化竖瞳冷冷地望着陈宫,似乎是在疑惑。 侯爷说老子丑,老子就丑。 关你这老登屁事? 至于什么名扬天下,赵牧更是毫无兴趣。 同样也不觉得此战之胜,自己有多大的功勋。 毕竟如果没有侯爷,他赵某人什么都不是。 见这赵牧就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陈宫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到了他这个岁数,至少在面皮和心态这方面早已臻至化境。 浑不在意地再次哈哈一笑,便接着道。 “老夫乡野之人,过往闲云野鹤惯了,不通礼数。” “以后还请赵将军多多指教。” 世家大族最是讲‘礼‘’。 说是不通礼数,自然是谦辞。 赵牧虽然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些腻歪,但他还是从陈宫话里的‘过往’和‘以后’中品味出了几分味道。 所以迎着这老登的笑脸,赵牧终于轻嗯了一声,抱拳还礼。 “陈祖客气,好说。” 这般口气没有丝毫对于七境真仙该有的敬畏。 甚至带着几分对于后来者的居高临下。 陈宫也不着恼。 越是个性鲜明的人,往往就越简单。 更何况以这赵牧如今身上这股浩瀚到极点的气息,他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畏首畏尾。 毕竟对于他而言,七境登仙? 那是早晚的事…… ‘这些人……此生能于微末中得遇君侯这等世间异数,何其幸甚?’ 陈宫心中感慨一声,面上却是呵呵一笑,转身重新落座。 而赵牧也在韩绍的挥手示意下,在下首一处位置恭敬跪坐。 居于首座的韩绍,轻抚着那只匍匐在他脚下孽畜的颈间鬃毛。 引得那孽畜舒服得直哼哼。 不得不说,有段时日没管这孽畜,它似乎倒也勤勉。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日,在偷摸跟在李靖等人身边打了几次‘野食’过后,不但修为日渐高深,已经显现出元神之相,就连体态、姿容也越发神骏起来。 尤其是那一颗如今越发头角峥嵘的硕大马首,更是渐具真龙之相。 任谁见了,怕是也会忍不住惊叹一声。 好一个龙种异兽! 而在此等异兽的映衬之下,一身气势已经养成的韩绍,更是仿若从太古神话中走出的盖世神君,威严而神圣。 赵牧垂目,已然有了几分不敢直视之感。 只是韩绍却是恍然未觉,依旧用过往那般口气,冲着赵牧道。 “将士们如今情况如何?” 虽说以他现在的修为,很多事情一念扫过便可知晓。 可韩绍还是习惯开口去问。 因为言语向来是拉进距离且不至于让人心产生疏离的不二之选。 赵牧闻言,应声道。 “侯爷放心,将士无恙,并且此番一战,收获极大!” “若是下次再遇到同等对手!我陷阵营必能轻易扫灭!” 这就是韩绍那‘天赋’的可怕之处。 只要祭品足够多、足够强大,所有因此而受惠的存在,便能以常人难以想像的可怕速度,爆发式增强。 而那一万被龙血侵染异化的乌丸龙骑,无疑就是这样上好的祭品。 “只是有些老兄弟……” 赵牧此刻那颇显狰狞的面目,浮现出几分落寞。 而能被他称作‘老兄弟’的人,自然是那些一路追随着韩绍入草原、踏龙城的老卒。 “是末将无能,未能护住他们!” 听着赵牧羞惭、痛心的话音,韩绍轻抚乌骓龙驹的动作,稍稍一顿。 旋即轻叹。 “你已经尽力了,也做得很好,无需自责。” 打仗是要死人的。 又怎么可能每一战都能做到真正的零伤亡? 当初那三百老卒跟着他横扫草原的那段时间能够一個不死,全都活着回到雍土。 除了韩绍的外挂开得足够大外,也有他们运气足够好的缘故。 当时为了一战覆灭镇辽军,整个草原大多数精锐、强者,全都被始毕那厮带着南下了。 所以他们才能纵横无敌踏平草原诸部,如入无人之境。 说穿了,就一句话。 看似以寡敌众,实则却是恃强凌弱罢了。 可这一战不同,那一万乌丸龙骑就算放到如今的大雍,也是绝对的强军、劲旅。 若真个同等人数战场对决,以如今兵家大多归隐一方的局面,怕是能够抵挡住他们铁骑冲锋的还真不多。 所以对于这一战的损失,韩绍并不意外,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一想到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以后再也无法在这世间相见。 有些伤感与痛心的情绪,还是免不了对韩绍产生了几分影响。 微微出神了一阵,韩绍按了按眉心,道。 “将那些老卒遗骸收敛好,等到此战过后,单独归葬……” 韩绍这话说着,停顿了一瞬,随后又补充道。 “就跟他们葬在一起。” 陈宫不知道韩绍口中的‘他们’是谁。 可赵牧却是知道。 是当初深入草原之前,那些阵殁于数次蛮狗围杀的袍泽。 只是赵牧没想到韩绍至今还没忘了他们。 见赵牧默然称了一声喏。 韩绍便没有在这事上多做纠缠,至于那些同样在此战中阵殁的陷阵后营将士,更是没有提及。 此刻的他似乎只知道当初那‘三百一十二’的数字,如今只剩二百六十七。 却浑然忘了后营那满满一千实数,在历经这一连两场以寡敌众的大战过后,已经不到七百之数。 可实际上韩绍并没忘,也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也是人,而是人就有亲疏远近。 又哪能真正做到一视同仁?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而是忽然站起身,然后缓缓踱步走到这处城头阁楼的阑干处。 “今日是第八日了吧?” 自从乌丸部全力攻城的那一日,始毕那厮就放出了豪言壮语。 十日! 他要十日之内攻破冠军城! 如今距离这十日之期,就剩两日了。 韩绍本以为他披甲走出侯府的昨日,双方就要彻底打出最后的决战。 所以当那一万乌丸龙骑露于阵前时,韩绍毫不犹豫让陷阵营针锋相对。 可没想到的是昨日那一战之后,始毕那厮竟然又缩了回去。 这种虎头蛇尾的局面,明显不是始毕那厮的风格,也不符合他的性情。 韩绍微微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而这种感觉初始他只以为是大战当下的正常心绪波动,可随着这股不安不但没有消除,反倒是越来强烈。 并且渐渐化作了某种玄之又玄的不祥预感。 韩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这是七境真仙的灵觉示警?’ 心中这般念头闪过,韩绍有些无法确定。 而更加无法确定的是若真是灵觉示警,那这感觉又源自哪里? 此时城外依旧昼夜不休的那数十万蛮族大军? 亦或是……廊居城? 韩绍忽然望向了廊居城的方向。 ‘莫不是廊居那里出了什么变化?’ 这般念头一起,韩绍心中莫名有了几分紧张与担忧。 不止是一旦廊居城生出意外,冠军城这里必受影响的战局。 还有公孙度和公孙峙……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尽管这么长时间以来,韩绍曾经在暗地里对其有过戒备、有过某些阴私心思。 可单凭公孙度在战前,依旧亲自给自己送来一万镇辽铁骑的举动,韩绍就无法接受起生出任何意外。 “回侯爷,自蛮狗攻城那日算,今日正是第八日!” 陈宫抢先赵牧一步,回应了一声。 韩绍闻言,轻嗯了一声。 却于阑干处背手而立,没有回头。 入目可及的下方四面城墙,依旧有着无数蛮族状若疯狂地蚁附而上。 鲜血横流、断臂残肢,极尽血腥与残酷。 而远处那一片充作营帐的毡房一眼望去,星星点点,仿佛无有尽头。 可实际上就算不动用神念探查,单从城墙根处堆积的死尸来看,便可以知道。 那些毡房中有不少已经空无一人。 可韩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再次打开了小地图确认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包括始毕那厮在内,那代表着各自实力的各色圆点,依旧身处着各自的位置。 并没有玩什么鱼目混珠、李代桃僵的把戏。 韩绍继续看了一阵,随即忽然道。 “赵牧。” 见韩绍出声唤自己,似乎要有动作。 亦步亦趋跟在韩绍身后的赵牧振了振精神,随后赶忙应声。 “末将在。” 韩绍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此时的赵牧一身六境修为已经达到了巅峰顶点。 只是正如这世间的大多数六境大能一样,想要彻底走出那一步,蜕去一身凡体、破境而登仙,却有如登天之难! 片刻之后,韩绍收回了目光。 “去,将姜虎替回来,继续守你的东门。” 赵牧点头称喏。 只是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韩绍却是再次叫住他。 而后抬头望着那四道再次踏上虚空的乌丸王族身影。 “此等萤虫也妄图与日月争辉,属实可笑。” 说着,韩绍冷哼一声。 “再让他们亮一晚,发挥一下余光。” “明日拂晓,你们替本侯将他们打下来!” 破这四日横空阵法的方法,颜术已经给他们了。 之所以一直没动他们,无非是韩绍故意留着他们罢了。 可现在韩绍却是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 不管那所谓的灵觉示警是真是假,也不管始毕那厮在暗地里是不是鼓弄了什么玄虚! 只要撕破了眼前的烟瘴、迷雾,所谓真相与结果,全都一目了然! 正好他也借此机会,教会那始毕那厮一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私诡谲皆是梦幻泡影! 赵牧点头称喏。 “侯爷放心,必奉四人首级于侯爷面前!” 而这时,同样收到韩绍传令的李靖等三人,近乎同时领命。 “喏。” “明日拂晓,必斩此獠!” 区区虫豸,于他们眼前一连耀武扬威了八日。 就连脾气最好的李靖也有些忍不了了。 更别提冯参这样的急性子了。 只是韩绍这般谕令下完之后,忽然接着道了一声。 “另外,你等四人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四人齐齐一愣。 韩绍瞥了一眼身前的赵牧,随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附耳轻笑道。 “明日,本侯助你们四人……破境登仙!” 话音落下。 此刻正分守三门的李靖三人,看不到神色变化。 可站在韩绍面前的赵牧,脸上的神色却很是精彩。 “侯……侯爷……” 震惊、意外、狂喜……诸般种种情绪,接连浮现。 就连一贯冷静的语调,也有些利索了。 可韩绍却没有去管这些,这话说完后,便直接打发赵牧离开。 转而看向一旁同样脸色精彩纷呈的陈宫,淡淡道。 “忠心勤勉,日后自有天人造化。” 明明是如此简短且平淡的一句话,可陈宫却先是身形一僵,而后身形隐隐颤抖。 继而脸色逐渐涨红。 “侯爷,果真?” 韩绍失笑,却也没有解释太多。 “是真是假,明日自见分晓。” 说着,韩绍神色漠然地望向眼前的战场。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是该时候结束了。” 这是一场互相将对方当成祭品摆上祭台的战争。 如今祭品已经足够,自然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理由。 最起码……他这边是这样。 …… 时间一晃,天色渐暗。 四轮大日一如前八夜一般再次耀红了天际。 有此神通,已经无分昼夜。 只是那本该辉煌的赤红之色,在下方那些宛如修罗炼狱的映衬下,不禁显得有些邪异。 杀戮依旧无休无止。 道道或微弱、或磅礴的血气。 清灵者升腾而上。 浊污者下于地脉。 那端坐于虚空的四轮大日,虽然无法看到这一切,但他们却知道自己究竟能从这一战中得到什么。 那是能够让他们一窥上三境的天大造化。 除此之外,也是他们乌丸一族自此一世辉煌的莫大机缘! 至于死上一些族人? 那是大业将成前的必要牺牲! 总之,一切都是值得的。 等到荡平这冠军城,以及那该死的镇辽城,让可汗成为这幽州的主人。 继而再一路南下,让可汗成为这天下之主! 到时候不止是他们,还有那些为此而死的族人子孙后代,皆能纵享雍人的繁华! 从此之后,他们乌丸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国族! 雍人的财富、女子、修行资粮,皆可任由他们予取予夺! 哦,不对! 甚至就连雍人本身也就是上好的资粮。 或许是想到某些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四人嘴角勾起。 却不知此时那位雍人冠军侯,再次打开了那卷居于神魂中的天宫画卷。 …… (本章完) 第353章 云中子!封神!执掌天门! 第353章 云中子!封神!执掌天门! 神魂,内天地。 四座巨大门户无根无凭地屹立于虚空,却仿佛支撑起了天与地的界限。 伟岸且神圣。 云中子年少时曾经从一本残缺古籍上,隐约看到过一些有关上古的只言片语。 其中有一段说的便是眼前这四座天地门户。 传说,都广之野,众帝所居,有一神树,名曰建木。 此树贯通天地,勾连天地、人神。 后,帝命伐之,筑四方天门,以扼天地之要。 从此天地绝通,人神相隔。 云中子无法论证这古籍所记载的这段传说的真假。 更无法想像那传说中连通天地的建木神树又是何等震撼人心。 所以哪怕后来他已经踏足天人之境、熬完了天人寿数,又施展秘法躲过了轮回大限,以一点真灵苟存世间数百载,他对此依旧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直到他亲眼见到了那被烙印在天书中的那一片无尽辉煌天宫画卷。 见到了如今眼前这矗立在虚空的四座巨大天门。 云中子终于相信了那残缺古籍中记载的一切。 也只有以那亘古以来便存在的伟大神物为材,才能筑就出如此伟岸的神圣造物! 只可惜它们是假的。 当初让他高呼‘吾道成矣’‘老夫天下第一福德之仙’的那一片辉煌天宫也是假的。 这里的一切,通通都是假的! 包括现如今他这个‘包工头’拉着一帮‘苦力’所做的这些,都不过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这里是那人的内天地。 而那人也只不过是个机缘之下得到天书的幸运儿而已。 云中子心中失笑一声。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佩服那人的奇思妙想和胆大包天。 毕竟若换了是他,就算在气运滔天之下得到了天书,见到了天书上烙印的那一副天宫画卷。 他也绝想不到在自己内天地中复刻出那片辉煌天宫。 或者说,哪怕他真的灵机一动想到了,他也没有胆子作出这等堪称疯狂的尝试。 内天地是什么? 是修士踏足上三境后,真正的道基! 稍有不慎,不但前路彻底断绝。 就连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超脱修为,也可能一朝葬送。 面对如此可怕的代价,谁会蠢到会胡乱尝试? 谁又敢乱来? 可偏偏那人敢! 不但敢,他甚至还将这一过程,交由自己代为完成。 对此,云中子真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了。 要知道他当时之所以提出那个建议,其实本来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死中求活的无奈之举罢了。 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做到,他心里也毫无底气。 “算了,能拖得一日,算是一日吧。” 云中子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随后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眼前这片已经初具几分规模、气象的宫阙群落。 老实说,自从‘接手’这个庞大工程以来,云中子不可谓不尽心。 而在他的督促与鞭策之下,那些‘苦力’也不可谓不卖力。 这才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将那副天宫画卷里所描绘的一应造物,在这片内天地中复刻出個了大概。 天街御道、殿宇宫阙、府邸福地…… 除了那一片处于核心区域的重要建筑还没真正开始着手建造,其它的都已经渐渐成型。 这乍一看,确实十分震撼人心。 可实际上正如云中子先前在心中暗自所想一样,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事实上,哪怕是没有那些‘苦力’的出力,单单只靠他自己也能做到这一步。 毕竟说到底这内天地又没有什么所谓的材料限制,所有的一切只需要动用法则之力,就能凭空生出。 所以建造起来速度极快。 可这又有什么用? 没有法则的加持,也没有天地权柄的赋予。 这一片看似恢弘、辉煌的宫阙群落,也只是看上去唬人而已。 真要论对实力的帮助,不说半点也没有,那肯定也是一点也无! 想要借此晋升八境天人? 别做梦了! 除非那厮真弄来那座真正的上古天宫作为合道的‘材料’,否则只能是梦幻泡影。 为此,云中子暗自忧虑不已。 甚至想过以这内天地元气不足为借口,来故意拖延‘工程进度’。 可让他绝望的是那厮这内天地的广阔程度远超常人不说,其中蕴含的庞大元气更是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用不完! 根本用不完! ‘该死!这可如何是好!’ 以那厮的狠辣无情,一旦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只是做了无用功,怕是随手就会捏死自己。 一想到这个,云中子心中的惊惧、惶恐,自不待言。 他不想死。 哪怕只剩这一点真灵,如今还身陷这囹圄,他依旧想活。 活着就有希望。 而一旦堕入那九幽黄泉,就算能够转世轮回再活一世又能如何? 古往今来,任你上一世修为通天,证得太乙散数、摘得大罗道果,可能够抵御那天地消磨、挣脱那胎中之迷的人,有谁见过? 而这轮回之后的另一个‘我’,又如何是‘我’? 所以云中子从不相信什么狗屁轮回转世一说。 对他而言,只要还能在这世间赖上一天,他就绝不会选择那条路! 而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云中子心中忧虑、惊惧的时候,一双巨大的眼眸忽然出现在了虚空之上。 有如苍天之眼。 云中子见状,赶忙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恭敬行礼。 “道友。” 虚空之上那双巨大天眼,没有看他。 只是漠然扫过下方那片依旧在不断演化的宫阙群落。 片刻之后,终于露出了几分满意的情绪。 轻嗯一声以作回应之后,随后赞许了一声。 “做得不错。” 云中子心中忐忑,面上却是作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姿态,口中谦虚道。 “道友谬赞了。” “老夫既得道友信重,自当尽心尽力,绝不辜负道友之信任!” 稳住,不能慌! 只要问题没有暴露,那就不是问题。 此刻的云中子许皮带附体,引得韩绍心中失笑。 随后念头一动,出现在云中子面前。 见韩绍身形突然出现,并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云中子心中的惊惧一瞬间达到了顶点,差点绷不住之际。 却听韩绍笑着鼓励道。 “继续保持,不可懈怠。” 云中子闻言,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道。 “道友放心!老夫身负道友重任,不敢有须臾懈怠!” 看着这老货就差赌咒发誓的模样,韩绍笑问。 “你很紧张?” 面对韩绍那双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眸,哪怕只剩一点真灵,云中子还是下意识擦了擦额头。 等反应过来后,摇头如拨浪鼓,干笑道。 “道友说笑了,道友亲和仁善,老夫在道友面前,哪会紧张?” 韩绍轻笑。 “不紧张就好。” 说着,韩绍颇为认可的点头道。 “你说的对,本侯性情宽和,这一点倒是众所周知。” 话音一落。 不远处某位‘苦力’身上法则之力一阵紊乱,原本已经即将成型的一座殿宇骤然垮塌。 望着那道瞬间面无人色的身影,韩绍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似是有些感慨道。“可人善被人欺,所以总是有人欺本侯仁善……” 这话说完,韩绍伸手一招。 那位曾经在辽东公孙不可一世的旁支族老公孙宪,便化作金色小人儿落于掌间。 没有给他哀声求饶的机会,手中轻轻一捏。 这位辽东公孙旁支族老存在这世间的最后印记,便彻底消失。 只剩那一摊刺眼的金色悬于虚空,展现在这片内天地的所有人面前。 做完这一简单动作的韩绍,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噤若寒蝉的恐惧面庞。 最后重新落在云中子身上。 “这少了一人,不会耽误工程进度吧?” 虽然‘工程’这个词汇对于云中子有些陌生,可这并不妨碍他连忙摇头道。 “不耽误!不耽误!” 如果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某人是在杀鸡以儆他这只猴。 云中子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于是赶忙保证道。 “道友大事要紧,老夫必不会误了道友的大事。” 韩绍闻言,这才满意颔首。 “这样一来,道友会不会太辛苦了?” 云中子心中苦笑,面上却是正色道。 “能为道友做事是老夫的荣幸,又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之言?” 果然这段时间以来,这狗东西看似从来没有关注过内天地的具体动向。 可实际上这里一切全都瞒不过他。 只是让云中子疑惑的是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又怎么会在明知道在做无用功的情况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云中子想不通,却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还不如就这么按着这狗东西的意思,直接将事情做完再说。 到时候要杀要剐,也好过现在就被随手捏死。 而眼看云中子这老货似乎想通了事情的重点,韩绍欣慰一笑。 没有再继续敲打。 转而将目光望向眼前这片宫阙群落的某处空缺,忽然问道。 “那里是?” 云中子闻言,赶忙收敛了心中的杂乱心思,顺着韩绍的视线看去。 作为这项伟大工程的包工头兼总工程师,云中子瞬间与某座星宫对应上了。 “回道友,那里本该是太阴星君的星宫。” 韩绍点头,随后便道。 “先建那里。” 那幅天宫画卷中所描绘的宫阙群落何其庞大、繁多。 特别是那些身处核心位置的宫阙,看似只是单独一宫。 可实际上内里殿宇楼阁极尽辉煌的同时,本身也是一整个宫阙群落。 那太阴星宫的位置便是如此。 韩绍这般直接越过其它星宫先建那里,无疑是打乱了云中子原先的布置与节奏。 可那一摊宛如鲜血的金色犹在眼前,他又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立马点头如捣蒜道。 “行,就按道友的意思办!” “这太阴星宫老夫亲自建!” 这般知情识趣,确实讨喜。 再想到他与虞璇玑的那份因果,韩绍也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看来这冥冥之中确有命数。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面上笑意展露。 “念你劳苦,本侯不奖赏你一番,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云中子闻言,本想说不用。 可这时,韩绍已经顺势招来那幅被云中子称作‘天书’的天宫画卷。 天宫隐没,只剩韩绍之前写下的一道道人名。 没有去管上面不少已经亮起金色的名字,韩绍直接寻到【云中子】三字的位置。 手中玉笔浮现。 韩绍将虚空中那摊金色充作笔墨,舔了舔笔锋。 随后在云中子三字下方补上了一行小字。 【工部都监司】 韩绍本想直接以【监正】收尾,可惜笔落之下,落字无痕。 恍惚间生出一股明悟的韩绍,失笑一声。 “看来是你命数不够……” 口中自语着,韩绍顺势落下【主事】二字。 这一次果然成功留痕。 正为韩绍这一番话不明所以的云中子,忽然身形一震。 下一刻只见他那真灵显现之身,陡然一阵不算耀眼的神色金光闪过。 等到金光退去,在场所有人顿时震惊地发现其原本那一身阴阳道袍,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古朴皂服。 而作为当事人的云中子,心中的惊疑更是远胜旁人。 因为随着这一身古朴皂服加身,他蓦然发现似乎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从他体内凭空生出。 准确的说……是权柄! 亦或者说是职能! 这一愣神间,云中子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竟然凭空摸出了一方悬于其腰间的方形小印。 云中子讷讷举起,只见其上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镌刻着一行小字。 【工部都监司主事云中子】 一瞬间,云中子身形巨震,眼神中猛地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之色。 霍然抬首望向韩绍,正准备张口询问一个答案的时候,却见韩绍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消失在了他眼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韩绍此时其实并没有离开这方内天地。 而韩绍此行也不是为了他云中子而来。 说句凉薄的话。 之所以现身于云中子面前,也不过是拿他做个试验罢了。 如今既然试验成功,也就必要在他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只心念一动,韩绍的身形便出现在了四道天门面前。 手中天书展开。 沾染了七境真仙真灵之血的金色笔锋,似乎多了几分神圣与耀眼。 顺手抹去李靖、赵牧四人原本的名字,然后提笔重新录名。 笔落名成。 一瞬间,四人名字在真灵之血的加持下,大放光芒。 而这时,韩绍却没有继续落笔,而是将四人名字直接一一抓出。 随后分别按上了四座天门之上。 【冯参】,南天门。 【齐朔】,北天门。 【赵牧】,东天门。 【李靖】,西天门。 四人名字与那巍峨、伟岸的四座天门相比,渺小到几乎微不可查。 可就在烙印其上的刹那,那四座矗立在虚空的四座天门,却是隐约震颤了下。 而几乎与此同时,正镇守冠军城东南西北四门的李靖四人,似是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虚空。 只是此刻的他们却顾不得这冥冥之中传来的玄奥感应。 因为天降大亮,拂晓已至。 落日,便在此时! …… (本章完) 第354章 第九日!逐日!故人相见! 第354章 第九日!逐日!故人相见! 四日横空,耀亮天际。 隐约可见其中有妖鸟垂下九首,或神态睥睨、或悠闲闭目、或贪婪嗜血地俯瞰着下方那座城池。 算今夜便是第八夜了。 一连八夜下来,那些雍人依旧只能任由他们高悬于己方头顶,逞尽威风。 似乎是拿他们四人构筑的这四日大阵毫无办法。 这也让他们从一开始的戒备与紧张渐渐消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抹不断积蓄的强大自信。 而这股自信也在这夜复一夜的大日巡天中,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势。 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漠视一切的无敌势。 此势加身,足以让本就实力强大的他们,在真正出手的一瞬间发挥出远超以往的恐怖修为。 只是他们并没有急着出手。 因为时机未到。 ‘不急,再等等……’ 天亮之后,就是第九日了。 九,阳之极数也。 再过一个昼夜,等到天明拂晓,便是双九重阳圆满之时。 到时候不但他们这一身不断积累的无敌势彻底达到巅峰。 那昼夜交替,朝阳初升的一刻,更是他们这一身源自圣山的阳极真功最是炽烈的时刻。 等到那时火海焚天,倾泻而下。 上三境之下,无人不可斩! 只要能够瞬间灭杀那些第六境的雍人将领,再顺势将城头那些守军一扫而空。 此城必破! …… “金乌将出……” 虚空之上,其中一轮赤红大日望着东方天际,口中感慨道。 “天要亮了……” 同样都是显现大日之形,可与那天边即将露出一丝轮廓的真正大日相比,一如萤虫之于皓月。 终究太过渺小。 另一轮大日之中的九头妖鸟有些慵懒地舒展了下羽翼,道道星点火光从空中垂条而下。 从燃烧到渐渐熄灭,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炽烈美感。 可那从妖鸟九首中传出的声音语调,却是毫无温度可言。 “真想现在就将这些肮脏的蝼蚁全都付之一炬啊……” 蝼蚁说的是实力。 而肮脏却是在形容那些雍人本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当你实力变得孱弱时,就连血脉、灵魂都会变得污浊。 听到这话,剩下两轮大日中传来两声轻笑。 “四弟这性情还是这般急躁。” “索性只剩一个昼夜了,到时候自有四弟逞威之时。” 能有资格修得圣山真法的,都是乌丸王族。 而这四人也正因为一母同胞,心念相通,又皆修同法。 这才能得以修成了威势恐怖的四日大阵。 听到那两轮大日中传来的这话,那被称为四弟的存在冷哼一声。 “两位兄长说话可要算数!” “若是等到破城之时,在可汗面前抢了小弟我的威风,我可是不依!” 这话说完,那两轮大日中顿时再次传来两道笑声。 “那是自然。” “做兄长的,又岂会与你一般计较。” “放心,到时候由你主阵便是,这个风头没人跟你抢。” 听到这话,虚空上那第四轮大日大喜过望。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又对冲着那为首那轮大日渴求道。 “大兄,你觉得呢?” 大日煌煌,光耀百里。 虚空中那轮最是光明的大日,语气宠溺。 “可。” 就这么轻松对答间,四人似乎这便轻松决定了下方那座冠军城即将面临的命运。 言语间,更是视那十数万雍人甲士、将领,有如草芥一般。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远处的东方天际亮起一抹蒙白,一连四道由法相演化而成的九头妖鸟从大日之中探出九首。 虚空俯视间,眼眸中尽是冷漠与狂傲。 还差一個昼夜! 等到下一个拂晓来临,一切终将结束!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等不来了。 天亮便是拂晓。 拂晓便是天亮。 侯爷有令! 落日,当在此时! 心念一动,此时冠军城的四方城头之上,李靖四人的目光近乎同时睁眼望向虚空。 此刻的他们甚至顾不上那冥冥之中降下的玄奥感应。 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大气息,忽然毫无征兆地将天边那四轮大日锁定。 “贼鸟厮!哪里走!” 脾气最烈的冯参,率先爆喝一声。 随后便是向来喜欢跟他一唱一和的齐朔。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冠军城是什么地方?” 甚至就连赵牧也忍不住冷哼一声。 “本将忍你们很久了……” 三道话音,以法力为凭,撼动虚空。 下一刻,正准备在这天光微亮之际收起大日之相的四名乌丸王族,只见一道通体流溢着金色火光的箭矢划过天际。 直奔他们其中一人而来。 “暗箭伤人!无耻!” 只是怒骂归怒骂,那隐于虚空四轮大日中的身影不但丝毫没有慌乱。 反倒是面对这势若天倾的一箭,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只可惜这等拙劣的阴私伎俩,于我等无用!” “只会贻笑大方!” 话音落下。 那轮被金色箭矢当作目标的大日,竟就这么不闪不避地任其破空而入。 长箭贯日,划破苍穹。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甚至就连那昼夜不休已经一连轮番厮杀了八个日夜的城头双方,都下意识将手中的刀兵停滞了一瞬。 不少蛮族士卒目光怔愣地抬头望着这惊天一幕,心中替那轮己方大日担心不已。 等到那轮大日之中传来一声张狂大笑,这份担心随即化作状若癫狂的仰天呼喝。 可这份兴奋的呼喊,转瞬便又因为那张狂大笑的戛然而止,而转为错愕与惊疑。 “这……这不可能!” “你……你怎么能破我等大日真法!” 声音震惊之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不该这样的! 他们四人自修行这门真法的那一刻起,气机便浑然一体。 一旦结成阵法,四日横空。 同境修士根本无法锁定他们的真身所在,更别提伤到他们了。 可刚刚这一箭,却是瞬间击破了他们的所有自信。 而当这份自信不在,那这一连八日以来他们身上所积蓄的所谓无敌大势又从何谈起? 自然是顷刻间便就此告破! 而这也是齐朔这一箭的真正目的所在。 先破无敌势,再取此四人的项上首级奉于侯爷面前,也就能轻松得多了。 率先大步踏上虚空的冯参,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扭头望着北门方向,哈哈大笑。 “干得好!”听到老冤家难得拉下脸夸了自己一句,饶是齐朔心思颇深,也是不无自得地咧嘴一笑。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只是这厮嘴上说得谦虚,可在争功一事上,却丝毫没有谦让。 眼看颜术交给他们的破阵秘法果然奏效,齐朔毫不犹豫便再次弯弓搭箭,凌空再射。 冯参见状,心中一边暗骂这狗东西做事不仗义,一面顺势操起镇辽刀便斩向了虚空。 而这时,李靖赵牧两人也是顺势出手。 其中作为唯一走法相道途的李靖,心念一动,瞬间以法域遮蔽住了上方虚空。 想要以此堵住那四轮大日远遁的去路。 只是就在他释放出法域的那瞬息之间,他便感觉到自己这法域似乎产生了某些难以言说的变化。 不但其覆盖范围突然暴增了若干,甚至多了一些自己从未掌控过的某种力量。 就比如…… 当那四轮大日眼前局势不妙,想要直接遁走之际,一道并未凝于实质的虚空屏障,在李靖近乎本能地一念之间,便凭空横亘在了虚空某处。 是门! 李靖一个瞬间恍惚,顿生明悟。 只是他依旧来不及细想。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便以自身法域直接将一轮大日生生镇压。 随后望着远处那些须臾间便要冲过来救援的蛮族大能,冲赵牧三人沉声喝道。 “不可久战,速杀之!” 赵牧三人瞬间领会,而后没有丝毫犹豫,脚踏虚空,向着那四轮大日追杀而去。 这一追一逃间,便仿若那上古流传的逐日传说。 而随着冯参一马当先,手中镇辽刀化作璀璨天刀划过天际。 只听一声惨烈凄厉的痛苦哀鸣,响彻虚空。 其中一轮大日之中竟一连坠下两颗狰狞鸟首。 紧随其后的赵牧也是不慢,抡其手中那柄用以冲锋破敌的丈许马槊便砸向虚空。 瞬间之间,一轮煌煌大日,轰然破碎。 而后便是一道残缺尸体从虚空坠落而下。 就此身殒。 “二哥!” 一声充斥无尽哀痛与愤怒的咆哮,从最后那轮大日之中传来。 此刻的他,神色再也没有先前的狂傲、眼神中也再不见丝毫睥睨与不屑。 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与不甘。 明明只差一个昼夜,他们便可积蓄出一身无敌大势! 横扫一切。 就差一步!就差这一步!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 就像他一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雍人突然之间就能破了他们的四日大阵、破了他们的法! 只是他不明白,有人却是瞬间明悟。 就在那一轮轮大日几乎转眼间,便接连从虚空陨落的时候。 此刻身处可汗王撵中的始毕,忽然眯起了眼睛望向了冠军城的方向。 圣山的秘法,不是这么好破的。 这四日大阵更是如此。 而刚刚那四名雍将几乎是顷刻破阵动用的方法,当真是…… “熟悉至极!” 始毕嘴角勾起,可一贯飞扬的眉眼却是耷拉下来。 给人一股矛盾到了极点的古怪之感。 “报!” “可汗!我方王族四人已为雍人所斩!” “族中诸大能求问可汗,是否现在就全力攻城,荡平冠军!” 听到外间传来的禀告,始毕没有第一时间作声。 只是随手摆了摆宽袍广袖,让外间那聒噪之声戛然而止。 目光定定地望着冠军城的方向,口中自顾自地呢喃自语道。 “所以……老师,是伱吗?” 其实当他在心中问出这个答案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只是始毕还是不愿意相信。 明明曾经的老师是那般的宠溺自己。 不但给予自己庇护、传授自己圣山秘法。 甚至还在自己的求恳下,将这一恩泽惠及乌丸全族。 乌丸部自此大兴! 而自己投桃报李,以圣山为王族神庙,将圣山神鸟九凤作为王族图腾。 那时候的他跟老师、乌丸部和圣山是何等的亲密无间。 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又是因为什么才开始变的呢? 始毕皱眉苦思冥想。 是了,是去岁那一战。 因为一句冲动之言,老师舍弃了自己。 也包括圣山。 可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以至于在舍弃了自己之后,甚至还要帮助一个外人来对付他这个曾经最是宠爱的弟子? 始毕有些无法理解,故而带着满心疑惑,一步踏出了王撵,走向了虚空。 低头俯瞰着下方这座几乎全是蝼蚁的雍人城池,始毕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出。 没有风云变幻的恐怖异象。 也没有什么滔天的恐怖威势。 可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拍下,所以被覆盖其中的生灵心中骤然生出一股宛如末世即将降临的莫大恐怖。 这一刻,就连陈家老祖陈宫和中行固也是神色骇然地抬头望天。 天,要塌了! 因为那即将落下的手掌,其主人乃是一尊八境天人! 天倾地覆,概莫能挡。 亦未能逃。 皆是蝼蚁。 而就在所有人心生绝望,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时,一声尽显无奈的叹息从城中幽幽传出。 “伊稚邪,你知道这一掌拍下的后果吗?” 上三境修士已然非人。 一念便可屠戮无数凡俗。 可与此同时,也会受到天道限制。 而这只手屠戮数十万生灵的巨大因果,别说是一尊八境天人了,就算是老师那样的九境绝巅也不一定能够承受这样的代价。 挥手间将始毕的这一掌化解于无形,颜术一步从城中某处不算起眼的民宅中踏上虚空。 两相对视间,始毕并没有回答颜术的话。 而是忽然展颜一笑,恍然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狗奴。” 面对始毕这个称呼,颜术并未着恼,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始毕。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暴虐。” 暴虐? 始毕闻言,不屑地嗤声哼了一声。 而后笑意猛然一收,目光阴冷地看着颜术。 他要一个答案。 所以他直接问道。 “你这狗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术一向对大巫言听计从。 既然大巫没有让他隐瞒,他也就实话实说。 “老师很欣赏那个年轻人,所以让我来照看一二。” 可没想到听闻这话的始毕,突然狂怒道。 “老师?” “你这狗奴也配称老师?” …… (本章完) 第355章 始毕!决战起!乌丸众仙出! 第355章 始毕!决战起!乌丸众仙出! 面对始毕这张口闭口狗奴称呼,颜术并没有生气。 毕竟他年少时本就是大部族奴隶出身,因触怒了主人而获罪论死。 幸得巧遇大巫,上得圣山才得以解脱。 而过去这千八百年来,他也靠着侍奉大巫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所以他并不觉得‘奴’这个身份是一种耻辱。 反而是一种能够常伴大巫身边的荣耀与恩宠。 可当始毕怒声质问他,有什么资格称呼大巫为老师的时候。 颜术还是渐渐沉下了脸。 “此乃老师恩赐,伊稚邪你要慎言。” 恩赐? 始毕额间青筋直跳,眉宇间竟显现出狰狞。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在圣山、在那老不死的心中是特殊的。 甚至就连去年那一战,那老不死拉着整个圣山在关键时候弃自己而去。 始毕也只觉得那是自己失控之下触怒了他的缘故。 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所以始毕从来真正怨过他,并且直到现在也尊称他为老师。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在那老不死的心中,自己似乎、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一股巨大的失落在始毕心中滋生,继而化作滔天的怒火。 而这怒及之下,始毕阴恻恻地笑了。 “慎言?” “依朕看,那老不死怕是已经老糊涂了。” “否则又何以用你这狗奴来作践自己……来作践朕!” 他伊稚邪,这片幽北草原的真正霸主。 让无数草原生灵跪地匍匐的始毕可汗! 那老不死给了这卑贱奴隶一个与自己等同的身份。 这不是作践、羞辱是什么? 更何况既然颜术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雍人的一方。 无疑证明了那老不死不但抛弃了自己,甚至还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草原! 这一刻,始毕莫名回想起了他那位好父汗。 那一年,他踌躇满志。 告诉父汗,他已经看出了大雍的衰落、看到了乌丸部未来的天赐良机。 可无奈,那老东西竟然怒斥自己不臣,指责自己会将整个乌丸部引向万劫不复的可怕深渊! 可笑! 真以为自己匍匐在那雍人神都帝阙,三拜九叩。 就是大雍的臣子了? 真当你当着那些神都贵人的面,当朝献舞,引得满朝大笑。 那是荣耀? 不! 你是蛮!是奴!是大雍肆意摆弄的臣妾! 那朝堂上的哄堂大笑,更不是什么荣耀! 是羞辱!是蔑视!是草原一族的耻辱! 在那片雍人的土地上,你就算装得再像是一個雍人,也掩盖不掉你脸上那抹北地寒风吹出来的粗粝! 更洗刷不掉你身上那股渗入肌理、骨子里的羊骚味! 他伊稚邪不是没有试过! 他试过! 在神都的那段日子,他学着雍人将脂粉涂抹在脸上! 洗澡时,更是将肌肤搓出了血! 可那一日,他还是被神都那些膏腴子弟踩在脚下,笑着问他‘贱种、野兽何以穿人衣、学人言,沐猴而冠?’ 那一刻,他一瞬间忽然就悟了。 想要当人! 光靠好学是不够的! 总有一天,他再临神都,定要反过来踩在那些人的脸上,笑着问上一句。 ‘今日之伊稚邪,野兽耶?人耶?’ 所以当那一日,他那位好父汗准备为大雍、为乌丸部除掉他这个祸端的时候。 他冲进了王帐,剁了他的脑袋。 然后坐在他的汗座上,踩着他的头颅,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而听到始毕这话的颜术终于霍然色变,双目怒瞪始毕。 “放肆!伊稚邪你敢辱骂老师?” 始毕大笑。 “弃朕去者!阻朕成事者!如何还配朕尊他一声老师?” 尽管始毕不愿意承认,实际上这一年来的疯狂举动。 他潜意识里也有要向圣山那老不死证明自己的想法。 证明他错了! 就算没有他这老师,他始毕也能成事! 也要证明他是对的! 当初圣山那个大雪之夜,他收下那个弟子、授他真法的举动是对的! 始毕甚至有想过等到功成的那一日,他要亲临圣山,以帝师之礼供奉。 并让这圣山一举成为这世间第四大圣地! 可现在这一切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笑! 当真是可笑! 始毕大笑不止。 可颜术的脸色却是阴沉如水,沉声缓缓道。 “伊稚邪,伱入魔了。” 感应到颜术身上不断积攒的愤怒与浓郁杀意。 始毕笑声骤然止住,目光阴冷地看着颜术。 “入魔?” “怎么?你也要学雍人,张口除魔、闭口卫道?” 始毕语气极尽嘲讽,然后嗤笑一声道。 “别忘了,你也是蛮!” 不可否认,雍人口中大多数的除魔卫道,大多是充斥着利益算计的男盗女娼。 而他的那一句‘你也是蛮’,更是直指某些问题的本质。 只是颜术却是不为所动,面色依旧平静。 “你不该辱骂老师。” 如果始毕刚刚不骂大巫,他只会遵从大巫的法旨,单单只护住那个年轻人,并不会插手太多。 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主辱臣死。 更何况他如今幸得大巫恩赐,已入大巫门墙。 若是眼看伊稚邪辱骂老师却没能做出任何举措,那日后他还有什么资格在大巫面前口称老师? “所以呢?” 始毕眼神睥睨,语气不屑。 颜术淡淡道。 “所以接下来只为惩治你这不敬师长的悖逆之徒,替老师清理门户,与其他无干。” 始毕冷哼。 “看来你从那老不死身上,别的没学会。” “倒是学来了一身虚伪!” 他才不信那老不死让颜术南下雍土,只为护住那小子。 不过在这之前,始毕垂眼间,忽然想到了一件本来没有被他放在心里的事情。 那个一直在他面前只会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血脉兄弟。 左贤王,呼若邪。 似乎在此战开始之前,他遣人去了圣山一趟? ‘差点被他骗过去了,看来朕这好弟弟,也不是只会唯唯喏喏……’ ‘最起码这演技倒是不错。’ 始毕眼眸眯起,咧开的嘴角泛起一抹玩味。只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在始毕看来,倒也没有太过重要。 作为他的兄长,始毕实在是太了解他那个好兄弟了。 只要他在这世间一天,那狗东西就绝不敢放肆,更别说背叛自己了。 始毕心中冷笑。 连带着看向颜术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俯视与不屑。 “若是朕没有记错,当初朕上山的时候,你这狗奴就是这修为吧?” “如今可曾老矣?” 曾经一眼看去,只觉有如巍峨高山的人。 如今看来,竟觉不过尔尔。 这种感觉让始毕也不禁生出几分奇妙。 发丝却有几分霜白的颜术闻言,眼神中也闪过几分感慨。 只是再多的感慨,现在也多说无益。 “老没老,总得试过才知道。” “但料想,擒下你带到老师面前,论一论你这悖逆不肖之罪,想来还是无碍。”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髓里的。 就比如这性情。 相较于惯于磨嘴子的雍人,草原一族则明显干脆的多。 颜术口中话音刚落,身后便耀起了一轮赤红大日。 与先前一连在冠军城上空高悬了八个夜晚的四轮大日相比,这轮由颜术这个八境天人演化的大日之相,简直就仿佛萤虫之于皓月。 一粟之于沧海。 而随着这轮大日冉冉升起,刚刚蒙白的天色,骤然再次大亮。 下方原本望向虚空的那一道道目光,修为低上一些的,根本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切。 浑然不知,那尊似乎是出自圣山的八境天人身形已然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不在中流。 是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 此刻无论是冠军城一方,还是乌丸部那边的六境以上的强者,全都用惊异、复杂的目光望向虚空。 前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城中,竟藏着一尊出身蛮族的八境天人。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尊蛮族八境天人,似乎好像……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这…… 不少人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不过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应该又是自家侯爷的手笔。 一瞬间,所有的困惑顿时释然解开。 心中更是对自家那位侯爷的手段充满了敬佩。 而反观乌丸蛮族一方,心情则要复杂上许多。 先前颜术从城中走上虚空的那一刻,他们便从颜术身上那独属于圣山的特殊印记,认出了他的来历。 再听得他与始毕的对话,又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圣山这是……彻底抛弃他们乌丸一族了。 甚至不知何时,忽然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蛮族强者心中的失落与彷徨,无以言表。 毕竟这无数年来,他们一直以圣山依靠。 一代代族中才俊皆以得承圣山真法为荣。 甚至就连可汗王撵旁竖立着的那杆大纛,上纹的九头神鸟也是源自于圣山。 却没想到这转眼之间,局势变化如此之快。 快到让他们有些接受不了。 特别是那些曾经在圣山求得真法、修行过的那些人,此时他们的眼中茫然之下,甚至潜藏着几分失措。 因为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圣山先背弃了他们乌丸一族。 还是他们乌丸一族先选择了北海龙族,从而背弃了圣山。 只是现在再考虑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的乌丸一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死了这么多人,付出了那么惨烈的代价。 他们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否则的话,不但之前的一切牺牲全都打了水漂。 整个乌丸一族也离消亡、覆灭不远了。 眼下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这一战要赢!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赢! 所以在看到天边那轮大日出现后,他们的可汗同样也消失在天际。 一道道身影从如今已经折损了小半的乌丸大军中站起身。 彼此对视了一眼,有人神色漠然道。 “差不多了,不等了。” 什么差不多了? 自然是死的人,差不多了。 以同族之血肉、同族之魂魄作为祭品,此刻的他们周身萦绕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 他们也自信,就算是单靠他们,也足以踏平眼前这座阻碍了乌丸族南下步伐百余年的古老城池。 只是还是有人带着几分疑虑道。 “不等可汗王令?” 这话说完,另一人却是道。 “可汗的王令不是早就下了吗?” “十日,十日之内攻下冠军。” “如今已经是第九日了,该动手了……” 那人这话说完,口中叹息一声道。 “给族人们留下一点种子吧。” “人死光了,就算我们拿下了雍土,又有什么用?” 这才是他们在始毕随颜术消失在虚空后,便迫不及待要动手的根源。 众人闻言,一阵默然后,再次对视一眼。 随后接连点头道。 “善。” “善。” 下一刻,一道道潜藏在大军之中的身影齐齐踏上虚空。 只一步之后,便出现在了冠军城上空。 恐怖的气息宣泄之下,甚至就连空间都扭曲了几分。 而在这股从虚空镇压而下的气息之下,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停止厮杀的双方士卒都全都身形一僵。 其中冠军城一方的一众六境大能勉强抬首望向虚空。 一连九道身影,全都是七境真仙! 这一刻,不止是那些士卒,就连他们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其中一名镇辽军老将面上苦涩一笑。 打了一辈子仗的他,这一刻忽然有些看不懂如今的这世间了。 九尊七境真仙啊! 这小小的冠军城又何德何能,面对九尊七境真仙的联手降临? 这还没算始毕那条疯狗的八境天人修为。 谁又能想到一个不被大多数雍人看在眼里的区区蛮族,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积累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所以他们这些镇辽老将看不懂、想不通也是正常。 而这时,已经齐齐现身冠军城上的那些蛮族七境真仙,其中一尊冷哼一声便道。 “给你们一个开城投降的机会。” 投降? 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毋宁死! 不过既然这些蛮狗没有直接动手,这些镇辽老将心中一动,当即对李靖等人悄然传言道。 “若是有机会……让侯爷不用管我们这些老东西了。” “他活着,就有希望。” …… (本章完) 第356章 巍巍镇辽!薪火不灭!请君入瓮! 第356章 巍巍镇辽!薪火不灭!请君入瓮! 那位冠军侯的武道天赋,确实可称当世天骄。 可就算他实力再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九尊同境真仙的联手? 他们都是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老将了。 在临近绝境时,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保存最大的实力,已经几乎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哪怕这个代价是他们自己。 就像去年冬天那一战,那三个地字重甲营的老伙计以及那三万将士一样。 被留下来断后的他们,明知是死却依旧无怨无悔地慨然赴死。 而今日既然轮到他们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丈夫生当于世,既然披上了这身甲,所谓生死便早已在心中做好了准备。 而听闻这些老将的话后,李靖等人沉默了一瞬。 纵然他们对韩绍的实力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却也不觉得他以一敌九,面对九尊七境真仙的联手围攻而战而胜之。 甚至就算真有那么一丝希望,他们也不想让自家侯爷以身犯险。 说句冷酷的话。 在他们看来,这些镇辽老将、这十数万将士以及这城中十数万百姓,乃至包括他们自己都不值得他们的侯爷以命相搏。 所以瞬息之后,他们便点头回应道。 “善。” 而眼看李靖等人这般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一众老将不但没有丝毫不快,反倒是眼中尽显欣慰。 有老将略微思索了一瞬,随后便道。 “还有你们……” 老将语气骤然严肃、尖刻。 “若是能走,千万不要婆婆妈妈作小儿女态!” “当走便走!不可犹豫!” 李靖等人闻言,全都神色一愣。 正欲回应之际,却听神念中那老将的声音转而一缓,忽然轻笑道。 “这一仗你们打的很好。” “算是狠狠打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脸。” “也教我们这些老家伙知道了什么叫英雄不问出处,什么叫后生可畏吾衰矣!” 这一战开始之时,面对韩绍将四门全权交由李靖等人,甚至就连他们这些老家伙也交由他们节制。 他们这些老将虽然当面嘴上不说,其实背地里的怨气和牢骚一直不少。 毕竟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他们这些老家伙纵横疆场的时候,李靖这些小毛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这守城重责不交给他们就算了,还让这些小东西上来就节制他们这些老家伙。 凭什么?他们有这个资格吗? 所以这些老将心中很是不爽。 甚至还对韩绍的任人唯亲、唯近,在心中满是腹诽。 可没想到正如那老将刚刚说的那样,他们很快便被打脸了。 无论是初战时,冯参率千骑出城,大破万骑。 还是接下来昼夜不止的攻守之间。 这些原本毫无出身来历、并不起眼的军中后辈,无疑是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同时,心中甚至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因此直到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论实力、论武勇、论胆略乃至这统兵之能,这些个后辈不但丝毫不弱于他们。 甚至在很多方面已经远超于他们。 别的不说,单说冯参那厮当时一人单骑,口喝‘某家在此,敢进者死!’ 一人震慑数万蛮骑的壮举,换作他们怕是能吹一辈子! 只是这些话他们之前迫于老家伙的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可现在却是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生死当前,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他们只希望苍天开眼,这些远超于他们的年轻后辈……能活! 只要他们不死,哪怕整個镇辽军都死光了! 镇辽军都不算彻底覆灭! 终有一日,独属于他们幽州镇辽军的黑甲铁骑、巍巍重甲便依旧能重新出现在这个世间! 而这,便是薪火相承! 便是这巍巍镇辽,不灭之火种! 听着老将们话里的赞许,感受着老将们神念中流传出的殷切期盼。 李靖等人一时间梗在了原地,心中情绪翻涌间,双目却也忍不住泛起几分复杂之色。 虽然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们的侯爷全都出身镇辽军,但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如今他们这冠军城早已自成一系。 之前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提议,为这冠军一系的各营重新整军定名。 只是一直被侯爷压着没有同意而已。 对此李靖等人尽管没有在明面上说什么,可从内心来讲,他们要说没有这样的想法,肯定有些虚伪。 毕竟这其中隐含的权势和名分,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 他们自然也想要更进一步。 但此时此刻,再多的想法也不重要了。 九尊七境真仙高悬于空,庞大浩瀚的恐怖气息直接封锁了整个冠军城。 在这种绝境之下,就算是同为七境真仙想要从中逃脱,也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更别说七境之下了。 所以一切已成定局。 李靖等人心中叹息,可面对这些老将的话,他们还是点头道。 “若能得活,我等必保镇辽薪火不灭!” 见李靖等人郑重其事说出这话,一众老将眼中再次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其实李靖等人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们只是想在这绝境之中,保有一份希望罢了。 这样就算是下一刻便慨然赴死,也不至于心有遗憾。 而接下来,便要看那位年轻君侯怎么选择了。 此刻他们宁愿他一直不出现,宁愿他悄无声息地抛下这所有的一切,当一个令人不耻的逃卒! 那样的话,他们心里虽然会有一丝失望,却不会绝望。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往往你最怕发生什么事,那这件事却大概率一定发生。 这就是另一方世界所谓的墨菲定律。 当虚空中那一连九道气息恐怖浩瀚的身影,再一次冷声喝道。 “可愿降之!” 这城中忽然传来一声颇为清朗的哂笑。 “降?降谁?谁降?” “真是大言不惭。” 话音落下。 一道身披墨家玄甲的挺拔身影,身胯那匹殊为神异的异种龙驹,骤然出现在虚空之上。 当韩绍的身影出现,下方一众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将士们,顿时宛如有了主心骨一般。 面上惧色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声震云霄的兴奋呐喊。 可与之相对,一众镇辽老将脸上的血色,却在这瞬息之间褪了个干净。 ‘完了……’ 有老将心中绝望呼喊一声。 随即更是急忙向着虚空疾声劝道。 “侯爷!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要!” “走啊!” 不止是他。 这一刻,所有对局势有着清醒认知的军中将领,全都忍不住发出神念冲着虚空呐喊。 “只要侯爷无恙,我等死不足惜!” “不错!只希望来日侯爷能替我等在慰灵碑上添上一笔!我等此生足矣!” 有人嘶声道。 “若侯爷当真顾念我等……来日若有机会再替我等报此血仇便是!” 毫无疑问。 这些冲着韩绍呐喊的人,已经做好了与城同殉的准备。在他们心中,以韩绍的天赋,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步入八境天人! 到时候再替他们报仇血恨,那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只是面对他们这些近乎哀声的泣血恳求,韩绍端坐乌骓居于虚空之上,垂眼扫过下方。 “走?去哪儿?” 韩绍口中淡淡道。 “别忘了,本侯当初可是在这城头上立过誓。” “若有一日,此城遭劫,本侯必先尔等而死。” “此誓,天地鉴之、日月鉴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着,韩绍忽然失笑一声。 “你们这要本侯做个食言而肥的腌臜小人?还是准备要害本侯受那天诛地灭之罚?” 众人闻言,一阵语塞。 而韩绍这话并不是用神念发出,而是以法力裹挟落向全城。 所以包括这城中百姓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听到了韩绍这话。 百姓们不懂太多取舍、大义。 他们只知道韩绍当初答应他们的事情,他做到了。 哪怕是面对九尊七境真仙的死亡威胁,他也没有后退一步,更没有抛下他们。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得此主君,夫复何求? 于是很快便有百姓竟也发自内心的哀求道。 “侯爷!走吧!” “当初那话,我们只当是戏言!做不得数的!” “还望侯爷以大局为重!以保全自身为要!” “就算今日遭劫,也是我等命数不佳,不怪侯爷!” 声声泣血,令人动容。 就连韩绍见状,也忍不住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抱歉,本侯要让你们失望了。” “本侯气量狭隘,看不到太大的局,所以要论大局,在本侯眼中,你们就是本侯的大局。” 这话说完,整个冠军城阖城寂静。 可这一刻那一双双望向虚空的目光,却是无不迸发出那动人心魄的骇然神光。 就连一旁听到这话的九尊七境真仙面上也闪过一抹动容。 其中一人甚至出声感慨道。 “若为同族,你这后辈当为英雄。” 可现实这后辈不是。 他是雍人。 所以只能是仇寇。 韩绍自然也听出对方着话里的未尽之意,回过头淡淡瞥了说话那人一眼,便不再多看。 而是目光睥睨地扫过一众蛮族真仙,口中不急不缓道。 “英雄不英雄,本侯没什么兴趣跟你们讨论。” “现在本侯只想问伱们一句……” “若本侯愿意给你们一个跪地请降的机会,你们可愿降之?” 这话无疑是将他们先前的话,反过来问了他们一遍。 听到韩绍这话的一众蛮族真仙,有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他们九尊七境真仙当面,这厮却只是只身一人。 如此强弱明显的局面,这厮还能说出这话,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 所以随后便有蛮族真仙被生生气笑了。 “你这后辈……是在求死?” 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说出这等不智之言,故意冒犯触怒他们? 一瞬间,一众蛮族真仙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随后看向韩绍的一道道目光有钦佩、有不解,而更多的则是不屑与嘲讽。 钦佩,自然是因为草原之上素来敬重英雄。 而不解,则也是因为草原上弱者向强者跪地请降、归附,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雍人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与固执。 就像当初他们攻破廊居城时,那廊居县令平日里可谓是贪鄙无度,受人不耻。 可当其最后面对无数铁骑时,他宁愿被踏成一地肉泥,也不肯像他们乌丸一族低头。 愚蠢吗? 或许吧。 这些蛮族真仙中有人心中感慨。 可这时,却见对面的那雍人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求死?本侯神志清醒,为何要做如此愚蠢之事?” “你们不会以为……此刻是你们包围了本侯吧?” 韩绍露出一抹恍然与错愕,随即咧嘴一笑。 “你们错了。” “明明是本侯包围了你们啊……” 这话在一众蛮族真仙听来,既是狂妄又是可笑。 刚想张口嘲讽上两句,然后直接联手拿下这不知所谓的雍人后辈,再顺手破了这冠军城。 可他们却忘了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对面的韩绍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机会,手中湛蓝法珠显现。 随后便是一片湛蓝法域在其真仙法力的催动下,向着他们漫卷而来。 “天人遗宝!” 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中便有人认出了韩绍手中那颗湛蓝法珠的来历。 口中冷哼一声。 “难怪有底气在我等面前大言不惭!” 所谓天人遗宝便是天人陨落后,法域秘境凝结具象后的产物。 一旦展开便能发挥出几分天人威能。 若是单对单骤然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们或许还会心生畏惧。 只可惜他们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一连九尊七境真仙就算是真正完整的天人法域秘境,他们也有几分底气闯上一闯,更别说这只是个残缺不全之物了。 韩绍闻言,一边催动手中湛蓝法珠其中蕴含的蜃龙法域,一面轻笑反问。 “既然诸位不惧此物,那本侯此刻请君,诸君可敢入此瓮中?” 那片湛蓝法域弥漫、笼罩的速度极快。 几乎瞬息之间,便已经将九尊蛮族真仙纳入其中。 这个时候如果要退,或许他们转瞬就能挣脱开来。 可听到韩绍这话,出于七境真仙的骄傲,终究让他们迟疑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他们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已经彻底深入其中的九尊蛮族真仙彼此对视一眼,瞬间将彼此气机连成一片,以作抗衡四周法域的侵袭。 口中嗤笑一声,嘲讽道。 “想要假借宝物逞威?天真!” “看我等如何破你法宝!” 可没想到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露出一抹诡笑。 “假借宝物?你们又错了。” “本侯只是想拿你们试试本侯的新法而已!” 话音落下。 一连四座接天连地的巨大天门生生撕开四周的湛蓝法域,厘定四周。 而后便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尽宫阙于漫天霞光中显现。 这才是真正请君入瓮的那个‘瓮’! …… (本章完) 第357章 朝天阙!大闹天宫!天兵天将! 第357章 朝天阙!大闹天宫!天兵天将! 出自八境天人的湛蓝法域,宛如一域深海。 广袤、深邃,无边无际。 可一众蛮族真仙却是自信凭借他们九人之力,这一方早已寂灭的天人法域秘境不但困不住他们,还会反过来成为某人作茧自缚的那个‘茧’! 所以他们自然有理由、也有底气,极尽嘲讽与不屑。 可当那四座巍峨天门撕裂虚空出现在面前时,一众蛮族真仙面上的神色顿时僵硬。 “这……这不可能!” 一道近乎本能的惊呼,出自其中一人之口。 却没人出言嘲笑他的失态。 因为此刻的他们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 天门巨大,连天接地,宛如耸立于天地间的天地门户。 映衬得他们渺小如蚍蜉、蝼蚁。 最关键的是这‘门’对于这世间任何一个中三境以上的修行者,是何等的熟悉! 天门见神! 先见天门,再见神! 当初那初次以神魂照见虚空的无尽震撼,足以让每一个有机会见证的修士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而现在他们再次见到了! 而且不是一座,而是四座! 分守东西南北,天地四方。 “天门……天门……” 有蛮族真仙口中呢喃着,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骤然浮现出一抹恍然之色。 “真的是这样!原来当初那本残缺古籍记载的是真的!” “天门确有四座!它不只是‘门’,还是……” 听到身边同族唇息开阖发出的含糊自语,剩下几位蛮族真仙有人不明所以、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渐渐露出几分同样的恍然。 只是眼前依旧在不断变化的一切,很快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逼得他们不得不睁大了双眼,满是震惊与骇然地看着前方那一片沸腾翻涌的法域虚空。 漫天霞光涌现。 浩瀚紫气翻腾。 那辉煌宏伟的宫阙只是露出一角,已经显现出几分神圣恢弘之意。 等到其露出完整的轮廓时,一众蛮族真仙全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金玉为材、琳琅点缀。 与之相比,可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那座雄伟龙城,简直就如茅屋草舍一般。 而就在他们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转眼却愕然发现。 刚刚出现的这座辉煌宫阙,原来同样也是一片宫阙群落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殿宇复楼阁、宫阙重宫阙。 当那一片近乎延绵无尽的庞大宫阙群落,从漫天霞光和浩瀚紫气中缓缓现出‘身形’的那一刻。 最先认出那四座巍峨天门的蛮族真仙,眼中的恍然之色越发浓郁。 口中原先含糊不清的呢喃自语,陡然高亢起来。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天宫帝阙!传说中那個神朝的天宫帝阙!”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都广之野,众帝所居,有建木通天! 帝使伐之,乃筑四座天门,以扼天地之要! 传说,天门见神时的那座天门,便是彼天门! 所以……它从来都不是只有一座! 而是四座! “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见者,只得其一罢了!” 那蛮族真仙神色激动且亢奋,甚至带着几分近乎朝圣者的虔诚与癫狂。 “天宫!你们看到没有!那传说中的天宫!”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一行人踏入此间的目的。 眼中只有这一片几乎与那残缺古籍中描述几乎一般无二的辉煌宫阙。 “帝在这里!帝就在这里!” “那书上说,过天门!踏天街!” “得天书造册、留名,便可有资格朝见于帝!” 那蛮族真仙面色涨红,这几句话出口,已经颇有些语无伦次。 说着,甚至要拉着身边几位同族向着眼前这片辉煌神圣的无尽宫阙跪地叩拜。 他要……朝天阙! 只是相较于他的疯魔,身边剩下八名蛮族真仙虽然一时间也被眼前的这副场景所震慑、乃至心中生出几分敬畏与惶恐。 可也正是因为他这一阵拉拽,其他蛮族真仙顿时被拉回了心神。 眼中流露的神色,也逐渐清明。 “假的,都是假的。” 说话那蛮族真仙语气平静却不容辩驳。 说着,一边伸手扯开他的拉拽,一边皱眉看着这个蠢货。 和许多雍人老学究一样。 这蠢货除了修行,唯一的爱好和兴趣便是收集、研究那些虚无缥缈且毫无用处的上古传说、隐秘。 如今看来这蠢货明显是痴迷此道,已然疯魔。 竟然对眼前这处虚妄景象没有丝毫怀疑,直接信以为真。 实在是可笑至极! 试想一下,如果眼前这一幕是真。 那一念召唤出这一片辉煌天宫的那雍人冠军侯,又是何等可怕且伟岸的存在?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可汗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又怎么可能会容许他们昼夜攻伐那冠军城至今日? 所以啊,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探查它的真假。 稍微动上那么一点点脑子,就能瞬间洞彻一切。 不止是他,除了那个蠢货,身边其他几名蛮族真仙明显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 所以刚刚因为震惊、骇然而消失的嘲讽与不屑,此时已然重新出现在了他们脸上。 的确! 太假了! 说白了,就是演得太过了。 如果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这一片宛如上古天宫的辉煌宫阙,而是与寻常法域秘境一样的场景。 他们或许还会忌惮几分,容他拖延一段时间。 可谁让那雍人冠军侯太过愚蠢呢? 以为能用眼前这可怕、恢弘的一幕吓住他们,甚至吓退他们。 只是他怕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细与虚实。 “用他们雍人的话来说,就是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 有蛮族真仙摇头失笑,似是莞尔。 说着,见那蠢货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张口欲要反驳。 那蛮族真仙想了想,考虑到这蠢货年纪最长,曾经对自己等人几多照拂,终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若是我等没有猜错,那雍人手中那枚天人遗宝,应该是出自南海鲛人一族。” “而南海鲛人一族,最擅幻术!” “故而眼前这天门、宫阙,必然是那幻术所化!” 众所周知,精通幻术的八境天人,洞彻人心,极擅捕捉人性弱点。 再加上其化虚为实、化实为虚皆在一念之间的恐怖威能。 确实可怕至极。 可其陨落之后形成的遗宝秘境,若是落在不通幻术的人手中,不说毫无作用。 却也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从眼前这一幕看似震撼辉煌的场景来看,那雍人冠军侯明显便在此列。 听得这话,再看身边族人一脸认同的表情,那‘蠢货’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理智告诉他,族人们这般推论的确有道理,更符合逻辑。 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一切根本不是虚假!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幻术! 最起码那四座巍峨耸立于天地间宛如天地门户的天门,根本不似假的! 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那四座天门是‘活’的! 它上面有‘神’! 只可惜直觉只是直觉,根本算不得什么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更何况早已对他有些不耐的其他族人,压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目光睥睨地扫过眼前这片看似辉煌的神圣宫阙,一众蛮族真仙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其中一人哈哈笑道。 “既然他不信,那咱们证明给他看便是!”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另一人闻言,咧嘴一笑,饶有兴趣道。 “我曾听闻上古年间,有刑天者与帝争天,挥舞干戚杀上九重天阙!” “今日我欲效仿那位尊者、战神,重演一番天宫故事,尔等以为如何?” 时隔久远,很多古老的事迹皆已不可考证。 但有些传说还是流传了下来。 并且流传甚广。 在场一众蛮族真仙自然也听说过。所以在听到这话后,除了那个蠢货,所有人全都眸光一亮道。 “善!” “今日我等便效仿那古神伐一伐这天!” 虽然眼前这一切皆是虚假,他们更是连那一尊古老战神的毛发都比不上。 但这却不妨碍他们的兴致盎然。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其中一人便已经出手。 身后的那已经被所有人当成蠢货的蛮族真仙还想要阻拦,可又哪里来得及。 顺手一掌拍下。 那看似单薄干瘦的手掌,迎风便长。 等落下时,已然遮天蔽日。 轰—— 一片辉煌宫阙霎时间便在这一掌之下,化作漫天霞光轰然破碎。 ‘果然如此!’ 金石为材,是假! 琳琅点缀,也是假! 全都是以天地元气构筑的虚假造物! 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声,那率先出手的蛮族真仙瞥了那一脸错愕的蠢货一眼,神色得意。 而这时,身边其他人也是接连出手。 而八尊七境真仙的出手,哪怕未尽全力,其威能又何其恐怖! 几乎是转眼间便眼前那一片辉煌神圣的宫阙毁去一大片。 只是相较于眼前这一整片宫阙群落,还是有些微不足道。 不过几人也没有急切。 其中一名蛮族真仙冷哼一声。 “不急!慢慢来!我倒要看看,等我等彻底将这里毁去,他又能藏到哪里!” 俗话说,一力可降十会。 哪怕是下死力气、用笨法,就算逼不出那雍人冠军侯主动现身。 也能最终破了这法域秘境! 到时候面对他们九人联手,对方不过案上鱼肉,又能翻出怎么样的浪? 几人心中嗤笑,正要继续下手之际,忽然听得一道震动虚空的勃然怒喝。 “放肆!尔等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于天阙作乱!就不怕天罚吗?” 听到这声怒喝,几名蛮族真仙面面相觑一阵后,有人哂然失笑。 “这就坐不住了么?” 有人嗤笑冷哼。 “装神弄鬼,不过是黔驴技穷!” 说着,直接冷道。 “不管他!我们继续!” 人这个物种,天生就有一种潜藏在骨子里的破坏欲。 就算是踏足上三境后,已经斩掉一些本能欲望后,也是如此。 而且越是看似神圣、凛然不可犯,越是能在心中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总之,此时的一众蛮族真仙心情明显很是愉悦。 而他们愉悦,有人却是急了。 见没能喝止住这些混账,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骤然出现。 手中指诀一引,口中喝道。 “雷来!” 阴阳化五行,五行生雷霆。 一连九道恐怖雷霆于虚空凝聚。 随后轰然落下。 而望着那近乎转瞬降临的恐怖雷霆,一众蛮族真仙初始并没有在意。 只以为这又不过是什么幻术伎俩,可等到雷霆即将临身的瞬间,却是陡然色变。 一番仓促抵挡之下,所有蛮族真仙皆是脸色一白。 其中有一两人更是差点张口吐血。 眼神凝重地望向眼前那道身穿‘奇装异服’的身影,有蛮族真仙冷声道。 “你不是那冠军侯,你是谁?” 那仙风道骨的身影,阴沉着脸。 “本官乃天庭工部都监司主事,云中子!” “尔等逆贼!当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换做生前,区区几个七境蝼蚁,不说弹指可灭,却也废不了多大工夫。 只可惜他早死八百年了! 如今虽然因为那人的敕封总算恢复了几分实力,但成了敕封、败也敕封。 云中子能够明显感觉到,自从受了那敕封之后,他身上似乎被套上了一层无形枷锁。 不得自由不说。 修为似乎也被敕封的官职所限制。 都监司主事,一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 能发挥出的实力,顶天了也不过摸到了七境的边。 之所以能伤到那些蛮族真仙分毫,这还是因为他对术法打磨数千年的缘故。 而事实也果然应证了那句老话,当你实力不够时,所谓的威胁不过是笑话而已。 一众蛮族真仙在短暂恢复了一瞬后,听闻云中子这话后,顿时哑然一笑。 “又一个装神弄鬼的。” 他们虽然意外那雍人冠军侯竟然在这法域秘境中还藏着一个帮手。 但这不够! 从刚刚对方那一记雷法来看,也不过尔尔。 这样的实力,就算是拼却了性命,顶多也就能拦下他们其中一人。 而对于他们而言,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什么区别? 面上冷笑一声,一众蛮族真仙冲着虚空淡淡喊话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有什么底牌趁早亮出来吧。” “放心,既然可汗说了要饶你性命,我等也不会擅专。” “只需擒下你,交由可汗处置即可。” 至于到了可汗面前,他们就管不了了。 不过以他们对可汗的了解。 降,能活。 不降,则死。 也唯有这两个结果而已。 而当他们这话说完,虚空中很快便传来了回应。 只是声音依旧不是那位冠军侯,而是一阵包含杀意的怒吼。 “我家……面前焉敢放肆!” 虚空中那声音说到称呼时,似乎梗了一下。 但接下来的话,却是极为顺畅。 “将士们何在?” 一声爆喝,一阵冲霄煞气从远处的虚空升腾而起。 “在!” “随某等上阵,诛杀此等入寇之敌!” “喏!” 话音落下,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踏响虚空。 而后便见一道道身披暗金甲胄的身影,手持兵锋列阵而来。 为首的几名明显是将领的身影,手中长刀遥遥一指。 没有任何废话,只简单一字。 “攻!” 下一刻,那一道道虎狼身影一如生前一般,直奔敌人而去。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他们来说。 从今天起,他们也懒得去问敌人有多强,敌人有多少。 他们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 然后—— 干,就完了! …… (本章完) 第358章 斗部!颜妃!诛九仙! 第358章 斗部!颜妃!诛九仙! 虚空广袤,宫阙无尽。 在漫天金色霞光和宛如仙气升腾的云雾映衬下,威严中带着几分近乎神圣的美感。 一如传说中那上古神朝的不朽天宫。 而当那一列列身披暗金甲胄、脚踏祥云出现在九尊蛮族真仙面前时,就算他们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还是忍不住想到那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存在。 天兵天将! ‘又是幻术?’ 不对! 再强大的幻术也无法演化‘真实’。 眼前这些‘天兵天将’与那些宫阙殿宇不同,他们太真了! 真到他们这一众七境真仙运起法眼去看时,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道道独属于每一个个体的真灵性光! 所以这并不是源自于幻术的简单演化、复制。 念头倏忽转过,一众蛮族真仙互相对视一眼,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疑之色。 “错了!都错了!” “不是假的!不是幻术!” “这里是天宫!是帝阙!我……我们这是犯上作乱,大不赦之罪也!” 听着身边那蠢货神色惶恐地念念有词,一众蛮族真仙终于有人忍不住呵斥道。 “闭嘴!” “若再胡言乱语,乱我等心神,休怪我等不念同族情分!” 这话说着,一众蛮族真仙目光冰冷且厌烦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众怒,那蠢货显得有些无措,可口中却依旧喋喋不休地小声念叨道。 “天宫复苏,祂回来了!” “那本古籍上记载的都是真的,当年那个儒士说的也是真的!” “天子历劫,此世当归……” 只可惜他这话并没有成功引起身边一众同族的注意。 因为此时的他们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了。 就在这短短片刻之间,那数万身披暗金甲胄的虎狼锐士已经冲杀近前。 兵锋未及,那恐怖的冲霄煞气却已然让他们生出几分如芒刺背之感。 眉头微蹙间,有蛮族真仙冷哼一声。 “管他真假!区区蝼蚁杀了便是!” 虽说上三境修士不能轻易沾染杀孽,否则天谴之下必遭劫难。 但此番战事事关乌丸一族未来之存亡、荣辱,就算来日天谴降临,他们也顾不得了。 还是那句话,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那些被当成祭品、牺牲献祭在冠军城下的普通族人死得。 他们自然也死得! 更何况他们心中其实还存有一丝侥幸。 那就是他们并不是通过正常途径破境登仙的,或许那天道……管不到他们头上呢?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其他几位蛮族真仙稍稍沉默了一瞬。 随后便直接点头道。 “善。” 话音落下。 就连刚刚被众人斥责为蠢货的那尊蛮族真仙,眼看身边同族接连出手,也不得不一咬牙选择了与身边一众同族共同担下这份因果、杀孽。 而一连九尊七境真仙的同时出手又何其恐怖! 磅礴浩瀚的真仙法力,在各自法门的牵引下化作神通术法,向着前方那数万虎狼甲士横扫而去。 那恐怖惊人的真仙之威,别说前方那数万修为最高不过六境的甲士军将了,就算是一方山海也能轻易倾覆。 只是让他们震惊和意外的是面对如此恐怖的神通术法,那些虎狼甲士竟然挡住了。 放眼望去,只见那些虎狼甲士的头顶虚空之上,不知何时耀起一片耀眼的星辰。 而这些星辰不多不少,正与下方这些虎狼甲士相当! 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可实际上彼此牵连、遥相呼应,竟从某种程度上与那兵家军势有些近乎等同的效用! 一众蛮族真仙见状,面上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心中却是已然升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可片刻之后,他们终究还是有些不信邪地怒声道。 “再攻!” “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当真有人能够以凡逆仙!” 他们也是刚刚从第六境登上这真仙之境。 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巨大。 所以哪怕这些甲士军将能够挡住他们的一次出手,他们也不信这些蝼蚁能够挡住第二次、第三次! 而且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像刚刚出手时那般随意。 只会全力以对! 于是很快对面一片虚空中,无数暗金战将的身影开始在各种恐怖神通下,迅速消亡、湮灭。 触目可及便是大片整齐肃杀的军阵,成片成片的被抹去。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汇聚上他们上方的璀璨星辰,也随之黯淡、熄灭。 可让一众蛮族真仙更加震惊的是这些虎狼甲士仿佛全然不知死一般,依旧操舞着兵戈向他们冲杀而来。 盾甲在前,长兵在后。 阵后一道道宛如泼天豪雨的强大箭矢,不断攒射而下。 哪怕他们身边的袍泽兄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或从虚空跌落、或被直接神通抹去,可他们却浑然不觉。 口中喊杀之声,依旧震天撼地。 ……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虚空之上,那一片璀璨、绚烂的星辰之海,大多已经寂灭、晦暗。 其下那原本整齐肃杀的庞大军阵,此时自然也已经支离破碎。 仅剩的一群军将士卒身上的暗金甲胄破碎不堪,勉强结出了一个阵型。 只是他们却不是在防守。 而是依旧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甚至就连他们冰冷面甲下的眼神也毫无半分悲戚、哀伤之色,反倒是仍然战意汹涌、尽显狂热。 一众蛮族真仙看不懂他们的表情,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此大受震撼。 于是其中一名肩头染血的蛮族真仙,忍不住叹息一声道。 “你们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勇士,也是最强大的军队!” “就算是镇辽军在你们面前也毫无可比性!” 是的,他受伤了! 不止是他,身边这一众同族真仙,此时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伤。 以仙自居,视凡人为蝼蚁的七境真仙,竟然被蝼蚁所伤。 这对于他们而言,不可谓不是一個耻辱。 可草原上素来敬佩勇士,所以这也不妨碍对其出言赞誉。 只是说话那蛮族真仙没想到,听闻自己这话的那些残军残将原本锐利的眼神,却是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 ‘拿我们跟镇辽军比?’ 为首的那将领下意识想挠头,可随即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可我们就是镇辽军啊……’ 当然这般真相他是不可能告诉对方的,只是冷哼一声嘲讽道。 “上三境?也不过如此!” “再与我三万劲卒,必能将汝等斩于阵下!” 说完,无视一众蛮族真仙阴沉下来的脸色,手中长刀一指。 再次喝道。 “诛敌!杀!” 身后仅存的数百残卒同样没有任何畏惧,操起手中兵刃阖身便上。 如此明知是死,却依旧宛如飞蛾扑火的举动,着实震撼人心。 只可惜这片虚空也是战场。 而战场之上只论强弱、生死。 一阵蕴含着几分怒意与惊悚的神通覆盖之下,虚空中那片星海终于彻底寂灭,消失不见。 看着骤然空空如也的眼前,有蛮族真仙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雍人可畏……”身边一众蛮族真仙尽皆沉默。 这一刻,他们忽然发现若是雍人皆是这般模样,就算他们拿下了冠军和廊居两城,乃至镇辽和整个幽州。 最后又能如何? 就他们乌丸一族这么点人,怕是只几场类似这样的血战过后,他们乌丸一族就没人了。 到时候他们还拿什么追随可汗,实现乌丸一族多年的夙愿? 想到这里,一众蛮族真仙低眉垂眼,心中茫然。 但能够走到他们这一步的,又有哪个不是心智坚韧之辈? 短暂的失神之后,他们便收敛了心神,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们还有希望! 人数不够,实力来凑! 只要这一战能够快点结束,并且在城破之后,以足够多的祭品血祭。 族人们的实力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暴涨! 而后趁着雍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迅速横扫幽州,继而直接南下。 到时候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必然势不可挡! 想到这里,一众蛮族真仙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紧迫感与焦躁。 强大的神念毫无顾忌的扫过四周,他们要找出那雍人冠军侯! 只要拿下他! 冠军城必然眨眼即破! “冠军侯,事已至此,你还不出来吗?” “不错!难不成你这雍人少年英豪,也要做这藏头露尾的鼠辈?” 听得那一道道有些烦躁的声音,正手持天书的韩绍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他身边那道水蓝真龙的身影却是忍不住道了一声。 “你就这么任由那些蝼蚁放肆?” 声音宛转悠扬,殊为动听。 韩绍头也没抬。 “急什么?” 这破金手指一切全靠他自己摸索,有些东西总得试过、验证过之后才能心中有数。 就像云中子那老小子的实力,以及刚刚那数万死而复生的镇辽精锐…… 看着手中天书上那一片密密麻麻再次黯淡下去的人名,韩绍颇为无奈叹息一声。 ‘终究是名分不够……’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名,是一种权柄。 在这方世间更是如此。 至少就目前而言,韩绍能给他们的,也就是这样了。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顺势招来玉笔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名前,写上了两个字。 【斗部】。 既是定名,也是定性。 至于以后是不是照搬另一方世界的天庭八部,韩绍觉得大抵是不会。 因地制宜嘛,不可教条主义。 这可是子任先生的至理名言。 韩绍施施然收起了玉笔,与天书一道丢向了虚空。 在这过程中,他并没有再次将那些将士重现在这内天地之中。 一来他们如此庞大的数量,每日吞吐的天地元气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二来如今这内天地实在太过孤寂,让他们有思有感地待在这里,那不是恩赐。 而是一种折磨。 所以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让他们的真灵暂且在天书之中安息。 等到以后时机合适,再说吧。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随后才抬起头望向了身边那道水蓝色的真龙身影。 “本侯是不是该称呼你一声颜妃?” 听到韩绍这话,共颜沉默了一瞬,然后叹息道。 “生前种种皆成云烟,不必再提。” “称上一声道友也可,直呼其名也行,共颜并无太多忌讳。” 韩绍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好奇道。 “本侯记得你不是鲛族吗?怎么以龙形示人?” 当时被姬九那狗东西拉入蜃龙珠时,他见到这共颜的残魂时,便是这般模样。 只是韩绍一直没在意。 却不曾想听闻这话的共颜,一双巨大龙目却是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我不是鲛族。” 韩绍闻言,神色微愣。 “你不是鲛族?那姬九……” 姬九身上的鲛族血脉是实实在在的。 可这共颜却说她不是鲛族…… 难不成那太康老儿给这位曾经的大雍颜妃戴了帽子? 唔,不对…… 一瞬间,韩绍就仿佛那‘盲生发现了华点’,表情渐渐玩味起来。 ‘有故事……’ 只可惜现在明显不是听故事的时候,韩绍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从这处宫阙大殿上站起身。 “本侯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伱化作人形吧。” 面对韩绍这般毫不客气的要求,共颜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依言照做。 一片湛蓝水光变幻,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形,随之从中走出。 正准备一步踏出这处大殿的韩绍,望着那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妙姿容,脚步近乎本能地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张脸,他就有些抑制不住地生出几分杂念。 或者说,邪念更恰当一点。 “你知道的,本侯跟姬九那厮有仇。” 韩绍咧嘴轻笑,目光从那张如玉面容扫过。 “你说,本侯什么时候干掉他合适?” 听到韩绍这话,那张精致到超越这世间绝色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 “道友,不要!” 一声惊呼,尽显紧张与惶恐。 韩绍嘴角的笑意更甚。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要以‘夫人你也不想……’之类的句式作为剧情的开场白? 一阵饱含深意的上下打量之后,韩绍忽然上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回头将你的故事,讲给本侯听上一听。” “本侯很感兴趣。” 说完,不理会共颜那紧张且慌乱的表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眼前。 等到再出现时,便已经是一众蛮族真仙面前。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听到其中一名蛮族真仙的冷笑之言,韩绍面上从共颜那里带来的笑意不减。 “这般急不可耐,看来道友对这世间繁华已经厌烦了。” 简而言之,就是活腻了,想要求死。 一众蛮族真仙回味了一番,才明白过来韩绍话里的意思。 “你找死!” 这种言辞单薄的车轱辘话,实在是索然无味。 韩绍也颇感无趣。 而这种无趣的存在,存在于这个世间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所以他只轻轻鼓掌,便将李靖等四人的神魂拉入此间,指着他们淡淡道。 “试试,看能不能杀。” “若不能,再由本侯亲自动手送他们上路。” …… (本章完) 第359章 神与仙!掌中乾坤!得窥天人! 第359章 神与仙!掌中乾坤!得窥天人! 外间。 蛮族大军近乎以命换命的连绵攻势骤然放缓。 很显然,他们在等。 等双方已然大打出手的巅峰战力,于虚空中决出最后的胜负。 在此之前,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与损伤,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 对此,冠军城一方同样心知肚明。 只是相较于终于得以喘息的普通士卒,一众军中将领却是神色凝重,眉宇间隐现忧虑。 毕竟就目前双方巅峰战力的实力对比而言。 那突然冒出来的圣山八境天人与始毕的强弱、胜负还不好说。 可冠军侯以一己之力对阵蛮族九大七境真仙,却是明确无误地处在了弱势的地位。 一旦冠军侯败亡,接下来这场战事、乃至整座冠军城的结局如何,想必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有所预料。 而眼看一众军中将领神思不属的模样,李靖四人神念一阵交汇,语气平静地安抚道。 “诸君,对侯爷多些信心。” 其中冯参更是老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都把心放在肚子里!” “区区九条蛮族老狗而已,弹指可灭!” “有侯爷在,这天塌不了!” 六境大能的神念足以覆盖全城。 彼此交流自是便捷。 此时,平素向来不太看得惯冯参这副嘴脸的赵牧,这一次却没有拆他的台。 而是同样语气冷硬道。 “侯爷一路纵横无敌,何曾打过没把握的仗?” “又何曾败过哪怕一次?” “诸位各司其职便可,不要庸人自扰。” 面对冯参和赵牧这俩人这般近乎训斥的口气,一众包括那些老将在内的军中将领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反倒是因此渐渐稳住了有些紊乱的心神。 再加上有齐朔笑呵呵打着圆场。 面色已然缓和的一众军中将领,此刻忽然发现单单是这份山岳崩于前而色不改和三言两语稳定军心的能力,这四个后来者居上的军中后辈,就足以称得上一声大将之姿。 比他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 心中自惭失笑一阵,一众将领抱拳作揖,心悦诚服道。 “谨受教!” 分守四门的李靖四人面色不变。 可实际上他们内心的忧虑与焦躁,半点也不比旁人少上分毫,甚至远超所有人。 只是既然侯爷乾纲独断,对他们委以重任。 他们又如何能辜负这份信任? 他们此时只恨自己力薄、无能不能替侯爷分忧,甚至累得侯爷亲自以身犯险。 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一种耻辱! 正内心饱受煎熬之际,四人忽然神色一怔。 随后在所有人意外与不解的眼神中,向着虚空抱拳揖拜。 “喏!” 站在赵牧身边的姜虎,相较于其他人终究少了几分顾忌,直接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牧闻言,紧绷的脸色旋即展颜一笑,摇头道。 “叔父安心,只是侯爷相召,无甚大事。” 说完这话后,赵牧面上却又浮现出几分疑虑。 不止是他,李靖三人也是如此。 此刻蛮族大军虽然缓和了攻势,可万一在他们不在时出了什么变故…… 而蹙眉间,却听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安心,有老夫在,尔等自去应君侯的召便是。” 声音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 正是陈家那位七境老祖陈宫。 如今这位也算是侯爷堂中客,再加上那位新晋陈夫人的关系,当然可以称得上一声自己人。 只是一众军中将领却不知道这些,心中有所顾虑也是正常。 李靖四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一时间没有直接应声。 而这时,又是一道略显尖刻的笑声紧接着传来。 “且去。” “只要老奴这个当初的废人不死,断然出不了乱子。” 有些时日没有听到中行固的声音,李靖四人稍稍一愣。 可当感应到这老东西稍稍释放出的气息,此刻城头上所有人的神色全都一变,又惊又喜。 ‘又是一尊七境真仙!’ 一众军中将领没想到冠军侯竟还在城中留下了这两个颇具分量的后手。 此刻他们只疑惑,明明有着这两个强大的臂助,冠军侯在临敌之时为什么不把他们带上? 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亦或是……放心不下他们? 而李靖四人此时心中更是震惊与意外。 ‘这老货竟然破境登仙了!什么时候?’ 只是眼下明显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强行收敛了心神后,李靖四人这一刻终于不再犹豫,直接点头道。 “善。” “那我们便去了。” 此刻,就算是嘴皮子最刻薄的冯参,也没有怀疑中行固刚刚那话的真伪。 他们可以鄙夷中行固的过往,看不惯他的为人和行事作风。 却从未否认过这条老狗对侯爷的忠心。 毕竟这老狗可是真的可以因为侯爷的一句话,毫不犹豫选择去死。 …… 一念神魂,受召而来。 刚刚踏足此间的李靖四人,骤然看到眼前的那一幕便愣住了。 虚空之上,霞光漫天、紫气翻腾。 而在那漫天霞光紫气中,一片辉煌巍峨的神圣宫阙延绵无尽。 虽然此刻有很大一片宫阙已然残破,甚至沦为了瓦砾废墟。 可依旧足以震撼人心。 天宫? 这是李靖四人近乎本能间生出的念头。 等看到那道背手而立一人面对九尊蛮族真仙的熟悉身影时,四人刚要有所动作。 可这时,他们却陡然发现自己等人的视野似乎有些异样。 似是有些太过……高大了些。 而且他们四人虽然是同时应召而来,但是却没有出现在一处。 而是一如在外间冠军城那般,彼此遥相呼应、分守四方。 此外,他们的身后,是门。 四座仿佛连天接地一般的巍峨……天门! 一瞬间,一股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庞大传承向着他们的神魂映照而来。 等到意识重新清醒的时候,霍然睁开双眼的四人,眼中耀起璀璨神光。 不但身上的黑色镇辽甲,已然被一身暗金神甲所取代。 额间更亮起一道宛如天眼的金色通天神纹。 这一刻,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都在他们的心中生出恍然与明悟。 ‘原来如此……’ 面对这样从未幻想过的真相,他们心神剧烈震撼之际,却也颇为无奈。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身后这四座巍峨天门。 回到外间之后,这里的一切他们什么都记不住。 这一身从未感受过强大力量,也带不出去。当然这些对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至少在这里,他们已然拥有足够的力量,替侯爷、亦或者说替……分忧! 所以在听到韩绍说出那话之后,分处四方的四人遥相对视一眼,躬身应喏。 “喏!” “谨遵法旨!” 虽然没有直接道出那個称谓,可这一声法旨,足以证明他们对自己此刻的身份,适应得极快。 而眼看四人凭空出现的一众蛮族真仙,倒也没有太过震惊与错愕。 实力便是他们的底气。 哪怕此刻的李靖四人无论身形,还是容貌、形态都显得极为震撼。 甚至一如传说中某些古老神祗。 但在他们看来,这一切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甚至依旧属于幻术的范畴。 既然如此,他们又什么可担心的? 彼此眼神一阵交汇,一众蛮族真仙除了那个跟他们格格不入的蠢货,全都心中冷哼。 而后直接沉声道。 “没时间再跟他耗!咱们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他,这里的一切必然不攻自破!” 无论是这八境天人遗留的法域秘境,还是幻术一道。 只要法力足够,手段可谓是无穷无尽。 要是这雍人冠军侯一如先前那般隐匿其中、藏于幕后,他们可能还会投鼠忌器。 只能慢慢跟他耗下去。 可现在这厮既然不知死活地主动跳出来,这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力气与时间。 这话说完,几人瞬息之间极为默契地分作两拨。 一波冲着李靖等四人而去。 另一波则直奔韩绍而来。 如此分工明确,出手果决。 作为被仅剩的那一尊蛮族真仙,刚要以神念告诫、提醒他们那四座天门下的存在与之前出现的‘工部主事’,乃至那数万‘天兵天将’全然不同。 可又哪里来得及! 心中正急切之际,一抬眼正巧撞上韩绍那似笑非笑的玩味笑容。 而这分明有恃无恐的笑容,顿时让那尊蛮族真仙心神颤栗,心生莫大惶恐。 “你……你到底是谁?” 只可惜他这句终于鼓起勇气问出的这话,却被虚空那四声近乎同时出口的怒喝直接淹没。 “好大的狗胆!” “吾主当面,安敢放肆!” 浩大的声音蕴含着恐怖的神威,引得四周虚空震颤不已。 一身暗金神甲的四人,无视了那分别冲自己杀来的四尊蛮族真仙。 额间通天神纹金光闪烁间,一只遮天巨手,直接跨越了空间向着另四尊直奔韩绍的蛮族真仙摄拿而去。 轰—— 道道真仙神通须臾间接连倾泻在四人身上,可让那一众蛮族真仙震惊骇然的是自已那一道道看似恐怖、足以开山、覆海的神通术法,轰击在四人身上却仿佛蚍蜉撼树一般。 不但未能伤到他们分毫,甚至就连身形也未曾撼动。 “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一连四声充满震惊意外的错愕惊呼。 那依旧矗立在巍峨天门之下宛如巨神的四道身影,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其中位处南天门的身影,面色狂怒,口中爆喝一声。 “蝼蚁!滚开!” 这一声蝼蚁让那蛮族真仙心中失笑。 此刻他也算是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尊巨神他是见过的。 冠军城下,以千骑破他乌丸一族万骑,连斩他族两尊六境、迫降一人。 紧接着更是单人一骑,立于城门之下,喝退他族数万大军。 胆量、实力、威势,确实令人感叹。 可这只是对于上三境之下的凡俗而言。 在上三境眼中,再强壮的蝼蚁,依旧是蝼蚁! 而现在这只稍显强壮的蝼蚁,竟然反过来张口称呼他为蝼蚁,这如何能不引人发笑? 可是笑过之后……他死了。 遮天巨手,一如五指山峦,倾覆而下。 尚未真正落下,其带起的恐怖威压,便让那漫天紫气霞光轰然破碎。 那指掌之间,更是蕴含着一股就连他这个七境真仙也无法理解的法则之力。 连带着本该瞬间冲过的距离,此刻仿佛隔着天涯海角一般,任由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成功达到彼岸。 等到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只来得露出一抹惊恐的眼神,便在那一掌之下化作血肉之泥。 再也不复人形之态。 而与他一同冲向那雍人冠军侯的其他三尊同族真仙,过程虽有些许不同,但结果或者说下场却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一人被东天门刺出那杆造型奇特的长枪直接贯穿。 一人被西天门抛出的一枚虎符大印当场镇杀。 而最后那一人则被北天门射出的箭矢钉杀于虚空。 几乎是短短的瞬息之间,四尊七境真仙喋血,或尸骨无存、或血洒长空、或悬尸于空。 如此恐怖骇人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正不断挥洒神通术法试图撼动四尊天门巨神的另外四尊蛮族真仙神色愕然。 一时间呆愣当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宁愿相信眼前这骤然发生的一幕,依旧只是那雍人幻化出来,用以欺骗他们五感的幻术。 又或者他们依旧可以自己欺骗自己。 只是这真真假假间的心神纠葛,在那四尊天门巨神终于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片刻之后,四道通体流溢着金色神辉的身影,从四方天门处走下。 等出现在韩绍面前的时候,已经不复巨神之形,而是常人体态。 “陛……” 韩绍随意翻看着手中天书新添的九个人名,摇头道。 “德不配位,必受其殃,不要胡乱称呼。” “以前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 哪怕明知道出了这里,李靖等人什么也不会记得。 亦或者时至如今,很多东西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可韩绍依旧十分抗拒这个称呼。 毕竟有些人连一声‘靓仔’都能迷失。 更遑论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称谓? 谨慎一些好。 更要有一些耐心。 否则真要跟始毕那厮一样,得了一则莫须有的可笑谶言,就自以为天命在我,拿根鸡毛当令箭。 岂不惹人失笑? 最起码韩绍此刻就笑了。 因为有着始毕这送上门孝敬的九尊七境真仙为祭品,他这七境真仙之路算是结结实实走到头了。 接下来……便是八境天人!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明白一件事。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顺势用玉笔在这新添的九个蛮族人名上轻轻点了一下。 而后便是一道金色小人儿跃然于天书之上。 “龙族手里有什么?”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侯自己看?” …… (本章完) 第360章 另一本‘书’!得胜! 第360章 另一本‘书’!得胜! 金色小人儿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 片刻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身形一僵,神色惶然而惊恐。 等听到上方虚空传来那道宛如洪钟大吕的问话,霍然抬头望去。 以他此刻的视角来看,那道暴露在天书之外的半截身体,可谓遮天蔽日。 甚至比之刚刚转瞬毙杀他们九大真仙的四尊巨神还要伟岸、神圣。 让他忍不住膝头一软,不断叩首,口称尊神。 “回尊神的话,是书!一本书!” 书? 或者说……又是书? 韩绍低头瞥了一眼天宫画卷,眉头微微蹙起。 再听得金色小儿一番絮絮叨叨,又含糊不清地描述,依旧没有得到具体答案的韩绍,冷冷注视着他。 之所以先行将他点化出来,无非是觉得他虽为蛮族,却似乎有些见识。 现在却是让他有些失望了。 没有多少犹豫,韩绍直接将这厮禁锢,丢到一旁。 然后将剩下的八个人名全都点化成型。 冷眼等着这八道金色人形消化了一番如今的处境后,韩绍这才漠然开口道。 “现在可以好好听本侯说话了吗?” 不得不说,能走到这个境界的,不管是不是蛮族,都已经有了几分气度。 在经过最初的茫然与慌乱之后,八道金色人形彼此对视一眼,再皱眉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那蠢货。 终于抬头望向韩绍那道伟岸的身影,沉声道。 “你究竟是何……存在?” 没有用何‘人’去形容韩绍。 而是用‘存在’。 可见这一朝生死间的轮转,让他们终于相信了此时地上跪着的那蠢货,先前某些看似荒谬、毫无边际的猜测。 见这些人都已经到这般处境了,竟然还有胆量反过来试探自己的根脚。 韩绍神色嘲讽地失笑一声。 正打算随手捏死一个,让他们清醒清醒时,云中子却是抢先跳出来呵斥道。 “放肆!尔等戴罪之身,焉敢与尊上不敬!” “就不怕罪加一等,魂飞魄散吗?” 罪加一等? 如今我等身死,一身七境修为皆已化作乌有。 再加一罪,又能如何? 听到云中子这话,几人刚想硬气地嘲讽回怼上几句。 可话到嘴边,竟齐齐缩了回去。 魂飞魄散? 几人神色微僵,眼中近乎本能地生出几分畏惧。 若是生前,面对这四个字他们或许只会哂然一笑,不屑一顾。 毕竟死都死了,又岂会在乎什么魂飞魄散不魂飞魄散? 可现在他们却是有些怕了。 此外,先前他们对阵云中子的时候,只觉得这人一身神通术法虽几近于道,颇为强悍,但实力却不过尔尔。 直到此刻,他们同样只剩真灵留存的时候,才猛然惊觉云中子的可怕。 而看着几人这副畏惧中带着几分惊疑的神色,云中子冷哼一声,颇为狗腿地喝道。 “尊上问你们什么,你们便回什么!” “不问,你们就闭嘴!” “若再敢冒犯尊上,左顾而言他!” “哼!就算尊上饶得你们,本官也饶不得你们!”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虽然他云中子如今只挂着個微末小吏的名头,但他可是韩绍亲自敕封的第一人! 韩绍不在,这内天地就是他云中子说了算! 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 是虎你得卧着! 七境真仙?呵,这里哪一个不是七境之上的存在? 嘚瑟? 嘚瑟,那就办伱! 看着云中子这副与在自己面前截然不同的嘴脸,韩绍也算是大开眼界。 不过他也没有计较这些,反倒是觉得这厮颇为得力。 在顺势给了他一个鼓励赞许的眼神后,韩绍重新将目光垂向几人,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龙族手上有什么?” 听闻韩绍这话,一众蛮族真仙遗留的本命真灵沉默了一阵。 他们知道韩绍想知道什么。 无非是那件能让他们破境的神物。 “尊……尊驾不也同样拥有这样的‘权能’,又何必再追问这些?” 冠军城和乌丸部这场仗打到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是明牌了。 对方手里握着什么,其他人或许是雾里看不甚清晰,可作为生死对手的彼此,却再是明白不过。 只是那蛮族七境真灵这话尾音未收,一道雷霆便凭空落下。 云中子神色冷峻。 “哼!不长记性的蠢货!你们是在挑战尊上的耐性?” 那蛮族真灵身上的金色性灵之光,差点直接溃散。 口中阵阵惨嚎间,其他蛮族看着他,再看看虚空凝而不散的雷霆之海,眼中畏惧之色尽显。 “书!北海龙族给可汗带来了一本书!” “它能以生者为祭!凝聚气血、精魄!” “免去我等多年的苦修、积累,助我等修士破境!” 面对这近乎完全相同的答案,韩绍神色越发不满。 一众蛮族真灵见状,心中越发惶恐。 苦苦思索了一阵,其中一道蛮族真灵终于仿佛灵光一现地补充道。 “山!破境登仙时,我见过一座山!” 这话说完,有人连忙认同点头。 “不错!老夫破境时,也曾见过!” “破境之时,老夫本毫无头绪,不知如何蜕去这凡俗之身,登上仙途!” “直到老夫看到了那座山……” 而他们这话刚刚说完,剩下的人却是断然反驳道。 “非也!哪里是山?明明是江河!” “老夫见到的明明一道江河!” “是啊!哪里有山?只有江河!” 他们破境登仙之时,族中有过严令,不允许他们私下谈论破境之事。 故而自从破境之后,他们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从未跟外人谈论过破境之事。 可现在这一开口,顿时觉察到其中的不对。 而作为曾经踏足过天人之境的云中子同样也有些意外。 因为此刻这些人论及破境时,或见高山、或见江河,却唯独没有提及那天门! 于是在小心瞥了一眼韩绍后,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天门,何在?” 听闻他这话的一众蛮族真仙,面面相觑了一阵,茫然道。 “上三境……亦能见得天门?” 云中子闻言,差点被气笑了。 不见天门,不踏仙路。 未曾天道留名,得授部分权柄。 这又如何成的仙,如何得的道? 面对云中子的疑问,一众蛮族真灵接连道。 “我于那山中得道。” “老夫在江河破境!” “我亦是!” “老夫……确实未曾再见过天门!” 除开今日,他们此生就只有中三境见神之时,有幸得见过一次天门的伟岸与巍峨。 而此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已经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更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隐瞒。 云中子闻言,满心疑惑间,还想继续追问。却被韩绍打断。 “行了。” 说话间,韩绍望向那道被他禁锢起来丢到一边的蛮族真灵,淡淡问道。 “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 禁锢解开。 那道一如迂腐老者的蛮族真灵讷讷了一阵,先是缓缓摇头,而后目光陡然迸发出几分狂热之色。 “敢问尊神,这里可是天宫否?” 刚才已经有人因为多嘴、答非所问,吃了一记雷霆之劫。 一众蛮族真灵早已噤若寒蝉。 可偏偏这蠢货依旧不知死活。 果然这话说完,云中子顿时勃然大怒,正欲再次降下雷霆以作惩戒的时候,却被韩绍阻止。 不是韩绍心怀仁慈,而是听完这些之后,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挥手将这一连九道真灵打落天书,恢复了常人大小之后,韩绍朝云中子道。 “他们都交给你了。” 又多了九个苦力手下,作为包工头的云中子心中自是欢喜。 再想到这些狗东西先前不但毁了他不少心血和成果,更是胆敢与他老人家动手,云中子面上的神色越发愉悦。 “尊上放心!老道必定会替尊上好好调教他们!” 一众蛮族真灵看着云中子那高高挑起的嘴角,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遭遇的一切,各个面露惊惶。 唯有那老迈蛮族真灵在脱离了天书明面上的束缚后,看着一身暗金神甲同样恢复常人大小的李靖四人,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站立于韩绍身后,眼中那份急于求证一个答案的狂热,终于彻底被恍然与明悟所取代。 “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天宫就在这里!这里就是天宫!哈哈!” 片刻之后,当他目光落在韩绍身上之时,大笑之声戛然而止。 “你是……” 没有给他吐出那个字的机会,韩绍有些不耐地广袖轻挥,便将他连同那八道蛮族真灵一同扫入虚空。 做完这些之后,韩绍看向云中子。 自从得韩绍敕封之后,云中子的恭敬姿态明显真心实意了起来。 甚至就连原先的道友之称,也改作了尊称。 “这里,继续建。” 云中子作揖。 “喏。” 应喏之后,云中子似是经历过一番挣扎,终于把心一横,实话实说道。 “只是……依老道看,这里就算将那上古天宫、帝阙完全复刻……” “尊上怕是也无仗之……成道!” 这一点,云中子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之所以现在讲出来,无非是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就在那九尊蛮族真仙死后,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韩绍此时这一身七境真仙的气息,已经沸腾到了一个可怕的极限。 似乎只需一念,便可破开八境,成就天人之身。 可他却又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 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域’,七境只能是七境,永远也到达不了第八境! 而这片广袤的天宫,看似辉煌、神圣,可实际上它只是天地元气的简单堆砌而已。 没有实实在在的天地法则烙印其中,它就缺失了真正的‘灵’。 根本不足以支撑韩绍成道! 韩绍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阵。 “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让云中子震惊意外的同时,竟又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果真一直都知道……’ 云中子心中苦笑,刚想跪地请罪,坦白自己为了活命,这才无奈用这个方法拖延时间。 可韩绍却是摆摆手,淡淡道。 “做好本侯让你做的事,其它的不需要你操心。” “也轮不到你替本侯操这个心。” 云中子闻言,脸色臊红,却又如蒙大赦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喏。” 韩绍不再看他,只是瞥了一眼远处天边那处已经建成个大概的太阴星宫,便对身边的李靖四人道。 “你们该回去了。” 依旧在消化神魂中那些庞大讯息的李靖四人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后,不无怅然道。 “却不想我等草芥出身,竟有今日、未来之造化。” 在没有遇到韩绍之前,他们四人只是区区先天之境,在军中也不过毫不起眼的曲军候。 可短短一年之后的今日,他们不但拥有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修为更是青云直上。 六境? 不! 今日怕就是他们破境登仙之日! 这不是感觉,而是实打实可以触碰和预料的现实! 至于以后的未来,有些事情虽然尚且没有定数,可他们已经能够确定的便是…… 就算未来某一天,他们在追随侯爷脚步的中途,运数不够,半道而死。 有他们身后的四座巍峨天门在,有侯爷在,死亡也只会是他们在人间的终点。 却不会是真正的终点。 特别是冯参,当他以巨灵之身立于那南天门之下时,他似乎隐隐有种感觉。 他这一生怕是与此门再也无法分割开来了。 听到四人这声感慨,韩绍摇头失笑一声。 本打算将那些因为此战而阵殁的陷阵营老卒召出来,让他们见上一见。 可四人却是摇头道。 “先不见了。” 倒不是说怕徒增伤感。 他们只是觉得不管未来如何,终会有那再见之日。 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这一时半刻? 当然最主要的是外间的战事尚未结束,现在见了,要是那些老兄弟问起来,他们又该如何回复? 故而相见不如不见。 等到未来功业已成,再见不迟! 见四人神态坚决,韩绍也没勉强,轻笑道一声好。 便一挥广袖,将四人推离了这内天地之中。 …… 外间。 当李靖四人神魂重归己身,霍然睁开双眼时,一直守护在他们身边的一众军中将领,连忙冲上近前,急切问道。 “如……如何了?” 其实他们也奇怪韩绍与一群七境真仙交锋,为什么要将六境修为的李靖四人拉过去。 只是相较于这些疑问,他们更关心的还是此战的结果。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急迫、紧张的面容,神魂刚刚归体的李靖四人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与空洞。 似乎在努力回忆、拼命记下着什么。 可无论他们怎么回忆,脑海中那段原本清晰无比的画面,却依旧在飞速逝去。 同样也在全神留意他们的陈家老祖陈宫和中行固,顿时觉察到了他们的不对劲。 随后迅速以七境真仙的强大神魂分别替四人稳固神魂。 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 只这一瞬间,所有的画面皆已经消失不见,再也无痕无迹。 陈宫、中行固两尊七境神念交汇,全都讶然。 其中陈宫更是忧虑道。 “这……什么情况?” 中行固沉默思索了一瞬,随后忽然笑了。 “胜了便好,其余不重要。” 胜了? 陈宫先是讶异,随后也是恍然失笑。 的确。 如果输了,他们也回不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已经彻底回神的李靖站起身,断然宣告道。 “侯爷以一敌九!尽斩九大真仙!” “此战!大胜!” …… (本章完) 第361章 韩无敌!广寒!太阴星君! 第361章 韩无敌!广寒!太阴星君! 神魂传念。 李靖的声音一如寻常沉稳、平静。 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以致于听到这话的一众军中将领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胜了?” 有人神色讷讷,下意识回问了一句。 神魂交汇中,李靖淡淡嗯了一了声,肯定道。 “胜了。” 又一将领大口吞了一口寒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风刺激肺腑,一个激灵。 “蛮族那九尊七境真仙,皆被斩之?” 李靖再次确认。 “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整个冠军城城头上的将领齐齐沉默了一瞬。 而对于他们的这副反应,冯参那急性子当即就要张口呵斥、质疑。 只是却被李靖制止。 “让他们消化一下。” 李靖叹息一声,缓缓道。 “他们只是……压抑得太久了。” 相较于一直跟着韩绍一路走过来,且对韩绍盲目信任的李靖等人。 这些镇辽将领虽然同样不是外人,但到底是隔了一层。 对韩绍的了解、信任、倚仗,肯定是有限度的。 因此与李靖他们相比,这些镇辽老将心中背负了的压力与忧虑实际上还要大得多。 此时骤然听得这样惊人的喜讯,这般反应也是正常。 果然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其中一名平素最是稳重的老将,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嘴唇,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而后毫无征兆地仰天大吼一声。 “冠军!壮哉!”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于城头上炸响,骇得不少正在城下休整的将士以为城头发生什么变故。 霍然睁眼间,想也不想就抄起了枕在身下的长刀,准备纠集身边的袍泽,上城死战。 可下一刻,脸上的紧张肃杀之色,便僵在脸上。 ‘等等!刚刚……城头上那狗东西嚷的什么?’ 那将士神色怔愣地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袍泽,见他们那满是倦意血丝的眼眸里,也是全然茫然。 刚要张口去问,却听城头上再次传来一声似乎在尽情宣泄着什么的大吼。 “冠军!壮哉!” 而且很快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几乎是转眼间,那充满了无尽兴奋与狂喜的大吼便是于城头上接连响起。 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城下将士,神色茫然中带着几分急切。 此刻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声声越来越壮大、越来雄浑高亢的‘冠军、壮哉’,又意味着什么。 而就在某个将士差点忍不住冲上城头的时候,却见一道袍泽的身影近乎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城头。 看着他这副脚步急乱、兜鍪歪斜的狼狈模样,城下一众将士心中一沉。 所有人几乎是瞬息之间,齐齐站起身。 一时间那衣甲撞击的铿锵声,响彻一片。 其中离那将士最近的一個曲军候,连忙一把扶住那将士的身形,声音冷硬且急躁道。 “可是蛮狗又大举攻城了?还是城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那只搀扶住对方的手臂便被对方死死把住,而后只听那将士赤红着双目、哆嗦着嘴唇道。 “胜了!大胜!” 连续两个短促的话语出口,那将士似是努力平复着情绪,重重喘息了一口。 而后猛地高声大吼道。 “诸君!就在刚刚!” “我等君侯!于虚空一战!以一敌九!尽斩蛮狗九大真仙!” “大胜之!” 说着,那将士振臂嘶声高喊。 “壮哉!我冠军!” “壮哉!我大雍冠军侯!” 冠军! 何为冠军? 太康帝亲书【勇冠三军】者也! 当初无论是以三百残军横扫草原、马踏龙城,还是后来再次三百骑直冲数十万蛮狗围困的定北城下。 他们的君侯都无愧此封号! 而现在……则更是如此! 一战尽诛九尊同境真仙! 这样的辉煌战果,说前无古人肯定有些不现实。 但试问,这一壮举从大雍开国之后,又有何人能在战场之上做到过? 很明显,一个也无! 而一众城下将士在听到这话后的反应,竟然跟刚才城头上那些将领出奇的一致。 很是沉默了一阵后,这才有将士神色激动地仰天大吼道。 “壮哉!我冠军!” “壮哉!冠军侯!” 而他这一声大吼,正宛如那一点燃起熊熊烈焰的火星。 彻底回过神来的一众将士,全都应声喝道。 “壮哉!我冠军!” “壮哉!冠军侯!” 这一刻,城头、城下的震天怒吼,终于连成了一片。 尽管这一战还没结束,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已经看到了这一战胜利的曙光! 只要能胜! 他们这一连九日来的苦战,就是值得的! 那些前仆后继阵殁在城头上的袍泽,也是值得的! 一瞬间,这些日子以来,有将士在刀刃加身皮开肉绽、甚至只剩断臂残肢时,也未曾有过半分动容的眼眸,微微泛红。 “胜了,要胜了……” 而就在这一声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呢喃声中,此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整个冠军城,终于彻底沸腾。 无论是六扇门那些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番子,还是已经渐渐融入冠军一系的不良人皆是陷入了狂热之中。 而有了他们的感染和告知,消息渠道最是迟滞的百姓,却显得更加狂热与振奋。 不止是城外那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死亡威胁,因为韩绍这一场大胜而远离了他们几分。 更因为韩绍兑现了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承诺。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若有一日,此城遭劫,本侯必先尔等先死!’ 他做到了! 哪怕强敌压境、哪怕以寡敌众,那位年轻彻侯始终站在他们面前,也未曾退后一步! 什么是世间英雄? 在如今的冠军百姓眼中,纵然这世间英雄万万千,依旧不敌那位君侯之万一! 再加上幽州之民向来民风彪悍,自古崇尚强者! 此刻甚至已经有百姓嘶声喊出‘韩无敌’三个字! 冠军算什么? 不过是军中称雄罢了! 唯有这无敌二字,才配得上他们那位年轻君侯的赫赫威名! 只是就在这阖城沸腾之际,最先引动这一切的那些军中将领,此刻反倒是率先冷静了下来。 这时,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侯爷胜了,那……侯爷人呢? 面对众将迟疑之下问出的这个问题,李靖等人也是一愣。 没有丝毫意外,出了那片内天地之后,他们所有有关那里的记忆皆已经消失。 有关此战的结果,也只是韩绍在他们的神念中留下了一道神念而已。 至于本该与他们一道现身的韩绍,此刻去了哪里他们还真是不知道。 有镇辽老将见状,顿时以为此战韩绍固然是胜了,但必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此时想必正在养伤。 心中再次生出几分焦急与担心的同时,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神色郑重道。 “罢了,此战侯爷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该看咱们的了!” 李靖四人闻言,顿时明白过来那老将话里的意思。 仔细回忆了一番脑海中韩绍留下的那道神念,却能明显感觉到韩绍的中气十足,哪有半分伤重不能露面的样子。 只是他们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老将解释,于是只能一面沉默以对。 一面以神念联系韩绍。 想要询问韩绍一番,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应对。 却不知此时的韩绍看着这阖城欢呼雀跃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一声挠头自语道。 “这算不算是……半场开香槟?” 别忘了,此战真正决胜点,不在他们这些将士。 甚至不在七境真仙! 而在颜术、在始毕,在他们这些八境天人身上!‘有些事情现在就高兴、庆贺,实在是太早了些啊……’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顺势抬头望向那虚空的某处。 有着小地图这个作弊器在。 就算是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在他面前也无法隐匿遁形。 只可惜以他目前的神念,还是不足以探查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忽然那代表着颜术的赤红小点,微微一黯。 韩绍目光一凝,神色露出几分郑重。 随后无奈叹息一声。 “这些世族、宗门里走出来的修士,终究是平和日子过惯了。” “纵然实力不差,可大多还是失了几分修士本该有的锐气与狠辣……” 不管那颜术是大意,还是真的实力不济。 总之,如果韩绍所料不差的话,那圣山老蛮奴怕是要败了。 而他这一败,整个战局必然会在一夕之间翻转、颠倒。 不过好在韩绍从始至终都没将希望寄托那老蛮奴身上。 此刻的他只希望那老蛮奴能替自己多拖上几息。 拖到自己走完这最后一步,一切终将尘埃落定!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韩绍想了想还是回应了李靖四人的神念。 没有说什么旁的废话,只是强调了一句。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尔等四人只需稳住人心,勿要慌乱即可。” “切记!不可擅离四门之位!” 韩绍这后半句难得的严厉。 听得李靖四人稍稍一愣,随后赶忙恭谨应声。 “喏。” “谨遵侯爷谕令!” 见四人神色郑重地答应下来,韩绍轻嗯一声,然后温声安抚道。 “倒也不要太过紧张。” 说着,似是想到姜虎那副没见到自己出现而失魂落魄的样子,韩绍心中无奈失笑,又补了一句。 “对了,替本侯安抚本侯那叔父一声,本侯无碍,亦没有受伤。” “让他无需忧心、挂念。” “其它的,等本侯回来,一切自有定论。” 见韩绍都这个时候了,竟还在关心姜虎的情绪。 李靖四人心中苦笑。 不过倒也因此安心了不少。 可是等听到韩绍最后那句‘等本侯回来’,李靖四人还是免不了一愣。 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只是心中疑惑归疑惑,出于对韩绍的盲目信任,他们也没有多问。 只对于韩绍这般交代应了一声喏,便不再多言。 而事实上,韩绍在说完刚刚那话后,便已经一步踏出。 出现了数千里之外的定壤郡北固县。 去年岁末,他在这定壤郡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橹。 如今这时隔近一年故地重游,却见这定壤郡不但没有半点衰落的迹象,反倒是多了几分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 这还是这近一年来,为了稳固廊居、冠军两道防线,以及补充去年那场惨败的窟窿,李文静对幽州各郡近乎涸泽而渔‘收刮’的结果。 可见于这世间而言,这些代表地方势力所谓的世族高门,不重要。 没有他们,很重要。 北固山脚下。 韩绍仰头望着当初自己以北固全宗之兵刃为材亲自铸就的那座铁碑。 【数典忘祖幽州之耻今尽斩之戒之后人】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后,韩绍便懒得再看。 脚步一踏,便进了这座如今已经沦为荒山野岭的曾经北地名门大宗。 等再出现时,已经是后山某处看似不起眼的隐秘之处。 挥手轻拂虚空,当那股独特的森冷气息再次从那处秘境入口涌出之际,韩绍冷峻的面色,露出了几分讥诮。 当初北固宗主那狗东西的想法是对的。 阳极则生阴,阴极则生阳。 靠着阴阳相辅、相生,或许那老狗还真能走出一条混元如一、破境登仙之路。 只可惜他命数不够,天时地利人和,他只占了个地利。 注定只配沦落个‘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可悲结局。 这甲子第一仙的名头,他不配! 至于虞璇玑那等从北固宗这污浊泥潭开出的圣洁雪莲,他更不配染指! 韩绍冷哼一声,一步踏入秘境之中。 天地转换,眼前风物变幻。 这处森冷秘境一如当初进入时那般广袤、孤寂。 若是换了韩绍自己被幽禁在这里那么多年,怕是早已陷入癫狂与疯魔。 念头转头,韩绍垂目俯瞰着那座突兀出现在秘境中的奢华宫殿,眼中现出几分怜意与温和的同时,也不由对这座幽禁虞璇玑多年的华美牢笼,生出几分恼怒。 本想顺势一掌将之拍成齑粉,免得碍眼。 可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这里也算是两人的‘婚房’了,倒也颇具几分纪念意义。 ‘便先留着吧……’ 韩绍心中转过,随即直接斩灭这些毫无意义的杂乱念头。 目光一片澄净后,韩绍如今那庞大到近乎浩瀚神念,一念扫过整个秘境。 片刻之后,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先前他踏足这片秘境时,修为还不过刚刚步入第六境,有些东西也就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现在倒是能够看个真切了。 原本对这里其实并不算满意的他,此时仔细看来却也还算凑合。 更何况他对秘境的本身,要求并不高。 能有这样一个存在,作为踏足八境的基点、踏板就够了。 至于剩下的拼图,他完全可以慢慢积攒。 等到什么时候他将内天地那一片偌大、广袤的无尽天宫拼凑完整,那时候他这八境天人之人想必也就圆满了。 所以他也不再挑剔。 面色一肃间,韩绍那沸腾浩瀚到了极点的七境真仙巅峰神念,瞬间一引。 霎时间,这座也不知道存在于世间多少悠久岁月的森寒秘境,猛地颤动起来。 八境天人,亦作合道! 或合己身之道! 或合天地之道! 前者为法相之路。 以自身昔日修行的法相法域为蓝本,不断演化内天地。 从而达到化虚为实,合道为一的目的。 后者为金身一道! 采天地秘境,融入己身! 作为天地间为数不多的奇葩修士,韩绍法相、金身同修。 只可惜他的法域内天地同样奇葩。 早在其自我演化出那四座巍峨天门的那一刻起,韩绍就已经知道,单靠他自己完整演化出那片广袤无尽宫阙,至少在短时间内,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时间,却是韩绍此时最缺少的东西! 他能等! 可始毕那狗东西不会让他等! 那一道道隐于暗中不断窥伺自己的阴暗目光,不会容许自己慢慢等下去! 所以他只能取巧! 而眼前这处被云中子当初当做添头送给自己的秘境,便是可供自己取巧之用。 只要将之作为媒介,完成合道这一步骤。 他便可立地成就八境天人之境! 届时再面对始毕那条疯狗时,至少也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结局。 心中倏忽转过间,生怕颜术那老蛮奴太过脓包败得太快的韩绍,心中不无急切。 越发加快了炼化、融合的速度。 只是就在这时,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哼。 “住手!” “再敢动我家主人的东西,休怪我对你无情!” 尽管那声音杀意十足、气势也是不凡。 可怎么听,怎么有股脆生生的意味。 韩绍闻声,先是怔愣了一瞬。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望向自己那后宅的方向。 “璇玑,你信我吗?” …… (本章完) 第362章 讹!璇玑!合道天人! 第362章 讹!璇玑!合道天人! 说实话,韩绍此时多少有些尴尬。 先前有些猜测还不能确定,他还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理所当然。 可当那一声娇嗔怒喝传来,有些事情却无疑是直接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是明显不过了。 这样一来,他此番‘不问自取’的举动,却是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光彩了。 不管是偷、是抢,若是换作对待旁人,他倒是可以强辩一声。 ‘这天下珍物!惟有德者方能居之!’ 不服? 那做过一场便是! 可偏偏虞璇玑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女人。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 有着这样日日相伴、夜夜抵死缠绵的浓厚情谊在前,若只是为了这么一方秘境就翻脸不认人,未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所以韩绍无奈,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只是他那说完,还没等来虞璇玑的回应,那道饱含愤怒与杀意的娇俏之声,已经再次传来。 “住口!” “休得在我家主人面前卖乖!” 韩绍闻言,眉头微蹙,神色有些不满。 我这好声好气跟你家主人商量,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东西插嘴? 再者,韩某堂堂伟丈夫,又岂会在女子面前卖弄乖巧! 当真是不知所谓! 而这时,那脆生生的声音,冷哼一声。 “我家主人又岂会信你这无耻之徒的诓骗之言,而葬送自己一身道途!” “你死了这条心吧!” 听着这左一声无耻、右一声诓骗,韩绍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这一年来,你吃我的、住我的!” “就这么跟我这个主人说话?” 见韩绍用这般训斥的口吻跟自己说话,虚空中那声音似乎愣了下。 随即仿佛被冒犯了一般,近乎咬牙切齿地勃然大怒道。 “放肆!区区下界凡俗,也敢以我主人自居!” “你找死!” 想她从上古那个璀璨神朝存活到今日,年岁已然不知几何。 如今这世上诸多生灵,喊她一声老祖,都是将她喊年轻了。 而这年不过弱冠的无耻之徒,张口就要做她的主人,简直岂有此理! 至于说那什么吃他的、住他的,更是激起了她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要知道在遇到这无耻之徒以前,她和主人可是朝夕相伴,就连就寝也是互相依偎、同塌而眠! 可自从这人出现,一切就变了! 时至如今,她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被虞璇玑从寝卧里丢出去了。 虽然那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在她磅礴浩瀚的神念面前,根本挡不住什么。 可这并不妨碍她因此而生出被抛弃的失落。 更不妨碍她在看到主人哼哼唧唧露出痛苦表情时,而心生愤怒与杀意。 哼! 要不是她能感觉到每次他与主人做那无聊勾当时,主人身上流露出的神魂气息越来越熟悉,甚至渐渐表现出了几分即将苏醒的迹象。 她早就悄无声息地将这人杀了! 虚空中的声音愤怒至极,就算隔着数千里之遥,韩绍也仿佛看到了她气得跳脚、张牙舞爪的模样。 再配上她那副脆生生的娇憨嗓音,反倒显得她那句明明极为凶残的话有些呆萌。 似乎丝毫没觉察到半点威胁的韩绍听闻这话,想了想,还是跟她掰扯道。 “璇玑为我韩家妇人,与我同休共戚。” “她是你主人,我如何不是?”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個道理只适用于这下界凡俗。 那脆生生的声音,语气不屑且嘲讽道。 “同休共戚?” “我家主人乃天上神女,日后注定重归于天!” “你也配?” 这般傲慢的口气,韩绍有些不喜。 他已经有段时日没听到有人敢用这般口气对自己说话了。 而这时,那脆生生的声音也懒得跟韩绍这下界之人再摆弄唇舌,直接不耐烦道。 “行了!” “现在!立刻从我家主人的秘境中滚出去!” “否则别怪我对伱不客气!” 韩绍冷哼。 “如何不客气?莫非你还想弑主?” 弑主? 见韩绍再次在自己面前强调这个‘主人’的身份,虚空那声音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闭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我活撕了你!” 妖就是妖,就算曾经被冠以神名,又历经无数岁月的洗礼。 依旧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凶性。 那脆生生的话音落下,一股古老浩瀚的恐怖气息便跨越无尽空间席卷而来。 韩绍抬首,冷眼望着那只探入秘境虚空的遮天兽掌。 单从气息感受来看,确实堪称可怕。 甚至比之上官鼎那尊九境绝巅还要强上不少。 而九境绝巅,还有一个称呼。 号太乙! 太乙者,道之本源也。 这样的存在,或许放在当初那璀璨辉煌的上古神朝之中算不得什么。 可换到此世,却已经站到了人间绝巅! 只是韩绍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反倒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玩味。 正打算出手给这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丫头涨涨记性,却听虚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无奈叹息。 “小白,不可胡闹。” 这话说时,那遮天兽掌已经撑开秘境,在韩绍面前露出其完整的身形。 放眼望去,饶是以韩绍挑剔的审美,也不得不承认那道脚踏虚空的身影,仪态优美,举手投足间,更是灵气四散。 只不过此时的她身形巨大,那双充满愤恨的眼眸也再无平日见时的那般人畜无害,显得格外凶厉。 当然,这份凶厉也只维持了一瞬,便骤然土崩瓦解。 因为下一刻一只修长玉手探入虚空,便直接揪住了她那对灵动的长耳。 只一个提溜,那身形巨大的凶厉玉兔,霎时间四脚乱蹬。 一对嫣红小眼满是恼怒与不忿。 “主人!我是在帮你!在帮你啊!” 听到她不无委屈的叫嚷,那平素温和清冷的声音微微低沉。 “听话,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话音落下,玉兔身形一僵。 片刻之后,乱蹬的四脚连带着被揪起的一对长耳一起耷拉下来。 显得颓丧至极。 “哦,好吧,我听话。” “主人你别生气。” 这话说着,也不见其有丝毫动作,原本巨大的身形在一片柔和的毫光中,转瞬恢复了正常大小。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那道怀抱玉兔、脚踩虚空向自己款款走来的身影,面上忽然展颜一笑。 “倒真有几分天上神女的味道了。” 一袭素白广袖衣裙,浑身散发着盈盈神辉的虞璇玑,确如那传说中月宫中走出的神女。 那双远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灵动淡然的眼眸,一如星辰璀璨。此时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先是露出几分茫然。 而后微微弯起如残月。 “妾身一时大意没看好她,惊扰到郎君了。” 听到虞璇玑这歉意的语气,韩绍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还真有些担心虞璇玑会突然变作另一个人。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这世上所谓的转世重生,似乎远比他想像中要‘干净’得多。 不过……试想一下也是。 若是这转世重生,真能将自我完整地保存下来。 云中子那老货又何苦在仅剩一点真灵的情况下,也要在这世间挣扎着苟活下来。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韩绍本想上前牵起虞璇玑那只柔荑。 可触手可及的那一刻,却是摸了个空。 看着韩绍愣神的讷讷模样,虞璇玑忍不住莞尔一笑。 “以妾今日之修为,也只能将一念神魂映照此处。” 实际上如果不是这里对于她而言,确实是一处特殊所在。 以她元神境真人的‘孱弱’修为,本不该能够一念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更不可能显现神魂。 韩绍闻言,心有所感一般,下意识抬首望向那远在九重天外的无尽虚空。 不出意外,只见那一片原本寂静黯淡的无尽星空,此时其中一颗主星宛如尘去光生一般,散发着清冷的璀璨神辉。 太阴星! 韩绍垂眼,低头正望向此时秘境中那座白玉为材筑就的奢华宫殿。 看着那宫殿匾额上书就的【广寒宫】三字,韩绍不无唏嘘地感慨一声。 ‘岂非天命?’ 或者说……这世上莫非真有天命? 毕竟当诸多巧合纠缠在一起之后,所谓的巧合,又如何再能被称作是巧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韩绍本想说苏醒,可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虞璇玑闻言,神色怔愣失神了片刻,然后才道。 “最近这数月来,只是隐约心有所感。” “直到刚刚……” 韩绍明悟。 应该是刚才他炼化、融合这处秘境时,刺激触发了某些导致她直接苏醒的条件。 意识到了这一点,韩绍不无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抱歉,为夫先前并不知晓……” 这处秘境是当初云中子那老货送给他的。 甚至只是作为虞璇玑这个炉鼎的添头。 而这段时间他确实也感觉到虞璇玑的不对劲与不寻常之处,只不过自信能护住她的韩绍,也只是想着先静观其变,并没有准备现在就往深处探究。 更没想到这处原本只是用来幽禁虞璇玑的秘境,竟跟她有着这样近乎宿命的瓜葛。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虞璇玑,摇头浅浅一笑,打断了韩绍的话。 “郎君不必跟妾说这些。” “这秘境本就为郎君所得,跟妾又有何干?” 说着,那双璀璨星眸宛如残月,尽是温柔缱绻地看着韩绍。 “更何况,妾此生已是郎君妇人。” “便是此身性命亦是依附郎君而活,又岂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这话说完,虞璇玑伸出一只玉白手掌虚按在韩绍手背之上。 本该是毫无触感的虚无神魂,可这一刻竟仿佛有暖意在彼此掌间流淌。 韩绍垂眼对上虞璇玑那双完全映照着自己倒影的双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正沉默间,却不曾想此时虞璇玑怀中那只本来已经安分的小东西,陡然间再次跳了起来。 一双灵动长耳有如炸毛般高高竖起,清脆的嗓音尖利道。 “不可以!怎么可以!” “此处事关主人你的道途!怎么可以交给这个无耻之徒!” “不行!绝对不行!” 她还等着主人彻底苏醒,恢复曾经的修为,然后带她重归天上呢! 又岂能容许主人被这无耻之徒所惑,自己断送道途? 而看着她在虞璇玑怀中又蹦又跳,似是挣扎着要跟自己拼命,韩绍眉头一皱。 他倒不是因为这小东西坏自己的好事而生气。 只因为她这一闹,他与虞璇玑之间刚刚那脉脉温情顿时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也难怪前世很多男性讨厌女朋友那些毫无边界感的闺蜜。 确实惹人生厌! 韩绍冷着脸瞥了她一眼,见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也不说话。 伸手便直接将她从虞璇玑怀中捞起。 很古怪。 本是实体的她,却能被虞璇玑的神魂触碰、约束。 这或许跟她那独特的种族有关。 韩绍也没多想,抓起她便直接将她扔进了自己的内天地之中。 九境太乙? 呵,真要是九境太乙,又岂会在小地图那逆天作弊器下掩藏到今日? 韩绍又怎么会容许这等危险存在留在身边? 一只惯会伪装、唬人的小妖而已。 要不是看在虞璇玑的面子上,单凭她刚刚那居高临下跟自己说话的态度,韩绍一手就捏死她了。 而眼看韩绍这般粗鲁的动作,虞璇玑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再看随着韩绍这一动作,那烦人精直接消失在自己面前,这份心疼顿时化作担心。 张口刚要替她求情,耳根子顿觉清静的韩绍,已经温言安慰道。 “让她长长记性,省得一天到晚瞎嚷嚷。” 说到这里,韩绍想了想,忽然向着虞璇玑传去了一道神念。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虞璇玑,在接收到韩绍那道神念后,顿时脸色酡红,然后贝齿轻咬有些难堪道。 “果真?” 见韩绍无奈点头,虞璇玑恨声道。 “既如此,是该让她吃点教训!” “真是……” 什么都敢乱看! 真是不知羞! 你看,所谓闺中密友就是这么脆弱。 韩绍心中莞尔一笑。 然后终于将话题拉回到原点,也就是这秘境之上。 “放心,这处秘境为夫只在暂且借用,应该不会影响你的道途。” 秘境,还能借用? 虞璇玑闻言一愣,眼中尽是疑惑与不解。 她努力搜寻了一番那些刚刚‘苏醒’烙印在自己神魂中的那些传承自上古的浩瀚记忆,却丝毫没有从中寻到对应的讯息。 可看着韩绍说这话时看向自己的认真眼神,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正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她此生不问前生、不求来世,就连此身性命也只为依附韩绍而活,又怎么会在意其它? 见虞璇玑轻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韩绍终于彻底相信这傻女子是真的愿意为了自己而放弃一切,包括这一世道途。 心中感慨一阵,韩绍并没有什么‘此生定不相负’的话。 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直接再次催动神魂,强行以金身融合秘境。 也就是以身合道! …… (本章完) 第363章 太阴宫主!天妃! 第363章 太阴宫主!天妃! 秘境虚空震颤。 原本广袤的森寒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缩小着。 这一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奇的快! 就连韩绍也没想到自己这合道的过程,竟是如此的轻松与迅速。 而一旁正神色紧张地看着韩绍破境的虞璇玑,更是吃惊不小。 饶是她神魂中烙印的那久远传承,源自于那极尽辉煌的上古神朝某位古老星君,可眼前这一幕还是打破、颠覆了她的某些认知。 一阵满是愁容的忧虑担心间。 虞璇玑忽然无端生出了一股宛如剥离部分躯体的巨大痛苦。 她知道这股痛苦源自何处,又意味着什么。 可她却只是一面强忍这股剧烈痛苦,一面努力抑制住想要阻止这一切的本能。 在这过程中,她甚至紧守住了神魂,不让魂体露出异常的波动,影响到韩绍的进程。 正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合道中的韩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吞噬、融合的速度,陡然一顿。 虞璇玑神色急切。 “妾很好,郎君无需顾虑。” 韩绍默然了一瞬,然后猛然加快了速度。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如床榻之上初试锋芒,纵然过程有所阻碍、顿挫,可又岂有因此半途而废的道理! 一息、两息……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随着这处广袤秘境坍塌消失,最终化作一道银色月纹浅浅烙印在韩绍的眉心。 韩绍霍然睁眼,入眼可及也不再是原本的广袤秘境,而是秘境之外的北固后山之上。 身边也再感受不到半分森寒之气。 只是一转眼看着虞璇玑那透明如烟、仿佛清风一吹就散的稀薄神魂,韩绍眼中闪过一抹自责与痛心,甚至顾不得细细感受一番自己此时的修为变化,更顾不得此时头顶虚空剧烈变幻的天地异象。 直接用自己那骤然暴涨了不知多少的浩瀚神魂,将虞璇玑护在其中。 而后在虞璇玑意外的眼神中,柔声道了一句。 “随为夫来。” 话音落下。 还没等虞璇玑反应,便只觉视线骤然变幻。 等到再次聚焦之后,看着眼前那座熟悉的玉白宫殿,虞璇玑不顾自己虚弱的神魂,神色焦急地问道。 “郎君,可成了?” 韩绍见状,眼神怜惜地轻抚着她脸颊。 这一次不再虚妄,而是实实在在地触碰。 “成了。” 韩绍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道。 “不过……还差一点。” 说话间,韩绍先是尝试着取出一枚蓝色丹药轻轻碾碎,然后以法力沁入虞璇玑虚弱的神魂之上。 不出意外,这等丝毫不讲道理的因果律神药,对魂体同样有效。 眼看着虞璇玑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韩绍终于长舒一口浊气。 “郎君,这……” 迎着虞璇玑充满惊异的眼神,韩绍轻笑一声。 “不用急着惊讶。” “有些东西以后你可以慢慢看,慢慢知晓。” 是人都有分享欲。 特别是在面对自己亲近之人的时候,这种欲望越发强烈。 只是韩绍这性子说是多疑也好,谨慎也罢。 一直以来,他从未跟任何一个人真正袒露过。 而今日的虞璇玑恰逢其会,再加上这傻女子确实给了韩绍一点不小的撼动。 所以韩绍决定跟她分享一些东西。 说完这话,韩绍也不管虞璇玑懵懂无知的眼神,自顾自取出天书,将天书上她属于原本的名字抹去。 随后随手抓来一道金色小人儿的身影,神色漠然地在虚空捏碎。 虞璇玑见状,惊呼一声。 “郎君,这是?” 韩绍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口道。 “真灵。”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 “先前入寇的蛮族七境真灵,死有余辜。” 果然听到这话,虞璇玑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可面上神色却是瞬间缓和了几分。 有善心,却分敌我。 这就很好。 韩绍满意轻笑,手中招来的玉笔,虚空舔墨。 然后直接在天书上挥笔书就【虞璇玑】三字。 金色的墨痕于笔锋间流淌,绽放出璀璨金色神光。 刹那间,虞璇玑似是心有所感,目光怔怔地看着韩绍手中的动作。 而这时,韩绍手上玉笔并未停顿,随后便继续写下【太阴】二字。 只是就在韩绍准备将【太阴星君】四个字书写完整的时候,却见笔上已然无墨。 韩绍见状,哑然失笑。 先前同样是一份‘墨水’,他一连敕封了云中子、李靖等五人。 却没想到轮到虞璇玑时,竟只能写下这寥寥五个字。 不过韩绍倒也没有因此再次取来一份‘耗材’。 说到底,想靠这些低端‘耗材’书写那【星君】二字,肯定是分量不够。 甚至就连那【太阴】也只是因为虞璇玑的自身命格特殊,才能顺利写下。 笔顿,收笔。 韩绍抬眼看向虞璇玑。 “可有什么不同?” 眼中依旧迷茫的虞璇玑刚想说什么,可下一瞬间,她猛然感觉那虚空之上的漫天星辰中,那颗一直不断呼唤自己的星辰,此时骤然爆发出一阵璀璨到了极点的光亮。 没等虞璇玑反应,一股恐怖浩瀚的牵引之力,凭空落下。 似乎要将自己从这人间直接剥离、接引一般。 面对这样的情况,若是换做那些终其一生孜孜求道的修士,怕是只会欣喜若狂。 仰天大呼‘吾道成矣’! 可虞璇玑却是神色惊恐地望向韩绍,那双痴恋红尘的眼眸此刻尽是绝望与不舍。 “郎君!妾不要……”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虞璇玑这般反应,过了几瞬才笑着安抚道。 “勿慌,有为夫在。” “没人能让你做不想做的事情。” “就算是天,也不行。” 韩绍这话说得极其霸道,可实际上刚刚那几瞬也是一点小小的考验。 毕竟在另一方世界中,曾经的姮娥与大羿定然也是情深义重。 可最终还不是只换来那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说话间,韩绍宽袍广袖轻轻一拂,那九天虚空垂落的接引星光顿时被斩断。 虞璇玑惊魂未定地轻抚胸口,似乎被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 这一低头间,却见自己身上原本的那袭素色广袖衣裙,竟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华丽宫装。 好一阵意外之后,虞璇玑终于看向了韩绍,好奇问道。 “这就是你的法域秘境?” 随着那些原本潜藏在神魂深处的传承浮现,很多修行常识就算没有主动搜存,虞璇玑也已然尽数知晓。 韩绍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话。 不过在这之后,他又道了一句。 “也是你的。” 也是我的? 这话虞璇玑就无法理解了。 只是韩绍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拉着她在这处玉白宫殿中随意走动了几步。 而对于虞璇玑来说,这处当初幽禁了她数十年的广寒宫,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甚至熟悉到了让她见之便生厌的地步。 她曾经一遍遍细数过这地上的每一块玉砖。 仔细摩挲、擦拭过这殿中每一件物件。 所以在这过程中她的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直到路过那间似乎依旧残留着一些痕迹的寝卧,哪怕只是神魂的虞璇玑,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生出了几分燥热与红晕。 “以后这里,可以当作你的行宫别殿。” 韩绍这话依旧让虞璇玑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问些什么,却又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而这时,韩绍已经带着她一步踏出了这座通体玉白的广寒宫。 虞璇玑本以为下一刻她便会看到那广袤荒芜的熟悉场景,可等到眼前的那一幕映入她眼帘时,这位平日里平静如一汪深潭的女子,终于彻底露出了震惊之色。 “天宫!” 视线中正是那一片辉煌神圣的无尽宫阙! 如果不是她从那烙印在神魂深处的上古传承中亲眼看到当初那宛如末世的恐怖一幕,怕是她还真以为自己瞬间回到了那极尽辉煌的上古! 回到了那无尽神圣的天宫帝阙! 虞璇玑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甚至忘了如何反应。 天宫? 怎么会是天宫? 此时的她心中充满了疑惑的同时,也生出了无数杂乱的想法。 片刻之后,这些无数的疑惑和想法,最终汇聚成一个最大的疑问。 ‘所以郎君……到底是谁?’ 她也曾听说过很多人传言,韩绍是古神大羿转世。 去岁一战,历经生死,一朝‘苏醒’前世传承。 才会有着这样远超常人的恐怖晋升速度。 虞璇玑一直以为事情便是这样。 可现在她却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起来…… 正失神之际,一道凄厉地惨叫忽然拉回了虞璇玑的意识。 “主人!主人救我!” 听到那脆生生熟悉嗓音,虞璇玑抬眼看去。 只见远处一穿官服的老者提溜着一個身量不高的狼狈少女,踩着祥云从远处飘然而来。 虞璇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仔细辨认了一下,才露出一抹恍然。 “小白?” 见虞璇玑认出自己,白真真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泪流满面道。 “主人救我!救我啊!” “这老倌儿要杀我!” 她刚来到此间时,也被吓到了。 仿佛真的一下子回到了那座上古天宫。 可谁知道这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好吧,还是有人的。 除了几个苦力外,似乎就只有这老倌儿了。 在看到这老倌儿连个天官也不是,竟只是个微末小吏,她当即就嚣张了起来。 想当初,似这等微末小吏连踏足她们太阴宫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又岂会被她放在眼里。 只是她没想到这老倌儿无甚官职,实力却是强得可怕! 一身阴阳雷法,更是专克她这等妖物! 而她向来就只会凭借天赋神通吓唬人,哪里会斗法啊! 于是只几个回合,就被擒了下来。 而听到白真真叫得如此之惨,虞璇玑再也顾不得其他,满是心疼。 等到云中子提溜着她出现在面前时,赶忙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只是模样凄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白真真在看到虞璇玑身上那一袭熟悉的华丽宫装后,顿时哭声一收,欣喜若狂道。 “主人,你这是重归神位了?” 说着,就要让虞璇玑替她作主,好好教训一下身边这可恶的老倌儿。 可当她看到韩绍那张讨厌的面容时,顿时恼怒起来。 “好你个小白脸!没想到你倒是好运道!” “竟然凭借着爬上我家主人的床,鸡犬升天了!” 一边说,一边拼命挣扎着从云中子的手中挣脱开来。 “哼!定是伱言巧语,哄骗我家主人,真是够无耻的……” 听到她这般口无遮拦的话,虞璇玑又羞又恼。 顿时忘了什么心疼不心疼了,刚准备出言呵斥。 可这时,话刚说了一半的白真真正对上韩绍那双居高临下的漠然眼神,忽然说不下去了。 原先在外面她还不觉得,此刻配上四周那辉煌神圣的无尽宫阙,她蓦然觉得这眼神、甚至是这张脸竟是有几分熟悉。 霎时间,一股根源于神魂深处的战栗,从她的尾巴骨一直冲到天灵盖。 砰地一声—— 矮小的少女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玉兔真形。 只见她四脚并用,麻溜地躲到虞璇玑脚后,身子瑟瑟发抖。 而眼看这一幕的虞璇玑也顾不得羞怒了,讶异问道。 “小白,你怎么了?” 嘚嘚嘚—— 长长地兔牙打着颤。 “主……主人,你有没有觉得这张脸,有……有点眼熟?” 虞璇玑闻言,无奈失笑。 她自己的枕边人,又岂是眼熟能够概括的? 这么长时间的坦诚相见,应该说就没有不熟的地方。 而眼见虞璇玑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白真真有些急切道。 “不是现在,是以前!主人你往前面想……” 至高无上,不可直视。 不过她这胆子时大时小,大的时候,连当年那尊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敢躲在暗地里偷瞄。 只不过就那么一眼就差点神魂碎裂,幸得有主人相救才活了下来。 而主人就不一样了。 以她当年的身份地位和修为,肯定是实实在在与那位至尊见过的。 只要好好想想,定能记得。 虞璇玑闻言,终于意识到白真真说的‘以前’,指的是什么。 而她初得那份古老传承,很多事情都得主动‘翻阅’才能寻到答案。 只是在她一番‘翻阅’之后,渐渐地她愣住了。 望向韩绍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迟疑。 而这时,走上近前的云中子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虞璇玑。 显然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当初的炉鼎。 他只不过有些奇怪这炉鼎怎么会出现在这内天地之中。 于是念头一转,便故作疑惑道。 “尊上,这位是……” 对于这老货的明知故问,韩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虞夫人,本侯爱姬。” “以后这太阴宫之主。” 听到韩绍这话,虞璇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正思绪有些混乱之际,却见眼前这老倌儿也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张原本仙风道骨的老脸,骤然有如老菊盛开。 “下臣小吏云中子,有眼无珠!” “竟不识天妃殿下当面!惶恐!惶恐!” “还请天妃恕罪!” 苍天在上! 老夫云中子,果为天下第一福德之仙也! 这阴差阳错之下,竟成就一桩天婚、姻缘! 君威难测,就不说了。 恩情越大,死的越快。 而这未来太阴宫之主,总不好不承他这番保媒之情吧! ‘发达了!’ 云中子心中狂喜。 此时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直通九天之上的青云之阶,轰然垂落在自己面前! 太阳、太阴。 太阴之主! 便是太阴星君是也! …… (本章完) 第364章 天子,苍天之子!那段上古! 第364章 天子,苍天之子!那段上古! 似真似幻的无尽宫阙之间,云中子口说惶恐,连连请罪。 那张本该出尘的仙神姿容,此刻却是咧开了嘴角,尽显谄媚与阿谀。 如果说刚刚小白的话,只是提醒了虞璇玑。 那此时云中子的这番言语与态度,无疑是证实了那个似乎有些不真实的答案。 没有理会云中子口中的‘天妃’称呼,虞璇玑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最是亲密无间的枕边人。 似乎要努力将之与传承记忆中那道高居九天帝阙、俯瞰诸天众生的伟岸身影对应起来。 而恰巧此时,韩绍转首垂目。 两相对视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定格了一瞬。 而后飞速倒退、回溯。 恍惚间,虞璇玑似乎再次见到了那座巍峨的帝阙大殿。 而自己正端坐于祥云蒲团,与天宫诸神一同举目眺望着上方那道威严伟岸的身影。 虞璇玑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望向对方时的具体心境如何。 唯一能够隐约感受到的,似乎只有那股根植于神魂深处的敬畏。 以致于上方那道威严伟岸的身影每每透过冕毓珠帘垂下目光时,‘自己’只能错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以臣视君,此大不敬之罪! 只是那张冕毓下冷峻面容和漠然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这份源自上古的传承记忆之中。 哪怕跨越了这万古岁月长河、历经轮回消磨,依旧轮廓清晰、栩栩如生。 这一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骤然浮现于虞璇玑神魂中的画面终于渐渐褪去色彩,化作虚无。 可那原本只存在于传承记忆中的面容与眼神,却迅速真实起来。 最终于眼前这人的面容之上逐渐重叠、重现。 一眼万年,在这一刻似乎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形容词。 而是写实。 是现实! 虞璇玑眼神沧桑,仿佛瞬间背负了无尽的岁月,幽幽轻叹。 “臣,太阴素娥,见过帝君陛下……” 听到这话,原本兴致盎然的韩绍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磅礴浩瀚的天人神念,裹挟着天地之威瞬间向着虞璇玑笼罩而下。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说本就瑟瑟发抖的白真真越发惶恐、惊惧。 就连正为抱上一个粗壮大腿而暗自欣喜得意的云中子,也是脸色大变。 ‘这……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果真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云中子膝头一软,赶忙叩首。 “尊上息怒!” 八境天人的气息本就恐怖非常。 身处这内天地之中,更是等同于天地之主宰。 只是相较于白真真和云中子,反倒是虞璇玑这修为最弱的存在神色坦然。 除了被这股可怕的天地之威所禁锢外,似乎并没有承受太大的威压。 静静看着韩绍这副漠然的神色,她却是感觉与神魂记忆的那位至尊更像了。 又或者说他本就是‘祂’!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那股禁锢住自己的恐怖威压,只维持几個瞬息便骤然消失不见。 韩绍那冷峻漠然的神色,也在此时骤然一松。 重新恢复了温和眼神的韩绍,淡淡轻笑。 “你不是素娥。” 刚刚虞璇玑那一瞬的眼神变化,以及说出来的那话,让他几乎以为那早就葬于上古的老巫婆在虞璇玑身上完成了借尸还魂。 这才震怒不已。 通过一番仔细探查,发现虞璇玑还是虞璇玑,并不是那所谓的太阴星君、素娥仙子复生。 韩绍终于放下心来。 看着虞璇玑那疑惑不解的眼神,韩绍无奈失笑一声,重复道。 “你不是素娥,也不是其她任何人。” ‘我’,是由无数经历和记忆组成的意识而形成。 当外来的庞大经历记忆瞬间融入其中时,很容易便会将‘我’淹没、吞噬。 那样的话,这个‘我’和死亡便没有了任何区别。 这也是韩绍原先一直害怕和恐惧的事情。 不过好在不论是前身遗留下的躯壳,还是那所谓的‘前世’给予他的馈赠都很干净,让韩绍渐渐放下了这股潜藏在心底的忌惮。 而虞璇玑不同。 单凭她刚刚说出的那话,韩绍便能猜到那位前太阴星君、素娥仙子留给她的东西不少。 这对于修士而言,固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可福祸相依。 如此庞大的‘财富’,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虞璇玑这个区区元神真人整个吞噬。 但好在就目前而言,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韩绍刚刚动用天书查看过她依旧纯粹的本性真灵,同时也觉察那位素娥仙子留给她的东西,并没有一股脑倾入她的神魂之中,而是类似一个可以随意调阅的资料库一般存在于她的神魂深处。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上前轻轻挽起她的手。 或许是因为虞璇玑此身是神魂凝聚的缘故,入手很轻。 毫无触感,恍若无物。 韩绍也没在意。 “记住了,你是虞璇玑。” 说着,韩绍嘴角轻笑,又道。 “同样,我也不是祂。”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 听到韩绍这话,再看他此时温润的眼神,虞璇玑一时怔愣。 确实,那位俯瞰诸天、众生的至尊,从未流露过这样的眼神。 高居九天帝阙的祂,也更不可能这般和声细语地与人说话。 天子。 苍天之子。 到了祂那个境界,一切人欲、人性,甚至是神性都不复存在。 天帝是祂。 冥君是祂。 人皇亦是祂。 天地为祂,祂为天地。 在那古老记忆的传承画面中,那位至尊的存在一如亘古永存的天地大道化身。 大道之下,万物众生皆为刍狗。 虞璇玑念头转到这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而后欲言又止。 “陛下……” 韩绍挥手打断,有些不耐地强调道。 “我不是祂!” 看着韩绍这副颇为恼怒的模样,虞璇玑不但未曾害怕。 反而因为他此刻流露出的人性,终于将他从那位天地至尊的影子中剥离了几分。 “郎君……” 见韩绍面上露出笑意,虞璇玑也是浅浅一笑。 这一笑,两人间那股疏离顿时消失。 这一年来的温情缱绻重新回到她心中。 郎君说得对,确实是她想多了。 为了郎君,她甚至连性命都愿意舍弃,再在意什么前世今生,岂不迂腐? 想通了这一点的虞璇玑,心中豁然开朗。 甚至就连刚刚想问的那个问题,虞璇玑忽然也不想再问了。 知道得再多,对她也似乎没什么意义。 毕竟经过这一年的内宅生涯,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那安安静静的生活了。似乎就这样当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也没什么不好。 心中感慨了一声,虞璇玑缓缓依偎在自家良人怀中。 仿佛如果能一直这样,此生别无所求。 而实际上虞璇玑刚刚想问什么,韩绍也猜到了。 那就是…… 当初那个统御诸天、三界、众生的万古神朝,究竟是因何覆灭。 有关当初发生的这一切,不止是如今遗留的残缺古籍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就连虞璇玑神魂中那传承自那个年代的古老记忆,也仿佛被人生生抹去了一般。 丝毫看不到半点真相残留。 只是她不知道,韩绍当然也不知道。 此刻她不问,那是再好不过了。 省得自己尴尬。 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头,韩绍终于得空低头望向那只将脑袋蜷缩在双腿间不断颤抖的白真真。 将虞璇玑从怀中轻轻推开,韩绍冷哼一声。 一手拧起她那对灵动非常的长耳,然后提溜举起。 白真真四只脚下意识在虚空乱舞,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救我!主人救我!救我啊!” 虞璇玑神色无奈。 当初在秘境中那么多年,如果不是有她陪着自己,给自己解闷。 自己还真不一定能熬过那段岁月。 虞璇玑甚至隐隐能够猜到自己能在北固宗宗主那条腌臜老狗手中,安稳度过那么多年,也是因为她在暗中护着自己的缘故。 所以对于这只小兔子、老兔妖,虞璇玑不止有感情、有依赖,还有感激。 有心想要替她向韩绍求情,可一想到这死兔子明明有着这样强大的实力,却不将自己从那魔窟带出去。 虞璇玑心中又生出几分怨气与难得的恶趣味。 ‘让你吃点苦头也好……’ 以她对韩绍的了解,自然知道他不会拿小白怎么样,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于是只当作没听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边。 而白真真眼见主人靠不住,心中顿时一片死灰。 ‘完了,完了,冒犯圣颜,已是死罪!’ ‘我……我还那啥……’ 一想到自己先前冲着韩绍一口‘无耻之徒’‘小白脸’,还要生撕了他,白真真顿时心丧若死、如丧考批。 可出于求生欲,她还是忍不住叫嚷道。 “陛下!我不敢啦!我错啦!” “真错啦!婢子真知道错啦!” 白真真口中凄厉惨叫,有如即将上刑场的死囚。 “陛下饶命!饶婢子一命吧!” “下次不敢啦!” 听着这死兔子哭唧唧地求饶,韩绍冷笑。 “你不是喜欢骂本侯,还要生撕了本侯吗?” “继续,本侯喜欢听。” 白真真狡辩。 “婢子错啦,婢子……婢子没有……” 她倒是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可无奈之前得意之时,将话说得太死、事情也没留余地。 现在哪里还圆得回来? 白真真乱蹬的四只小脚也不动了,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韩绍见状,提溜着她,冷笑不停。 “来,看着本侯。” 听到这话,白真真身形一僵,赶忙用两只软乎乎的爪子遮住眼睛。 “我不看陛下,看陛下会死的!” 当初她只是偷瞄了一眼,就差点神魂碎裂。 已经形成应激反应了。 此刻她甚至忘了,她今天已经不知道看了韩绍多少眼了。 韩绍闻言一愣,有些疑惑地望向一旁的虞璇玑。 虞璇玑也从那传承记忆中再次翻阅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而听到虞璇玑解释的韩绍,却也没想到这傻兔子竟然还这般光荣的过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面上依旧冷硬凶狠。 “现在你来告诉本侯,本侯是不是你的主人?”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面对同样的问题,白真真自然点头如捣蒜。 “是!是!陛下是三界诸天的主人!” “自然也是婢子的主人!” 不错,态度很端正。 韩绍终于满意一笑。 嗯,他这可不是记仇。 只是看不惯这小小女婢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罢了。 在心里给自己找补了一句,韩绍并没有直接将这混账放下来。 而是继续道。 “你真名白真真?” 白真真连忙点头,鼻音‘嗯、嗯、嗯’个不停。 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 这小东西天性爱撒谎、会唬人。 甚至能以区区七境的修为,冒充九境太乙。 就连韩绍如果不是有小地图这个bug一样的存在,怕是也要被她唬住了。 可偏偏名字却叫真真。 韩绍失笑,却也有些感慨。 和人这一族相比,这世间妖、灵、神兽修行虽慢,却大多都是长生种。 这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平衡。 只是这小东西从上古那段岁月一直存活到今日,竟然依旧只有七境修为,却依旧显得有些奇葩了。 ‘就是一头猪活了万年,也不止这个修为吧!’ 如此不合常理,其中定然有些因由。 伸手强行将她遮住双眼的一对软乎乎爪子扒拉下来,两相对视的一瞬间,韩绍便定住了她的神魂。 摄魂之法。 说起来韩绍似乎只在草原之时用过一次,不过如今以八境天人的修为用来,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几息之后,韩绍终于将她随手丢到了虞璇玑怀中。 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 果然不出意外,一无所获。 被生生抹去的,不止是那些记载上古的典籍,以及虞璇玑神魂深处的传承画面。 甚至就连这小东西的记忆也有一大段漫长的空白。 这也是这小东西修为直到如今也只是区区七境的原因所在。 嘶—— 她竟然从那段上古岁月一直沉睡至数十年之前才苏醒。 对此,韩绍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是她那位前主人、素娥仙子有意为之?’ …… (本章完) 第365章 势起,不可挡!金丹?漫天法眼! 第365章 势起,不可挡!金丹?漫天法眼! 是不是有意为之,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韩绍此时也无从分辨。 不过他也不急。 就跟修行之道一样,从低处往高处看时,难免雾里看。 可当境界一到,一应风景自然而然便映入眼帘、尽收眼底。 有关那段上古的真相也是如此。 八境天人看不到的东西,等到九境太乙,或许就能在自己面前缓缓揭开其看似神秘的面纱。 又或者,就算九境太乙同样看不到,九境之上呢? 别忘了,这世上的长生种可是有着不少的。 就比如说如今给他韩某人凭添了不少麻烦与危险的……龙族! 想到外间那场尚未彻底终结的战事,韩绍脸色陡然转冷,发出一声意味莫名的鼻音。 众所周知,他韩某人心胸开阔、从不记仇,不是么? 扭头看了一眼窝在虞璇玑怀中还有些迷糊的白真真。 “看在你家主人的面子上,小惩大诫,便先饶你一次。” “再有下次……” 韩绍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 “斩仙台,还是炼妖炉……你自己选一个。” 斩妖台、炼妖炉,这是两个听名字就煞气冲霄的地方。 想当初,就连那天上诸神也闻之色变。 此刻陡然听到这两个地方,刚刚经历了一番摄神秘法尚未彻底清醒的白真真,瞬间一个激灵。 一对灵动长耳蹭地竖起。 “不敢啦!陛下!婢子再也不敢啦!” 想她一個在天宫为奴为婢的区区人仙小妖何德何能,能有资格动用这两处恐怖所在。 白真真一双嫣红如宝石的小眼,泫然欲泣,却又不敢真的哭出来。 显得可怜巴巴、委委屈屈。 哪有半分之前只手撕开秘境天幕,有如绝世妖王降临的恐怖威势。 虞璇玑见她被吓成这样,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赶忙轻抚她的脑袋,也作安抚。 “下次再对郎君无礼,不说郎君饶不得你,我也不要你了。” 本来情绪稍稍缓解的白真真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躲在虞璇玑怀中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不敢啦!真的不敢啦!” “主人千万别不要真真!” 说来也怪,曾几何时她就算在素娥仙子面前也是谎话连篇。 只是素娥仙子知道这是她的天性,而且以素娥的修为,所谓真假,一眼便可洞穿。 所以不但从不跟她计较,反而觉得有趣。 可现在自从她主动揭开伪装,开口的那一刻起,她似乎一句谎话也没说过。 而眼看韩绍整治完这烦人精,云中子也是心中畅快。 毕竟他之前也被这在自己面前冒充九境太乙的烦人精吓得够呛。 要不是仗着自己天书留名、真灵永固,根本死不了。 他也不敢上去就跟她拼了,从而直接戳破这烦人精的伪装。 本想着再在韩绍面前告她一状的云中子,抬头看了一眼虞璇玑,想想还是算了。 这种有靠山的小东西惹不得! 不但惹不得,回头还得想办法哄着点。 不求能替自己说说好话,只求她不要记恨自己,不坏自己的事自己就该烧高香了。 …… 不同于内天地中的平静。 此时的北固山上空,天地元气沸腾,道道霞光刺破云雾从虚空垂条降下。 更有象征着人间极贵的紫气夹杂其中,浩瀚滚荡三百里。 仿佛天地也在为之庆贺。 几乎是顷刻间,这世上所有上三境强者便心有所感地望向幽州的方向。 “这是……八境天人?” 面对如此惊人的天地异象,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转瞬之后,所有人便在心中全都生出一股明悟。 八境天人! 错不了的! 也只有八境天人诞生的天地异象才会有这么巨大的动静。 只是紧接着便有人暗自嘀咕道。 “怎么又是幽州?” “难不成这寂寞了多年的苦寒贫瘠之地,积攒的气运皆于此世一起集中爆发了么?” 一方土地贫瘠,修行资粮自然丰裕不了。 连带着诞生的后辈也会因为灵气不盛,孕养不出天赋极佳的修行奇才。 幽州便是如此。 无数年来,纵观天下顶尖大修士幽州籍贯少之又少。 就连那幽州名声最盛的辽东公孙,那头老冢虎也不过是八境天人的修为罢了。 余下那些所谓世族高门,在幽州之外的世族高门眼中,更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 可谁也没想到这冻死人的鬼地方,在沉寂了这么多年后,竟然给他们、给这天下憋了个大的! 前有那位冠军侯以不到弱冠之龄,一朝成就甲子第一仙之名。 这才没过多长时间,竟又诞生了一尊八境天人! 所以……到底是谁? 又是出身哪个世族高门?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猜测连连的同时,有人却是玩味一笑。 “看来……辽东那头老冢虎要头疼了!” 如今天下各地的地盘,早已圈定。 一尊八境天人的诞生,虽然足够震撼、也足够强大,却也左右、影响不了天下的局势。 顶多能够搅动一地风云罢了。 一山不容二虎。 幽州一地,向来是辽东公孙虎视称雄。 可现在却是突然多出了一头猛虎。 这样一来,就算是用屁股想,也该能猜到接下来的幽州必然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再也太平不了了。 更别说那廊居、冠军二城与那草原蛮族的战事,如今还打得火热呢! “确实有得那头老冢虎头疼了。” “那边葫芦还没按下,这边又起了瓢,啧啧啧——” 外患未除,内患又生。 换做他们处在公孙郢的位置上,此时看到这北固山上的天地异象,怕是已经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了。 不过这跟他们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 他们只要在一旁静静地看戏就好。 “哎,今年这天下还真是热闹啊……” 有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幽州这边连出变故,换做以往,怕是早已天下震动。 可与以冀州为核心,席卷八州之地的惊天大事相比,却似乎一下子不算什么了。 毕竟七境真仙、八境天人的诞生、出现,又如何跟十月十五那日黄天道一朝成就三尊九境太乙相提并论? 就连与草原蛮族的那场看似壮阔、惨烈的战事,放在那席卷八州的赭黄浪潮面前,似乎也成了乏善可陈的小场面。 此时他们从那八州之地抽回一缕神念降临这北固山,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位幽州未来新贵到底是谁罢了。 此外,他们还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以何种方式成道。 以自身法域化道? 还是……以身合道? 而此时同样死死盯着这北固山的,还有一众幽州本地七境真仙。 只是与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单纯看戏的其他各州上三境强者不同,他们心中其实对那个问题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秘境! 这北固山、或者说当初的北固宗竟然藏着一方秘境! 该死的! 要是当初在关键时候,他们随意嚷嚷一嗓子说山上有秘境,他北固宗又岂会为那竖子所灭! 谁又会坐视他们北固宗被灭! “蠢货!蠢货啊!” “活该你满门被屠!香火传承一朝寂灭!” 一众因为缺少秘境这个关键之物而迟迟不能合道天人的七境真仙,气得差点吐血。 就差一点啊!就差一点! 那多年苦苦追寻的成道机缘,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荡了这么多年,他们却浑然不知。 然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那个人屠得了去! 想想……不!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他们怕是要道心碎裂,呕血而死! 是的,此刻他们已经猜到造成北固山那副天地异象的人是谁了! 大雍最年轻的冠军侯、定北将军! 甲子第一仙! 不过他们口中的人屠! 如果不是他,又有谁会将这成道之地选在这满门被屠的不祥之地? 更别说如今那北固山山脚下还矗立着一座上书【数典忘祖幽州之耻今尽斩之戒之后人】的巨大铁碑呢! 选在这等污秽粪坑合道天人,污染了名声就不说了,岂不晦气? “故意的!那厮一定是故意的!” 秘境所在之地,无法移动。 要想不被人知道,必定要遮掩一二。 一想到那人屠在得知秘境之后,故意竖了那碑恶心他们,好让他们躲得远远的。 一众幽州世族高门的七境真仙,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无耻!卑鄙!奸诈!腌臜!” “狗人屠不当人子!” 一时间,彼此交汇的神念中咒骂连连、污言秽语不断。 在眼皮子底下错失机缘的后悔,裹挟着对那人屠的恨意与嫉妒,可谓滔天。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嘘了一句。 “嘘——噤声!” “你们就不怕被那人神念感知到?” 说着,那人又补了一句。 “据说那人屠不但心狠手辣,还心胸狭隘、极为记仇……” 这话一说,刚刚还沸反盈天的神念交汇之中,霎时间有如一股彻骨寒风吹过。 那厮的人屠之名怎么来的,就不说了。 毕竟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而且还是发生在数千里之外的草原之上。 而虞阳郑氏那些人的下场可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时间也才过去个把月。 死一般沉默中,不少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人忍不住打了寒颤。 终于冷静下来的他们猛然意识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经成为定局。 这个时候再后悔、再愤怒、再嫉妒、再恨恨不平,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但没有意义! 还会给自己招祸! 如今那人屠一朝合道天人,其势已起,不可挡矣! 再想到这一年来,自己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似乎多多少少得罪了那人屠。 他们背后一寒,额间见汗。 “诸位!且听我一言!” 一众七境真仙竖耳倾听。 “不管怎么样,今日这位新晋天人想必定是我幽州之人!” “而这大喜之日,我等乡党不去庆贺一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乡党? 听到这个词,一众幽州本地七境真仙倏地一愣。 因为这个词向来只会同为世族高门出身的彼此。 至于那位冠军侯却是一个异数,否则也不会被他们冠以这人屠污名。 只是片刻之后,他们却是眸光一亮。 不错! 确为乡党! 谁敢说一尊八境天人不是他们幽州乡党! 他们不答应! 幽州这千万黎庶更不答应! 意识到这一点,一众幽州本地真仙赶忙接话道。 “是也!是也!确实该去恭贺一番!” “走!咱们这就去贺一贺我等乡党这合道之喜!” 一时间,先前的那阵谩骂、讥讽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有的只是与有荣焉的喜气洋洋。 一阵鼓噪大笑之后,众人生怕那人屠……呸!是冠军侯!他老人家在破境功成之后直接离开那北固山,从而让他们错过了道喜的机会。 于是丝毫不敢耽搁,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了北固山后山附近的虚空之上。 而此时,北固山上空的天地异象依旧尚未平息。 不止是天下,还有地上。 只见那原本相较于前山主峰低矮上许多的那处北固后山,此时仿佛受到了某种加持一般。 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之后,竟然在不断拔高之下,凭空超出了原本的前山正峰好大一截。 如此不同寻常的一幕,就连那些分出一缕神念降临此处的八境天人和九境太乙也忍不住惊咦一声。 “天地同贺,就连这证道、合道之地也受了几分遗泽。” “看来咱们这位后辈怕是比我们想像得还要出色一些……” 这般感慨出口。 他们心中对这位即将露面的新晋天人越发好奇。 只是这份好奇很快便随着那道从内天地走出的身影终于现身虚空,化作了浓郁的震惊之色。 “是他!” “这……这不可能!” 饶是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早已道心坚韧,凡事处变不惊。 可当看到那道本该坐镇那冠军城与草原蛮族厮杀的熟悉身影,他们还是失态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一尊数月之前刚刚破境的七境真仙,转眼之间便再破一境合道天人。 这已经不是合不合常理的问题。 而是根本无法解释! 一时间,虚空之上神念沸腾。 之前只是分出一缕神念降临此处的他们,此刻也顾不得黄天道那边的动静了。 直接将所有神念全都聚拢汇集到这座原本没什么的北固山之上。 几个瞬息之后,只见那北固山的虚空之上,一道道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法眼凝聚而出。 宛如实质的沉重目光向着那道刚刚出现在北固山的身影垂落而下。 一身彻侯锦衣的韩绍,此刻只庆幸刚刚他提前以秘法将虞璇玑的神魂送回了冠军城。 否则以她元神境的孱弱神魂,面对这一道道恐怖目光怕是连一息都扛不住。 韩绍垂目,仔细感受了一番自己此时的修为变化。 随后心中失笑。 以前就算有公孙辛夷的例子摆在那儿,他也不怎么相信命数一说。 可现在他却是有些信了。 毕竟虞璇玑这个女人确实旺夫! 原先他因为体内那九只金乌残魂的缘故,一身修为属性至阳至刚。 而正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至刚则易折。 哪怕后来得了她的元阴相助,也不过稍稍调和了些许阴阳,并未达到真正的平衡。 可现在却是没有这个顾忌了。 那一方秘境不但助他一举合道天人,更是帮他捉坎填离,调和了龙虎、平衡了阴阳。 最后甚至在他体内下丹田处形成了一颗浑圆璀璨的金色丹丸。 金丹? 唔,这可一点也不武道。 感觉事情已经开始离谱起来的韩绍,心中叹息一声。 只是此时的情况,却无法让他细细深究。 抬首望了一眼虚空之上那一道道凝视自己的恐怖法眼,韩绍微微蹙眉。 不是恐惧、害怕,而是感觉有些渗人。 韩绍背手而立,淡淡道。 “诸位道友……这是来向本侯道喜?” …… (本章完) 第366章 九境太乙出手!天人撼太乙! 第366章 九境太乙出手!天人撼太乙! “道友?你还不配。” 虚空之上传来一声冷哼。 区区一个新晋八境天人,张口便称他们这些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不死为道友。 当真是不知所谓。 “至于说……道喜?”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承受这份祝贺!” 话音落下。 虚空之上骤然风云突变,一只恐怖遮天大手几乎刹那间便向着韩绍所在的北固山巅倾压而下。 当利益足够大时,所有的疑虑与忌惮,皆可暂时抛到一边。 七境真仙他们可以不在乎。 可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次破开一境成功合道,他们却无法当做不在乎了! 就算这小子可能是三大圣地抛出来的暗子又如何? 只要三大圣地没有明确站出来表态,他们就可故作不知! 而面对那虚空落下的遮天巨手,韩绍目光微凝。 出来之前,他曾经预想过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麻烦竟然会大到这种地步。 九境太乙! 这样一尊已经站在人间绝巅的恐怖存在出手,他这个刚刚合道的八境天人想要与之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不过好在韩绍明显能感觉到这一掌看似恐怖骇人,可实际上却是试探居多。 ‘看来他们还是心存忌惮的……’ 韩绍心中念头生出。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同样磅礴浩瀚的神念倏然而至。 “他们太放肆了。” 赵家老祖这声有些不满的轻叹在韩绍耳边响起。 韩绍知道赵家老祖这是准备出手了。 毫无疑问,有他这位至人门徒亲自出手,眼下这危局不出意外的话瞬间可解。 只是……这样一来,便意味着儒家一脉将彻底跟他韩某人一起站在台前。 而以儒家一脉的巨大影响力,以及稷下学宫身为三大圣地之一的恐怖实力与底蕴作为庇护、倚仗,从此之后任何人想动他都要掂量掂量。 不但今日这群狼环伺的一幕,等闲不会再次发生。 此后他想什么、做什么,也必会有如神助! 有着如此巨大的好处摆在面前,韩绍本该心生欢喜、乐不可支。 可实际上这一瞬他却是沉默了。 因为他很清楚,这世上凡事有利必有弊。 儒家一脉的强大势力,同样也会替他吸引来无数目光。 到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必然会被无数人盯着。 什么广积粮、缓称王,不存在的! 更何况韩绍从来不相信这天下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在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的前提下,哪来什么合作、盟友一说。 只会是附庸! 韩绍自问没有某些棒子的厚脸皮,也没有给人卑躬屈膝当狗的习惯。 所以在这倏忽一瞬的沉默之后,韩绍望着头顶虚空有如天倾的遮天巨手,忽然冲赵家老祖道了一句。 “老祖能否于这毫厘之间,护住韩某一瞬?” 神念交汇,时间仿佛成了虚妄之物。 听到韩绍这话赵家老祖,有些讶异。 他听懂了韩绍话里的意思,却也震惊、意外于他这话里的意思。 “你想试一试这九境太乙之威?” 韩绍闻言,瞬间给了赵家老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错。” 说完,顺势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既然老祖公孙能以八境天人匹敌这九境太乙,可见这九境太乙也算不得世间无敌。” “故,韩某也想试上一试。” 韩绍这话换作任何一个人听来,都会觉得其狂妄至极。 不知所谓!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 除了三大圣地那三个老不死,足以俯瞰这人世间一切生灵! 这难道还算不得世间无敌? 就连赵家老祖骤然听到这话,也觉得韩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过于轻狂了。 他一个刚刚踏足八境的新晋天人,如何能跟公孙郢那老不死相提并论? 更何况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 公孙郢那老东西之所以能以八境天人的修为匹敌九境太乙,靠的也不是他自己本身的实力。 而是那曾经威吓天下、镇压一世的煊赫兵家遗泽。 他那法域秘境之中葬着的是那兵家故去的辉煌。 也是兵家不至于彻底被消亡、被吞噬的最后底蕴! 所以能让公孙郢匹敌九境太乙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头碑林。 赵家老祖念头转过,轻声叹息。 刚想出言劝上一句。 可这时,却听得公孙郢那暗哑的声音横插其中,尽显疏狂地哈哈大笑道。 “好!好勇气!” “不愧是我兵家未来扛鼎之人!” 如果说这‘未来扛鼎’的说法,只能说是公孙郢心中某种殷切期盼的话。 此刻已经踏足八境的韩绍,却足以明确证明他有资格、也有这个能力担起这副重担、这个‘鼎’! 突如其来的大笑,让赵家老祖微微蹙眉。 可公孙郢却不管这些,直接便道。 “既然你有这个胆子!老夫便给你这个底气!” “想做便去做!老夫年迈、气血衰败,可自问护住你一瞬不死,还是能够做到的!” 说是一瞬,便只是一瞬。 童叟无欺。 赵家老祖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不理解韩绍的无妄轻狂,同样也不理解公孙郢怎么会放任韩绍的轻狂。 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明明按部就班即可。 以韩绍这突飞猛进的可怕进境,不需多少时日便可行至人间绝巅。 又何必冒失行险? 可这时,听到公孙郢这话的韩绍,却是已经淡淡笑道。 “既如此,韩某便谢过二位老祖了。” 言语之间,直接将尚未表态的赵家老祖涵盖其中。 让赵家老祖暗道这小子狡猾的同时,却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想试,那便试上一试吧。” “只希望不管结果如何,万万不要折了道心。” 这才是赵家老祖真正担心的事情。 这方世界虽然没有伤仲永的寓言故事,但本该辉煌一世的天纵之才,一朝受挫便泯然于世的例子,他这辈子却是看到过不少。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下一瞬,原本立于北固山巅的挺拔身影骤然一闪,竟主动迎着那倾覆而下的遮天巨手冲去。 如此出乎预料的一幕,不止是那出手的九境太乙意外、错愕。 那遍布虚空之上有如天眼的漫天法眼同样意外。 这一刻,有人赞其悍勇、有人疑惑不解、有人漠然冷眼、有人为之遗憾。 而更多的还是嘲笑那后辈无知、愚蠢,不知所谓! 一尊刚刚合道的八境天人,竟然妄图与九境太乙叫板、抗衡。 这还不算愚蠢,什么才算是愚蠢? 就算是主动寻死,也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蚍蜉撼树,今日之后,此世凭添一笑柄尔!” 试想一下,刚刚合道天人,本该大喜之际,却突遭横祸,被人于这成道之处当场镇杀。 这冷冰冰、并不好笑的笑话,怕是能让听闻这个笑话的人笑话一辈子。然后被人代代相传,用来警示、告诫后人‘切不可在得意之时,便妄自尊大’。 “只是如此一来,辽东那头老冢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原先他们不知今日合道之人的来历,还嘲笑过公孙郢今日之后怕是要头疼。 等到韩绍身份暴露,他们却是被当场打了脸。 此子于公孙郢那头老冢虎而言,不但不会头疼,反倒是如虎添翼了。 这让他们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当初那头璀璨一时的公孙雏虎,也就是公孙郢的幼子。 要是那头公孙雏虎不死,今日这辽东公孙、乃至整个兵家一脉又该是何光景? ‘不好说,不好说啊!’ 隐约从韩绍身上看到当初头雏虎几分影子的漫天法眼,有人心生感慨。 可面上却是一片冷峻与肃杀。 或许这才是那遮天巨手倾覆而下的真正原因。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太乙,道之本源也。 就算是合道天人在其面前,也不过蝼蚁、蚍蜉。 挥手间,便可直接抹除。 只是就在那漫天法眼垂落目光,准备亲眼见证这一尊八境天人从诞生到陨落,天地异象同时现于天际的难得景象之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全都愣住了。 挡住了! 遮天巨手之下,一道宛如螟虫的渺小身影,呈托天之势。 “起!” 一声怒吼卷起无边浪潮、击碎漫天彩云。 震天撼地! 巨手遮天,倾覆之势顿止。 而这时,那道原本渺小的身影却是迎风而长,几乎转瞬之后便化作一道擎天巨人。 那双托举巨掌的双手指尖,忽然一蜷,直接抓住了那遮天巨掌的‘肌肤纹理’。 随后竟宛如以手撕天一般,生生将那只遮天巨掌撕裂开来。 轰—— 狂暴的天地元气肆掠席卷。 连带着此地天地编织的法则也因此而混乱起来。 “法天象地!” 这世间神通秘法不少。 可是能被称作大神通的,却是极其稀少。 而这法天象地便是其一。 传说就连那个煊赫辉煌的上古神朝,此神通也位在天罡三十六法之列。 此刻,那一道道高悬于九天虚空的法眼,望着那道立于天地间的巨大身影,闪烁不定间尽显震惊与错愕。 而这一愣神间,却见此时那浑身散发着蛮荒霸道的身影,倏然再次抬头望向虚空,冷笑道。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这就?” 三个词汇出口,一词一顿。 正如三个巴掌狠狠抽在这些身处人世巅峰的老不死脸上。 其中挨得最结实的,自然是刚刚出手的那老不死。 “竖子!放肆!” 法眼巨颤,显然气急。 而这时,韩绍嘴角却是再次勾起。 “找到你了!” 法眼漫天,大多不善。 韩绍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对他出手。 可现在却是一目了然。 那声冷哼刚刚出口,韩绍便有了动作。 如今演化出这千丈身形的他,难免有些笨拙。 可一步踏出,声势却更显恐怖。 虚空震颤,三两步便步入那漫天法眼之中。 这一刻不再需要仰望。 甚至因为身形视角的缘故,此时的他反倒是呈现出俯视之态。 而面对韩绍这般冒犯的举动,一道道现于九天虚空的法眼旋即生怒。 “放肆!滚下去!” 可韩绍却是充耳不闻。 此刻的他眼中只有那道已经被自己打上标记的法眼。 而后直接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时,骤然释放出那独属于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将那道法眼囊括其中。 下一瞬,不止是那道法眼。 韩绍那道宛如擎天巨人的化身,同样消失不见。 剩下一众法眼,目光挪动,似乎面面相觑。 以他们的修为,刚刚韩绍出现在眼前,他们自然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只是他们终究是迟疑了。 这也是正常人面对一个疯魔之人的本能反应。 “疯子!不可理喻!” 虚空中有声音咒骂一声。 区区八境天人出言打他们的脸也就算了。 竟然还敢踏上虚空俯视、藐视他们! 可偏偏这厮刚刚却是真的挡出了九境太乙的一击。 哪怕那一击试探的成分居多,却也实实在在是出自九境太乙之手! 这让他们咒骂的同时,心中震撼莫名。 连带着韩绍刚刚将那道法眼卷入自身法域秘境时,也没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止。 不过在稍稍平复了这股震撼之后,他们随即便再次嘲讽失笑。 难不成那小子还真以为能靠天人秘境困住一道太乙法眼不成? 挡得住一尊九境太乙的随手一击,跟能奈何一尊九境太乙完全是两回事! 这其中的差别,可谓隔着天和地。 所以此时他们只作冷眼,静静等待着那小子天人法域瞬间告破的狼狈之态。 只是一息过去了,两息过去了…… 随后五息、六息…… 等到数十、近百息倏忽而过,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他们,刚准备动用秘法将韩绍的法域秘境依托于世间的锚点找出来。 下一瞬,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 “啊!我的眼!” 这一声痛呼,活了这么多年彼此早已互相熟悉的他们,自然听得出来。 一阵发自神魂的悚然,从他们心中生出。 等看到某道年轻身影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终于忍不住齐齐失态惊呼一声。 “怎么会!” 而这时,韩绍动作轻柔地以布帛擦拭了下双手,笑容满面道。 “他这番祝贺,倒是别致。” “本侯很满意。” “你们呢,是不是也要为本侯今日这合道天人之喜,贺上一番?” …… (本章完) 第367章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第367章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虚空之上。 从法域秘境走出的韩绍,立于遍布四周的一众法眼之间。 明明是一尊刚刚合道的八境天人,可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却让这漫天法眼竟生出几分不可直视的感觉。 这一许久不曾出现在他们心中的感觉,让他们愤怒。 更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屈辱。 等再听到韩绍这携大胜之威逼他们向他贺喜的狂妄之言,这股愤怒与屈辱更是瞬间达到顶峰。 ‘竖子!敢尔!’ 已经习惯了被人尊崇、敬畏的他们,心中怒骂。 甚至忍不住就要出手将这狂徒拿下问罪。 可他们终究还是暂时忍住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迫切想要弄明白刚刚那近百息的工夫,那法域秘境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又或者说,那小子的法域秘境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才能在这短短的片刻工夫,生生戮瞎了一双由一尊九境太乙铸就的法眼! 他们想不通,更理解不了。 所以此刻的他们无视了韩绍的话,一道道神念瞬间向着刚刚那痛呼之声传来的方向落去。 有关系亲近的相熟之人,语气颇为急切地关心道。 “丁兄,情况如何?” 一道道恐怖神念所落之处,很是沉默了一阵。 片刻之后,这位处并州的丁家族地终于传来了一声哀叹。 “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堂堂位处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竟然在一个后辈手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这份不堪与羞惭换作他们怕是也要无脸见人了。 所以对于这位丁家老祖的反应,众人倒也觉得正常。 只是有人却也因此心生不屑,觉得这厮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简直丢尽了他们这些九境太乙的脸面。 而这般念头一生,有人直接撕开了过往的虚伪客套,丝毫不顾及对方颜面地问道。 “丁道兄,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何能破得道兄法眼?” 可是面对他们这个真正关心的问题,那丁家老祖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忽然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虚空中有神念差点被气笑了。 一尊九境太乙被一个八境后辈戮瞎法眼也就算了,竟然连对方是如何做到的都不知道? 你觉得我们会信? 这一刻,就连与那位丁家老祖相熟、亲近之人也露出几分不满。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一时大意,为小儿辈所辱也是正常。” “丁兄放心,我等并没有取笑丁兄的意思。” 这话说着,虚空中接连有神念接话道。 “不错!” “丁兄赤诚,率先出手试探那小儿辈的底细,我等皆记着丁兄的好,又岂会生出那等龌龊心思?” “是啊!是啊!” “丁道兄千万不要多想!我等道友只是想弄明白那小子的情况,替丁道兄出上这一口恶气。” 神念交汇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但话里话外却全是让那丁家老祖坦诚相告的意思。 只是对于这些话,丁家老祖却是苦笑一声,语气无奈地回应道。 “老夫真是不知……” 说着,似是怕他们不信,旋即又补了一句。 “准确的说,是不记得了……” 丁家老祖说这话时,语气低沉,有些沉闷。 而听到他这话,一众神念顿时稍稍一愣。 什么叫不记得了? 法眼只是神通具象化的产物,所观所感皆会映照于神魂。 就算法眼被破,也不妨碍其看到的一切。 又怎么会有‘不记得’一说? 所以他们中不少人顿时以为这又是那位丁家老祖的搪塞之言,心中不悦。 有人甚至直接了当地冷哼一声。 “余尝闻丁道友为人率真,从不遮遮掩掩!今日看来,这他人之言,难免有些言不由衷。” 这话既是毫不留情地打脸,也是在激将。 毕竟这姓丁的,性情素来急躁,否则那会儿也不会被他们三言两语鼓动,率先当了这出头之鸟。 还丢了这老大的脸面。 果然听闻这话的丁家老祖有些急了。 “道友信我!” “那小子的法域秘境确有古怪!老夫法眼被破,所见一切顷刻间便化为虚妄!” “如今却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得他这副急躁的口气,再联想起此人过往的为人性情,一众神念之中终于有人信了。 一瞬间,他们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意。 能以八境天人的修为击破太乙法眼,已经足以让他们心生震撼。 可要是连一尊九境太乙的记忆都能顺势抹去,这就不是区区震撼能够描述了,而是惊悚! 意识到这一点,一众落于此处的神念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们倒也没有真的全部信了丁家老祖的话。 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只是将信将疑,那就够了。 几息之后,那一道道落于并州丁家的神念,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连带着那笼罩于丁家族地上空的恐怖威压,也一同化作无形。 且不说那些如蒙大赦的丁家族人如何反应。 但说当几名丁家上三境大修匆匆赶往自家老祖所在时,齐齐发出的那一声骇然惊呼。 “老祖!” 视线中,只见刚刚与一众神念交谈时还算正常的自家老祖,此时的模样可谓惊悚可怖。 “闭嘴!勿要声张!勿要声张!” 顶着面上一对血窟窿的丁家老祖,厉声呵斥。 并、幽二州自古接壤,同样毗邻草原。 又怎会不知当群狼狩猎之时,一狼受伤,这个时候最危险、最可怕的便不再是其它猛兽,而是同类! 所以除了之前那一声暴露在虚空中的本能痛苦,他一直在努力表现得出正常姿态和正常反应。 而听到丁家老祖这话的一众丁家上三境顿时明悟,随后全都闭口噤声。 丁家老祖‘见’状,终于松懈了几分心神。 片刻之后,又露出一抹苦笑。 还好!还好! 他们只当他只被戮瞎了法眼,却不知他其实是真瞎了! 此时这一对有眼无珠的血窟窿,就是明证! 而这时,有丁家上三境强忍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老祖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家老祖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后悔、惊悚后怕的复杂之色。 随后长叹一声。 “不知道,不记得了……” 面对这样同样的回答,一众丁家上三境面面相觑。 他们之前也以为自家老祖说出的那话,是用来糊弄、敷衍那些外人的。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他们心中骤然升起的悚然之感更加强烈。 而这时,丁家老祖却再也没有给他们问话的机会。 “今日之后,切不可再与幽州交恶!” 丁家老祖口中说出这话,随后便觉得不妥。 “不对!这样不行!这样还不够!” “送礼!送厚礼!要什么给什么!” 丁家老祖这句毫无指向性的话,让一众丁家上三境面露不解。 “给谁?” 鲜血从丁家老祖空洞的眼窝中汩汩而流,映衬得他面容狰狞恐怖的同时,更显悲苦。 “辽东公孙!” 当年兵家遭劫,他并州丁氏脱不开关系。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那冠军侯露面时,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否则能走到他这个地步的,又岂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冲动行事? 而听闻丁家老祖这话的一众丁家上三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苦涩道。 “若他们不接受,我等该如何是好?” 不要? 丁家老祖面色越发悲苦、凄惨。“不要也要给!” “站着给不行,就跪着给!” “否则我并州丁氏无有将来矣!” 这话出口,一众丁氏上三境心中越发惊悚、恐惧。 于是赶忙叩首称喏。 而经过这一番再三交代之后,丁家老祖挥手将所有人全都赶了出去。 一人独处之时,丁家老祖突然莫名自语了一句。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实际上,他确实没有跟他们撒谎。 不知道、记不得那法域秘境中发生的事情,这是事实。 他只是没将话全部说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一座巍峨神圣、连天接地的巨大……天门! 但他不敢说! 也不想说! 道理很简单。 不说,还有一线生机。 说了,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皆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更何况……他妈的!大家一起站出来的,凭什么就老子一人获罪于天! 这一刻,一人居于暗处的丁家老祖顶着两个血窟窿仰望虚空。 面色狰狞,可身子却在瑟瑟发抖。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 北固山的虚空之上。 被从丁家老祖那边得来的答案有些吓到了,却又没完全吓到了的漫天法眼,凝视着韩绍那恢复了常人大小,宛如蝼蚁的渺小身影。 似乎想要将韩绍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看个真切。 可最终还是雾里看,一片模糊。 有人不死心之下,心中难免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同样出手试上一试。 可一想到并州丁氏那老不死的话,却又陷入了犹豫。 而这时,一道老态龙钟的身影忽然出现韩绍身边,与他一并望向这漫天法眼。 是辽东那头老冢虎! 漫天法眼,神光一凝。 佝偻着身躯的公孙郢咧嘴一笑。 “诸位,我兵家这后辈如何?可还入得诸位之眼?” 语气嘚瑟,充满了炫耀得意的意味。 听得一众法眼背后之人心中腻歪,越发恼怒。 可恼怒归恼怒,实际上当公孙郢现身后,他们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今日也只能如此了。 除非他们想在这幽州北固山的虚空之上,爆发一场九境太乙级别的大战。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必然会留给三大圣地一个对他们指手画脚,甚至对他们加强约束的机会。 反抗? 笑话!若真能反抗,他们又岂会等到今日? 只要无崖山、金顶峰、小灵山那三个老不死一日不坐化,就算是他们这些号称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也算不得大自在。 “确实是一世英杰!” 面对公孙郢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虚空之上有法眼之中冷哼一声。 “只不过……正所谓天妒英才!” “你这头老冢虎可得看好了才是!别到最后落得个跟你公孙氏那头雏虎一样的下场,那可就让人免不了为之扼腕叹息了!” 这话无疑是触及了公孙郢不愿提及的伤痛之处。 公孙郢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可那张老脸却是依旧笑容满面。 “这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昔日雏虎已死,今日雏虎却是已经长成。” “如今猛虎初啸四方,便骇得一众鼠辈尽皆失声,又何需老夫看顾?” 公孙郢这话收尾之时,面上已经尽显傲然之色。 而听得这话的漫天法眼却是怒火中烧。 “老贼!你说谁是鼠辈?” 公孙郢一脸讶异。 “老夫无以言尔,尔等何故发问?” 老子没说你们,你们为什么自己对号入座? 漫天法眼闻言,全都一滞。 似是被公孙郢这话噎得不轻。 可偏偏他们却又无法反驳。 毕竟刚才韩绍以一己之力戮瞎太乙法眼,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这不是一头雏虎! 这是一头已经长成的辽东猛虎! 他甚至远比当初的公孙幼子还要可怕! 还要耀眼! 有他存世一日,未来兵家必会因此子而再次大兴于世! 杀? 杀不了的。 且不说此子是用何等手段戮瞎太乙法眼,单说他能硬扛太乙一击,便注定他们是奈何不了此子。 而既然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 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反而平白承受了公孙郢这张噎死人不偿命的臭嘴! 意识到这一点,这漫天法眼之中不少骂骂咧咧了一阵,已经开始默默消散。 剩下的那些也只不过撂下一两句狠话,便也同样消失不见。 而这一幕落在已经在辽东憋了无数年的公孙郢眼中,却是难免有些意犹未尽。 “怂包!有种与老夫再战三百回合!” 想当初,战场之上拼刀刃、拼修为,他没输过。 论骂战,他公孙郢同样没输过! 口中嘟囔了一阵,公孙郢刚刚挺拔了几分的身形,再次佝偻起来。 转而望向韩绍,有些奇怪道。 “绍哥儿,这是在做什么?” 自从公孙郢出现后就不再作声的韩绍,在那幻化成普通书簿的天书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抬眼轻笑。 “做个记号。” “免得以后再见,相逢对面不相识。” 丁家老祖是对的。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因为这未来头顶的这片‘天’,肚量确实不大。 公孙郢没听懂韩绍话里的意思,却也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此刻的他心中已经完全被韩绍刚刚那一战所震撼,更为之狂喜与自傲。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一尊兵家未来之巨擘从眼前诞生! 八境天人硬撼九境太乙,甚至战而胜之! 这等辉煌战绩不管放到哪个时代都可谓传奇! 而韩绍做到了! 至此,注定名扬天下! 而就在公孙郢有着满肚子话想跟韩绍诉说的时候,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十数道身影突然出现打断他的情绪。 “我等恭贺冠军侯合道天人之喜!” “为冠军侯贺!” “为我幽州再添一擎天玉柱贺!” 马屁如潮,滚滚而来。 韩绍收起天书、玉笔,转而看向这些出身幽州世族高门七境真仙。 刚刚情况微妙之时,他们瞬间躲到一边。 现在眼前大局已定,又赶忙凑了上来。 这倒也符合这些世族高门的性子。 不过没关系。 韩绍眉眼含笑。 “走吧。” 一众世族高门的七境真仙讶异不解。 “去哪儿?” “战场。” 说着,韩绍旋即皱眉。 “怎么?你们不想替本侯效力?” 战事还没结束,正好可以拉过去当打手、炮灰。 …… (本章完) 第368章 乌丸: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第368章 乌丸: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北风呼啸,冰寒刺骨。 高高垒起的尸骸,于城墙根处一路堆砌到城头。 那一道道互相纠缠的躯体,残缺而破碎。 那一张张凝固僵硬的面容,扭曲而狰狞。 乍一眼看去,这座名为冠军的城池根本不似在人间,而是幽冥炼狱。 只是此刻这方位处人间的幽冥炼狱,却仿佛一下子沉寂下来。 没有那蜂拥着冲上城头的无数身影。 没有那罡气纵横、残肢乱飞的血腥与残酷。 没有那响彻天地、撕心裂肺的忘我喊杀与痛苦哀嚎。 如此平静安宁的一幕,甚至让身处这方幽冥炼狱的彼此双方,有种莫名的空落与茫然。 一连九日了。 这九日来,没有一日不流血,没有一刻不死人。 这流着流着,死着死着,竟是已经习惯了。 此刻一切骤然停歇,似乎反倒是不习惯了。 只是在这股空落与茫然之下,正于城头、城下互相遥望的彼此,其实都明白。 这一切安宁与平静只是假象罢了。 就如此时头顶这片阴沉、乌云笼罩的广袤苍穹。 黑云压城城欲摧。 很明显是一场大雪即将到来的迹象。 “又要下雪了啊……” 王撵座驾之下的空地之上,一众乌丸贵种盘膝坐在偌大的毡布上。 有贵种抬眼望着头顶那片长生天,口中感慨道。 “往年这个时候……族人们又要忙着过冬了。” 这话说完,身边一众贵种一时怔愣失神。 过了一阵,才有人默然点头。 “算算时间,确实该准备过冬了。” 过往他们率部南下劫掠,大多选在秋八月。 这个季节天气最是宜人,牧草肥美,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族人战力。 等到如今这十月末,他们已经或满载、或铩羽而归了。 可今年,他们却打破了这个惯例。 可汗说,这是雍人的兵法。 反其道而行之,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是现实情况却让他们失望了。 可汗口中所谓的雍人兵法失灵了。 这一场举族突袭根本就没有达到什么狗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作用。 南狗仿佛料定了他们今年必定大举南下一般。 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箭矢、礌石、滚木乃至他妈的金汁,有如大雨瓢泼而下。 无数族人勇士因此而死,成为后面族人继续攻城的踏脚石。 直至最终筑就了眼前那一条通往城头的死亡斜坡…… 有蛮族贵种顺势往城头的方向望去,神色漠然。 可在这份漠然的伪装下,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哀伤。 ‘现在……他们不需要忙碌了,也不需要准备过冬了……’ 那蛮族贵种心中叹息一声,随后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草原上那铺天盖地的漫天大雪化作的白灾,冻毙人畜、苍茫一片固然可怕。 那些族人却还能活下来。 可现在呢? 他们却重重叠叠、残缺扭曲的死在雍人城墙之下。 所以……这一切值得吗?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他们跟着可汗举族南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草原上的人死得太多了。 就算没有这一仗,近一年来在王廷的放纵、甚至是刻意为之下,很多大小部族或被举族覆灭、或为其他部族吞并,已经彻底消失在那片茫茫草原之上了。 ‘回不去了……’ 这一刻,偌大毡布上在座的一众乌丸贵种齐齐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或许从他们将同族当成祭品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回不去了。 这一仗,如果不能将眼前这座冠军城中的雍人化作新的祭品,那摆在祭坛上的就会是他们自己! 更何况被可汗挑起南下占据雍人土地的野心之后,也没人再愿意回到那片冻杀人的苦寒草原! 所以此战他们要赢! 必须要赢! 因为他们已经赌上了一切! 包括整个乌丸一族的所有! 思绪转到这里,一众乌丸贵种对视一眼,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 他们在等! 等待虚空中那两场大战的结果。 而在他们看来其中一场大战的结果,其实已经是注定了的。 同样都是七境真仙。 那雍人所谓的冠军侯只是区区一人,可他们一方却是一连九尊真仙同时出手! 如此悬殊的巨大实力差距,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一战他们怎么输! 所以相较于九尊真仙围杀那雍人冠军侯的一战,他们反倒是更为担心可汗那边。 毕竟那颜术成道已久,远不是可汗这刚刚成道的八境天人可比。 此外还因为他出身圣山,无数年来更是一直都是大巫的近侍仆从。 而有着大巫的指点,对方的实力强悍恐怖到了何种地步,他们实在是无法想像。 ‘只希望可汗能维持不败吧……’ 他们不求始毕能够战胜颜术。 只在心里暗暗期盼,他们的可汗能够在颜术面前支撑的更久一些。 只要撑到族中那九尊真仙擒下、或者摘下那雍人冠军侯的头颅,到时候没有了那雍人冠军侯存在,那颜术必然也没有了继续跟可汗死磕的理由。 可谓不战而胜! 于是在这片陷入诡异平静的战场之上,这些贵种和大多数蛮族一样,全都下意识忽略了那处真仙战场。 近乎全部心神都在挂念始毕与颜术的天人之战。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就在他们静静等待最终结果的时候,原本一片沉寂的冠军城方向骤然传来一阵莫名欢呼。 而后动静越来越大,直至最终爆发出一阵撼天动地的巨大呼喊。 “壮哉!冠军!” 城下那绵延不知多少里的无数蛮族觉察到这样异常的动静,很是茫然了一阵。 此刻交战的两处大战,全都隐匿在虚空之中。 再加上族中那九尊真仙并不是映照天心成道,就算出现了什么变故,也不会有什么天地异象发生。 所以一时间他们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大能强者冒死抵近城头,以神念探听,这才得到了一个让他们错愕、震惊的答案。 ‘那雍人冠军侯以一己之力,尽斩九尊七境真仙!’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怔愣住了。 随后有人怒声驳斥道。 “胡言乱语!” “雍人奸诈!此事定是那雍人用来扰乱我等军心的诡计!” 怎么可能! 那雍人冠军侯就算实力再强,又如何能够以一敌九,尽斩他们九尊真仙! 这不可能! 如此拙劣的谎言、计谋,谁会蠢到相信! 一时间,无数人或愤怒、或鄙夷地冲着城头怒骂。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面对这样的怒骂、质疑和嘲讽,对面竟然丝毫没有出言反驳。 只是在一片怒骂声中,向着城下一连扔出了数颗怒目圆瞪、满是惶恐惊悚的头颅。 看着眼前那数颗头颅熟悉的面容,以及那遗留下来根本无法作假的恐怖威压,所有的怒火全都有如被冰水浇灌而下。 只剩下如坠冰窟的通体僵硬、神色惊惶。 “完了!全完了!” 无数蛮族失神呢喃。 不止是他们,整个乌丸一族都完了!这一次赌族运,他们输了! 而代价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万劫不复! 这九尊七境真仙一败、尽皆被斩,料想可汗也不敌那尊来自圣山的八境天人,局势瞬间逆转。 这一仗已经没法打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有蛮族贵种忽然站起,然后向着与王撵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已经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其他贵种,怒声喝问道。 “綦毋!你要做什么!” 綦毋脚步微顿,环视了四周一眼,沉声道。 “我只是想替部族保存一些种子。” 听闻这话的一众贵种脸色难看,有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 “你这么做,对得起可汗,对得起那些死在城下的族人吗?” 綦毋闻言,沉默了一瞬。 片刻之后,终于道。 “雍人有句话,事不可为,壮士断腕。” “我只想对得起还活着的族人。” 一众贵种闻言,同样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阵之后,才有人道。 “你要走,又能去哪里?” 如今的草原是个什么模样,他不相信綦毋不知道。 就算回去又有什么用? 面对这样的问题,綦毋却是道。 “草原很大,这幽州之北不行,还可以去并州之北。” “并州不行,还可以去西凉!” “能活,就行。” 能活就行? 多么卑微的需求。 可这就是败者的下场。 听到綦毋这话,一众贵种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这时,綦毋却是已经趁着他们愣神的工夫,身形一虚,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远处一处蛮族大军所在,已经向着远处策马狂奔而去。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不少蛮族一阵慌乱。 可位处王撵周围的一众贵种却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那綦毋果断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那并州、西凉又是什么好去处么? 这天下无论雍地还是草原,何处不食人? “要阻止他吗?” 有贵种这话说着,身边其他人沉默了一瞬,却是摇头。 “随他去吧。” 说着,另一人忽然问道。 “你们……走吗?” 草原部族就是这样。 奉最强大的部族首领为可汗。 这样的势力集合体,在顺势时自然能够紧密结合在一起。 可一旦出现变故,也可能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那九尊真仙死了,死的不只是他们本身。 还是乌丸部最核心的力量。 他们或是最亲近乌丸本部的首领,或者直接就是乌丸王姓。 而他们这一死,原本浑如一体的乌丸族顷刻皲裂。 见身边不少人听到这话,面色犹豫。 有人忍不住恨恨不平道。 “你们不相信可汗吗?” “可汗还没败!我乌丸族还没有败!” 是没有败。 可是也看不到获胜的希望,不是吗? 圣山坐镇幽北草原两千载,在所有乌丸人眼中,那位大巫已经是一尊活着的神明。 所以那作为大巫仆从的颜术,在他们眼中不是简单的八境天人。 而是神侍,甚至是神使! 事实上当对方从雍人城中踏出的那一刻,整个乌丸一族的大军军心就已经动摇了。 只是先前有那九尊真仙在,他们还存有一丝希望而已。 可现在……这丝希望却是轰然破碎了。 一众出身各部族的乌丸贵种彼此眼神交汇,全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动摇、迟疑与茫然。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綦毋那份壮士断腕的勇气与决然。 所以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们终于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 “我老了,不想折腾了。” 与其去那并州、西凉搏一个未知的将来。 还不如将错就错。 大不了同殉便是。 不管他们的可汗在外人眼中是怎样一条癫狂疯狗,可他们大多数人心中却是知道,如果不是这条雍人眼中的疯狗。 他们这些幽北草原上的部族,依旧只会是当初百十个雍人铁骑便能让他们这些贵种匍匐叩首的蛮荒草芥。 又怎么会今日的辉煌? 君不见,今日他们大军压境,这些曾经高高在上、在草原上横行无忌的雍人,也只能龟缩在城中被动防守吗? 所以……信不信可汗,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再重复一下那个‘回不去了’的话题。 实际上,他们确实是回不去了。 不是回不去草原。 而是已经站起来过的他们,再也跪不下去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用手中的弯刀,对高高在上的雍人说不! 甚至喜欢上了反过来踩在雍人的头颅上,肆意张狂。 总的一句话。 已经被激起血性与凶性的他们,再也学不会温驯! 他们才不管他们乃至他们的可汗,在雍人眼中是何等模样! 套用那位雍人冠军侯流传至草原的一句话。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而追随这样草原千百年来也难得一见的英雄,就算是死,又有何惧哉! 想通了这一点的一众贵种眼中一切迷茫、绝望尽去,瞬间重新坚定起来。 而后,忽然有人道。 “攻城!继续攻城!” 可汗实力不够,那是因为死的人还不够多! 只要祭品足够多,或许就会出现奇迹! …… 于是这冠军城下,很快便出现了这堪称诡异的一幕。 有部族见势不妙,转身就向着身后的草原远遁。 可更多的部族却是在沉寂之后,骤然间再次向着城头疯狂攻去。 而眼见这一幕的李靖四人,忽然想起侯爷曾经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 ‘这野兽一旦食过人,不将它彻底打死、打残,它就会一直食人!’ ‘而且胆子会越来越大!’ ‘因为它已经没了敬畏之心。’ 如今这乌丸族便是这样的野兽。 这么多年的不断南下,已经让他们习惯了‘食人’。 所以这一战,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将之一棒子彻底打死! 只是就在李靖四人准备号令诸将,给这些野兽来一记狠的的时候,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霍然抬头望向头顶的虚空之上。 毫无征兆的,天裂了! 一轮烈阳,从虚空坠落。 是那尊来自圣山的八境天人! …… (本章完) 第369章 颜术,败!天谴?朕不惧! 第369章 颜术,败!天谴?朕不惧! 没有人见过这样骇人可怖的场景。 举目望去,只见头顶那片亘古不变的苍穹在一阵剧烈轰鸣后,突然龟裂出一道细小的‘丝线’。 转眼之间,那道宛如丝线的天痕便越来越粗、越来越大。 于苍穹之上不知蔓延不知多少里。 如此壮观奇异的天地异象,本该让这片苍穹之下的芸芸众生为之惊叹。 可实际上此刻所有抬头望天的人,不管是城下那些正疯狂冲锋的蛮族,还是城头上那些雍人士卒全都面露骇然惊恐之色。 “长生天……” 有蛮族双目圆瞪,神色震怖。 而城头的雍人士卒也是惊骇呢喃。 “裂了……苍天裂了……” 而就在无数人惊悚失神间,那道巨大天痕中骤然亮出一抹刺眼强光。 一瞬间,那些望向苍穹的低阶修士,顿时发出一阵痛苦哀嚎。 “我的眼!” 而中三境的修士尽管肉眼无碍,可那宛如灼烧神魂的巨大痛苦却是让他们忍不住闷声痛呼一声。 不堪忍受。 唯有上三境的存在,才能无视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强光,依旧抬头着虚空中的恐怖异象,脑海中思绪翻腾。 天裂? 面对这样荒唐的无知之言,他们心中自然是嗤之以鼻。 地,周载万物。 天,兼覆众生。 若真是天地破碎,便是这世间终了之时。 又岂会只有眼前这点微末异象? 只是尽管如此,他们的面上也未曾露出半点轻松之色。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不是天裂! 而是八境天人法域秘境破碎的迹象。 换而言之,那事关整个战局最终走向和结局的天人之战,即将、或许已经有了结果。 这一刻,就算是七境真仙的他们也是紧张无比。 冠军城中,陈家老祖陈宫与中行固神念交汇。 “会赢吗?” 陈宫语气犹疑。 他不关心那位年轻君侯是用什么手段让圣山倒戈,甚至不惜派来一尊八境天人助战。 他只迫切希望这一战能赢。 因为这关系到他涿郡陈氏的存亡与未来。 投入的沉没成本太多,甚至可以说赌上所有。 无论他这个老不死,还是整个涿郡陈氏都输不起。 只是他这话问出,还没等中行固答话,一声冷哼却是骤然出现在他们的神念之中。 “是输是赢,重要吗?” “我等军中武人何时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随着冯参毫不客气的声音传来,赵牧也随之接话。 “有侯爷在。” “这天,塌不了。” 面对两人的插话,中行固也是有些讶异。 “你们能听到我们的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的神念中,不只是冯参和赵牧,李靖、齐朔也不知何时混在其中。 四人闻言,微微沉默了一瞬。 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有些奇怪。 七境真仙的神念交汇,本不该是他们能够触及的领域。 可自从他们奉侯爷召令归来之后,他们便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似乎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 其中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如今这冠军城之中的任何存在都仿佛处在他们的神魂映照之下。 就连陈宫和中行固这两个七境真仙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身处冠军四门的他们更是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于冥冥之中占据了某种特殊的位格。 而这特殊位格其中蕴含的未知权柄,甚至能让他们发挥出远超自己修为和能力的惊天伟力。 再想到侯爷临走之前交代他们恪守四门,无论如何都不可擅离职守的话。 四人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在自己那段消失的记忆中,侯爷似乎再次赐予了他们一些东西。 而这东西,至少能确保他们在面对最坏的结果时,支撑到侯爷重新折返。 意识到这一点,四人举目望向虚空那恐怖异象的神色,越发平静。 哪怕是看到那一轮赤色烈阳从虚空坠落时,也没有露出任何慌乱之色。 颜术,败了! 于圣山苦修两千载、蒙受圣山大巫近身指点、成道数百年的他,败了! 败在刚刚成就八境天人不过数月的始毕手中! 这一结果李靖四人既意外,却似乎又感觉不那么意外。 虽然包括他们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用疯狗这个称呼来形容始毕。 但所有人都知道,始毕那条疯狗不是狗! 他是狼! 一头极为凶残、狠辣的苍狼! 任何敢于真正轻视他的人,都会被他锋利的爪牙撕开脖颈的血肉,死得凄惨无比。 他的父汗如此。 那些倒在他弯刀和马蹄下的草原各大部族如此。 甚至就连威震辽东的幽州名将公孙度,去岁也栽了大跟头。 而那颜术尽管出身圣山、成道久远,可他却真的是一条养在那圣山大巫脚下的狗。 这样一场狼与狗的爪牙厮杀,出现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李靖四人之所以能这般平静地面对这样的结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韩绍走时对他们说话的口气,无疑是已经提前告知了他们此战的最终结局。 所以此时他们表现得这般沉着与冷静的底气,不是出自他们自己。 而是来自他们的侯爷。 只是他们有这样的底气,旁人却没有。 当看到那一只通体残破的九凤神鸟,化作一轮烈阳从苍穹坠落的时候,陈家老祖霍然变了脸色。 “败了!竟然败了!” 不管那尊来自圣山的八境天人是不是蛮族出身,他此刻都代表了自己一方最强战力。 他这一败,他们这一方又拿什么去抵挡得胜而归的始毕? 一瞬间,陈宫脸色煞白如纸。 而连他这尊七境真仙都是如此,就更别说此刻城头上的一众镇辽将领了。 前一刻还为冠军侯以一敌九、尽斩蛮狗九尊七境真仙而振奋狂喜的他们,脸上的喜色顿时僵在了脸上。 “败了?怎么就败了呢?” 他们想不通,搞不懂。 一尊成道久远的老天人,面对始毕那刚刚踏足八境的后辈。 这场本该必胜的大战,怎么就败了呢? 只是他们再是想不通,也无法改变这一已经发生的事实。 当那一轮烈阳宛如落日残阳一般,挥洒着无尽血雨化作的漫天火羽。 从苍穹之上重重砸落大地,发出的一声巨大轰鸣后,他们一颗高昂热切的心也随之坠入了谷底。 再被那炽热过后的寒风吹过,只觉从内到外一片冰寒。 霎时间,原本喧闹热烈的冠军城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死寂。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下数十万乌丸蛮族大军。 几乎对此战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已经做好了在可汗败亡后与可汗、与乌丸部同殉的他们,此刻在恢复了视线后,目光怔怔地望着那一轮坠落的烈阳,以及那轮烈阳中若隐若现的神鸟九凤。 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作为乌丸部王旗大纛的图腾,那神鸟九首的神圣之姿早已深入、镌刻在他们的神魂之中。 当他们看到神鸟羽翼破碎、血洒苍穹时,第一时间在心中生出的情绪竟是悲伤与愤怒。 等反应过来后,他们才猛然惊醒。 圣山已经不是他们的圣山了。 祂站到了他们乌丸一族的对立面。 为了那些南狗与可汗、与他们为敌! 甚至差点将他们整个乌丸一族逼到了灭族绝境!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他们心中那股悲伤与愤怒瞬间化作了无尽的痛快与激动。胜了! 可汗竟然胜了! 他战胜了来自圣山的大巫神使! “可汗!” “可汗!” 此刻,因为刚刚那恐怖天地异象而停止冲锋的他们,猛地振臂扬起手中的弯刀,向着苍穹之上依旧没有闭合的天之裂痕,用蛮语嘶声怒吼着。 巨大的声响,撼动了大地与苍穹。 连带着他们座下的战马也是嘶鸣阵阵,似乎也在为它们的可汗胜利而庆贺。 而作为回应,那苍穹裂痕之中随即传来一声大笑。 “好!” “都是朕的好儿郎!” 话音落下。 一道身穿黑色龙袍、外罩狐裘的身影,从那道苍穹裂痕中现出身形。 而在他的脚下,赫然竟是一颗狰狞威严的巨大龙首。 尽管那黑色龙首的一双龙目中尽是屈辱与愤怒之色,可面对始毕周身那恐怖浩瀚的天人威压,就算祂也只能忍辱俯首。 而下方那些蛮族抬首望着这震动人心的一幕,先是失声了一阵。 随后瞬间爆发出一阵越发强烈的嘶吼。 “可汗!可汗!” 声音震天撼地。 眼神狂热至癫狂。 可汗脚踏真龙,居于九天,而象征着圣山的神鸟九凤,却如落日一般坠落大地。 在所有乌丸蛮族心中,似乎也意味着某尊旧神的陨落,新神的诞生! 而他们的可汗,从现在的这一刻起,就是他们的新神! 祂注定会带领他们乌丸一族战胜一个又一个敌人。 获取一场又一场胜利! 高居于空的始毕低头俯瞰着下方那些狂热的子民,笑声越发痛快。 可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这些蝼蚁。 他只不过想要跟人分享他的喜悦而已。 朕赢了! ‘老东西你看到了吗?我赢了!’ ‘你错了……’ 始毕收敛了笑声,目光望向圣山的方向,想要得到某种回应。 可那里一如既往的平静。 始毕也不失望,转而眼神睥睨地扫向下方只余一缕气息残存的九凤神鸟。 “什么档次,也配与朕相提并论?” 似是听到始毕这声冷哼,神鸟扑腾了下残缺的破碎羽翼,仅剩的一颗鸟首努力昂起。 那双晦暗、即将寂灭的眼眸满是屈辱与不甘。 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输了。 输在这个当初那个雪夜跪伏圣山脚下的蝼蚁手中。 怎么输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给老师丢了脸面,更没做到离开圣山时对老师的承诺。 这种羞愤与无奈,让他自觉再也无颜回到圣山去见老师。 而这时,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始毕再次冷哼一声。 “想死?” “朕允许你死了吗?” 始毕先前确实准备直接杀了这狗奴。 毕竟以一尊八境天人为祭,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可或许是颜术这骤然迸发的死志,激发这个疯子的逆反心理。 又或者他终究是顾虑圣山那个老不死的反应。 始毕最终还是决定留颜术一命。 挥手将颜术彻底封禁之后,始毕直接将他收入身后的天痕之中。 又转而将目光望向那些眼看局势不妙便向着身后草原远遁而去的各个部族。 人数不多,却也不少。 大概五万余人。 始毕面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谁予你们的胆子,敢背叛于朕?” 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些部族,霍然色变间,下意识加快了策马狂奔的速度。 不是他们不想停,也不是他们不想求饶。 他们只是太了解他们这位可汗了。 求饶是没有用的。 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只能一条走到黑了。 “分开逃!能走一个是一个!”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八境天人的恐怖之处。 只一念间,其中一个部族便直接被从这个世间生生抹除。 没有什么残肢漫天、鲜血迸射。 一切显得无声且无息。 可越是这样,反倒是显得比战场之上的惨烈交锋还要残酷。 因为这样的死法,只会让剩下的人深刻的意识到什么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不! 其实连草芥、蝼蚁也算不上。 而是尘埃! 一吹就散的尘埃! 霎时间,那些剩下的部族心中只剩恐惧与绝望。 此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的他们,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疯狂叫嚷道。 “始毕!你是上三境!” “这般肆意屠戮凡俗生灵,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天谴?” 始毕闻言,嘴角扯过一抹诡笑。 望着那六境修为的大部族族长,神色玩味道。 “你忘了?天可管不到朕头上。” 听到始毕这话,那大部族族长面色一滞,随后终于想到了什么,神色终于彻底晦暗、绝望。 而这时,始毕却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了。 “行了,安心上路吧。” “正好也将吃了朕的,连本带利地还给朕。” 说完,黑色广袖一挥。 刹那间,那数万蛮族眼前的天地寂灭。 于这个世间消失无踪。 而做完这一切的始毕,终于将目光望向最后的冠军城。 唔——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始毕嘴角含笑,可旋即便露出几分不悦。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看中的那小子此刻竟不在城中。 跑了? …… (本章完) 第370章 可有愿降者?天倾!水淹冠军! 第370章 可有愿降者?天倾!水淹冠军! 始毕宛如实质的目光从苍穹垂落。 被这道目光注视的城中众生,肩头瞬间仿佛落下了千斤重担。 不少从未涉足过修行的普通百姓,膝头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可那根植于灵魂中的执拗,却让他们在扛不住这股沉重压力后,宁愿姿态狼狈地趴伏在地上,也未曾真个跪倒。 而与那些普通百姓相比,城头上那些士卒则更要偏执一些。 当那股庞大浩瀚的无形压力从苍穹虚空倾覆而下的时候,手中长刀、坚盾瞬间化作了支撑他们双膝、脊梁的坚固支点。 让他们不但没有因此倒下,反而昂首望天,怒目而视。 只是很快他们血肉铸就的躯体开始颤抖,甚至就连身上的金属甲胄也隐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转瞬之后,便有将士张口吐出一口滚荡热血。 齿牙间竟是腥甜血沫,那将士尽管心中恐惧,可依旧仰天怒吼。 “雍人……不跪蛮酋!” 话音落下,身形重重地栽倒在地。 以他的修为发出的这声怒吼在这片广袤战场之上,并不算宏大。 可其中蕴含的意志却坚如磐石。 而在他之后,城头上的怒吼接二连三地响起。 “雍人不跪蛮酋!” “不跪!” 而后转瞬连成一片,震撼天地。 只是这震撼终归只是形容。 连一道随意垂落目光都扛不住的他们,并不能真的撼动天地。 八境天人,固然不是真正的天地。 可终究占了个‘天’字。 所以入眼可及,城头上那些挺拔的身影有如风吹麦浪般成片的倒下。 从苍穹上俯瞰这一幕的始毕,嘴角闪过一抹嘲讽的同时,又莫名有些艳羡。 就如同当初他随着老可汗第一次看到的雍人城池一般。 这处仿佛与草原完全不处于同一方世间的地界,无论是人、还是风物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始毕曾经极为厌恶雍人这种渗入骨髓中的骄傲,乃至是傲慢。 却又极为羡慕和向往。 所以当初还只是乌丸王子的他,甚至尝试过融入他们、成为他们。 只是最终……他失败了。 许是被再次勾起了那不愿回顾的记忆,始毕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直到当他将刚刚抹杀那数万‘叛逆’得来的气血精元,随手挥洒在那些蛮族身上时,听得他们兴奋狂热的呼喊。 始毕脸上的表情才现出了几分愉悦。 主人向着自己豢养的猎犬分食血肉,看着这些猎犬冲着自己摇头摆尾。 这种感觉总会让他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而事实就是这样,在他眼中整个乌丸部其实只有一个半人。 剩下的都是他始毕养的狗。 所以这狗呢,死得再多,他也不心疼。 始毕面上浮现出一抹玩味。 “可愿降之?” 这已经不是始毕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对于雍人,他似乎总会展露出几分出奇的耐心。 可对于始毕的好意,下方城头给予他的回应,却是一只骤然破空的璀璨金箭。 始毕垂目,没有去看那直直冲着自己眉心而来的箭矢。 而是目光欣赏地望着下方那道手持墨家玄弓的雍人将领身影。 “好箭术!” 说着,始毕顺口道。 “要是朕没记错,你姓齐单名一个朔字?” 人总会有爱屋及乌的天性。 自从他对韩绍生出兴趣后,韩绍麾下之人自然也入得了他的法眼。 李靖、赵牧、冯参、齐朔。 甚至就连那位靠着替那小子披甲上位的吕彦,他都算是有了几分了解。 老实说,对于韩绍让四将中最没存在感的齐朔守这北城正门,他是有些意外的。 可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毕竟单单是这份敢向一尊八境天人弯弓搭箭的胆量,就不是什么人能有的。 通体流溢着金色火光的璀璨箭矢,有如金乌化虹般,只一个眨眼便出在始毕面前。 而后却在他的眉心毫厘处,骤然止住。 始毕含笑,顺手将之拿在手中,感慨了一声。 “太阳真火,果然霸道。” 只可惜赐下这真火之种的正主,似乎却是跑了。 始毕心中哂笑一声。 ‘倒是机灵。’ 以那小子的天赋异禀,能提前觉察到颜术那老奴的败相,始毕并不意外。 跑了,更不意外。 毕竟没有人会蠢到去继续一场必输的战争。 ‘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这世上很多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 始毕也从没想过再回头。 所以眼前这冠军城,以及数百里之外的那座廊居城只是开始。 南下、南下、再南下! 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样一来,除非那小子真的能彻底舍弃这幽州根基所在。 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再次相遇。 ‘到时候再予他一个机会便是。’ 始毕嘴角勾起,显得信心十足。 一如此刻,他望向齐朔时流露出的神色。 “入朕麾下,听朕差遣。” “朕予你一尊彻侯之位,如何?”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南下。 草原上那一套规制,肯定是行不通了。 什么万骑长、大当户,料想以这些雍人的傲慢,也不会认可。 始毕心中早就已经有了成算。 而眼下这冠军城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只要成功,不但能让雍人那相对成熟的体系取代乌丸部那粗陋、落后的规制。 也能趁机塑造一个上好的模板。 从此之后,广纳雍人贤才。 所以在张口便许下了这属于雍人的顶尖爵位后,始毕再次加码道。 “放心,朕可不似大雍姬氏那般小家子气。” “什么非姬氏者不王?笑话!” “只要入朕麾下者,来日立下功勋,裂土封疆!称孤道寡!” “朕,概不吝啬!” 始毕这番豪迈的话语,清晰无误地落在整个冠军城中。 引得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彻侯,大雍除姬氏皇族外,最尊贵的爵位。 始毕那蛮酋张口就封! 甚至就连裂土封疆、称孤道寡也敢信口许诺! 虽说这多少有些画饼之嫌,可不可否则,还是有人动心了。 就比如城中那些世族高门之人。 而城头上那些镇辽老将闻言,则是面色难看。 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担心与忧虑,似是生怕齐朔答应下来。 而这时,半晌没搭话的齐朔哈哈大笑一声。 “可汗倒是看得起齐某。” “这样一来,齐某岂不是跟我家侯爷等而视之了?” 听到齐朔这话,似是有些意动。 一众镇辽老将脸色大变。 有性子火爆一些的,甚至张口就要喝骂。 可那从苍穹之上垂落的天人威压,却在这须臾之间将他们全都镇压。 始毕看着笑容满面的齐朔,饶有兴趣道。 “大丈夫生当于世,安能郁郁久居人下?” “难道齐参将就不想?” 始毕这话直击人性,确实能够鼓动人心。在一众镇辽老将急切、焦躁的目光中,齐朔垂眼似是思索了一阵。 随后渐渐收敛了笑意,颇为认真道。 “不想,也不敢。” 始毕微微蹙眉。 “为何?” 齐朔摇头。 “不为何。” 此刻,向来在外人面前嬉皮笑脸的齐朔,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而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顿时让一众镇辽老将神色错愕。 旋即大喜过望。 居于苍穹之上的始毕见状,并没有当场翻脸。 而是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展颜一笑。 “若是你担心,离了那姓韩的小子,便会失了造化。” “那你倒是无需有此顾虑。” “那小子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甚至能给的更多!” 说着,始毕微微一顿,稍稍打量了齐朔片刻。 “不如朕今日便助你破境真仙,如何?” 话音落下,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另一边听到这话的一众乌丸蛮族也是脸色大变。 “可汗!不可!” “此等造化焉可赐予外人!” 只是始毕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冷哼一声,便直接将这些惊疑之声全部扼杀。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质疑朕的决定?” 一时间,天地寂静。 无数道目光望向那道一身黑色甲胄居于北门之上的身影。 “可汗真是大方。” 齐朔先是失笑,而后笑声一顿。 “可惜齐某不要。” 这话出口,惊呼阵阵。 这世上很多人或许能够拒绝高官厚禄、浮世荣华,却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一步登天的天大机缘。 因为这不只是意味着修为,还有长生! 而此刻始毕的脸上也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为何?” 面对始毕这再次出口的同样问题,齐朔脸上竟闪过一丝不耐。 “可汗不懂。” 朕,不懂? 始毕差点被气笑了。 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齐朔忽然道了一句。 “既然可汗问了齐某这么多问题,不如可汗也回答齐某一个问题,如何?” 见齐朔竟反问自己,始毕耐着性子,道。 “说说看。” 齐朔见状,咧嘴一笑,眼神嘲弄。 “不说忠义,也不论什么是非因果。” “齐某只问可汗一句……” “这人,焉能与禽兽居?” 齐朔这话裹挟了法力,不止落入城中。 就连城外的数十万蛮族也是清晰可闻。 霎时间,城中无数百姓、城头那些将士但凡能够开口的,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八境天人又如何? 生死当前,又如何? 我等雍人焉能与禽兽为伍,屈膝跪伏在野兽当面! “齐参将说的好!痛快!” 阵阵叫好声,连呼痛快声,响彻天际。 而城外的数十万蛮族却是因为这份嘲讽与羞辱,怒骂连连。 这一刻,最后那一点耐心彻底消耗完毕的始毕,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居于苍穹之上的始毕,目光死死凝视了齐朔一阵。 随后忽然扫过剩下三门。 “你们呢?也是这么觉得?” 听闻这话,一向与齐朔不对付的冯参,大笑不止。 “要战便战,狺狺狂吠作个甚!” “冯某作天作地,更惯会作死!却唯独作不了这禽兽之属!” 赵牧更是直接冷声嘲讽。 “世之疯犬,焉能与我主相比?” “让我等奉你为主?痴人说梦!” 一连两声毫不客气的嘲讽谩骂,始毕气急反笑。 甚至懒得再等李靖开口,直接略过他们,对着城中所有人问道。 “你们呢?可有愿降者?” “凡愿降者,不但能活,更有厚赏!” 人道贵生。 他就不信这阖城上下数十万人,就没有一个愿意苟活之人。 可最终他却是失望了。 不止是那些冥顽不灵的军中武人,那些普通百姓也无人应声。 甚至就连那些世族高门中人也在那一声齐朔‘人不与禽兽居’中彻底熄了某些心思。 人要脸,树要皮。 始毕那条疯狗画的饼确实够大。 可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所以面对始毕那恐怖的天人威压,依旧能够开口的某个宗门长老叹息一声。 “我为人也。” 听到这简单四字,始毕终于彻底失望。 可他却笑了。 状若癫狂。 “好!好!很好!” “你们很好!” 始毕语气不显暴怒,甚至有些轻柔。 可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北地寒风还要刺骨、冰寒。 “既然都不愿意活,那便都给朕……” “去死吧。” 原本他想得很好。 只要这些雍人能降,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人,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那些军中武人能够帮他整训乌丸大军。 只要能让这些战阵之上只会凭借本能的乌合之众学会规矩、战法,战力必然暴涨。 而那些世族高门之人,更是他南下时一块至关重要的敲门砖。 可现在他却是失算了! 他终究是低估了雍人的傲慢、低估了他们的冥顽不灵! 既然如此,那他便杀! 杀到他们怕! 杀到他们低眉顺眼,杀到他们那一身所谓的傲骨破碎! 他就不信,未来就没有人会跟他低头! 念头倏忽转过间,始毕那冰冷如寒风的话音同时落下。 几乎是下一瞬,他身后那道一直没有闭合的天痕,忽然再次裂开了! 而这一次,不只是天裂! 而是天崩! 是天倾! 因为就在那苍穹之上裂开的豁口,越来越巨大时,一股从未在这幽北出现过的气息,随着寒风吹落。 此时冠军城中有人下意识轻嗅鼻息,作为家族中负责行商的一名执事,他曾在一处遥远的地方闻到过这股熟悉的气息。 “是海风?” 他不确定,心中更是惊疑。 而下一刻,仰望苍穹的他忽然色变,眼神惊恐到难以置信。 放眼望去,只见苍穹之上一片无尽汪洋瞬间倾泻而下。 这让他莫名想到了一个未曾被证实过的远古传说。 【往古之时,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 【天倾东南、地陷西北,水浩洋而不息……】 天倾,有漏。 故天河倾泻于世。 末世矣! …… (本章完) 第371章 鲸吞天河!只手补天! 第371章 鲸吞天河!只手补天! 苍穹裂开。 无尽海水从中狂涌而出,恰如一挂天河悬于天际。 壮观且震撼。 若有名士远远观得此幕,或许泼墨挥毫间就会书就一篇千古名篇,声名累世不堕。 可此刻冠军城中的军民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举目望去,苍穹有漏,天河倒悬。 一如那太古传说中的灭世灾劫,于此世在自己眼前重演。 本就受制于始毕天人威压的他们,眼中只有无尽的绝望,逃无可逃! 八境天人,占了个‘天’字。 毫无疑问,这一举一动间已经有了几分恐怖天威。 凡人如何能挡! 而同样身处冠军城中的两尊七境真仙陈宫和中行固,此时也是霍然色变。 他们也没想到始毕这条疯狗竟然能疯到这种地步。 “他这是要借这天倾之势,水淹冠军城!” “生生闷杀冠军城中这数十万生灵!” 陈宫目光骇然地望着苍穹之上的恐怖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难道他就不怕天谴吗!” 事实上想要灭杀、血祭一城生灵,几乎所有上三境修士都能做到。 可为什么很少有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流传于世? 无他! 皆畏惧天谴而已! 天道高悬于九天之外,看似无形无迹,可实际上每一尊上三境修士的神魂都能清晰地觉察到祂的存在。 但凡有肆意妄为者,无不死无葬身之地! ‘他始毕又怎么敢!’ 陈宫目光震怖,充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疯子!真是疯子!’ 而听到陈宫这声骇然惊呼的中行固,目光不离苍穹之上那倾泻而下的恐怖天河。 眼中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同样惊骇到坚定,只过了不到一瞬。 可原本紧绷的面容,却渐渐缓和下来。 没时间作过多的墨迹,这位因为仇恨而曾经误入歧路的残缺废人,淡淡一笑。 “陈祖若是有机会,但走无妨。” “来日遇上老奴主上,还望陈祖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老奴向主上捎带一句。” “就说……中行固此生得遇主上,幸甚!幸甚!” 说着,话音稍顿,而后才叹息一声道。 “此外,中行固过往的那些执念,现在想来却是不值一提。” “只求主上不要因为中行固而坏了主上大事。” “中行固一介残缺废人,不值得……” 这话说完,没有给陈宫接话、反驳的机会。 中行固已经脚踏虚空,冲霄而上。 陈宫目光怔怔地看着这位声名不堪的六扇门提督。 此刻他那扶摇而上的背影,不再佝偻。 就连落在耳中的话音语气也不再阴鸷、深沉。 ‘却不曾想此人身上,竟也藏有这等英雄气……’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危难之时,方见人之本色。 陈宫心中感慨一声。 ‘果然人不可貌相。’ 此刻,中行固的举动再是明显不过。 他这是要以自身的七境修为,替这冠军城数十万生灵挡住这宛如末世的泼天浩劫! 只是……他挡得住吗? 挡不住的! 八境天人当面,就算是七境真仙也不过是稍大一些的蝼蚁。 这般有如飞蛾扑火般冲霄而起,也只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身殒的准备。 念头倏忽转过,陈宫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从那尊蛮族八境天人败亡之后,局势已经很清晰了。 这一场豪赌,涿郡陈氏输了。 他甚至已经不想去深究这关键时候那位年轻君侯去了哪里。 直接跑了?还是去搬救兵,都已经不重要了。 ‘走了也好……’ 走了,意味着能活。 而活着就有未来。 他只希望那位年轻君侯日后给那些仅存的陈氏后人一点照拂。 不求东山再起,重塑这过往荣光。 只求不要被人随意欺凌、辱没,以至于最终湮灭在这幽州的土地之上。 如此,便算是对得起他涿郡陈氏今日的这一番苦劳与牺牲了。 心中念头一动,这位曾经为了利益得失、不顾颜面的陈家老祖叹息一声,随即竟然紧随在中行固身后踏上了虚空。 这倏忽一瞬间,中行固讶异回眸,似是不解。 陈宫展颜一笑。 “君侯有句话说得不错。” “这幽州的地,从来不贫瘠……” 也从来不是寸草不生。 因为这片土地从古至今都有血肉在灌溉。 陈宫不去计较当初说这话的人,是不是食言而肥。 又或者是不是只是忽悠旁人去替他送死。 他只知道这话是对的。 “这幽州的土,当由我等幽州人去守。” 中行固闻言,忽然笑了。 “陈祖,真英雄也。” 从未被人加诸过此等名头的陈宫,哈哈一笑。 竟颇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风发意气。 一时间原本因为赌输了的颓丧与即将面临死亡的迟暮气息,尽皆散去。 独留满腔豪迈,萦绕心间。 “不如中行提督……让老夫先行?” 说话间,老迈身躯骤然拔高数丈,真仙境的磅礴法力宣泄而出。 以托天之势向着倾泻而下的那挂天河撑去。 轰—— 浩瀚法力,倒卷苍穹。 竟然将那天河倾泻之势,生生阻住了一瞬。 如此震撼的一幕,落于下方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冠军城数十万军民眼中,顿时换来惊呼阵阵。 就连此时神色漠然有如神明俯瞰的始毕,眉宇间也忍不住触动了一下。 可下一刻,始毕的嘴角便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蚍蜉撼树。” 确实是如此。 与那挂从苍穹之上倾泻的天河相比,陈宫那数丈巍峨身躯依旧宛如蝼蚁、蚍蜉。 说到底,这区区人身之力,有穷有尽,如何能撑得起这天河、沧海之力? 一息、两息…… 只短短十数息过去,那高大数丈的巍峨身躯便颤动不止。 陈宫虚空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想要将这天河倾泻之势引到城外的方向,甚至反过来淹没那数十万蛮族大军。 可惜,想法虽好,却终究力有未逮。 一口热血遍洒长空之后,那高大数丈的巍峨身躯脊梁坍塌,几欲折断。 好在这时,手中秘法已经准备完毕的中行固,瞬间接替而上。 “吾生而有涯,知无涯!” 中行固过往暗哑尖利的嗓音,这一刻尽显雄浑。 “无涯!” 随着这‘无涯’二字落下,竟于这虚空之间撑起了一片无垠空间。将那倾泻而下的天河之水,吞噬于无形。 这等堪称神异诡谲的手段现于虚空之上,顿时让陈宫压力一松。 原本坍塌的脊背,也在这一刻重新挺直。 “稷下学宫……” 陈宫颇为震惊的吐出这四个字。 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位中行提督竟出身那儒家圣地。 只是很快他便从中行固先前交代的那半句‘遗言’品味出一些东西来,随即住口不言。 而此刻的始毕实际上远比陈宫还要讶异。 因为他终于认出了中行固。 “是你?” 眼前的这尊雍人七境真仙,似乎很难和当初那道披发左衽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联系到一起。 可偏偏人确实是当初那个人。 始毕啧啧称奇。 “朕以为你死了,还为之失落了一阵。” 虽然中行固当初因为修为被废,似乎毫无用处。 可始毕还是颇为看重他。 毕竟抛开此人的出身和能力不谈,这可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匍匐的雍人,很有纪念意义。 只可惜去岁一战,此人竟被达利那个蠢货搞丢了。 要不是那个蠢货自己也死了,始毕真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怒。 始毕这话说着,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中行固一眼。 “许久不见,倒是有了几分人模狗样。” 中行固闻言,轻笑一声。 “谢可汗赞誉。” 他这一生所受过的折辱何其多。 区区人模狗样四字,根本无法让他情绪生出起伏。 始毕失笑。 “朕再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如何?” 中行固摇头。 “谢过可汗宽宏大量,只是中行固已经回头,倒是不必再回头了。” 面对始毕这个‘旧主’,中行固语气客道而谦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决无比。 始毕也感受到了。 所以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 “仇,不报了?” 中行固叹息。 “人死万事空,相较于报仇,中行固对于如何活得有意义,更感兴趣。” 始毕冷哼。 “可是现在你就要死了。” 中行固哂笑。 “如何死,这也是活着的意义。” 之前的中行固,活着,是为了报仇。 现在的中行固,死,是为了追寻活着的意义。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道之所向! 已经明悟这一点的中行固,正契合儒家其中一脉道统的精要。 就算是没有韩绍赐下的造化,也能凭借自身,破境而登仙。 当然这只是闲言。 此刻的局势,已经不是一尊七境真仙所能左右的了。 就比如此时中行固施展的这一式儒家秘法神通,看似神异强大,鲸吞天河。 可在始毕眼中却是不过如此。 见中行固铁了心不愿‘回头’,心中生怒的始毕,冷哼一声。 “愚蠢至极!” 这般评价一声,始毕广袖挥舞。 顷刻间,原本还算平静的倒悬天河汹涌滚荡。 “破!” 断喝之下,【无涯】术法瞬间被破。 骤然遭受反噬的中行固口中热血狂涌,不过在此之前,早有预料的他依旧以大法力将其中很大一股天河水流导向了城外! 这就是中行固的狠辣之处! 天河倾泻,以他的实力肯定阻止不了。 所以从始至终他根本没想过去硬扛。 这一式四两拨千斤之下,但凡始毕对他的族人子民有一丝怜悯、爱护之心,舍不得城外那些蛮族损失。 或许这一刻,始毕就会收回那天河倾泻之势。 届时,下方的冠军城必然也能因此暂时保全。 嗯,至少在他中行固身殒之前,能够保全! 不得不说,中行固算计得很好,手段也极为巧妙。 只可惜他算漏了一点,疯子之所以被称为疯子,就是因为其根本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去剖析。 所以始毕压根就没去管那股被中行固导向城外蛮族大军的滚滚洪流。 在破完中行固术法之后,随后便顺手向着陈宫一掌拍下。 没有半点意外,陈宫的数丈巍峨身躯重重砸落下方。 刚准备再次施法的中行固,眼神错愕的望着神色一片漠然的始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穹之上那挂天河将自己冲入下方的冠军城。 ‘完了……’ 如此恐怖天河从苍穹之上直灌而下。 单单只是简单的冲势也不是世间任何存在能够承受之重! 天河之下,俱成齑粉! 只是就在包括始毕在内的所有人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 高居苍穹之上的始毕望着下方被彻底淹没的冠军城,神色忽然一愣。 旋即眼神之中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门?” 八境天人的法眼透过天河水幕,垂眼看去。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四座似实还虚的巍峨天门浮现与虚空之上。 始毕初始还以为又是什么护城大阵。 可凝神望去,却又感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正疑惑间,始毕渐渐感觉那介于虚实、真假之间的四座巍峨天门有些熟悉。 可下一刻,他霍然望向了那位于南方的某处地界。 那骤然出现的巨大天地异象,以及那一道道再次降临的恐怖神念,都让他顿时顾不得细究下方那些蝼蚁的死活。 而是死死盯着远处的方向,凝神注视。 ‘有人合道天人了……’ 始毕虽然没有经历过合道天人的完整过程,更没有天地异象为之庆贺。 可那股蓬勃壮大的强大气息,却是做不得假。 八境天人! “是谁!” 始毕皱眉,口中呢喃一声。 可由于那里骤然降下了太多恐怖神念,让他生出几分顾忌。 不敢肆意宣泄神念,前去查看。 只能在心中暗自揣测。 不过好在那些骤然降临的恐怖神念,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多久,便渐渐消散于无形。 始毕心念一动,刚要前去查探一番究竟。 可他没想到还没等自己有所动作,对方竟似乎已经冲着自己而来。 而且不只他一人。 一尊新晋合道的八境天人,以及不下十位七境真仙。 始毕心中一惊。 下一刻,一只遮天巨手毫无征兆地跨越无尽空间,一掌拍散天河。 而后以手补天! …… (本章完) 第372章 杀人诛心!山海! 第372章 杀人诛心!山海! 轰—— 宛如太古传说中那场末世灾劫重演的天河,在那一掌之下,化作滔天巨浪倒转苍穹。 而那遮天巨手来势毫无半点停滞,下一瞬竟绕过了脚踏真龙的始毕,直接按在了那天河倾泻的入口处。 虚空震动,天地轰鸣。 那道自从始毕出现后,那横亘在苍穹之上的巨大天痕,迅速弥合、消失。 掌碎天河! 只手补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想要出手阻止的始毕方才生出心念就已经结束。 很明显对方的实力,超乎想象的可怕。 始毕心中悚然,脊背生寒。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如果对方刚刚那一番瞬息出手,不是冲着身后的天河,而是直奔自己而来,怕是只那一掌,自己就要吃个大亏。 ‘是谁!’ 再次在心中问出这个疑问后,始毕死死盯着那股浩瀚霸烈气息传来的方向。 而七境真仙尚且能做到一息千里,更遑论那等恐怖的存在? 几乎就在始毕生出那道念头的瞬间,答案便已然揭晓。 当那道黑色锦衣的身影在一众七境真仙的簇拥下出现在虚空时,始毕瞳孔骤然收缩,面上尽是无法相信的震惊之色。 “是你!” 而听到这话的韩绍,哂然一笑。 “不错,正是本侯。” “这须臾不见,可汗别来无恙?” 感受着韩绍身上磅礴浩瀚的天人气息,始毕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铁青。 “是朕失算了!” “亲手送上了那九个废物,助了你这小儿辈一臂之力!” 有乌丸部近乎举全族之力供养的那九尊七境真仙作为资粮,这小子能一步登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来刚刚战胜了颜术那老奴、向圣山证明了自己的巨大成就感,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竟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二来也是他实在没想到这小子合道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从他与颜术交战到现在,顶多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 在这过程中,这小子竟完成了一战尽斩他乌丸一族九大真仙和合道天人两件骇人听闻的惊天大事。 不说始毕这个当事人无法理解,怕是说出去也无人愿意相信。 而眼看始毕一语道破这其中的关联,韩绍也不遮掩,轻笑一声便道。 “可汗这是要本侯谢过可汗的这份成道恩情?” 说着,韩绍想了想,旋即竟真的郑重其事地向始毕行了一礼。 “既如此,那可汗受本侯一礼便是。” 细较起来,两人也算是扯上了一些亲戚关系。 而且还是近亲长辈。 就冲对方侄女替他孕育一子,韩绍与他行上一礼,也不算亏了。 可韩绍这一番坦荡举动,落在始毕眼中却无疑是杀人诛心了。 “你!” 脚踏真龙的始毕,面上一片青紫。 想他为了合道天人,耗费了近乎将整个草原掏空的海量天材地宝,更是不惜以无数蛮族血肉生灵为祭。 可这小子呢?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最后竟是坐享其成! 而作为‘苦恨年年压金线’的苦主,始毕心中苦水翻涌自不待言。 再看到韩绍摆出这副感激涕零的虚伪姿态,如何不让他羞恼、愤怒? 可怒着怒着,始毕却是忽然笑了。 “既然你承了朕的这份成道之恩……” “以你们雍人有恩必偿的传统,朕予你的这份天大的恩情,你准备如何还?” 成道之恩,形同再造! 但凡这小子胸中有着一点廉耻之心,有着这份‘恩情’在,不说让他投鼠忌器,随意拿捏。 至少也可以让他心存顾忌。 自觉抓住了话柄的始毕,目光直视韩绍。 果然见到这小子面色一变,脸色渐渐难看。 片刻之后,只听韩绍一脸为难道。 “这番恩情太大,本侯还不了。” 丝毫不意外韩绍这般回答的始毕,冷笑一声。 刚想说什么,却听韩绍转而又道。 “不过本侯家乡有句老话,不知可汗有没有听说过?” 始毕蹙眉。 “何话?” 迎着始毕的目光,韩绍轻吐一口浊气,正色道。 “那老话便是……大恩如大仇。” 说着,韩绍感叹一声。 “所以啊,可汗与本侯如今可有大仇啊!” 听闻这话的始毕,彻底愣住了。 恩大成仇!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狗屁老话! 不应该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家乡? 这小子的家乡,难不成比之草原还要野蛮? 可细思之下,始毕忽然觉得这话竟有几分道理。 恩大难报,不如杀之! 省得时刻挂念、惦记。 就比如圣山那老不死,始毕始终不忘他的传道之恩,以至于几乎成了心魔。 始毕自问,若有一天,那老不死的死了。 自己或许会伤心一阵,可余生定会欢喜。 想到这里,对韩绍这话生出一股共鸣的始毕,豁然开朗。 他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此子跟他其实是同一类人。 一样狠辣无情,一样行事肆无忌惮。 只是跟自己相比,这小子面皮更厚,也更会伪装。 始毕心中感慨连连,望向韩绍的灼灼目光,闪动着旁人看不懂的奇异色彩。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韩绍却是忽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出手了。 一招鲜,吃遍天。 又是一记遮天巨手向着始毕拍去。 只不过这一次始毕已经有所防备,虽然依旧有些猝不及防,可终究还是挡住了。 轰—— 又是一阵苍穹震动,天地嗡鸣。 “金身成道!” 前一次韩绍出手太快,而且是冲着虚空而去。 始毕感受并不清晰,也并未看得真切。 可此刻他却是看清楚了韩绍的底细。 也难怪这小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合道! 始毕沉声道了一声。 心中也不免羡慕起韩绍的运数。 毕竟金身合道,看似简单粗暴,可实际上单单只是一个秘境,便生生卡死了无数七境真仙的命运、道途! 而这小子呢?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始毕心中蓦然闪过一道念头。 ‘莫不是此子身上也有……天命在身?’ 天命! 随着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始毕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惶恐与愤怒。 因为这让他忽然回想起,圣山那老不死去年与自己决裂时,说过的一句话。 ‘伊稚邪,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并不是谶言中的那条黑龙?’ 余音袅袅,仿佛依旧在始毕耳边回荡。 始毕面色渐渐扭曲,现出几分狰狞之相。 ‘不可能!’ ‘天命在朕!在朕!’ 心中愤怒咆哮间,一抹宛如魔气的墨色在始毕眼中晕开。 望着被一众七境真仙簇拥着的韩绍,始毕忽然再次撑开了身后那道刚刚被韩绍强行封禁的法域秘境入口,然后咧嘴一笑道。“可敢入朕毂中?” 始毕语气嘲讽,宛如寻衅。 要说这是激将法,确实足够拙劣。 只是面对这样拙劣的激将法,韩绍却是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固所愿也,有何不敢?” 比法域秘境? 呵呵,有意思。 而在他身后听闻这话的一众七境真仙却是霍然色变。 “君侯!不可!” “是啊!君侯万不可中此蛮酋奸计!”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就算没有踏足天人之境,却也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每一尊天人的法域秘境都是特殊的。 如果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法域秘境究竟是何等模样。 又存在着怎样的未知危险。 而且天人之所以被称作天人,就是因为他们在各自的法域秘境之中,形如天道。 内中法则、道力运用,皆是存乎一心。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天人在独属于自己的法域秘境中就是绝对的主宰。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贸然深入他人的法域秘境,岂不是将自身安危置于他人一念之间? 此智者不为! 只是面对身边这些七境真仙的苦苦相劝,韩绍却是哂笑道了一声。 “无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话也算是对先前始毕让自己给他当儿子作出了回应。 始毕闻言,面上侵染的墨色越发浓郁。 冷哼一声后,便直接遁入了身后的法域秘境之中。 韩绍见状,轻笑莞尔。 随后直接紧随其后,一步踏出,同样直接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一众刚刚被他半是强拉过来的七境真仙见状,全然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刚刚合道不过片刻工夫的韩绍,哪来的底气直接深入他人法域秘境,与之交锋。 初生牛犊不怕虎? 亦或是单纯的无知? 此刻一众出身世族高门的七境真仙觉得或许二者皆有。 毕竟韩绍的年纪摆在这儿。 年不过弱冠,便身处这样的高位、拥有着这样可怕的实力。 难免倨傲不羁,不将这世间其他人放在眼里。 此外还有他的出身。 没有足够世代传承的讯息,便很难对这世间的一切拥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想到这里,一众七境真仙心中叹息。 “怎么办?走吗?” 要是等下子这位大雍最年轻的君侯、八境天人败亡在始毕那条疯狗手中,他们难免被殃及池鱼。 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听到其中一人这话,众人有些意动。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直接转身就走的时候,却听另一人迟疑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 “万一那人屠……呸!是咱们君侯胜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韩绍最后赢了,而他们却抛下他跑了。 到时候那人屠恼羞成怒之下,自己等人怕是不会比落在始毕那条疯狗手里强上多少。 毕竟前些时日虞阳郑氏的下场可就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这话出口,在场一众七境真仙刚刚抬起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时间各个面露苦瓜之色。 ‘真个命歹!’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前去祝贺什么成道天人之喜了。 如今却是进退两难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这时终于有人提了一句。 “依我看,咱们还是赌上一把吧。” 说着,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别忘了,先前那位可是直面过太乙法眼的……” 想到那一声源自于九境太乙的惨呼,众人猛地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 能在九境太乙面前全身而退,甚至让之吃了一个小亏的存在,又岂会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说话那人迟疑道。 “或许……能赢呢?” “要是我没有记错,咱们那位君侯从出现到现在,可是从来都没输过。”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愕然。 再细细思索之下,顿时惊觉。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从一开始那段横扫草原的传奇经历,再到近一年来与他们这些世族高门的明争暗斗。 凡是与他为敌的,就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 就比如那曾经也算是传承久远的北固宗,如今宗内的坟头杂草该有人高了吧。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几经犹豫、挣扎之后,终于咬牙作出了决定。 “那便……赌上一赌!” 其实硬要说起来,那人屠对待敌人固然手段狠辣、酷烈,做事不留余地。 可据说此人对自己人却是不错。 要是他们赌赢了,或许未来不只是他们各自背后的家族、宗门,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会别有一番造化。 既然如此,那便赌了! 做出了这般决定之后,众人不再纠结。 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下方的冠军城之上。 先前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始毕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冠军城的动静。 此时垂落目光,却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原先在他们的料想中,刚刚始毕将那滔天大水从九天苍穹倾泻而下。 在那宛如天灾的恐怖灾劫之下,此城不说瞬息被毁、生灵尽死,也该损失惨重。 可放眼望去,竟是……完好无损! 反倒是城外那些蛮族大军,不少被那突如其来的惊天洪流冲刷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已。 虚空之上,一众七境真仙眼神惊异。 “走,下去看看。” 众人身形闪动,刚要落于城头。 可下一刻,他们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一道无形屏障,生生阻住去路。 根本落不下身形。 有人下意识以神念扫过下方时,却蓦然惊见一连四道巨大天门从那冠军城四方城头连接天地。 “天门!” 一声惊呼,那人刚想再细细去看。 可下一瞬,原本映照于真仙神念中的那四道巍峨天门,却是倏忽间消失不见。 一切仿若错觉一般。 …… 将映照于李靖四人身上的权柄尽数收回,已经踏入始毕法域秘境中的韩绍,垂眼看去。 只见自己此时已然身处一片似是无垠的汪洋之上。 微风徐徐,些许熟悉的气息漾过鼻息。 ‘唔,海风?’ 韩绍眉宇间闪过一抹玩味。 再抬眼,便见一座巍峨山峰凭空立于这汪洋之中。 “圣山么?” …… (本章完) 第373章 八境天龙!煮酒论英雄? 第373章 八境天龙!煮酒论英雄? 每一尊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都是特殊的。 就算修行同样的法,也会因为各自的际遇与造化,演化出不同的模样。 颜术那个老蛮奴与始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两人算是同出圣山那老不死的门下,修行的法门也并无区别。 但韩绍曾在颜术的法域秘境与他有过一次闲叙。 二者差别甚大。 眯着眼睛环顾了下四周,韩绍从脚下那片汪洋卷起一道水流,伸手触碰之下,入手冰寒。 韩绍问道。 “可是北海之水?” 秘境无人,静谧无垠。 突然传出声响,竟显得有些幽深。 只是他这话问完,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韩绍蹙眉,有些不耐。 霎时间,那道随手卷起的微弱水流急速转动,几乎转眼便造就出一道巨大水龙卷。 而下方那原本还算平静的汪洋也不再平静,波澜漾起、聚起惊涛。 甚至连带着整方法域秘境似乎也随之震颤、摇晃起来。 立于那道巨大水龙卷之上的韩绍,在这一刻一如那降临人间的太古水神,目光直视远处的巍峨山峰。 而这时,那山顶染白的巍峨山峰上终于传来了一声轻叹。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 “气太盛,这不好。” 听到这话,韩绍很想顺口接上一句。 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 可最终还是懒得磨这个嘴皮子,掀了掀眼皮,韩绍冷哼一声。 “可汗既邀本侯为客,又何故藏头露尾,作此小人之态?” 依旧没有直接露面的始毕轻笑一声。 “确实是客,只是你这客却是恶客。” “面对恶客,朕这个主人家,总要准备一二。” 始毕此时说话的口气,不癫不狂,出奇的平和。 若是让旁人见了,怕是要惊掉下巴。 就连韩绍因为始毕这秘境之外与秘境之内截然不同的语气,感到了一丝意外。 而这时,始毕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是不是在想,朕这条疯狗这般说话,未免有些太过惺惺作态?” 说着,始毕似是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继续道。 “没人是天生的疯子,朕也一样。” 听到始毕这声轻叹,韩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虽然始毕这话未免太过绝对,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很多人的癫狂,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毕竟就连身处此世的韩绍他自己,这时日一久,也开始变得有些……偏执! 瞬间斩去因为始毕这话而生出的某些杂念,韩绍神色漠然。 “可汗想多了,本侯其实不在意这些。” 局势行进到这一步,这一局有关草原的棋局,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 他始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与因缘际会。 还需要在意吗? 不需要了。 等到日后拉长这一段历史岁月,他始毕不过是佐证其一生功勋的其中一个名号罢了。 充其量也只会在青史之上留下一句【至太康,有蛮乱幽北二县,平之】。 毕竟说到底,别看始毕这一生也算上波澜壮阔,可实际上他于整个大雍造成的最大影响,也就廊居、冠军(定北)二县罢了。 一旦将时间线拉长,这点所谓的波澜壮阔,便显得平平无奇起来。 再经过史书历来惯用的春秋笔法,便只剩这寥寥数言承载其一生了。 听到韩绍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否决自己的话,始毕很是怔愣了片刻。 小半晌之后,忽然道了一句。 “小子,可否近前一叙?” 面对始毕这声近乎请求的邀请,韩绍神色依旧漠然。 就在始毕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韩绍却是道。 “允。” 曾几何时,韩绍于此世初睁双眼。 只始毕麾下一支杂军,便可让他狼奔豕突、仓惶顾逃。 再到定北城外,昔日别部司马于公孙度身边,站立如喽啰。 与这位鼓弄风云的幽北草原之主会面。 直至此刻…… 攻守之势,异也! 简单一个字音出口,脚踏连天水龙卷的韩绍,刚要有所动作。 却听远处的巍峨山峰之上传来始毕的一声怒喝。 “孽畜!安敢无礼!”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只见那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下,骤然隐现一条蜿蜒不知多少里的巨大黑影。 随后于须臾毫厘之间,向着韩绍冲去。 龙吟震空,撼天动地。 其本身蕴含的恐怖龙魂、龙威,更是足以瞬间震慑这世间一切生灵万物。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如今这主宰世间的人族。 一声龙吟咆哮之下,那道渺小人族的身影毫无意外的迟滞了一瞬。 而也就是这一瞬,瞬间冲出下方汪洋的黑色真龙腾于虚空,望向对方的巨大龙目闪过一抹嘲弄与不屑。 下一刻,真龙探爪,自是神通。 刹那间跨越了空间的界限与阻隔,直接将那道似乎毫无察觉的年轻人族身影抓摄于爪间。 自恃已经得手的黑色真龙,目光睥睨地望向山峰的那处雪白山巅,冷声道。 “再对本座出言不逊,别怪本座与你翻脸!” 法域秘境之外,自己修为不如始毕。 可这秘境之中,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孽畜? 哼!本座早晚要让这个蠢货付出代价! 真当我龙族的好处是好拿的? 黑色真龙语气冰冷,再无秘境之外的委曲求全。 只是祂终究还是顾及大计,没有太过计较。 已经将阻碍始毕南下的那个麻烦擎在爪中的黑色真龙,转而冷哼一声道。 “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个刚刚合道的后辈,何必跟他废话?” “杀了便是!” 说话间,以擎天之势抓握的龙爪,虚空一握。 便要将韩绍连同其法域秘境一同捏爆。 只是下一刻,那颗狰狞龙首便现出一抹拟人化的意外之色。 因为这一抓一握间,祂蓦然发现自己此刻爪间抓握的仿佛是这世间最坚硬的一方顽石。 任凭祂如何施展伟力、神通,依旧无法奈何其分毫。 狰狞龙首神色一变,刚要再有所动作。 可那龙爪四趾间,却是传来一声哂笑。 “世人皆传闻龙族肉身强悍,同境不可敌。” “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虽然黑色真龙的龙魂尚未完成最后的蜕变,但这真龙之身却是提前一步跨入了八境的层次。 再加上其竟然能动用这秘境中部分规则,可以说在这秘境之中祂就是一尊实打实的八境天龙。 只是随着那声哂笑传出,那只本该抓碎天地的龙爪却是一点一点被撑开。 狰狞龙首之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可任凭祂如何鼓动周身真龙之力,如何催弄法力,甚至以这秘境汪洋蕴含的亿万钧之力加持已身,依旧无法阻止这一过程的不断继续。 放眼望去,只见那原先看似渺小的身影,转眼间化作一道高达数丈的巨大神人。 只一指顶天,便仿佛支撑起了天与地的界限。 使之不能闭合。 “法天象地!” 神通虽然已经用老,可管用就行,不是么? 韩绍嘴角擎着冷笑,甚至懒得再将这门大神通施展完整。 手中动作一变,便直接反过来抓住了一根龙趾,猛地甩动臂膀。 霎时间,原本于虚空蜿蜒的恐怖龙身瞬间绷直,而后直直向着下方那片汪洋砸落。 轰—— 波涛汹涌,巨浪惊天。 如此重击之下,已然被砸懵了的黑色真龙,眼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惶恐之色。 可韩绍就好似那寻到一件好玩物件的稚童,手中动作不停,左右甩动。 一时间,整个秘境轰鸣阵阵。 不时掀起的巨浪,甚至一直波及到远处的巍峨山峰。 “始……毕!救……救我!”所谓前倨而后……惧,在这一刻、在这头黑色真龙身上显现得是淋漓尽致。 只可惜那巍峨山峰之上,却是毫无半点反应。 直到韩绍似是玩腻了,将之随手丢到一边,祂才有如惊蛇一般,身形一抖就要遁入下方那片汪洋之中。 “想跑?” 韩绍冷哼。 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道仿佛能将整个天地凝结的恐怖寒气,瞬间将他脚下原本踏着的水龙卷冻成了一道不亚于远处巍峨山峰的巨大冰峰。 而后向着整片汪洋急速蔓延,几乎转眼间连同那头黑色真龙一同冰封。 做完这一切的韩绍,这才冲着远处的巍峨山峰道。 “以后养狗,可汗可要栓好,不要乱咬人。” 这条‘狗’的气息跟当初他在龙城斩的那具龙身很像。 似是同根同源。 只是他这话说完,还没等远处山峰之上回话,那头黑色真龙已经破封而出。 眼神既怒且惧地望着韩绍,怒吼道。 “本座不是他养的狗!” 龙族自古骄傲,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此折辱。 听闻这话的韩绍终于是笑了。 而颇为反常的是那山峰之上竟然也笑了。 韩绍扯了扯嘴角,咧嘴笑道。 “看样子本侯打了可汗的狗,可汗不生气?” 说完,不等始毕开口,韩绍已经接着道。 “既然如此,本侯便替你宰了吧!” 始毕闻言,笑声一止。 沉默之间,似犹豫、似思考,又似是默认。 而这时,韩绍已经取出那颗陪了他不少时日的湛蓝法珠,向着下方抛去。 法珠坠落之际,那一片熟悉的湛蓝之色瞬间散逸而出,竟生生将始毕的这片法域秘境剥离出一块区域。 而那头黑色真龙便恰好在这片区域之中。 看着那道骤然被吞噬其中的黑色真龙身影,韩绍笑意毫无温度。 斩仙台,斩仙。 剐龙台,剐龙。 先前以九尊七境真仙之血为引,斩仙台终于诞生出了几分斩仙煞气与真意。 如今再以这龙血浇灌,或许那剐龙台也能因此凝聚出一缕真形。 “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如何?” 辉煌神圣的无尽宫阙间,那道水蓝色的绝色身影听到这话,再感受到生前遗留的那颗本命龙珠,蓦然抬首与虚空降下的神念,两相对视。 “尊上,要杀谁?” 女声柔媚,一如其姿容。 “一头不知所谓的孽龙。” 听到韩绍这话,共颜美眸蹙眉,有些为难。 “尊上难道不知……妾亦是龙属之身?” 韩绍没有急着接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其接着道。 “得加价!” 呵,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 韩绍心中冷哼。 人是美人,就是有点不讨喜。 “说说看。” 原以为她要给那姬家老九求情的韩绍,随后便意外地看到此女犹豫了片刻,说道。 “若来日有机会,能否让妾身再看一看这人间?” 这要求……不高。 甚至简单到让韩绍有些意外。 不过韩绍也懒得在意她到底在想什么,直接便应允道。 “可。” 一念祭出。 那道身处辉煌宫阙间的水蓝真灵,瞬间毫无阻碍地融入了那片湛蓝法域之中。 下一刹那,原本早已‘死’去多年的湛蓝法域顿时宛如活过来了一般。 而这时,已经看到那头黑色真龙的共颜,感慨了一声。 “尊上倒是未曾欺妾,确实是头孽龙。” 话音落下。 先前在韩绍手中只是虚有其表的蜃龙珠,此刻骤然爆发出一阵殊为恐怖的绵绵杀机。 “能杀?” 不论这共颜生前实力如何,眼下也只剩这一点真灵存世。 所以尽管韩绍刚刚赋予了她一些权柄,还是对她少了几分信心。 似乎是重新拥有蜃龙珠让其寻回了曾经的某些过往印记,此刻的共颜语气清冷得让韩绍有些陌生。 “能杀。” 看不出来这位看似柔弱娇美的大雍颜妃,竟也是一尊狠角色。 韩绍心中讶异,更不知道她这份自信源于何处。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韩绍还是决定给她这份信任。 “去吧。” 说话间,那片湛蓝法域顿时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的韩绍,一步踏出终于出现在远处的巍峨山峰之上。 韩绍垂眼看着一脸震惊与不解的始毕,淡淡道。 “看可汗的样子,似乎很失望?” 始毕沉默,脸色难看。 语气平和是假,近前叙话也不真。 因为他这处法域秘境太过特殊的缘故。 原先在他的算计之中,算上那头孽龙,这秘境之中,其实拥有两尊八境天人的战力。 以二敌一,有心算无心。 焉有失败的道理? 只是他唯一算漏和低估的,便是韩绍这个异数。 这……根本不是一尊刚刚合道的存在,该拥有的实力。 八境天龙,在他手中宛如玩物。 只那一瞬,他便彻底息了动手的心思。 所以现在的这一刻,之前的平和是真,让韩绍近前叙话也是真。 见韩绍信步游庭缓步而来,始毕展颜一笑。 “韩侯说笑了,朕何谈失望之有?” 说着,以手做邀,示意道。 “韩侯不如先安坐,与朕闲叙一阵,再动手不迟,如何?” 下有沧海、汪洋。 这山巅之上却是积雪皑皑。 如此奇异景象,除开这人为织就的法域秘境,真正的人间却是根本无缘得见。 望着一如雍人贵胄端坐茶座之前的始毕,韩绍浅浅一笑,上前与之对坐。 “可汗想与本侯聊什么?” 始毕拂袖,茶水近前。 “天下。” 说着,始毕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 “朕与韩侯皆为世间不世出的英豪!” “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反倒平白让那姬氏庸蠹蠢物坐拥这人间尊位!” “朕不忿!韩侯又如何忍得?” 韩绍闻言,眼神古怪地瞥了始毕一眼。 “所以呢?可汗的意思是?” 始毕正色。 “不如,韩侯与朕合作。” “你我共谋这大雍天下,如何?” 韩绍失笑。 “可汗这是要跟本侯做交易?” 眼前的此情此景,颇有几分曹孟德和刘玄德煮酒论英雄的既视感。 只可惜他始毕给魏武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而自己的运气和手里的底牌,却是比昭烈帝强上太多了。 所以…… “可汗为什么会想到……拿本侯的东西,来跟本侯做交易?” …… (本章完) 第374章 一世枭雄!朕,不能死! 第374章 一世枭雄!朕,不能死! 或许始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当初自己眼中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现在竟需要自己郑重其事的用‘韩侯’称之。 明明之前他张口闭口,还是‘小子’‘小儿辈’。 甚至还动过让其给自己充当假子的念头。 可时过境迁,这一转眼间,一切已然逆转。 而更让始毕错愕的是韩绍此刻口中吐出的这句反问。 他的东西? 天下? 始毕张了张嘴,一时间竟忘了如何接话。 因为此刻他猛然惊觉,这厮说出这话的语气、神态,无一不在证明。 这个念头,他不是今天、现在、刚刚才有。 不……不对!他……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世间所有的想法,都是要以现实作为依照和支撑的。 他始毕敢。 那是因为经过这一年又一年的不断试探,不断揣度大雍的强弱虚实。 这才一点一点积蓄出这样泼天的野心。 而这厮凭什么? 在一年之前,这厮还只不过是个刚刚筑基凝血的军中小卒。 这一刻,被无数人视作疯癫的始毕,忽然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看向韩绍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原本他只是想撬动韩绍的野心,尝试着扭转自己这即将步入绝境的必输死局。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错估了某人。 “你真是个疯子!” 听到这个世人眼里的疯子,称呼自己为疯子,韩绍心中有些怪异。 想了想,便回道。 “可汗不是说了?这世上没有人天生是疯子。” 始毕沉愣了片刻,随后失笑。 “确实是这样。” 说着,也不管韩绍愿不愿听,直接便讲述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路历程。 从向往大雍,到仇视大雍。 再到了解大雍、剖析大雍。 最后在听闻那则‘北方将有黑龙出……’的谶言后,终于生出了那个‘我上我也行’的念头。 这过程,始毕不厌其烦、讲得很详细,甚至就连自己早年的狼狈与不堪都未曾遮掩。 等讲完之后,始毕忽然问了一句。 “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韩绍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本侯如果说是可汗你逼的,可汗信不信?” 始毕怔愣、错愕。 “如何是朕?” 当然不止是因为始毕和他的乌丸部。 只是如果没有始毕的步步紧逼,没有这一年来日日夜夜有如利剑悬颈的不安全感,时刻笼罩心头。 韩绍就算是天生一身反骨,心中的那颗种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生根发芽。 所以是始毕和乌丸部给这颗种子提供了养料,将之催熟。 而如今自然也该是他们第一个品尝这份苦果。 “如果去岁乌丸部不曾南下,本侯或许会放下刀兵,重拾纸笔。” “写些个酸文、酸诗,博得美人欢心一笑。” “顶多再钻营一些商贾小道,搏上一世富贵。” “又或者褪去这身甲胄,当个逍遥闲散的江湖游侠,赚一些名声,再凭借这一身‘天赋’拜入某个宗门……” 说到底,如果不是当初一睁眼就是那尸山血海的惨烈战场。 一朝苏醒于此世的韩绍,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活法。 文抄公流、种田流、宗门升级流…… 可谁让始毕和乌丸部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呢? 韩绍说到这里,嘴角含笑地看着始毕。 “所以啊,可汗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始毕闻言,一阵沉默。 似乎是在思考这其中蕴含的内在逻辑。 良久他终于发现自己此刻再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倏然叹息一声吼,始毕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目光逼视韩绍。 “没得谈?” 韩绍含笑摇头。 “可汗刚刚说,两虎一争,必有一伤。” “也当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要怪就怪他离自己这个异数太近了吧。 命中注定要充当这个踏脚石。 面对韩绍的咄咄逼人,始毕面上隐去的墨色魔纹,再次显现。 神色狰狞中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朕要的只是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只是一天!” “就这点要求!就这一点!如何谈不得?为何不答应朕!” 说到这里,始毕身上恐怖的八境气息肆意宣泄、须发狂舞。 然而在这般发泄了一阵之后,始毕忽然再次眼神期盼地看着韩绍。 “朕这人不喜权势!不爱美人!不慕奢华!” “朕此生唯一的夙愿,就是坐上那个位置!” “夙愿一了,你就算是当场摘下朕的首级!取朕而代之!朕也不怨你!” “如何?” 始毕没有说谎。 他这一生确实不喜权势,因为他从未将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人真正当人。 他也不爱美人。 至少韩绍当初以三百残军马踏龙城时,并没有从中见到过任何女子的身影。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佐证了世人对他的评价。 这就是一个偏执到癫狂的疯子! 仿佛他这一生存在的唯一价值和意义,就是坐上那个位置。 而余者,皆可抛! 韩绍神色平静地看着始毕,忽然生出一道念头。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如果这世间不是出现了自己这个异数,这始毕或许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谋幽州,虎视中原。 只要趁着黄天道搅乱天下的机会,忍上一些年头。 等到天下彻底大乱,雍人陷入衰落之际,未必不能成为前世匈奴刘渊一样的人物。 只可惜时也命也,这世上的事情终究没有如果。 自己来了。 这位草原不世出的霸主、枭雄,注定会成为‘成王败寇’中的那个寇。 其一生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执与癫狂,也会被无数人嘲讽为世上最荒诞的笑话。 而看着韩绍那越来越明显的怜悯眼神,始毕眼中的期盼之色也终于彻底晦暗、寂灭。 眉眼低垂间,他只在口中不断重复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明明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为什么不答应? 说着说着,始毕忽然仿佛明悟了一般。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 “就因为朕是蛮族,对不对?”始毕这话说时,霍然抬首。 对上那双尽染墨色的双眸,韩绍淡淡道。 “可汗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为什么这大雍所有人都将他始毕当成笑话、丑角,甚至坐视他在这幽州边地肆意蹦跶? 还不是因为所有人都不觉得他始毕有成功的可能?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打破一切前,这神州赤县的天下,姓姬的坐得、姓李的坐得、姓赵的坐得…… 但唯独他乌丸伊稚邪,坐不得! 他们只当他始毕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一把可以替他们砍向辽东公孙的刀。 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而这样一个存在,又怎么会有资格坐上那个至少名义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所以除非韩绍真的蠢到选择自绝于天下,否则哪怕抛开这幽州与乌丸多年积攒的血仇,哪怕他此刻与始毕的强弱之势一如往昔,他也不可能与始毕达成这所谓的合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竟又是缘于此等荒谬之因……” 听到韩绍这个肯定的答案,始毕忽然笑了。 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颓然。 “小子,你知道吗?” “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朕宁愿那一日未曾与父汗同行神都。” 如果没有那一段少年时期的神都之旅,或许此生他只会继续懵懂无知下去。 等到年岁渐老,被那草原寒风磨去棱角。 又或许他也会如老可汗一般,视一场帝阙献舞为毕生之荣耀。 只可惜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始毕笑声越来越大。 山峰、汪洋乃至整方法域秘境,皆随着他的笑声而剧烈震颤起来。 韩绍依旧端坐,神色毫无半分变化。 始毕知道,这是对自身实力绝对自信的体现。 而此消彼长之下,始毕那双已然尽是墨色的双眸,却是闪过一抹许久未曾生出过的惧意。 隐约觉察到自己心态变化的始毕,心中随即羞恼、愤怒。 ‘不!不该是这样!’ ‘朕!天命在身!何以畏惧他人?畏惧这小儿辈?’ 他可以不是这小儿辈的对手。 可以摆低姿态,与之媾和、达成交易。 但他却是无法容忍自己在心中生出惧怕之意! 因为这意味着他真的对自己一直坚信的那则谶言,以及自己身上那所谓的天命,产生了一丝怀疑与不确定。 ‘不!不可能的!’ “朕,才是天命所归!” “朕才是!” 这最后两句话,始毕已经是怒吼出声。 韩绍从身前震颤不止的茶案上端起茶盏,也不惧有毒无毒,浅啄一口。 顺势抬眼看着始毕面目骤然狰狞的模样。 ‘入魔了?’ 而这时,始毕也是霍然扭头与之对视。 一双眼眸深沉似那沧海之渊,仿佛要将韩绍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一般。 “是你!” “是你这孺子……竟敢染指朕的天命?” 法域秘境的四方虚空,随着始毕的话语剧烈轰鸣。 一字一落,宛如天怒。 韩绍放下茶盏,悠然起身。 “天命?本侯只信人定胜天。” 始毕闻言,稍加回味,顿时怒声驳斥。 “胡言乱语!苍穹在上,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此为天命!” “何以人命乱天命?何以人能胜天!” 这话说完,始毕似乎抓住某种必胜的信念,骤然冷哼一声。 “朕今日便替天行道!” “诛了你这悖逆天命之人!” 始毕出身圣山,自然很早就弄明白了草原之上所谓的长生天与雍人口中的苍天,皆同是‘天’! 所以这话说来顺畅无比,毫无违和之感。 韩绍闻言,神色颇为无奈。 为什么说真话,反倒是没人信? 毕竟若是事实真如一切演变的那样,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有资格否认天命了。 看着始毕为此急赤白脸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 随后静静看着他在盛怒之下,掀起滔天汪洋向着自己倾覆而下。 韩绍只神念一动,便感念到了那汪洋所裹挟的亿万均蹈海之力,以及其中隐藏着的那股销魂蚀骨的阴寒法则。 对此,韩绍丝毫也不意外。 传说北海通幽冥。 这北海之水自然也蕴含了一丝幽冥之意。 抬眼望着那席卷而来的滔天沧浪,韩绍身形未动,任由其倾覆而下。 重达亿万均的恐怖力量轰然砸落,若是常人早已粉身碎骨。 可作为始作俑者的始毕却是脸色骤变。 在这独属于自己法域秘境之中,天人便是主宰。 一念便可洞悉所有。 可偏偏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沧海巨浪,却不但未能奈何那小儿辈分毫,反倒是因此被其以某种诡秘手段,源源不断地尽数吞噬其中。 感受着自身法域秘境的本源之力,以可怕的速度急速流逝。 始毕再也顾不得多想,念头一动,瞬间散去那沧海之力。 望着韩绍那副似是意犹未尽的嘴脸,始毕心中怒意勃然。 下一瞬,两人此刻所站立的那巍峨山峰忽然爆发出一阵滔天之火。 赤金火光耀于天际、映于沧海汪洋。 一如烈日熔金! 几乎是转瞬之间,两人此刻的巍峨山峰便仿佛化作了一道耸立于法域秘境之中的通天火炉。 别说是凡人之身了,就算是上三境的存在身处其中,怕是也不消片刻便会化作飞灰,消散其中。 这是源自于圣山那九凤神鸟图腾的法! 而能将这九凤神鸟的火法与北海龙族的水法,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不但没有因为水火不容而冲突、湮灭,反而呈现出水火交融、阴阳相济之相。 这也不得不承认,这始毕于修行一道的天赋,不说震古烁今,也是当世天骄。 若是他这一生没有生出那样的癫狂执念,只专心修行一道。 或许这世间终究会因此多出一尊人间绝巅的蛮族九境太乙。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时也命也。 不止是他始毕的时运不济,也是整个草原蛮族气运不够。 这一切终是误入了歧途。 他和整个草原一族,遇到了韩绍。 所以这一条歧途,即是末路。 “可汗年长,本侯让你两次出手,算是尊长。” “正所谓事不过三,现在该轮到本侯出手一次了吧?” 让他两次出手,一次算是为了乌丸和雅。 一次算是为了那腹中子。 如此便算是两不相欠了。 只是始毕并不知道这些,在听到韩绍这话后,便神色怔愣地看着韩绍。 下一刻,这位草原上不世出的枭雄,忽然毫无征兆地身首分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那颗跌落沧海汪洋的头颅,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断翻转的视线中,只见手持睚眦长刀的韩绍嘴角含笑,立于自己那无头身躯之侧。 一瞬间,始毕心中猛地爆发出一身浓烈的不甘。 “朕,不能死!” “大业未成,朕不能死!” 一连三声落下,下一瞬,只见那无头身躯竟凭空再生一首。 …… (本章完) 第375章 共工氏?撕天!坠龙! 第375章 共工氏?撕天!坠龙! “朕不能死!” 断首重生! 一首寂灭,新生的那颗头颅仰天怒吼。 须发乱舞间,一双墨瞳垂向韩绍,始毕面色狰狞可怖。 “乱朕天命者,当诛!” 声音震撼虚空。 余音未落,于生死轮回中走过一遭的始毕已经疯狂出手。 销魂蚀骨的汪洋掀起滔天巨浪。 脚下这座巍峨山峰更是在燃起无尽赤金火焰后,有如地龙翻身般轰然抖动,于山巅之处爆发出一阵遮天蔽日的山火之灰。 而后整个山巅骤然崩毁。 一道恐怖的赤金洪流冲天喷薄而出。 韩绍望着眼前这宛如末世的一幕,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可实际上却是知道,始毕这厮这是拼命了。 如此毁天灭地的场面,无疑是以损耗自身法域秘境根基的方式才能呈现。 换而言之,就算这一战始毕能赢,他这个八境天人也废了。 “焚天煮海!” 随着始毕再一声仰天怒吼,瓢泼的火雨从天而落。 不但彻底点燃了脚下失去峰顶的整座山峰,更是让下方那片无垠汪洋沸腾翻滚。 “死!” 这一刻,仿若身处这一方灭世中的韩绍,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玉石俱焚么?’ 韩绍轻抚着手中那柄许久不曾出鞘的睚眦长刀,轻笑一声。 这一笑,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 抬眼望着那上面那势要焚尽一切的天火之雨,以及随之滚荡而来滔天沧浪。 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那便斩出一条路! 一瞬间,天光乍现。 瓢泼而下的漫天火雨倒卷而回,滚滚而的滔天沧浪更是被斩出了一道蔓延不知道多少里的巨大豁口。 韩绍嘴角擎笑,提着睚眦长刀,信步游庭般漫步于这滔天水幕中。 “可汗,你输了。” 强与弱的界限实在太过明显。 就算始毕断首重生、以自身法域秘境为祭,依旧奈何不了他。 再继续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若可汗自缚请降,如何?” “来日本侯天阙献俘,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尊八境天人作为祭品的获利,固然不小。 韩绍也极为心动。 可与天阙献俘的莫大好处相比,这点修为上带来的进境,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单靠始毕这一尊取巧得来的八境天人,根本不足以让自己进阶九境太乙。 这一点修为上的进境,对于如今已经算是同境无敌的自己而言,实在是意义不大。 只是面对韩绍这一番好心建议,始毕却仿佛一个输红眼了的赌徒一般,怒吼道。 “输?朕没输!” “朕永远不会输!” 始毕面上狰狞魔纹抖动,目光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韩绍。 “神都!朕会去!” “但绝不是以俘虏的身份去!” “早晚有一天,朕会亲率百万大军,马踏神都!”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雍人贵种知道,朕这蛮儿不可欺!更不可辱!” 早晚有一天? 都到了这副境地,又哪还有什么早晚? 又哪来那一天? 韩绍无奈叹息,手中睚眦长刀再次挥动。 而这时,已经陷入绝境的却明显还想困兽犹斗,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八境天人的恐怖气息剧烈沸腾间,始毕双掌蓦然合十。 “合!” 睚眦斩出的璀璨天刀,撕裂虚空。 可与此同时,韩绍漫步而来的那条水幕甬道,轰然坍塌、聚拢。 望着四周狂涌而来要将自己淹没镇压的滔天浪潮,韩绍脚步一动,就要一步踏出这片区域。 只是这本该瞬息踏过千里一步,竟没能如愿迈过这看似不远的距离。 “咫尺天涯?” 韩绍口中讶异自语一声。 下一刻,便直接被淹没在那轰然而下的滔天巨浪之中。 等他从下方那片沸腾翻涌的汪洋中冲天而起的时候,只见到又是一颗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头颅,从这片法域秘境的虚空中直直坠落。 可除了那刚刚被斩落的第二首,本该一同坠下的始毕残躯,却是于这须臾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持睚眦的韩绍有些怔愣地望着眼前那片空荡荡的虚空。 一向自认冷静的他,眼中竟闪过一抹茫然。 “这是……跑了?” 其实也不怪韩绍错愕。 谁让始毕刚刚摆出的那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太过唬人呢? 就连韩绍也因此被骗了过去。 不过韩绍倒也没有因此而嘲讽始毕的临阵脱逃。 明知不可为,果断断臂求生,以图东山再起。 这才是真正的枭雄心性。 意识到始毕这厮是真的跑了的韩绍,目光直接跨越法域秘境的阻隔望向远处,不禁莞尔失笑。 “竟然连这成道之基也不要了,真是够果决的。” 只是始毕舍得下这法域秘境,韩绍却是舍不得。 毕竟这东西虽然因为始毕的缘故已经残破,可只要稍加修补,便能让一尊金身道途的七境真仙借此成道。 是的! 所谓秘境,其实就是八境天人遗留的法域。 之所以说现如今秘境越来越稀少,便是因为天下承平太久,早已许多年没有八境天人陨落了。 韩绍也是在成功踏足八境之后,才明悟了这其中的关窍。 至于说公孙郢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他这个,或许是出于私心、亦或许是太过忌讳…… 说到底除非是万不得已,就算是双方的关系再亲近,公孙郢也不会真的愿意为了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将一尊八境天人宰了。 取其秘境,供他合道。 韩绍心中念头闪过,也不急着去追始毕这个穷寇了。 反正也跑不了。 望着眼前那座已经几乎被那漫天火雨熔化的山峰,以及下方沸腾翻滚的沧海汪洋。 韩绍身边浩瀚磅礴的天人法力,瞬间倾覆而下。 只短短片刻之后,那不断喷薄出赤金熔岩的峰顶便被彻底封禁。 这源头一止,漫天火雨自然消停。 至于下方那片沸腾汹涌的沧海汪洋,韩绍却只将之镇压、抚平,便暂时没有多管。 做完这一切后,韩绍刚要伸手撕开身前的那片虚空,去继续寻始毕的晦气。 却见不远处的那片虚空竟在这一刻猛烈颤动起来。 几息之后,一颗巨大狰狞的黑色龙首轰然撞开虚空的阻隔,于须臾间挣扎着挤了出来。 “始毕!救我!救我!” “我若死了,我族绝不放过你!” “你也休想再倚仗我族之力!” 龙吟怒吼,震撼虚空。 可无论是谁都能从中听出其中蕴含的惶然与惊恐之意。 而在祂身后,虚空中湛蓝之色滚荡,一道面容精致绝伦却充满煞气的窈窕身影,紧随而至。 “孽畜欲往何处?” 声音轻柔如水,妩媚而动人。 可其中隐藏的杀意,却让那颗狰狞龙首满是惊恐。 “你……你根本不是龙族!” “你到底是……” 听到这话,共颜面色不变,可眼中的杀意却越发浓郁。 “孽畜!闭嘴!” 实际上她此刻心中的恼怒,更是浓郁。 若换做生前,这样一头连八境天龙都算不上的孽龙,只消一念,她便能将之抽筋扒皮。 哪还用费上这许多工夫,甚至还让祂跑了出来。 累得自己在那人面前,丢这老大的丑! 想到这里,共颜小心瞥了不远处那人一眼,随后谦卑行礼。 “尊上勿忧,稍后就好。” 只是听到这话的韩绍,却是摆了摆手,无所谓道。 “不急。” 相较于眼前这头黑龙的死活,此时他更加感兴趣的是这孽畜刚刚那半截被堵住的话。 眼神饶有兴趣地瞥向共颜,韩绍轻笑道。 “你不是龙族?” 由于当初见到共颜残魂时,韩绍见到是蜃龙之相。 所以韩绍一直以为她生前的本相是一头蜃龙,连带着那颗湛蓝法珠也被他称为蜃龙珠。 可现在看来,却是有意思了。 不是鲛族,也不是龙族? 望着共颜那一如传言中鲛女绝色的容颜,韩绍似是想了什么。 随后忽然吐出一个词。 “共工氏?” 说完,见共颜面色僵硬了一瞬,韩绍哂笑。 “却不想竟是古帝遗脉。” 【昔者,共工与帝争天,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这段有关远古的传说,不止另一方世界有所记载。 这方世界更是流传甚广。 韩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知道这位颜妃,当初为何而死了。 不过人死如灯灭,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真正关心的事情是…… “那姬九……可也是传承了这份古帝血脉?” 若真是这样,韩绍就无法真正无视那狗东西了。 毕竟在这方世界不是前世,所谓血脉传承也不只是具备象征意义。 而是实实在在的隐藏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一旦让其成功攫取了这份力量,很难说这厮会不会真的成势。 似是感受到了韩绍这话蕴含的杀意,共颜犹豫了片刻,终于叹息一声,檀口轻启道。 “胤儿不是。” “他身上流淌的另一半血脉,是纯正的鲛人皇族血脉。” 共颜这刻意强调的后半句话说完,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阵。 “你不是他母亲?” 听到韩绍这再次抛出的问题,明明只剩一点真灵,共颜还是做出了贝齿轻咬薄唇的动作,语气坚定道。“妾是!” 说完,见韩绍脸色瞬间阴沉,赶忙补充道。 “但妾不是……不是胤儿的生母。” 面对共颜这个转折,韩绍面色一僵,随后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对于此世的人而言,母亲与生母确实是两回事。 “看不出来,你们倒是母子情深。” 韩绍半是嘲讽的说完,冷哼一声。 “以后把话说清楚!” 如果只是鲛人皇族血脉的话,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就怕其背后还夹杂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毕竟谁又能保证,这世上就他韩绍一人开了这通天挂? 抛开这些顾虑之后,韩绍很想继续追问一番当年那段有关太康帝的隐秘,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瞥了一眼那头黑龙后,韩绍却也只能暂时收敛起这份八卦之心,准备留待日后再说。 而这时,共颜却是在应声后,忽然面露哀求道。 “妾能否向尊上求上一番恩泽?” “胤儿年幼,处事不端,获罪于尊上,皆是妾这个母亲的过错……” “若尊上要责罚,妾愿代胤儿受此罪责!” 姬胤虽说不是她亲子,却从小在她身边长大。 就算不念及与他生母的情分,共颜也无法坐视日后遭了那天谴之罪…… 听闻这话的韩绍,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本想斥责她的不知所谓,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求情。 可一想到此女一点真灵竟也发挥出几分不菲的战力,转而便道了一句。 “看你表现。” 只他没想到,听到他这话的共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那张不似人间凡女的精致容颜,竟然晕起一抹微微酡红,期期艾艾道。 “唯。” “妾自……自当尽心尽力替尊上解……解忧……” 韩绍见状,微微蹙眉。 很想呵斥上一句,你他妈想哪儿去了! 可终究顾及颜面,挥手便将之收入了法域秘境之中。 随后这才终于有工夫将目光望向那头黑龙。 而实际上,那黑龙此时早已意识到了局势不妙。 因为任凭祂如何怒吼、威胁始毕滚出来‘救驾’,却全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再以神念扫过整方法域秘境,更是毫无半点始毕的踪迹可言。 片刻之后,一双惶急、惊恐的巨大龙目流露出的神色,终于彻底晦暗、绝望。 此刻的祂尽管再不愿意承认,却又无法否认一个现实。 那就是……始毕那狗东西已经抛下自己这个曾经的‘亲密袍泽’…… 他……他竟然跑了! 他妈的! 黑龙心中问候了始毕十八代祖宗。 等看到韩绍那渺小却居高临下垂落的目光,黑龙巨大龙躯一颤,竟然有如应激一般颤抖起来。 理智告诉祂,面对这样恐怖的存在,祂应该求饶。 可骨子里那从上古神朝崩塌、消失之后积攒的骄傲,却让祂无法做出这样可耻的举动。 只是就在祂准备最后殊死一搏的时候,祂那双巨大龙目中却是似乎蓦然回想起来了什么。 瞬息之间,那段曾经源自于分魂陨灭前传回的残缺画面,不断于祂龙魂中飞速闪过。 ‘你抓坏我衣服了……’ 那一声轻叹中,祂看到了! 看到了那一袭儒衫之下露出的威严玄色! 看到了那一小块玄色上织就的星辰、山河! 所以…… 是他! 是他斩灭自己留在乌丸龙城的那一道分魂,并将之抽了筋、扒了皮! 这一刻,黑龙那横亘于虚空的巨大龙身猛地剧烈颤抖,一双龙目如同当初那道分魂一般,尽是震怖、惊恐之色。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天塌了!你们都该是死了才对!” 龙族的传承,映于龙魂。 代代相承。 所以当初那辉煌神圣的无尽天宫从九天坠落,一如亲眼所见。 只是回答祂却只有那只倾覆而下的遮天巨手。 “都说这龙肝凤髓,世之珍馐,今日倒是能够尝一尝滋味了。” …… 秘境之外,冠军城上空。 当始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虚空的时候,冠军城上空顿时一片死寂。 侯爷,败了? 这念头一出,不少人面色一片死灰。 完全无法接受韩绍似乎是已经败了的可能。 他们目光死死盯着虚空。 可一息、两息…… 那虚空之上依旧只有始毕一人的身影存在。 而与之相反,下方的蛮族大军却猛地爆发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可汗!万胜!”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不少蛮族强者瞬间腾上了虚空,口中大笑道。 “恭喜可汗!贺喜可汗!” 背对众人立于虚空之上的始毕,问道。 “喜?喜从何来?” 那些蛮族强者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干笑道。 “自然是恭贺可汗得胜之喜!” 始毕并未转身,似乎在拼尽全力施法,片刻之后,似是终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哦?既然如此,贺礼何在?” 一众蛮族强者有些尴尬,赶忙道。 “我等这就去准备……” 只是这话尚未说完,却被始毕打断道。 “准备?不用了。” “你们的贺礼,朕已经收到了。” 听到始毕这话,一众蛮族强者有些错愕,刚想说什么。 却见一直背对他们的始毕,骤然回身,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朕很满意。” 望着须发散乱、形容狼狈的始毕,终于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一众蛮族强者,近乎本能地就要遁逃。 可面对一尊八境天人,他们又如何反应得过来? 恐怖的天人之威倾覆而下。 虚空之上便只剩一声凄厉绝望的怒吼。 “快走!可汗疯了……” 轰—— 漫天血雨,瓢泼而下。 沐浴在这猩红血雨之下,一身气息渐渐恢复了几分的始毕,咧嘴笑道。 “都是朕的好忠犬啊!” “待朕大业功成,必不会忘了你们!” 说完,始毕霍然将目光向着下方的那些蛮族大军垂落。 “你们呢?是朕的好忠犬吗?”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前一刻还在为可汗得胜欢呼的他们,目光怔怔地看着那些被始毕骤然捏死的族中强者,脑子一片混沌。 还没等他们从这番惊天变故中回过神来,一道遮天巨手已经向着他们盖压而来。 轰—— 一道倾覆方圆十数里的巨大掌印,凭空出现在冠军城城外的大地之上。 而原本身处那里的数万蛮族大军,此时已经完全不知所踪。 做完这一切,脸色再次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始毕,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扭头望了一眼刚刚被他封禁的法域秘境出口,他还是克制住了心中嗜血的冲动。 ‘以那小子的可怕,怕是拦不住他多久……’ 心中念头倏忽而过,始毕面色狰狞。 “朕没输!朕不会输!” “朕还会回来的!” 这般呢喃自语一声,始毕看也不看下方那些陷入呆滞的蛮族大军一眼,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虚空。 之所以不对冠军城出手,不是始毕仁慈。 而是之前以沧海之水化作天河漫灌冠军城时,那四道隐约浮现在虚空中的巨大天门,让始毕懒得做这个无用功。 反正都是祭品,自然挑容易的来。 而面对这始料未及的骇人一幕,此刻冠军城城头上的众人望着那一道深深烙印在城外大地之上的掌印,也是一阵傻眼、呆滞。 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下一刻,有人惊呼一声。 “快看天上!” 无数道目光抬眼间,只见一连十根‘天柱’骤然穿透了苍穹虚空,引得天地一阵嗡鸣震颤。 再细看之下,那哪是什么天柱,分明是十根擎天手指! 还没等众人惊呼,下一刻便见十根贯透苍穹的擎天手指,竟作撕天状。 撕拉—— 天裂了! 如此恐怖的异象,让所有人浑身僵硬。 随后便看到那苍穹裂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初始还只一道不大的黑点。 可转瞬之后,就越来越大。 龙! 不对!准确的说是一具巨大黑色龙尸! 轰—— 大地震动。 一道巨大龙尸从天而落,坠于冠军城外。 其身形起伏间,一如山峦横亘! 只是很快冠军城城头上的人便顾不得那具龙尸了,抬首举目的那一瞬间,终于传出一声狂喜。 “是侯爷!” 一步踏出法域秘境的韩绍,抬眼望了一眼并没有因为黑龙身死而出现异象的虚空,眉头微微蹙起。 ‘龙族手里捏着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不讨厌开挂,他只讨厌别人开挂。 不过在弄明白这些之前,还是先将眼前的手尾收拾完再说。 垂眼扫了一眼始毕拍下的那道掌印,再看了一眼并未受到波及的冠军城。 韩绍心头微松,随后淡淡道。 “勿慌,本侯去斩几颗头颅,去去就回。” …… (本章完) 第376章 北斗七星高!韩侯夜带刀! 第376章 北斗七星高!韩侯夜带刀! 苍穹之上。 韩绍腰按睚眦长刀,两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断首,就这么悬于身侧。 如此一幕,在渐渐昏暗的天色映衬下,几乎不比先前始毕瞬间血祭数万大军的恐怖好上多少。 可此刻下方冠军城头上那一道道望向虚空的目光,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这份恐怖一般。 依旧狂热呼喊不止。 胜了!真的胜了! 此战,侯爷以一己之力,先斩蛮族九大真仙。 一举合道天人后,再败乌丸可汗始毕,逼得其仓惶南顾、远遁而走! 至此今冬一战的胜局,终于彻底抵定! 他们胜了! 大胜! 只是就在所有人陷入狂喜之中,准备迎接他们的战神归城时,却听虚空之上只幽幽抛下一句话。 随后便见他们侯爷的身影,几乎瞬息之间消失在苍穹之上。 …… 教员曾留下【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至理名言。 可见教员这样的伟人,同样通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硬道理。 而作为坚决贯彻伟人理念的某某接班人,韩某人顿觉身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神念向着幽北草原的方向洒下,密密麻麻的各色小圆点于小地图上接连浮现。 韩绍瞥了一眼那极为醒目的绿色,轻笑着一步踏出。 等再出现,便看到下方一处小部族,一双双惊惧惶然的目光抬头望向自己。 韩绍能理解他们的恐惧。 毕竟能御空而行的存在,至少也是中三境的强大修士。 根本不是他们这个小部族所能招惹的。 更别说韩绍此刻身侧的虚空还悬着两颗狰狞断首。 于是这些部族之民在呆滞了一阵后,赶忙跪地匍匐。 “这位大雍贵人……不知何故降临我族?” 下方那明显在族中身份不低的老者,颤抖着声音向着韩绍叩首行礼。 只是面对那生涩的雍语,韩绍却是半点搭理的意思也没有。 目光幽幽地扫过下方那片毡房群落,韩绍忽然轻笑一声。 “没想到可汗竟也有此童趣,竟跟本侯玩起了这儿时游戏。” 捉迷藏的乐趣,就在这个‘藏’字。 一旦这个‘藏’字失去了意义,哪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而下方那些听到韩绍这话的部民,很多不通雍语的,眼中尽是茫然。 可但凡能勉强听懂的,在经过短暂愣神后,全都霍然色变。 可汗! 这草原之上除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尊贵存在,还能有谁? 只是……可汗不是带着族人们南下了吗? 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们这个小部族之中? 此刻有脑子灵醒的,顿时反应过来。 当即也顾不得跪拜眼前这个南狗贵人涨红了脸,用此生最大的声音急切大吼道。 “跑!快跑!” 韩绍有些意外地垂落目光,望着下方那些顷刻间四散奔逃的部民,随即失笑。 “倒是不笨。” 只可惜……命不太好。 面上莞尔一笑间,腰间单手按着的睚眦长刀骤然化作一道耀于天际的璀璨天刀,虚空垂落。 恐怖的天人之威下,下方那小部族之人只觉眼前一,便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死得这般干脆,倒是便宜他们了。 刚刚韩绍一念扫过,便发现这部族中便只剩这些老弱妇孺。 至于那些青壮武者去往了何处,还需要问吗? 祸不及家人,这话有个前提。 那就是惠不及家人。 ‘想必她们这些时日,翘首以盼的就是自家男人如何从南边带回那些血淋淋、带着血肉的金银首饰吧……’ 韩绍眼神讥讽,面色漠然。 收刀归鞘之后,顺手一招,便又是一颗崭新的断首,出现在身侧。 第三颗了…… 对于始毕再次成功遁走,韩绍也不失望。 “本侯倒要看看他究竟长了几颗脑袋,够不够本侯砍……” 这般淡笑自语着,韩绍脚下再次踏动。 所谓猫戏鼠,不外如是。 …… “该死的!该死的!” “他究竟是怎么寻到朕的?怎么会寻到朕的!” 草原茫茫,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寻常人若是没有参照,转眼就能迷失了方向。 更别说就好似那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地步步紧逼了。 始毕口中咒骂连连。 他实在是想不通。 原本他以为韩绍是在他身上上留下了某种印记,所以他甚至不惜剔去了一身血肉、剥离了魂壳,想要借此假胎脱形,彻底摆脱韩绍的追杀。 可结果却是让他失望了。 摆不脱! 根本就摆不脱! 不论他使出怎样的手段,那小子都能有如鬼神一般,瞬间洞察他的位置。 甚至能够一眼看透他所有的伪装。 这一路来,他曾收敛气息、湮灭一切痕迹,于某个小部族中藏匿、隐遁。 也曾化作苍鹰,以长生天为掩护,翱翔于天际。 亦曾舍下骄傲与颜面,化作一只卑贱的草原鼠兔,跟‘同类’一起刨土、打洞,躲于地下。 更曾演化起伏山峦,将自己融于大地。 可任他手段尽施想要骗过那小子,最后的结果却是一连被斩去四颗头颅! 算上在法域秘境中丢掉的那两颗首级,已经是六颗了。 若是再被斩去三颗,自己那门艰难修成的保命秘法便到了极限了! 到时候法门一破,必死无疑! 想到那即将到来的一幕,始毕心中焦躁、愤怒、不甘,更有一抹从未感受过的绝望。 “不!朕不能死!” “朕现在还不能死!大业!朕的大业还未……” 茫茫草原之上。 一路不断变幻方向、掩盖行踪的始毕,口中呢喃。 可下一刻,他这半截话音便瞬间僵住了。 望着那道宛如信步游庭般从虚空踏出的年轻身影,始毕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再褪三分血色。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恐惧一个人。 哪怕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甚至俊俏过他所见过的任何少年郎。 哪怕此人一身气质根本不似武人,反倒是与他见过的雍人儒生有些相像。 可当对方眉眼含笑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他只觉浑身抑制不住的战栗、颤抖。 ‘魔鬼!邪魔!’ 始毕心中自语一声。 瞳孔随着韩绍的不断逼近,剧烈收缩着。 “你非要与朕斗个……鱼死网破?” 听闻这话的韩绍,哂笑一声。 “向来只有鱼死,可汗几时见过网破过?” 被韩绍这般嘲讽的话语刺痛了一下,始毕心中一怒。 可也只是怒了一下而已。 望着立于苍穹之上的韩绍,再看此刻他身侧虚空悬着的六颗断首,始毕脖颈处不自觉一阵刺痛。 那柄一连将自己斩首六次的璀璨天刀,虽然没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可依旧让他受了不轻的魂伤。 更是将那六次断首的巨大痛苦,死死烙印在他神魂之中。 “放朕一条生路,如何?” 这是始毕第一次开口求饶。 听到这话的韩绍,稍稍愣了一瞬,随即轻笑回应。 “可汗觉得呢?” 成者王、败者寇。 若是此刻两人易地而处,始毕是否会给他一条生路? 或许……会吧? 但前提是自己有价值,且愿意在他面前跪地匍匐表示臣服。 只是那样的话,与一刀杀了,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韩绍这句反问,再看其腰间一直按在掌心的那柄名为【睚眦】的长刀,始毕露出一抹苦笑。 或许他之所以对这小子惺惺相惜,很大程度便是因为两人其实是一类人。 枭雄心性、虎狼之辈。 他们这样的人眼中是不会存在什么妇人之仁的。 有的只会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意识到这一点,始毕脚步一动,瞬间再次远遁。 他不想死!不能死! 所以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对此,韩绍面上笑意不散,脚步不紧不慢地缀于其后。 “可汗慢行,且容本侯送可汗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故事终章,大局已定,他自然不介意费些工夫亲自送这位草原霸主一程。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一程,同样韩绍同样也是在送自己。 他从这片草原上醒来,学会了挥刀、杀人、再挥刀、再杀人…… 曾经的仁慈、犹豫,终究还是被这草原粗粝的风雪吹散了。 “唔,又下雪了……” ……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所谓天降横祸,便是如此。 脚下的那片废墟,前一刻还是属于一方坐拥数万骑的大部族。 可此刻除了那一条从南到北犁出的巨大沟壑,再无半点其存在过的痕迹。 成功将祸事引到此处的始毕,飞扬的头颅唇息拨动,冷声道。 “上三境肆意屠戮数万凡俗!你好大的胆子!” “朕看你离遭受天谴也不远了!” 听到始毕这话,韩绍失笑。 “可汗这一手倒打一耙,倒是玩的妙!” “此部族遭此灾劫,岂非可汗之因?” 说完,韩绍接着道。 “再者,可汗不也杀得不少吗?” “莫不是可汗不惧天谴?” 面对韩绍这番再明显不过的试探,始毕面色一滞。 只可惜他终究没有如韩绍的愿,在韩绍面前揭开几分北海龙族的底细。 冷哼一声后,那颗断首上的目光便直接寂灭下来。 成为韩绍身侧的虚空新添的一件战利品。 “看来得加快点速度了……” 韩绍按了按腰间的睚眦长刀,抬眼望了望天色。 蓦然发现这一追一逃间,竟然已经入夜。 再细数了下身侧虚空悬着的断首。 “不过也快了。” 七颗了。 而九为数之极。 再斩他两次,这一局便算是彻底收官了。 望着始毕下一站要去的地方,韩绍嘴角泛起一抹玩味。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只是不知道本侯那便宜丈人,这个时候又该如何选择……” …… 乌丸王廷,龙城。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始毕都不会允许自己如此狼狈回到此地。 毕竟前些日子的南下之时,他可是当着阖城上下的面,信誓旦旦地说。 此战不论结果如何,誓不回转! 没想到这兜兜转转,自己竟还是回来了。 ‘只要回到城中……回到城中就好!’ 这龙城的建立,从来不是如那些庸蠹蠢物以为的那样,为了满足他始毕贪慕奢华的私欲。 更不是为了满足那点可笑的虚荣心。 而是为了养龙! 之所以型制几乎与神都那座未央宫一般无二。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神都那座未央宫当初建立时,也是为了养龙。 只是神都那里养的是一头赤龙,而他这龙城养的则是一头黑龙! 哪怕此刻那头黑龙怕是已经被宰了,可只要那颗由整个乌丸部气运凝聚而成的龙种还在。 他就能跟大雍历代帝君在神都无敌一样,于这龙城之中做到一定程度的无敌! 九境太乙或许他挡不住,可若只是一尊八境天人,想必定然手到擒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能够成功回到城中的前提下。 若是不能…… 感受着身后那股紧随而至的恐怖气息,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始毕,终于一咬牙闷头向着下方的龙城遁去。 可下一瞬,他便愣住了。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从城中徐徐升起。 陌生是因为他确实不认识那人。 而熟悉却是因为那气息明显与曾经的自己同根同源,皆源自于……圣山! “可汗,回吧。” “此路不通。” 听到下方龙城中传来的平淡声,始毕面色急变。 八境天人! “你要阻朕?你敢阻朕?” 下方那声音闻言,淡淡道。 “奉大巫之命行事,还望可汗不要让我为难。” 大巫! 又是那老不死! 始毕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如水。 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的始毕,忽然大笑出声。 “我说那个废物怎么好端端地要派人去圣山!” “看样子朕还真是小瞧了那个废物!” 在自己面前窝窝囊囊、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今日竟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这叫什么? 这就叫会咬人的狗不叫唤! 想当初他斩尽一切威胁,甚至就连自己亲子也未曾放过,却只留下了这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废物。 可没想到正是这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废物,生生堵死了自己最后的生路! 好!好得很! 始毕大笑不止。 也不知是笑自己的一念之仁,还是笑那个废物会伪装。 “那个废物呢?让他出来见朕!” 只是他这话说完,回答他的却是一道带着几分尖利的声音。 “我家殿下说了,可汗既然已经决议南下,概不回转。” “君无戏言,又怎可食言而肥?” 那声音说着,桀桀笑道。 “可汗放心去吧,这龙城、这乌丸,自有殿下替可汗守着。” “可汗勿虑也!” 阉宦? 区区阉宦也敢嘲讽于朕! 特别是后面那句话,无疑是让他这个可汗直接去死! 受此奇耻大辱的始毕,心中大怒。 “呼若邪!你给朕滚出来!” 他想冲入城中。 只可惜先前还能成功镇压颜术的他,此刻再面对一尊八境天人却已经毫无信心了。 气急之下,始毕一如往昔一般高声咒骂道。 “废物就是废物!难道你连见朕的胆量都没有吗?” “呼若邪!废物!回答朕!” 可任凭他如何喝骂,那位处龙城的核心之处却是毫无动静。 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 似乎打定住了主意,不动如山。 而实际上这才符合那位左贤王的做派。 这么多年,那位左贤王都忍了,又岂会连这最后区区片刻也忍不住? “是你逼我的,兄长……” 龙城核心宫阙中,某道声音叹息一声。 他真的不想未来有一天,自己的头颅像父汗一样被他那位好兄长踩在王座之下。 而他能忍、能沉得住气,外间那些城中贵种、士卒却被始毕那一声声怒吼所惊动。 转瞬之间,无数人冲上城头。 望着虚空中那道披头散发毫无半点昔日威严的身影,无数人仔细辨认了一阵,惊呼一声。 “可汗!真是可汗!” “可汗不是南下攻雍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军呢?族人们呢?” 听到这一声声充满意外与疑惑的惊呼,始毕涨红的脸色,青紫一片。 “蠢货!闭嘴!聒噪!” 一声震撼寰宇的怒吼出口,恐怖的天人之威宣泄。 竟是要将下方那些蝼蚁尽数诛灭! 感应到这般惊人变故的左贤王刚要求那尊天人出手,可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冷漠回应。 “抱歉,殿下。” “大巫只说护卫殿下周全,并无其他谕令。” “请恕我不能从命。” …… (本章完) 第377章 圣山脚下!斩始毕! 第377章 圣山脚下!斩始毕! 圣山纯粹的修士有很多。 最怕的就是沾染凡尘因果。 此番如果不是奉大巫法谕,这尊八境天人也不会下山沾染这人间污浊之事。 同族? 在大巫的熏陶之下,他们早已勘破了这些虚妄。 一心向道。 听到这尊天人的冷漠之言,左贤王心中一寒。 可他又如何能够左右一尊八境天人的想法? 既然对方不愿出手,便无人能够逼迫分毫。 当然,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 只要此刻他从这深宫之中冲出去,直面自己那位好兄长。 届时不只是能够将自己那位好兄长的怒火吸引过来,也能逼迫身边这尊八境天人不得不出手。 这样一来,此刻城头上那些乌丸贵种、士卒自然也能够得到保全。 只是这念头只浮现在左贤王脑海中一瞬,便彻底消失。 他怕了。 怕死! 更怕始毕那个疯子! 他窝窝囊囊活了一辈子,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何愿意用命去赌! 不!绝不行! 不值得的! 左贤王眼中的挣扎,最后化作了一抹漠然。 而随着他的放弃,此刻城头上那些人的命运与结束,似乎已经注定。 所有人面色骇人且绝望地望着始毕那肆意宣泄的天人之威。 有人惊恐地呼喊道。 “可汗!不要!” “我等皆是可汗的子民啊!” 子民? 你们也配? 你们只是朕豢养的狗! 始毕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与残酷。 有用,则用。 无用,则杀了打牙祭! 而就在始毕即将轰塌那半壁龙城城墙的时候,虚空中却是传来一声让始毕浑身僵硬的轻笑。 “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些人可是可汗的子民啊!可汗如何下得去手?” 始毕霍然回首,目光惊骇。 “你……” 话音未落,那柄已经斩过始毕七次的睚眦天刀,再次划破苍穹。 霎时间,那漫天飘雪根基所在的苍穹乌云轰然暴散。 原本漆黑一片的天色,竟然微亮了几分。 放眼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手持长刀,踏着月色而来。 那拨云现出的夜空之上,七颗明亮星辰耀于天际。 似乎与那人身侧虚空悬着七颗狰狞头颅,遥相呼应。 北斗七星! 天方五斗,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随着那耀亮天际的璀璨天刀划过虚空。 前一刻还在宣泄恐怖凶威的始毕,此刻已经寂灭无声。 于这须臾间死里逃生的城头一众乌丸蛮族,目光怔怔地看着上方的虚空。 ‘雍人?’ ‘雍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心中疑惑。 而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 被他们敬若神明的可汗,要他们杀他们! 可世代血仇的雍人,却出手救了他们。 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说出去免不了引人发笑。 只是此刻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望着那道已经归刀入鞘的雍人身影,有人忽然感觉有种莫名的眼熟。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惊呼一声。 “又是他!” 不是‘是他’,而是‘又是他’! 毫无疑问,这个‘他’他们见过。 那一次,此人带着区区三百残军于城外马踏万军、屠戮无算。 随后更是一举攻入城中,几乎将整座龙城焚毁一空! 回想起当初那段让所有乌丸人感到耻辱的记忆,有人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喝骂。 可再想到自己刚刚被对方出手救下,话到嘴边却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忽然意识到对方刚刚展现出来的那恐怖一刀,又岂是当初的元神境可比? ‘八……八境天人!’ 可这……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连续跨越三大境界,短短一年时间就几乎站在了人间最顶点? …… 韩绍垂眼望着死寂一片的龙城城头,没有去管那些蛮族的震惊与不解。 只是在顺手招过始毕留下的第八颗断首后,冲城中那尊八境天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尊来自圣山的八境天人忙不迭起身还礼。 见韩绍似是准备离去,那尊八境天人却是出声叫住他。 “韩侯稍待。” 韩绍脚步微顿。 “这断首替命之法,乃是我圣山秘法。” “不过也有极限,韩侯只需再斩他一次便可。” 那八境天人一口道破始毕的底细。 虽然这跟韩绍先前的预想一般无二,但韩绍倒也没有无视对方的示好。 微微颔首后,韩绍顺势道了声谢。 而眼看韩绍接受了自己的善意,那八境天人明显愉悦了几分。 “既然如此,韩侯放心去便是。” “这里有我,出不了乱子。” 和颜术那个榆木脑袋相比,这尊八境天人心思却是灵动了许多。 主动交好的意思,也不遮不掩。 韩绍笑了笑。 “那便辛苦尊者了。” “来日若是得空,尊者不妨拨冗来本侯府上一叙,本侯必扫榻相迎。” 听到韩绍这声邀请,那八境天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意。 “一定!一定!到时还请韩侯不要嫌弃我这老朽污了韩侯的门楣才是!” 嗯,修士的纯粹也是有限度的。 以他的修为确实能漠视一些人间权贵,可面对一尊未来注定要登临九境太乙的恐怖存在。 再是谦卑,也不为过。 一旁的左贤王看着身边这尊近乎卑躬屈膝的八境天人,眼中一阵错愕。 回想起这老不死近日来,在自己面前的傲慢。 这一刻,他忽然隐隐明悟了什么,望向虚空中那道年轻身影的眼神,蓦然浮现出一抹热切。 只是他这抹热切在遇上对方垂落的冷淡目光,顿时有如一盆凉水兜头脚下。 通体冰寒的同时,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近乎战栗的畏惧。 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近一年来他与这位韩侯虽早已暗通曲款,可此一时彼一时,且先不说去年一战双方积累的仇怨。 单说如今强弱之势逆转后的天差地别,他也没资格在对方面前摆什么左贤王的架子。 而他这般反应,却是让韩绍极为满意。 “安心做人,此生富贵。” “妄念太多,难得善终。” “本侯这话的意思,你可明白?” 听到韩绍这番近乎训斥的话,左贤王脸色隐隐涨红。 可最后却也只能颓然应声道。 “小王明白。” 韩绍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话完全没有半点唬人的意思。 只要这位左贤王足够听话,单凭他与那腹中子一系血脉姻缘,韩绍不吝赐他一世富贵。 可若是他脑子不清醒,想必辽东公孙一定是乐见其成。 毕竟……杀母留子,养于嫡母膝下,在此世并不稀奇。 韩绍缓缓收回目光,脚步踏动,身形渐渐由实化虚。 而这时,下方城头上那些蛮族终于忍不住高声问道。 “等等……” 韩绍渐渐虚化的身影,扭头回眸。 “为……为什么要救我们?” 对于这个问题,韩绍却是没有什么回答的兴趣。 草原终究是要有人的。 否则今日没了幽北乌丸,明日又会有白丸、黑丸慢慢冒出来。 与将来那些野心勃勃的新晋霸主相比,一个被打断了筋骨、半死不活的前霸主明显更好控制。 …… 此时十月已经接近尾声。 四周起伏的山峦,已经全然是一片银装素裹。 唯有那道巍峨高耸的山峰,只有峰顶染白,其下依旧显现出几分郁郁葱葱之相。 那就是圣山。 两千年来,无数草原部族仰望的神圣之地。当年的始毕也是如此。 当他站在山脚下仰望眼前这座山峰时,满心只有浓郁的敬与畏。 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高耸、巨大的山峰。 那时候他只想着若是能站在山巅俯瞰,定然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觉得眼前这座巍峨山峰不再巍峨、不再高耸了呢? 是自己斩下父汗头颅,高居汗座的那一日? 亦或是自己带着乌丸一族横扫四方,一举抵定草原霸主的那日? 再或者是自己那一日破境登仙功成? 始毕有些记不大清了。 ‘伊稚邪,你迷失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老不死对自己说过的这话。 始毕神色有些痛苦地扭动着这颗新长出的头颅。 “不!朕没有!” “朕一直很清醒!从未迷失!” 始毕怒目圆瞪,面色狰狞,咬牙低吼着。 在觉察到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气息再次迫近,始毕望着眼前的巍峨山峰,终于一步踏出。 只是这座曾经任他去留的圣山,这一刻却是凭空生出一股无形屏障,将之阻隔在外。 始毕心中一怒,就要伸手撕开这股无形屏障。 可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始毕终于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的动作。 有些颓然地落于山脚之下。 “弟子伊稚邪无能,一朝行将踏错,终至穷途末路矣!” “还望老师慈悲,出手救弟子一救。” 此刻的始毕一身黑色华丽龙袍已经稀碎,整个人形容枯槁,一如凡俗乞儿。 哪还有半分昔日草原霸主的风采。 这话说完,山巅之上寂静无声,并无半点回应。 始毕眼中的希冀之色渐渐暗淡。 在感应到身后已经近在咫尺的恐怖气息即将降临后,他终于膝头一软,扑通一声跪倒。 脑袋重重砸在脚下的茫茫雪地之上。 此情此景,一如百余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 那身形瘦削的蛮族少年,便是这般叩拜在这圣山脚下。 只是那一次是为了求道。 而这一次却是…… “老师!弟子伊稚邪,知错矣!” “求老师看在过往师生一场,救弟子一回!” 这一声求救,裹挟了八境天人的强大法力,引得远处的山峦震颤不止。 无尽积雪从远处的山巅滚落而下,引得天地轰鸣、震动。 可任凭四周的动静如何剧烈,眼前的这座巍峨圣山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没有积雪崩落。 同样……也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始毕不甘,接连叩首。 想要一如当年,以此来打动那位俯瞰了草原两千余载的大巫。 只是正如始毕早已不觉此山巍峨、高耸、神圣一般。 曾经能够让那位大巫垂落目光、为之生出怜悯之心的举动,此刻却再也无法打动对方了。 一切都在变。 而这世上很多东西在生出变化后,便再也回不到当初原本的模样了。 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的韩绍,静静地看着下方不断叩首的始毕。 “你觉得老夫会救他吗?” 听着耳畔传来的轻笑声,韩绍掀了掀眼皮,淡淡道。 “大巫可以试试。” 面对韩绍这不善的口气,大巫也不气恼。 反倒是显得有些自鸣得意。 “你看你,老夫好心赠你一子,你倒是怨上老夫了。” “你可知修为到了你这个境界,以后想要得上一子,何其艰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绍心中憋闷,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老不死的话,有几分道理。 修为越高,想要诞生子嗣就越发艰难。 这是这方天地对他们这些站在人间巅峰的大修士又一大限制。 就算是韩绍在没有真正走出那一步时,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打破这个限制。 真要是一直没有子嗣,时间短一些,十年、百年无子都关系不大。 可要是数百、上千年呢? 这确实多多少少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么说,本侯还要谢过大巫?” 听到韩绍这话,大巫呵呵一笑。 “谢倒是不用,只要君侯不记恨老夫,老夫就知足了。” 不记恨,自然就要记着他的好。 大巫心中得意至极。 他这一生落魄过、狼狈过、失意过,可以说从熊氏国灭后,就没有真正赢过哪怕一次。 却没有想到这临老的灵机一念,竟让他一下子赢了个大的! ‘过瘾!过瘾啊!’ 也难怪世人皆好赌、嗜赌,皆因为这种赌中得利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心生愉悦。 对于大巫这副暗自偷乐的嘴脸,韩绍已经懒得去计较了。 目光垂落下方,韩绍直接道。 “就这么杀了,你没意见吧?” 对于韩绍的开门见山,大巫收敛了喜意,略微沉默。 过了一晌才叹息一声道。 “时也命也。” “始于此,终于此,便是命。” 话音落下。 原本洒落的神念,缓缓散去。 直接来了个眼不见心为净。 而这时,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的始毕,眼中的希冀之色终于彻底消散。 “等等再动手吧,待朕再叩几首。” “也算是谢过师恩,全了这一番师徒缘分。” 三叩九拜。 动作一丝不苟。 等这完这些后,始毕终于叹息一声,从茫茫雪地中站起。 “老师是对的。” “原来天命……真的不在朕……” 始毕是偏执、癫狂,却不是愚昧。 到了这一步,就算始毕再是不愿意相信,可当事实摆在了眼前,再是无法接受,也没有意义了。 伸手扯去身上破碎的龙袍,一如撕开了他这么多年不愿醒来的可笑迷梦。 这一刻的始毕眼神清明了不少。 “天命在你,对么?” 终究是执着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瞬间放下。 对于始毕的这个问题,韩绍依旧还是那句话。 “本侯只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始毕口中接连将这四个字念叨了几遍,随后忽然笑了。 “你赢了,你是对的。” 赢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就是成王败寇。 为王这么多年的始毕自然看得通透。 这话说着,始毕手中赤金烈焰一闪,取出了一柄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黄金弯刀。 眼神怀念地轻抚了下刀锋。 “想当初朕就是凭借此刀,打下了这万里草原……” 一切始于此,亦将终于此。 好一番宿命轮回。 始毕失笑一声,然后抬眼望着韩绍。 “朕没有那天命,可王命却是有的。” “而王者当有王者的体面,所以抱歉……” “这斩王的荣耀,朕不能给!” 说话间,只见始毕面色一狞,瞬间将手中的黄金弯刀绕过脖颈。 从此至终,这位草原霸主似乎从未想过跟韩绍请降。 这份骄傲与烈性确实令人佩服。 就连韩绍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只可惜始毕不想给他这份斩王的荣耀,韩绍同样不准备给他一个王者的体面。 早在那柄黄金弯刀绕颈的前一瞬,韩绍掌中的长刀睚眦已经先于他一步,划过他的脖颈。 顷刻间。 第九颗断首冲天而起。 赤金、滚烫的鲜血浇灌了这处圣山脚下的茫茫雪地。 始毕、始毕! 有始、即有毕! …… (本章完) 第378章 荣耀之卒!所向披靡! 第378章 荣耀之卒!所向披靡!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汩汩而流的滚烫赤金鲜血融化了积雪。 甚至就连这山脚下的岩石也无法承受这其中残存的力量,逐渐有了坍塌的迹象。 只是韩绍却没有管这些。 将始毕最后一颗断首归于自己身侧后,抬眼望着天际了一阵,才冲山上淡淡道。 “出来洗地了。” 韩绍这话说完。 先前死死挡住始毕最后生路的无形屏障,渐渐洞开。 “就这么死了么?” 大巫的轻叹声随之传来。 “其实老夫挺喜欢这小子的。” 从圣山上缓步走下的大巫,垂眼看着地上那具无头尸身,神色怅然。 无论是今日的始毕,还是昔日的伊稚邪。 偏执不假、癫狂也不假。 可这份偏执与癫狂所赋予的大勇气、大无畏,却是大巫从未拥有过的。 他有时候也会想,若是早年的自己拥有这份心性。 或许很多东西都会改写。 熊氏国祚不会灭。 他也不会沦落到这草原蛮荒之地,两千余载来无缘得归故土。 当然也可能此刻的他已经早早地死在这一场场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豪赌之中。 就如同此时伏尸在眼皮子底下的这具无头残尸一般。 大巫心中感慨着,抬眼看一眼韩绍,露出一丝轻笑。 “这残尸想必对你也没什么用了,不若就留在这里。” “由老夫遣人安葬了,如何?” 帝阙夸功,有首级就够了。 大巫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更何况他与始毕之间只是公仇,并无私怨。 倒也犯不上将其挫骨扬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韩绍直接点了点头。 “可。” 见韩绍这般爽快的答应,大巫呵呵一笑。 广袖一挥,始毕的那具残尸便消失在这圣山山脚之下。 做完这些后,大巫忽然再次感慨道。 “如果他不是蛮族,或许老夫真的会拼上一把,全力助他成势。” 韩绍在他那张老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摇头道。 “你不会。” 大巫闻言,有些讶异道。 “何以见得?” 韩绍没有丝毫顾忌,毫不留情面道。 “你没有这个胆子。” 除了真正的精神错乱之人,这世上每个人的行为逻辑都有一定惯性。 于这苟道巅峰大成的老不死而言,遇险而退,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而在这一副天下棋局之中,背后隐藏的危险、挫折太多太多。 且不说坐镇神都的大雍姬氏和儒、释、道三大圣地所代表的三座大山。 单单是那遍布天下、主宰地方的无数世族高门,光想想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韩绍笃定,别看这老不死现在说得痛快。 可一旦真到了要赌命的时候,他肯定缩得比谁都快。 而被韩绍这般打脸的大巫,不出意外的脸色难看。 “你不相信老夫?” 刚刚他这话虽然看似是在拿始毕的蛮族身份说事。 但其中隐藏的意思却是‘始毕是蛮族,你却不是。’ ‘老夫或许能够拼上一把,全力助你成势。’ 而韩绍明显是听懂了他这份隐藏之意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厮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这着实将大巫气得够呛。 ‘相信?’ 对于大巫的这个问题,韩绍心中哂笑。 面上却没有争辩的意思。 “来日方长,大巫又何必这般急躁?” 听到韩绍这明显带着敷衍意味的话,大巫差点被气笑了。 不急? 他能不急吗? 他是老了,却没有真正老糊涂。 哪能看不出来韩绍此刻能在草原横行无忌,甚至就连自己这个老不死也不放在眼里。 若说背后没有倚仗,又怎么可能? 虽说他尚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家已经下场,可这也不妨碍他急着想要将之前占据的先机,扩大成为优势。 只是他急归他急,韩绍却是半点也不急。 在说完这话后,没给大巫再次开口的机会。 “行了,今日却不是闲叙的时候,等过些时日等空,本侯再来叨扰大巫吧。” 大巫闻言,心中暗骂这小子的滑头。 可面对韩绍这话,他却又无法反驳。 始毕虽死,可战事却还没有彻底结束。 韩绍急着要走,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道。 “这就走?不上山……看一看?” 看一看?看谁? 这一点毋庸置疑。 韩绍闻言,抬眼望了一眼圣山后山的方向。 以他如今的神念,这点距离可谓一目了然。 而后山之上,那道身形臃肿的女子身影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在身后仆妇的慌乱惊呼声中快步走出那间简陋屋舍。 一双纯净却妩媚的眼眸向着山下极目远眺。 那一眼差点就让韩绍生出了几分动摇,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既见过了,就暂且不上去了。” 听到韩绍这话,大巫无奈。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或许也只有这样坚忍心性的人,才能真正成势。 不过韩绍在即将收回视线之际,却是转而便将目光落在那后山简陋屋舍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秃驴身上。 与上次冠军城势均力敌的短暂对视不同。 此刻的韩绍八境天人的庞大威压宣泄,瞬间便让法海如负山海,甚至近乎本能地化作金身之相。 “贫僧法海,见过君侯。” 当你实力强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来自小灵山的阿罗汉,也要低头行礼,以示恭敬。 韩绍漠然垂落目光,没有愤怒、没有冷哼。 只是淡淡道。 “本侯的子嗣,不是筹码,禅师可明白?” 法海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才点头道。 “待小君侯降世,贫僧只授武学,不传佛法。” “还请君侯应允。” 韩绍蹙眉。 只授武学?哼!说得倒轻巧! 武学之中,皆有武意。 百家各流都是如此,更别说惯会蛊惑人心的佛家了。 只是在短暂思虑片刻后,韩绍终究还是漠然道。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且行且看吧。 有些事情单靠商量是没有意义的,最后还是要看彼此手中力量的强弱高下! 圣地? 哼!圣不唯一,何以言圣? 见韩绍默认下来,法海心中一喜。 “谢君侯赐恩!” 再一次冲着山下行礼,感受着身上那如山如海的沉重压力渐渐消散。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法海,身形一虚。 好在身边神秀适时扶了一把,才免遭出丑。 “师父,怎么了?” 望着那张满是疑惑的小脸,法海没有回答。 只是揉揉那颗光秃秃的小脑袋,笑着道。 “神秀可知道,遭遇风暴,何处最安全?” 对于法海的答非所问,神秀已经习以为常。 “师父,神秀不知?” 法海教诲道。 “风眼。”神秀依旧不解,但他也不关心这个。 歪着脑袋,只问。 “那师父……我们现在可风眼之中?” 法海笑道。 “很近了。” 始毕死了。 一尊八境天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没有引发天地异象。 可那一身天人之威却是实实在在的。 “禅师说得对,劫来了……” …… 身悬九首,得胜而归。 可韩绍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意。 除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并不会为杀人而欣喜外,此刻还有件事情更让他皱眉。 那就是……始毕的真灵,不见了。 要说这是因为他的成道走的不是‘寻常路’,这也不对。 毕竟那九尊乌丸七境真仙同样是旁门左道的路数,可他们依旧没能逃脱天书设下的囹圄规则。 可偏偏唯独始毕的真灵超脱了这份规则的限制,并没有出现在韩绍的内天地之中。 甚至就连韩绍主动以玉笔书写其名,也没能留下痕迹。 这一出乎预料的变故,让韩绍心中一阵疑惑后,很快有了猜想。 ‘又跟龙族有关吗?’ 也只有这样的解释了。 或许准确的来说,是跟龙族手中的那件东西有关。 只是这个念头,随着下方骤然浮现出的阵阵惊呼,只能暂时敛去。 “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重新出现在冠军城上空的韩绍,身形落下。 挥手将斩下的九颗始毕断首,垒于众人身前。 “始毕已死,此战定矣。” 尽管在看到韩绍归来的那一刻,众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韩绍亲口说出这个结果时,整个冠军城上空还是沸腾了。 只是普通士卒、将领能够放纵心情,李靖四人却表现得极为冷静。 “侯爷,接下来……” 对于四人的这般反应,韩绍极为满意。 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有些人就算勉强被扶上高位,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而李靖四人却不在此列。 韩绍神念扫过镇守四门的四人,片刻之后,轻笑一声直接道。 “开城门吧。” 开城门,做什么? 自然是横扫一切敌! 见韩绍终于下达了这最后的谕令,四人瞬间大喜。 “喏!” 这一战他们打得太压抑了。 一连九日下来,除了陷阵营出城战过两场,一直在被动‘挨打’。 实在太过憋屈。 出身骑军、一直崇尚进攻的他们,早就积攒了满腔的战意,想要痛饮蛮敌之血了。 而且他们其实已经有了预感,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真正亲自上阵了。 自此之后,再想这般肆意冲阵,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为他们也要踏足上三境了…… 意识到这一点,就连向来稳重的李靖也不禁有些怅然。 ‘太快了……’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步子迈得太快。 这无疑错过了不少沿途的风景。 这一刻,他们竟在心里冒出了跟他们侯爷近乎同样的无耻念头。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若是让那些困在某个境界一生不得寸进的苦命人耳中,会有多么残忍。 不过此刻他们也没工夫想这些了。 先前韩绍追杀始毕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蛮族已经见势不妙跑了。 若是再拖延下去,等那些蛮狗跑光了,再追杀起来可就麻烦了。 而这时,韩绍似乎是看破了他们的想法,淡淡一笑便道。 “放心吧,他们跑不了。” 别忘了,此刻的城外还有一支从未出现在人前过的白马义从呢。 原先将他们布置在外,只是为了防备不测,也是为了充当奇兵来用。 可没想到最终竟是没用得上。 如今也只能让这些多年没有在世人面前展露爪牙的虎狼,做些围猎、收尾的杂活了。 委屈?抱怨? 若是连这点骄傲都放不下,韩绍不介意让他们滚回辽东族地,继续当他们的笼中困兽。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这个道理,千古不破。 现在韩绍已经不再迫切需要他们了。 而他们却需要韩绍这头猛虎头狼,带着他们纵横天下! 听到韩绍这话,同样想到那支白马义从存在的四人面色大喜,看向韩绍的目光也越发崇敬。 “侯爷运筹帷幄,我等佩服!” 一通马屁拍下。 四人却丝毫没有耽误整军的动作。 转瞬之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内城长街之上,一道道身披黑色镇辽甲的身影,已经蓄势待发。 “开城!” “开城!” 随着一连四道低沉肃杀的高喝,高大沉重的城门终于洞开。 一骑当先的李靖四人,面覆狰狞面甲。 近乎同时道了一声。 “出城!” 阵阵整齐划一的马蹄踏动声,惊动了城中的百姓。 望着那些身形雄壮的虎贲锐士,同样觉察到此战即将终结的他们,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地嘶吼了一声。 “冠军!” “万胜!” 这一声嘶吼宛如一点火星,彻底引燃了整座城池。 “冠军!万胜!万胜!” 在这一声高亢过一声的‘万胜’催促下,将士们座下战马的马蹄仿佛踏动更快了几分。 有家眷在城中的某个将士骤然高喊一声。 “母亲,汝子必胜!待吾归家便是!” 另个将士则更是干脆。 “丽娘!等我!” 按军法,此等行为轻则鞭十。 可此刻就算是待士卒最严苛的赵牧也没说什么。 侯爷说过,不只是哀兵才能必胜。 荣耀之卒,更能所向披靡! 只是在身形踏过城门时,赵牧还是恶狠狠地道了一声。 “十个首级!一个首级,抵一鞭!” “少一个,休怪本将无情!” 听到这话,那将士也不畏惧,道。 “好!但凡少一个,卑职自领十鞭!” 那将士没说,他父亲死于蛮族之手,他兄长亦死于蛮族之手。 他知道母亲只是想他能活着,能平安归来。 可若是这份血仇不报,他又有何颜面归来? 又有何颜面在家祭时,面对父兄? 座下马蹄踏动,对面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蛮族、仇敌! 只是此刻的他们,再也没有过往的凶蛮、残忍,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无一不在说明他们的惶恐、惊惧,与进退失据。 但此刻已经出城的将士却是一往无前。 “趋!” 听到上官高声呼喝的军令,他们随之而动。 “疾!” 马蹄加速翻飞。 甲胄铿锵。 直到上官再次怒吼一声。 “拔刀!” “杀敌!” …… (本章完) 第379章 匡扶社稷!中兴大雍!我辈之责! 第379章 匡扶社稷!中兴大雍!我辈之责! “快看!南狗城门处有动静!” “开……开城了!” “不好!他们要出城!” 阵阵惊呼声于蛮族营地中接连传出,让本就已经开始陷入混乱的大军越发举止无措。 一连九日了,这种昼夜不止的高强度战事,不只是城中的雍人士卒疲惫不堪。 作为攻城一方的蛮族士卒无疑更是已经到了极限。 更何况他们还要承受那近乎送死的巨大伤亡。 这种每日从生死大恐怖间不断游走的无尽恐惧,每时每刻挑动着他们的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 如果不是草原的苦寒早已将他们的意志磨砺得粗壮、坚韧,怕是不少蛮族士卒此刻已经陷入崩溃的境地。 只是这份粗壮、坚韧的意志也是有极限的。 为了乌丸、为了可汗的大业,又或是为了他们自己。 他们可以死! 可以去用自己的躯体去填出那条通往城墙的死亡陡坡! 甚至就连亲眼看到本族九大真仙殒命于虚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陷入彻底的绝望。 因为他们还有可汗。 这么多年来,可汗带着他们横扫草原、威逼南狗。 让他们对可汗的信仰,已经几乎神明。 他们也坚信,只要可汗在,乌丸就在。 也不会败!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份甘愿奉上性命的信仰。 换来的却是神明从虚空按下手掌,将数万族中勇士生生抹去。 那一瞬间的信仰崩塌,让他们仿佛被抽取浑身的筋骨一般,整个人呆愣在这寒冬风雪中。 所以此刻很多依旧待在军营中的蛮族士卒,不是没有意识到局势的不妙。 他们只是忘了跑。 忘了向哪儿跑。 回草原吗? 可是当初南下时,可汗说此战不下幽州,誓不回转,他们信了。 并且为之赌上了一切。 现在……还能回去吗? 听着前方传来的阵阵惊呼,有蛮族士卒抬起空洞的眼眸,望向冠军城的方向。 过了好半晌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们在说什么?’ 南狗开城了? 那蛮族士卒空洞的眼神,骤然迸发出一阵狂喜。 南狗开城了,那还等什么! 趁机攻进去啊! 铿锵! 腰间那柄被他视若珍宝的弯刀瞬息出鞘,张口就准备要招呼身边族人跨上战马。 可一抬眼却只看到一双双同样空洞的眼眸,正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身后。 扭头回身,便见到前方无数道神色惊恐的身影,有如潮水一般涌来。 “敌袭!” “雍人杀来了!” “跑!跑啊!” 嘈杂的声音有如夏日盘旋在腐尸上的蝇虫,吵得他脑仁几乎要爆炸。 并且为之怒火中烧。 这些该死的混账、蛆虫! 既然知道是敌袭,为何不去阻敌! 你们根本不配我乌丸勇士的称呼! 正要出声呵斥对面那些狂涌而来的身影,可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 是族长! 被一把拧到马背之上的那蛮族士卒,望着族长以及一众同样迅速上马的族人。 他神色讷讷道。 “族长,又轮到我们攻城了吗?” 听到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族长同样怔愣了一瞬。 随后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可醒了?” 面上火辣,脑袋嗡鸣间,只听族长似自嘲、似怅然地沉声道。 “若是醒了,就走吧。” 那蛮族士卒捂着脸颊,茫然道。 “去哪儿?” 已经调转了马首的族长,紧了紧匆忙间收罗的物件,眼神同样茫然。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说完,望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溃卒、逃军,族长的眼神一凝,瞬间坚定。 “不想死,就快点!” 再慢上片刻,根本不需要等到雍人杀到,身后那些慌不择路的同族马蹄,就能将他们踏成肉泥。 心念一动间,马蹄踏动。 身边的族人也随之奔行起来。 刚刚那挨了一巴掌的士卒也被裹挟之中,可他此刻却是带着几分惶恐道。 “族长!临战溃逃,可汗会怪罪的……” 这话说完,顿时便见一众同族全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沉默了片刻的族长,望向远方那杆高耸飘荡的王旗大纛,忽然道了一句。 “以后……没有可汗了。” 夜色之下,族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在有寒风的掩盖,族人们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 又或者就算听出来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他们只知道族长说得对。 从始毕一掌拍下,并且远遁而走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这自然也包括始毕的生死。 他们没有可汗了…… 不止没有可汗。 今日之后,或许乌丸……也将不复存在。 就如同这片茫茫草原曾经出现过的无数霸主一样。 他们乌丸一族,终究没有逃脱雍人那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宿命。 所以当他们纵马途径后方一个部族时,看着那些呆愣愣望着自己等人冲来的同族,他们面色狰狞地厉喝一声。 “滚开!” 话音落下,其中一名族人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 然后踏着对方的尸体,快速远去。 既然是逃命,那就要快! 就好比未曾修行过的人在草原遭遇狼群时一样,你不一定要跑得最快。 但你一定要身边的人要跑的快一点。 哪怕只是一瞬,或许这一瞬就是你活命的机会! 他们这一族明显是幸运的。 他们的族长虽然没有那些眼看局势不妙的人反应快,也没有他们果决。 可他们却不是反应最慢的。 此刻他们每成功越过一处部族营地,便意味着他们的活命就多上了一分。 在这样的心理正反馈刺激之下,一行人竟然跑出了几分酣畅淋漓的感觉。 仿佛他们不是在逃跑,而是奔袭战场一般。 有人甚至哈哈笑道。 “有这些蠢货垫背,咱们定然能够活着回家!” 更有见识广一些的人,忽然想到如今那座雍人城池的主人,此战最终的胜利者。 大雍冠军侯! 去年似乎也是像他们这般亡命奔逃。 事后,那雍人冠军侯不但没有被雍人视作耻辱,反倒是成了英雄。 一念至此,那蛮族士卒莫名想起有关那位冠军侯当初带着数百溃卒逃亡时,振臂高呼的那句。 ‘吾家在南,不可面北而死!’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故而那蛮族士卒同样振臂高呼一声。 “吾家在北,不可面南而死!” “向北!向北!” 如此振奋人心的高呼之下,不只是身边不少族人被其所感染。 就连不远处许多同样也在亡命奔逃的蛮族士卒也随之高声附和。 “吾家在北,不可面南而死!” “向北!向北!” 而随着这阵阵高声大吼,响彻四周。 这一股败军的溃逃之势,竟演变成了几分胜利转进的慷慨激昂。 “向北!向北!” 而就在这股惊天声势即将向着蔓延之时,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打断了这一切。 轰—— 恐怖的能量,从地底爆发而出。 而后于须臾间形成了一股有形的声浪,向着四周席卷肆虐。 鲜血泼洒虚空。 无尽破碎的肢体飞舞。 骤然受到惊吓的战马,双蹄腾空,人立而起。 转眼间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先前那率先高呼那话的蛮族士卒仓惶起身后,神色讷讷地看着前方那骤然出现的巨大深坑。 刚想问问族长这是怎么回事。 一扭头却见曾经在战场之上勇猛无畏、百战犹生的族长,此刻有如血葫芦一般躺倒在一边。 定神看去,只见一截断指不知何时生生刺入其额间。 似乎到死也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他身边,先前一路‘高歌猛进’的族人们,此时已然和座下的战马混在一起,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了。 呆愣愣地看着这宛如修罗炼狱一幕,那蛮族士卒身形瘫软在地。以他的修为,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高阶修士的出手,还是雍人的某种武器。 但只这一下,他忽然就不想跑了。 毕竟就算活着跑回去,又能怎么样? 草原是吃人的草原。 与其历经千辛万苦跑回去,死在其他部族的刀下,还不如就这么死在这里。 累了,躺平便是。 所以当他看到那一片黑色甲胄汇聚的铁骑震动大地,横扫而来的时候,他甚至懒得动弹。 任由那沉重的马蹄将自己踏入了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阿妈,我回不去了……’ …… 哼!什么档次! 敢玩老子的梗! 找死! 当站在冠军城头上的韩绍,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时,饶是以他如今的定力,还是忍不住面皮抽动了一下。 或许感受到韩绍的情绪变化,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几位墨家贤者,身形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君侯……” 从最开始的冠军侯,到后来的侯爷,再到现在的君侯。 这称呼变化虽然微妙,却也能从中窥探到几分人心变化。 韩绍回眸扫过几名墨家贤者,紧绷的脸色忽然现出一抹笑意。 “地雷效果不错,本侯很满意。” 到底是搞技术的,确实严谨。 说是半里之内,先天之下绝无活口,却是保守了。 若是猝不及防之下,再差点运气,就算是先天也得死。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韩绍又怎么会不满意? 如果不是时间太过仓促,造不出太多,只能在关键节点布置一些。 这一战也不会打的这么艰难。 当然韩绍也知道,这东西只能出奇制胜,一旦敌方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和底细,效果却是大打折扣了。 所以韩绍也没有太过倚仗。 “君侯满意就好。” 面对韩绍的赞许与认可,几位墨家贤者躬身笑道。 只是望着下方远处那一片血肉炼狱,他们面上还是浮现出一抹不忍。 “此物乃是以侯爷所赠阵图制出,我等不敢居功。” “只求君侯日后还是……还是少作杀伐之用……” 和初入上三境的七境真仙不同。 八境天人已经距离那人间绝巅只有一步之遥。 此刻几位墨家贤者面对韩绍时,已经明显带上了几分敬畏。 听着几人这番迂腐之言,韩绍眯着眼睛没有直接应声。 片刻之后,忽然点头道。 “可。” 面对几人的震惊与意外,韩绍笑道。 “难道你们以为本侯真是那人屠,喜好杀伐?” 听到韩绍以人屠自嘲,几名墨家贤者面露讪笑,赶忙道。 “我等不敢!” 而这时,韩绍话锋却是陡然一转,无奈感慨道。 “只是有时候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 “就如今时这一战……” “若本侯不行杀伐,来日这些蛮族蓄势复归,又该如何是好?” “届时,岂不要死更多的人?” 韩绍一副被逼无奈的口气,本以为这些老顽固不会信。 却没想到在听到自己这话后,几人沉默思索了一阵后,竟冲着韩绍深深作揖道。 “君侯大仁!” “是我等迂腐了,竟被过往心中小仁之念,蒙蔽了心智!” “惭愧!惭愧!”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一者看似慈悲,却是小仁。 一者看似酷烈,却是大仁! 看着几位墨家贤者一副顿悟的模样,韩绍赶忙上前亲自将他们扶起。 “一家人,不必多礼。” 当理念通畅、同频之后,再有这等恩荣相佐,顿时让几名墨家贤者心中暖流涌动。 起身之后,几人无声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似是终于有了某种决定。 其中一位墨家贤者上前一步,躬身道。 “君侯上次跟我们说的物件,我等虽暂时没有做出满意的成品。” “不过却已经了几分收获。” 说着,顺势从储物锦囊中掏出一件颇为袖珍的小物件。 “君侯请看……” 韩绍垂目,只一眼便忍不住道。 “炮?” 那墨家贤者闻言点头。 先前韩绍对他们提出了不少‘产品设计要求’,其中就有枪、炮…… 只是由于迫于某些现实限制,个头小一些的【枪】,他们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而对于射速、材料本身要求没有那么高要求的玄幻版大炮,他们倒是有了一些心得。 拿着那袖珍‘样品’,当着韩绍的面稍加演练过后,韩绍顿时当场叫好。 先前他还是有些太贪心了,下意识就想着要一口吃成个胖子。 现在看到他们拿出这大炮模型,韩绍这醒悟过来。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这东西看起来固然笨重,会拖慢骑军奔行的速度。 可别忘了,这方世界还有一件神物——储物锦囊! 试想一下! 等到来日南下,以骑军突袭城池时,于城门处一炮轰开城门。 随后大军长驱直入! 届时,何人能挡住他的兵锋之威! 想到美妙处,韩绍眸光放光,甚至以手锤掌,当即道。 “劳驾几位长者协助城中工坊全力锻造此物!” “所需财货,本侯绝不会短缺分毫!”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话韩绍前世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了。 自然知道这玩意的靡费,肯定不少。 不过此刻刚刚吃了陈文君那顿软饭的韩绍,腰板子硬得很。 更何况那方世界还有一句名言。 邻居囤粮,我囤枪。 邻居就是我粮仓! 所以有关财货方面的事情,韩绍从来没有担心过。 见韩绍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几名墨家贤者有些讶异。 “君侯何以急切至斯?” 韩绍闻言,神色一滞。 他总不好说自己狼子野心,早已于暗中窥伺天下吧。 于是眼睛也不眨便慨然正色道。 “天下乱局已显!” “一旦大乱,必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末世惨象!” “匡扶社稷!中兴大雍!我辈臣子之责!” “本侯虽人微力薄,却有此力挽狂澜之决心!” 说着,韩绍目光灼灼地看着几位墨家贤者,忽然深深作揖,语气真诚地恳求道。 “还请诸位长者不辞劳苦,助本侯救那亿万生民黎庶于水火!” 八境天人折节下拜,又有这般大义加持,瞬间让几位墨家贤者昏了脑袋。 赶忙躬身回礼。 “君侯言重!” “既然君侯胸怀如此大志,我等老朽亦当不惜此身,又何谈劳苦?” …… 望着几名被打了鸡血的墨家贤者大步离去的背影,韩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收回眼神后,便再次将神念投入了下方纷乱的战场。 不出意外,亲率大军从四门冲出的李靖四人有如虎兕出于柙,横扫一切。 ‘要不了多久就能……’ 韩绍心中念头倏忽转过,却是猛然一顿。 霍然将目光望向了廊居城的方向。 不对! 那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这般念头一起,韩绍骤然有了某种不祥预感。 神念瞬间跨越这数百里的距离,落于廊居城上方的虚空。 一念之下,城外战事依旧在继续,却完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只是就在韩绍放下几分心神,准备抽回神念的时候,下一瞬忽然化作一双遮天巨手向着下方抓去。 刺啦—— 韩绍霍然色变。 假的! …… (本章完) 第380章 书?天神地祇!李文静! 第380章 书?天神地祇!李文静! 时至如今,能让韩绍色变的事情已经不多。 可此刻他却是变了脸色。 当那片虚假的苍穹被撕开,映照在神念中的便是一片坍塌的城墙。 城墙内外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残肢、伏尸。 有蛮族士卒、有镇辽将士,甚至就连城中那些世族高门子弟也没能躲过此劫。 皆陈尸此地。 望着那断壁残垣下只剩一半的【廊】字,韩绍眉眼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一股被愚弄、被羞辱的怒火瞬间充斥心头。 他没想到始毕那条疯狗在临死之前,竟给他来了下狠的。 抛开城中那些百战余生的镇辽将士不谈,关键是公孙度父子。 若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韩绍如何面对公孙辛夷? 又如何对得起公孙峙、公孙度这一对父子,这一路来对自己视若至亲的照拂! 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种种,韩绍面皮抖动,浑身散发出一阵欲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杀机。 此刻,冠军城上。 觉察到这股滔天杀意的中行固和陈宫两人,一时竟不敢靠近。 唯有并未随李靖四人出城的姜虎,没有这个顾忌。 “绍哥儿,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被姜虎这话拉回几分心神的韩绍僵硬着脸,沉默了一瞬,然后冷声道。 “叔父,我出去一趟。” 多余的话韩绍没有多说。 因为他很清楚对于镇辽军而言,公孙度这个大将军意味着什么。 一旦廊居城生变的消息传出,军心必然大乱。 而韩绍绝不会允许在这个关键时候自乱了阵脚。 所以在简单交代完这句话后,韩绍身形一虚直接消失在冠军城头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没有人看到韩绍临走前,面上浮现出的那一抹阴鸷与狠厉。 毫无意外。 如果公孙峙、公孙度父子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定要叫整个乌丸一族为之……陪葬! 名声? 曹孟德能为了他那个贪鄙无度的蠢货老父,屠了徐州。 他韩某人如何做不得! …… 数百里的距离,于韩绍如今的修为而言,只不过片刻瞬息。 可偏偏将全部心力全都放在始毕那条疯狗身上的韩绍,却一直没顾得上廊居城这边。 在成功斩杀了始毕之后,更是觉得大局已定,再次疏忽了。 此刻的韩绍要说心中没有一丝后悔,肯定是假的。 眼下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如今这已然尽毁的廊居城,虽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死城,可其中并没有公孙度父子的尸体。 那看似惨烈的无尽尸骸中,镇辽军将士的数量也对不上。 这也就是说一切尚未沦落到最坏的结果。 而几乎就在韩绍真身降临的同时,不远处的虚空中公孙郢那老迈的身影同样缓缓出现。 很显然他也被先前笼罩在廊居城上空的假象给骗了。 望着韩绍那阴沉如水的目光,公孙郢尽管脸色同样不好,却还是安慰了一句。 “此战你打得很好,不论结果如何,想必他们都会感到欣慰。” 只是韩绍却没心思听这种狗屁安慰。 “可是九境太乙出手?” 听到韩绍这句问话,公孙郢垂目感受了一番。 “不是。” 听闻这话,犹自有些不放心的韩绍,第一次主动沟通赵家老祖,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而神念中赵家老祖很快给出了回应。 “不是。” “龙族没有这个胆子。” 一头伪八境的七境真龙已经是极限。 没见韩绍先前斩杀那孽畜时,龙族也是毫无半点动作么? 韩绍闻言,心神微松了几分。 只要不是九境太乙,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毕竟始毕南下时,究竟是主攻冠军、还是廊居都还是未知数。 而能以七境真仙之身面对始毕那个八境天人,公孙度也不可能没有底牌。 “能否劳驾赵祖出手,替韩某寻出两位长辈的去处?” 如今的情况很明显。 公孙度父子和那些镇辽军将士定然是被困在了类似法域秘境的存在之中。 只古怪的是,这一次韩绍那向来无往不利的小地图竟然失灵了。 任由他如何查看,看到的依旧是一片虚无。 这才在不得已之下,求救于九境太乙境界的赵家老祖。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听闻自己这话后,已经站在人间绝巅的赵家老祖竟在沉默片刻后,叹息道。 “不在此处,不在彼方。” “老夫我也不知。” 不知? 韩绍眉头紧皱,心中渐沉。 以赵家老祖与自己、与公孙一族的关系,说是不知,肯定就是不知。 没有丝毫故意隐瞒的必要。 而能够瞒过一尊九境太乙的存在,不只韩绍没有听说过,一旁的公孙郢也是一脸震惊。 “就连你也不知?” 赵家老祖似是有些难堪,却也只能道。 “老夫只能确信,那处所在并非修士秘境。” 说完,赵家老祖迟疑了下,才道。 “倒似是某种无上宝物……” 儒,古之术士也。 舞文弄墨之余,祭祀、卜筮一道其实他们真正的本职。 赵家老祖这一番结论便是通过卜筮得来。 一旁的公孙郢还想再说什么,可韩绍在听闻这话后,骤然想到了什么。 宝物? ‘书’! 心神瞬间沉入内天地,抓过那剩下的八道蛮族真灵。 本想开口追问一番他们之前所说的‘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终究是觉得太慢,得到的结果也太过模糊。 此刻每拖延一瞬,公孙度父子的危险就大上一分。 一念之差,或许就会后悔莫及。 于是韩绍懒得拖延,冷哼一声。 “罢了,本侯自己看!” 语毕,韩绍神色漠然地直接抓过一道蛮族真灵,顺手捏爆。 一瞬间,其漫长的一生便于韩绍神魂中快速浮现。 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到年幼展现出色天赋,再到纵横草原、历经生死。 再到后来遇到曾经名为伊稚邪、日后的始毕可汗。 期间有澎湃的热血、有生死离别的悲呛、也有血腥残酷的挣扎,只是这些都被韩绍不耐烦地匆匆略过。 他要的只是结果! 好在这一切在神魂之中极为迅速,韩绍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块似实还虚的玉质宝鉴。 那神魂中匆匆一瞥间,韩绍甚至从中看到了天地乾坤四字。 再然后便是一座巍峨山峰。 当那蛮族将神魂没入其中时,此时正冷眼旁观这一幕的韩绍,同样生出一股明悟。 ‘道成了……’ 果然再然后便看到那蛮族真灵生前成道时的景象。 与中行固当初有些类似,却又有些不同。 ‘地祇么?’ 天神、地祇! 地祇! 传说中掌管人间山川河流的神职! 这一刻,韩绍终于隐隐猜到龙族手中的那东西是什么了。 天地宝鉴! 又名大地胎膜。而之所以那些蛮族真灵一直在说什么‘书’。 因为它还有一个名字,名曰地书!山海经!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韩绍眼神冷漠再次落在一道‘见江河’成道的蛮族真灵身上,同样毫不留情地只手捏死。 又是一幕冗长且精彩的画面匆匆而过。 瞬息之后,韩绍终于在剩下六道蛮族真灵惊恐的眼神,漠然睁眼。 只是韩绍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便直接出了内天地。 目光扫过身边的公孙郢,韩绍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跟公孙郢包括赵家老祖问出有关地书的话题。 毕竟地书一出,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剩下的两‘书’之上。 从来不喜欢赌人性的韩绍,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却是进入了死胡同。 ‘难不成真要坐视……’ 想到那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结果,韩绍额头青筋凸起。 第一次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犹豫、挣扎之中。 ‘再等等……或许他们能自己打破藩篱……’ ‘不!不需要他们真的打破那方‘天地’!只需要他们撕开一道缝隙!泄露出一缕气息!’ 只需要捕捉到那一缕气息,他就有信心彻底撕开那方天地。 将那些狗东西全都抹杀! 韩绍心中隐隐期待。 可实际上他却是清醒地知道,若是困住公孙度父子的真是那地书,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面色渐渐狰狞。 身上的气息也已经处于即将爆发的边缘。 而就在这时,一道让韩绍和公孙郢都有些意外的身影,却是忽然从虚空走出。 是李文静! 而更让韩绍意外的姜婉那安静温婉的身影,竟与李文静一同出现在此处。 这一晃眼有段时间不见,这位昔日平凡的市井民女,不但身上已经蕴养出了几分贵气。 一身修为更是不知何时,竟已经踏足元神真人之境! 可韩绍却没有关注这些。 只是在想到下方那片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忍不住蹙眉冷声道。 “你怎么来了?” 他这话虽然是在问姜婉,可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文静。 李文静哪里不知道这厮是怪自己将姜婉带到这危险之境? 于是那张惯来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莞尔笑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总是关在家里闭门造车,也不是长久之计。” “出来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说完,见韩绍神色依旧不满,随即笑道。 “放心,有我等在,出不了岔子。” 这话说完,这老货便颇为体贴地冲姜婉一脸慈祥地笑道。 “这许久不见,为父知道你思念的紧。” “去吧。” 可姜婉却因为韩绍刚刚说话的口气,有些气恼地娇哼一声,撇过脸去故意不看韩绍。 “父亲莫要乱说,才没有!” 李文静见状,有些无奈地失笑一声。 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小儿女闹情绪,不去管她,转眼就好了。 于是在冲公孙郢点了点头后,随即向着虚空躬身一揖。 “文静,见过赵师兄。” “这经久不见,师兄贵体可无恙?” 虚空中赵家老祖的神念,迟滞了片刻。 过了一阵才叹息道。 “师兄无恙,倒是文静如今可曾悔悟?” 说着,再次犹豫了一下,又道。 “若诚心悔悟,师兄我可代你向老师求个情。” “老师慈悲,定会替你重塑文脉,允你重归门墙。” 打断文脉,逐出门墙。 这样的重责,对于此世的人而言,仅此于赐死。 可见当初李文静犯下的罪责,何其深重。 只是面对赵家老祖的好意,李文静却是咧嘴一笑。 “师兄此言大谬!” “文静无罪,又何须悔悟?” 说着,再次冲虚空行了一礼。 “故而只能辜负师兄这一番好意善心了。” 见李文静直到如今依旧死不悔改,赵家老祖也只能无奈叹息。 “随你吧。” 稷下学宫,至人门下,七十二贤。 这位年岁最小,排在最末。 可他不但最受老师宠爱。 一身文道天赋更是旷古烁今,不到百年便成就八境天人之境。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稷下学宫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新添一尊九境太乙的时候,却骤然传出其被逐出学宫门墙的传言。 那一日,无涯峰顶至人盛怒,天地变色。 只一言‘孽徒’,便震碎了一尊八境天人的文脉。 法域秘境也随之崩毁! 从此天骄不再,只余那稷下弃徒狼狈下山。 最后在经历过一番兜兜转转后,最终成为了这苦寒幽州的镇辽长史。 并被冠以酷烈、笑面虎这诸般恶名。 而作为昔日与之同门的师兄,赵家老祖心中惋惜自不待言,却也毫无办法。 谁让这厮当初胆子生毛,竟敢指着老师的鼻子说‘老师你错了’呢? 他不认错。 神仙难救! 只是面对自家师兄的扼腕叹息,李文静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简单寒暄两句后,转而重新望向身边韩绍和公孙郢。 最后却是定格在韩绍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道。 “想救公孙度那老东西?” 听到李文静这突如其来的话,韩绍一愣。 “长史能够寻到那处……所在?” 说完,见李文静含笑点头,韩绍先是有些怀疑。 毕竟连他这外挂都失灵了。 九境太乙的赵家老祖也是没有头绪。 他一个跌落境界的七境真仙,又怎么可能找到? 可再想到李文静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韩绍赶忙自己打断这段配角被打脸的剧情。 瞬间敛起原先的所有不恭敬,满脸殷勤地道。 “还请长史教我!” 李文静眯着眼睛打量着韩绍,笑道。 “你可想好了,能阻隔九境太乙的所在,有多危险,不需要老夫多说了吧?” “要不要考虑一下?” “毕竟以后的镇辽军,还需要仰仗于你……” 李文静这话隐藏的意思,韩绍听懂了。 要是公孙度阵殁,镇辽军群龙无首。 以后必定是他当家。 ‘究竟要不要多此一举,你可要考虑好了……’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连半瞬犹豫也没有,便断然道。 “大将军为镇辽柱石,亦为韩某恩主!” “若是坐视不管,岂为人乎?” …… (本章完) 第381章 大圣!公孙度的绝境! 第381章 大圣!公孙度的绝境! 对于韩绍的话,李文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两相对视,韩绍神色至诚。 可与之相对,李文静那双不大的眼睛半眯,便足以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眼皮之下。 就连韩绍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揣测出他的神态变化。 直到一旁的姜婉有些按捺不住地轻轻攘了他一下,才让他有了几分反应。 扭头望着姜婉那不满的表情,李文静摇头失笑。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是口是心非的。 明明刚刚还嘴硬的很,这一晃眼就原形毕露了。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后,李文静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在韩绍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公孙度那老货不一定会愿意见到你冒这个险?” 如果说刚刚李文静那话还只是暗示的话,这一句无疑已经是近乎直白了。 冒险其实只是其一。 以他对公孙度的了解、以公孙度的骄傲。 算上去年定北城那次,若是连续两次被一个后辈出手搭救,怕是在感激之余,更多得还是羞恼居多。 有着这样的情绪在其中作梗,或许有些本该顺畅的事情,反倒是会横生波折。 不得不说,李文静此时说出的这些话,几乎是完完全全站在了韩绍的立场上。 为此,甚至丝毫不顾忌他与公孙度共事多年的默契与交情。 听得另一边的公孙郢直翻白眼。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李文静这话有几分道理。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与地位,所谓感情、血脉早已淡薄。 更多的是一种得失的冰冷计较。 就像他刚刚为公孙峙、公孙度父子的生死焦急,主要还是不想公孙一族、乃至兵家一脉痛失两尊七境真仙。 至于说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后辈,他倒是没有太深的感触。 毕竟以他的年岁,这一代代血脉稀释下来,除了那份一脉相承的联系,其他的还能剩下几分? 而与韩绍相比,区区两尊七境真仙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真要拿韩绍的命去公孙度父子,他不舍得。 更不会答应! 或许李文静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这般不遮不掩地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 只是韩绍在听到李文静这话后,再看身边公孙郢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对公孙度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你看那老小子这辈子混的,未免还也太失败了。 前者与之多年同处一方屋檐,共谋一域,可谓至交。 而后者更是其血脉源流。 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言语、神态流露出来的意思,却似乎都是一副任他去死的态度。 ‘这事闹的……’ 韩绍心中无奈,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什么的表情,来应对李文静和公孙郢两人对自己的这份善意。 “长史不想我冒险?” 李文静闻言,微微颔首。 惯来皮笑肉不笑的面庞,竟难得的认真。 韩绍转而望向公孙郢。 “老祖也不希望我冒险?” 公孙郢默然了一阵,随即同样点头。 “你是兵家之未来,不可有失。” 听闻两人的表态,韩绍忽然笑了,然后摇头道。 “抱歉,韩某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他甚至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吐出一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反之亦然。” 而实际上,只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 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公孙郢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短暂清明了一阵,旋即沉默下来。 李文静也是微微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后辈。 早在岁末年初,他与公孙度那老货就对这小子有过一场关于‘枭雄’‘英雄’的闲叙。 公孙度那老货虽然当时面露不屑,可李文静却还是从他眼中潜藏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答案。 ‘英雄么?’ 李文静心中嘀咕一声,最后问了一句。 “非此不可?” 韩绍神色淡淡,语气却没留余地。 “非此不可。” 李文静闻言,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忽然笑了。 “过往老夫总以为那老匹夫眼高于顶,定然不会识人。” “今日看来,却是老夫错了。” “那老匹夫这一身修为、荣耀、战功,皆敌不过他那一双难得开明的慧眼。” 这话说完,手中随即捏出几个印决。 片刻之后,那双不大的双眸骤然落于已经沦为废墟的廊居城上方虚空某处,抬手便是一掌拍去。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无痕无迹。 可一直将神念散布四方的韩绍却是知道,那虚空的某处却是已经被打上了信标。 李文静抬眼望着韩绍,叹息道。 “那处所在,老夫也破不开。” “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了。” 按图索骥,向着那处信标不断侵染神念的韩绍,片刻之后,眸光骤然一亮。 “足够了!” 这一声‘足够’,充斥着强大的信心,却颇为急切。 李文静莞尔一笑道。 “放心,那老匹夫一时半会出不了岔子,他等得起。” “你倒也不用太急躁。” 韩绍闻言,并没有回头,口中只道。 “大将军能等,但将士们却是等不了……” “小卒虽无名、轻贱,却亦有人家中苦候!” 将士?小卒? 从韩绍口中听到这话,这一次李文静终于是愣住了。 某一个恍惚之后,他似乎是忽然明悟过来。 他为什么总能从小这小子感觉到了几分矛盾的感觉了。 原来这小子从始至终都与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卑微小卒,形如蝼蚁、命如草芥。 只是一朝腾空而起,才得脚踏青云。 不似他们这些人,生来……高高在上…… 而在他身边的姜婉,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在听到韩绍那句‘家人苦候’后,却是一下子咽了下去。 最终只轻声嚅嗫了一句。 “要小心……” 因为她想到了去年那个于寒冬中怀抱冬衣,翘首以盼的自己。 韩绍回眸,终于冲她展颜一笑。 “婉娘,等我便是。” 说完,一双恐怖的遮天巨手便向着李文静留下的那处印记抓去。 只是此刻这双手不再是由神念、法力汇聚,而是直接用上了法天象地的盖世神通。 一瞬间,韩绍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几乎占据了姜婉整个视线。 甚至以她如今元神境的神念也无法描绘出韩绍此刻的伟岸。 可她却是知道,绍哥儿依旧是她的绍哥儿。 哪怕他似乎与自己记忆中,有着些许微妙的差别。 可如今的这般模样,却与自己儿时幻想中的‘绍哥儿’一般无二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就在姜婉目光迷离望着韩绍那道宛如擎天的身影之时,一旁的李文静等人同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其中从未见过韩绍展露过这一神通的李文静,忽然道出了一句。 “大圣……” 肉身成圣者,可称大圣。 眼前的韩绍虽然离那个境界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这肉身无敌之姿已经展露无遗。 所以在听到李文静这话的公孙郢没有反驳。 身为九境太乙的赵家老祖同样没有反驳。 “开!” 随着虚空中那一声宛如天怒的大吼,下一刹那,原本平静的苍穹一阵剧烈颤动。 天裂了! 与上一次始毕在冠军城上空展露出天地异象相比,这一次明显更加恐怖。 苍穹之上,雷霆闪动,汇成无尽雷池。 而身披这万丈雷劫的韩绍,却是无视了这足以将一尊八境天人化作齑粉的恐怖杀劫,目光垂落对面那一片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极目远眺。 有大地、有川流、有江河,亦有大海汪洋…… 借着韩绍身形缝隙,隐约瞥见这一幕的李文静目光震骇。 因为这一瞬,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方真实的世界。 唯有早就有了几分心理准备的韩绍,神色平静。 只一步便踏入了其中。 轰—— 撕裂的苍穹轰然闭合。 不但将准备紧随其后踏入其中的公孙郢拦在了界域之外,就连一念间倏忽而至的赵家老祖也只能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虚空,扼腕叹息。 望着那鹤发童颜,甚至比李文静还要年轻不少的赵家老祖,姜婉目露惊奇。 直到被李文静提醒,才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婉娘,见过师伯。” 赵家老祖瞥了一眼姜婉身上那已经成势的法家气息,忍不住狠狠瞪了李文静一眼。 可最终还是慈眉善目地回了一声。 “好孩子。” 随手掏出一件世间难寻的珍惜之物当做见面礼之后,赵家老祖便将目光重新望向了眼前的虚空。 “可是那传说中的……” 公孙郢神色惊疑,却有些不确定道。 “地书?” 似乎也只有那物件才能赵家老祖这老不死,不惜违反九境太乙不可妄动的禁令,并且这般失态了。 赵家老祖没有接话。 实际上他此刻正后悔着呢! 若是早知道是这东西,刚刚他还墨迹个什么劲! 不过现在后悔似乎也不晚,既然李文静能寻到那东西的位置,眼下无非是再撕一次‘天’而已。 只是就在他将目光望向李文静的时候,却见李文静的面色陡然一白。 随即苦笑道。 “赵师兄怕是又晚了一步……” 他能精准定位到那处虚空,倚仗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卜筮之术。 毕竟就算他当初的天赋再逆天,也不过八境天人。 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赵家老祖这个九境太乙。 之所以能做到连赵家老祖和韩绍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其实靠的还是公孙度那老匹夫。 准确的说是他交给公孙度的那一件准备用来制衡始毕的底牌。 可现在那底牌一朝被破,他自然也无法再凭借那一缕冥冥之中的联系,再次锁定那处所在。 听到李文静这话,再看这厮双手一摊的无奈模样,赵家老祖气急。 “你!你……” 关键时候掉链子! 烂泥扶不上墙啊! 赵家老祖心中怒骂,可迫于姜婉这个晚辈在,终究只能耐住性子,冷哼一声。 “你们守好这里!” “我亲自去禀告老师!” 那东西事关三界、事关那上古神朝,就算是赵家老祖也不敢擅专。 必须得禀告老师,由老师亲自定夺,才能安心。 不过在说完这话之后,赵家老祖却是沉下了脸望向了一旁的公孙郢。 “此事重大,不可走漏。” “老公孙你可知晓轻重?” 这话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了。 不过公孙郢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失态之后,却没有丝毫生怒。 眯着的眼睛转了转,便笑道。 “知道,知道。” 对于公孙郢的识趣,赵家老祖终于不再说什么。 身形一闪,便重新消失在虚空之中。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动用太乙之力直接封锁了这片虚空。 只是就在他行色匆匆来到无崖山脚下的时候,还未等他开口,便听一道不耐地声音,从山上传来。 “知道了,随他去吧。” 赵家老祖有些急切道。 “老师,此物如今显然已经落在龙族手中,若是那些孽畜……” 话未过半,便被山上一声嗤笑打断。 “那些孽畜如何?难不成还敢翻了这天不成?” “哼!头给祂拧掉!” 话语狂傲、霸道。 毫无半点读书人的儒雅随和。 果然不愧是半部论语镇天下,最擅以德服人的儒家至人。 赵家老祖一阵汗颜,刚想提醒老师收敛一二。 可随即又不无担心道。 “就算那些孽畜成不了事,万一另外两家得了消息呢?” 不论是小灵山那张口闭口与佛有缘的秃驴,还是金顶峰那号称无为、实则满肚子算计的贼道,一旦知晓了这宝物的存在,岂能坐视? 山顶之上忽然哈哈大笑一声。 “你小子提醒的好。” “夫子我这就告知他们一声。” “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话音落下,山顶之上也不管赵家老祖如何震惊。 山顶之上好一阵平静。 下一刻忽然听得虚空中传来两声淡淡的回应。 “知道了。” “知道了。” 这就完了? 那可是天地人三书中的地书! 丝毫没想到三家老怪物皆是这般反应的赵家老祖神色错愕。 而这时,山顶之上的那声音却是忽然换了语调,淡淡道。 “回去吧。” “记住了,天下万物,为有德者居之。” “反之,便是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凡事不可强求。” 望着赵家老祖一脸迷茫地下山而去,山上那道正以虚空落子的中年文士无奈摇头,心中再次对这位弟子定下了同样的评语。 一叶障目,不见山岳。 说到底终究是天赋不够。 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三书是什么? 天书封神,地书定界,人书掌万灵生死、福祉。 这等神物是谁都能掌控的吗? 蠢! 中年文士叹息一声。 与之相比,那孽徒就聪明许多了。 见势不妙,当机立断。 可谓大智慧! 只可惜啊,还得养在外面一段时间。 不能承欢膝下。 可惜!可惜! 毕竟那小子说话顶好听,还会跟自己抬扛,自己老喜欢了。 至于什么儒皮法骨,又有什么打紧? 咱这儒家从上古至今,向来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早就改得他妈……呸!早就改得老祖宗都不认识了。 兼修法家一脉又有什么打紧? 礼,就是法。 法,就是礼。 只要你嗓门大、拳头硬,你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 谁他妈敢不认? 心中念头转过,身高八尺的中年文士捻着那一枚小卒棋子,向着虚空徐徐推动一步。 “将军!” …… “大将军!” 听着身边将士的声声惊呼,公孙度望着手中残破的手稿,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 “文静狗贼!安敢害我至斯!” …… (本章完) 第382章 王尸!大孝子! 第382章 王尸!大孝子! 手稿是此战开始前李文静所赠。 其上文赋是李文静文脉被毁前做著,蕴含着一尊八境儒道大贤的强大意志。 已经算是一件顶级墨宝。 也正是凭借着这份墨宝,公孙度才有信心面对始毕那条疯狗。 就算最终依旧不敌,也能拖延上几息工夫,支撑到老祖公孙郢或者李文静的到来。 前者就不说了。 早年官至太尉,虽多年不露人前,却依旧有着冢虎之名。 而后者在旁人眼中尽管已经沦为半废之人,可与之相交多年的公孙度却深深知道那整日笑眯眯的老货,究竟有多么可怕。 所以说这一战对于公孙度而言,就算过程会有多曲折。 但就结果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发生。 只是可惜的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在你信心十足的时候,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越会发生。 先是始毕那条疯狗竟放下了一贯以来的偏执与狂傲,舍弃了自己这个多年的老对手。 不攻廊居,反而直奔韩绍那小子的冠军城而去。 而就在公孙度为此忧心不已的时候,更大的意外便接踵而至。 当始毕麾下最强的王帐军伴随着一尊从未见过的八境天人出现在城外时,出于一名沙场老将的本能直觉,公孙度第一时间向李文静传递了讯息。 之所以不向公孙郢求救,他主要还是不放心冠军城那边。 有老祖公孙郢在,就算战局再生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至少也能保住韩绍那小子的一条命。 可以说,直到最后那一刻,他心中还在挂念着自己那便宜女婿。 以至于直到那尊八境天人祭出那方天地向着廊居城轰然镇压而下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自己那道匆匆传向镇辽城的神念,竟没等来李文静那厮的回应。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度差点以为镇辽城那边是不是也生出了什么变故,导致那老货一时间顾不上自己。 可借由那份手稿与李文静本体的一丝隐秘联系,公孙度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老货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感觉被耍了的公孙度,简直气炸了。 只可惜对面那些蛮狗根本没有给他宣泄情绪的时间。 廊居城在崩毁、无数将士殒命当场。 公孙度无奈之下,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恼怒,匆匆展开了那份手稿,以此护住麾下的将士们。 避免他们被那方从天而降的天地大磨盘生生碾碎。 至于城中那些遗留下来的世族高门子弟,公孙度暂时却是顾不上他们了。 全都成了弃子! 短短几瞬之后,便被彻底埋葬在了这座幽北之地的千年古城之中。 那一刻,无数人为这宛如浩劫的恐怖一幕而惊惧、颤抖。 甚至就连公孙度和公孙峙这两尊七境真仙也为之瞳孔剧烈收缩。 那根本就不是八境天人该有的法域秘境! 那分明就是一方真实的天地! 只一眼之后,公孙峙霍然回首望着目光怔愣的公孙度。 “是地书!” 也只有那等神物才能如传说中那般拥有一方真正的天地。 而就在公孙峙这话刚刚说完,眼前场景忽然一变。 那一瞬的恍惚之后,公孙峙急忙将神念洒向四周。 随后便悚然发现此刻的他们已然换了人间,身处那方不知名的天地之中。 放眼望去,四周山峦重叠。 其上人影幢幢。 而这山峦重围之中的谷内平地之中,便是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 望着远处那一处两山交叠出的狭窄谷道,有镇辽老将面色骤然一变,而后当即大吼一声。 “此地不宜久留!快!冲过去!” 兵者,势也! 大军身处山谷,便如那瓮中之鳖。 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只是就在他准备亲率本部人马冲进谷道,为身后大军打开一条生路的时候,却被公孙度叫住了。 “大将军!这……” 那老将军不解回望,神色焦急。 公孙度无奈叹息。 “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只见那狭窄谷道之外,早已遍布无数蓄势待发的蛮族铁骑。 而那当先一骑手中王旗大纛高举。 赫然正是那乌丸最强精骑,王帐军。 他们在……守株待兔! 看到这一幕的一众镇辽将士,无论将领还是士卒全都变了脸色,眼中隐现绝望。 须臾之间,改天换地,身处这样的绝境之中。 就算是从军久远的老将,也从未打过这样的仗。 所以他们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了他们的大将军。 似乎只要有大将军在,他们就相信镇辽军不会败、更不会因此覆灭。 而面对这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公孙度就算一颗早已低沉入谷,却依旧挺直了胸膛。 “结阵!守!” 话音落下。 这一战仅存的三万余镇辽重甲轰然应喏。 “谨遵大将军号令!” 须臾间,一双双沉重的步伐急速踏动,而后手中坚盾重重在身前顿住。 有将领拔刀高呼。 “镇辽重甲!” 坚盾之后,山呼应声。 “死战不退!” 巨大的声响于这片山谷中回音阵阵。 除此之外,同时回应他们的便是那从四周山峦之上不断倾泻的无尽箭雨、巨石。 …… 这方天地虽然真实得几乎与外间并无区别。 可日月、四时却颠倒无序。 前一刻或许还烈日高悬,或许下一刻就明月当空。 有时形如酷暑,有时天空飘雪。 如此诡异的一幕,不但让将士们备受煎熬,更让他们模糊了时间。 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已经在这片山谷之中困守了几天。 他们只知道自己濒临极限了。 无水、无粮。 就算他们全都有着修行在身,也扛不住了。 这一刻,不少老卒忽然想起了去年那场惨败。 虽说是同样的身处绝境,可与去年那场惨败相比,今时今日的此刻,却明显更加绝望。 毕竟当时他们还能靠着数万重甲的牺牲,选择壁虎断尾。 可如今却是退无可退了。 有将士望着头顶那几乎片刻也不曾停歇的箭雨、巨石,终于忍不住道。 “大将军!出谷吧!” 以那两山谷道的狭窄,冲出去肯定是个死。 可继续守在这山谷绝地中同样也是个死。 与其在这山谷之中坐而等死,还不如冲出去杀一个够本! 公孙度沉默无言。 只是不断向手中那份手稿催动着法力,以此庇护一众将士。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不只是将士们这么觉得,就连公孙度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这让向来骄傲的他,甚至一度怀疑起自己来。 毕竟一次栽在始毕那条疯狗手中,还能算是大意、失策。 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父亲,如何?” 听到公孙度的神念传音,公孙峙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改天换地,所有尝试向外传递的神念都被这方天地所阻隔,有如石沉大海。 这一次就算他想如去年一样,舍下脸面去搬救兵也无可奈何了。公孙度闻言,转身望了一眼公孙峙,愧疚道。 “皆是孩儿无能、不孝,连累父亲了。” 公孙峙闻言,觉得这话挺对。 却又不忍心责备于他,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息。 只可惜他不是韩绍,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不怕富二代玩物丧志,就怕富二代胸怀大志’。 毕竟玩物丧志,再坑爹也有限。 可要是胸怀大志、开始创业,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 他公孙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辽东公孙,数千年的豪族世家。 要是公孙度不折腾这镇辽城、镇辽军,哪有这么多事? 现在好了,一把让这孽子坑了个大的。 接下来怕是要父子同殉了。 ‘真个是惨绝人寰啊……’ 公孙峙欲哭无泪。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任他胡乱折腾,还整日忙着给他擦屁股。 “若有机会,父亲莫要再管我,自去便是。” 听到公孙度这句屁话,公孙峙脸色一沉。 这世上从来只有子弃父而去,又有几个父亲能够抛下儿子独自求生? 可看着公孙度眉宇间的颓丧之色,公孙峙还是心疼道。 “吾儿莫要顾虑为父。” “为父此生无甚大的作为,能有你这威震辽东的白马将军为子,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公孙度神色怔愣地看着自己父亲。 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夸赞自己。 ‘以子为荣么?’ 公孙度略微失神,目光仿佛跨越了这天地的界限,一下子落到了那冠军城之上。 而后忽然觉得有些惋惜。 惋惜不曾见到那小子真正闯出偌大的声名,显赫于世间。 若真有那一日,或许自己也会生出父亲这般感悟吧…… 这般感慨着,公孙度眼中的颓丧之色却是渐渐消解了几分,反而现出几分昂扬向上的强大斗志。 似乎是觉察到公孙度这片刻间的变化,公孙峙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 公孙度回眸,笑道。 “父亲教会了孩儿许多。” “今日也是如此。” 公孙峙说他以自己为荣。 可公孙度却清楚知道自己那白马将军的名声,从未离开过父亲在背后的支持。 如今他同样站在父亲的角色,有怎可坐享其成? 而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公孙度这话出口,公孙峙便有了几分明悟。 “你准备怎么做?” 公孙度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将士,眼神中闪过一抹歉意,而后瞬间藏起。 “拖!” “只要能多拖得一日,绍哥儿便可多上一分机会!” “不求他在始毕那条疯狗面前,讨得多大的便宜,只希望他能保全自身,以图将来!” 听到公孙度这样,公孙峙沉默了一瞬,而后忽然叹息道。 “你就不怕那小子日后负了木兰?” 公孙度摇头。 “不会。” 公孙峙不解。 “吾儿何以这般自信?” 公孙度笑着反问。 “父亲不是总言孩儿莽撞蠢笨,只会横冲直撞?” “又何故如此发问?” 公孙度是骄傲的。 而这份骄傲也给他带来了强大的自信。 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弦易辙。 看人,也是如此。 他能看得出来,那小子虽说心思重了点,可骨子里却是有筋骨的。 甚至可以说他们其实算是一类人。 只是那小子比自己多了几分手段与变通,不似自己这般锋芒毕露。 而这也意味着他会比自己走得更远,也更高。 想到此处,公孙度忽然冲公孙峙笑道。 “父亲与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公孙度道。 “就赌日后,世人皆会赞誉我公孙度眼光独到!” 听到公孙度这话,公孙峙翻了个白眼。 老子今日都被你这孽子坑死了,就算赌赢了,也看不到。 还赌个球的赌! 只是父子俩皆是一丘之貉,皆是爱子、怜子之人。 于是只能没好气道。 “与你赌了便是。” 公孙度见状,在一众已经绝望的将士意外的眼神中,哈哈大笑。 只是就在他准备让将士们再撑一撑,继续死守下去的时候,此刻的这方天地中变故突生。 随着一道近乎非人的惊天怒吼,四周的山峦连同脚下的这片山谷有如地龙翻身一般,剧烈颤抖。 不少原本居于那些山峦之上蛮族士卒,惊恐哀嚎着坠落而下。 而身处山谷之中的镇辽军将士同样也不好受。 无数巨石滚落间,如果不是军中强者适时出手,又有那化作天幕的墨宝庇佑,怕是很快就会伤亡惨重。 不过好在这一过程很是短暂,转眼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就在所有人心有余悸的时候,没过多久,那虚空之上的怒吼之声,便再次传来。 如此往复,断断续续的九次之后,公孙峙神色凝重地望向远处的虚空。 “怎么回事?” 只是两人同为七境,他不知道的事情,公孙度又如何得知? 可片刻之后,公孙度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一道恐怖的遮天巨手忽然跨越山峦向着这片山谷倾覆而下。 公孙度法力催动,一直横亘在山谷上空的那篇手稿,瞬间传出一道宏大之音。 “法度森严,逾之者罪!” 手稿文赋并不是这八个字,这是其中蕴含的意。 此意一出,不止将那恐怖巨手拦住,更是随之冷哼一声。 “妄杀者,死!” 一柄天罚之刀,重重斩下。 轰然巨响间,遮天巨手似是畏缩而回,很是安静了几瞬。 可片刻之后,那四周山峦之外,却是忽然传出了一阵宛如夜枭的刺耳笑声。 “公孙度,咱们又见面了。”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公孙度霍然冲上虚空。 “是你!始毕!” 话音落下,只见那道一直没有真正露面的八境天人,扭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踏空而来。 公孙度放眼望去,神色难看至极。 那不是人! 是尸! 一具以乌丸气运聚合龙气,孕养出来的王尸! 乌丸一族的老可汗!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公孙峙,忍不住感慨一声。 “都是大孝子啊!” …… (本章完) 第383章 第十斩!阴魂不散! 第383章 第十斩!阴魂不散! 那具头颅明显经过缝合的躯体,死气滔天。 根本不是人间所能容许存在的异类。 若是身处外间的天地,怕是转眼就会招来九天至阳雷劫,将之轰得飞灰湮灭。 这一刻,公孙峙忽然有些庆幸。 自己那个孽子就算再坑爹,却也从未想过要剁下自己的脑袋。 甚至连残躯也不放过,生生将之炼制成一具拥有八境天人修为的强大躯壳。 死后也不得安宁! ‘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么?’ 望着乌丸老可汗那已然狰狞非人的面目,公孙峙心中感慨。 而此刻踏上虚空的公孙度在听到自己父亲那句小声嘀咕,面上皮肉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都是大孝子? 这般将自己跟始毕那条疯狗混为一谈,虽然多少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公孙峙终究是因为他的无能,才沦落此绝境。 这般念头闪过,公孙度心中生出几分黯然。 可随着那具王尸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虚空站定,他转瞬便收敛起了情绪。 锐利的目光似乎直接穿透了那具躯壳,与占据其中的癫狂神魂完成了对视。 这短短的几瞬之间,他忽然理清了很多事情。 他之前还奇怪,这尊八境天人为什么会忍到大战开始的几天后才突然动手? 现在看来,将那些蛮族士卒当成祭品还是其次。 让战场上剧烈沸腾的惊天煞气掩盖这具王尸身上的死气,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而在短暂出手后,只将他们困死在这片天地中,却没有急着动手。 恐怕也是因为冠军城那边激战正酣,始毕一时分不出心神的缘故。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公孙度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毕竟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除此之外,始毕此刻既然已经‘露面’,岂不是意味着……冠军城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公孙度心神瞬间紧绷。 “是啊,又见面了。” 这一声回应,有如老友寒暄。 引得那具王尸口中传来阵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只可惜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过你放心,等待会儿朕亲手摘下了你的头颅,定会以黄金浇灌,妥善保存。” “等思念得紧了,定会时常拿出来赏玩一二,不至于让你死后太过孤单。” “如此也算是不负你我这么多年的深厚‘情谊’!哈哈——” 说起来,也有些唏嘘。 始毕起势的那些年,正恰逢公孙度风华正茂,刚刚展露峥嵘。 当年也正是始毕成就了公孙度威震辽东的白马将军之名。 这么多年来,二人围绕幽北这片广袤天地,互为攻守。 可今日这一切却是注定要迎来最后的结局了。 而很显然……他始毕赢了! 听着始毕那张狂得意的笑声,公孙度心中怒意升腾。 只是他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情谊?” 公孙度冷笑一声,嘴角的嘲讽不加掩饰。 随即便继续道。 “既然你觉得你我之间谈得上情谊二字,本将便借这份情谊问你一句话,如何?” 公孙度这话看似是在打蛇上棍。 可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始毕却是从这话中听到了几分服软的意味。 很是怔愣了一阵,始毕哈哈笑道。 “你在跟朕低头?你是不是在跟朕低头?” 如果不是此时占据的这具躯壳,只是一具沉眠地下多年的死尸。 始毕定要笑出眼泪。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听闻这话的公孙度,在沉默了片刻,竟然缓缓点头。 “是。” 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 始毕身上恐怖的八境气息沸腾汹涌,似激动、似难以置信。 而下方那些镇辽军将士同样也震惊于公孙度的转变,全都痛声惊呼道。 “大将军!” “大将军如何能跟蛮狗低头!” 这一刻,有将士甚至有着信仰崩塌的感觉。 “我等正欲死战,大将军怎可……” “是啊!我等不惜死!大不了跟蛮狗拼了!” 只是面对将士们这番痛心疾首的话,公孙度却没有丝毫回应。 抬眼望着始毕,公孙度淡淡道。 “现在本将可以问了么?” 始毕闻言,扭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很是打量了公孙度一阵,最终道。 “说说看。” 话音刚落,便听公孙度直接问道。 “本将只问一句,本将那后辈如何了?” 后辈? 哪个后辈? 或许是这具死气沉沉的躯壳拖累了始毕的神魂,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公孙度张口道出了那个关键地名。 “冠军城。” 而这个关键地名,仿佛拥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整方天地竟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与凝滞。 不断宣泄着恐怖威压的那具王尸,近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断裂处。 而后僵硬扭头望向公孙度,忽然笑了。 “若朕说,朕已经杀了他呢?” 这话出口,公孙度面色一僵。 下一瞬,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惊天杀机。 可就在始毕眼神玩味,等待着他主动寻死的时候,那股惊天杀机却是陡然一散。 而后便传来公孙度的大笑之声。 “你笑什么?” 面对始毕这话,公孙度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痛快。 甚至能从这笑声中听到一股不加掩饰的骄傲与释怀。 “你败了!始毕!” 公孙度这话笃定且自信。 “败在了本将那后辈手中!” 始毕了解公孙度,这话不假。 可公孙度同样了解始毕。 这是一个自信、自傲到了近乎癫狂的人。 在不考虑耍诈的前提下,不直接承认就是默认。 特别是在眼下这局势之下,他根本不屑于跟自己撒谎! 此刻的公孙度虽然还不知道冠军城那边的战事,战果究竟如何。 可胜了就是胜了! 只要让那小子度过了这一关,以那小子的妖孽,从此之后定然是直入青云。 这样的话,他也就能够放心了。 有那小子在,镇辽城乱不了、木兰此生也无忧矣。 心中一颗巨石终于落下的公孙度,如何能够不畅快大笑? 而此时,公孙峙听着公孙度的大笑,不禁略微失神。 ‘真胜了?’ 只是面对八境天人的始毕,他如何能胜? 莫不是他—— 想到当初草原一行,那小子在自己面前展现出的恐怖天赋,公孙峙忍不住打了颤。 随即眸光大亮。 八境天人! 那小子定然合道天人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这一步! 只可惜他被这方天地所阻,无法亲眼看到那小子成道时的辉煌一幕。 念头倏忽转过间,公孙峙虽是有些惋惜,可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勾起。 毕竟要说亲近,其实他才是真正亲眼看着那小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见证者。 想到自己这一生庸庸碌碌,临了竟亲眼见证了一尊八境天人如何从微末之身成道天人,甚至还亲手扶着其走过一路。 饶是公孙峙生来随性,还是忍不住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略带欣慰地叹息一声。 ‘如此一来,那孽子终究是该放心了。’ 至少有人能替他们父子披麻戴孝了。 这般苦笑了一声,公孙峙抬眼望向虚空中的那具王尸。 果然便见其在公孙度的笑声中僵直了一阵,而后瞬间爆发出一阵滔天杀意。 “朕没有败!” “天命在朕,朕如何会败?” 王尸双目赤红,嘶声怒吼。 已经彻底没有顾忌的公孙度,再没有了刚刚的低眉顺目,笑着嘲讽道。“天命?” “区区蛮荒奴酋,安敢自认天命?” 蛮荒、奴酋! 又是这个! 而始毕恰巧最听不得这个,滔天怒意宛若天倾。 “住口!住口!” “朕才是天命所归!” “早晚有一天,朕要主宰这亿万里神州!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听到这话,公孙度笑声越发肆意。 随后顺手一指下方仅存的数万镇辽将士,冷声道。 “天命所归?” “你要不要问问他们?” 说着,公孙度骤然朗声喝问道。 “此蛮酋不知所谓,竟以天命自居,意欲主掌神州,为尔等之君!” “本将只问,你们答应否?” 话音落下,早已将一切抛诸脑后的数万将士,仰天怒吼。 “不答应!” 赳赳武夫,大多不懂什么亡国与亡天下的区别。 更不懂什么雍蛮之辩。 可他们心中却有着最简单、质朴的观念。 那就是自家门户,岂容外人当家做主! 公孙度再一指虚空中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王尸,冷笑沉喝。 “若此蛮以死迫之,尔等可惧哉?” 这话出口,数万道大笑之声响彻虚空。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近乎咆哮的大吼之声,不但震撼了这片天地。 同样震撼了占据着那具王尸的始毕。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执着的某种东西,正在溃散、崩毁。 这种从内而外的崩毁,甚至让他有种逐渐消亡的感觉。 他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而是实实在在地正在发生。 毕竟他其实已经……死了! 如今驱使这一切,仅此一道真灵、执念罢了。 “朕不信!朕不信!” “你们在骗朕!都在欺君!” “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努力维持住最后一点执念的始毕,操持着那具赤红着双目的不朽王尸,形如从幽冥黄泉挣脱而出的恶鬼。 “所以……你们都给朕去死吧!” 须臾间,滔天死气翻腾汹涌,从虚空之上漫卷而下。 转眼就在这片天地间演化出一方幽冥死域。 只短短瞬息之后,便见那四周山峦上的草木迅速枯萎、扭曲。 而那些原本遍布山峦之上的蛮族士卒,也随之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惊恐呼喊。 “可汗!不要!” 不要?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被他们视若神明的可汗,之前在冠军城做过什么。 否则定然不会说出这话来。 不过好在他们也只能叫出这寥寥数声罢了。 生者不入死域。 当那片幽冥死域将他们笼罩之后,他们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再之后,居于山谷之中的一众镇辽军将士只见那四周的山峦之上,无数扭曲怪异的身影飞速奔下。 一如传说中的幽冥鬼门大开,鬼物横行! 从未见过这一幕的镇辽军将士全都下意识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刃,骇然睁大了双眼。 此刻唯一让他们稍许安心的,是依旧屹立虚空的大将军。 凭借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手稿,他竟生生阻止了那幽冥死域的降临。 只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 那些已经化作幽冥鬼物的蛮族士卒,却无视了那森严法度,转瞬间有如潮水一般狂涌而下。 “死战!” 也不知道谁率先怒吼一声。 而也正是这一声怒吼,瞬间撕碎了将士们对这些未知鬼物的恐惧。 “镇辽军!” “死战!”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一战或许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战。 可依旧无人退缩。 重甲坚盾于地! 骑军跨马抽刀! 死战! 唯死而已! 无有退路!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公孙度眼神闪过一抹愧疚。 都是好儿郎啊! 可惜…… 不对!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大丈夫战于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此为荣耀也! 不只是他们,自己这个大将军亦如是! 只是就在他张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神色一怔。 因为就在这时,出自李文静那老货之手的那份手稿,陡然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动静。 公孙度先惊后喜,本以为是生机出现。 可在他尝试着用神念勾连对方的时候,那老货却宛如死鱼一条,毫无动静可言。 此刻已然癫狂的始毕,沉重的幽冥死域依旧在不断下压。 这是公孙度金身已经即将面临极限的迹象。 好在他终究不是一个人。 当公孙峙那日渐老迈的身躯,越过自己顶上虚空的时候,公孙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直到那手稿再次传来异动,随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崩毁开来。 公孙度终于没忍住咒骂出声。 “文静狗贼!安敢害我至斯!” 残破手稿从虚空坠落。 将士们的惊呼在耳畔回荡。 公孙度只觉神魂轰鸣,一片空白。 那狗东西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抽走了手稿上蕴藏的‘意’。 他怎么会? 不明白那老货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公孙度,望着那虚空砸落的幽冥死域,终于露出一抹惨笑。 “是本将对不住你们。” 听到公孙度这话的将士们,怔愣一瞬。 刚想说什么,却见公孙度手中银光一闪,已经是银枪在手。 “若有怨言,到了九泉之下可尽数与本将言说。” “本将受着!”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此刻公孙度终于尝到了这话蕴藏的意思。 只可惜代价太大了。 而这时,却听下方将士们哈哈笑道。 “那大将军且容末将等先行一步,替大将军开路!” 公孙度听出来了,将士们根本没有怨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亦无法面对这些将一切都交给自己的将士。 所以在将士们‘慰灵碑上见’的大笑声中,公孙度手持银枪头也不回地冲上虚空。 不求替将士们杀出一条生路,只求…… 公孙度心中晦暗,念头闪过。 可就在这时,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漫天死气中,却是骤然亮出了一抹刺眼的光亮。 错觉么? 恍惚间,公孙度神色怔愣。 直到那点光亮彻底撕破黑暗,一道修长挺拔的熟悉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边。 公孙度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绍哥儿?” 韩绍看着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辽东王如今这副萧瑟模样,赶忙上前一步。 “伯父勿怪,是我来晚了。” 说话间,手中睚眦划过天际。 一颗狰狞头颅从虚空滚落。 韩绍冷哼,一把从中抓出了一道真灵。 第十斩了,真是阴魂不散! …… (本章完) 第384章 龙魂为材!造物:龙枪! 第384章 龙魂为材!造物:龙枪! 不是完整的神魂,只剩一点执念支撑的本性真灵。 看着那道正在韩绍手中不断挣扎的真灵,公孙度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面上神色颇为复杂地变幻了一阵,随后露出笑意。 “始毕,终究是本将赢了。” 听闻这话,刚刚还在挣扎的始毕真灵,挣扎了动作一僵。 而后冲公孙度怒吼道。 “胡说!朕没输!是你输了!” 说着,忽然哈哈大笑道。 “哈哈!朕赢了你!而且赢了两次!” “如果不是这小子,你这败军之将早就被朕……” 只是他这话只说了一半,被韩绍一声怒斥打断。 “放肆!已死之辈,安敢于本侯伯父当面,大放厥词!” 说着,法力一吐,瞬间将之封禁。 为了不让这厮再在公孙度碍眼,直接将之丢入内天地之中。 做完这一步后,韩绍依旧有些不放心。 顺势召出玉笔、天书,提笔书名。 当看到这一次,始毕的名号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天书之上,这才心中安定下来。 这等修为通玄的世界,就是这点麻烦。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还真不行! 踏足上三境之后,非得斩其身、灭其魂,再定其本性真灵,才能算是斩草又除根。 神思回转,韩绍看着身边脸色阴沉铁青的公孙度,心中微微一沉。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度量的存在。 从亲密无间到心生嫌隙,或许只需要一瞬间。 ‘难不成真被李文静说中了?’ 似公孙度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相较于失败本身,或许这接连的‘施舍’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伯父……” 韩绍开口想安慰公孙度两句,顺便缓解一下此刻的尴尬与沉默。 可公孙度却是摆了摆手,脸色一阵青白变幻间,忽然毫无征兆地张口喷出了一口滚烫热血。 整个人向后仰倒间,韩绍赶忙上前将之扶住。 而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下方一众镇辽军将士大惊失色。 “大将军!” 阵阵惊呼间,一道道身影甚至顾不得维持阵型,齐齐冲上虚空。 手中银枪已经抓握不稳的公孙度,仅剩的那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了韩绍的臂膀。 “带……带儿郎们走!” “一定要将他们活着……回家!” 须臾间,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的一众镇辽军将领听闻公孙度这话,全都悲恸不已。 因为此刻的公孙度全然一副口鼻溢血、面色惨白如纸,即将油尽灯枯的模样。 而韩绍却是心中一愣。 毕竟在他神念的感应之中,公孙度体内情况明显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更何况就算真的伤重,有自己给他的【回血丹】,只要还有一口气,数十息之后也能恢复原样。 总之,何至于此? 正愣神间,韩绍忽然感觉臂膀上抓握着的那只手,再添几分强大的力量。 迎着公孙度那双灼热的目光,韩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迟疑。 而这时,神念中传来公孙度的声音。 “为父老了,以后的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这虽然已经不是公孙度第一次在韩绍面前,自称‘为父’。 韩绍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从未有任何一刻,有这种沉甸甸的分量。 一如此刻公孙度塞在他手中的那杆亮银长枪。 握着枪杆处的粗粝、温热的触感,韩绍沉默了一瞬,然后终于传音回应道。 “岳父安心,以后交给孩儿自己走便是!” 说完,韩绍望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公孙峙,将公孙度交给他。 “劳驾祖父。” 公孙峙神色复杂地看着韩绍。 很是难以接受去年还处在自己庇护之下的少年郎,在短短一年后,竟成长至今日这般光景。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那孽子竟这般果决。 不过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自己也就懒得操这个心了。 草屋年年盖,一代管一代。 再往下管,他也力不从心了。 冲韩绍点了点头,公孙峙便道。 “一家人,不要见外。” 韩绍闻言,点头对公孙峙的‘一家人’表示了认可。 随后霍然转身在一众镇辽将领的面上一一扫过,再望向下方那些仰头望着自己的将士们。 将公孙度那杆标志性的亮银长枪高高举起。 “大将军苦战八境天人而力竭!” “余战,尔等可愿奉本侯号令?” 不敌始毕,是惨败。 可一尊七境真仙苦战八境天人只是力竭,却是再辉煌不过的战绩! 韩绍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着实让公孙峙大开眼界。 不过眼见韩绍直到这个时候还想着替公孙度脸上贴金,公孙峙也是不由感慨一声。 “看来……你确实没有看错人。” 闭目‘昏厥’的公孙度不置可否,只在神念中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而这时,在韩绍话音中沉愣了片刻的一众镇辽将士,彼此对视一眼。 终于有人率先呼应道。 “愿奉君侯号令!” 有人带头,一呼而百应、万应…… 转瞬之后,这片山谷之中便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惊天大吼。 “愿奉君侯号令!” 大将军的神枪在手,此刻的韩绍无疑就是大将军的化身。 可就在这时,不少仰头望向韩绍的将士却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放眼望去,只见此时韩绍手中那杆大将军赖以成名的亮银神枪,骤然生出异变。 有五感强大的将士甚至清晰地看到一条宛如黑蛇的东西,从韩绍手中向着亮银枪杆攀附而上。 随后一点点将那亮银之色吞噬、侵染。 如此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不少镇辽老将张口准备阻止,却被同样见到这一幕的公孙峙喝止。 “是真龙之魂!”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了韩绍在做什么。 他这是在以一条七境真龙的龙魂为材,重新炼制这杆宝兵! 果然随着那‘黑蛇’彻底吞噬枪身,一道足以震慑无数世间生灵的惊天龙吟,骤然响彻虚空。 而后便见那枪身之上片片细密龙鳞浮现而出。 枪锋吞口之处,一颗栩栩如生的黑色龙首张口作咆哮状。 龙枪! 一柄以七境真龙龙魂、龙鳞、龙牙为材的当世宝兵! 亲眼目睹这柄宝兵现世的一众镇辽将士,甚至忘了指责韩绍妄动大将军‘遗物’,全都露出目眩魂摇的模样。 毕竟抛开此枪的象征意义不谈,如今的这般模样,更显威武、森严。 就连韩绍这个始作俑者,对于自己这番造物也是颇为满意。 视线越过下方一众将士,落在那些因为幽冥死域破碎而瞬间呆滞在原地的蛮族鬼物。 韩绍神色漠然,无视了公孙峙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 以枪作刀,抡起手中龙枪便向着下方的山峦重重砸去。 轰—— 一声巨大龙吟。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等到尘埃落定,前方那座先前死死挡住镇辽军生路的巨大山峦,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方一片坦途中,一道道神色震惊、错愕的蛮族骑军身影,仓惶无措。 是乌丸王廷最精锐、最强大的王帐军! 为首那王帐军统帅低头沉默了一瞬,而后也不知道扭头说了什么。 镇辽军的将士们便见对面那三万足以匹敌不少大雍强大精锐的王帐军,忽然整齐划一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马蹄踏动间,声如雷动。 眼见这一幕的镇辽铁骑,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丝毫面临强敌的畏惧。 瞬间翻身上马后,冲着韩绍抱拳请命道。 “请君侯允我等一战!”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摇了摇头。 “大将军说要本侯带你们回家。” “本侯却是不能食言。” 说话间,韩绍不给那些请战将士说话的机会,直接反手一掌拍下。 明明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还要让麾下用血肉、性命去拼。 这不是血勇,是愚蠢。 八境天人的一掌之下,大地轰鸣。 唯有那为首的王帐军统帅站在一片血肉混杂的血海汪洋中,很是怔愣了半晌。 韩绍垂目,淡淡问道。 “与你富贵,可愿降之?” 那王帐军统帅抬首望向韩绍,然后用一口流利纯正的雍语回应道。 “若君侯易地而处,可会降之?” 这话无疑已经是在告诉韩绍答案。 甚至在韩绍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那王帐军统帅已经用手中半截弯刀再次指向韩绍。 “某虽身处北境蛮荒,却也知尔等雍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之言……” “君侯慈悲,不若成全于某,如何?” 说话间,已经冲天而起,向着韩绍杀来。 韩绍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愚蠢的举动。 又或许当初带着数百残军的自己,也是这般愚蠢。 只是时过境迁,攻守之势异也。 韩绍手中崭新龙枪,向前递出。 噗嗤—— 那拥有七境真仙修为的王帐军统帅,低头望了一眼贯穿胸前的漆黑枪芒,开口赞许了一声。 “君侯……好枪法!” 完全不通枪法的韩绍,竟有些分不清这厮是嘲讽自己、还是真的在夸自己。 “谢谢。” 听到韩绍道谢,王帐军统帅有些讶异,随后哑然失笑。 “君侯客气。” 说完,王帐军统帅看着韩绍手中那杆龙魂战枪,有些好奇道。 “这是那头黑龙?” 见韩绍点头,他忽然大笑一声。 “杀得好!” “若非此孽畜鼓弄是非,以天命之说迷了可汗的心智,我乌丸焉能沦落至今日这番境地?” 韩绍对此不置可否。 其实要真要论天命,始毕其实是有的。 毕竟他这一生先成凤、再成龙,如此龙章凤姿,如何不能称得上一句天命在身? 只可惜的是他不幸遇到了韩绍。 故此,他的这点天命,不堪一击。 韩绍正念头转过间,却见那王帐军统帅已经垂首将死。 “谢……君侯成全!” “某这就前去……前去追随某家可汗了……” 历来居上位者,身边总不会缺少不了这样愿意为之赴死的忠犬。 韩绍无法理解,更无法共情。 手中黑色龙枪一抖,那王帐军统帅残破的躯体随之坠落。 不过他死前的夙愿却是达成了。 一点真灵没入韩绍内天地之中后,自然会有与他家可汗再相见的机会。 只是韩绍却懒得去观摩这一出忠犬相逢旧主的戏码。 挥手间将那漫天汇聚于虚空的血色云雾,分润给下方的镇辽军将士。 至于那份独属于王帐军统帅的血气,韩绍犹豫了下却是给予了公孙峙。 也算是全了他对自己这一路扶持之恩。 等到将士们消化了这份堪称庞大的‘造化’,韩绍终于道。 “走吧,本侯先送你们出去。” 说话间,手中暗黑龙枪直接划过这片天地的虚空。 不出意外,那股玄之又玄的强大阻碍再次出现,可这看似难以撼动的阻碍,随着天书的气息展露,瞬间消解于无形。 苍穹破开。 已经沦为废墟的廊居城,再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可目睹这一幕的众将士却顾不得为廊居城如今的模样而悲苦,此刻的他们心中已经被劫后余生的欣喜所充斥。 活下来了! 他们竟真的活下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将士全都用感激、崇敬的目光望向了虚空站立的那道年轻身影。 这也是公孙度的目的所在。 救命之恩,大过天。 今日之后,韩绍执掌镇辽军再无阻碍! 特别是那些经历过去年一战的老卒,此刻的他们忽然想起去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定北城下,三百残卒直冲数十万蛮族大军营地。 为首的那道身影也是如此这般撕碎一切黑暗与绝望,而后神兵天降。 “君侯……” 看着有镇辽军将领似是要说什么,韩绍却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那身彻侯锦衣广袖一挥,便道。 “去吧。” “替袍泽们收殓妥当,便可归家了。” 说着,韩绍冲他们展颜一笑。 “这一战,打完了。” “咱们胜了!” 话音落下。 一众镇辽将士正沉愣间,却见眼前的视线陡然变幻。 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独独留下的公孙峙和‘悠悠醒转’的公孙度,有些意外道。 “你不走?” 韩绍环顾了下四周,而后淡淡笑道。 “好不容易进来了,总得仔细看看。” 天、地、人三书。 天书封神,地书定界,人书掌万灵生死、福祉。 天书似是伴自己而生。 而这地书又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因缘际会,韩绍总得弄个明白。 …… (本章完) 第385章 龙族?鼠辈尔!落荒而逃! 第385章 龙族?鼠辈尔!落荒而逃! 见韩绍要留下来,公孙峙欲言又止。 虽然他也对这片地书化作的天地十分好奇,可他也知道此处的危险。 以他七境真仙的修为,不但无法保全自身,甚至还会拖累韩绍。 所以在凝视了韩绍一阵后,长叹一声。 “你自己小心。” 说完,见公孙度一脸担心的模样,哂笑道。 “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难不成还要你这好女婿回头再出手搭救你几次?” 公孙度嘴角抽动了一下。 尽管他早已习惯老父这张毒舌,可口中还是忍不住强辩了一声。 “子救父,乃孝道,岂不理所应当?” “他安敢背负这不孝之名?” 公孙峙冷笑。 “子救父,既是理所应当。” “父救子呢?莫不是也是理所应当?” 这孽子当真是气运十足。 于上,有他这个老子替他奔波、擦屁股。 于下,又找了好女婿帮他兜着底。 这等好命就连他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看着公孙度因为公孙峙这句反问而涨红的脸色,韩绍赶忙打了个圆场。 “岳父纵横疆场,英雄一世。” “虽偶有失蹄,却也给了小婿略尽绵薄之力的机会,此乃小婿的荣幸。” “谈不上什么搭救不搭救!” 人前称伯父,人后称岳父。 瞧瞧这小嘴甜的。 公孙峙此刻只恨公孙度这孽子不是女儿身,否则定要也尝尝这为人山岳的滋味。 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望向上方的苍穹虚空。 韩绍也是面色凝重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也就是这须臾间,这片本就日月、四时颠倒无序的天地,骤然划过道道恐怖雷霆。 目之所及,韩绍隐约看到那漫天雷霆之中,有人间绝巅的无上存在正在跨越空间而来。 哪怕身形未至,那股庞大的威压便已经让公孙峙和公孙度呼吸微滞。 “岳父且同祖父先行一步,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本想劝韩绍一同离开。 可在想到自己这好女婿早已今非昔比后,公孙度短暂思忖一瞬,便道了一声好。 “记住,凡事不可恃凶逞能。” “能进则进,遇险则退,方为正道。” 韩绍点头,一副谨遵长辈教诲的模样。 一旁的公孙峙却是再次嘲笑道。 “放心吧,这小子可比你稳重多了,你何时见他出过乱子?” 能张口在自己面前坦言怕死的人,又怎么会逞能? 公孙度想想,觉得老匹夫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这才放下心来。 等等! ‘刚刚本将……可是称呼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公孙度看着公孙峙先行一步踏出这片天地的背影,眼神略有心虚。 心中却极为舒爽。 正准备在离开之前,再交代韩绍两句。 却不曾想这小子竟反过来提醒道。 “岳父出去后,切莫急着去寻李长史的晦气。” 公孙度闻言,丝毫没有掩饰对李文静那匹夫的恼怒,直接问道。 “为何?”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你弄不过李文静。 更何况赵家老祖此刻还在外面。 你这隔了代的姻亲之情再是深厚紧密,还能抵得过人家同门师兄弟? 望着公孙度一脸僵硬地消失在自己眼前,韩绍摇头失笑。 这才重新将目光望向上方的苍穹虚空。 云从龙,风从虎。 看着那阵阵雷霆划破长空,不断汹涌翻滚的黑色云气。 对于来者的身份,韩绍已经了然于胸。 不过既然对方不是瞬间降临,反倒是大费周章。 韩绍顿时再多了几分猜测。 看来这龙族对于地书的掌控程度,并没有他之前想像中那般大。 此外,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对方对于人族确实十分忌惮。 否则也没必要借助这云雾遮掩行藏,一副藏头露尾的模样。 “哼!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韩绍没有半分客气。 话音落下,苍穹之上遍布雷霆的黑色云气中,一双巨大的龙目浮现而出。 在凝视韩绍一阵后,最后在他手中擎握的那杆龙枪上定格。 “屠龙?呵呵,已经很久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虚空中落下的宏大声音明明在笑,却毫无半点情绪起伏。 虽说只是一头七境真龙,可谁人不知他们龙族血脉一向单薄。 就算是杂龙之属,旁人动之也要掂量掂量,估摸一下自己能不能扛住龙族的报复。 更遑论这人族小子不但这么做了,事后更没有做出任何遮掩。 甚至抽其龙魂,合其龙鳞、龙魂为材,造物为兵。 这算什么? 明晃晃地打他们的脸? 这一刻,九境太乙的恐怖龙威在愤怒的加持下,倾泻而下。 只是这股龙威固然强大到可怕,却未能撼动韩绍的身形分毫。 “屠了又如何?” 韩绍哂笑。 “莫非阁下还要本侯抵命不成?” 他倒是希望这头老龙硬气一把。 在盛怒之下,与自己来上一次‘水淹陈塘关’的精彩戏码。 可惜的是这头怒龙也只是怒了一下而已。 在听闻韩绍这话后,那股恐怖浩瀚的龙威骤然爆发了一阵,而后忽然问道。 “你是人族哪家子弟?” 区区八境天人就算有几分本事,等闲也不敢与一尊九境太乙这般说话。 既然有这个胆子这般肆无忌惮,定然有些来历。 说话间,一道磅礴的神念从虚空落下,直接将韩绍整个笼罩。 片刻之后,这才迟疑着试探道。 “兵家?” 韩绍闻言,手中龙枪一抖,轻笑道。 “难道还不够明显?” 只是谁知道他越是这般说,那老龙越是惊疑不定。 “不对,不对……” “兵家还不够这个资格,让你这般……” ‘这般的有恃无恐!’ 后面这半句话,在老龙心中嘀咕。 或许当年的兵家确实能跟他们北海龙族叫板,甚至占据上风。 可今时不同往日,以兵家的日薄西山,自保尚且勉强,又怎么有胆量做下这等恶事? 念头倏忽转过,虚空中那双巨大龙目蓦然圆瞪,怒声道。 “蝼蚁,你敢唬我?” 龙吟怒吼间,两道暗金色的恐怖神光从龙目之中迸发而出。 似乎要直接将韩绍的神魂,连同法域秘境一同湮灭。 老龙这番骤然翻脸,可谓毫无预兆。 速度更是极快。 饶是韩绍已经凝神戒备,还是让其中一道恐怖神光刺破了内天地的一角。 浩瀚的神念顺着这破碎神念的一角,瞬间侵入其中。 “且让老祖我先看看你的根脚再说!” 听到这话,韩绍神色大变,目光现出几分慌乱。而这时,那道正在肆虐的浩瀚神念,忽然传出一声惊疑。 “该死!你是儒家的人!” 惊呼间,那浩瀚神念有如见了鬼一般,飞速后退。 几乎是转瞬之后,便全都撤离了韩绍的内天地。 独留那一篇褫夺自郑家老祖郑范的金色文字于内天地虚空闪烁。 的确。 作为儒家六经之一,曾被儒家那位大成至圣誉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的【诗经】。 算是儒得不能再儒了。 借着往口中塞入一枚回血丹的工夫,韩绍嘴角勾起。 可眉眼却是一副怒目而视状。 “孽畜!你敢伤我?” 将一头九境太乙境的老龙,贬斥为‘孽畜’。 本该迎来对方的勃然大怒与不死不休,可谁知那老龙竟蓦然睁大了那双龙目。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味!’ ‘那些该死的蝼蚁,就是这个味!’ ‘也只有那些信奉王霸之道的狂儒,才敢无视这巨大的实力差距,如此叫嚣!’ 讲道理? 那些狂儒哪一次跟人讲道理的时候,不是血流成河? 这一瞬间,老龙那双映照在虚空的龙目,隐约闪过一抹慌乱。 莫名地,祂甚至感觉此时或许正有一道道目光正隐藏在暗处,无声窥探着自己。 似乎只要祂真的对这八境蝼蚁出手,下一瞬就会有无数八尺大汉从暗处跳出来,怒斥自己不讲武德,竟对一个八境后辈出手! 紧接着也不知怎的,便将话题牵扯到整个北海龙族身上。 最后以北海龙族不守契约为名,手持三尺青锋血洗北海! 如此恐怖的一幕幕在老龙神念中浮现,引得虚空微不可查的一颤。 再看到韩绍刚刚因为内天地破损而惨白如纸的脸色,竟在这短短几息之间,瞬间恢复了红晕。 老龙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有诈!’ 意识到这一点,若是真身在此,老龙定然已经汗流浃背。 不过也幸好他真身不在,更没有露出什么太过明显的马脚,让那些疯子抓住把柄。 老龙心中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伤了你又如何?” “难不成你这小辈屠了我家后辈,老祖我还不能找补回来?” 同样的句式。 韩绍说时,可谓嚣张跋扈、有恃无恐。 可落到这老龙口中,再是痴傻的人,也能听出其中色厉内荏的意味。 而面对老龙的故作强硬,韩绍却是步步紧逼。 “找补?” “本侯只是屠了一头祸乱人间的孽龙!” “你这老孽畜,既说是你家后辈!” “这么看来,此番祸乱人间之事,乃是你这老孽畜指使?”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一顿,蓦然用手中龙魂打造的龙枪,直指那双虚空龙目。 “还是说,不只是你……” “整个北海龙族都有参与?” “怎么?你们北海龙族如今终于按捺不住,欲要与我人族开战耶?” 来了!来了! 先推此,再即彼! 最后在定下结论后,再以大义之名,行血腥屠戮之事! 面对这分外熟悉的既视感,老龙差点没忍住直接撕开虚空,当面驳斥。 “竖子!闭嘴!休得胡言乱语!” “老祖我如何成了主使?我北海龙族又何时要跟人族开战?” 虽然这竖子说的话,有部分确实是事实。 可有些事情能做,又如何能认? 韩绍冷哼。 “还想狡辩!” “本侯只问你,既不是你主使,你这老孽畜此番所为何来?” 老龙闻言,心中发虚。 可心念一动,便道。 “老祖座下有一后辈,颇为顽劣。” “一时不察,竟让祂跑至人间!” “老祖正欲拿祂回去问罪,却不曾想竟被你竖子所屠……” 说着,老龙语气悲愤。 “这……这何至于此!” 韩绍闻言,似乎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只冷声道,“此孽龙在我人族之地,犯下如此弥天大罪!” “本侯屠祂,难道还屠错了?” 说着,手中龙枪再指苍穹。 “说说,本侯是对了,还是错了?” 一尊八境天人指着九境太乙的鼻子,喝问对错。 也算是天下难见的奇景。 如此奇耻大辱,老龙心中怒意滔天。 可祂能怎么办! 说这竖子错了,那岂不是承认了祂、乃至整个北海龙族与这件脏事的联系? 万一人族那些疯子借题发挥,真的去寻北海的晦气。 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此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当机立断,撇清关系! 在一阵纠结挣扎后,老龙终究是强忍羞恼与愤怒,大声怒道。 “你没错!是那混账错了!” “祂该杀!” “若是早知道那混账做下这等恶事,就算你这竖子不杀,老祖也要亲手拧下祂的龙首!” “抽其龙魂,镇压于极寒深渊之下!” 老龙这话说完,忽然话锋一转。 “不若你将祂的龙魂,交还给老祖我。” “待老祖回去,定教祂日日受此折磨,洗刷祂这一身罪孽,如何?” 听闻这话的韩绍,面对虚空突然抓来的遮天龙爪,忽然哈哈一笑。 “这就不劳你这老孽畜操心了!” “如何让祂洗刷罪孽,本侯自有手段。” 说话间,那杆黑色龙枪竟是不闪不避地向着那遮天龙爪捅去。 不通枪术神通没关系。 枪上那龙魂自有神通! 龙,能大能小,大小如意。 龙枪骤然前刺的那一瞬,还只是寻常大小。 等刺出之后,已经化作数十、数百丈! 在韩绍一步演化出的法天象地巨大身形下,破天之势已成! 没想到这区区八境天人竟有如此恐怖手段的老龙,浮现在虚空中的巨大龙目闪过一抹震惊。 眼睁睁地看着那杆恐怖龙枪,于须臾间敲碎了自己的龙爪。 而后势不可挡地直戮一双虚空龙目法眼! “竖子,安敢!” 一声怒吼,韩绍本以为那老孽畜还要再施展神通,却不曾想这一声怒吼之后,那两只宛如大日悬空的巨大龙目,骤然一虚,竟直接消失在虚空之中。 “老孽畜休走!” 听着韩绍气急败坏的口气,老龙冷哼一声。 刚准备说上几句狠话,却听韩绍又道。 “龙族?鼠辈尔!” 这等不疼不痒的谩骂,在这等老不死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韩绍突然道。 “你这老孽畜如此来去匆匆,难不成连这地书也不要了?” 果然这话出口,那须臾远遁的浩瀚气息骤然一僵。 可下一瞬,便听那老龙冷笑一声。 “不要了,送你了!” 送我? 听到这话,韩绍着实震惊了一下。 却不知那老龙此时也是无奈、抽痛。 毫无疑问,如今这地书的存在肯定是落入了那些人族眼中。 不说能不能带回去,就算真能成功带回。 那也是给祂们北海龙族招灾。 如此反倒不如留在这里。 ‘且看看那些人族面对如此神物,还能不能稳住心神。’ 老龙冷哼。 若是因此起了纷争,让人族自乱,岂不比将之留在族内当个鸡肋强? 听到神魂中传来的苍老声音,老龙心中瞬间斩断了心中的不舍与贪恋,彻底消失在韩绍的小地图中。 …… (本章完) 第386章 李文静?就封个弼马温吧! 第386章 李文静?就封个弼马温吧! 随着那老龙果断斩去与这方天地的联系。 虚空轰然震颤了一阵。 本就失序的日月、四时,越发混乱。 前一刻还是一副日月当空,光明普照的耀目。 下一刻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 酷暑与极寒更是交替上演、不断轮回。 湮灭一切造化生机。 韩绍演化百丈法相,手持龙枪立于苍穹之上。 任由那足以刮去下三境修士一身血肉、吹散中三境修士神魂的恐怖罡风拂面而过。 有些茫然地环顾了四周。 老龙走得突然,也极为干净。 至少在他如今浩瀚入微的八境神念和小地图双重映照下,没能觉察到任何痕迹。 所以这等神物……祂龙族说不要,真就不要了? 韩绍本能地觉得其中定然有诈,可在仔细思索了一阵后,却是猛然回过味来。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要、不敢要。 在实力不够的前提下,宝物越是贵重,越是取祸之源。 一旦暴露,若是继续贪恋不舍,只会让自己失去更多,甚至为此堕入那无尽深渊。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也是不禁感慨一声。 也难怪这龙族能从上古那场大变故中,一直延续传承至今日。 单单是这一份断舍离的大决心,就不是寻常生灵所能拥有的。 至于说那老龙临走前那一句‘送你了’,韩绍只能苦笑一声。 妈的! 你龙族都不敢继续留在手中,老子这细胳膊细腿的,又拿什么接手这宝物? 虽说这东西与自己极为契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本就属于自己,可实力不够、时机未至,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在自己手中。 韩绍不但没感到任何的惊喜,反倒是大皱其眉。 ‘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选择留下来了。 更后悔不该扮老虎吃猪,生生将那老龙吓得落荒而逃。 否则真要是让那老龙直接收回地书演化的这方天地。 或许还能亲眼目睹上一场‘三教共伐北海’的热血大戏。 到时候坐山观虎斗不说,或许还能浑水摸上几把鱼,替自己争取上不少触手可及的利益。 可现在再后悔,也是已经晚了。 那老泥鳅实在是太过滑溜,也太过果决。 直接借坡下驴生生将这烫手山芋,硬塞到了韩绍手中。 让他就算不接,也不行了。 “失算了……” 韩绍苦笑一声,顺势收回了法天象地的神通。 手中那杆龙魂造物的龙枪轻吟一声,化作一条黑色真龙于身边游走不定。 伸手轻抚一下缓缓靠近的龙首,韩绍自语道了一声。 “看来得学上一门枪道神通了。” 不过这种事情须臾可成,倒也不用太过费心。 韩绍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此刻他全部的心神其实都被用来镇压蠢蠢欲动的内天地。 准确的说,是构筑内天地的那卷天书。 此时的天书散发着无尽神辉。 似是在与外间这片地书化作的天地,相互呼应。 又似是进行着某种沟通与交流。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虚空震颤、地动山摇,韩绍竟诡异地与这方天地建立起了某种若有若无的隐秘联系。 渐渐的,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这片天地似乎是生出了几分近乎欢呼雀跃的情绪。 只是觉察到这一变化的韩绍,却没有半点欣喜。 反倒是脸色骤然一变。 随后毫不犹豫地抓起身边那头黑色游龙的龙尾,手中抖动间,真龙复作龙枪。 而韩绍手中不停,直接以枪锋划过身前的虚空。 刺啦—— 苍穹裂开,韩绍没有任何停留,一步便往外间踏去。 须臾间,天地转换。 不出韩绍的预料,这外间的天地苍穹之上,李文静、公孙郢依旧在等着自己。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代表着儒家圣地稷下学宫的赵家老祖。 而几人望着韩绍这般狼狈地从那方天地中逃出,不禁微微蹙眉。 “发生了何事?” 勉强安顿好了一众镇辽将士的公孙度,顾不得伪装,一步踏上虚空。 而面对公孙度的急切,韩绍甚至来不及给他递上一个眼色,便直接道。 “九境龙族!” 对于韩绍这话,在场几人并没有太过意外。 以韩绍合道之后表现出来的修为与实力,能让他这般狼狈的,似乎也只有九境太乙了。 至于龙族,除了祂们还能有谁? 这一刻,不只是公孙郢身上杀机升腾。 就连一贯皮笑肉不笑的李文静,也难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阴沉了面色。 “哼!这些孽畜好大的胆子!” “真当我人族之地想来就来吗?” 地书演化的那片天地,隔断神念。 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内里的情况。 但从韩绍刚刚的模样来看,定然是受了欺辱。 而当着他们的面,欺辱他们的后辈,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借由韩绍刚刚遁出时打上的虚空信标,公孙郢老迈的身躯一步踏出,就要伸手抓碎那片虚空。 可这一抓之下,公孙郢顿时就是一愣。 因为就在须臾之间,只见前方那肉眼不可察的虚无空间,陡然一阵扭曲变幻。 而后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凝聚成一块通体玉白的宝鉴悬浮于空。 只一眼,在场所有人都将之与过往从残缺古籍中看到的那件神物对应在了一起。 地书! 或者说是地书本体的真正模样。 只是不同于身边几人眼中闪烁的灼热目光,尚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韩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与慌乱。 凭借着彼此间那一缕隐秘联系,他觉察到了那鬼东西似乎即将要向自己‘奔赴’而来。 心中念头急转,韩绍反应却是极快。 “不好!龙族似要取走此神物!” 听到韩绍这声惊呼,除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家老祖,公孙郢等人全都脸色一变。 一面以自身法域扰乱四周天地规则,以图阻止那藏于暗中的龙族出手。 一面齐齐催动法力,向着那上书【天地乾坤】的宝物抓去。 混在其中的韩绍,同样也是这般动作,口中更是怒喝道。 “老孽畜!放肆!” “留下此物!免得给你族招灾!” 这一声老孽畜出口,公孙郢嘴角抽动了一下。 反倒是李文静和一旁并未有动作的赵家老祖眉眼一亮。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与他们相比,韩绍的动作不但悄然慢了一瞬,甚至还有意偏离了那宝鉴所在的方向。 抓到了! 此刻场中除了赵家老祖外,实力最是可怕的公孙郢,动作明显比其他人快了一截。 只可惜很快他那即将浮现的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竟……抓空了? 也不知是宝物有灵,还是那头并未显露真形的老龙在暗中施展神通。 只见公孙郢那虚空之手抓握住的宝鉴,瞬间化作片片流光,消失在了公孙郢手中。 似乎是嘲讽公孙郢的天真一般。而其本体真身却于虚空中闪动了几下,不断避过李文静等人的抓握。 韩绍也在这其中不断出手。 只是每次也都是差之毫厘的‘恰好’错过。 一旁的李文静望着韩绍一脸急切的神色,忽然轻笑一声。 “绍哥儿,接好了!” 韩绍闻言一愣间,却见李文静那身儒衫广袖一挥,瞬间将那宝鉴闪动的姿态凝固了一瞬。 而这一瞬,恰恰好正处在韩绍拼命躲闪的路线上。 望着那块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手间的白玉宝鉴,韩绍僵硬扭头回望。 只见李文静同样正用充满得意的笑脸,仿佛在说‘不用谢’。 谢? 我谢过你李氏先祖! 韩绍心中咒骂,面上却是挤出一个大喜的笑容。 “地书在此!” 见韩绍已经将那宝物牢牢抓在手中,公孙郢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几瞬之后,几人看向韩绍的眼神却是有了几分变化。 毕竟这可是地书,传说中的无上神物…… 公孙度就不说了,此刻的他眼中除了激动,倒是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杂色。 公孙峙也好一些。 可作为公孙一族老祖的公孙郢,眼神就要复杂许多了。 他困顿八境多年,始终无法成就那太乙散数。 虽能以八境之身匹敌九境,可八境终究只是八境。 不成太乙,不入真流。 ‘若老夫能凭此成就太乙,再有兵家遗泽辅助,必然能一改兵家之颓势!’ 公孙郢眼中神光闪动,念头更是纷繁而起。 而这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赵家老祖,抬眼瞥了一眼另一边恍若没事人一般的李文静。 刚刚李文静的动作,他自然是尽收眼底。 一阵若有所思后,他忽然看向韩绍,而后道。 “可否给老夫一观此神物?” 这话出口,公孙郢面色一僵,眼神闪动。 赵家老祖见状,心中叹息一声。 此刻的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随后便生出几分气馁与无奈。 ‘难怪老师一直对小师弟,怜爱有加。’ ‘我确不如他……’ 念头一阵转动间,却见韩绍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将那地书奉于自己面前。 那动作不但没有丝毫恋恋不舍,甚至带着几分急切。 仿佛自己手中抓着的不是什么无上神物,而是一块烫手山芋一般。 “韩某修为不精,唯恐那老龙在其中留下暗手,还请赵祖仔细查看一番!” 说着,又补了一句。 “若是赵祖还是不放心,韩某建议……” “不如由赵祖亲自护送此宝,交由无崖山那位至人当面!” “那样的话,想必就算龙族还有什么后手,定然也不敢在那位至人面前生事!” 听到韩绍这话,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愣。 公孙郢更是一脸扼腕的痛苦模样。 而赵家老祖闻言,伸手准备接过地书宝鉴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家老祖目光直视韩绍,口中幽幽道。 “世间宝物,向来有德者居之。” “既然刚刚入得你手,想必也是与你有不菲的缘分,你……” 只是赵家老祖这话还没说完,却被韩绍接过话头。 “赵祖此言甚是!” “只是这世间要论德行,又有几人能大过稷下学宫、大过那位至人?” 什么是德? 拳头就是德! “故,有德者,不在韩某!” 听到韩绍这断然的口气,在场几人包括公孙郢在内,全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赵家老祖忽然展颜一笑。 “若是用大禅寺那些秃驴的话来说……” “你这猢狲是个有慧根的。” 开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玩笑,赵家老祖终于伸手将那地书抓起。 一番查看之后,赵家老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带上了几分莞尔。 “那老泥鳅倒是果决。” “见势不妙,竟连这等神物也舍得。” 又或者那些孽畜也有打着借助这件神物现世,想要挑动三教争斗的心思。 只是很可惜,祂们明显是失算了。 赵家老祖仔细摩挲着这件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无上神物一阵,忽然重新丢到了韩绍手中。 正以那丝隐秘联系努力压制地书宝鉴的韩绍,被赵家老祖这般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 而一对剑眉瞬间蹙起。 就差当场怒喝一声,‘莫害我!’ 可赵家老祖却是笑着安慰道。 “放心吧,老夫刚刚看过了,那老孽畜跑得干净,并未留下什么暗手。” 说着,见韩绍张口欲言,赵家老祖挥手打断。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收着吧。” “只要平日里小心一些,不要落在某些宵小眼中,也无甚要紧。” 听着赵家老祖这番轻描淡写,却十分笃定的口气。 韩绍依旧还是怕麻烦。 毕竟就目前而言,有天书在身,已经足够了。 再多上一块地书,也不过是锦上添而已。 与这点好处相比,这其中蕴藏的危险,却是明显要大上许多。 更何况该是他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就算将之送上无崖山,也不过暂时寄存在那里罢了。 等到以后真正有了‘德行’,手上尽是‘道理’,想必到时候就算是那位九境之上的儒家至人也要感念他的‘德行’,屈服于他的‘道理’,亲自将之送还。 只是就在韩绍准备三辞三让,再次拒绝这个天大麻烦的时候。 手中那块地书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感应到韩绍对自己的厌弃后,那宝鉴内先是传出一道似是委屈的念头。 继而有如孩童一般,竟生出几分逆反与恼怒。 等到韩绍觉察到不对,准备施加神念安抚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 韩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借着掌间的接触,瞬间融入了韩绍身体之中。 韩绍面色一变,刚要以神念驱离。 可也就是这须臾间,原本还只是以天地元气构建的虚无天宫,骤然一阵轰鸣震颤。 转瞬之后,那片虚无天宫竟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韩绍若有所悟间,却听身边的李文静笑道。 “我就说嘛,绍哥儿果然是个有缘的……” 听到这话的韩绍,咧嘴一笑。 有缘? 说得好! 既然你这么会说话,等到日后,朕大业一成。 必要厚赏之! 不如就封你个弼马温吧! 让你马屁拍个够! …… (本章完) 第387章 战后?血脉!欲北伐! 第387章 战后?血脉!欲北伐! 冠军城。 一场残酷血腥的大战,终于迎来了终结。 没有承受多少波及的城内,等到城外战事一结束,便重新喧闹起来。 生活在幽州这片苦寒之地的百姓,就是这样。 他们就像是生长在城外那片广袤大地上的野草,寒风或许能让他们枯萎。 可只要一缕春风吹来,他们便能再次挺直腰杆,立于这片天地之间。 并为这片满是疮痍的天地,重新带来绿意盎然的勃勃生机。 此时和煦温暖的春风虽然未至,依旧寒风凛冽。 但这一场由他们君侯坐镇、亲手抵定的大胜,却是胜过那这世间任何春风。 所以当那从北方草原吹来的寒风穿过洞开的城门,吹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不但没有感到什么彻骨的寒意。 反倒是满面红光的迎着寒风,大步走出城门。 不需要小心翼翼,更不需要战战兢兢。 因为这是作为战胜者一方的步伐。 陈大扛着铁锹昂首阔步地往城外走去,明明是干瘦的身形,竟让他走出了几分威风凛凛的感觉。 旁人见了也不觉得他这般模样有什么不对。 毕竟谁让他有个了不得的好友呢? 韩昭,韩三郎! 那可是君侯目前承认的唯一同族! 这身份在别的地方还不好说,可在这冠军城中却几乎与皇亲国戚等同。 不过好在这陈大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平日里虽然总喜欢拿自己跟那韩三郎过往的情谊说事,却从未真个替自己那早已今非昔比的好友添上什么麻烦。 至于虚荣心?谁又没有呢? 一旁同样扛着铁锹的老丈,看着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行了!走快点!这般磨磨唧唧的,对得起君侯予你的吃食、银钱?” 一战过后,许多人不知不觉地换掉了过往的‘侯爷’称呼。 而是以不那么亲近的【君侯】代之。 侯,只是爵位。 可君,却是主君。 这一点变化虽然微妙,可却也是人心的显现。 “这话在理,是得快点!” 陈大闻言,赶忙脚步。 与别处不同,给官家干活儿,竟还有吃食、银钱! 甚至就连这干活的铁锹,也是城中工坊融了那些蛮族兵器,加急赶工出来,免费发给他们的。 这可是他们过去闻所未闻的稀罕事情。 要是这样还不能让他们为之卖命,那他们还是人吗? 陈大与那些懒汉不同,他是有羞耻心的。 旁人对他好,不数倍报之。 总觉得心中有愧。 而君侯不但予他衣食、住所,更有如今的活命之恩。 如此厚恩,就算是让他舍命相报,他也不觉得亏了。 只可惜他命不好,没有修行的天赋。 拿不动刀枪,上不得阵前,否则定会舍去性命,替君侯奋勇杀敌。 所以在听到身边老丈看着那些以白布殓在道旁的将士尸体,唏嘘感慨道。 “多好的儿郎啊,就这么死了……” “太可惜了!” 陈大忍不住反驳道。 “可惜什么?” “能为君侯尽忠!马革裹尸,乃大丈夫毕生之荣耀!” “我想死,还没这个机会呢!” 这已经不是陈大第一次这么说了。 老丈之前以为他这个是隔空拍君侯的马屁,为此还嘲笑过几次。 可听得多了,才发现这贼鸟厮是认真的。 此刻再听他说出这话,老丈不禁摇头叹息,低声道。 “为什么要死?活着,不好吗?” 或许年轻的时候,他也曾轻视生死过。 可随着年岁的渐长,才知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他这话说完,不等陈大再次反驳,一道曾经熟悉、如今却是有些陌生的声音,忽然接过话头。 “总得要有人死,他们不死,你们就得死……” 听到这话,老丈怔愣自语。 “所以他们是为我们而死的?” 这话说完,他才霍然抬首,望向身前那道身披甲胄的身影。 “三郎!” 这一身甲胄,配上腰间按着的镇辽刀。 若不是那张憨厚的面容太过熟悉,老丈差点没认出来。 韩昭,也就是韩三郎。 看着老丈这副震惊、错愕的模样,轻笑道。 “怎么?这才月余不见,就不认得了?” 确实有点不敢认。 回想起当初几人在一起时,韩三郎木讷老实、胆小怕事的模样,再看此时那双锐利的眉眼。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 说句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老丈闻言,讷讷尴尬一笑。 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韩昭也不再逗弄他,转而看向一旁的陈大。 只见平日里常把‘三郎’挂在嘴边,逢人就炫耀的他,此时却是有些畏缩、局促。 直到见韩昭看向自己,才讪笑着打了个招呼。 “三……三郎……” 说着,看着韩昭这身明显不是寻常士卒的甲胄,赶忙改口道。 “韩军候!” 短短月余不见,昔日城头杂役已经是统领五百人的曲军候! 这等际遇,在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眼中,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声传奇。 可听到陈大这声‘军候’的韩昭,眸光却是微不可查的一黯。 升得快,其实与他恰好姓韩关系并不大。 而是因为死的人太多。 伍长死了,活下来的人,自然也就成了伍长。 什长死了,剩下的那个就是什长。 以此类推,他如今的曲军候之位,如何得来,不问可知。 想到那宛如炼狱的九日血战,韩昭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把柄。 可当看到陈大眼中的畏惧,他还是露出了习惯性的憨厚笑容。 “陈哥见外了,还是叫三郎吧,我听得自在。” 只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韩昭再是如何表现,也无法消除、掩盖这些变化。 不过故人难得相见,以后或许还会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韩昭冲着道旁的简陋茶肆,作势邀请道。 “天冷,三郎请二位喝杯热茶,如何?” 两人捏着手中的铁锹,表情犹豫。 韩昭见状,笑道。 “放心吧,不差这一会儿。” 这天寒地冻的。 城外那些堆积成山的蛮族尸体,一时半会儿地也清理不完。 按君侯的说法,让他们干这些。 无非是寻个由头给他们发些钱粮罢了。 至于更深的缘由,韩昭一时也没能想透。 不过这些暂时不重要,他只知道这喝杯茶水的工夫,耽误不了多大的事情,这就够了。 陈大表情有些挣扎,显然是既想跟三郎亲近一二,又怕耽误了自己向君侯尽忠。 还是身边的老丈扯了他一把,他才咬牙道。 “便饮一杯!” 三人落座。 韩昭的甲胄铿锵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却没有多少真正的害怕之意。 反倒是用崇敬的姿态,向他拱手示意。 韩昭歉意一笑,“叨扰了。” 君侯说过,有些东西既然是用血肉换来的,就不能轻易舍弃,更要倍加珍惜。 念头倏忽转过,韩昭下意识挺拔了身形。 一旁的老丈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三郎,真的是不一样了……” 韩昭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在点了三俩佐食的糕点后,亲自替二人奉上热茶,以茶代酒道。 “过去承蒙二位照拂,三郎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韩昭之前体弱,当初北上途中,感染了风寒。 若不是二人照顾,身死倒不至于,却也肯定要遭大罪。 至于其它的照拂,韩昭就不细提了。 总之,这一切他都记得。 而看着韩昭浑不在意地将滚烫热茶一饮而尽,两人嘴角抽动了一下。 低头望着身前的茶盏,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 好在韩昭适时看出了他们的窘迫,又是一番玩笑后,这才打破了尴尬。 而这时,陈大终于忍不住问道。 “之前不是听说你入了六扇门吗?” “怎么这一转眼……” 韩昭闻言,怔愣了一下,随即也是忍不住失笑一声。 “怎么?现在这一身甲,不比在六扇门威风?” 陈大讷讷一笑。 ‘可老子之前一直在吹你在六扇门如何如何啊!’‘你这突然来这一出,以后老子想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嘴了……’ 韩昭自然不知道陈大心中所想。 可他还是将这段时日以来的经历,讲述了一番。 如何确认他与君侯的同族关系,就不细说了。 毕竟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之前在城头那次,他只远远见过那位族弟,话是半句也没说过。 正如陈大刚刚心中所想,那叫一个‘想吹也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韩昭心中苦笑,顺势将话题转移,只说自己如何由六扇门转入军中。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有些曲折。 一开始,凭借着那份血脉馈赠,他确实是去六扇门做了个清闲文书。 可他运气实在是好! 没过几天,虞阳郑氏作乱,六扇门奉命剿之。 又因为姓韩的缘故,这等天大的好事,上面自然不会忘了他。 就这样,一个毫无修为的文书,竟直接获得了这泼天的造化。 只一夜间,便从一介凡俗瞬间跨入先天宗师的韩昭,很是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才确信下来,这是真的。 在这之后,他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在经过一番挣扎纠结之后,他终究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弃笔从戎! 原因无它。 只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六扇门就是自己那位高不可攀的族弟,豢养的鹰犬爪牙。 也因为他姓韩的缘故,但凡脏活、累活,等闲不可能让他沾手。 以免日后污了自己那族弟的名声。 这样一来,他还怎么立功?还怎么往上爬? 还怎么抓住这从天而降的天大机缘? 所以有些选择,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韩昭浅饮茶水。 由于很多东西涉及隐秘和得失计较的缘故,他说得含糊。 所以这一略显曲折的过程,就显得有些单薄。 这也导致老丈很是为他扼腕叹息了一阵。 毕竟在他看来,待在六扇门中做个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清闲文书多好? 可不比如今这刀头舔血的情况,强上太多? 他可是记得,这小子过去最是怕死。 之前修葺城墙时,他就看出来了。 这小子整日担心蛮狗南下,担心得都快魔怔了。 韩昭闻言,只是淡笑,也不解释。 他是怕死。 可他更怕继续像以前一样,一辈子庸庸碌碌,有如蝼蚁草芥一般,一念丧之。 因为怕死,他选择了自己握刀。 因为怕死,他可以让别人先死! 所以当阵前临敌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怯弱。 只是当陈大忽然用灼热的目光望向自己,并且说出那个请求的时候,韩昭还是怔愣了一下。 “从军?” 韩昭摇了摇头道。 “算了吧,陈哥。” 被韩昭拒绝,陈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涨红了脸道。 “莫不是……莫不是你现在看不起你陈哥?” 想当初,要不是他处处护着他,焉有今日? 对于陈大的失望、愤怒,韩昭并不意外。 可他还是道。 “与好好嫂嫂过日子吧。” 有妻有儿,就有了牵挂。 做事就会犹豫。 而战场之上刀慢了一瞬,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运气。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位如今已然高不可攀的君侯。 那连续九个昼夜倒在城头的无数袍泽,就是最好的明证。 现在试想一下,若是自己如陈大一般有妻子还有一双儿女,或许他还真就安心当个清闲文书,混完这辈子了。 见韩昭态度坚决,陈大心中愤愤。 口中这本就劣质的茶水,更是越发苦涩。 狠狠灌了一大口,便再也饮不下去了。 霍然起身,怒声道。 “我知你今日发达了,便看不上你陈哥了!” “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不沾你这个光了便是!” 说完,直接扛起了铁锹,便拂袖而去。 一旁的老丈坐立不安,片刻之后,终究是叹息一声,起身道。 “他就这个性子,三郎别往心里去。” “我去劝劝他。” 说完,便直接去追陈大了。 被独自留下的韩昭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半晌也没有收回目光。 直到身前的茶盏,汩汩添续茶水的声音响起,才惊回了他的心神。 一抬眼,却见一男一女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这一席之间。 只一瞬间,他便被那张生得不似人间女子的绝美面庞,慑住了全部心神。 一时间,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好一阵之后,那绝色女子雍容一笑。 “族兄,这般盯着妾身,可是有些失礼了。” 听到这话,韩昭本就生得木讷憨厚的脸上瞬间涨红。 正欲解释之际,忽然一愣。 等等!族兄? 一瞬间,已经意识什么了的韩昭,背后一寒。 扭头一看,却见一张远胜自己的俊俏面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曾经在阵前颇为勇猛的身形,顿时一软。 “韩昭,不知是君侯当面!失礼!失礼!” 续完茶水,韩绍顺势递给陈文君一杯,然后才垂眼看着匍匐在地的韩昭。 片刻之后,韩绍笑道。 “族兄初次见我这妾室,故而仔细辨认一番,也是寻常事尔。” “何故这般惊慌?” 说着,韩绍袖间拂动。 “一家人,不用动不动就跪,起来吧。” 只是多看了自己女人两眼,韩绍倒没有这么小的心眼。 而他这般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却让韩昭心中生出一股暖流。 带着几分感激与后怕起身后,没等他开口。 韩绍却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今日得见故人,感觉如何?” 韩昭沉默了一瞬后,终究是道。 “不甚唏嘘。” 韩绍饮了一口茶水,笑着安慰道。 “人这辈子就是这样,有人来,有人走。” “你以后的路会很长,慢慢习惯就好。” 从未想到君侯会跟自己说这些的韩昭,一时讷讷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实际上韩绍之所以会说这些。 无非是这位所谓的族兄,着实让他感到了几分意外之喜。 随口提点几句,要是真的可堪造就,或许还能有大用。 除此之外,对于这位随手捡来、却真的未出五服的族兄,韩绍多少也生出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潜藏在血脉中的那份牵连与因缘?’ 韩绍心中感慨间,忽然抬眼望向了草原的方向。 既然就连一个隔着代的同族兄弟都有这种感觉,那…… 承载了自己直系血脉传承的小东西,又该是何种奇妙的感觉? 这一刻,韩绍忽然有些后悔。 前些天斩杀始毕之时,或许自己应该上山当面见一见他们母子的,不该那般来去匆匆。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幽幽起身,牵着陈文君那只宛如无骨的柔荑,向茶肆外走去。 在路过这位血脉同源的族兄时,韩绍脚步微顿。 “准备一下,不日随我北伐草原!” 能带就带一带吧。 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了。 这一刻,被牵动了几分心思的韩绍,终究还是心软了。 “喏!” 韩昭激动叩拜,大声应喏。 “君侯放心!昭断不会让君侯失望!辱没我韩氏门风!” 不错! 确实是个聪明的。 至于说…… 韩氏? 韩绍颇感意趣的莞尔一笑。 “勉之、勉之……” 说完,带着陈文君只一步便消失在这处简陋茶肆之内。 从始至终,这茶肆之中的茶客都未曾察觉那位高不可攀的君侯竟屈尊在这简陋茶肆,饮过一杯劣茶。 …… (本章完) 第388章 燕北楼!青丘九尾 涂山氏! 第388章 燕北楼!青丘九尾 涂山氏! “郎君,欲要重用那位族兄?” 冠军长街之上。 韩绍有如寻常世族子弟一般,带着陈文君随意闲逛着。 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人不至于认出他来。 听到陈文君这话,韩绍轻笑道。 “怎么?文君有想法?” 陈文君小心观察了一眼韩绍的神色变化,见他似乎没有放在心上,犹豫了下,还是笑道。 “妾一介女流,哪有什么想法。” “只是觉得咱家这同族,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憨厚老实。” 陈文君这话,就差直接说‘这人心思太重,我不喜欢’。 至于说什么‘一介女流’,就显得太过于谦虚了。 寻常女流之辈,哪能积攒下如此多的钱财? 更别说这秦楼楚馆里构建的情报网以及其豢养的死士了。 望着长街尽头那座奢华高耸的燕北楼,从未体验过这般风土人情的韩绍,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趣。 “文君这话颇有几分离间本侯血脉同族之嫌啊!” “你说本侯该怎么罚你?” 韩绍口气平淡,似在敲打。 若是之前陈文君定会心生惶恐,可现在她只是眉眼一弯,嗔怪道。 “妾为内宅妇人,笨嘴拙舌,无甚见识。” “只知一心为昌盛家业筹谋。” “若郎君要因此责罚于妾,妾……受着便是。” 声音绵软娇柔,带着几分委屈。 韩绍回眸,正对上那一双如丝媚眼。 说来也是古怪,世族女子历来端庄。 这涿郡陈氏女在外人面前端庄是端庄了,可这闺阁之内的诸般路数却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这一里一外、一颦一笑的巨大反差,着实有些门道。 “郎君这般看着妾做什么?” 收回念头的韩绍,看着陈文君意味深长地笑道。 “看你生了几条尾巴。” 听到这话,陈文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抹不自然。 正要说什么,却听韩绍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放心吧,只是给他一个机会。” 韩绍语气淡淡。 “人非死物,是人都有自己小心思。” “论迹不论心。” “事情做成了,其它都是细枝末节,不重要。” 韩绍从来不讨厌手底下的人有想法、有私欲。 他讨厌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因为那样的人犯起蠢来,有些时候甚至让你无法理解。 望着韩绍说这话时眉宇间散逸出的淡然,以及潜藏在这份淡然下,那种俯瞰、掌控一切的自信。 陈文君一双美眸异彩纷呈。 世间女子皆慕强。 只是相较于定北城下初见时的锋芒毕露,如今的韩绍却明显更让她目眩神迷。 “妾鲁钝,谨受郎君教诲。” 见陈文君竟向自己盈盈施了一礼,韩绍哑然失笑。 说起来,他在此世遇到的几个女子。 草原那边的一夕之欢,就不说了。 公孙辛夷与自己趟过了那一路的尸山血海,熬过了那一冬酷寒。 有点类似相持相扶的患难夫妻。 虽没有什么前月下的天真与烂漫,却最是刻骨铭心。 所以公孙辛夷每每望向自己的目光,除了信任外,还有一份战场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默契。 而姜婉天真烂漫是有了,可那份从小到大养成的思维惯性,却让她在看向自己的眼神,总带着几分隐忍、克制的依赖与占有欲。 韩绍甚至丝毫不怀疑,如果真的由着她的本心来,她怕是会毫不犹豫干掉他身边的所有女子。 然后尽付她这一生所有温柔。 至于虞璇玑就简单多了。 在她眼中,似乎只要韩绍能出现在她眼前、身边,余者全都无关紧要。 剩下就是这涿郡陈氏嫡女了。 除开两人真正初见时的惊惶与不安,韩绍对陈文君最大的感官,就是……这女人很会…… 也很复杂。 单凭她能积蓄出如此庞大的资财、暗中蓄养死士,甚至忽悠着那些眼高于顶的世族高门子弟给她卖命。 就能看出这女人的不简单。 其手段、心性,说上一句阴损狠辣也不为过。 这样的女人若是换到前世那些女频小说里,不是大女主、就是大反派。 可偏偏这‘大女主’‘大反派’在抬眼看向自己时,那眼神却如寻常女子望向心仪男子一般。 绵绵情意不说,甚至还带着几分……崇拜? 韩绍也不知道她这份崇拜从何而来,也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其讨好自己的手段。 不过这些也都无关紧要就是了。 正如他对那韩昭韩三郎的看法一样。 论迹不论心。 床笫之上尽心尽力,床笫之下并无二心。 不给自己添麻烦。 这就足够了。 “既然受了为夫的教诲,那文君准备如何报答为夫?” 韩绍这句再明显不过的调笑,让陈文君在外人眼中端庄雍容的绝色面容,霞飞双颊。 好在他们这一路走来,有术法遮蔽,旁人就算见了也会下意识忽略他们的存在。 陈文君轻咬樱粉唇瓣。 “妾那些身外之物已经尽付郎君,如今只余这轻贱之身。” “若郎君不弃,只管……只管使之便是。” 好家伙! 这是何等虎狼之言! 难怪世人都说这女子一旦出阁为妇,便好似揭开了某种封禁,本相尽显。 这不—— 几夕之后,便攻守之势异也。 韩绍有些招架不住地摸了摸鼻头,正巧瞥见身边一个售卖女子首饰的摊贩。 顺手从上面取过一支珠钗,插在她发髻之间。 “文君何言轻贱?” “在为夫眼中,这世间能贵重于你的,屈指可数。” 情话不怕土。 只看听者是否有心。 那支韩绍随手取来的珠钗,更是再普通粗陋不过的材质、款式。 可陈文君在抬手轻抚了下后,心中却是微颤。 “郎君惯会哄人,妾……” 看着美人低垂螓首,竟露出几分羞怯之意,韩绍莞尔一笑。 在往摊贩桌案丢下一枚不菲的银钱后,上前牵起柔荑。 “记住了,以后切莫再轻贱自己。” “你是本侯贵妾,有本侯在,这世间便没有几个女子能贵重过你。” 这话倒不是韩绍在哄她。 若有一天,他真能成事。 哪怕她陈文君只是一个妾室,依旧贵不可言。 听到韩绍再次强调的这话,陈文君轻嗯一声。 下意识反手紧握住韩绍的手掌,有如寻常小妇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韩绍身后。 正满心欢喜、雀跃之际,却听韩绍忽然道。 “走吧,带本侯去你的燕北楼逛逛。” 今日虽然得闲,但韩绍带陈文君出来,却也不是真正为了逛街而来。 而是为了看一看陈文君在这城中经营的产业。 毕竟这软饭既然吃了,也该做到心中有数不是? 而事实也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能在那场各大世族高门分割城中商铺、资财的饕餮盛宴中,悄无声息地咬下一大块肥肉。 这娘们儿的手段,就连韩绍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佩服。 只是听到韩绍这话的陈文君,却是身形一僵。 燕北楼? “郎……郎君,那等腌臜之地,妾一介妇人怕是不大合适……” 陈文君有些局促。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深宅妇人带着自家郎君去嫖……咳,逛这风尘之地,确实有些不合适。 可韩绍却是含笑瞥了一眼。 “无甚紧要。” “正好为夫未曾去过这等市井风流,今日也算见识一下。” 前世会所去过不少,可这本地的风土人情他还真没有见识过。 不只是他,前身遗留的记忆,对于这方面也是一片空白。 韩绍要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再说了,这来都来了,不见识一二,岂不可惜? 说完,不给陈文君拒绝的机会。 一步踏足后,等再出现已经是长街尽头。 抬眼望着那块镶金嵌玉的【燕北楼】匾额,韩绍兴致勃勃。 直接牵着陈文君,略过门口迎客的老鸨和仆从,往门内走去。 陈文君无奈,只得夫唱妇随。 心中有些羞燥难堪的同时,却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不要生出什么乱子。 只是等到入得其中,陈文君便顾不得胡思乱想了。 眼前那满堂肆意的笑声,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让她有些脸红心跳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说起来,这燕北楼她虽然占了不少的份子,可实际上却没真的来过几次。 就算来了,也只是悄然而至,居于那顶楼暗室之内。 眼前这番足以让她这个深阁贵女大开眼界的景象,她还真没有亲眼见过。 只是看到韩绍那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不许看!” 韩绍莞尔。 “文君有些不讲道理了,你看得,为何为夫看不得?” 陈文君粉面酡红,讷讷不得言。 事实上,她确实有些冤枉韩绍了。 以他的见识,什么场面没见过。 更何况如今的他胃口早就被几个女人养刁了,这世间的寻常女子还真入不得他的眼。 所以真正让他感兴趣的,不是那些女子,而是那些男人。 准确的说,是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家伙。 战场之上,勇猛无畏。 这战场之下,看来也是不遑多让。 韩绍表情玩味地看着几个刻意遮掩了身形、气息的老家伙,却没想到这些老家伙这一把年纪了,竟还好这么一口。 不过韩绍对此也颇为理解。 武夫向来气血旺盛。 这一仗又打得如此血腥残酷。 而女子的温柔向来是最能抚慰人心、消解戾气的不二良药。 韩绍看了一阵,心中忽然叹息一声。 ‘终究不是前世那支无敌之师……’ 说到底,他也没这个底气以前世那支无敌之师的标准,来要求这些将士。 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强求旁人存天理、灭人欲? 更何况如今这些家伙只是点钱财,对寻常百姓却没有丝毫逾距、犯禁。 于此世的普世价值而言,已经算是军纪严明了。 韩绍再行约束,不但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这般举动落到旁人眼里,或许也无法理解。 心中感慨了一阵,韩绍便没有去管这些家伙的‘丑态’,只留下一句。 “完事了,记得给钱,不可胡乱耍威风。” “坏了本侯的名声,军法从事!” 这话一出,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欢快气氛,瞬间陷入了定格。 不少家伙惊吓之下,差点一把甩开怀中的女子,直接跪地请罪。 等到发现脑海中那道威严神念,在说完那话后,便没了声息。 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片刻之后,他们便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 君侯怎么会……莫不是他老人家也与我等是同道中人? 一想到自己等人此刻很可能正与自家君侯于此楼中并肩作战,不少夯货竟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于是大手一挥。 “接着奏乐、接着舞!” “老子刚刚立了功勋,受了厚赏!有的是钱!” 唯有那几个被韩绍道破行藏的老家伙,心中羞耻刚刚平复,便再次惭愧起来。 低头与眼前美貌娇儿对视一眼,歉意道。 “老了,老了……” 老了,不经吓了。 这一吓一个哆嗦,竟……站不起来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黄泥巴掉在了裤裆里。 只是看着那几个丢下银钱狼狈而逃的老家伙背影,神色戏谑。 而这时,身边却是传来一声娇媚入骨的女子轻笑声。 “却不曾想,君侯这等世间难寻的英豪,也有这捉弄人的恶趣味。” 还没等韩绍接话,身边的陈文君已经带着几分紧张,道了一声。 “老师……” 这一声老师,顿时让韩绍有种所有谜题都豁然开朗的感觉。 抬眼与那道从楼上款款而下的女子对视一眼。 饶是以韩绍的定力,也不免失神了一瞬。 他身边几个女人,要论姿容最是精致、绝色,非虞璇玑莫属。 可眼前这翩跹而下的女子,竟不逊虞璇玑多少。 而其那一身宛如沁入骨髓的娇柔妩媚,却是韩绍从未见过的。 韩绍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些淡漠。 “妖族?” 韩绍这般口气,那妩媚女子也不恼怒,浅浅一笑后,向着韩绍盈盈施了一礼。 “乡野遗族,青丘涂山氏,见过大雍冠军侯。” 青丘涂山氏! 韩绍闻言,微微一怔。 这个名号不论是韩绍经历的哪个世界,都算是如雷贯耳。 除了其九尾之名外,更因为这一族的某位女子曾经做过一代古帝的帝后! 其子,更是开创了一世不朽皇朝。 只是沧海桑田,再是号称不朽的皇朝在时间长河面前,也会渐渐腐朽、没落。 最后葬在那段久远的古老之中,唯有凭借那些世代流传下来的残缺古籍,才能一窥当初的辉煌与鼎盛。 而作为依附那个不朽皇朝而鼎盛的古族,自然也就成了对方口中的‘乡野遗族’。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青丘涂山氏。 又是一尊八境。 再加上这一族和共颜一样,同样擅长幻术。 也难怪在亲眼目睹韩绍斩杀始毕后,还能有胆量和底气继续留在冠军城。 “你就不怕本侯对你生出歹心?” 妖,异也。 非人皆为妖。 而妖族,不是天生就被称为妖族的。 那是一场场残酷血战后,才被强行冠以的名称。 所以理论上,人与妖,是世仇。 听到韩绍这声轻笑,涂山氏捂嘴一笑。 这般动作若换做寻常女子做来,难免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可她这一颦一笑,却是浑若天成。 “歹心?何种歹心?” “若只论男女,妾却是不惧哦。” 妖! 就是妖! 与她相比,陈文君那点道行,简直不值一提。 …… (本章完) 第389章 祸水!避祸!失控的黄天道! 第389章 祸水!避祸!失控的黄天道! 喧闹、肆意的燕北楼中,三人所处的这方寸之地,却仿佛自成一域。 在韩绍冷着脸,望着那张娇柔精致的脸庞不说话时,寂静得恍若一方死域。 沉闷压抑的气氛中,陈文君心中苦笑。 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为此她不止一次劝过老师离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谨慎的老师竟迟迟恋栈不去。 如今却是好了,郎君寻上门来,她不但没有丝毫隐匿的意思。 反倒是主动走了出来。 这一刻,陈文君心思极为复杂。 既有对老师的担心,又有对老师的恼怒。 她好不容易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郎君的身边,初初尝到那一丝梦寐以求的欢愉。 又如何能容忍有人坏自己的好事? “老师……” 陈文君娇声唤了一声。 正用那双妩媚眸子与韩绍对视的涂山氏,却从这声‘老师’中听出了恼怒不满之意。 回眸望向这个机缘之下收得的弟子,涂山氏那双天生妩媚多情的眸子,不免多了几分哀怨。 难怪人族总说,说女生外向。 这作了人妇、有了郎君,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若是换了以往,她定然没有这个胆子、勇气与自己这般说话。 想到这里,涂山氏心中轻叹一声。 “女大不中留啊……” 听到涂山氏这声感慨,再对上她那双眼眸,陈文君不免有些心虚。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老师教授自己的修行术法、庇护自己成长。 可谓恩重如山。 心中那点不满,顿时被惭愧淹没。 正要说些什么,可念头一转,忽然便想起刚刚老师跟自家郎君说的话。 什么叫‘若只论男女,妾不惧君侯歹心’? 她是不是忘了她口中的‘君侯’,是自己弟子的郎君了? 按照辈分来算,她可是长辈! 哪有长辈倒反天罡,跟自己晚辈说这话的? 念头转到这里,陈文君一张如玉粉面渐渐涨红。 这一次不是羞燥、惭愧,而是红温了! 她急了! 毕竟哪怕是作为女子,她也很清楚自己老师的这副精致皮囊,对世间男子的杀伤力。 所以在陈文君看来,自家老师刚刚那话,不是对郎君的挑衅。 而是对自己! ‘她想做什么!’ 陈文君心中一怒,近乎本能地贴近韩绍,挽起了他的臂膀。 然后对着自己老师神色戒备。 看着陈文君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涂山氏那双桃眼微眯,忽然浅浅一笑。 “真个小气,白对你这么好了。” 说完,也不理会陈文君的恼怒。 转而重新将目光落在韩绍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想必君侯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必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下,对妾身为非作歹。” “不如随妾入楼上暖阁一晤?” 面对这种极尽暧昧的话语,臂膀间温香软玉的束缚,越发紧绷。 很明显,陈文君很是不想自家郎君落入那妖魔洞窟之中。 只是涂山氏却是看也不看自家弟子,在说那话后,便直接道。 “随妾来。” 莲步轻摇间,浅笑回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媚视烟行。 韩绍抬眼望着前方那摇摆的纤细腰肢。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句‘楼上贵宾一位’。 随后并未犹豫,脚步一抬便紧随其后。 他倒要看看这妖孽今日要作何妖法、坏自己修行! …… 燕北楼,顶楼。 一处并未悬挂阁名的无名暖阁。 刚踏入其中,便有一股奇异馨香被暖意裹挟着扑鼻而来。 环顾四周,素白带粉的暖阁布置,让人一眼看去,怕是只会以为这是一间寻常少女闺阁。 而不会与一尊八境天妖联系在一起。 “你就不怕妾借这处妖巢……算计于你?” 八境合道,自成一域。 如果有心算无心,使其一方坠入对方的法域秘境之中。 那率先布下法域秘境的一方,无疑是占尽优势。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依旧面色平淡。 始毕的法域秘境被他破了。 就连那地书演化的一方天地,也未曾被他放在眼里。 又怎会在意这区区算计? “夫人不妨,可以试试。” 夫人一称,算是对妇人的尊称。 走到韩绍如今的地位,就算为敌,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只是听到这话的涂山氏却有些不满地嗔怪一声。 “君侯过分了,妾尚云英未嫁,如何当得君侯这声‘夫人’?” 说完,见韩绍似乎有些讶异。 涂山氏抿嘴一笑,随后竟冲韩绍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道。 “君侯若是不信,不妨可以试试。” “不过那样的话,这‘夫人’之称,可就要坐实了。” 面对涂山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端挑衅,陈文君终究忍不了。 “老师!” 这一声老师,已经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了。 可在愤怒之余,她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 过往的老师虽然也是极尽魅惑,而她也在这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一些玩弄人心的本事。 可这些‘本事’向来都只是点到即至,一颦一笑,便止步于此。 毕竟神女为何高贵? 还不是因为离凡人太远? 而今日的老师呢? 她这一次又一次的主动寻衅,就不怕真的将自己搭进来? 陈文君可是记得,老师在教授自己这些手段前,一直强调过的话。 世间男子皆虎狼。 操弄这虎狼为自己奔走前,最先要做的就是先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这么多年来,陈文君一直谨守老师教诲,也做得很好。 可现在倒好,曾经在自己面前指点江山的老师,这手段竟是这般拙劣。 陈文君心中很是不解。 而就在她为此气恼不已的时候,韩绍已经拉着她在暖阁的主座直接坐下。 那身彻侯锦衣广袖一挥,便道。 “奉茶。” 对于这般主客易位,涂山氏也不恼怒。 竟在韩绍的指挥下,真的亲自奉上茶水。 彼此相对跪坐间,韩绍静静地看着那套甚是赏心悦目的动作。 “君侯,请。” 轻抬的那双桃眼,盈盈闪动着淡淡的水光,倒映着身形。 仿佛要将韩绍整个神魂摄入其中一般。 韩绍接茶,指尖轻轻相触的那一瞬间,如触凝脂。 这一刻,他终于相信那三大狐族之一有苏一族的苏妲己,为何能以区区女子柔弱之躯担负起祸国殃民四个字。 红颜祸水、祸水红颜。 与眼前这涂山氏相比,虞璇玑如今担负的那妖妇之名,实在是冤枉。 韩绍捏着茶盏,也不啄饮,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君侯是怕妾……下毒?”面对这般拙劣的激将法,韩绍直接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的那一刻,韩绍忽然道。 “说吧,想求本侯什么事。” 到底是当初的那个不朽皇朝的帝后一族。 底蕴确实深厚。 这间暖阁的效用,竟与那地书有几分类似。 皆有阻隔神念,甚至屏蔽小地图的作用。 所以如果不是她主动暴露,韩绍还真不一定能觉察到她的存在。 如此作为,必然有其缘由。 听到韩绍这话,涂山氏面色迟滞了一瞬。 随后借着为韩绍续上茶水的工夫,妩媚一笑。 “君侯何出此言?” “就不能是妾仰慕君侯威严,想要与亲眼见一见君侯这样的世间英豪?” 并未被她这话挑起任何情绪的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说?” “要不……本侯替你说?” 涂山氏放下玉壶的动作微微一顿。 而这时,韩绍已经哂笑一声,直接道。 “黄天道。” 随着这三个字出口,玉壶与桌案的碰撞声轻轻响起。 涂山氏一直浮于面上的妩媚笑意,渐渐散去。 抬眼与韩绍对视一阵后,终于轻叹一声。 “君侯果然不愧当世人杰,慧眼如炬。” 青丘,占了个青字,自然跟青州脱不了干系。 而如今黄天道席卷的八州之地,其中就有青州。 虽然这其中的关联并不难猜,可在自己只展露一缕气息的前提下,便猜到自己的大概目的。 这等敏锐的心性,还是让涂山氏心中颇为震惊与感慨。 ‘看来族老的卜筮结果,并未出错。’ ‘此番劫难,生机就在幽州!’ 心中念头一动,涂山氏忽然再次浅笑。 “君侯不妨再猜猜,妾身想求君侯何事?” 何事? 总不能让本侯替你们去硬扛那黄天三老,以及那横扫八州之地的三十六方渠帅吧? 韩绍蹙眉。 片刻之后,道了一句。 “你们要暂避黄天道的锋芒,放弃青丘祖地……来幽州?” 历来为避战祸而举族迁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竟连青丘涂山氏这样传承久远的古族,也要远避黄天道的兵锋之威。 甚至为此还要暂时放弃祖地。 可见这一次黄天之祸的恐怖之处。 韩绍说完这话,见涂山氏螓首低垂,默然点头。 忍不住问道。 “这黄天道当真这般可怖,不可敌?” 始毕南下,幽北血战的这段时间,韩绍自然顾不上南边的事情。 一应讯息也因为战事的缘故,传不过来。 只不过在他的潜意识里,黄天道之所以能成势,根本离不开那八州之地世族高门的刻意纵容,甚至是暗中支持。 就算有着黄天三老,那三尊刚刚成就的九境太乙,也不至于到了无可匹敌的地步。 可现在从这青丘涂山氏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好像还是低估他们啊…… 而正如韩绍心中所想。 听闻韩绍这话的涂山氏,沉默一阵后,叹息一声道。 “他们不一样……” 就算是以青丘涂山氏的久远传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兵祸。 当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赭黄人潮,裹挟着黄天大势席卷而来的时候,饶是以仙神自居的上三境修行者也会近乎本能地生出寒意。 他们有如蝼蚁,却真正做到了悍不畏死! 大战一起,城外蚁附而上。 城中百姓、甚至守城士卒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披上黄巾。 如此里应外合,除非由上三境不顾天谴,亲自出手抹杀这些蝼蚁。 否则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或许这一场席卷大雍八州之地的黄天之祸,一开始确实有世族高门的影子。 可渐渐的,就算是那些世族高门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当那无数平日里被他们视作草芥的蝼蚁百姓,在那些黄天道人的带领下,嘶声高呼出那句‘愿天下人人如龙’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与掌控。 时至如今,已经有不少原先在背后鼓弄风云的世族高门,已经遭遇到了反噬。 生生被那些曾经的蝼蚁草芥,诛灭了全部族人、夷平了世代生存的族地。 而青丘涂山氏的畏惧,也正是因为此。 虽他们一直不曾参与这场乱局之中,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异族。 一旦大势倾泻而下,他们如何挡得住! 听完涂山氏的讲述,韩绍沉默了一阵,而后忽然道了一句。 “庶民的战争……” 这就是涂山氏为什么会说出那句‘他们不一样’的根源。 他们确实不一样。 过往的战争皆是由这些传承久远的世族高门掀起。 不论是大雍立国,还是之前的历代号称不朽的人间皇朝,皆没有超出这样的轮回。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是一场由黄天道主导,以那些百姓庶民发起战争!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解释为这是一场那些无数年来被视为蝼蚁草芥的庶民,向天下世族高门发起的挑战! 而那句‘愿天下人人如龙’便是再明显不过的铁证! 可笑那些自认为主宰一切的蠢货,被故老相承的思维惯性所束缚。 一直没能参透这一点。 韩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只是他很快便从眼前这涂山氏女子刚刚的话中,品味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你说已经有世族高门全族覆灭了?” 见涂山氏默然点头。 韩绍皱眉继续问道。 “这么说……有上三境陨落了?” 涂山氏闻言,没有多余的言语,只说。 “五日前,徐州一战,陨落如雨。” 五日前,正是冠军城这边激战最酣的时候。 只是韩绍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他不但没有觉察到上三境陨落的天地异象。 天书之上,更是没有新添任何多余的人名。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跟那些世族高门的蠢货一样,一叶障目,完全轻视了黄天道?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有些挠头。 然后下意识抬头望向了九天之上的那片星辰。 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三尊窃据三官大帝星辰的神魂虚影,一脚踹下神位。、 可几经思虑之后,他还是掐灭了这个念头。 他还需要那黄天三老替他探一探路,扫平一些障碍。 至于说这过程中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波及,他也只能选择了无视。 时至如今,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也能这般坦然地说出那无耻到极点的名言了。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心中自嘲一笑,韩绍抬眼望向对面的涂山氏。 将整个话题彻底拉回了原点。 “你青丘能付出什么?” …… (本章完) 第390章 放肆!你竟让本侯出卖自己? 第390章 放肆!你竟让本侯出卖自己? 青丘和幽州之间,其实还隔着兖州和一小段冀北地域。 距离并不算短。 只是韩绍却没有去问涂山氏,青丘为什么会选择幽州。 又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说到底,这种举族迁徙的大事,像青丘涂山氏这样的古族必然已经有了充足的全盘考虑。 韩绍也懒得关心他们的想法和利益衡量。 他只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 财货钱粮、修行典籍、天材地宝、乃至青丘涂山一族强者的直接归附…… 只要他们能开出让他满意的价码,韩绍别说不会吝啬一小方区域,让他们一族容身。 甚至就连他这冠军城也不是不能腾出来,送给他们。 而面对韩绍这番不加掩饰的贪婪嘴脸,涂山氏心中悄然松了一口。 她不怕韩绍狮子大开口,只怕他将这幽北之地、乃至整个幽州视作自己的禁脔。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谁都懂。 双方爆发冲突,很可能便是一场大战。 而在这个人族掌控天下的局面下,青丘涂山一族本身族类特殊。 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他们根本承受不起。 不过正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 所以对于韩绍的话,涂山氏瞥了一眼韩绍身边的陈文君,浅笑道。 “君侯未免太过计较。” “说起来,文君是妾身弟子,相处多年,感情甚笃。” “如今她入得君侯府中,有幸侍奉君侯。” “妾也是与有荣焉。” 说着,那双桃眼微微眯着,恰如一只狡黠之狐。 “有了这姻亲之缘,妾带着族人暂且寄居一些时日,如何还需要谈什么条件?” “这样岂不玷污了君侯与文君这伉俪情深?” 这是要一毛不拔,直接白住? 你这娘们长得这般绝色,想得也挺美啊! 韩绍面色一沉,正欲开口。 可没想到身边的陈文君却是抢先一步道。 “老师此言差矣!” 这话颇为急切,不但韩绍愣了一下。 涂山氏也是有些讶异地转头望向陈文君。 随后露出颇为哀怨的目光。 “文君这话何意?莫不是有了郎君,就不认为师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番有关黄天道的话,消解了陈文君对她的恼怒。 此刻平复了心情的陈文君,神态自若的一笑。 “老师误会了。” “这传道之恩,文君又岂会忘却?” 任何世界、任何时代,尊师重道都是普世价值。 这悖逆师长的名头,陈文君又怎么背得起? 这般铺垫之后,陈文君这才继续道。 “只是老师是弟子的老师,这传道之恩又怎么能让弟子的郎君偿还?” “天底下也没有这个道理不是?” 你还? 你能给为师族人,寻一处安身之所? 涂山氏撇了撇嘴,哪里还不知道这孽徒的心思。 这胳膊肘拐的! 涂山氏心中恨恨,没好气道。 “那文君的意思是?” 陈文君浅浅一笑,回应道。 “老师之恩,弟子粉身碎骨也定要报答。” “故而还请老师放心,只要文君在一日,不论是这燕北楼,还是城中任何一处居所。” “老师但有所求,弟子绝对不会让老师失望。” 说着,话锋一转。 “至于老师的族人,文君却是力有未逮。” “不若老师与我家郎君另行商议,如何?” 侍奉恩师是本分。 可这世上却没有承了师恩,就要照顾恩师一族的道理。 总之,一句话。 别想借我陈文君的名头,占我家郎君的便宜! 而尽管已经已经猜到了陈文君的想法,可亲耳听到这话的涂山氏还是差点鼻子都气歪了。 这孽徒! 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涂山氏冷哼一声。 ‘好!既然你这孽徒不顾这师徒情分,便也勿怪为师不讲体面了!’ 心中顾虑一抛开,涂山氏旋即将目光重新望向眼前这个导致她们师徒‘反目’的罪魁祸首。 那双桃眼一弯,便展颜妩媚道。 “君侯……” 这一声不带任何神通术法的轻唤,销魂蚀骨。 若是寻常男子面对这样绝世尤物,色授予魂之下,怕是连命也甘愿舍了去。 可韩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在本侯面前就事论事便好,不用摆弄这一套。” “本侯需要看到的是你青丘的……诚意!” 如果说陈文君的那番话,只是一个软钉子的话。 韩绍这态度就是不折不扣的硬钉子。 接连吃瘪的涂山氏在心中将这一对公母问候了个遍,面上的笑意也终于渐渐淡去。 “君侯当真是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说着,见韩绍面现不耐之色,口中哀怨话音一收,蓦然正色道。 “不如君侯说说看,我青丘要付出什么,君侯才肯予我族方寸栖息之地?” 这后半句话说时,眼前的这涂山氏再也见不到丝毫妖娆媚态。 眉眼、仪态,竟给人一种端庄雍容之感。 这等从妖孽到神女的跨越,反差可谓巨大。 韩绍手指轻敲身前桌案的动作,微微一顿。 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涂山氏听闻之后,很是沉默了一瞬,而后略带感慨道。 “君侯的胃口很大啊……” 财货钱粮、修行典籍、天材地宝这些就不说了。 以青丘涂山氏的经年累积,虽然肉痛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关键是族中强者的依附。 青丘涂山一族这么多年来,很少于世间露面。 怕的就是沾染是非,招惹因果。 而如今天下大乱的局面,已经端倪尽显。 这个时候选择与一方诸侯牵连过深,稍有不慎可就是大祸临头。 “君侯这么做,就不怕落得个勾结妖族的名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连同为人族的蛮族也被归于这异族之列,更遑论妖族了。 只是面对涂山氏的疑问,韩绍眼皮也不抬,便道。 “那是本侯需要考虑的问题。” 与异族勾连,固然会败坏名声,招惹麻烦。 可谁让他现在手头掌握的力量太弱了呢。 虽说赵家老祖已经隐隐表明,稷下学宫会站在他身后。 可无奈稷下学宫的体量太大、力量也太过强悍,其中需要考虑、顾虑的事情太多。 韩绍如今也只能尽量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 反倒是这青丘一脉处置起来,要简单一些。 就算彼此合作,日后瓜分‘利润’时,也有限度。 不至于出现自己高居明堂俯瞰朝野,目光所及,尽是儒家‘众正盈朝’的尴尬局面。 当然最主要的是涂山一族与其他妖族不同。 他们是沾染过古帝帝气的。 有这个名头在,不但能将这份影响降到最低。 或有一日,韩绍甚至还能利用一二。 诸般算计在心中倏忽而过,韩绍神色淡淡地等待着眼前这涂山氏女子如何接话。 而居于对面的涂山氏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却是忽然再次展颜一笑。 “君侯不愧人中之杰,这般胆魄气度果然远胜常人。” “倒是妾多虑了。” 说完,纤手一挽,竟直接举起手中茶盏。 “既如此,日后妾这一族,便仰仗君侯照拂了。” 语气绵柔,却没留下任何余地。 这下子反倒是让韩绍稍稍愣神了一瞬。什么意思? 这就答应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准备的韩绍,下意识想挠头。 是不是报价低了? 可看着眼前那双端起茶盏的纤纤玉手,这个时候想后悔明显也已经晚了。 他也抹不开这个脸面,做出这种没品的事情。 于是只能强忍心中的不爽,迟疑着端起茶盏。 刚准备捏着鼻子道上一声‘合作愉快’。 却见那双玉手捏着的茶盏,忽然后撤了一步。 后悔了? 韩绍蹙眉。 “你在戏耍本侯?” 涂山氏女子抿嘴一笑。 “君侯虎威,妾哪敢?” 话音微微一顿,涂山氏才接着道。 “只是……既然我涂山一族,如此诚意。” “君侯是不是也该展现出几分诚意,安一安我族之心?” 这等举族迁徙的大事,还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对方想要一个保证,也是情理之中。 韩绍面色稍缓。 “放心,待你们挑好安身之地后,本侯会给予你们一份正式地契。” 幽北广袤,人烟却稀少。 再加上韩绍这一年剿匪成果斐然,虽名义上只有冠军一县之地,可实际上真正控制的地盘着实不小。 只是听闻韩绍这话的涂山氏,却是含笑摇头。 “地契,那是你们人族的凭证。” “于我们妖族意义不大。” 说句难听的,一旦这笔买卖黄了,难道他们还指望那神都人皇给他们这些狐妖做主吗? 韩绍闻言,竟也觉得她这话有几分道理。 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陷入了死循环。 正皱眉思索之际,只听涂山氏接着笑道。 “妾这里有一个提议,君侯不妨听上一听,如何?” 韩绍抬眼,望着这狐狸精眯着的笑眼,本能地觉得这妖孽在给自己挖坑。 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互信之法,只能道。 “说说看。” 涂山氏浅浅一笑。 “君侯想必知道,我等古族最是崇古。” “不如咱们便依照古礼行事,如何?” 韩绍闻言一怔。 “是何古礼?” 涂山氏眨了眨桃眼,然后吐出两个字。 “联姻。” 上至远古、下至今朝。 联姻,向来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互信之法。 特别是那段最是混乱的上古,这联姻之事最是频繁。 不只是人族之间,人与妖也是如此。 甚至相较于人族,妖族反倒是更是愿意相信这种自远古传承而来,彼此缔结盟约的方式。 而涂山氏在说完这话后,也不怕韩绍会拒绝。 毕竟世人皆知,他们涂山一族的女子,最是美艳、妖娆,皆是世间尤物。 这么多年来,为了避免沾染是非,他们族中女子已经很少外嫁。 而物以稀为贵。 这样一来,更是引得不少人对涂山女子遐想连篇、趋之若鹜。 只是她没想到,听到这话的韩绍,却是脸色陡然一沉。 “放肆!你这妖孽竟敢让本侯出卖自己?” 说完,竟直接起身,似是要拂袖而去。 涂山氏神色错愕地看着韩绍,随即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火气。 “既然君侯如此看不起我涂山女子,那妾先前所说之话,就此作罢!” 想她涂山妃璇抛开这绝色姿容不谈,单单这八境天妖的修为,便足以横行一方。 在族中更是地位崇高。 何时像今日这般接连受这窝囊气! 要不是族中大祭司预感到劫气将至,而化解之法便应在了这幽北之地。 以她的地位和性子,如何能虚与委蛇到现在? 所以这话说时,涂山妃璇俏脸含煞,尽显八境天妖的恐怖气机。 韩绍也不惯她。 一步踏出,就要当场翻脸。 好在这暖阁自成一体,否则两尊八境恐怖存在的对峙,哪怕只是气息泄露,也足以将这处名为燕北楼的销金窟化作齑粉。 而一旁的陈文君看着这几乎转眼间就剑拔弩张的局面,不禁怔愣当场。 潜意识里,她倒是希望郎君能将自己这突然就‘面目可憎’起来的老师赶走。 毕竟刚刚她这好老师的提议,可是要直接将筷子伸进了自己碗里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说到底,两人到底是师徒。 这多年的情意却不是假的。 万一郎君盛怒之下伤了她,甚至…… 陈文君有些不敢想下去了,赶忙慌乱道。 “郎君不要……” 韩绍闻言,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可再想到先前这女人毫不犹豫维护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气息稍稍收敛,望着涂山妃璇冷声道。 “别忘了,是你们青丘一脉在求本侯。” 其实就在韩绍释放出气息的时候,涂山妃璇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也没想到这刚刚成道不过数日的后辈,竟然这般可怕。 骑虎难下之下,她轻咬薄唇,还是硬撑着道。 “我涂山女子如何配不上你?” 韩绍冷哼。 “本侯不喜欢,这个理由够不够?” 一句不喜欢,看似随性。 实则霸道。 让她无力反驳。 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的她,再想到此番离开族地,族中长辈的交代,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为何不喜欢?” 这话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看来这女人不管修为到了何种地步,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改变不了的。 韩绍也懒得跟她解释,只道。 “换个条件,本侯或许会答应。” 他就是不喜欢将外面的利益算计,带到后宅中。 到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起来,实在太考验人性。 就比如,要是涿郡陈氏日后犯他的忌讳,杀还是不杀? 杀了,以后还怎么与之同床共枕? 没有子嗣,还好说。 一旦有了子嗣,又会如何面对自己父亲屠戮母族这件事? 所以韩绍宁愿从源头上斩灭这些麻烦。 只是听闻这话的涂山妃璇,却是断然回绝道。 “不行!” “若想让我族心安,非联姻不可!” 事实上,心安只是其一。 而是这联姻一事,涉及到涂山一族的未来庞大族运。 这可是大祭司耗费寿元,接连几次卜筮得出的结果。 若是此事不成,她如何跟大祭司交代? 韩绍闻言,面色冷硬道。 “那此事便算了,你们另寻他处吧!” 这话出口,涂山妃璇明显急了。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韩绍真的被气笑了。 刚想拂袖而去,却见涂山妃璇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直接上一步堵住了韩绍的去路。 下一瞬,那身华丽宫裙飘然而下。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本章完) 第391章 韩绍:老子一身唐僧肉! 第391章 韩绍:老子一身唐僧肉! 暖阁之内。 几颗定于四方的夜明宝珠,将整间暖阁照得透亮,几乎没有一处阴影。 柔和的珠光之下,青丝如缎、肌肤胜雪。 再往下…… 韩绍呼吸不禁粗重了一瞬。 这与心性无关,只与本能有关。 而在他身边的陈文君,显然也被涂山妃璇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惊住了。 讷讷望着眼前那道生生阻住郎君去路的妖娆身影,小片刻之后,才猛然惊醒过来。 身形一闪,便瞬间用手捂住了韩绍的双眼。 而后霍然怒视涂山妃璇,咬牙切齿道。 “老师!你怎能……怎能这般……” 本着尊师重道的道德约束,陈文君那声‘寡廉鲜耻’终究没能说的出口。 可那眼神中的失望与嫌恶,却显露无疑。 在这样的眼神下,涂山妃璇心中闪过一抹羞耻与愧疚。 只是这抹羞耻、愧疚,在想到刚刚陈文君一连串胳膊肘往外拐的举动后,顿时烟消云散。 孽徒、恶师,岂不绝配? 此时真正让她心乱的,反而是韩绍刚刚那一瞬不瞬的望向自己的目光。 从未在人前如此袒露过躯体的她,只感觉那本该虚无的目光在那短短的几瞬之间,宛如化作了实质。 凡视线所至,皆让她生出灼热滚烫之感。 那一刻的羞耻与怯意,甚至让她几度想要化作原形。 然后用蓬松的狐尾将自己整个遮掩起来。 可她最终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眼前这个男子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涂山一族的存续与兴衰。 与之相比,这点羞耻与怯意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她本就是妖,不是么? 廉耻与我何加焉? 纵情声色、放荡不羁的女妖多了去了,她们能为了一点阳气,一点朱唇万人尝。 自己这点略显……略显……的举动又算得了什么? ‘我是妖……我是妖……’ 涂山妃璇在心中一遍一遍说服着自己。 心神也渐渐安定下来。 冲着自己那孽徒丢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望向韩绍妩媚一笑。 “这般掩耳盗铃又有何意义?” 实际上修士到了中三境便已经超脱了五感。 如此近的距离,神念一扫便分毫毕现。 这般遮住眼睛,确实与掩耳盗铃一般无二。 听到她这话,韩绍还没有说什么。 身边的陈文君已经气得脸色涨红,挥手将地上那身宫裙覆在涂山妃璇身上。 “穿上!快穿上!” 真是……真是平白污人眼睛! 这一刻,陈文君心中已经万般后悔。 早知今日,年幼时就不该在眼看那头白狐在雷劫下受创时,生出恻隐之心。 以致于后来彼此结出这等孽缘! 听到陈文君这话,涂山妃璇轻笑一声。 “穿上便穿上,反正也已经看过了。” 这话说着,那身勉强覆住身形的宫裙自行穿搭。 只片刻之后,便重新齐整的涂山妃璇,轻轻挽了挽如缎青丝。 “想必君侯不是那等占了便宜,便负心薄幸之人吧?” 随手拨开陈文君遮在自己眼前的手,韩绍有些古怪地望着眼前这尊八境天妖。 老实说,今日这涂山妃璇的举动,无疑是打破了他与这世间八境老不死的刻板印象。 原来这些老不死也不全是老谋深算、心思深沉之辈。 像涂山妃璇这样风……咳,下作的……竟也有之。 “你涂山氏这是要强买强卖?” 说实话,这世上喜欢强买的不少。 可这强卖的却是少见。 听到韩绍这话,涂山妃璇面上悄然浮现出一抹晕红,很快又消失不见。 手中轻挑鬓丝,涂山妃璇哼哼一声。 “是又如何?” “反正妾的身子你是看了个实在,总该给妾个说法!” 或许是有了底气,涂山妃璇这话颇为强势。 听得韩绍忍不住气极反笑。 这是修行把脑子修坏了? 毕竟此时的涂山妃璇给自己的感觉,根本不似一尊八境天妖,反而与这世间某些被宠坏的娇蛮贵女有些类似。 一旁的陈文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 “老师!你怎么能如此无耻!” 尊师的前提是为师者值得尊重。 可自己这老师……实在是太过分了! 只是涂山妃璇却是看也不看自己这孽徒,目光不离韩绍,媚然一笑。 “对了,差点忘了提醒君侯一声。” “世人皆知妾等狐族知恩图报,可在这知恩报恩之外……” “妾等也最是……” 最是什么? 最是记仇! 好嘛,这就威胁上了。 只是看一眼你的身子,就这还是你自己主动为之。 难不成你还要跟本侯不死不休? 韩绍蹙眉。 “本侯不喜欢被人威胁。”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 涂山妃璇身形款款,莲步轻移,走到韩绍面前。 “妾也是无奈之举。” “郎君当知这世上有一词,名为困兽犹斗。” “青丘涂山氏传承久远,断然不能于妾等手中败落、消亡……” 现在的涂山氏就是这笼中困兽。 在即将面临灭族大劫之下,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在情理之中。 望着涂山妃璇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咄咄逼人的模样。 韩绍面色很是难看。 她这话很直白,只是措辞稍显婉转。 什么困兽犹斗? 分明是狗急跳墙!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威胁到了。 虽然有稷下学宫作为倚仗,青丘涂山氏必然掀不起太大的浪。 可到底是个麻烦。 在如今这个天下即将大乱的关口,再小的麻烦也很可能搅乱他的布置和安排。 毕竟这世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韩绍不禁有些头疼。 “就算今日之事成了,你就不怕本侯心中生怨?” 心中生怨,日后必有所报! 到时候就不是你青丘涂山氏所能承受得起的了。 可就在韩绍冷声说出这话的时候,涂山妃璇已经缓步走到他身边,裙袖轻挥,便将陈文君扫到一边。 然后自己占据了陈文君的位置,缓缓依偎在韩绍身侧。 一片温软依附靠近间,女子独特的馨香沁入鼻息。 那勾人心弦的妖媚声音,于耳边柔声响起。 “妾不怕。” 说着,那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轻轻按在韩绍心口。 “妾有信心,能化解君侯心中今日之怨。” “只求君侯能给妾一个机会。” 什么叫妖孽! 这就是! 如果不是她身上的气息精纯而洁净,一如山间存世的精灵。 韩绍定然会一脸嫌恶地一把推开。 可现在他犹豫了。 这一刻,韩绍恍惚间似是终于体会到了唐僧的苦恼。 而此时涂山妃璇在自己耳边所说的话,一如某位女王在说。 ‘要是你睁眼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韩绍垂眼与涂山妃璇对视。 再看向被涂山妃璇挥手扫到一边,已经陷入抓狂的陈文君,眉头紧皱。 似是看透了韩绍的想法,涂山妃璇也垂眼望向自己那个败犬徒儿。 然后无视了陈文君的无能狂怒,眨了眨那双桃眼便道。 “君侯无需顾虑这些世俗辈分。” “君不见,那历代君王后宫妃嫔,隔辈共侍一君者,不知凡几。” “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这话倒是不假。且不说此世历代为君者,皆为大修行者。 而大修行者大多寿元绵长。 嫁娶之时,年龄辈分倒是没有太大的限制。 就算是前世古代也常有发生。 见韩绍面色稍缓,似有意动。 涂山妃璇心中顿时大受鼓舞,再接再厉地软语道。 “再者,妾这涂山一族乃是世间长生种。” “寿元远比人族久长一些。” “妾如今年岁尚不过百,若换作你们人族的年纪,大抵不过二八年华。” “这样算下来,可是要比妾这孽徒还要年轻一些……” 这……这他妈还能这么算? 涂山妃璇不提这个年岁还好,一提这话,韩绍心中顿时忍不住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年岁尚不足百…… 你这老妖婆倒是嘴挑,专挑本侯这个嫩芽吃啊! 韩绍心中一阵腻歪,当即就要一把推开她。 可就在这时,耳边再次传来涂山妃璇细若蚊呐的轻声软语。 “妾……还有尾巴哦~” 韩绍眉眼一挑,动作一顿。 “而且是……八条。” 这话出口,韩绍当机立断。 “收拾一下,不日本侯遣人迎你入府!” 尾巴什么的,不重要。 韩绍也没有什么独特的癖好。 主要是看重这娘们的实力,还有那丰厚的嫁妆。 嗯,就是这样! 韩某人道心如铁,岂会为女色所惑,轻易动摇? …… 出了暖阁。 韩绍没有继续在这燕北楼继续逗留。 而陈文君却没有跟着他出来,而是被涂山妃璇留了下来。 至于这师徒二人要聊些什么,韩绍却是懒得管了。 毕竟那涂山妃璇虽然看起来有些像修行把脑子修坏了模样,却不是蠢货。 除非真准备跟他不死不休,否则断然不敢对陈文君使出什么手段。 ‘聊一聊也好,省得以后鸡飞狗跳,闹得家里不得安生!’ 韩绍心中自语。 脑海中不断盘算这事的利益得失。 总的算下来,如果不考虑未来可能会有的麻烦,这事肯定是利大于弊。 钱粮财货,无疑能大大缓解如今冠军城在这方面的窘迫。 修行典籍、天材地宝,虽然在韩绍开挂的前提下,不再是必得之物。 却也能增强他的底蕴。 关键时候还能用来上演一出‘千金市骨’的戏码。 至于说涂山一族的强者…… 考虑到他们族类的特殊,韩绍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如何用他们。 ‘算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回头等就位之后,先就这么养着吧。’ ‘总比遇到事情,捉襟见肘强。’ 韩绍叹息一声。 一步踏出,已经是燕北楼之外。 望着眼前那道恭恭敬敬向自己抚胸行礼的老蛮奴,韩绍没有说话。 而颜术却是一脸歉意道。 “颜术无能,竟未能觉察这尊天妖潜入城中,愧对君侯!” 韩绍摇头。 “此事不怪你。” 涂山一族本就极擅幻术,隐匿之法强悍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那处暖阁,应该是类似洞府一类的存在。 连韩绍也被瞒过去了,就别说这老蛮奴了。 听到韩绍这般安慰自己,面上的惭愧之色更加浓重。 他本就是知恩图报之人。 否则也不会以八境天人的修为,甘愿在大巫身边为奴为仆这么多年。 此番一战,他受大巫驱使,受命护卫韩绍的周全。 却没想到最后不但被始毕那个后来者打落苍穹,身受重创,几近生死。 后来更是反过来被韩绍从始毕的内天地中解救出来。 为此,这位雍人冠军侯甚至还耗费了一粒宝药,助他伤势尽复。 如今大恩厚德,颜术心中感激涕零自不待言。 对待韩绍更是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倨傲,一举一动恭敬异常,几乎与直面大巫等同。 “对了,君侯,这楼中妖妇该如何处置?” 急于补救的颜术,说到这里,面色一狠,作了个动作。 “要不要……杀之?” 韩绍闻言,皱眉看了他一眼。 最后无奈叹息一些。 “不用。” 说着,直接冲着虚空吩咐道。 “老固,准备一份厚礼。” “寻个良辰吉时,以纳妾之礼,迎新夫人过门。” 中行固如今不但掌着六扇门。 更是身兼侯府内务总管一职。 他出身儒家,精通礼法。 断然不会因为失礼,让韩绍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 听到韩绍这没头没尾的话,匆忙现身于韩绍面前的中行固,一脸错愕。 “又有新夫人?” 中行固这话说着,顿觉自己失言。 赶忙找补了一句。 “不是……老奴的意思是哪位夫人?” 韩绍狠狠瞪了这老货一眼,才没好气地将此事的大概经过,通过神念传达给了中行固。 当然,被某个妖女那般堵在门口的丢人之事,韩绍自然没说。 可就算是这样,中行固还是一阵目瞪口呆。 不过他向来唯韩绍马首是瞻。 韩绍让他向东,他绝不会向西。 所以只在心里嘀咕了几句,便躬身领命。 “侯爷放心,老奴定然将此事办理妥当。” 这老货办事,韩绍自然是放心的。 否则以他过往的污点,估计也活不到今日。 而就在两人言语间,一旁的颜术似是忽然猜到了那位新夫人是何人。 面色一变,便急切道。 “君侯!不可啊!” 韩绍不解回眸。 只听颜术急声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君侯万万不可,为一妖女污了名声啊!” 好家伙! 你这披发左衽的蛮族,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正无语之际,却听秘书郎周玄突然匆匆而来。 神色震惊且惶然道。 “君侯!不好了!” “神都……神都!派人来了!” 韩绍本以为是太康帝那边的人。 正奇怪太康帝怎么反应这么快。 可再一想如果是太康帝,周玄应该不至于这般表情。 随即心中一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听周玄道。 “不是陛下!是丞相府的人!” “可他们送……送来一女子,扭头便走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 (本章完) 第392章 丞相女!迎新妇! 第392章 丞相女!迎新妇! 冠军侯府。 一辆并不起眼的车撵,明晃晃地停靠在府门之前。 引得无数不少路过的百姓,侧目而视。 门前值守的披甲锐士却是驱赶也不是,前迎也不是。 一时间竟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 毕竟刚刚送这辆马车来的人说得很清楚。 他们是丞相府的人。 而丞相府是个什么存在,如今这大雍就算是最无知的人,也不会不知道。 好在秘书郎周玄动作很快,很快便寻来了君侯。 见韩绍须臾亲至,门前值守的亲卫如蒙大赦,躬身拜见。 “君侯!” 韩绍微微颔首,便将目光望向了那辆堵在侯府门前的车撵。 造型普通,并不奢华。 与丞相府身份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寒酸。 正打量之际,只听车撵之中传来一声淡漠女声。 “君侯既至,不迎妾身入门吗?” 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粗听时略显暗哑。 可细细听来却有着几分独特的韵味。 韩绍在原地稍稍停留了几息,才上前掀起了车帘。 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漠然的眼眸。 “只你一人?” 韩绍语气并没有多少的讶异,仿佛随口一问。 女子闻言,答道。 “一件随手可赠的寻常物件。” “又如何值得大费周章装点门面?”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也不带丝毫怨念。 似乎真觉得自己只是一件毫无感情的物件。 见韩绍一直看着自己,才接着道。 “君侯对妾这个物件,可还满意?” “若是满意,不若待取回私宅,再行仔细观摩、赏玩,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被涂山妃璇那妖狐勾动了心绪。 女子这一句‘赏玩’,竟让韩绍心念起伏了一瞬。 待念头斩灭之后,韩绍出现在了车撵之中,顺势向她伸出了手。 女子也不避讳,那只略显苍白的修长手掌便放在了韩绍掌间,而后借力缓缓起身。 掌间的冰凉,韩绍引着她走到车撵门前。 只是在即将下得车撵的时候,韩绍却是动作一顿。 而后在女子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向着下方随自己而来的中行固吩咐了一声。 少许时间之后。 只见一道喜庆红毯从侯府大门处,一路直接铺到车撵之下。 而后便是一众披甲执锐的府中亲卫,鱼贯而出。 列阵在红毯两侧。 等到一切完成之后,中行固那沙哑中带着几分尖利的声音,随之传来。 “君侯迎新妇!当同贺!” 话音落下。 无数大雍宝钱有如大雨,瓢泼而下。 四周不少一直好奇打量车撵的百姓,听闻中行固这话,先是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贺喜之声。 “为君侯贺!” “愿君侯与新夫人琴瑟和鸣!早诞麟儿!” 有些甚至奔走相告起来。 表现得比他们自己成亲纳妾还要欣喜。 当然,那些掉落在脚下的喜钱,该捡还是要捡的。 不图别的,就图沾一沾君侯的喜气与吉庆。 而这一幕明显出乎了女子的预料。 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百姓,以及越来越喧闹的欢呼声。 女子被拢于黑色面纱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变化。 可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却是明显怔愣了片刻,而后忽然道。 “君侯无需顾虑妾那父亲,既然将妾送予君侯,妾便为君侯私有……” 韩绍闻言,扭头回望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地打断道。 “本侯纳妾,与他上官鼎何干?” 见韩绍直呼上官鼎名讳,没有丝毫尊重与敬畏。 女子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她只为自己感到悲哀。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如果对上官鼎还有些许敬畏,或许自己还能安享些许安宁。 可如果连这点敬畏都没有,怕是自己心中仅存的那点奢望,也是妄念。 不过好在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罢了,一件寻常物件,供人赏玩的玩物,又何须考虑太多……’ 女子从韩绍身上收回目光,落在脚下的喜庆红毯上,黑色面纱的嘴角泛起一抹似是自嘲的嘲讽。 “妾一路远行,有些疲乏。” “先行入府,如何?” 韩绍闻言,也不拒绝。 下了车撵后,便搀扶着女子下撵。 四周百姓喧闹贺喜,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踏着喜庆红毯一步步往侯府内走去。 只是就在即将踏入侯府的那一刻,女子却是脚步一顿。 望着眼前的侯府正门,蓦然说道。 “妾……该走侧门。” 妾室是没资格走正门的。 别说是正门了,有些妾室连过一过侧门都是奢望。 只能于后门悄然入府,卑微低贱。 韩绍哂笑。 “本侯纳妾正大光明,何以正门不走,偏走侧门?” 女子沉默片刻,然后道。 “这不合礼法。” 韩绍摇头。 “丞相府的礼法,管不到本侯头上。” 女子终于再一次扭头望向韩绍,微微蹙眉。 这一刻的韩绍,让她感觉有些太狂妄了。 而人若癫狂,必陷无知无妄。 日后难逃覆灭之劫。 她倒不是真的关心眼前这个即将占有自己的男子。 她只是担心他覆灭、遭劫之后,自己的下场。 毕竟作为一个女子而言,成为一个人的玩物和成为很多的玩物,差别是很大的。 如果前者只是煎熬的话,后者却是地狱。 就好似去年岁末和今年岁中神都覆灭的那几个真仙家族。 在族中男子尽数死绝后,那些昔日贵女的下场,不问可知。 女子神色犹豫了一阵,本想规劝一二。 可看着眼前那俊俏面庞上的锐利眼神,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更何况能够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愿意呢? 人活一口气、一张脸、一个念想…… 当有机会实现这些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忽略掉很多本该谨记于心的顾忌、担心和恐惧。 ‘罢了,若真有那一日,大不了随他一死便是……’ 心中念头一生,女子不再坚持。 “那便走吧。” 说着,莲步重启,随着韩绍一步步向侯府正门走去。 可她没有想到两人这执手而行间,却听身边这人忽然语带歉意地道了一句。 “你来得仓促,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委屈你了。” 虽说这女子是上官鼎强行塞给自己的,但既然进了他的家门,该有的态度还是要表明一下的。 听到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女子分不清真假。 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一股莫名的暖流。 至于说委屈? 这倒是没有。 毕竟从踏出神都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委屈。 反倒是韩绍一连串的举动,让她有些带来了几分意外与不知所措的慌乱。 “君侯客气了。” 定了定心神后,女子道了一声谢。 正欲随韩绍一同踏过那道并不高的门槛,却听韩绍道。 “跨过这道门,就是一家人。”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 “本侯不喜欢。” 女子闻言,心中莫名一颤。 似是刺痛了一下,又隐隐酸胀。 ‘家?妾还有家吗?’当母族被屠,生母被杖毙的那一刻,自己就没有家了。 至于说眼前这座冠军侯府…… 她更是从来没有抱有过任何期望。 神都贵女皆言这些边地武夫,性情粗鄙,杀气深重。 折辱女子的手段,也极为酷烈。 寻常女子落在他们手中,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不成人样。 自己有些修为在身,虽然不至于这般凄惨,可想来也不会太过好过。 只求……只求他能轻些、快些…… 想到临行前相府那些嬷嬷传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子心中叹息一声。 嬷嬷们口中的‘忍耐’,她自问能够做到。 可那曲意逢迎四字,她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女子望着脚下的门槛,很是克制了一番心中的畏惧,才一步踏实。 ‘没有回头路了……’ …… 侯府之中,庭院深深。 与神都丞相府肯定是没法比。 新妇入府,来得如此突然。 连韩绍都有些措手不及,就更别说这侯府中人了。 好在中行固处置得当,转眼便安排好了一些。 有脚下喜庆红毯引路,韩绍自然顺顺当当地带着身边的上官氏进了一处偏院。 “见……见过君侯。” “见过上官夫人。” 临时抽调过来的府中女侍,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慌乱。 韩绍也没有怪罪。 只是对身边的上官氏道。 “这些女侍你先用着,要是用得不顺手再换。” 说完之后,韩绍摆摆手,便让这些有些手足无措的先行下去。 省得她们难受,自己看得也难受。 只是这样一来,这偏院寝卧之中便只剩他们这一对陌生男女独处其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韩绍就近倚着身后的床榻坐下,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问一问她的情况。 却见上官氏缓缓揭开那副一直遮在面上的面纱。 玉面琼鼻、一点朱唇。 上官鼎那老货确实没有糊弄他,的确颇有绝色。 只是刚刚从涂山妃璇那里回来的韩绍,此时多少有些审美疲劳。 所以眼神从始至终都很平淡。 上官氏微微蹙眉。 “君侯对妾……不甚满意?” 韩绍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说他对女色不感兴趣吧,多少有些虚伪。 可要坦言说上一句,老子刚刚见过一个比你更好的,又有伤人。 于是只能岔开话题,随口道。 “世间女子皆喜嫣红、粉黛之色,你怎么一身玄色?” 眼前这上官氏一身黑裙,虽衬得其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白皙,可无奈这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表情。 这一身黑裙倒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了。 而他这一句本是转移话题的随口之言,落在上官氏耳中,却让她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一阵若有所思之后,上官氏望着外间明亮的天色,心中叹息一声。 ‘何至猴急至斯?’ 抬眼望了倚在床榻上的韩绍一阵,上官氏神色怔愣。 老实说,单论皮相来说,眼前这男子确实不凡。 除了眉宇间透露出来的眼神,有些太过锋锐,仿佛能够直透人心。 其言语、仪态,不但和她印象中粗鄙武夫大相径庭。 更与传言中的人屠名声,似乎根本扯不上关联。 可上官氏出身丞相府,见多了这世上的腌臜事,也见惯了这世间的人面兽心之辈。 所以这一副精致皮囊并没有让她心中安慰,反倒是越发畏惧。 只是事已至此,她还有选择吗? 念头倏忽转过后,上官氏终于放弃了挣扎。 随后缓缓转身走到寝卧门前,在门外值守女侍错愕的眼神中,轻轻阖上门扉。 ‘你关门做什么?’ 韩绍同样不解。 不过仔细一想,幽州苦寒,到底不比神都宜人。 而女子天生畏寒,可能是受不了这门外的北地寒风。 所以也没有多想,便道。 “待会儿本侯让人在房中替你添些炉火……” 可这话刚说了一半,他便愣住了。 只见那缓缓踱步至面前的上官氏,忽然毫无征兆地轻解罗裳。 须臾间,黑色衣裙飘忽而下。 映入眼帘的便是耀眼到极致的白。 这一点却是遗传至她的生母。 上官鼎曾经甚是心悦她生母,时常以雪姬称之。 韩绍自然不知道这些过往。 他只是被那高耸雪山上盛开的两朵朱梅,一时慑住了心神。 视线偏移间,那一如北地女子高挑修长的身影,已经款款近前。 幽香浮现,韩绍本想推开。 可这一瞬,他身上的力气却一如这掌间柔软。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只是现在是私室,也没有第三人在此。 韩绍终究是少了几分横眉冷对的底气。 ‘老子果然是唐僧肉吗?’ ‘是个妖孽就要上来尝上几口?’ 韩绍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你这……真是害苦了我啊!” 上官氏身形依附近前,颈间交错间,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这世间的男子就是这般虚伪。 明明是他用衣裙颜色暗示自己,现在却是装起了清白君子。 只是该经历的事情,躲不过去的。 与其日日担惊受怕,还不如一咬牙一闭眼。 ‘或许……很快呢?’ 这般安慰过自己后,女子附耳用依旧淡漠的口气歉意道。 “来时嬷嬷教过一些,只可惜妾天资鲁钝,学不得太多。” “君侯见谅。” 丑话说到前头,就算这人对自己不满意。 想必也能少些折磨。 韩绍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可如今箭已上弦。 临阵怯敌,兵家大忌。 唯有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才是正理。 于是同样用淡漠的语气,回应道。 “你随意,本侯且看你手段便是。” …… 预料中的痛苦折磨,并没有发生。 除了身边这人在见识过自己的粗陋手段后,有些恼怒地说了一声。 “来日,本侯必要去信上官鼎,让那老货将那些什么劳子嬷嬷全都杖毙了!” “都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杀气腾腾,让上官氏有些心惊胆战。 等到身上这人反客为主之后,竟给她一种极尽温柔的感觉。 这让上官氏恍惚中有种不真实感。 可随后这世人眼中的边地粗鄙武夫,还是让她这个神都贵女尝到了什么叫几近濒死。 只是这般感觉却让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折磨,还是……恩赐…… 而就在她目光迷离之际,耳畔忽然传来韩绍语调温和地问道。 “对了,本侯该如何称呼夫人?” 夫人? 不是玩物么? 上官氏控制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维持着贵女端庄。 “妾……妾单名一个芷字。” 上官芷? 听到这个名字,韩绍动作陡然一顿,眼神骤然锐利。 “虞阳郑氏是你母族?” 可他这话,换来的却是女子的如泣如诉。 “君侯……不要……” “……停……” 艹! 上官鼎你他妈够狠! …… (本章完) 第393章 夫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第393章 夫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夫战,多算胜,少算不胜。 韩绍做事之前,前因后果、得失计较,总会在心中屡次盘算。 事后还会整理总结。 对虞阳郑氏同样也是如此。 包括涿郡陈氏在内的旁人只以为他对虞阳郑氏那帮人下手,只是局势演变后的无奈举动。 可实际上这所谓的‘无奈’,难道就不是在他通过那近一年的咄咄逼人所推动? 所以啊,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整个幽北世族高门的资料就已经被六扇门整理完毕,摆放在他书房的桌案上了。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虞阳郑氏横行幽州的底气,那位深受宠爱的丞相姬妾、郑家嫡女。 而那郑氏女为丞相上官鼎所诞之女,单名正是一个芷字。 韩绍垂眼看着正在自己怀中剧烈喘息的娇美女子。 春潮余韵,有如醉酒的酡红爬满了那张白皙似雪的玉容,掩盖了初见时的冷漠与死寂。 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韩绍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她慢慢平复自身。 好在神都贵女修行资粮从来不缺,一身修为放在同龄之中也算不弱。 再加上韩绍到底怜她初承雨露,只是浅尝辄止。 所以没过多久,其呼吸便渐渐顺畅起来。 或许韩绍的视线太过实质,上官芷似有所感,抬头回望。 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让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无数难以想象的画面。 羞耻、难堪、懊恼、狼狈…… 等等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浮上心头。 刚刚恢复了白皙的肤色,再次有了几分涨红。 慌忙躲开韩绍的注视后,上官芷顺势扯过身边的绸被将自己拢于其中,而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坐起身。 “你这样……容易弄脏床褥。” 韩绍这声提醒,上官芷初始未明其意。 等感受到那汩汩而流的润意,那张天生白皙如玉的面容,霎时涨得通红。 “妾……妾回头自会收拾。” 尽管她努力让声音维持原先的漠然,可微颤的声线,还是暴露了许多。 韩绍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片刻之后,忽然道。 “你恨不恨我?” 恨? 事后说这个,一切已成定局,还有什么意义? 背对韩绍的上官芷沉默了半晌,才用一如既往地冷漠声音回道。 “妾为君侯姬妾,侍奉君侯本就是妾身本分。” “何以言恨?” 韩绍淡淡一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虞阳郑氏被他所屠,几乎一个不留。 除此之外,据李赫传来的消息,那郑氏女、也就是这上官芷的生母,也因为替虞阳郑氏叫屈被上官鼎杖杀。 如此血海深仇,别说恨意了。 就算是给自己来上一刀,韩绍都丝毫不会意外。 此刻韩绍除了在心中咒骂上官鼎那老不死的狠辣,也在暗自琢磨那老东西这么做的用意。 物尽其用? 还是为了恶心自己? 韩绍稍加盘算,便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 毕竟当时自己拒绝那老不死招揽时,话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可拒绝就是拒绝了。 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了自己不愿归附的事实。 那老东西因此心中生怨,也是正常。 将这个已经毫无价值的庶女送给自己,不但免得自己心烦,恶心韩绍。 再者还能让太康帝与韩绍之间,生出嫌隙。 可谓一举数得。 赢麻了! 背对韩绍的上官芷,螓首低垂,如瀑的青丝披散,看不清神色。 可韩绍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听到自己这话后,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恨。” 上官芷这话有些飘忽,更让韩绍有些意外。 “为何?” 上官芷那独具韵味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 “因为妾……没有那个资格。” 屠她母族的是大雍彻侯,一尊刚刚成道便诛杀同境天人的当世天骄。 杖杀她生母的……是她生父! 权倾天下,逼得当朝帝君暂居南宫的大雍帝相,修为更是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 自己一个修为不过堪堪步入元神境的小小真人,又如何有资格去恨他们? 或许在那个生母被杖杀的下午残阳,自己就该随她一起去死的。 只可惜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终究是怕死的。 而既然怕死,父亲要自己当个玩物,那便当个玩物吧。 要是自己死在那个有着人屠之名的边地武夫手中,或许自己那个冷酷无情的父亲,会迫于面子给自己报仇呢? 这样一来,母族的仇岂不就因此得报? 而自己入得九幽黄泉,也算是对得起那从小与自己就不甚亲近的生母了。 上官芷此时的话语、仪态,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韩绍本想再说些什么,最终是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到了他这个地位,这世间的女子不说予取予得,也绝对不缺。 所以也懒得再在这里糜耗时间。 幽幽起身后,散落在地的衣衫,自行穿搭。 随着最后的玉冠束起发丝,韩绍只道了一声。 “安心在府中住着,有什么需要,跟府中女侍说。” “若要见我,也可由她们通传。”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稍稍一顿。 “仅限这几日的工夫,过了这些天,我要远行一趟,归期不定。” 一个女子罢了,只要她不作妖,养在府中便是。 又能糜耗多少钱粮? 至于说要远行,韩绍也没说谎。 始毕已死,包括王帐军在内的乌丸精锐在这一战尽皆葬送。 这个时候不一鼓作气彻底拿下这片广袤的幽北草原,更待何时? 而且动作要快! 否则万一神都那些只顾争权夺势的狗东西脑子抽风,横插一杠子。 甚至以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阻止自己的动作。 对于韩绍而言,无疑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所以在出了这间偏院寝卧后,韩绍便召来中行固与秘书郎周玄。 “廊居城那边手尾收拾得怎么样了?” “可曾动身?” 中行固闻言,赶忙道。 “侯爷放心,大军休整几日,已经动身了。” “最迟两日,必然到达!” 至于韩绍口中的手尾,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这一战之后,廊居城已成废墟,收拾的意义不大。 只能等回头推到重建。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廊居城位置特殊,重建是必须的。” “只是今年却是建不成了,明年再说吧。” 廊居、冠军互成犄角。 缺一,便是孤城。 对草原的扼制与掌控,也会大大降低。 所以韩绍也不可能让它真的荒废下去。 只是此时韩绍一来无心他顾,二来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自己重新在这幽北之地新建一座雄城。 三来幽北苦寒,又值寒冬,显然不是开工动土的时候。 故而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韩绍说到这里,随后便吩咐道。 “不过这重建的先期准备工作,却是可以先做一做。” “这样吧,你从六扇门寻几个好手,护着几位墨家贤者去往那边看一看。” “告诉他们,以后重建廊居,便以他们意见为主。” 墨家善守,建城自然也是行家。 如今这造炮的工艺,城中工匠在他们的传授之下,已经基本掌握。 只需留下一个人,在细节上指导一二。 余下的人要是就这么闲着,韩绍看得也着实心中发堵。牛马嘛,就要有牛马的样子。 听到韩绍这番吩咐,中行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当即点头应喏。 经此一战,不但城中大军尽数脱胎换骨。 六扇门更是在韩绍的有意偏袒下,实力极速膨胀。 中行固这个七境真仙就不说了,六境法相金身的大能已经不在少数。 想必护住几个技术宅,不成问题。 这般安排之后,韩绍转而望向另一边的秘书郎周玄。 “钱粮、军资准备得如何了?” “可够大军远行数千里之用?”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余者才是将士奋死。 所以不止是前世远征草原,这物资调运是令人头疼的天文数字。 此世也是如此。 甚至因为此世士卒皆是修行者的缘故,一个个都是饭桶,钱粮每日消耗更大。 秘书郎周玄闻言,赶忙躬身作揖道。 “君侯放心!” “这几日来,康成已经将钱粮、军资统筹完毕。” “足够二十万大军三月用度的军需,已经整装在车。” “只需君侯一声令下,便可随大军前行!” 这一战虽然惨烈,可时间却是极短。 之前为了这一战筹备的军资,并未损耗太多。 除此之外,就要感谢始毕这个运输大队长了。 数十万大军南下,随军而行的牛羊、战马,数量极为庞大。 有着如此数量的战利品作支撑,这一次北上逆伐草原,可谓绰绰有余。 韩绍看着周玄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满意。 “康成妥帖,本侯是放心的。” “这些日子辛苦了。” 面对韩绍的赞誉,周玄心神有些激荡。 “君侯过誉!这本就是康成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更遑论康成一介文人,上不得战阵,无法替君侯扫清寰宇,实在是惭愧!” 扫清寰宇? 你他妈真敢说啊! 韩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挥手打断道。 “行了,你也不用过分谦逊。” “尔等文士虽不曾上阵搏命,却是将士们搏命的底气。” “该你们的功劳,本侯都记着。” “到了论功的时候,绝不会短了你们分毫。” 韩绍这话不只是说给周玄听的,也是借周玄的口,说给这城中文吏听的。 文武之道,相辅相成。 只论武功,便是唐末五代,武夫当国、彼此攻杀的混乱局面。 只论文德,便是弱宋。 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蛮夷,都能踩你头上拉屎。 他韩某人以武起家,待日后天时一至,横扫八荒六合。 后者肯定是不可能。 却也不想未来有一天,有人学自己振臂高呼‘夫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在场的中行固和周玄都是聪明人,韩绍这话一说,他们便品味到了别样的意思。 中行固还好,他的六扇门看似有文吏、也有提刀武人。 实则不文也不武。 他们只是侯爷的忠犬。 该扮演什么的角色,他早已心知肚明。 所以对韩绍这话感受并不深。 可周玄就不一样了。 韩绍既然说出这话,便表明他要开始着手平衡麾下文武了。 换而言之,他们这些文士的春天就要到了! 意识到这里,周玄激动不已,跪地叩首,颤声道。 “康成代诸君谢过君侯厚恩!” “愿为君侯效死!” 代诸君? 韩绍双目微眯打量了周玄一阵。 随即一挥广袖,让他起身。 “此番本侯亲率大军北伐草原,旨在彰显我大雍天兵之威,重振我大雍昔日雄风。” 韩绍语气温和。 “本侯一走,这城中大小事务的重担,可就全都要压在你周康成身上了啊……” 听到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周玄身形猛然一震。 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惶恐道。 “君侯!康成人微力薄,只恐误了君侯的大事……” 韩绍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侯起家不久,底蕴不够,能够真正得本侯信重的,更是不多。” “舍你周康成其谁?” 韩绍先是鼓励,而后略带不满道。 “今日本侯敢将这份重担交给你,难道你连接下的胆子也没有?” 请将、激将的法子,虽然老套,却最是实用。 果然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周玄终是重重叩首。 而后顶着通红的额头,颤着声音却又掷地有声道。 “既得君侯信重,康成接下便是!” “君侯放心!康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替君侯守好这份家业!” “只待君侯来日凯旋!” 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演完。 韩绍这才摆手让周玄离开,独自留下的中行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侯爷如此信任这周康成,会不会不妥?” “据老奴所知,此人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城中文吏魁首……” “不少人甚至以国相称之!” 风闻奏事、捕风捉影,本就是六扇门的本职。 这城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又怎么会瞒过中行固这个六扇门提督的耳朵。 韩绍闻言,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扭头看着中行固轻轻一笑。 “不打紧。” 文人抱团,除非是如同世家门阀一样,自有根基。 又或是和前世明朝的士大夫一样,彼此结成庞大的利益集团。 否则就算心有妄念,也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更何况未来他要平衡文武,肯定会多少伤到那些老兄弟的利益。 有这么个现成的靶子在,不但能替他吸引这些老兄弟的怨气,不至于伤了彼此的感情。 做事也能方便上许多。 毕竟为上者是裁判,最忌讳亲自下场。 见韩绍这般态度,中行固便不再说什么了。 他只负责替侯爷提供消息,偶尔给一点小建议,至于如何决断从来不会多上半句嘴。 就像是此刻,在说完正事后,中行固便又小心提醒道。 “侯爷要不要……去虞夫人那里坐坐?” 韩绍闻言,想了想,便道。 “去一趟吧。” 这一连纳了两个新人进府,虽然韩绍都是被动之下的无奈接受,可到底还是要跟虞璇玑打声招呼的。 安抚只是其次,主要还是这一战已经过去了几天。 先前为了成道,‘夺’了本该属于她的秘境,总该说个清楚。 给个交代。 ‘啧啧啧……太阴星君……’ 韩绍心中念头一转,忽然有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 (本章完) 第394章 妾与她们孰美? 第394章 妾与她们……孰美? 素舒苑。 侯府内宅院落颇多,但有名号的只此一苑。 之前韩绍亲笔书写这个苑名的时候,虞璇玑还以为他是心血来潮。 现在想来…… ‘或许那时候郎君就已经猜到了……’ 虞璇玑心中感慨。 其实早在年幼时,她就做过有关天上的梦。 只是那时懵懂无知,只觉那片天宫奢华而瑰丽,若是真能居于其中,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 直到后来被那老贼用那座白玉宫殿幽禁,她才感觉到那奢华而瑰丽的梦境是何等恐怖的孤寂。 好在那一日,郎君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至阳至刚的温热气息,几乎瞬间扫灭了那秘境中死寂与孤寒。 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为之沉沦。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自己的荒唐举动,虞璇玑那清冷漠然的脸色,渐渐浮现出了一抹动人的晕红。 这一抹晕红生出,一如那昙盛开。 引得身边侍候的女侍都不禁被吸引了心神,痴痴道。 “夫人真好看……” 虞璇玑回眸,落在几名女侍身上。 “真好看吗?” 过去的虞璇玑是不在意这些的。 甚至有些怨恚这副天生的皮囊。 毕竟若不是这副皮囊太过耀眼夺目,也不会给她带来那么多的困扰与劫难。 那一双双有如豺狼的贪婪目光,总是让她感到厌恶与恶心。 不胜其扰。 可现在她却是有些在意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流传经久的俗语吧。 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而面对虞璇玑这个反问,身边几名女侍忙不迭点头应声道。 “当然!” “夫人是婢子们此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是啊!依婢子看,这世上能在容貌上胜过夫人的,屈指可数!” 女侍们语气笃定,掷地有声。 可虞璇玑还是道。 “那郎君为何还要……” 虞璇玑这话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可这后半句未尽之言,就算傻子也能猜到。 只是主人们的事情,又岂是她们这些奴仆婢子所能置喙的? 一阵讷讷不得言后,一个胆子稍大一些的女侍,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小心道。 “夫人这是吃醋了?” 吃醋? 虞璇玑那双空洞涣散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茫然。 几瞬之后,她才从脑海中翻阅出这个词的典故。 ‘所以……我这是吃醋了?’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郎君如今事务繁多,陪伴自己的时间本就不多。 这后宅之中多上一个人,这点本就不多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让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寞与难过。 你看,人总是这样。 得寸而进尺,得陇而望蜀。 曾几何时,郎君能偶尔看她一眼,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若是能为郎君诞下一子,此生便算圆满。 后来时间稍长,这点满足便不能满足她了。 每次欢愉过后的天明,望着郎君起身的背影,她总想着将他留得更久一些。 最好抛开一切世间杂务,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再到现在,那个姓陈的女子莫名出现在府中。 原本对外间一切全然不在意的她,终究还是在意了。 似是看出了自家夫人的心思,那女侍胆子稍大了一些,安慰道。 “夫人其实无需多想,那陈夫人婢子们都见过。” “论姿容,比夫人差远了。” 这女侍的话,无疑是大实话。 要论姿容,那位陈夫人的确比不过虞璇玑这朵天生仙葩。 可她没说的是那位新晋陈夫人的母族涿郡陈氏颇有势力,还和那位如今颇受君侯荣宠的秘书郎关系匪浅。 有这些瓜葛掺杂其中,有些东西就不好说了。 女侍心中叹息一声。 再考虑到自己这些女侍,终归是与虞璇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般安慰之后,那女侍又提醒了一句。 “婢子听说,这次的战事,夫人那位师兄颇有些功劳。” “夫人要不要遣人奖赏一些财货,让他尽心替君侯做事,不要让夫人失望?” 丁师兄? 虞璇玑涣散空洞的眼神,有了稍许焦点。 “丁师兄是在替郎君做事,为何不要让我失望?” 给丁师兄一些财货,这个无所谓。 她也不看重这些。 更何况她始终记得当初在北固宗时,丁师兄对自己的好。 知恩图报,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女侍后半句话,她却有些搞不懂了。 看着自家夫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睿智模样,女侍心中无奈。 自家夫人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但为人和善,对她们这些奴仆婢子也是极好。 可偏偏这脑袋木讷,不太开窍。 这豪门内宅又岂是只有男女那点事? 内宅争斗的决胜,很大程度上也会受外间诸事的影响。 就像那位陈夫人,单凭姿色她确实无法跟自家夫人争锋。 可是她背后有涿郡陈氏啊! 一个七境真仙支撑的千年大族,就算是君侯怕是也要有所顾忌吧。 除此之外,那位陈夫人她……她还够骚…… 想到那日引着君侯去往那处偏院后,她们在门外听到的某些动静,女侍脸色微红。 定了定心神,才道。 “夫人那位师兄如今是城中县尉,手中还掌控着两千不良人,看似位卑,实则职权颇大。” “有他在外面呼应,夫人面对陈夫人时,也能多些底气。” 虞璇玑闻言,一双美眸低垂,似乎在思索。 片刻之后,终于抬眼望向那女侍,眨了眨满是茫然的双眼。 “为什么有丁师兄在,我就能在那陈氏面前有底气?” 这话出口,不止是说话那女侍,就连在场其他女侍也彻底傻眼。 这就好比她们告诉虞璇玑‘1+1等于2’。 现在虞璇玑却是反过问她们‘1+1为什么等于2’? 这……这让她们如何回答? ‘夫人已经……没救了……’ 跟着这样的主母,她们只觉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本身没有什么根基也就算了,还生得一颗榆木脑袋。 如今君侯根基尚且、内宅人少,自然清静,没什么争斗一说。 等到日后人多了,自家如此‘睿智’的心性,又如何能讨得了好? 就算生得再绝世,又能如何? 别忘了,这世上的男子总是喜新厌旧的。 今日山珍海味,或许明日就喜欢尝上两口萝卜青菜。 等到日后荣宠不在,连她都要任人欺凌,她们这些女侍又岂能有好结果? 而虞璇玑看着身边一众女侍望向自己的哀怨眼神,心中越发不解。 “你们好像对我很失望?” 她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强大的神魂却足以支撑她读懂这些人的表情。 “夫人恕罪!婢子不敢!” 几名女侍赶忙匍匐在地。 虞璇玑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刻,她忽然怀念起那处孤寒秘境起来。 孤寂、幽寒固然难熬,却也简单。 不似外间的世间这般复杂难懂。 幽幽叹息一声,虞璇玑挥了挥衣裙广袖,无奈道。 “起来吧,我不喜欢这样。” 在那模糊、古老的梦境中,向她俯首叩拜的人太多了。 这近一年来,随着梦境的越来越清晰,总会给她一种即将远离世间、远离郎君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却又不敢跟郎君说。 因为她怕郎君担心,怕他在即将应对的大战中分心。 不过现在好了,大战结束了,她也未曾蒙受那源自于九天之上的召唤,离开郎君。 这就足够了。 这么一想,虞璇玑略显苦闷的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而就在这时,院落外却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 “不好啦!主人!” “主人!不好啦!” 这一惊一乍的声音还没等落下,便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冲了进来。 等到身影凝实,只见一只极为漂亮的雪白兔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兔子说话,无疑是妖。 刚刚开始时,自然引得不少女侍害怕不已。 可这几天下来,她们也已经习惯了。 并且为之惊奇。 而面对那些女侍一副想要上‘蹂躏’自己的模样,白真真那双嫣红的小眼睛闪过一抹愤怒。 “愚蠢的凡人,再看!再看老祖就把你们吃掉!” 简直岂有此理! 老祖我可是从上古活到今日的神兽! 岂是你们这些庸蠹凡人所能僭越! 只是她这凶巴巴的语气,配上她那脆生生的声音,不但没能让那些女侍害怕,反倒眸光越来越亮。 ‘好可爱!’ 女子爱萌物,这是天性。 白真真见状,气得差点将双爪间捧着的苹果丢出去。 可终究还是没有舍得。 只能气呼呼道。 “出去!都出去!” “老祖我有重要事情要与主人禀告!” 一众女侍依言退下。 白真真这才一蹦一跳地来到虞璇玑面前。 如今一切伪装已经被揭开,白真真也不再遮掩了。 身形一阵变幻,转眼便化作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扑倒在虞璇玑怀中。 “主人!有大事!” 与以前毛绒绒的感觉不同,这般彼此依偎的感觉,虞璇玑也有些新奇。 “不要急,慢慢说。” 轻抚着白真真柔软的发丝,虞璇玑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 可下一刻,她这份笑意便维持不住了。 “陛……啊,不是,是君侯……” 韩绍不让她用那个称呼,她便不敢用。 主打的就是一个从心。 “君侯他……他又纳了一个凡女!” “我都看到了!” 白真真愤恨不平道。 “那凡女真是好生不要脸!一来就在君侯面前脱了个干净!” “呸!不要脸!气死我了!” “哪有这样的!” 说到这里,白真真话音骤然一顿,讷讷看着自家主人。 片刻之后,挤出一个笑容,讪笑道。 “主人,我……我没有说你啊……” “那什么……主人你是神女,岂能跟这些庸俗凡女等同!” 要是她没有记错,当初自家主人与君侯初见时,好像、似乎、仿佛……应该也是这般行事的…… 白真真有些挠头。 她真有些搞不懂,雌雄那点事有甚趣味? 明明看主人那时候的模样,就很痛苦啊! 不然怎么会那般不停叫唤? 念头转过,白真真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虞璇玑。 只是虞璇玑那张绝色玉容上清冷淡薄惯了,就连她也无法确定自家主人在想什么。 “主人……你生气了?” 听到白真真小心试探的话,虞璇玑回神,然后摇头道。 “没有。” 她没有生气,就是莫名有点难过。 “真真,你说郎君会不会不要我了?” 自从寻到自家主人,从未见过虞璇玑用这般口气说话的白真真,心里一下子也难过起来。 本想硬气地说上一句‘大不了我们回天上’。 可转念一想,就算回了天上也逃不开那个‘坏人’的掌心。 白真真顿时就气馁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已经久远到只剩传说的上古神朝。 那时候她与主人居于那广寒宫阙,无聊是无聊些,却很少有人打扰。 这一番岁月蹉跎流转之后,也不知怎的,自家主人竟与那位至尊结下了这等孽缘。 白真真心中叹息。 “主人不要难过,真真给苹果你吃。” “苹果可甜,吃了心情就会好了。” 看着白真真递到自己面前已经咬了几口的半拉苹果,虞璇玑不禁露出几分笑颜。 “你吃吧,主人不吃。” 白真真懂了。 主人这是嫌弃这苹果被自己咬过。 不免有些生气地抱怨道。 “君侯不也被人尝过,主人怎么不嫌弃?” 虞璇玑面上的笑意骤然僵硬。 刚刚她没生气,可现在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而且是越想越气。 可白真真兀自不觉,依旧不知死活道。 “主人你不知道,我都看见了!” “那凡女好生不知羞……君侯现在还不如我这苹果呢……” “最起码我都没有用舔的……” “到处都是口水,咦额——” 白真真做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却不知虞璇玑那身素白衣裙下的拳头已经紧握。 显然已经在极力克制。 “还有呢?” 还有?当然还有! 白真真昂着头道,“我还看见那凡女……” 说到这里,白真真忽然住口,然后动作僵硬地扭过脖颈,望向身侧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挺拔身影。 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僵硬的娇俏身躯渐渐有些发软。 “君……君侯……”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她,“还看到什么,继续说。” “本侯听着呢。” 听到韩绍这话,白真真一个激灵,而后头摇似拨浪鼓。 “没有!婢子什么也没有看到!” 说完,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一个踏动,就要溜之大吉。 可她这点修为吓唬人还行,在韩绍面前又怎么够看。 前脚刚动,后脚就被禁锢在虚空。 见韩绍伸手向自己抓来,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君侯饶命!” “婢子再也不敢了!” 说完,眼泪汪汪地看着虞璇玑,求救道。 “主人救我!” 救你? 虞璇玑美眸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她这不说话,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郎君随意…… 韩绍见状,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 “你可知道奴婢肆意编排主人,该当何罪?” 见求救无望,白真真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才没有编排!我都看到了!全都看到了!” 讹,善谎言。 一双天生法眼却也能洞悉这世上大多虚妄。 所以只要她想,这府中在她眼里没有多少能够藏住的秘密。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乎还要说什么。 韩绍赶忙以法力将她封禁,直接将这不通人事的死丫头丢了出去。 然后才转而望向一旁没什么表情的虞璇玑。 “璇玑不气,为夫替你收拾过她了。” 虞璇玑闻言,看了韩绍好半晌,忽然问道。 “妾与她们……孰美?” …… (本章完) 第395章 白真真:以后我和主人平起平坐! 第395章 白真真:以后我和主人平起平坐! ‘她们’,自然指的是陈文君和刚入府的上官芷。 虞璇玑的这个问题,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论姿容精致绝世,这世上能与之比肩的女子,属实不多。 在觉醒了那了不得的前世后,身上更多了几分本不该出现在这人间俗世的神性。 若真要拿出来做对比,别说陈文君和上官芷了,就算是一举一动摄人心魄的涂山妃璇也差了少许。 “璇玑为何明知故问?” 面对韩绍这话,虞璇玑神色认真。 “所以……她们比不上妾身,对吗?” 反正当事人又不在,韩绍也就不需要顾忌她们的颜面了。 微微点了点头,便轻笑道。 “不错。” 听到韩绍这个肯定的答案,虞璇玑并没有什么鸣鸣自得之意,她只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用那双清澈到近乎纯净的眼眸望着韩绍,再次问道。 “郎君不会不要妾身,对吗?” 韩绍失笑,上前将她轻揽入怀。 “若要舍弃璇玑,不啻于削我血肉、剔我骨血,如何能行?” 情话肉麻,让人腻歪。 却要看是谁在听。 依偎在韩绍怀中的虞璇玑,只觉得面颊火热。 向来平静如水的心湖,也忍不住生出阵阵涟漪。 “妾是不是个妒妇?” 今日的虞璇玑问题有些多。 可见陈文君和上官芷的接连入府,确实让她有些不安。 韩绍心中生出几分歉意。 “璇玑只是在意于我,这‘妒妇’之称,又何从谈起?” 说着,有些惭愧道。 “是我没有顾及璇玑的感受,皆我之过也。” 这世上的男子大抵是不会认错的。 韩绍这一言不合就认错,反倒是让虞璇玑有些慌乱。 “郎君切莫如此说!” “郎君对妾荣宠备至,是妾恃宠而骄了。” 以她的姬妾身份论,她今日这番言语,确实有些恃宠而骄了。 这府中女子进门,需要兼顾的从来只有当家主母的意见,又岂容姬妾置喙? 只是韩绍却是个异类。 在他眼中,这内宅里从来只有感情的亲疏远近,并没有什么身份的高低之差。 不谈虞璇玑的姿容,也不论她主动斩断秘境联系,只为助自己成道的情意。 只说这一战她甘愿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举动。 就配得上韩绍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看着虞璇玑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韩绍忽然觉得一切言语的安抚,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所以低头在虞璇玑额间落下一个唇印后,他猛地一个拦腰打横将她抱起。 在虞璇玑的惊呼声中,大步往里间寝卧中走去。 已经意识到韩绍要做什么的虞璇玑,粉面酡红。 “郎君……这可是白日。” 这种事情白日、黑夜又有什么关系? 先前隔壁那边到底是初经人事,韩绍有些放不开手脚。 炽烈的太阳真火,正需要太阴之力抚平这份燥热。 看着韩绍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虞璇玑所有的不安渐渐消失不见。 能被自家郎君需要,是妇人的荣耀。 反之,才是最大的耻辱。 所以她那双藕臂素手一挽,终是环上了韩绍的脖颈。 只是这时,她余光却是无意间瞥到了地上掉落的半拉苹果。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 “郎君,可否先沐浴?” …… 这世上的男子与女子终究是有些区别的。 女子一旦沾染不同的男子气息,便是不洁与污浊。 而男子稍稍洗洗,便是崭新。 虞璇玑有些自得。 从郎君的表现来看,那新入府中的女子除了弄了郎君一身口水,想必也无甚了得。 只是她修为还是弱了些。 六境虽号称大能,可在八境天人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她如今已经觉醒的神魂,固然坚韧强大。 可这副身躯终究只是凡躯。 渐渐的,力不从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贝齿轻咬,硬撑了一阵,终是败下阵来。 一双含雾眉眼,望着那依旧炽烈如火的侵略目光,虞璇玑默默承受着。 片刻之后,见郎君动作忽然顿住,她无力道。 “郎君……怎么停下了?” 韩绍无奈。 “再继续,你受不住。” 也难怪这世上大修士子嗣艰难。 这其中除了有天道规则的限制,还有彼此修为的缘故。 毕竟境界越高,想寻到一位与自己修为相差仿佛的伴侣琴瑟和鸣,更需要一点运数与缘分。 看着虞璇玑咬牙默默承受的模样,他又如何忍心?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正准备鸣金收兵,终结战事。 而这时,虞璇玑却是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随后撑起绵软不堪的身躯,轻轻拥住韩绍,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轻声道。 “郎君稍待。” 韩绍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其意。 可下一刻,却见一道娇俏身影惊呼着跌入房中。 韩绍见状一愣。 正想说什么,只听身边女子柔声道。 “真真,来,替替我……” …… “哇——” “我不干净了!” 一阵大哭,要不是有韩绍的法力屏障,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大的动静。 有些脑仁疼的韩绍,气恼道。 “我可没有逼你!” 别说到了如今的地步,女色对他而言,予取予得。 就算一如初来此世的落魄,他干不出这种没品的事情。 明明是她自己在虞璇玑的招呼下,直接上了床榻。 这会儿倒是倒打一耙了。 白真真扯着绸被呜呜咽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什么嘛! 人家只是没反应过来! 她最是听主人的话了,主人叫自己过去,她就下意识过去了。 然后……然后就…… 白真真将脑袋捂在绸被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出本相的一对长耳耷拉着,内里的肤色定然已经嫣红如血。 好吧,她也是好奇。 看猪跑了这么久,难免会生出几分想要尝一尝猪肉滋味的奇怪想法。 所以才会在主人的呼唤下,浑浑噩噩地上了床榻。 最后又在这份好奇和潜藏在世间生灵的本能驱使下,任他施为…… 不过她也因此终于明白了,主人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却又乐此不疲了。 ‘原来……原来……这种事情确有几分趣味……’ ‘只是……’ 长耳抖动,似乎要将自己整个脑袋遮起来。 ‘好丢脸!’ 活了这么不知许多年,第一次尝到这滋味的白真真,回想起脑海残留的自己那一幕幕表现。 虽不知道什么叫社死,那感觉却是差不离。 她……她没脸见人啦! 于是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 而一旁已经披上一身轻薄纱衣的虞璇玑,见白真真这般委屈的模样,心中也无奈。 虽说让白真真‘替补’,主要是想她能替分担一二。 可若非两人前世今生积攒下来的缘分,她又岂会舍得将郎君与她人分润? 上前轻抚着白真真那对长耳。 要论真正的年岁,她与白真真的太远。 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前世的印记影响,还是白真真的种种表现太过少女。 虞璇玑只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姊妹。 并未将她口中的‘主人’称呼当真。 或许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白真真抖了抖脑袋上的长耳,而后小心抬起螓首。 忽然小声问道。 “主人,我以后是不是就会生小兔子了?”她可是见过那些凡兔生兔宝宝的。 一生就是一窝,好多好多只。 虽然她不是真正兔子,仅仅是身具兔形。 可万一呢? 一想到未来自己身边围绕着一群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叫着自己‘母亲’。 白真真一对长耳猛然竖起,神色惊恐。 ‘好可怕……’ 虞璇玑闻言一愣,随后仿佛也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白真真见状,顿时有些气恼道。 “主人你笑我!” 虞璇玑这一笑恰如昙盛开,明亮了一室春光。 看着白真真不忿的模样,安慰道。 “郎君修为日深,子嗣哪有这么容易?” “你若是真能替郎君诞下诸多子嗣,却是大功一件了。” “连我都要敬你几分。” 虞璇玑这话,顿时转移了白真真的注意力。 大功? 这一刻,她似乎才猛然意识到刚刚占有了自己的男子,并不是寻常人间王侯,而是那…… 若是换做那早已消散在岁月长河中的上古神朝,那自己岂不是! 想到这里,白真真那双天生带着几分粉色的杏眼,滴溜溜转动了起来。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真龙开道、神凤御撵,天兵侍卫在侧。 她居于凤撵之中,听着无数人向着自己叩拜,口称‘天妃!’ 而就在白真真陷入幻想之际,韩绍是真的脑瓜子疼。 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很多时候总会被小头控制大头。 一直以来,他总是避免自己随着修为日渐高深,最终化作一方毫无感情的泥胎顽石。 可这份刻意保留的人性,今日却让他尝到了几分苦果。 妈的! 现在想想,实在后悔。 怎么就没忍住…… 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的白真真看着韩绍的冷脸,心中那点美好的幻想,瞬间幻灭。 而后也顾不得抽噎了,战战兢兢地看着韩绍,道。 “陛……君侯,你不会不认账吧?” “婢子虽是小妖,却……却也是有尊严的!” 明明是一句硬气的话,却被她说出了可怜兮兮的感觉。 韩绍冷眼瞥了她一眼。 “贴身女婢,皆有侍寝之责。” “不要妄想太多。” 被韩绍这眼神一吓,白真真小脸一白,嚅嗫了下嘴唇,不敢说话。 确实,以韩绍的尊贵,她这样的天宫小妖能有幸侍奉,已经是几世难求的运数,哪敢奢求太多?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虞璇玑有些心疼,小心道。 “郎君能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韩绍抬眼看了她一眼,道。 “看她表现。” 这丫头性子太跳脱了。 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 韩绍的意思是回头找个嬷嬷先教教她规矩,回头再说。 省得她有了身份后,将这后宅弄得鸡飞狗跳。 他这份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上官芷那位丞相府庶女还好说,看样子就是个受气包。 陈文君却不是省油的灯。 等到涂山妃璇那狐妖进了府,这一对奇葩师徒又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现在还不好说。 万一白真真惹到了她们,她自己有没有事,韩绍不知道。 但想必他这侯府估计怕是要保不住。 想到这里,韩绍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 可听到他这话的虞璇玑主仆,却是眨巴了下眼睛。 总觉得韩绍口中‘表现’二字,颇为意味深长。 就连心思最是简单的虞璇玑,在回味了下韩绍的话后,也是忍不住晕红了下脸颊。 白真真那双灵动的杏眼,更是一阵苦恼。 ‘什么嘛!难道人家刚刚的表现还不够好?’ 可面对韩绍画下的这张大饼,却是让她有些蠢蠢欲动。 她是生性跳脱,说话还不过脑子。 可她又不是真的痴傻。 这个在人间看似轻贱的姬妾名分,意味着什么。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终究是没能抵挡住这份诱惑的她,怯生生道。 “妾……妾知道了。” “妾会听话的。” 杏眼眨巴,眼眸中天生的那抹粉色竟让韩绍看出了几分妩媚。 再听她自称悄然改了的称呼,韩绍差点没崩住。 妈的! 这少女变成妇人后,差距这么大么! 垂眼瞥了一眼那看似玲珑实则锦绣乾坤的娇躯,特别是那两条修长笔直的玉腿…… 韩绍只能说不愧是腿精……呸!兔精! 呔! 妖孽!竟敢乱吾道心! …… “呜呜呜——” “这下子真要生小兔子了……” 等到韩绍一脸‘贤相’心满意足地离开,白真真顿时趴在虞璇玑怀中嘤嘤起来。 只是这般嘤嘤了一阵,她那跳脱的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主人你说,我要是替他生了小宝宝是跟我一样,还是人族小宝宝的样子啊?” 虞璇玑闻言,有些无奈。 你想得倒是远! 我跟郎君都一年了,半点动静也无。 你这刚‘入行’,莫不是还想着后来居上? “是人族婴孩。” 人妖结合,血脉杂糅,自古有之。 往往是血脉强盛的一方吞噬、同化另一方。 白真真本相族类,虽有几分兔形,实则为【讹】。 勉强也算是天地异种。 只是修为弱了些,终究不可能敌得过郎君的强大血脉侵蚀。 若真的生出婴孩来,顶多也只会带着几分【讹】的血脉特性而已。 这些都是虞璇玑翻阅神魂印记得来,准确无误。 而白真真闻言,小脸顿时一垮。 “这样啊……” 她还想着能生上一窝小兔子,陪自己玩呢。 不过她很快便振作起来。 以后她一定要好好表现,早日获得名分! 主人当年掌着太阴星君之职,尊贵非常。 可要是自己能母凭子贵,自己可未必比她差了! 到时候咱们各论各的! 咱叫她主人,她叫咱一声‘姐姐’,想必也是极好的。 此刻的白真真眼中蓦然生出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啊不!是奋斗的目标! 一旁的虞璇玑看着白真真眼睛滴溜溜的转,没好气道。 “胡思乱想什么呢?” 白真真歪着嘴角,目光斜昵了自家主人一眼。 下一刻,那对尚未收起的长耳被揪起。 “好好看人。” “哎呀,不敢啦!不敢啦!” 白真真这边求饶着,另一边却是眼珠子一转,小声道。 “主人教教我呗。” “等我有了小宝宝,分你一个。” 说着,拍着胸脯仗义道。 “到时候咱们主仆一起富贵!” 在她的认知中,兔子是很能生的。 她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虞璇玑刚开始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教什么?” 等反应过来,不禁脸颊一红,啐了她一口。 “不害臊。” 害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都要当天妃了,还管什么害臊不害臊? 白真真撇撇嘴,觉得自家主人格局太小。 哼哼,目光真是短浅! …… (本章完) 第396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天妖为妾! 第396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天妖为妾! 温柔乡销魂蚀骨。 真是堕落的一天啊! 韩绍整了整衣襟,挥散去这一身脂粉气。 等端坐在书房时,这才一拍脑袋。 腿精误事啊! ‘忘了说涂山妃璇的事了!’ 本想起身再次折返素舒苑一趟,跟虞璇玑分说一二。 却见一身甲胄的吕彦大步走近,抱拳躬身。 “君侯。” 不得不说,成婚后的男人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衣着、面相都干净利落了不少。 显然是家里女人仔细打理的结果。 与过往军中糙汉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 韩绍颇为感慨地看着自己这个心腹亲信,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此战伤亡整理出来了?” 吕彦起身,点头道。 “已经好了,请君侯过目。” 说完,将那一沓厚厚的名录从怀中取出,双手托举奉于韩绍面前。 其实这事本该由六司之一的兵司负责。 只是这段时间兵司要配合秘书郎周玄筹备北伐的事宜,诸事繁多。 无奈之下,只能让吕彦的亲卫营寻了些文士去做这件事。 韩绍广袖挥动,那份厚实的名录便出现在身前书案上。 名录展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陷阵营阵殁的那些老卒。 望着那一个个熟悉的人名,韩绍喉头有些堵塞。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一张张嬉笑怒骂的面庞。 一瞬间,那一声声从‘司马’到‘侯爷’的呼喊,仿佛依旧在耳边回荡。 草原那一路风雪中的死里逃生。 马踏龙城的得志与荣耀。 镇北楼庆功…… 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他们,就没有他韩绍的今日。 可现在……当初的三百骑,如今却是越来越少了。 以后或许还会更少。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韩绍神色怔怔,手中动作也为之停留。 身前的吕彦见状,安慰道。 “君侯,节哀。” 说着,神色郑重道。 “能为君侯大业而死,此为吾等毕生之荣!” “今日他们先行,来日彦亦可死!死而无憾!” 韩绍闻言,稍稍回神,瞪了他一眼。 “说得什么屁话!” “本侯说了多少遍了!要活!活着才能与本侯共享富贵!” “死了有什么用!” 说着,见这家伙梗着脖子,显然没听进去的样子。 韩绍有些恼怒地将手中的玉笔砸了过去。 “妈的!都他妈是榆木脑袋!” “老子就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 随着地位日渐显赫,韩绍已经很少爆粗了。 这一番近乎发泄地喝骂过后,韩绍本想饮口茶水顺顺心气,却发现桌案上并未准备,顿时越发恼怒。 “云婵!云婵!老子的茶呢!” 等到一名神色惊惶的女侍从外间进来,他才想起来。 早在数月之前,云婵就已经被他送到圣山去了。 ‘妈的!真是被气糊涂了!’ 韩绍心中咒骂一声。 随后摆了摆手让那被吓得不轻的女侍下去。 “找最好的画师,替那些老兄弟造像。” “然后让他们陪侍本侯家庙,分润一些香火。” 韩绍这话的前半句,吕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君侯是个念旧情的。 替陷阵营那些老兄弟画像以作怀念之用,也是正常。 可后半句却让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变色。 “君侯不可!这不合礼法!”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可见‘祀’的重要性。 而韩绍作为大雍诸侯,韩氏家庙几乎等同于宗庙。 外人又有什么资格配享? 韩绍闻言,怒斥道。 “滚蛋!什么狗屁礼法!” “在本侯这里,本侯说的话就是最大的礼!最大的法!” 说到这里,韩绍索性道。 “将本侯的话传下去!” “自此之后,凡有大功者,身殉之后,皆如今日之故事!”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很是挣扎了一阵。 片刻之后,终于无奈应声。 “喏。” 而在这无奈之下,他心中其实是感怀和激动的。 毕竟依照君侯这话,来日若是自己不幸,定然也有资格配享君侯家庙的。 如此荣耀与恩宠,又有哪个忠贞之人不为之动容? 没有理会吕彦的神色变化,韩绍终于翻过记载着陷阵营老卒的那一页。 望着那一列列短时间根本翻不到尽头的名录,韩绍忽然不想看了。 将手中名录一合,韩绍轻阖双眼,等重新睁开后,便直接吩咐道。 “在城中寻块好地,依照镇辽城那边的规制,督建慰灵碑。” “到时候本侯会亲自题词,并为他们主祭。” “这是其一。” 吕彦肃容,作洗耳恭听状。 “其二,所有阵殁将士的抚恤尽快到位,不可短了分毫。” 韩绍说到这里,那双锐利的眉眼,露出几分杀意。 “将本侯的意思传下去。” “本侯的将士为本侯流血,要是谁敢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流泪。” “本侯就拧着他全家的脑袋,去给他们赔罪!”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神色动容。 而韩绍已经接着道。 “其三,此战之前,本侯允诺过。” “所有阵殁将士的遗孤,本侯都会妥善照顾。” “愿从文事,日后可往墨家书院就学。” “若想承袭其父祖遗志,投身军伍,便让他们入新建的羽林营吧……” “到时候本侯若是得空,会亲自教授他们修行、武事。” “至于这羽林营……”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稍顿,望着吕彦道。 “便先由你暂领吧。” 只是暂领,名义上却是由韩绍亲自统领。 吕彦不是蠢人,个中差别他已经了然。 “君侯放心,彦定不会让君侯失望。” 对于吕彦,韩绍自然是放心的。 毕竟若是厚着脸皮、胆子大上一些,他如今甚至能称上韩绍一声‘妹夫’。 两人的亲近关系,根本无需多言。 这般应声后,吕彦本以为韩绍已经交代完毕。 却不曾想韩绍在短暂沉吟后,忽然道。 “对了,城中那些世族高门因此战而死的子弟,有没有整理出个名录?” 吕彦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 这一战死的人,并不只是他们这些军中武人。 蛮狗攻势最疯狂的时候,那些世族高门也有不少顶了上去。 死的人,同样不少。 只是这其中有利益算计也有韩绍这个冠军侯的威逼,所以整理名录的时候,根本没有将他们算进去。 “回君侯,没有。” 韩绍闻言,随后便道。 “整理出来吧。” 说完,又道。 “他们这些豪族高门不缺财货,抚恤就不给了。” “给他们送上一块【英烈之家】的匾额,以彰其功。” 别说韩绍如今手头紧,根本拿不出太多的财货。 就算拿得出,也不会给。 这些世族高门趴在这片土地上吸了这么多年的血,韩绍不给他们一刀,让他们放放血,已经是仁慈。不过一码归一码,功就是功。 这些人既然是为守土而死,便是有功。 财货不给,名声却是要给。 不但要给,还要大张旗鼓地给。 因为这也是韩绍给他们脖子上戴上的一道枷锁。 毕竟只有‘君子’才可以欺之以方,不是么? 韩绍嘴角勾了勾。 吕彦自然不懂韩绍这个笑容蕴藏的东西,也懒得费这个脑子。 他一个亲卫统将只需听命行事就行。 于是再次躬身抱拳,应了一声喏,便匆匆转身离去。 韩绍今日交代的这四点,虽看似不急迫,可他却急。 他能看得出来,君侯北伐之心炽烈,不日将行。 若是事情办不完,耽误了自己随行。 怕是他就算是死,也会留下遗憾! 多少年了?他们这些大雍武人已经多少年没有真正主宰那片广袤的草原了? 而现如今,终于即将迎来彻底的转变! 若是不能亲自践行、恢复曾经的荣耀与威势,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幽州人几代人的鲜血与牺牲? 所以这一次北伐,他吕彦必须去! 望着吕彦匆匆离开的背影,韩绍再次垂眼看了一眼跟前桌案上的那份名录。 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其实这份名录他早就看过了。 天书留名。 一战过后,有多少名字亮起,他早已心知肚明。 并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这些名字在外间出现的时候,韩绍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气闷。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 翌日,黄昏。 又是新妇入府。 和昨日上官芷入府时的动静,恰恰相反。 没有喜庆红毯引路,也没有甲士恭迎。 外面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君侯府中,又多了一位新夫人。 这也很好理解。 青丘涂山族类特殊,不适宜大张旗鼓。 阖族迁徙更要隐秘行事,以免中途横生枝节。 可入府时悄无声息,入府之后却是另一番模样。 分给涂山妃璇的那处偏院张灯结彩,处处张贴着大大的【囍】字。 被她带来的那些明艳女侍手执篮,沿着府内铺就的喜庆红毯,一路挥洒。 韩绍有些不满她的张扬。 可这娘们却是振振有词道。 “老娘好歹是八境天妖!委曲求全,屈身为妾也就罢了。” “难道连要一个最起码体面的资格也没有?” “更何况老娘也没你的钱财!” 一口一个老娘。 这满身的匪气,甚至比韩绍还要足。 哪有半点初见时的妩媚与妖娆? 韩绍恍惚中,竟有种被人诓骗了的感觉。 可对于涂山妃璇的话,他却是无力反驳。 八境为妾,确实委屈。 自己钱操办,也是事实。 他只是有些眼馋这尊活了近百年的八境天妖,那不菲的家底。 没办法,阵殁将士抚恤、营建墨家书院……这些事情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钱财? 陈文君那笔看似丰厚的嫁妆,在这些吞金兽造就的巨大窟窿面前,只能说是给韩绍一丝喘息的机会罢了。 这一转眼,他便再次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尴尬窘境。 只是他终究还是要点脸的。 在暗示了涂山妃璇两句后,见她无动于衷,便懒得再提了。 只不过涂山妃璇到底还是低估了某人的小心眼。 在将她迎入偏院,全了某些必要礼数之后,竟头也不回地出了偏院。 一身大红喜袍的涂山妃璇,就这么端坐在床头,望着眼前的红烛,一点一点燃尽。 直到天色蒙白。 心中那初嫁人妇的羞涩、紧张、窘迫,也随之一点一点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羞恼与愤怒。 “韩绍!你欺人太甚!” 独守空闺、苦等一夜的涂山妃璇气炸了。 妖族那掩藏在骨子里的野心与凶蛮爆发之下,让她恨不得将眼前苦心布置的这一切,全都震成齑粉。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舍得。 她是妖,而且是活了近百年的八境天妖。 可她也是女儿家。 以狐身懵懂存世多年,苦修不堕,真正见识到这繁复人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所以在她心中其实还是抱有一丝美好幻想的。 就像她与韩绍初见时,以人间英豪称之。 其实并不是吹捧敷衍之言。 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以弱冠之年,先成甲子第一仙,不足年便再次合道天人。 冠军一战,布法域、尽斩九仙。 而后,只手补天裂,与乌丸可汗始毕争锋,须臾斩其九首而归! 这样恐怖的天资,这样显著的赫赫战功。 如果这样的男子都配不上一声人间英豪,谁人能配得上? 而作为女儿家又有谁会不动心? 否则的话,就算背负族命在身,她又岂会屈身嫁与他人为妾? 更何况还是不顾面皮地与自己弟子共侍一夫? 所以啊,这世间一切看似不合理的故事,其实都自有因由。 此刻的她,愤怒之下,其实更多的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奈与颓丧。 ‘莫不是……妾真就入不得你的眼?’ 那位以狐族之身,母仪天下的老祖宗遗像,她在族中见过。 她自问自己根本不逊色那位老祖宗分毫。 甚至就连隔壁有苏一族那位传说中祸乱天下的狐族先辈画像,她也见过。 同样不觉得自己弱了哪里。 可就算是这样,那人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逼得他同意自己入府,却又将自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涂山妃璇不忿、恼怒,更不甘心。 所以她此刻只想着要与他分说个清楚。 就算是抓,也要将他抓过来……洞房! 气急攻心的涂山妃璇,甚至忽略了她与韩绍的实力差距。 莲步轻踏,就要出门去寻韩绍。 只是就在这时,却见陈文君带着一众女侍大清早便赶了过来。 探头探脑了一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看来老师昨晚独守空闺了?” 毫无疑问,陈文君就是来看她这个老师笑话的。 涂山妃璇咬牙切齿。 孽徒! 要不是这孽徒有那狗男人庇护,她真恨不得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看着她身后一众簇拥着的府中女侍,涂山妃璇大红喜袍下的粉拳紧握,脸色阵青阵紫了一阵。 片刻之后,忽然展颜妩媚一笑。 “胡说什么?” “昨夜郎君恩宠备至,你家老师不知道有多欢愉。” 嘴上说着,涂山妃璇赶忙动用天妖神念从一件韩绍惯用的物件上摄取气息。 然后融入己身,试图蒙混过关,保全颜面。 不得不说,八境天妖到底是八境天妖。 这点小手段信手拈来。 以陈文君元神真人的眼力,自然看不出破绽。 脸色一阵僵硬后,忽然露出一抹与涂山妃璇近乎一模一样的展颜一笑。 “既然如此,可否让弟子进去看看?” 夫战,必有战场遗迹。 一观便知。 这话一出,涂山妃璇心中顿时慌乱。 她是精通幻术,可没见过、没经历过,又该如何幻化? 可为了面子,她还是故作镇定,强撑道。 “看便看!” …… 内宅无事,闲得无聊,就会自己找事。 所以韩绍也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大军回来了。 为此他甚至连洞房也没顾得上,便匆匆前去亲迎。 …… (本章完) 第397章 凯旋!今日不再迟! 第397章 凯旋!今日不再迟! 冠军一战,始于十月十五。 十月二十三,韩绍一战斩尽蛮族九大真仙,后携始毕九首而归。 到了这个阶段,这场大战其实就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余下的蛮族士卒或四散奔逃、或一心求死,再无战心。 求死者,自然是求仁得仁。 面对在城中憋屈了九天的六万镇辽铁骑,只数个冲锋便全都倒在了冠军城下,被踏成了一地肉泥。 真正让人头疼的,反而是那些慌不择路四散逃逸的蛮族溃军。 往南的那些散兵游勇还好说。 此战开始之前,韩绍就对这种情况有了预料,并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有六扇门缇骑编织的罗网捕杀,再有世族高门在各自地盘留下的力量辅助。 这些散兵游勇根本成不了气候。 更不可能如去年韩绍那般上演一出直捣龙廷的当世传奇。 所以此战扫尾,主要目标还是那些向北奔逃的大股溃军。 草原广袤,想要将之一网打尽,除非上三境不顾一切地出手,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韩绍给李靖的交代,只有四个字。 【抓大放小】。 集中力量彻底扫灭那些大部族残存的实力。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让接下来的北伐更加顺利,还能替后续统治、镇压草原打下坚实的基础。 …… 十月二十七。 出城追击蛮族溃军的六万镇辽铁骑,纷至归来。 同时归来的,还有在此战中一直没有露面的一万白马义从。 不出意外,不止是统领这一万白马义从的公孙恂脸色不大好。 就连那些义从将士也是颇有愤愤不平之色。 这也能理解。 他们这些人因为公孙郢的刻意压制,在公孙族地憋屈了这么年。 本以为这一战能够战个痛快。 立下功勋,一逞大丈夫之志不说,还能让他们公孙白马的威名再次威震幽州、响彻天下。 可谁知道从始至终竟只当了个看客,眼睁睁地看着远处冠军城打得热火朝天。 直到最后才捞了点残羹冷炙,用以解馋。 这让他们这些骄傲惯了的骄兵悍将,如何能接受? 只是面对他们的不满,韩绍却是直接无视了。 冠军城下。 韩绍身胯乌骓,一身墨家玄甲,亲自出城数里。 带着大军从四个方向分别归来的李靖四人见状,赶忙舍弃了身后的大军,匆匆策马奔行。 等到了韩绍面前,当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天色已暗,君侯亲迎,末将惭愧!” 四将之中,李靖的地位最高。 所以赵牧三人有意落后了他一个身位。 等到他开口之后,才慌忙道。 “冬日酷寒,君侯又何必亲迎?” 高居乌骓马背的韩绍,垂眼看了他们一眼,轻笑着翻身下马。 甲胄一阵铿锵碰撞,韩绍上前将他们扶起,笑道。 “非是来迎你们。” “本侯是来迎本侯的将士们。” 说完,直接越过李靖四人,迎着那六万身上染血狂奔而来的虎狼铁骑走去。 一阵无声勒马,六万铁骑终于在韩绍面前站定。 一道道目光望着那道顶着寒风的身影,片刻之后,只见那原本挺拔的身影腰杆子一弯,竟向着他们躬身一拜。 “诸君辛苦,本侯恭迎诸君凯旋!” 听到韩绍这话,居于最前列的陷阵营还好,剩下的镇辽将士却很是怔愣片刻。 等反应过来后,顿时响起阵阵惊呼。 “君侯不可!” “是啊!我等如何当得起君侯如此大礼!” 星夜出城,立于寒风之中迎接他们归来,已经是莫大的礼遇。 他们又怎么能承受君侯如此大礼? 于是一道道身影匆忙下马,单膝跪地。 韩绍起身,目光扫过眼前六万镇辽铁骑,见没有一人再端坐马上,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看来……接掌整个镇辽军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 小小的试探之后,韩绍心中彻底安定。 一面示意将士们起身,一面哈哈笑道。 “天色已晚,寒冬酷烈,本侯还在这里堵住诸君的去路,本侯之过也!” 说着,大手一挥道。 “城中美酒、热汤已经备好!只待诸位凯旋功臣开怀畅饮!” “走!进城!” “本侯今日与诸君不醉不归!”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将士顿时激动不已。 幽北寒冬,冻杀人。 连续数日的追亡逐北,虽然一路势如破竹,却也太过折磨人。 这个时候能饮上一口热水,都是莫大幸事,更何况还有美酒! 想到这里,一众将士心中暖意顿生,甚至有些滚烫。 只是真正滚烫他们内心的,既不是热汤也不是美酒,而是这位年轻君侯对他们的体贴入微。 于是下一刻,这冠军城的城外骤然响起一阵发自内心的狂热呼喊。 “谢君侯赏!” “愿为君侯效死!” 阵阵呼喊,震天撼地。 甚至震散了苍穹上的一朵乌云。 纠结的月光洒下,数万单膝跪地的将士身影,在各自身侧战马的映衬下,仿佛一只昂扬咆哮的巨兽。 而这时,韩绍却是轻嘘了一声。 “小点声,天色已晚,切莫惊扰了城中百姓休息。” 声音不大,却在法力的加持下,清晰地落入了每个将士的耳中。 一瞬间,原本激烈的呼喊声,骤然而至。 什么叫威望? 这就是威望! 哪怕不是军令,也能令行禁止。 这一场惨烈的战事,韩绍不止一举击溃了乌丸积蓄了百余年的庞大族运。 更是替自己在这些将士心中打上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他的势……今日已成! 韩绍满意一笑,随后转身便上了乌骓。 带着李靖四人,带着六万大军……以及公孙一族的一万白马义从—— 入城! …… 城门洞开,城头燃起的火源在寒风的吹拂下,呼呼作响。 只是由于天色已晚,这点光源并不足以耀亮天际。 反倒是显得那洞开的城门有些幽深,仿佛张口欲要吞噬一切的蛮荒巨兽。 临近入城之际,牢记韩绍话语的将士们有意放缓了坐下的马蹄。 以免因此惊扰到城中百姓。 只是就在他们踏入城门时,远处的长街两旁突然耀起的亮光,却是让他们心中一惊。 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们,近乎本能地拔出了腰间的镇辽刀,神色戒备。 可当他们适应了那片亮光,看到了那亮光之下一道道静静站在那里的身影时,全都露出怔愣之色。 布衣,一眼望不到边的布衣安安静静地站在长街两旁。 是这城中百姓? 而就在他们神色茫然之时,也不知是谁率先道了一声。 “我等黎庶恭迎诸君凯旋!” “诸君以自身血肉,护我等周全,此活命之恩,我等黎庶铭感五内!” “请诸君受我等一拜!” 说话间,一众将士迟疑着踏入城门,走在长街上的将士,远远看到一道身影向着自己躬身一拜。 而后便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无穷无尽。 “恭迎诸君凯旋!” “恭迎诸君凯旋!” “恭迎诸君凯旋!”…… 道道呼喊声,初始还算微弱、模糊,并不齐整。 可转眼之后,便宏大起来。 宏大到所有听到这话的将士,神魂已经战栗,差点维持不住心神。 前方那些以为突发了什么变故,下意识拔刀的将士,此时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们之中,有人忽然颤声道了一句。 “答应他们的事情,我们做到了……” 这一道声音虽然并不大,却让身边的袍泽浑身一震。 是的,答应他们的事情,我们做到了! 年初,万户十万百姓迁徙入城,正在惶惶不安之时,君侯带着他们一众将士于城门立誓。 ‘既食尔禄,必佑其家。’ ‘若有一日,此城遭劫,我等必先尔等而死!’ ‘此誓,天地鉴之,日月鉴之,尔等亦鉴之!’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此匆匆一年,时至今日,他们终于践行了当初的诺言。 那九日昼夜不休的惨烈死战,无数袍泽倒在了城头上、死在了城下的冲锋中。 有人生生熬干了浑身精血,只剩一身筋骨。 有人在蛮族的刀锋下,浑身没有一寸皮肉完好。 有人一身残甲,断臂加刀,口中兀自呼喊着‘镇辽军!冲锋!’ 有人以身扛铁盾,为了身后袍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生生抵着十多个蛮族士卒一同栽落城头。 有人…… 这些人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甚至来不及回忆。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些向他们振臂呼喊‘凯旋’的百姓,他们忽然发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连后面那些并未参与当初城门立信的镇辽将士,也是如此。 他们很庆幸! 庆幸自己的勇猛无畏、庆幸自己的死战不退! 庆幸自己没有如去年那样,望着那两座堆积在廊居、定北二城的巨大尸山,只能无奈愤怒,在心中质问自己。 ‘何来之迟!’ 有将士默默戴上了那张黑色的狰狞面甲,以遮掩自己无声泪流的窘迫。 可他的脊背大龙却挺得笔直! 他要让这些百姓看到他们镇辽军的威武! 看到他们的强大! 从此之后,心无顾忌地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保护好他们! “你们赢了,享受这一刻的荣耀吧。” “这是你们应得的。” “记住这份荣耀,以后不要辜负就行。” 带着几分轻笑的话音,在他们耳中响起。 是君侯! 有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士,在听到韩绍这话,顿时精神一震。 ‘是啊!这是我们应得的!’ ‘不只是我们,还有那些阵殁的袍泽!’ ‘畏畏缩缩,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袍泽?’ 心中念头浮现,所有人瞬间振作了精神。 高昂的兜鍪,缨须随寒风飞舞。 既然百姓亦未寝,便没有了顾忌。 手中已经出鞘的镇辽刀,摆臂一震,口中大吼。 “冠军!万胜!” 冠军者,勇冠三军者也! 他们这一身玄色镇辽甲,当冠绝天下诸军! “冠军!万胜!” “冠军!万胜!” 战马高大,踏在长街石板上的步伐铿锵而威武。 高居马上,扬刀振臂的黑甲将士,形如虎狼,却格外让人安心。 这一幕落入长街两旁的那些百姓眼中,烙印在他们心里。 或许许多许多年后,依旧不会忘却。 心怀壮志者,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发出‘大丈夫当如是哉!’的感慨。 …… 这一夜的冠军城,注定不眠。 将士们为已经到手的胜利与荣耀而狂欢。 百姓也高兴!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见识少了一些,却也不傻。 这些天来,从他们在城外清理出来的蛮族尸体,就可以知道。 此战过后,那些蛮狗怕是至少数十年不会南下了。 从今日起,他们不但不必再担心自己仓惶被杀、妻女被蹂躏、欺辱、家财被夺。 他们可以大着胆子,出城往北开荒、种地,甚至还可以学着那些蛮族圈上一片草原牧上一些牛羊。 只要能吃苦,不说富贵,至少这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而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他们与草原人争的就是这个。 谓之族运。 其实说白了就是生存空间! 所以才会有你无我的累世成仇! 与将士们饮了几杯酒便悄然退下的韩绍,望着眼前这座不夜之城,忽然笑了。 “你我所求的,不正是如此?” 听到韩绍这话,跟在他身后的李靖四将、中行固、秘书郎周玄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也笑了。 “是啊,正是如此。” 而与李靖四将的深以为然相比,秘书郎周玄等一众城中文吏这一瞬,眼中迸发的神光却更加炽烈。 文人不似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多了一些。 可此刻面对韩绍这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这些弯弯绕绕却全都被瞬间捋直。 这世上没有一个文人心中不存治世理想。 只是在今日之前,这个理想却极为模糊。 什么是盛世? 什么是天下大同? 这些在他们心中似乎只有一个隐约的概念。 可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再看着下方的阖城狂欢,这一瞬他们仿佛被醍醐灌顶一般。 原本模糊不清的东西,这一刻彻底清晰起来。 ‘这就是!就是这样!’ 百姓安居、无有生存之忧。 谨守法度、无有作奸犯科者。 再到日子日渐富庶,行走间昂首阔步! 这便是盛世!这便是天下大同! 就如眼前的这座城便由他们从最开始的混乱,一点一点治理出来的! 他们践行了儒家的至高理想! 他们做到了! 所以这一场大胜,不只是属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夫,也属于他们! 而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不是旁人。 正是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君侯。 “谢君侯助我等成道!” 目光狂热,深深作揖。 韩绍瞥了他们一眼,感受着他们那因为文脉躁动而引发的气息汹涌如潮,不禁莞尔一笑。 挥手间,便摄来一片浓厚血云,分别赐下。 时至如今,随着修为的爆发式增长,韩绍对血云的掌控已经今非昔比。 不但摄取的距离更远,甚至还能将之储存起来。 而这份‘天赋’异能,随着那地书已经与他内天地融为一体,越发得心应手。 “好好做事,本侯绝不会忘了任何一个有功之人。” 给了点甜头,顺手打发了这些文吏。 韩绍望着站在文武之间,有些无所适从的县尉丁晟。 “此次大战,你虽未上阵争功,但维持城内不乱,不良人居功至伟。” “该赏。” 说着,便又从虚空扯了一片血云赐下。 做完这些之后,剩下的论功行赏,韩绍并没有急着继续。 转而望向李靖四将。 “你们跟本侯来。” …… (本章完) 第398章 食龙!登仙!璇玑合道! 第398章 食龙!登仙!璇玑合道! “你们跟本侯来。” 韩绍撂下这话后,身形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李靖四将冲着虚空应了一声喏。 刚要循着韩绍留下的虚空信标,迈步跟上。 却听一旁的中行固笑着道。 “老奴在这里,提前恭喜四位了。” 这一声道喜,让李靖四人稍稍愣了一瞬。 等反应过来,眸光顿时一阵闪动。 就连向来最是稳重的李靖,呼吸也是加重了几息。 “那就借中行提督吉言。” 其实真要说起来,只要对君侯的忠心不变,六扇门的存在对他们这些军中武人并没有什么威胁,双方更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 所以对于中行固的刻意示好,李靖顺手便接下了。 身边的赵牧三人对此,也没有说什么。 齐朔那个笑面虎甚至还冲中行固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脚踏虚空消失在城头之上。 …… 韩绍留下的信标不在别处。 正是先前他斩杀那头黑龙的坠落之处。 那高达数百丈的庞大龙躯压塌了一座并不高耸的小山,造就了一片狼藉的同时,其陨落后的滔天怨气足以将这附近数十里方圆,化作一片恐怖的凶煞绝地。 不过好在韩绍已经将龙尸收容起来,这些怨气转换的凶煞之气,就如那无根之水,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散。 成不了真正的气候。 而就在这坠龙之地的不远处,一道巨大的掌印烙印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 韩绍垂眼看去,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被碾碎的污浊血肉痕迹。 “日后点工夫清理一番,再引来辽河之水,聚拢湖泊,倒是可成一景。” 刚刚出现在韩绍身边虚空的李靖四将,听闻这话,不禁哂笑一声。 “如此一来,我们却要承了他始毕的情了。” 这话虽是在说笑,可八境天人这一念‘造景’的惊天伟力,还是让他们心生感慨,为之向往。 韩绍收回目光,转头望着他们,轻笑道。 “这一战你们打得不错,没有让本侯失望。” “无愧于本侯肱骨。” 此番一战,真正出彩还要算冯参那个莽夫。 纵马驰骋,先于城下连斩乌丸数名先锋大将,而后单骑一人喝止数万大军,使之不敢进逼分毫。 一举重挫了乌丸族原本气势冲霄的庞大锐气。 如此虎威,可称猛士无双! 毫无疑问,等到这一战的具体战况流传出去,他冯参之名必然会响彻天下。 除此之外,平日里不声不响、存在感不强的齐朔,此次也算是大放异彩了。 蛮族大军攻势凶猛,昼夜不止。 作为主攻方向的北门尤其甚。 齐朔一手按刀、一手弯弓,倒在他北门的蛮族士卒乃至六境大能不知凡几。 倒是李靖和赵牧在这一战,显得有些中规中矩。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什么黯然、惭愧之色。 战场之上,只论生死、输赢,不是展露自我、用来出风头的舞台。 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便问心无愧。 所以在面对韩绍这番赞誉,四人一同躬身谢过。 其中冯参更是挠头憨笑道。 “末将都是跟君侯学的,好在没有堕了我家君侯的威名。” 这般马屁拍得简单而直接,略显粗糙。 引得一旁的齐朔忍不住撇撇嘴。 这莽夫只学了点君侯的表象皮毛,就拿来说嘴。 焉不知我齐某人才是真正得了君侯真传! 那一手暗箭伤人……呸!一箭诛敌,于须臾间抵定战局,才是君侯践行的兵法真谛。 你这只知闷头横冲直撞的莽夫,懂个屁的君侯! 齐朔心中腹诽、不忿,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坏了气氛。 只冲那莽夫翻了个白眼,便静静待在一边,等待着韩绍继续说话。 并在心中暗暗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韩绍看着四人眼中流露出的迫切渴求之意,面上笑意不减。 随手取出四个储物锦囊丢给四人,淡淡道。 “回头分给士卒们食上几日,试试效果。” 这…… 手握四个锦囊的李靖四人,已经猜到了这锦囊的东西是什么。 龙肉! 彼此对视一眼间,眼神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忧虑与忌惮。 君侯屠了那孽畜也就算了,要是还将之抽筋扒皮,甚至分而食之。 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明晃晃地打龙族的脸? 以龙族的骄傲,又怎么能忍下这奇耻大辱? “君侯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李靖神色犹豫,话也说得婉转。 但意思却很明显。 韩绍闻言,淡笑道。 “放心,本侯正愁他们不跳出来呢。” 只可惜以那头老龙毅然丢下地书的果断来看,他们怕是没有那个胆子。 否则他倒是能看上一出好戏。 而眼看韩绍说出这话,李靖四人心中那点顾虑顿时消解。 反正天塌下来,有君侯顶着。 大不了日后那些爬虫寻上门来的时候,抽刀子跟他们干就是了! “哈哈,都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世间绝味,正好末将也尝个新鲜。” 韩绍闻言,没有理会这厮贪食的嘴脸。 只是提醒道。 “龙族血脉强悍,这孽畜修为更是不弱。” “你们注意着些,别最后闹出笑话来。” 那头孽龙虽只有七境,但这肉身却已经与八境天龙相差仿佛。 如果不是这一战之后,将士们的修为暴涨了不少。 否则别说食此真龙之肉,单单饮上一些血水怕是都无法承受。 李靖四人听闻这话,抱拳应允。 “君侯放心,届时我们会亲自盯着。” “断不会让任何一个将士生出意外。” 韩绍点头。 “如此最好。” 食其肉、夺其精。 说句残酷冷血的话,从远古那段蒙昧的岁月开始,这世间生灵万物便离不开一个吃字。 所有种族在强大之后,食谱都会越来越丰富。 弱肉强食,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形容词。 而是实实在在的写实。 所以韩绍并不觉得将一头能人言、能思考的孽龙分而食之,有什么不对。 只是他自己不吃罢了。 除了是受前世烙印下的思想钢印影响外,最主要的是他不需要。 法相、金身两条道途并行,让他体魄也是近乎完美。 可那些将士却不是他,纵然有着韩绍替他们开挂,终究是有缺的。 如今有这孽龙一身血肉作为资粮,补上这份缺漏。 不但能壮大他们的气血、力量,提升修为。 更能替他们锻造出一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强悍体魄。 这才是战场上活命的根本。 ‘血条厚才是王道。’ ‘活着,才有输出。’ 韩绍心中嘀咕一声,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至于将士们在食了这龙肉之后,会不会沦为如那些乌丸龙骑一般的野兽,韩绍倒是没有这个担心。 因为那些乌丸龙骑的异化,只是被刻意炼制出来的战争兵器。 餐食龙肉? 他们也配? 韩绍嗤笑着,收起念头。 转而将目光重新望向四人,忽然道。 “都准备好?” 韩绍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李靖四人却是身形一震,眼眸中的渴求之色,炽热如火。“回君侯!末将等皆已准备好了。” 韩绍轻笑。 “可怨本侯先将造化予了中行固那老奴?” 要说不忿,肯定是有一些的。 特别是一直看中行固不顺眼的冯参。 只是他这不忿,是冲中行固去的。 对韩绍这个君侯,他却是丝毫不敢有丝毫怨恚之意。 此刻听到韩绍这话,四人不禁有些慌乱道。 “末将不敢!” “君侯为我等之主,雷霆雨露,皆为君侯恩泽。” “末将岂敢、岂能心生怨恨?” 其实韩绍这话只是随口一言,以玩笑居多。 不过眼见四人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韩绍却也没有安抚上几句。 敲打一下也好。 说起来,这君臣、主从的相处之道,有时其实跟男女之间倒是有些类似。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把握好这‘远、近’之间的距离与尺度,才是彼此情谊能够长久的不二法门。 韩绍心中感慨一阵。 随后便淡淡道。 “入定破境吧。” “今日本侯便助尔等成道。” …… 李靖四人这一次破境登仙,远比他们想像中要顺利。 也比中行固当时顺畅上若干。 当他们以那一身已经积蓄到近乎满溢的六境圆满修为,托举神魂,勾连那座通往天地大道的天门时,更与常人不同。 一连四座看似一般无二,实则并不相同的天门,轰然降临人间。 ‘原来……天门有四座吗?’ 这是四将仰望苍穹、并为之震撼时,唯一的念头。 天门巍峨、神圣而威严。 只是一座已经震人心魄,更遑论一连四座。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就在他们准备聚起浑身修为,奋力撞开各自对应的那座天门时。 随后便惊愕地发现那生生堵死了无数六境大能通天道途的巍峨天门,竟然毫无征兆地在他们面前轰然洞开。 如此出乎预料的诡异一幕,让四人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间竟梭巡于门前,不敢进入。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哼。 “天时已至,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这一声断喝有如惊雷在他们神魂炸响。 一瞬间,一副副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快速浮现。 无尽神圣辉煌的宫阙,汇聚成了那高悬于九天的天宫。 他们额间通天神纹闪烁,一身神甲、身形遮天蔽日,立于各自的天门之下。 恐怖的神威挥洒间,那些在人间纵横、显赫的七境真仙,有如蝼蚁一般在他们手中陨落如雨。 他们想起来了。 天门,他们见过! 天宫,他们也见过! 就在君侯的内天地之中! 这一瞬间的恍惚,甚至让他们见到了那段已经隐没在岁月中的上古。 见到了那位高居九天帝座的……陛下! 巨大的神魂回望,君侯那道挺拔的身影看似渺小。 可他们却从中看到其中蕴藏的伟岸与威严。 四人张口想要说什么,只是这时那四座天门却已经落下四座璀璨神圣的接引天光。 他们走上虚空、步入苍穹。 身上的气息也在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暴涨。 一步、两步…… 原本出了内天地就已经消散的额间通天神纹,一点点亮起。 须臾之后,身上更是稍稍一沉。 垂眼轻扫间,只见自己却是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一身暗金神甲。 再抬首,却觉眼前的那座巍峨天门竟已经不再高不见顶。 巨大的匾额高悬,匾额上的鎏金字迹,古朴不明。 可就连水平有限的冯参,也是瞬间明悟其意。 【南天门】! 冯参哈哈大笑一声。 “登天路上天门现,今日方知我是我!” “末将冯参!今守南天门!” “愿为陛下永定天南!” 独属于这厮的豪迈嗓门,响彻天际。 可他这话刚说完,尚未得意便听得一声怒斥。 “蠢货!胡言乱语什么!” “进去!” 屁股挨了一脚,冯参一个趔趄,瞬间跌入门中。 而另外三门之下的李靖三人,本也想说什么,眼看这一幕顿时住口。 忙不迭地一步踏入门中。 立于虚空的韩绍望着那四道随之消散的天门,却是被脸色都气青了。 冯参这蠢货! 话是说漂亮了,也过瘾了! 却不知自己这一嗓子,直接将自己的未来生生钉死在了这南天门之上。 这让本只是想让他们临时占据天门,日后再改迁别处的韩绍,也是徒之奈何。 毕竟修士成道之时,天地见证。 他刚刚那话就如那大宏愿一般,一经出口,在实现了这个大宏愿之前,再也无法更改。 哪怕韩绍如今已经手握天、地二书也不行。 除非他日后能够自毁道途,甘愿转世重修! 对此,韩绍自然是气得脑仁疼。 一声无奈叹息之后,他忽然自语了一句。 ‘岂非天意如此?’ 只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韩绍也懒得再替那个夯货惋惜,转而望着那一片被聚拢、储存在天际的无尽血云。 ‘罢了,索性今日一次将事情做完吧。’ 心中念头一转,便直接姜虎招来。 “绍哥儿……” 骤然出现在虚空中的姜虎,有些懵。 韩绍直接道。 “叔父准备一下,待会儿绍助你登仙。” 助人登仙,这种在旁人看来颇为荒诞的事情,从韩绍口中说出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 姜虎闻言,神色越发呆滞。 片刻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出于韩绍刻意庇护的缘故,这一战姜虎说是寸功未立,有些夸张。 可实在是有些提不上嘴。 他也心里有数。 所以面对韩绍这话,他断然拒绝道。 “不可!” “绍哥儿欲成大业,岂可赏罚不分?因私废公?” 呵,老头儿还是这么倔! 只是韩绍却懒得搭理他的这份倔强,直接从虚空扯下一片庞大血云,将他并不圆满的六境修为生生填满。 他张百忍得道之后,家中鸡犬尚能升天! 难不成韩某人连助自己叔父成道的资格都没有? 笑话! 他不但要让姜虎这个叔父一路登上绝巅,就连那个刀子嘴的姜婶也要极贵于众生! 看着姜虎一脸抗拒的神色,韩绍咧嘴一笑。 “叔父,你就从了吧……” …… 将姜虎成功送进天门之后,韩绍并未停歇。 目光垂落,居于素舒苑的那道绝色身影便翩跹而至。 无视了她身后紧随而来的显眼包,韩绍柔声道。 “璇玑,今日便合道吧。” …… (本章完) 第399章 太阴太阳!匹敌太乙!再无顾忌! 第399章 太阴太阳!匹敌太乙!再无顾忌! 是人就有私心、私欲。 韩绍从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也从不遮掩自己的私欲。 他就是个俗人。 没有天下为公的崇高品格。 所以到了分果果的时候,自然会紧着亲近之人来。 只有等到亲近之人都吃饱了,才会用剩下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仁德与慷慨。 李靖、赵牧、中行固等人是他的刀盾护甲,是他伸出去撕咬他人的爪牙。 韩绍先喂饱了他们,才能方便做事。 而姜虎是自己在这世上为数不多,最重要的人。 当初那睁眼便是绝境的境况下,是这个半拉老头儿舍下性命,毅然转身向自己递出了手,将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拉了出来。 这份活命恩情,足以让韩绍抛弃一切利益算计与衡量。 至于虞璇玑大概也是同样如此吧。 她忍得下近乎剜心的痛苦,斩断与那秘境的联系,让自己在那要命的关头,短时间合道天人。 韩绍便也舍得耗费那足以造就数尊七境真仙的海量资粮,让她一步登天。 只是听闻韩绍这话的虞璇玑却是有些迷糊了。 合道? 合什么道? “郎君,妾……妾方才元神修为,离合道尚远……” 虞璇玑讷讷道。 元神真人不过第五境,中间还隔着六境,乃至那堵死大雍无数天骄俊彦的七境真仙。 如此巨大的鸿沟,又岂是说跨过去就能跨过去? 更别提韩绍口中说的是……今日合道…… “这怎么可能!” 这话不是虞璇玑说的,而是一旁蹦蹦跳跳、努力吸引韩绍注意的白真真。 很显然经过一日休整,昨日被折腾得不轻的她,已经满血复活。 又开始咋咋呼呼地在韩绍面前作死了。 韩绍毫不客气地在她身后挺翘处,重重拍了一巴掌。 没有理会她的惊呼与通红俏脸,韩绍只目光柔和地看着虞璇玑。 “有你家郎君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只管安心听我的便是。” 虞璇玑闻言,想到当初韩绍挥手间便将自己的修为,从天门境一路擢升至元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她还是摇头道。 “妾深居内宅,要修为也无甚用处。” “郎君还是将这些资粮赐给有用之人吧。” “更何况妾修行其实……其实挺快的……” 说到最后,虞璇玑不禁有些脸红。 以她的修行天赋,真要是用心修行的话,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之前在秘境中不修行,是因为她不敢。 因为一旦突破元神境,她必然会被北固宗主那恶心的老东西所采摘。 而现在脱离了那秘境,还是不想修行。 这就没什么好的理由了,她就是单纯的懒。 深居内宅,宁愿一个人待着,默默发呆,也懒得修行。 她很喜欢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更不想改变什么。 反正有郎君保护,要那么高的修为有什么用? 隐约猜到了虞璇玑想法的韩绍,蹙眉问道。 “你就没有想过,有哪一天我保护不了你?” 虞璇玑理所当然道。 “那便随郎君一同赴死便是。” 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 既枯燥乏味,又劳累身心。 更何况要是有敌人连郎君都敌不过,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是吧? 总之,她就想安安静静当她的漂亮瓶。 只要郎君愿意宠幸自己,别无所求。 看着虞璇玑这副佛系的模样,韩绍颇有些无语。 他从未见过有人愿意当一个废物,当得如此心安理得。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废物’,韩绍连半句呵斥的心思也生不出来。 无它,唯舍不得而已。 而且韩绍也看出来了,这说一千道一万,说到底虞璇玑也是舍不得他将这份庞大的资粮用在自己身上罢了。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木讷的绝色女子,忽然觉得她傻得有些可爱。 索性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从虚空扯下血云。 已经觉醒部分前世今生的虞璇玑,虽然看不到虚空中的变化,那强大神魂赋予的灵觉却让她觉察到了一些端倪。 只是就在她准备再次拒绝的时候,却见韩绍面色一冷。 “一切由我做主,哪容你推三阻四?” “过些时日,我就要举兵北伐,出征草原。” “届时你不替我守好这个家,我还能指望谁?” 相识这么久,这还是韩绍第一次对她甩脸色。 饶是虞璇玑对外在情绪不算敏感,还是感到了有些委屈。 好在韩绍随后便缓和了脸色,柔声安抚道。 “更何况……你也不想郎君我与你共寝,每次都是草草收场吧?” “还是说你不想替我孕育子嗣,延续血脉?” 打蛇打七寸。 韩绍知道她一直有个子嗣傍身的执念。 果然这话一说,虞璇玑顿时有些慌乱。 “郎君!妾……妾没有!” 说完,见韩绍笑着打量着自己,虞璇玑面色微红,螓首低垂,口中嚅嗫道。 “妾答应便是,你……你莫凶我了。” 韩绍见状,也是无奈。 这一个两个的,送他们造化,还要费劲唇舌。 偏偏他们拒绝的出发点,还都是全然替自己考虑。 真他妈心累! 心中腹诽着,韩绍顺势让虚空那片庞大血云彻底落下。 而随着那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血云没入虞璇玑体内,其身上的气息几乎是瞬息之间,便以恐怖的速度暴涨起来。 元神显现,一轮皎洁的明月悬置于空。 一息、两息…… 明月越来越凝实,洒下的月辉也越发明亮。 与苍穹上飘然落下的细碎雪交相呼应,营造出一幕常人无缘得见的瑰丽美景。 短短数息过后,当虚空中那轮皎洁明月彻底圆满,便是破境。 第六境的浩瀚气机,弥漫之下,清冷而孤寒。 与当初那广寒秘境感受到的气息,几乎一般无二。 韩绍轻吐出一口氤氲浊气,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那道宛如从月宫走出的绝世神女。 哦,不对,现在那月宫神女要回去她的月宫了…… 皎洁月辉越来越甚,耀出的光明也越来越明亮。 将四周一旁广袤天地映照得一片银白绚丽的同时,也密布着无尽的绵绵杀机。 六境法域! 韩绍无视了法域中蕴藏的恐怖杀机,甚至还在用漫天血云支撑着它的不断扩张、完善。 直到彻底到达了某一个顶点时,它忽然停止了吞吐韩绍灌输而下的漫天血云,竟主动鲸吞起四周无尽的天地元气起来。 霎时间,虚空震撼。 似是无法支撑这堪称恐怖的元气鲸吞,又仿佛是在庆贺一尊大神通者的诞生……亦或是归来! 被体内暴涨的浩瀚法力托举着踏上虚空的虞璇玑,有些茫然慌乱地垂落目光,向着韩绍投下了求救的眼神。 “郎君!妾不要——” 天门已经直接洞开,只等她一步踏入。 只是透过那巍峨高耸的天门,一道流溢着无尽神辉的神桥已经从九天之上垂落。 而在那道神桥的尽头,便是一片孤寒高贵的神圣宫阙。 虞璇玑有预感,一旦她踏上那道神桥,便意味着她将彻底远离人间,离开侯府内宅那个安乐窝。 至少在短时间内,再也看不到她的郎君。 所以……她不愿!而对这一切已经有所预料的韩绍,神色依旧平静。 脚下步伐踏出一步,便出现在手足无措的虞璇玑身边,伸手触及那只冰寒玉手,与之相执。 “怕什么,一切有我。” 韩绍嘴角含笑。 虞璇玑感受着掌间近乎炙热的温暖,心中慌乱瞬息被抚平。 就这么被他引着一步步登上苍穹天阙。 踏过天门,从九天之上垂落的接引神桥横亘于空。 仰头望去,那神桥的尽头漫天星辰闪烁,而那片孤寒高贵的神圣宫阙便在其中一颗星辰之上。 “妾离不得郎君……” 虞璇玑此刻的话语,有些凄婉,似在哀求。 韩绍无奈失笑。 “当信我。” 这傻娘们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既然他敢送她一步登天,又怎么可能给自己添堵。 听到韩绍这话的虞璇玑,心中刚刚安定一瞬。 可下一刻,却猛地发现那本就璀璨的九天星海中,又是一颗星辰骤然大亮。 而后便见一道神光从中垂落。 等到真正落下时,竟化作另一道接引神桥出现在面前。 只是与自己面前的那道接引神桥不同,这一道接引神桥通体流溢着无尽炽烈的恐怖神火。 “太阳星……” 虞璇玑神色怔愣,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 韩绍闻言,笑而不语。 只是对着虚空道。 “念在你们护佑朕这一路有功,余罪不纠。”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 只听一连九声凶厉的唳鸣,从韩绍身上响起。 而后便看到连续九道金色的炙热火光从韩绍身上浮现而出。 从太阳星垂落的接引神桥之前,那九道金色火光中神鸟振翅,望着神桥尽头的太阳神宫,以及那株名为扶桑的巨树目光怅然。 似乎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中。 良久之后,等再回首望向韩绍时,神色更是复杂。 韩绍神色漠然。 “九为数之极,凡事过犹不及。” “贪心过甚,反而不圆满。” 九只金乌闻言,凶厉的眼神中显现出几分不甘。 唳鸣阵阵后,见韩绍始终无动于衷。 最后也只能向着韩绍躬身行礼,道了一声。 “谢陛下宽恕。” “罪臣感激不尽。” 说完,九只金乌有些愧疚望着虚空的某处。 在那里一只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神鸟,通体锁链缠绕、贯穿,垂眼休憩。 等待着又一日的巡天之行。 “吾弟勿急,陛下此生宽仁,不似过往那般酷烈。” “今我等已被赦罪,即将重归神位。” “终有一日,你我兄弟当有再聚之时。” 一连九道神念汇聚一处,跨越无尽空间,落入那被囚神鸟心念之间。 随后九只金乌振翅,瞬间落于接引神桥之上。 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片刻也不想等下去了。 只剩残魂的祂们,急需要回到扶桑神树上完善自身。 不过在即将踏入太阳神宫前,祂们终究还是没忍住扭头冲虞璇玑道了一声。 “星君,好运道!” “着实令人艳羡。” 若早知道陛下此生修的是红尘道,祂们当初当果断一些,彻底舍了这残魂,以一点真灵拖胎个女儿身便是。 若得恩宠,当初那点罪孽又算得了什么? 惜哉!惜哉!悔之晚矣! ‘倒是老十……若有机会,当劝诫一二。’ 要是祂们这点残魂保留的记忆没有出错,当初老十可是对太阴星君念念不忘来着…… 而随着九只金乌隐没于九天星海,那颗代表着太阳神宫的太阳星瞬间大放光明。 这是星位有主的迹象。 只是这般明显的天道异象在天书的刻意遮蔽之下,却没有让任何人感知到分毫。 做完这一步的韩绍,这才将目光重新望向一旁的虞璇玑。 “斩神之法,会吗?” 那道神魂印记中留下的东西浩如烟海,虞璇玑只稍稍回忆,便点头道。 “会的。” 说话间,便有一缕发丝垂落掌间。 她不知道韩绍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听他的话。 这般憨傻,却越发惹人怜爱。 这让韩绍忽然想起了镇辽城,想到了那两个同样将整颗芳心尽付于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所有的女子。 ‘等到这边事情彻底了结,该给她们一个交代了……’ 这小一年来,除了一些不疼不痒的往来信件,以及中途一两次短暂的见面,自己对她们近乎不闻不问。 韩绍要说没有半点愧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局势所迫,终究是贪图不了这眼前的朝朝暮暮。 如今这草原棋局,已经即将迎来收官,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这般念头倏忽而过,韩绍收回了心神。 随后无视了面前那座接引神桥,直接将虞璇玑刚刚交给他那缕发丝向九天之上抛去。 太阴为月。 月上有神宫,神宫前有神树月桂。 而韩绍抛去的那缕发丝,恰恰落于那株月桂神树之上。 这般出乎预料的举动,不但让虞璇玑有些怔愣,垂落在面前的那座接引神桥上流溢的银白神光也陷入了凝滞之中。 “位置占着,人先不上去。” 这话似是在对虞璇玑说,又仿佛在对那接引神桥说。 总之,在韩绍这话说完之后,那接引神桥嗡嗡震颤了一阵,最终却还是化作神光渐渐消散在面前的虚空中。 “郎君……这样行吗?” 虞璇玑有些心虚地小声说着。 韩绍失笑。 “行的,怎么不行?” 果然随着韩绍的话音落下,那缕由虞璇玑斩下部分神念化作的发丝,在一片月辉神光中化作一道身着素白宫裙的神女端坐于神树月桂之上。 与虞璇玑一阵无声对视后,便与身后那片辉煌月宫一同消失在九天星海之中。 这一刻,太阳、太阴二星遥相呼应,齐放光明。 哪怕有韩绍以天书遮掩异象,可这天下所有的大修士还是感受到了这冥冥之中的天地变化。 “天道在复苏?” 他们有些不确定,只知道原本已经有些怠惰的天地元气,似乎从此刻开始忽然再次活跃了几分。 而有此基础,一方可以预见的煌煌修行大世必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出现在当世之时!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激动、有人茫然、有人惶恐。 激动者,皆是心怀野心、想要奋发向上再进一步的野心之辈。 而茫然、惶恐者,则是害怕失去手中所拥有的这一切。 毕竟有幽北那个已经展露峥嵘的妖孽在前,谁又能保证在未来即将到来的煌煌大世面前,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而韩绍此刻却无心顾及这些,更懒得去关注那些人对自己观感。 因为从今日起,他不再惧怕这些。 四将守天门,厘定四方。 太阳、太阴在位,轮转日月,四时有序。 他的内天地化作的法域秘境,已然稳固。 足以如公孙郢一般以八境修为,匹敌太乙! 从此之后,再无顾忌! …… (本章完) 第400章 天上一日!公孙度卸甲! 第400章 天上一日!公孙度卸甲! 虞璇玑的合道过程,异常的顺利。 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声水到渠成。 当那颗独属于她的太阴星于九天星海璀璨绽放之际,先前那方被韩绍用来作为合道引子的广寒秘境再次浮现。 对此,韩绍没有任何出手阻拦的意思,直接任由它融入了虞璇玑的月华法域之中。 须臾之后,额间浮现出一道银色月纹的虞璇玑缓缓睁开了双眸。 磅礴浩瀚的气息,席卷弥漫。 恍惚间,真若那位已经寂灭在上古的古老星君,再次于世间复苏。 那双闪烁着淡淡神辉的眼眸,神色漠然而空洞。 可与她朝夕相伴日久的韩绍却知道,眼前这神女、星君其实是在发呆。 她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在这短短片刻间,完成了从元神境真人到八境天人的巨大跨越。 等到终于消化完这一切后,虞璇玑眼眸中流溢的神辉隐没,眼神也重新聚焦。 “郎君……” 不出意外,近乎一步登天的虞璇玑,并未对自己如今的修为感到任何的欣喜。 望向韩绍的目光,尽是忧虑与担心。 “妾这般……会不会影响到郎君?” 之前韩绍合道时,她忍受着剜心之痛,才斩断了她与那方广寒秘境的联系。 可这转眼之后,郎君便用这种方式将它还给了自己。 若是郎君因此跌落了境界、葬送了道途,她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真是个傻女人……’ 韩绍心中感慨失笑,眉宇间的神色却越发柔和。 “不会。” 不但不会,甚至还因此让他内天地中那片原本徒有其形的广袤天宫多了一分真实。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韩绍并没有将那片广寒秘境真正还给虞璇玑。 而是将之‘暂借’于她。 只要他想,怎么‘借’出去的,还能怎么收回来。 届时,就算虞璇玑修为再进一步成就太乙,乃至更高。 一身强大的修为,也会瞬间垮塌,从云端跌落尘埃。 这确实有些不讲道理。 可天书本就不是一件讲道理的存在,它是当初那个上古神朝统御诸天诸神、群仙的天规具象。 霸道、森严才是它的底色。 时至如今,韩绍也终于摸透了天书的最终目的。 它在自己内天地中演化出那片无尽宫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韩绍能将那片天宫彻底化作真实。 最后将之托举于九天,重现当初那座上古神朝的威严与神圣。 在这过程中,不只是那些死在韩绍面前的敌人会成为祭品。 就连依附于韩绍而存在的这些人,其实……也是祭品。 ‘一切为了成帝么?’ 或许说……证道?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伸手拂过身前的虚空。 眼前的视野一阵虚实变幻后,无尽宫阙拼凑出的广袤天宫便出现在眼前。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随着九只金乌占据太阳星,那座与太阴神宫遥相呼应的太阳神宫,同样真实了起来。 韩绍尝试诏令了一声。 顷刻间,太阳神宫中一连九道至阳至烈的气息爆发而出。 “臣,奉陛下诏。” 韩绍想了想,便道。 “留一日,轮值于此。” “一切如当年之故事。” 大日巡天,始有光明。 只是与外间的老十不同,祂们轮值一日,换做外间便是一年。 这便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刚刚因功脱罪的九只金乌不敢有丝毫违逆,当即恭声应喏。 “臣,谨奉诏!” 说话间,已经有一只金乌残魂从太阳神宫振翅而起,梭巡于天。 这一日异象,自然引得内天地中一众‘苦力’的注意,齐齐望向天上。 韩绍却不管这些‘苦力’,如何惊诧。 转而望向另一边的太阴神宫,神念一引。 那道由虞璇玑一缕神念发丝化作的身外化身,瞬间降临。 “有日当有月,日月轮转,天时方能稳固。” “璇玑日后,当费些心思。” 虞璇玑虽然脑袋空空,但韩绍的话她还是听得明白。 更何况有这身外化身代替自己‘上班打卡’,丝毫不影响自己在人间安乐窝摸鱼摆烂。 无非是动动念头罢了。 “妾明白的。” 韩绍闻言,点了点头,神色赞誉中带着几分鼓励。 这般巨大反差,让虚空那轮尽忠职守的大日,心中酸水狂涌。 …… 太阳、太阴轮转于空。 既定天时,也定阴阳。 阴阳二气交汇、相融,便生五行。 而五行为万物之基,衍生万物。 韩绍这般看似画蛇添足的举动一经完成,内天地中便再次生出了诸般变化。 最直观的便是那些原本那些‘苦力’营造的宫阙,不断被凝实、完善。 有些甚至已经散发出盈盈神辉,似乎在呼唤新主的入主。 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让韩绍不禁生出了与委员长一样的感慨。 优势在我! ‘至少不会再和先前一般,出现几尊七境真仙便能上演一出大闹天宫、横扫一片宫阙的尴尬局面。’ …… 当韩绍牵着虞璇玑走出内天地时,已经完成破境登仙这一巨大跨越的李靖等人,依旧停留在原地,并未离去。 只是看他们那副怔愣的样子,显然还在努力平复心中升起的浩瀚波澜。 登仙之后,记忆便不再受那天书规则的影响。 这也让他们得以真正窥得君侯身上的真正隐秘。 只是这隐秘太过惊天,就算是他们早已将他们的君侯视若神明,依旧心神震颤。 直到韩绍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才猛然惊醒。 “陛……” 半拉字音刚出口,他们忽然反应过来韩绍之前的告诫,赶忙改口道。 “君侯!” 再望向韩绍身边那道气质霜冷、恰如上古神女的绝色女子,感受着她身上那股浩瀚到让人惊悚的恐怖气息。 此刻就连最是桀骜的冯参,也不得不恭敬道。 “见过虞夫人。” 唯有一旁姜虎神色复杂地看着韩绍,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他家‘绍哥儿’的影子。 韩绍挥手让李靖四人起身,然后上前把住姜虎那有些轻颤的臂膀。 “叔父。” 这一声叔父,让姜虎浑身一震,有些犹疑地看着韩绍。 难得在外人面前,称呼道。 “绍哥儿。” 他一生无有子女。 当年战事惨烈,三骑去,一骑归。 在这之后,婉娘若他亲女,绍哥儿便若他亲子。 虽教他习武,武不就。 供他习文,文不成。 可姜虎甚至就连恨铁不成钢的心思都未曾生出,只想他一生平安顺遂足以。 只可惜最后却终究没能拗得这小子的一心功名,带他上了战阵。 再然后,一切就变了。 “绍哥儿……” 望着姜虎一双虎目充斥的祈求,韩绍轻笑。 “孩儿在。” 前世不论,这一世他便是绍哥儿了。 至少在他们面前是这样。 姜虎老泪纵横,用力反扣住韩绍。 “这就好!这就甚好!” 他不慕富贵荣华、不崇权势地位,也从未想过修为通天。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镇辽军一寻常老卒。若按照正常的剧本,他这一生要么已经战死沙场,要么百战余生,最终卸甲归田,当个寻常老翁。 “等这次北伐归来,便去祭拜一下我爹吧。” “一来,告慰我父亡灵。” “二来,也让他安心一二。”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轻笑道。 “毕竟……我要成家了,总该告知他老人家一声。” 王师北定,家祭无忘告乃翁。 原身披甲上阵,除了那颗功名富贵心外,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替父报仇。 而如此夙愿终于要了结了。 听到韩绍这话,姜虎一个劲的道好。 过去绍哥儿一直抗拒前去祭拜韩老哥,原因他也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说到底,过去的绍哥儿实在太过平庸了。 “早该如此!早该如此啊!” 姜虎神色有些激动地说着,忽然一愣。 “绍哥儿刚刚说什么?成家?” 韩绍眉眼含笑,向着姜虎躬身一拜。 “绍欲与婉娘结成连理,还望叔父求肯。” “此外,我父已故,烦请叔父届时替我主婚!” …… 韩绍的最后那一句话,给姜虎的惊喜太大。 甚至盖过了自己这番破境登仙之喜。 导致接下来的两日,见人便笑,丝毫没有过往冷硬刻板的模样。 韩绍也不管这半拉老头儿如何乐呵,只顾着整顿军备,为接下来的北伐做好最后的准备。 十月二十九。 廊居城那边的镇辽大军,终于赶至了冠军城。 韩绍亲自出城十里,去迎接他的老岳父公孙度。 不出意外,公孙峙这个‘扶儿魔’已经深藏功与名。 带着姜婉出城‘采风’了一趟的李文静,也同样返回了镇辽城。 可当韩绍看到自己那老岳父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愣。 镇辽铁骑依旧铮铮。 重甲锐士依旧坚如磐石。 可向来统军之时衣不卸甲的公孙度,此时却没有片甲遮身,一身素白衣袍,居于车撵之中,潇洒是潇洒了。 却再也看不到过往的锋芒与威严,整个人似乎瞬间柔和如寻常老翁。 是的,老翁。 七境真仙寿元八百,以他的年岁当处壮年,气血旺盛。 可这才几日不见,此时的公孙度的发间已然白了一片。 这一刻,韩绍蓦然想起了一个不太美好的词汇。 英雄迟暮。 看来这一战对公孙度的打击,真的很大。 心中微微发紧间,韩绍甚至忘了第一时间迎上前去。 “怎么?冠军侯不认得老夫耶?” 听到这话,骤然回神的韩绍,匆忙上前。 “见过大将军!” 公孙度口中笑道。 “你啊,这是寒碜老夫啊!” “堂堂当朝彻侯,定北将军之职更是与老夫平级,何以下礼见我?” 公孙度这话,若是旁人听来或许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可韩绍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是惊讶于这不苟言笑的老头儿,竟然学会开玩笑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公孙度从车撵上起身,拉着他一同上了车撵,不遮不掩道。 “你我翁婿当同坐。” 在外人面前,韩绍顾及公孙度的颜面,顶多称上一声伯父。 却没想到今日的公孙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翁婿称之。 而与公孙度车撵一道策马前行的,无论是那些镇辽老将,还是普通士卒全都神色平静,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 端坐于公孙度身侧的韩绍,心中念头不断浮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面对这梦寐以求、即将到手的一切,韩绍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愉快。 抬眼回望着身边的公孙度,韩绍想劝慰两句。 可最终只道出一句。 “大将军入城!礼!” 话音落下。 随韩绍一同前来迎接公孙度的虎狼锐士,手中长刀出鞘,齐齐挽了个漂亮的刀后,顿于身前,单膝跪地。 “恭迎大将军入城!” 道道整齐划一的大吼,有如虎狼咆哮。 引得公孙度哈哈大笑,握着韩绍的手掌轻轻摆动。 “贤婿为了哄我开心,倒是有心了。” 韩绍正色。 “设使无有大将军,焉有小婿今日?焉有镇辽军之今日?焉有这幽州之今日?”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笑声渐止,定定地望着眼前这座已经更名为冠军城的城池。 良久之后,忽然发出一声意味莫名的轻叹。 “为父老了……” “以后要看你的了。” 掌间用力,然后松开。 韩绍知道,他这是要真的放手了。 所以在沉默片刻后,郑重道。 “绍绝不敢丝毫懈怠,堕了岳父虎威。” “好!好!” 老翁神色愉悦,连声道好。 大笑入城。 …… 冠军侯府正堂,酒宴正酣。 韩绍让出主位,居于公孙度下首半个身位,不时近前侍奉添酒。 席间,一向视他为天的赵牧、冯参见状,不禁有些蹙眉。 对老神在在享受韩绍侍奉的公孙度心生不满。 想要代替韩绍做这些,却被韩绍冷哼呵斥。 倒是公孙度抬眼看了两人一眼,笑道。 “却是两个忠心的,贤婿如何舍得苛待、斥责?” 说着,忽然起身,接过韩绍手中的酒壶,走到二人面前。 然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亲自为两人添上酒水。 “我家绍哥儿能有汝等良将辅佐,实乃幸事。” “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公孙度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原本心中不忿的二人一阵手足无措。 有些茫然地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只见公孙度忽而转身望着今日这场酒宴中的满堂诸将。 再次续上酒水,举杯道。 “老夫老矣,日后当尽心辅佐我家绍哥儿!” “老夫也敬你们一杯。” 说话间,公孙度饮尽酒水,酒盏倒悬。 而面对公孙度这般举动,此战被分到冠军城的镇辽诸将一时怔愣,没有反应过来。 可随公孙度从廊居城归来的镇辽诸将,却是瞬间起身。 在甲胄的铿锵碰撞声中,将酒水饮尽。 随即向着韩绍的方向,单膝跪地。 “末将见过少将军!” “愿为少将军效死!” 公孙度闻言,虎目一瞪。 “当称君侯!” …… (本章完) 第401章 奉我为主!向北!向北! 第401章 奉我为主!向北!向北! 猛虎终究是猛虎。 哪怕已经蜷缩起爪牙,露出几分疲惫、苍老之态。 可当张口咆哮之际,还是足以震慑一切。 此刻的公孙度一声呵斥,身上七境真仙的浩瀚气息展露一丝。 顿时让堂中这些虎狼之辈呼吸一滞,有如肩负山岳。 抬眼望着他们的大将军,在场镇辽诸将心中情绪翻滚,复杂难明。 不让他们称少将军,而称君侯。 看似只是改了一个简单的称呼,可他们却知道如果说前者只是将冠军侯当成继承者的话,那后者可就是要…… ‘大将军这是要将手中这份基业,彻底拱手相让啊!’ 有镇辽将领心中哀叹。 可眼看公孙度退意已决,他们也只能将这份哀叹藏在心里。 旋即改口道。 “我等镇辽诸将见过君侯!” 说到底,他们对于韩绍这个新主并不排斥、抗拒。 毕竟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屡次蒙受过韩绍的援手、活命之恩。 远的像去年韩绍以三百残军,一解定北城危局就不说了。 近的就说此次廊居城之战。 如果不是韩绍及时赶到,斩始毕、破秘境,只手覆灭乌丸那三万王帐军。 怕是他们此时已经全军覆没。 所以一声君侯,他们并无半点不忿、不服。 而剩下那些镇辽将领眼看这一幕,一阵怔愣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在公孙度那双虎目的逼视下,赶忙将盏中酒水饮尽,而后起身来到堂间正中,同样单膝跪地。 “末将见过君侯!” 一时间,在场镇辽诸将尽皆俯首。 “哈哈!好!好!很好!” 公孙度一阵大笑间,目光扫过四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眼中终究还是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怅然与不舍。 可当目光重新转到韩绍身上时,这缕暗藏的怅然与不舍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郁的欣慰与期盼。 “绍哥儿——” 公孙度抬步来到韩绍身边,口中轻唤。 韩绍匆忙放下手中酒盏,抱拳躬身。 “孩儿在。” 公孙度拍了拍韩绍的肩膀,力度颇重。 “汝可担得起这份重担?” 军中武夫最忌婆婆妈妈,最欣赏的也是当仁不让。 所以迎着公孙度直视而来的目光,韩绍不闪不避,正色道。 “孩儿自当勉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让我巍巍镇辽之名,威震天下!” 果然这话说完,公孙度神色大喜。 “好!好一个青出于蓝!” “我家绍哥儿好锐气!” 说着,素衣广袖一挥,吩咐道。 “去!取甲来!” 须臾,一名老仆从外间闪身而入,将一身亮银甲胄恭恭敬敬地奉于公孙度面前。 韩绍垂眼,顿时认出了这甲正是公孙度历来上阵所披之甲。 “这甲如何?” 公孙度轻笑。 “绝世宝甲。” 确实是宝甲。 原先公孙度披甲时,有真仙气息遮蔽,韩绍还没注意。 此刻他却从这身亮银甲胄上感受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气息。 是龙族。 心中正颇为震惊之际,公孙度望着他身上的墨家玄甲,笑道。 “比之木兰从我这儿盗走的这甲,如何?” 韩绍面皮厚实,浑然不觉得尴尬,只道。 “自不可比。” 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 你的不都是我的。 何言一个‘盗’字? 太见外了! 公孙度闻言哈哈一笑。 笑完之后,却是有些不舍地轻抚了下手中的宝甲,然后感叹一声道。 “老夫戎马一生,终是倦了。” “不要辱没它。” 说着,掌间一震,直接震开了韩绍身上原先的墨家玄甲,而后以那亮银宝甲取而代之。 这过程自然是韩绍全力配合的缘故。 否则说句伤人的话,以公孙度如今的修为,别说是随手卸甲,就算是韩绍一片衣角也粘不到。 亮银甲胄在身的韩绍,少了几分原先身着黑甲的厚重与威严。 却多了几分雄姿英发。 公孙度眉眼一亮,赞誉道。 “已有我当年纵马下江南的几分风姿。” 公孙度这话并不算自吹自擂,若论长相,这老登属实不差,否则也生不出公孙辛夷那样人儿来。 只是面上说着这话,私底下却是传音暗语道。 “为父知你尚玄,怕是不喜这甲胄颜色。” “只不过当年那谶言流传甚广,以后那玄甲还是不要穿了。” 公孙度这般传音有些莫名奇妙,韩绍却是听懂了。 ‘北方将有黑龙出,以水德克火德,斩赤龙而代天下。’ 原先始毕向来以水德黑龙自居,虽然被不少人视作笑话、小丑,可终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现在始毕为韩绍所斩。 很难保证会不会有人将那则谶言联想到他身上。 这一身亮银甲胄尽管只能算是表面遮掩,但最起码能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一些人的嘴。 而只从这一点来看,便足以证明公孙度为了韩绍可谓是煞费苦心,处处思量。 韩绍心中暖流涌动,不无动容道。 “岳父苦心,孩儿知晓。” 公孙度闻言,轻笑点头。 随后便拉着韩绍离开了那下首位置,与他一同坐于主座之上。 望着下方那些依旧保持着拜见姿势的镇辽诸将,这一次公孙度不再说话。 而是将一切全都交给了韩绍。 韩绍当仁不让,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入座。 然后举杯。 “诸君,饮胜!” …… 历来改弦更张,新旧交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兄弟反目、父子相残,诸般种种血流漂橹的惨烈之事,早已不再新鲜。 可偏偏镇辽军这一场有关兵权的交接与传承,却是没有生出任何的波澜。 平静到近乎诡异。 没有流血、没有争斗,甚至没有什么太多的利益算计与交换。 这一切就这么静悄悄地完成了。 仿佛一夜之间上到那些核心将领,下到底下的普通士卒,全都认定了冠军侯、定北将军韩绍成为镇辽军新主的事实。 至于说朝廷同不同意,这重要吗? 这么多年来,草原蛮族南下入寇,屠戮他们幽州生民的时候,朝廷在哪里? 幽州苦寒,每逢大灾,冻死、饿死无数人的时候,朝廷在哪里? 幽州士子、武人好不容易走出幽州,饱受排挤、打压的时候,朝廷又在哪里! 而既然朝廷看不到幽州人的苦与难,管不了幽州人的死与活,他们又何必去管他妈的狗屁朝廷! 去他妈的! 幽州自有幽州的规矩! 在这片贫瘠土地上流尽了无数血与泪的二十万镇辽军,更是如此! 过去大将军带着他们抵御住了草原蛮族的南下入寇。 让他们活,让他们的家人活。 那他们便奉大将军为主! 现在大将军自认老了、倦了,想让自己女婿接掌镇辽军,他们也认! 更遑论这位镇辽新主并非什么酒囊饭袋、中看不中的绣枕头。 他是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是敢以三百残军横扫草原、马踏蛮族王廷的无敌战将! 是以一己之力斩杀蛮族九大真仙、阵斩始毕可汗的无双战神! 有着这一场场足以被称为传奇的战绩与功勋加持,只要脑子没问题、不是心怀叵测之辈,对于韩绍执掌镇辽军只会欢欣鼓舞。 当然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还不只是这个。 或者说已经没有心思再关心镇辽军易主这件事本身。 因为就在那位冠军侯确定执掌镇辽军的次日,冠军侯府中便传出了明确的消息。 冠军侯要举兵北伐! 他要一战彻底扫灭北境乌丸最后的力量,让那些蛮族从此再也无力南下入寇!听到这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止是军中将士瞬间军心汇聚一处,战意冲霄。 城中的百姓也是奔走相告、激动不已。 只是就在这阖城沸腾的时候,一辆稀疏寻常的马车往城外悠悠驶去。 “岳父何去之急?” 正掀开车帘,望向城中那些百姓的公孙度,听到韩绍话中的挽留之意,轻笑一声,放下车帘。 “留之无用,不如去之。” 韩绍道。 “岳父正当壮年,何言无用?” “更何况我此次出征,正是需要岳父替我抵定后方之时……” 韩绍这话尚未说完,便被公孙度挥手打断。 “行了,这些糊弄人的话,就不用说了。” 眼下韩绍麾下强者不少。 颜术和那个青丘涂山一族的狐妖就不说了,皆是八境修为。 在这之下,中行固、李靖四将这些人如今的修为已经是不弱于他。 又哪里还需要旁人替他抵定后方? 说到这里,公孙度深深地看着韩绍,忽然感叹道。 “你确实比为父出色。” 在执掌镇辽军后,随即就放出了即将北伐的消息。 不但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因此安抚、聚拢了人心。 公孙度虽然没有听说过什么类似‘转移内部矛盾’的话,但意思却是懂的。 很显然,自己这好女婿怕是早就做好了接手镇辽军的准备。 公孙度心中失笑,却并不恼怒。 “如今镇辽军也给你了,为父这里应该没有被你觊觎的宝贝了吧?” 卸甲之后的公孙度,似乎变了个人。 越发喜欢开玩笑了。 韩绍闻言,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可随即他便摇头道。 “有啊。” 说完,在公孙度讶异不解的目光中,笑道。 “岳父可是忘了,去岁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咱们翁婿做过一番约定?” 公孙度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那一日始毕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这小子便与自己约定。 来日,必将以始毕首级为聘,向他求娶木兰。 却不曾想当初那句自己只以为是戏言的话,这才过了短短一年,便一语成谶。 望着韩绍顺势取出的九个盒龛,公孙度先是失笑,将之一一打开。 里面存放的正是始毕九颗首级。 公孙度打量了一阵,他本以为自己会畅快大笑,可实际上却是只露出几分带着怅然与唏嘘的表情。 “这疯狗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围绕着这片幽州与草原的广袤地界,他与始毕算是斗了一辈子了。 如今这条疯狗安安静静地躺在这九个方寸小盒之中。 而自己也被其打散了心气,黯然谢幕。 这谁赢谁输,谁又说得清楚? 公孙度感慨一声,挥手盖上了盒子。 随后看着韩绍笑道。 “聘礼,为父收到了。” “嫁妆,为父也提前给了。” “你准备何时迎木兰过门?” 说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有些皱眉地看着韩绍,道。 “还有……姜家的那女娃娃,你准备如何处置?” 若是韩绍不成器,是个无能之辈。 没什么好说的。 要么娶自己女儿,将那姜家女纳为妾室。 要么滚蛋! 可现在却是有些麻烦了。 公孙度也有些头疼。 韩绍闻言,带着几分小心道。 “待此战过后,我想以此开疆拓土之功,向神都求一道旨意……” 公孙度闻言,虎目一瞪。 “荒谬!自古一夫一妻,诸侯、帝王皆如此!” “你不要脸,太康那老东西还要脸呢!怎么可能下这旨意?” 韩绍闻言,很想说上一句规矩是人定的,也是用来打破的。 可看着公孙度的脸色,还是息了跟他抬杠的心思。 转而道。 “不是可以兼祧吗?” 所谓兼祧,也就是在宗法制度下,一个男子同时继承两家宗祧。 公孙度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为父记得你家香火单薄,皆是一脉单传,你父亲也没有血亲兄弟吧?” 韩绍挑了挑眉眼,正色道。 “这个可以有。” 听韩绍这个‘可以有’,公孙度差点岔气,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不为自己,而是替自己那个早已故去,素未蒙面的亲家。 ‘这孽子!’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公孙峙面对自己这个好大儿的感受了。 可细细思索之下,却又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毕竟那姜家女娃据说其修行天赋也很是了不得,如今深受李文静那老匹夫宠爱,大有将之视作衣钵传人的意思。 真要是委屈她做妾室,不说韩绍这小子能不能接受。 李文静那老匹夫怕是就要跳脚。 想到这里,公孙度有些头大如斗,没好气道。 “你真舍得将这莫大的功勋,用在这儿女情长之上?” 韩绍神色认真。 “大丈夫劳碌奔波,岂不就为了一个家字?” “无有小家,何来大家?何有家国?” 要论歪理,韩某人自是行家。 可公孙度却有些被他说服了。 因为他与他父亲公孙峙一样,本就是个极重血脉亲情的人。 然而韩绍随后便道。 “更何况岳父不觉得我这般年岁眼中只有儿女情长才是正常,也更能让神都那边安心吗?” 公孙度闻言,有些怔愣。 片刻之后,终于叹息一声。 “吾婿深谋远虑,为父不及也。” 说完,眼看马车已经出城了一段距离,随即摆了摆手道。 “行了,就这样吧,别送了。” “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完,好生将木兰迎娶过门。” “为父余生没有旁的盼头,只想着能早日含饴弄孙,你小子可别让为父等得太久!” 只是这话说完便是一愣,随即出了车撵望向后方那一众策马赶来的镇辽铁骑。 须臾,众将士勒住马首,翻身下马之际,便单膝跪地。 “恭送大将军荣归!” 公孙度略微失神。 巍巍镇辽,薪火不息。 而他公孙度却是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 …… 公孙度就是公孙度。 行事从不拖泥带水。 来时匆匆,走时也是匆匆。 如果不是韩绍知会一声,怕是就连那些镇辽诸将也不知道他的行程。 为此,镇辽诸将对韩绍自是多了几分感激。 除此之外,韩绍这行事妥帖间流露出来的人情味,也让他们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内心温暖、安定了下来。 而人心一定,韩绍便不再拖延了。 又是两日过后,一切皆已准备妥当的韩绍,击鼓聚兵! 站在高耸的点将台上,一身亮银甲胄的韩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只道了一声。 “本侯意欲北伐!谁人愿随我行?” …… (本章完) 第402章 但随我行!马踏草原! 第402章 但随我行!马踏草原! 北地寒风肃杀,镇辽玄色旗迎风喇喇。 点将高台之下。 黑色甲胄汇聚的汪洋,将原本枯黄的草地,染成了墨色。 一道道炽烈灼热的目光,望向高台上那道身穿银甲的身影,蓦地发出一阵震天撼地的呼喊回应。 “愿随君侯!” 这一日,他们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一晃眼已经是数代人过去。 久到他们差点已经忘了祖先的强大与荣耀。 久到许多人下意识觉得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是他们雍人的禁地,是充斥着死亡与血腥的噩梦。 而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可以不用等了。 他们可以用手中的长刀,用胯下奔腾的战马荡平一切。 重现祖先的强大,拾回曾经的荣耀。 所以他们义无反顾,他们迫不及待。 他们无所畏惧! “军心可用!” 此刻,一同站在点将台上的一众镇辽老将,望着下方那些战意冲霄的将士,日渐老迈的身体中血液也渐渐滚烫。 原先他们还觉得君侯年轻气盛,做事有些太急了。 私底下颇有微词。 毕竟那场惨烈的大战刚刚过去,这个时候马不停蹄的就要北伐,将士们必然士气不旺、无甚战心。 可现在看来,他们这位年轻的君侯比他们更懂这些将士。 眼光、格局也更为长远、广大。 就比如他说服自己这些老家伙的那句话一样。 ‘我们这一辈把该打的仗打了,我们后辈就不用再打了。’ 这话简单质朴,却瞬间触动了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内心。 他们这一辈人几乎是一生都浸在血肉泥泞之中,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后辈重蹈自己的覆辙? 所以啊,既然注定要死人,就让他们这些老家伙死个够吧! 望着眼前那道已经承袭了大将军一切的年轻身影,一众镇辽诸将抱拳躬身。 “愿随君侯荡平草原!” “宁负一世之牺牲,以谋子孙万世之福祉!” 三军呼应,众将俯首。 这一刻的韩绍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这一切,心神也忍不住激荡起来。 大丈夫生于世,权谋算计固然有几分意思。 可与这金戈铁马的浩荡热血相比,终究差了些许。 所以在几个深呼吸后,腰间睚眦铿锵出鞘。 “这一仗!本侯要一战打断他们的筋骨!” “打得他们怕!打得他们生生世世不敢南顾!” 长刀睚眦高举,韩绍的声音响彻天地,仿佛在向天地立誓。 “本侯要用手中刀锋,告诉他们!” “寇可往!我亦可往!” “自此以后!攻守异形了!” “本侯长刀所指,皆为雍土!” “目光所及!皆为我大雍之臣妾!” 历来豪言壮语,最能鼓动人心。 过往作为镇辽将主的公孙度,虽也能号令万军,可他凭借的却是一场场赫赫战功不断积累的莫大巨大声望。 而韩绍此獠往往嘴皮子一掀,便足以让人忍不住抽出刀子跟在他身后嗷嗷叫地往前冲。 这一点,跟着韩绍一路走到今日的陷阵老卒感受最是深刻。 可尽管这些车轱辘话,他们已经听得太多,此刻再次听来却依旧热血沸腾。 不但没有厌烦、乏味,反倒是激起了他们对那段跟着君侯纵横于万军之中的怀念与惊世豪情。 “威!” “威!” “威!” 三军振奋,仰天大吼。 一道宛若龙吟的巨大声音,遥相呼应。 而后化作一道黑色残影跨越虚空落在韩绍面前。 韩绍一步踏出,已经跨坐在那头身披鳞甲、头角峥嵘的异兽身上。 手中的睚眦,已经不知何时换作了那杆遍布密鳞的锋锐龙枪。 乌骓长吟,脚踏虚空。 韩绍向着下方垂下目光,望着那些统御镇辽重甲营的将领道。 “此次大军出征,这后方就交给诸君了。” 草原广袤,就算有修为在身,重甲步卒行动也相对迟缓。 所以此次北伐,韩绍只带骑军。 至于镇辽重甲营的将士却也只能委屈他们守备后方了。 这些都是这两天已经商议决定好了的,重甲营的这些统将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即抱拳躬身,应道。 “君侯且去,家里有我等守着。” “但有差池,勿需君侯责罚,我等提头请罪!” 其实真要让重甲营的将士随同出征,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先前那一战无论是冠军城这边、还是廊居城都是以守城为主,是以重甲营伤亡极大。 特别是被调往廊居城那边的七个地字营,基本已经都被打残了。 此战韩绍不带他们,反而对他们是一种无言的体恤。 他们这些视士卒为子侄的老将不但没有丝毫怨气,甚至心怀感激。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心念一动,座下早已通灵的乌骓,已经脚踏虚空,落于中军军阵之前。 口中呼喝一声。 “诸军开拔!” “但随我行!” “马踏草原!” 话音落下,韩绍率先策马。 紧紧跟随在韩绍身后的亲军统将吕彦,瞬间传令。 “冠军侯军令!” “诸军开拔!” “但随我行!” “马踏草原!” 强大的法力裹挟之下,雄浑的声音传遍全军。 须臾间,诸军呼应。 马蹄踏动,震动着脚下的大地,转眼便响彻如雷。 …… 冠军长街之上,人头攒动。 无数涌上街头的百姓,已经将长街两旁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伸长了脖子,拼命往长街尽头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惊呼一声。 “来了!来了!” 这话刚落,拥挤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便感觉到脚下一阵颤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等到那些踏在长街石板上的马蹄声逐渐清晰,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无数黑甲铁骑。 这一刻,也不知是谁忽然吟诵起一首古老的曲调。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 普通百姓哪懂什么诗词,更不知道这诗词讲了什么。 可他们却被莫名的勾动了情绪,忍不住跟着这古朴苍凉的曲调轻声附和起来。 他们只是想送一送即将出征的将士们。 送一送这些用血肉之躯替他们筑起高墙的勇士。 更何况这些将士中还有他们家的子弟,甚至就是自家父祖、儿郎、夫君。 “……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 北地凛冽的寒风呼啸。 古朴曲调引发的动静越来越大。 就连韩绍也被吸引了目光,垂目扫去。 却见以周玄为首的一众文吏立于长街某处,击磬而歌。 “赫赫冠军,薄伐北蛮!” 听到这最后一句,韩绍莞尔失笑。 ‘呵!还会改词!’ 而这时,以周玄为首的一众文吏已经向着韩绍,深深一揖。 “君侯且行,我等静候君侯凯旋!”这话出口,城中百姓迟滞了几瞬。 片刻之后,齐齐向着策马而行的韩绍,躬身行礼道。 “君侯且行,我等静候君侯凯旋!” 韩绍见状,轻笑一声,回应道。 “都回吧,这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了。” 声音虽轻,但以韩绍的修为却足以将之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而他这一声温言软语的关心,顿时滚烫了人心。 不少百姓涕泪而下。 是啊,他们还能回到家中躲避寒风,可君侯却要迎着这刮骨寒风北去草原,替他们抵挡寰宇。 换他们一夕安寝。 越是将心比心,越是觉得他们亏欠君侯、亏欠这些铮铮铁骨的将士……属实良多。 忽然一道清脆的少女之声,突兀道。 “妾名柔娘!虽蒲柳之姿,却慕英雄!” “待到来日诸君凯旋!若苦于家中无妇人照拂,可于东城安至坊上门提亲!” “妾不问姿容、不问家财、不要聘礼!” “愿以此生侍奉良人!” 时下,以未嫁女子之身说出这等轻贱之言,无疑会被人鄙夷。 可此刻听到这话的四周百姓,却没人嘲笑。 反倒是在短暂怔愣之后,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好!柔娘不愧为我北地女子!” 说着,有百姓更是大着胆子,向着那些策马而过的将士,高声道。 “军中少郞可听见了!城中有娇娘等候!” “诸位可莫负了娇娘!忘了归家的路!” 活着! 一定要活着回来! 听到那百姓之言,接连有不少将士回首侧目。 黑色狰狞的面甲下,一双双目光并不恐怖,反倒是温和如春水。 有将士忍不住大笑道。 “柔娘是吧!某记住了!” “某无有家财!等某此次挣得功勋!以此为聘!迎你过门!” 这话说完,没等那柔娘接话,却其他几名将士抢过话头。 “老郑你住口吧!” “一把年纪了,还生得如此粗陋,也不怕吓煞了佳人。” “还是让与某家吧!” 另一个将士不忿。 “抢个屁!美人配英雄!到时候咱们以军功说话!” “柔娘!等我!” 一时间,这一段行进队伍,虽不曾乱了阵型,却也失了该有的肃穆与威严。 如此扰乱军纪的举动,顿时引得队正和曲军候一阵大怒。 刚要出言呵斥,却被他们的校尉打断。 “没事,随他们去吧。” “有个念想也好。” 刚刚履职一部校尉的陷阵老卒,语气怅然。 回眸望了那人群中脸色通红的少女一眼,握住缰绳的手掌竟有些轻颤。 ‘良人且归!妾在此地,静候良人来日复来……’ ‘莫要忘了接妾归乡……’ 曾几何时,他也有念想。 只可惜他的念想,已经在那一场兵荒马乱中,魂断那片茫茫草原之上。 恨吗? 肯定是恨的。 可此刻他只有羡慕,对麾下这些将士的羡慕。 因为他们的念想还在,如此鲜活。 真好—— 马蹄踏动,很快便路过了这一段街道。 可他却不知自己那一瞬投下的眼神,落在那名为柔娘的女子眼中,竟让她彻底挪不开了眼。 而刚刚那些将士的鼓噪,虽确实乱了军纪,让他们失了威严与肃穆。 但这一刻的他们,在此刻长街两旁的百姓眼中却不再冰冷,反而多了几分亲近。 天人神念覆盖之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韩绍,莞尔轻笑。 顺势将那陷阵老卒与那柔娘的反应,记在心里。 准备等回来之后,便将这事给办了。 人活一世,总是避免不了遗憾。 可也不能总活在过去。 如今韩绍已经渐渐从当初那场惨烈梦魇走了出来,自然也不想这些老兄弟依旧陷入其中。 韩绍心中感慨着,又不禁有些惭愧。 随着修为与地位越来越高,自己对这些跟着自己趟过那条草原绝路的老兄弟关心越来越少了。 可他们就算是死,也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此次在自己的一声令下,数十位老兄弟毫无怨言地离开了陷阵营,散入到镇辽军中。 为自己掌控镇辽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真要说起来,自己确实亏欠了他们不少。 ‘以后慢慢补偿吧。’ 韩绍念头转过,然后抬眼望向城头的方向。 四道风姿绰约却又风格迥异的女子身影,背对着寒风站在那里。 “怎么都来了?” 虞璇玑历来是嘴笨的,尽管眼中尽是不舍,依旧不知道说什么。 而上官芷死气沉沉,又是新妇,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不是陈氏拉扯,她怕是根本不会出府相送。 “夫君远行,哪有家中妇人不来相送的道理?” 陈文君浅笑。 可韩绍还是能看出她这份笑容中隐藏的担心与忧虑。 “不用担心,此番北征我心中有数,想必不会有什么太大阻碍。” “耗时也不会太久,安心在家中等着便是。” 一番安抚,见陈文君神色渐缓,韩绍便将目光望向最后那道妖媚惑人的身影上。 只见涂山妃璇面上尽是委屈、哀怨之色。 韩绍想了想,还是叹息道。 “罢了,回来之后,与你圆房便是。” 那一日,拙劣的把戏被陈文君那孽徒戳破,让她丢了老大的脸面。 一度陷入了对自己天狐魅惑之力的深深怀疑中。 此刻听到韩绍这话,这才颜色稍霁。 “说话算数?” 韩绍无奈,没好气道。 “要不要为夫给你立个字据?” 涂山妃璇粉面微红,嚅嗫道。 “那倒不用,我……我信你便是……” 一旁的陈文君闻言,噗嗤一笑。 这一笑虽是人比娇,却引得涂山妃璇大怒。 这孽徒又嘲笑我! 只是就在她准备发作的时候,却发现韩绍已经过了城门。 四女匆忙向着韩绍的背影追去。 “郎君——” 寒风凛冽,淹没呼唤。 可韩绍的声音却随风而来。 “但随我行!” 四女目光痴痴,只见那杆遍布密鳞的龙枪遥指。 “马踏草原!” “向北!向北!” 身后数万铁骑奔腾呼啸。 “向北!向北!” …… (本章完) 第403章 天使至!枯萎的草原! 第403章 天使至!枯萎的草原! 大军方走一日。 一行来自神都的天使,终于姗姗来迟。 当听说韩绍已经带着大军出塞北去,准备横扫草原、直捣龙城的时候,亲自带队的李瑾脸色有些难看。 “他好大的胆子!没有陛下旨意,没有太尉府的军令,就敢率军出塞!” “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朝廷?” 依照朝廷戍戎规制,边军擅自出塞,乃是大罪。 李瑾自然有理由发飙。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这一行天使自出了神都后便丝毫不敢耽搁,一路紧赶慢赶,却不曾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只是听闻他这话的秘书郎周玄面上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淡淡扫了一眼这位太康帝身边的忠犬,提醒道。 “天使莫不是忘了,我家君侯除了那定北将军之职,还是当朝实封彻侯?” “那乌丸蛮族无故犯我冠军侯国,我家君侯兴兵讨之,此分内之事,又何罪之有?” 李瑾闻言一愣。 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气糊涂了。 韩绍这个冠军侯与寻常彻侯不同,他是有封疆的实封彻侯。 太康帝当初为了给公孙一族挖坑,顺便在韩绍和镇辽将军公孙度之间制造隔阂。 除了给出了万户食邑,还许诺这幽州之地随他挑。 这样一来,如今这冠军城方圆数百里之地,便成了实质上的国中之国。 自然不是寻常边军可比。 醒悟过来的李瑾,自觉失言。 抬眼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周玄,有些羞恼地冷声道。 “你是何人?咱家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区区元神境的修为,面对自己这个朝廷天使、七境真仙,竟然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李瑾心中老大的不舒服。 而且他与韩绍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确实没有见过这号人。 周玄闻言,轻笑着向李瑾躬身行了一礼。 “下吏周玄,忝为侯府秘书郎。” “幸得君侯信重,留守城中。” 李瑾冷哼。 “这么说那小子很信任你?” 他这话本是随口一言。 可眼前这元神境的蝼蚁却是面色一沉,瞬间收敛了笑意。 主辱臣死。 “天使当称冠军侯!” 李瑾真是被气笑了。 他与韩绍相识时,韩绍对他恭谨有加。 就算后来因为九皇子的缘故,闹得有些不愉快,却也没有真正撕破脸,关系算是不远不近。 怎么这一转眼就连这微末小吏也敢冲自己龇牙了? 七境真仙的气息展露,势若山倾的恐怖威压宣泄。 李瑾眯眼望着这蝼蚁涨红的脸色,神色戏谑。 “咱家不称又如何?” 七境真仙沉重威压下,周玄这个小小元神真人自然无法抵挡,甚至无法开口。 可他回望李瑾的眼神却是不闪不避,没有任何退缩。 “倒是个忠心的……” 李瑾语气嘲讽,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这侯府内宅中传来一道恼怒女声。 “吵死了!” “家里人都死了啊!”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迎!” “还不丢出去!” 声音娇媚,任何一个字音单独拿出来,都有一种销魂蚀骨的奇异魅力。 可连在一起组成的话语,却难听至极。 被形容成阿猫阿狗的李瑾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一众天使也是勃然大怒。 羞辱天使,便是藐视朝廷! 真要是上纲上线,便是谤君! 大逆之罪! 可就在他们张口准备呵斥之际,吐出却是一口滚烫热血。 骇然色变间,只见一道形如老奴的身影有些慌乱的出现他们面前,讪笑道。 “诸位、诸位,我家君侯刚刚远行,夫人心情不太好,见谅!见谅!” 老奴嘴上说得客气,可实际行动却是毫不客气。 “劳驾诸位天使先行移步,如何?” 一众天使行人压住伤势,冲着那老奴怒目而视。 “放肆!你这老奴焉敢驱逐天使?” “莫不怕给你家主人招祸!” 阵阵呵斥间,老奴依旧言笑晏晏,只望着李瑾道。 “李阁主,你看呢?” 不称天使,不称常侍,而是直接点明了李瑾兰台阁主的身份。 李瑾死死地盯着老奴一阵,片刻之后,终是冷哼一声。 “我们走!” 说完,根本不理会身后众人的震惊、错愕,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侯府厅堂之内。 …… 天使行辕内。 “他冠军侯府好大的威风!竟敢不敬天使!” “莫不是想要造反不成?” 被侯府扫地出门的一众天使神色愤怒,口中骂骂咧咧。 可骂着骂着,却发现他们的主使李瑾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噗—— 一口热血喷出。 “常侍!” “常侍!” 一阵惊呼间,李瑾掏出帕子揩了揩嘴角,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晕。 “继续骂啊,怎么不骂了?” 李瑾斜睨了这些蠢货一眼。 “最好去替本常侍将这冠军侯府上下一并拿了,带回神都问罪,如何?” 李瑾这话里的反讽之意太过明显。 在场一众天使瞬间噤若寒蝉。 此刻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李常侍将这一口热血憋到现在,无非是想保全朝廷和陛下的颜面罢了。 而刚刚侯府内宅那神秘女子能一言震伤李瑾这个七境真仙,又该拥有何等恐怖的修为? 一瞬间,他们背后生寒,额间见汗。 ‘该死!不就是一个苦寒边地的侯府吗?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存在?’ 见这些家伙终于闭嘴,李瑾冷笑。 “还算是没蠢到家。” 众人闻言,尴尬一笑。 李瑾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望向了侯府内宅的方向,神色复杂。 八境天人! 错不了的! 而且不止一尊! 此刻冷静下来,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刚刚那道娇媚声音看似喝骂并伤了他们,可事实上她是在保自己等人的命。 要不是她打了个岔,等到那后宅中另一道森寒气息爆发出来。 他们焉有命在? 李瑾有些心有余悸地长呼一口浊气。 随后又不禁有些惭愧。 自己平日里总是骂手底下这些人蠢货,却不曾想今日自己竟也犯了蠢。 下意识忘了那小子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在草原上面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现在需要小心翼翼仰望的,反而应该是自己了。 ‘八境天人……’ 回想起在得知那小子斩九仙、合道天人时,就连陛下也忍不住露出的那一抹惊愕之色。 李瑾苦笑着叹息一声。 而这时,一众终于回过神的天使犹豫了一下,小心道。 “常侍……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回去吗?” 回去? 旨意没有传到那小子手上,如何能回去? 不怕陛下盛怒之下,将他们全砍了吗? 李瑾睨了他们一眼,已经懒得跟他们废话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咱家去追那小……那冠军侯!” 说完,想了想,还是厉声告诫了一句。 “咱家没回来,你们不得出此行辕!” “更不可招惹是非!” “要是生出事端,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李瑾太了解这些家伙的德行了。 出自内廷,在神都的时候,宫中自有规矩,又有北宫那边压着,还算收敛。 可一旦领了帝命出京,便肆无忌惮了。 这一趟北行,如果不是要体现对韩绍的重视,李瑾压根就不会带他们这些累赘随行。 而听到李瑾这话,众人赶忙应声道。“常侍放心,我等省得!” 事实上就算没有李瑾的提醒,经过刚刚在侯府中的一番惊吓,他们也没胆子生事。 李瑾看着他们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身形凭空虚化,便消失在行辕之中。 实际上别看李瑾这一路神色平静,并不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可内里却是极为忐忑的。 不是担心别的。 他只担心那小子会不会……抗旨! 而这份担心在经过侯府那一番试探后,越来越浓郁。 ‘昨日雏鸟,羽翼今已丰啊……’ …… 十一月,仲冬、龙潜。 这时日就算四季分明的江南也已经哈气成雾。 更遑论这茫茫草原之上了。 韩绍呼出一口氤氲白雾,笑着对身后的李靖等人道。 “君等可还记得去岁这个时候?” 听到韩绍这话,李靖等人也是笑了笑。 记得。 那般刻骨铭心的事情,又怎么会不记得? 太康五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谷中遇袭,无数蛮狗合围而至,箭如雨下。 突围之下,他们抛下了无数袍泽的尸骸,四散溃逃。 也就是那个时候,君侯以军中小卒之身,在大娘子的任命下,成了他们这支残军别部的司马。 而后便上演了一场堪称战场传奇的故事。 “微君侯,我等皆已成冢中枯骨也。” 赵牧颇为感慨地叹息一声道。 这家伙的性子素来不为他人所喜,可此时他说出的这话,却无人反驳。 反而深以为然地附和点头。 韩绍失笑,摇头道。 “如果不是你们,本侯也是如此。” 说着,回首环视了他们一眼。 “所以本侯一直将你们视作肱骨、手足。” 李靖等人闻言,尽皆动容。 “君侯厚爱,我等万死难报!” “愿为侯爷大业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 时至如今,他们作为韩绍最核心的心腹,对于韩绍的某些心思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所以此番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只可惜韩绍却只是笑笑,没接他们的话。 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只是因为今日是他穿越整整一年的日子。 ‘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生日了吧……’ 韩绍心中感慨。 只是这个无法言说的生日,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更没有人能够替他庆祝。 “再行一路,就地休整。” 韩绍这话说着,随后便在李靖等人不解的眼神中,忽然道。 “告诉将士们,待会儿食汤饼。” …… 一路顶着风雪策马而行。 今年的风雪,却是比去年要下得早上了一些。 若是再拖延上一些时日,等到积雪没膝,就有些麻烦了。 韩绍回望了冠军城的方向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随后神念一动,神通施展,瞬间将整个大军遮蔽其中。 不得不说,龙族这隐匿之法,确实有些门道。 也难怪数月前那五万大军能一路奔袭至冠军城下,甚至瞒过了公孙峙这个七境真仙的感知。 ‘本侯要奇袭龙城,主动遮蔽大军动向,也合理不是么?’ 至于那李瑾能不能找到自己,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等到该让他找的时候,自己自然会让他寻到。 …… 大军一路前行。 些许风雪韩绍根本不予理会。 除非真到了乌云密布、天将降下大雪的时候,韩绍才会让李靖等人腾于九天,驱散云层。 这就是大修士的可怕之处,在小范围内改易天象,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将士们在这一路上也习惯了。 只是这一连行进了数日,竟没有遇到一个蛮狗。 这不免让将士们有种一拳头打在上的憋屈感。 望着沿途那些已经被半掩在积雪中的残破毡房,有将士忍不住向自家校尉问道。 “校尉,这些部族可是当初君侯带着你们所屠?” 曾经跟着君侯横扫草原的校尉,蹙眉辨认了一下,随后摇头。 “不是。” “方向不对。” 不是? 那将士闻言怔愣一下,片刻之后,长叹一声。 “蛮狗果为禽兽之属,杀起自己人来也这么狠。” 只是他这话说完,旋即想到他们雍人这种事情似乎也干的不少,顿时住口不言。 然后望着眼前这片仿佛已经死去、枯萎的草原,又忍不住道。 “真好似传说中的寒冰炼狱。” …… 确实。 这一路北行,入目尽是枯萎的草木、残缺狰狞的尸骸,以及空荡无人的部族。 没有半点生机。 如果不是将士们早已历经尸山血海,心智坚韧。 这般死寂的景象见得多了,怕是真要发疯。 “君侯,这乌丸部怕是……” 策马跟在韩绍身后的李靖,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道。 “已经完了!” 任何统治都需要基础。 而这个基础就是人。 没有人,一切皆休。 韩绍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他也知道李靖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怀疑此番兴师动众、冒着严冬风雪北伐的可能没有意义。 只是在点头之后,韩绍旋即又摇了摇头。 “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韩绍这话里的冷酷,无疑比这十一仲月的风雪还要酷烈。 李靖虽然认可,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中生寒。 几经犹豫后,他还是道。 “末将只是担心……今日没了乌丸,明日来了黑丸、白丸……周而复始,无有终结。” 听到李靖这话,韩绍终于用讶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随后展颜笑道。 “此谋国之言也。” “汝可为帅矣。” 能看到这一点,便足以证明李靖的眼光已经不再局限在战场之上。 被韩绍如此高看的李靖,有些羞赧。 定了定心神,这才忽然意识到韩绍这话的意思。 “君侯的意思是……” 韩绍摇了摇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且行且看吧。” 不过这话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 “蛮夷禽兽也,皆畏威而不怀德之辈!” “不打得他们皮开肉绽、筋骨断裂,说再多都没用,你可明白?” 听到韩绍这话,李靖回味了一阵,随后肃然称是。 “靖,谨受君侯教诲!” 韩绍满意点头。 随即望着远处那处熟悉的山谷,渐渐收敛了笑意。 “故地重来,祭洒一下,再行吧。” …… (本章完) 第404章 刀也有罪!草原的果实! 第404章 刀也有罪!草原的果实! 野牛谷里的遗骸早已迁出。 所以只是简单祭洒,以作凭吊。 “走吧。” 大军复行。 …… 此次出征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不用考虑人马吃嚼的粮草辎重。 时至如今,所谓的系统已经被韩绍‘破解’的七七八八。 曾经觉得神奇的系统【包裹】,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无非是提前替他在内天地中拓展了一块以供储存物品的区域罢了。 而没有了后勤的拖累,这支全骑军的大军自然来去如风。 十一月初四,便行进至去年那场大战的遗迹。 将散落的破碎骸骨掩埋,照例凭吊了一番阵殁的袍泽后,将士们明显沉默了许多。 所有人心中都仿佛积蓄着一团火。 冷冽的寒风在此刻不但没有浇灭这团火焰,反倒是风助火势,让这团火越烧越旺。 沸腾的血液,滚烫炽烈,赤红了双眼。 十一月初七。 大军北行近千里,前方负责探路、引路的归义奴儿终于快马折返。 “主人!前方发现部族!” 韩绍点头,向那奴儿投下一道赞许的目光。 而后没有任何言语,手中遍布密鳞的龙枪遥遥一指。 将士们需要发泄、需要释放、需要功勋。 这积蓄了数十近百年的血仇,也到了该画上一个完美句号的时候了。 随着韩绍手中龙枪指出,身后大军瞬间分出万骑。 万马奔腾,再是被冻得坚硬的草地,也被踏得稀碎。 飞溅的冻土、有如闷雷一般震动的大地。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某个牧羊人的注意。 被风雪吹得皲裂的粗糙脸上,先是疑惑、而后愣神,最后终于化作了无尽的绝望惊恐。 望着那片出现在远处缓坡上黑色丝线,有如织布机上织出的黑色布匹一般在自己眼前快速铺开。 浑身僵硬的他,终于颤抖着嗓音,嘶吼出一句。 “雍……雍人来了!” 马鞭重重地抽下。 座下的马匹在吃痛之下,发力狂奔。 可马上的人却被远处电射而至的一支铁箭贯穿,整个人炸成了漫天血雾。 不远处的另一个牧羊人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沾染上的血沫。 咸腥的味觉,刺激了大脑。 终于惊醒过来的他,再也顾不得心疼座下朝夕相伴的老伙计,马鞭挥舞如风间,鲜血淋漓。 可无奈他的老伙计跟他一样,都已经老了。 哪怕明知道这个时候跑慢了就是个死字,却实在是跑不动了。 只奔行了几步,马蹄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重重摔在草地冻土之上的牧羊人,回头望了一眼马首断裂的老伙计,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的他,索性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竟是怒吼一声向着那奔袭而来的黑色浪潮冲去。 这一刻的他无愧于身上背负的苍狼血脉,也无愧于一个勇士。 一杆锋锐狭长的矛锋穿透了他的颅骨,带着他一路奔行。 直至前方部族的简陋围栏之前才被随手甩飞,将那些仓促间聚拢起来的族中勇士砸得筋骨断裂,哀嚎阵阵。 而这时,这个也算是传承了不少年头的大部族上空,终于传来一声冰冷到极点的酷烈轻哼。 “屠!” …… 韩绍高居乌骓马背,借着缓坡的高度,神色漠然地俯瞰着不远处的一幕。 身披马铠的辽东战马,高速冲锋之下,足以碾碎一切。 沉重的马蹄踩踏的不止是敌人的血肉尸骸,还有他们这么年不断南下积攒的锐气和筋骨。 当一座座毡房被冲破、踏平,无数仓惶的身影有如牛羊一般被驱赶着往远处逃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很快他们便绝望的看到远处又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色,向他们倾泻而下。 “愿降!愿降!” 几名面容苍老的老者,以六境的强大法力大吼出声。 “别杀了!我族愿降!愿降啊!” 他们不敢对那些不断屠戮他们子嗣、族人的黑甲屠夫出手。 只能在身形闪动后,将曾经高傲的头颅垂落在韩绍面前,叩首不断。 “君侯!君侯!” “我族愿降!愿尽献族中财货、女子!以供君侯享用!” “只求君侯给条活路!” 有脑子活络的老家伙,高声呼喊道。 “君侯要荡平草原、直捣龙城!我族……我族愿为先锋!” 韩绍轻抚着座下乌骓那蓬松的龙鬃,却是看也不看他们。 任由他们将身前的冻土,叩出了深坑。 半晌之后,忽然问道。 “你认得本侯?” 老家伙们连忙道。 “如今君侯威名,响彻草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如何能不知? 可汗几乎倾尽乌丸全族之力,南下攻雍。 结果不但可汗被斩杀,被他带着南下的数十万乌丸精锐,更是近乎全军覆没。 能活着回到草原的,十不足一。 如今这雍人冠军侯之名,在草原上足以让小儿止啼,勇士胆寒。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拍几句马屁的时候,却听韩绍幽幽道。 “既然你们知道本侯,想必肯定是知道本侯亡父是因何故去的吧?” 这话出口,还在不断叩首的老家伙们浑身一僵。 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去年韩绍那三百骑在草原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这些大部族又怎么可能不去打探这位在草原掀起血海惊涛的人屠? 依旧没有看他们的韩绍,轻笑道。 “想必你们草原也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话吧?” “本侯为报父仇而来,手段激烈一些,你们也能理解,对不对?” 说完这话,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下方这几个老家伙。 “本侯况且如此,本侯麾下这些儿郎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啊,不要怪本侯,也不要怪本侯这些儿郎。” “要怪就要怪……”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顿,神色玩味。 接受到韩绍目光与表情的几个老家伙,浑身一阵僵硬,而后颤抖。 片刻之后,终于有个老家伙涩声叩首道。 “我等罪人昔日犯下了滔天大罪,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故愿意以死谢罪!” “只求君侯能够放过我等族人!” 这话说完,剩下几个老家伙一阵犹豫挣扎过后,齐齐叩首道。 “我等皆愿以死谢罪!” “只求君侯能够放过我等族人!” 目光扫过这些老家伙眼神中甘愿牺牲的决然,韩绍哈哈一笑。 等笑过之后,却是漠然摇头。 “不够。”“刀也有罪。” 他们这些掌控一族权柄的老东西,算是持刀人。 肯定是有罪的。 但作为被持握的刀,难道就没有罪吗? 有的。 听懂了韩绍话里意思的几个老家伙,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霜白。 身具六境修为的他们,站起身的那一刻,竟然踉踉跄跄有些站立不稳。 护卫在韩绍身后的一众亲卫见状,霎时间刀出半截,却被韩绍挥手止住。 几个老家伙见韩绍就这么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终究是惨然一笑。 “君侯信人,又身份尊贵,必然一诺千金。” “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不给韩绍拒绝的机会,齐齐飞身而起。 …… 叶赫部,本就是坐拥万骑的强大部族。 经过年初那场残酷吞并之后,越发膨胀壮大。 南下一战开始前,巅峰时期的叶赫部甚至一度超过了四万骑。 只可惜正所谓盛极而衰。 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转眼便彻底打回了原形。 哦,不对! 若真能维持原样倒好了。 南下一战,可汗王令诏令各部,叶赫部几乎精锐尽出。 如今族中还存有的力量,堪堪不过五千骑。 就这算上了那些死里逃生返回族内的残兵败将。 刚刚被那些黑甲魔鬼一番突袭、屠戮,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仅存的三千骑护着族中妇孺老弱,心中尽是绝望地被围在一片枯寂的草场上。 只是随后他们便意外地看到那些黑甲魔鬼突然停下了冲锋的步伐。 冰冷狰狞的黑色面甲,依旧在滴血的长刀。 与之相较,他们这些仗着弯刀、战马呼啸纵横四方的苍狼子孙,一如即将待宰的羔羊、牲畜。 有胆小的孩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却又被身边妇人死死捂住嘴巴,只剩呜咽。 可这只是少数,号称苍狼子孙的他们,秉持着勇士的骄傲。 哪怕是那些狼崽子也在用倔强不屈、仇恨不甘的眼神,怒视眼前那些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甲魔鬼。 忽然,他们中有人忍不住望着虚空惊呼道。 “快看!是族老们!是族老们来救我们了!” 望着那些凝空虚立的苍老身影,叶赫不少族人喜极而泣。 在这些懵懂无知的族人看来,族老们是强大的。 只要有他们在,定能保护他们的安危,甚至杀光那些可恶的雍人! 可惜他们修为太低、眼界太窄,不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 看不到这些雍人的可怕与恐怖。 同样也看不到他们族老眼中的苍凉与哀戚。 而意外与错愕,就在他们正兴高采烈之际发生了。 先是人群中的老迈者神魂被直接抽离,尸体无力倒下。 他们都是曾经挥舞着弯刀,南下劫掠的勇士。 当他们带回那些沾染着鲜血的财货回到族内的时候,无数族人为他们欢呼,赠予他们荣耀。 可现在却是获罪于天,取死有道。 “阿爸!” “阿爷!” 阵阵惊恐的呼喊声,引发了这些待宰羔羊的混乱。 可这只是开始。 一道巨大的掌印覆盖之下,直接将那些手持弯刀护卫妇孺的勇士,生生抹杀。 终于反应过来的叶赫部族人神色震惊不解地望向了虚空。 望着那些个曾经被他们视作神明的族老。 “族老……” “你们在做什么啊!” 有族人仰头望着虚空,目眦欲裂,怒吼道。 虚空中传来的叹息,无奈且冷酷。 “在救我族。” 草原上的生存之道,有时候就像这冬日里野草结出的果实。 在面对寒冬绝境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主动剥离自身果皮、果肉。 直到剩下了干瘪种子,低贱至泥土,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残酷吗? 确实残酷。 可是终究能保住一线生机,不是么? 只是那些年轻的族人不懂这些,不懂族老们的苦心与痛苦。 望着不断屠戮族人的族老们,他们眼中渐渐生出了厌恶、仇恨的目光。 所以他们也死了。 因为这样的眼神和情绪会害死他们,会害死他们这些族老苦心留下的种子。 而能够活下来的种子,注定干瘪、注定怯懦、注定都是知道如何生存、懂得何为敬畏的……卑鄙者。 “族老!别杀了!求求你们别杀了……” “我叶赫部没人了!没人了啊!” 曾经的勇士跪地匍匐,泣声哀求。 眼神的惊惶与恐惧,却让族老们十分满意。 垂眼扫过已然尸横遍野宛如人间炼狱的下方,几个老家伙盘算了一番数量,觉得差不多了,终于转身望向远处的缓坡之上。 等见到那道年轻的身影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这才长呼一口浊气。 彼此对视一眼后,身形一闪便从虚空落下了身形。 缓步走近那些仅存的叶赫部族人,见那些曾经崇敬、膜拜自己的族人惊恐的向后退去。 几个老家伙努力平复了心情,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孩子,不用怕,你们活下来了。” 草原凛冬已至,能活就是最大的幸运。 说着,几个老家伙向几个修为、天赋还算不错的后辈招了招手。 “来,近前来。” 或许是过往的积威太重,尽管那几名后辈心中胆寒,却还是依言走到他们面前。 “跪下。” “说,我是罪民,身负罪孽,当为君侯效死,以赎其罪。” 已经被吓破胆子的几人,脑子一片混沌,浑浑噩噩地向着缓坡的方向跪下。 听完这一番涕泪横流的复述之后,几个老家伙满意点头。 随后六境大能的强大威压宣泄而下,直接将所有活着的人镇压跪下。 “叶赫罪民,乞活!” “求君侯恩准!” 缓坡之上,呵呵一笑。 “允。” 听到这一声‘允’字,几个老家伙这才如释重负。 将刚刚招到近前的几名后辈拉起,将一身法力不计损耗地灌输在几人身上后,瞬间形容枯槁的他们,拍拍几个年轻后辈的肩膀。 “现在轮到我们几个罪孽深重之辈了。” 说着,老家伙们背对着几个年轻后辈跪下。 “孩子,请斩我首!” “去向君侯请功吧……” …… (本章完) 第405章 雍人虎狼也!混乱的龙城! 第405章 雍人虎狼也!混乱的龙城! 乌丸王廷,龙城。 败了! 掏空乌丸部百年家底的数十万大军,败了! 那个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乌丸部带向辉煌与巅峰的男人。 今日终究还是如老可汗生前预料的那般,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乌丸部送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草原的天……塌了! 他们乌丸部也完了。 从南方溃逃回来的族人,不断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与残酷,形容着雍人的可怕与强大,却没有人去阻止他们。 因为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大军一败,可汗一死,所有人都陷入了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之中。 这其中也包括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廷贵种们。 甚至相较于那些普通族人他们的茫然无措,更加浓郁。 那一夜,可汗仓惶南归。 他们走上城头,却发现可汗癫狂之下竟要将他们全部诛杀。 最后出手拯救他们性命的,却是被他们视若仇雠的雍人冠军侯。 那一刻的错乱与荒诞,对他们的打击是巨大的。 等到始毕被彻底斩杀的消息传来,有人回到府中便悲呛大笑着引颈自戕了。 他们是始毕的真正死忠。 相信始毕这位乌丸史上最伟大的可汗,能带领着他们乌丸部彻底走向辉煌。 所以才会任由始毕孤注一掷地跟北海龙族合作,以无数族人的血肉为祭品,南下放手一搏。 可现在很显然这一场有关族运的豪赌,他们赌输了。 乌丸部完了。 那延续了数代人南下入主雍土的迷梦,也随着数十万大军的覆灭、始毕和那九大真仙的身死彻底梦碎。 不死,何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勇气选择去死的。 依旧还活着的贵种们,在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后,眼看着那些归来的败军越来越多。 还有那些眼看局势不妙,不断向着龙城方向北迁的部族。 他们终于猛然惊醒过来。 这一场赌族运他们虽然输了,可乌丸族的根基还在! 只要再给他们数十上百年,只要再出一位类似始毕可汗的天骄,只要…… 他们乌丸族就还有机会!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毕竟如果任由局势这样糜烂下去,一旦引发混乱,乌丸族才是真的完了。 别说是重现当初的辉煌了,怕是就连眼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住。 ‘必须要保住乌丸族的骨血,如此才能图谋将来!’ 很快,整个龙城便就这一观点,彻底形成了共识。 只是就在这个共识达成,所有人以为事情便会顺遂地施行下去的时候,却没想到麻烦来了。 雍人虎狼也! 今日一场大胜之后,接下来必然会大举北上草原! 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 真正让他们产生分歧的是该如何应对这即将到来的虎狼之师! 有人主张立即集结整个草原的力量,坚壁清野,死守龙城。 等到雍人北上,他们便依葫芦画瓢,学着雍人守城的方法,跟那些雍人耗下去。 反正上三境又不敢肆意出手。 那雍人冠军侯就算是八境天人又如何? 根本无足惧哉! 而那些雍人北上劳师远征,粮草辎重,必不能持久。 久战必退! 可这般提议很快便遭到了另一波人的坚决反对。 在另一波人看来,先前数十万精锐大军南下,又有可汗和九大真仙等无数强者,依旧被打得近乎全军覆没。 如今靠着手中这点力量,如何能挡住那些雍人虎狼之师? 像这样集结力量于一处,无异于羊入虎口。 还不如像过去一样直接向大雍俯首称臣,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就这样,这一方主战、一方主降的两拨力量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论。 谁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谁都觉得只有自己的方式,才能拯救乌丸。 所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于是激烈的骂战开始了。 主战一方呵斥主降一派被雍人吓破了胆,怯弱如草原上的田鼠。 他们乌丸族好不容易在雍人面前挺直了脊梁。 要是再像曾经那样跪下去,如何对得起这百年来死去的勇士! 而主降一方则驳斥他们,天真、愚蠢。 如果真依照他们的方式跟雍人死战下去,只会熬干乌丸族最后的骨血,将整个乌丸部拖进无尽的深渊! 那样才是真正对不起乌丸族历代先祖! 龙城王宫大殿上,高居王座下首位置的左贤王呼若邪,就这么默然无声地看着两拨人争论、谩骂不休。 有些脾气火爆的,甚至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想要在这座曾经乌丸族最神圣威严的大殿上,血溅五步。 这一刻,左贤王呼若邪忽然有点想笑。 不是在笑这些贵种,而是在笑自己。 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要是有一天自己那位好兄长骤然暴毙,自己继承了他的宝座,该是何等快意。 可现在伊稚邪他真的死了。 他却忽然发现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开心。 而眼前的这一切也跟自己想象的那个场面完全不同。 他不是伊稚邪。 没有伊稚邪的实力,也没有伊稚邪狠辣的手段。 或许正如伊稚邪骂自己的话一样。 ‘废物么?’ 呼若邪心中失笑一声,无声自语道。 ‘其实当个废物也没什么不好的……’ 伊稚邪何等天资纵横? 可他不是也死了么? 而自己这个废物至少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殿下!你说!” “我乌丸族到底是战,还是降!” 愤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呼若邪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你看,当初伊稚邪坐在这大殿之上的时候,何人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嘲讽的笑意敛去,呼若邪清了清嗓门,正色望向下方。 “本王觉得……你们说得都对。” 都对? 这他妈说的是什么屁话! 那性情火爆的主战派贵种,心中大怒就要发作。 好在这时,另一派人插嘴道。 “休要胡言乱语!” “我等求的是和!何以言降!” ‘降’这个字多难听! ‘和’字就好听多了。 也能让更多的人接受,并支持自己。 只能说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站在朝堂上的人,不管换成那波人,有一类人其实都差不多。 而眼看双方又将陷入新的一轮争吵中,呼若邪这个左贤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随即露出一脸疲惫、哀伤的表情道。 “你们且先论着,可汗新丧,本王整日悲痛交加,实在无力且无心思索这些……” “要不这样,等你们商讨出一个结果来,遣人告知本王一声。” “届时,本王全力配合你们,如何?”这话出口,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就连一直一直亲近他的贵种也忍不住用古怪的目光望着他。 要是他们的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那晚可汗仓惶南归的时候,正是左贤王殿下阻止了可汗的进城吧? 只是考虑到这位殿下身后如今似乎站着一尊上三境强者的影子,所以一番犹豫后,终是没有人点破。 “为乌丸将来计,还请殿下节哀!” 说完,见呼若邪似乎真的不想掺和这件事,却也只能无奈道。 “我等恭送殿下!” 望着呼若邪消失在大殿中的身影,此刻一众乌丸贵种不论主战还是主和,全都在心中叹息一声。 左贤王素有贤名,性情却是太过软弱。 值此乌丸生死存亡之际,又如何能引领乌丸一族的未来? 可偏偏可汗生前行事太过酷烈、极端,如今整个乌丸嫡系王族就仅剩左贤王一支。 甚至或许是因为被可汗吓到了的缘故,左贤王这一生也只有一个王女,还被养在了圣山。 总之,就算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左贤王不适合坐上那个汗位,他们也没得选! 不过眼下此事却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事情。 毕竟有乌丸,才有那个汗位。 若是连乌丸都不存在了,考虑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新的一轮争吵、谩骂开始了。 …… 一连三日过去。 王廷大殿上依旧没有争出个是非对错。 反倒是因为左贤王不再露面的缘故,双方的态势渐渐失控。 很快便陷入了势同水火的境地。 就连全武行,也不止在大殿上演过一次了。 等到第四日,其中一个贵种不慎失手,打杀了主和派一人后,局势便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 尽管双方在最后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与理智,可终究无法再坐在一起商议了。 随后双方便开始尽最大的努力拉拢、聚集城中各方势力,为自己一方增强力量。 而这股风波也很快波及到了那些不断迁徙至龙城附近的大小部族。 总之,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整个龙城的里里外外一片混乱。 上面的贵种为了各自的理念,争斗不休。 下面的普通部民彼此相遇,也会因为是战是和,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好一派亡国景象啊……” 站在内宫高楼上的呼若邪忍不住感慨道。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当双方为了一个根本没有对错的事情开始无休止争论。 主战的,他们错了吗? 没有错的。 因为真到了危亡来临的那一刻,他们真的是愿意为了乌丸族流干最后一滴血。 所以呼若邪其实对他们是抱有一份敬意的。 只可惜他注定无法站到他们那一边。 毕竟与整个乌丸族的命运相比,他更在意他自己,更在意他那个人丁不兴的小家。 更何况他本就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阿保机,你说本王这般帮本王那好女婿……” “他该怎么感谢本王?” 正为眼前这混乱一幕感到激动不已的阿保机,听到呼若邪这话,不禁愣了一下。 随即暗自撇了撇嘴。 女婿? 一个连姬妾名分都没有的外室,你也配自称为岳父? 只是他面上却是有些疑惑道。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帮那位冠军侯……为何不明确与那些主和派站在一起?” 始毕坐上这可汗之位近百年。 如此漫长的岁月,足以重塑这个草原民族的筋骨与骄傲。 而这份筋骨与骄傲不是简单的一场惨败就能击碎的。 所以这段时日城中的主和派看似声势不小,可实际上却是落了下风的。 如果这个时候呼若邪打出左贤王的招牌明确主和,或许就能一举扭转这一切。 只是听闻阿保机这话的呼若邪,却是摇头失笑道。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能在本王那好兄长手上,活到现在吗?” “因为本王不喜欢赌。” 既然已经保本,为什么还要赌? 有和雅腹中的那个孩子在,他最次也能混个余生富贵。 又何必冒险出头? 别忘了,始毕虽然死了,可北海龙族可还在呢。 龙城,之所以叫龙城。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里是养龙地。 随着始毕身死,整个乌丸残存的族运正不断向呼若邪身上转移。 如今的他经常能够感受到虚空中有强大存在不断地呼唤自己,并且越来越清晰。 只是他装傻充楞,当做没听到罢了。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不露面,坐视局势的发展,已经是他对自己那好女婿最大的帮助了。 要想他豁出命去帮忙? 抱歉,本王做不到。 一旁的阿保机见状,心中将这老乌龟恨得牙痒痒。 当初呼若邪随口一言,便剁了他的鸟,去了他的势。 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所以他不断挑动呼若邪的野心,挑唆他与南面的雍人暗中勾结。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甚至已经即将成功。 可谁知道这条老狗如此好命! 靠着那个从小养在圣山的女儿,一举逆天改命! 该死啊! 现在始毕一死,他就算想与这老狗同归于尽也做不到了啊! 正满心懊恼间,却听呼若邪忽然笑道。 “说起来,本王还要感激阿保机你啊!若不是阿保机你当初让本王下定决心,替本王穿针引线,本王如今的处境怕是远没有现在这般进退自如……” 杀人……还要诛心! 阿保机面色僵硬,努力挤出一抹轻笑,正要谦虚两句。 呼若邪忽然拍上了他的肩膀,真心实意道。 “本王这一生如履薄冰,从未有人真心待过本王,本王也从未真心待过一个人。” “但阿保机,你不一样。” “若本王能够善终,安享富贵。” “此生必不相负!” 听到这话,阿保机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位左贤王。 虽然他也分不清对方这话的真假,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动摇了。 “殿下,阿保机出身卑贱,又是一介阉宦,不敢……” 这一句‘不敢’刚刚出口便被打断。 因为远处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上,突然现出一道长长黑色的丝线。 而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龙城的城头上警钟骤然震响。 “敌袭!” “雍……雍人!是雍人杀来了!” 顷刻间,原本混乱不休的龙城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片刻之后,便陷入了越发的混乱之中。 呼若邪望着眼前徐徐铺开的黑色大幕,以及那片黑幕中的一点亮银,不禁蹙眉叹息道。 “何来之急?” 来早了啊! 若是等到城中真正陷入混乱,双方彻底打出真火,打死打残。 到时候再来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呼若邪有点惋惜。 …… (本章完) 第406章 兵临城下!破城! 第406章 兵临城下!破城! 雍人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 十一月已经过半。 酷寒的白灾也开始渐渐展现出了它该有的威力。 鹅毛般的大雪倾泻而下,压塌毡房、冻毙人畜。 过去的无数年来,所有生活在草原上的人都无比痛恨这该死的天气、畏惧它的可怕。 可今年的他们却无比庆幸、感激这一切。 在他们原本的料想中,有着这样极端的天气阻隔,雍人就算是想要报复,今年也必然来不了。 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后放暖。 所以当看到那一片黑色潮水淹没雪白的草地,向着龙城涌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惊愕与慌乱溢于言表。 寒风、暴雪并没有阻拦住雍人大军的脚步。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低估了雍人。 低估了雍人的强大意志。 更低估了那位雍人冠军侯的可怕。 只可惜他们醒悟得有些晚了。 “早该想到的……我们早该想到的!” 有乌丸贵种脸色惨白地望着远处,口中呢喃自语着。 心中后悔且绝望。 毕竟这事其实并不难预料到。 想当初,那位雍人君侯手中只有三百残军溃卒,尚敢横扫草原,马踏龙城。 如今携大胜之势,这点区区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念头倏忽转过,再看到远处快速逼近的无数黑甲铁骑,此刻原本一心主战的他忽然开始动摇了起来。 “要不……咱们降了吧?” 喉头艰难滚动间,那贵种涩声道。 “南狗兵锋正盛,咱们怕是挡不住。” 听到这话,与他一同望向远处的几人,虽然没有接话,可闪动且充满恐惧的眼神却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有些怕了。 与那些刀口舔血的寻常蛮族相比,他们这些居于龙城定居的贵种,过惯了安逸日子。 修为再高,终究是少了一些血性。 先前雍人大军未到时,倚仗着心中那股热血,还能大放厥词。 等到真的看到那些黑甲铁骑狂涌而来,亲自面对那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 心中那点热血顿时被这寒冬风雪吹冷。 能感觉到的只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无尽恐惧。 只是就在几人抑制不住身形战栗,准备转变立场的时候,忽然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挡不住也要挡!” 随着这声怒吼而来的都是此时龙城主战派的中坚力量。 一行十数人飞身来到城头后,直接下令封锁了城门。 之后才用恼怒的眼神望着已经开始动摇的几人,恨声道。 “难道你们也要跟那些软骨头一样,跪下给雍人当狗?” 几人沉默了一阵,神色却是平静了下来。 “雍人来得太快了,城中又乱成这样。” “这仗没法打。” 如果有那小半年的缓冲期,等到他们彻底压制住另一派,整合好这城中的力量,还有一战之力。 可惜雍人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以城中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忽然道。 “更何况咱们还被那人救过性命,降了他,也算是报恩了。” 若是没有大军压境,他们肯定是想不起来这救命之恩。 可现在大军不是来了么? 对于这世上有些人而言,让他们‘怀德’的前提,需得先有让他们‘畏威’的力量。 听得几人振振有词的模样,刚刚上得城头的一行人语气一滞。 很显然他们也知道,按照目前的情况,这一仗没法打,这城也没法守。 好半晌后,为首一人才闷声道。 “就算是‘和’,也不能直接请‘和’!” “否则必然会被雍人看轻!换来的只会是肆意欺辱!” 说着,那出身乌丸王族旁支的贵种,长叹一口气。 “雍人有句话叫‘以打促和’。” “若是你们还想拥有权力和富贵,就必须先打上一场。” “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个道理想必不难理解。” 听到这话,几人皱眉沉思了一阵。 草原上的羊群,在面对凶残的苍狼时,若是太过软弱,只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反倒是奋起反击的羊群,会让苍狼忌惮。 而现在雍人就是那凶残的苍狼,他们则是苍狼爪牙下的羊群。 只有让雍人忌惮,他们才有资格跟雍人谈条件。 或许最后还能保留如今的权势和富贵。 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后,几人又是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道。 “好,那便先打上一场!” 这话出口,为首的那贵种终于展颜一笑。 随后不再说什么,带着身后一行人消失在这片城头上。 他们要快! 必须在雍人攻城前,先稳住局面。 否则一切休矣。 至于说在这之后又该如何应对? 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他们能替自己拖住那些雍人一段时间,这就够了。 为首那流淌着乌丸王族旁支血脉的贵种,回望了刚刚离开的那处城头一眼,心中叹息一声。 ‘族运颓丧至斯,徒之奈何?’ 不过在这声叹息之后,他很快便振作起来。 “还有希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接下来,他们这一行人便穿行于城头各处,说服着各方力量。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这些天来一直跟他们争斗不休的主和派。 说辞还是那套说辞。 以打促和。 就算是投降,也能跟雍人谈谈条件。 这样总好过直接躺下,任由雍人夺走他们的一切。 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套说辞确实管用。 几乎没费多少工夫,便说服了如今这城中的各方力量。 就连一直主张投降的那一派,在经过一番仔细衡量之后,选择了封闭了城门,摆出了防守姿态。 不过他们也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一旦雍人的攻势太猛,该投降的时候,他们一刻也不会耽搁。 以免到时候真的触怒了雍人,最后在破城之后,将整个龙城毁于一旦,断绝乌丸族最后的骨血。 …… 十一月十七。 天降大雪。 一路以神通隐匿行藏的韩绍,终于踏着厚厚的积雪,一路奔行至龙城城下。 望着不远处那座巍峨的雄城,故地重游的韩绍,呼出一口灼热气息。 氤氲的白雾,贯穿了身前的虚空,颇有意趣。 “先让他们攻上一攻吧。” 一路行来,韩绍虽然没有主动去寻沿途那些部族的晦气。 但草原广袤,哪怕已经经过多次劫难,却也总有部族足够幸运的艰难生存下来。 只是这些部族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撞上了韩绍的大军,韩绍自然也不介意稍稍耗费一点时间,替他们跟叶赫一样打上罪民的标签。 于是这十几日下来,他身后这支大军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壮大了一倍不止。 听到韩绍这话的冯参,瓮声瓮气地道。 “君侯,要那些废物作甚?” “末将带上麾下儿郎此城不破,提头来见!” 龙城虽是仿造神都未央宫所建,城高墙坚。 可面对冯参这样的七境真仙,若是没有守城大阵,或是实力对等的大修士阻挡,作用其实并不大。 要是直接让冯参提兵去攻,确实能够顺利破城。 只是韩绍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要不……你来替本侯做这个主帅?” 冯参脖子一缩,讪笑着连道不敢。 韩绍冷哼。“上三境肆意出手,因果缠身,必遭天谴。” “旁人不敢做的事情,就你不怕死?” 冯参闻言,想说‘天谴不是管不到我们头上吗?’ 可撞上韩绍冰冷的眼神,顿时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君侯之前告诫过他们。 有些隐秘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分毫。 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只是这夯货就是这么个性子,就连韩绍有时也有些无奈。 将目光从冯参身上收了回来后,韩绍唤道。 “台吉。” 归义奴儿军的统领台吉,策马而至。 而后摘下兜鍪,快速翻身下马,也不顾地上马蹄踩踏出的泥泞,匍匐而至。 “主人,台吉在。” 韩绍垂眼望了一眼眼前这蛮奴。 这一年来,这蛮奴身量长了不少,头顶的髡发也已经长出,结成了雍人惯用的发髻。 再加上那一身镇辽黑甲。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怕只会将他当成寻常从军的雍人良家子、少年郎,而不是卑贱的蛮奴。 唯有在韩绍面前,他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这让韩绍十分满意。 “起来吧。” 韩绍微微颔首,吩咐道。 “带上你的人去督战,该怎么做,不用本侯教你吧?” 先前冠军城一战,台吉麾下的归义军只算是打了打下手,挣到了一些苦劳。 这让台吉很是自责、懊恼。 如今终于得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台吉自然极为兴奋。 凶猛且忠诚的猎犬,除了替主人狩猎外,还要能替主人牧羊。 而眼下那些罪奴就是主人蓄养的羔羊。 “主人放心,台吉明白。” 台吉这话说着,舔了舔嘴角,略显狰狞地笑道。 “没用的羔羊,不值得浪费主人的资粮。” 韩绍没有反驳他的话,随意地摆了摆手。 “去吧。” “正好本侯也看看那些罪奴的成色。” …… 一路奔袭而至的镇辽铁骑,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城外寒风中,原地休整。 而那些各部族残存下来的罪奴,在简单食用过一些肉食,恢复了几分体力后,便被台吉麾下的两千归义奴儿驱赶着向着龙城的方向冲去。 好在雍人没有收走他们的甲兵与战马,否则的话,他们宁愿哗变也不愿意动弹。 毕竟如果左右都是死的话,死在那些雍人魔鬼手里,总好过同族相残、死在自己人手里。 只是望着那高耸、坚固的城墙,以及城头那些与自己同出一源的同族,那些罪奴还是面色惨白,脚步迟缓。 而眼看这一幕的台吉冷笑一声,张口便道。 “十息百步,凡落后者皆斩!” 这声冷酷无情的话语出口,眼看那些罪奴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台吉小声咒骂一声。 ‘这些肮脏的猪猡——’ 身边早已被驯化的两千归义奴儿,不但没有对台吉这般形容曾经的同族生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反而露出几分颇为认同的表情。 见台吉轻轻摆了摆手,瞬间会意的他们,悬于马侧的弓矢已经入手。 “迟进者,死!” 一阵整齐划一的冷喝。 随后便是一阵冰冷的箭雨,向着落在最后方的罪奴瓢泼而下。 箭矢入肉,发出惨嚎阵阵。 有罪奴愤怒且仇恨地扭头往身后那些归义奴儿看去。 可望着那一张张冰冷无情的面孔,再看到那归义奴儿后方的雍人魔鬼,他们终究只能将这股按捺在心中,闷头向着前方高耸的城墙冲去。 面对这样的目光,归义奴儿们浑不在意,更早已忘了他们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们只知道他们是归义军,是主人最忠诚的猎犬。 余者,皆不重要。 …… 韩绍在一众镇辽将领的簇拥下,远远望着这一幕。 身后的一位镇辽将领忍不住笑着感慨道。 “君侯这一手养狗的手艺,属实不赖。” 这话顿时引得一众将领大笑出声。 韩绍也跟着笑笑,却没有说话。 另一方世界的唐人也擅长养狗。 往往只需数千虎贲,带着仆从军就能横扫西域诸国。 只可惜这是门技术活,一不小心就会玩砸。 就好比后来的怛罗斯之战,如果不是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了一口,那两万安西虎狼面对数十万大食军队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所以他自己养狗也就算了,却不会鼓励麾下其他人学习自己。 而就在这笑谈间,不远处的攻防战终于开始了。 很显然此时龙城城头上那些蛮族守军,面对那些与自己同样模样的同族攻伐都有些发懵。 再加上这些守军一直身处王廷,已经很多年没有面临真正的战事。 所以在浑浑噩噩地射出几轮箭雨后,等反应过来,却发现那些该死的叛逆者竟已经狰狞着面目,将手中的铁矛贯入到城墙的缝隙中,而后悍不畏死地向着城墙攀附而上。 “杀!” 登上城头的罪奴嘶吼一声,鼓起体内真气便斩下了一名龙城守军的头颅。 滚烫鲜血泼洒间,在周边的寒冷空气中激起了一团白雾。 脸上也沾染了鲜血的罪奴,顾不得擦拭闷头前冲。 攻城就是这样。 前方有敌,后方有袍泽。 堵在原地,进退不得,便是一个死字。 所以从踏上这城头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有回头路了。 唯有杀出一条血路,不断前进。 杀!杀!杀! 而此刻城头上那些守军在身边死了一地人后,也再顾不得什么同族不同族了。 为了活命,只有杀! 唯有那些守城的贵种依旧在发懵。 他们原本只想着跟雍人打上一场,稍稍挫一挫雍人的锐气,便与之‘和谈’。 只要价码合适,他们该降也就降了。 可现在……这他妈又算个怎么回事? 同族相残这也就算了。 毕竟这种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 真正让他们发懵、头疼的是……要挫一挫雍人的锐气,那也要跟雍人打啊! 跟这些叛逆搏命厮杀,就算狗脑子打出来,有个屁用啊! 可偏偏不打还不行! 现在投降的话,不说刚刚那一波人白死了。 自己这些贵种在雍人面前怕是更加没有‘议价’的空间了。 所以就算他们根本不想跟韩绍麾下这些罪奴血拼,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杀将上去! 当然最主要的是……妈的!老子打不过雍人那些虎狼,还打不过你们这些贱种吗! 于是就这样,一场颇为荒诞的惨烈厮杀开始了。 双方都是被逼挥刀,却又都不得不拼尽全力,为了一个活命的机会,耗尽最后一滴血。 城墙下,远处的镇辽军大阵。 韩绍眯着眼睛观摩、评价着这些乌丸部最后的骨血。 不得不说,视角不同。 看到的东西也是大不相同。 而这些历经草原酷烈环境磨砺出来的蛮种,其凶悍与武勇多少有些可取之处。 要是全交代在这里,着实有些可惜。 所以在估摸着差不多之后,顺势摆了摆手。 得到他示意后,一行百余人走上前去,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储物锦囊中取出一些颇为庞大、沉重的物件,快速组装起来。 好一阵之后,终于有一人快步走到韩绍身边恭声道。 “君侯,准备好了。”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然后取出了那杆遍布密鳞的龙枪,对左右轻笑道。 “诸君,我镇辽数十年夙愿便在眼前。” “可愿随本侯马踏此城?” …… (本章完) 第407章 神机营!追亡逐北! 第407章 神机营!追亡逐北! 城头上的伤亡可谓惨烈。 不少罪奴心怀畏惧之下,下意识就要转身就逃。 可身后那两千督战的狼崽子竟比城头守军还要凶残,别说是转身逃跑了,就算冲锋的速度慢了一瞬,迎接他们的便是冰冷无情的箭矢。 反抗? 这只会让抽刀便砍的那些家伙更加兴奋。 “迟进者!死!” “畏敌不进者!死!” “临阵退缩者!死!” 此刻两千归义奴儿有如凶猛的猎犬,驱赶着庞大的羊群不断前进。 听着身后不断暴吼出的死字,以及凄厉的惨嚎声。 被夹在其中的罪奴根本没得选。 退,肯定是个死。 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攻!攻!攻!”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一刻的罪奴们甚至比南下攻雍时还要勇猛。 甚至一度将城头的守军压制得节节败退。 只是就在这时,城中那些出身尊贵的强者却是出手了。 磅礴浩瀚的法力肆意宣泄,几乎转眼之间,就将那些攻上城头的罪奴大片大片的清扫。 一时间残肢飞舞、鲜血迸射。 将这片本该瑰丽的北国风光,化作了血腥残酷的无间炼狱。 眼看这惨烈一幕的罪奴终究还是胆寒了。 如果不是他们之中那些继承了各自部族族老修为的头领,硬着头皮顶了上去,怕是只这一波血腥洗礼,整个城头便不再有活物存在。 只可惜这些头领的修为终究只是继承得来,根基并不牢固。 虽然城中那些贵种强者同样废物,可依旧不是他们的对手。 几乎转眼间便被斩杀了两尊元神真人。 而就在他们心中生出无尽绝望之际,却忽然发现对面那些贵种强者出手的动作一顿。 所有人都用震惊疑惑的目光望向他们身后的方向。 “那……那是什么?” 听到对面那些贵种强者的惊呼,罪奴头领们同样忍不住往身后看去。 只见那些雍人魔鬼不知何时,已经策马整装,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而在他们军阵之前,不知何时横放着十数根极为粗壮的‘铁管’。 铁管? 不知道那东西是何物的罪奴们,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雍人魔鬼终于要出手。 而这便意味着不需要他们再拿族人的性命往里填了。 这一刻的罪奴们心中涌出一股劫后余生喜悦的同时,竟对那些雍人魔鬼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主人有令!” “三十息之内,让开城门!” 听到那些狼崽子们吼出的军令,罪奴们怔愣片刻,而后慌忙让开前路。 二十息、十息…… 一阵兵荒马乱后,镇辽军正面、通往龙城城门的方向豁然开朗。 高居乌骓之上的韩绍,甚至从这城门上首的城墙上,隐约寻到了一丝当初自己破开城门、斩出的痕迹。 而在这城门之内,王廷正殿的方向。 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在警告着自己什么。 韩绍失笑。 当初祂没能拦住自己,今日就能拦得住吗? 亮银臂甲轻轻挥动。 得到示意的那神机营统领,向着韩绍一个顿首躬身,随后手中旌旗划过虚空,放声高呼。 “君侯有令!” “子时方向!目标城门!” 被炮手们催动的炮管上,繁复的符文鎏光闪烁,几息之后便积蓄了庞大的力量。 “放!” 随着这声大吼出声,下一瞬那一根根粗壮敦厚的炮口便迸发出了一道道璀璨强光。 然后才是一阵宛如惊雷的巨大轰鸣。 声音震耳欲聋。 不少战马都被惊得直接人立而起,嘶鸣阵阵。 而城头上的那些守军只觉脚下的城墙一阵剧烈震颤,隐约觉得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似乎破碎了。 一阵愣神之后,忽然下方传来一阵惊恐到极点的颤声。 “不……不好!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笑话! 经过去年那场耻辱,城门已经重铸,用的乃是上好铁木,厚实无比,更有精钢加固。 就算是六境大能也不可能轻易斩碎。 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听到这话的一众贵种先是不信,可等他们投下神念时,却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神念之下,只见那座高大巍峨的坚固城门,此时已经支离破碎。 而在那城门后,一道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犁出的巨大沟壑,只一眼便教人心神震怖、浑身战栗。 这一刻,他们不禁再次将目光望向那一根根看似普通的粗壮‘铁管’,口中讷讷呢喃道。 “那……那是什么?” …… 望着远处那刚刚经历过一轮齐射的城门,韩绍嘴角含笑。 也不枉他耗费了那么多财货,临时赶工造出了这十几门试验品。 “本侯这新武器,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同样被这新式武器所震慑的一众镇辽将领,努力平复了一番心情,忙不迭点头。 “威力着实恐怖!” 说着,有老将眼中闪过贪婪,已经腆着老脸赔笑道。 “这玩意儿带劲!” “君侯!君侯!回头一定要分两门给我这老家伙啊!” 这话说完,一旁的镇辽诸将顿时鼓噪道。 “我也要!给我两门!” 一共只有十二门试验品,这你两门、我两门如何够分? 有老家伙急了,厚着脸皮打起感情牌,翻起了旧账。 “君侯!别忘了,当初陷阵营咱可是出了人的!” “这个人情你得还吧!” 说到底,他们都是老于战阵的老将了,但凡能用在战场的东西,他们只要看上一眼,心中很快便有了相应的运用之法。 别的不说,有了这玩意儿之后,就算是他们这些来去如风、动辄奔袭千里的骑军,就不只是被局限在旷野之上了。 攻城!一样能行! 就如同此刻一般。 感受着身边镇辽诸将的火热与急切,韩绍轻笑一声。 “不急,等收刮了这座王城,一切都有。” 这玄幻版大炮什么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钱! 因为与另一方世界的青铜炮相比,它还需要用到大量的金银,用来炼制符文传导元气。 不过这一切等到他将乌丸一族这百年收刮之后,问题应该不大。 “入城吧。” 韩绍手中密鳞龙枪前指。 已经经过一轮抽调、增补各营精锐的陷阵营,全军人马具装、如墙列进。 单单只是缓步趋行,其威势已经宛如山倾。 等到速度提上来之后,更是一如海啸滚荡、吞噬湮灭一切。 轰隆隆—— 尽管草原一族才是玩马的行家,可此刻望着下方那整齐划一有如黑色浪潮涌来的雍人铁骑,他们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马蹄如惊雷! 什么才是真正骑军之威! “君侯有令!入城!入城!”如今执掌陷阵营的冯参,粗壮的嗓门大吼出声。 而后很快便蔓延至全军。 “入城!入城!” 这一声声怒吼,贯彻了巍巍镇辽近乎百年的夙愿。 而作为即将彻底终结幽州苦难,重现祖先荣耀的亲历者,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又如何能不放声怒吼? 入城! 今日他们要马踏龙城,将一切踩在他们的马蹄之下! …… 城门须臾而过! 在这过程中城头上那些蛮族守军似乎被那一轮大炮齐射给轰懵了,竟没有作出任何的攻击。 就这么任由前锋的陷阵营撞碎残破的城门,冲入城内。 这让准备好好厮杀上一番的陷阵营将士好生失望。 而更让他们失望的是那些刚刚还和罪奴们杀得血肉横飞、有来有回的乌丸贵种,此刻竟就这么跪伏在城中的道路两旁。 其姿态之恭敬、面上表情之谦卑,甚至让将士们感觉到了几分惊愕与不解。 冯参眼神扫过,随后用手中马槊狭长的槊锋挑起一名乌丸贵种的下巴,恼怒道。 “把刀捡起来!把刀捡起来!” 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夫,在理智尚在的时候,自有武德。 而此刻的冯参虽然无比痛恨自己恪守的这份武德,却也无法真正对这些放下刀兵、跪地请降的蛮狗挥动屠刀。 该死! 该死的蛮狗! 屠戮我幽州子民百年! 戕害我镇辽袍泽无数! 他妈的说放下刀兵,就放下刀兵了? 这一刻冯参的愤怒,让他摘下面甲露出的表情,远比那冰冷面甲还要狰狞可怕。 一直在城中作威作福惯了的那贵种感受着脖颈间的冰冷与森寒,浑身战栗有如筛糠。 “不敢……不敢!边慌罪臣,自知罪孽深重!” “怎……怎敢与天兵挥刀?” 天兵? 冯参哈哈大笑,可这大笑却毫无温度,充满了愤怒与悲呛。 手中马槊重重砸在那狗东西脑袋上,口中喝骂道。 “捡刀!妈的!老子让你捡刀!” 可任由他如何喝骂、如何用手中的马槊将那狗东西砸得头破血流,那狗东西依旧只敢瑟瑟发抖,不敢将腰间的弯刀拔出分毫。 冯参气急,一马槊将他拍飞。 手腕一抖,便又挑起一人,大眼怒瞪。 “捡刀!老子让你们捡刀!你们耳朵聋了?” 只可惜他这般举动终究只是徒劳的。 那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神倒映下,怒吼不止的冯参,反倒是像是一个上演着独角戏的小丑。 直到那一骑浑身亮银甲胄的年轻身影,在一众虎狼锐士簇拥下,跨着那头狰狞异兽缓步踏入城中。 跪伏在城中道路两旁的乌丸贵种这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一个个肉袒上身、披着羊皮,脖子上系着草绳,一步一匍匐走到韩绍面前。 这叫牵羊礼。 “君侯天威!我等愿降!” “只求君侯仁慈,少造杀戮,予我等蛮荒之民活命的机会!” 匍匐、叩首。 卑贱至尘埃,有如猪狗。 韩绍也不下马,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 就这么缓步从他们面前一一踱步而过。 沉重的马蹄、压抑的气氛,让他们呼吸粗重、浑身剧烈颤抖。 却也只能这般屈辱地跟在韩绍的马蹄身后,匍匐前行。 穿街入市,一路招摇。 从始至终韩绍的注意力,似乎就只在这城中的风物之上。 直到一路行至这座王城的王宫所在,韩绍终于让乌骓停下了步伐,微微仰头望着眼前这座依旧残留着不少焦黑痕迹的宫殿,嘴角含笑。 “到底是属泥鳅的,动作倒是挺快。” 视线中,乌丸一族积累了百年的气运,已经在自己这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下溃散了大半。 仅剩的那一小部分气运,又被生生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依旧在这片宫殿之内。 而另一部分则……一路向北远遁而去。 韩绍目光幽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一部分还算不菲的气运快速远离。 身后李靖缓步上前。 “君侯,要不末将带人去……” 韩绍摆手,摇头笑道。 “不急。” “先让他们跑上三十九米。” 李靖不懂这个‘三十九米’是个什么梗。 韩绍也没有解释。 而此刻依旧匍匐在地的那些乌丸贵种,以为韩绍在等左贤王出来跪地请降。 一个个赶忙谄媚道。 “君侯放心,我们已经遣人去让左贤王出来了!” 有人神色忿忿,直接张口怒骂道。 “若不是他们王族作孽!我等焉会冒犯大雍天威!” “罪臣自问有罪!可要论罪孽深重,当论他王族!” “故而罪臣斗胆!” “请君侯尽斩乌丸王族余孽!以儆效尤!以示天威!” 这话说完,本以为会引来韩绍大喜的他,却见韩绍骤然回眸,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呼若邪没告诉你,他那王女如今已经怀了本侯的唯一子嗣吗?” 直呼左贤王的名讳,在场所有人并不意外。 真正让他们震骇的是韩绍的后半句话。 什么鬼东西? 左贤王那养在圣山的王女……嘶—— 怎么会! 一阵呆滞过后,在场一众贵种全都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刚刚说话那人。 见他脸色惨绿,呆愣当场,有人心中叹息。 有人快速与他拉开了距离,似乎生怕自己待会儿被溅上一身血。 而也有脑子灵活的,瞬间就作出一副大喜状。 “恭喜君侯!贺喜君侯!将得麒麟子!” 只是韩绍却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演一般,挑明他与呼若邪的关系后,便已经回过头去。 而后幽幽道。 “都上马吧,跟本侯走一趟。”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韩绍的话,自然没人敢拒绝。 只是等到他们上马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君侯,咱们要去哪儿?” 韩绍轻笑。 “有人把你们当傻子,让你们留下来抵挡本侯兵锋,自己却是溜之大吉。” “你们说,该不该将他们脑袋摘下来,以泄心头之恨?” 听到韩绍这话,终于反应过来的一众贵种,神色一阵剧烈变幻。 此刻他们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确实少了很多人。 该死! 那些家伙……他们怎么敢! 嘴上说着抵抗到底,却没想到他们自己竟跑了! 一时间,感觉被愚弄、被羞辱的他们,全都义愤填膺。 “请君侯容许我等点齐人马,随君侯一同前去追杀那些无耻狗贼!” …… (本章完) 第408章 君侯的慈悲!饮马瀚海! 第408章 君侯的慈悲!饮马瀚海! 这世上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充满了黑色幽默。 当大雍铁骑神兵天降,骤然出现在龙城之外。 先前在王廷大殿上叫嚣着要与雍人死战到底的主战派,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抛下了所有人远遁而去。 反倒是主和派稀里糊涂地血战了一场,损失不小。 虽然他们跪得足够快,但这种被抛弃、被愚弄的感觉,还是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那些可恶的背叛者。 是的,如今还留在城中的不少乌丸贵种都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因为那些曾经鼓吹死战的家伙,跑得极为果决,也极为隐秘。 除了核心的那些人外,就连当初与他们站在一起与主和派争锋相对的‘战友’也一同抛下了。 而正应了那句老话,叛徒往往比敌人更可恨。 所以此刻在场一众乌丸贵种表现出的愤怒表情与杀意,甚至比身边这些雍人还要浓郁。 一个个群情激奋,似乎恨不得将那些背叛者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韩绍,表情玩味。 “点齐人马就算了,太麻烦了。” “带些亲近族人跟在本侯身边,好好看着便是。” 韩绍这话让在场一众乌丸贵种颇感意外。 他们本以为韩绍打的是借刀杀人的主意,之所以表现得这般积极,除了本身确实被气到了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在韩绍面前表个忠心。 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同族的人头,更能证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既然韩绍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番匆匆忙忙地寻来一些心腹族人,聚拢出一支百十人的队伍带到韩绍身边。 韩绍眯着笑眼,随意扫过。 发现这些人修为至少都在元神境之上,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说,要是本侯现在将你们都杀了……” “这乌丸一族是不是就算彻底灭亡了?” 强者不是突然就冒出来的。 它需要强大的功法、需要无数的资粮,更需要……时间! 如果一方势力、一个国家,乃至一个种族的强者,在一夕之间全都死绝。 剩下的人就算数量再多,也无法支撑局面。 灭亡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乌丸贵种面色剧变,全都露出惊惧、绝望之色。 “君侯饶命!我等是真心归降啊!” 为首几人膝盖一软,跪地哀求。 韩绍挥手打断。 “跟你们开个玩笑,看你们紧张的。”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本侯是那残忍嗜杀之辈?” 这话说着,韩绍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突然哈哈笑起来。 听到这话的一众贵种好是怔愣一阵,随后忙不迭道。 “罪臣不敢!” “君侯仁慈!世人皆可知!又岂会嗜杀残忍?” “是啊!是啊!” “我等虽是蛮荒野民不识教化,却也绝不容许有人如此污蔑君侯!” 说到这里,一众乌丸贵种忽然想到去年草原上那一路延伸至草原的累累京观,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下。 下一刻,他们抽动的嘴角却是扯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 哈哈—— 韩绍笑,他们也笑。 韩绍笑声一止,他们也赶忙将笑声一收。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与顺从。 极尽谄媚之态。 …… 龙城之中的乌丸人有些懵,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雍人旦夕破城之后,没有劫掠、没有烧杀,更没有行任何屠戮之举。 从始至终,除了城头爆发过一轮相对惨烈的血战,以及轰开城门时崩死一片倒霉蛋。 这些雍人虎狼甚至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乌丸人,手中也没有沾染一星半点乌丸人的血。 不对啊! 不应该啊! 自古大军如大匪。 城破之后,作为失败者的一方,在胜利者面前从来都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予取予夺。 原本惊惶绝望,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一切的乌丸人,一时间全都有些茫然。 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些雍人在破城之后,只在城中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而后…… 而后他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就……走了? 望着那些头也不回,策马轰然离去的雍人背影,城中的乌丸人心中顿生劫后余生之感的同时,不禁对那些雍人、对那位雍人冠军侯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激。 有人甚至忍不住向着那支雍人虎狼之师虔诚叩首,以感谢对方的不杀之恩。 而此时,王廷大殿中的左贤王呼若邪同样有些懵。 他也没想到韩绍在破城之后,竟然只在这王宫大殿外站了一会儿,便直接率兵离去。 在这过程中,没有与自己见上一面不说。 他甚至没有在这城中留下一兵一卒。 仿佛就真的只是进来看一看一般。 面对韩绍这般举动,呼若邪有些看不懂了。 一旁的阿保机同样有些迷糊。 “不留一兵一卒,他就不怕这城中生变?” 呼若邪皱眉沉思。 等看到那些被韩绍宛如甩包袱一般,直接丢在城中的那些各部族罪奴,突然叹息一声。 “他是太自信了。” 自信这城他破过一次,便可破上第二次。 自信这城中无人敢在他背后搞事,包括他这个左贤王…… 既然如此,留不留士卒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谁说他没有留人?那些罪奴不就是?” 听到左贤王这话,阿保机撇了撇嘴。 心中不禁吐槽了一声那位冠军侯的心大。 那些罪奴刚刚归附,就如此轻信他们,早晚会出事。 而这时,呼若邪忽然又道了一声。 “紧闭宫门吧,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阿保机闻言一愣,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片刻之后,脸色却是倏然一变,而后怅然叹息道。 “我就说嘛,能被称为人屠的,又怎么会有真正的慈悲?” 一个能在草原上垒出累累京观的人,又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慈眉善目起来? 原来屠刀早就准备好了…… 望着城中那些向着韩绍背影叩首的部民,阿保机眼中露出一抹怜悯。 可随即便有些忧虑道。 “殿下就不担心……” 呼若邪自嘲一笑。 “担心?本王要担心什么?” 说着,呼若邪不理会紧皱眉头的阿保机,微微佝偻着身子往殿宇深处走去。 “放心吧,没人敢动本王的。” 真当那小子在王宫外,说出的那话是白说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王女怀了他的子嗣,谁敢动他这个左贤王? 听着呼若邪这般自信的口气,阿保机很是思索了一阵,才豁然开朗。 可随即便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那点小聪明,在这样的人物面前,简直有如萤虫之于日月。 ‘可怕……真是可怕……’ …… 大军出龙城。 一路向北索敌。 面对韩绍的举动,军中不少将领也在心中疑惑不解,有些甚至腹诽了一阵韩绍的托大。 只是考虑到韩绍在军中不断累积膨胀的威信,他们终究还是将这份疑惑埋在了心里,没有多说什么。 马踏龙城,一举将北地大患、镇辽军无数年来的生死大敌踩踏在马蹄之下。 这一刻的韩绍在镇辽将士的心中,已经近乎神明。 而神明又怎么可能犯错? 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在聚拢在那杆上纹【冠军韩】的睚眦大纛下,听从那位年轻君侯的号令。 君侯手中长枪所指,他们策马相随便是。 余下的事情,无需他们多做考虑。 与他们一同随行的一众乌丸贵种同样没有考虑太多。 在经历过最开始的紧张、恐惧之后,见韩绍似乎真的没有杀他们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的他们,竟然有些受不了这一路寒风大雪的煎熬了。 一直仔细观察这些乌丸贵种的齐朔,忽然感慨道。 “其实他们跟咱们大雍那些膏腴贵胄,也没什么区别。” 天生贵种,习惯了安逸享乐,便将很多东西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高高在上,却又胆小怯懦。 当你看破了这些本质后,只会感觉有些引人发笑。 一旁的李靖面色不变,依旧沉稳如水。 可对于齐朔这突如其来的话,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回了一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君侯诚不欺也。” 听到李靖这话的冯参,哈哈大笑。 “没想到啊!你李靖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开始拍起了君侯的马屁!” 见冯参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嘴。 冷着脸的赵牧面皮忍不住抽了抽,呵斥道。 “放肆!军中规矩,当称李中郎!” 冠军侯府,开府建牙。 权职范围内,一应文武官职都有权自主任命。 可为了说出去好听一些,韩绍之前还是一股脑替他们向神都递了奏疏,要了一些官职下来。 像赵牧等人都是参将之职。 唯有李靖,韩绍替他要的是个中郎将之职。 天下承平日久,连兵家都已经势微。 整个大雍的武人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这些边地武夫,向来都是位卑而权重。 能有个中郎将便已经是极限了。 而眼看这赵牧狗拿耗子,搬出官职说事,冯参有些不忿地哼唧一声。 他倒不是不忿李靖的中郎将官职。 只是觉得明明都是一个锅里吃食的袍泽兄弟,分个什么上下高低? 不过他这人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 前脚被赵牧顶了一句,后脚便凑到他身边,问他讨口烈酒喝。 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地说着这越往北越糟糕的鬼天气。 “真他妈不是人待的地!” 也难怪老祖宗只止步于幽州。 与这鬼地方相比,被无数雍人视作苦寒贫瘠之地的幽州,都能算上宝地了。 别的不说,单说这一路行来,沿途所见到的冻毙尸体,便足以证明就算已经习惯了草原严寒的蛮狗们,在这冬日也扛不住这样极端的天气。 而这一路北行,不断向北深入的将士们,好在有他们这四尊七境真仙庇佑,这才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惨事。 可就算这样,这其中的苦楚与煎熬也是不好受。 所以在几经犹豫之后,冯参还是小心翼翼地凑到韩绍身边,讪笑着试探道。 “君侯,你看咱们要不要加快点速度追上去?” “早点追上去将那些狗东西砍了,咱们也能早点回去不是?” 毫无疑问,有他们这四尊七境真仙在,军中又聚集了那么多强者。 真要是全力追击,根本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那伙残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君侯却仿佛半点也不急一般。 竟然就这么保持着一个不急不缓的速度,缀在那伙残军身后。 看起来倒不像是追杀,反倒像是驱赶那伙残军一路向北一般。 高居乌骓之上的韩绍,神色自如地环顾着四周一望无垠的雪白。 此刻的不像是一个统兵远征的武侯,更像是一个欣赏异地景色风物的膏腴世家子。 面对冯参的急切与不耐,韩绍迎着寒风轻吐一口氤氲白气。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香自苦寒来。” “让这北地寒风吹一吹你们身上的燥气,也是好事。” “你们这一路,走得太顺了。” 有韩绍替他们开挂,如今整个镇辽军从上到下,至少在修为境界上都已经脱胎换骨。 而穷人乍富,通常容易失去自我。 往往需要跌上几个跟头才能清醒过来。 韩绍舍不得让他们真正跌跟头,能有磨砺他们心性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而他这话出口,顿时引得身边包括李靖等人在内的一众镇辽将领,神色动容。 “末将等谨遵君侯教诲!” 一旁不少乌丸贵种也是眸光微亮。 和单纯仇恨、蔑视雍人的底层部民不同,他们这些贵种其实都能说上一口流利的雍语。 有些饱读雍人诗书文籍的,甚至不比寻常雍人士子差上分毫。 此刻韩绍这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香自苦寒来’入得他们耳中,顿时让他们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什么是天纵奇才? 或许眼前这个雍人冠军侯就是! 心中闪过这道念头后,他们竟对韩绍生出几分钦佩与敬仰。 ‘我乌丸败亡在这样的人手里,也算是不冤……’ 人就是这样,若是输在一个不如自己人手里,很大程度上会不忿、不服。 可若是这个人比自己强大得太多,不但不会不服不忿,有些比较极端的奇葩甚至会觉得十分荣耀。 韩绍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随意出口的话,竟有着这般奇效。 他只是眯着眼睛,迎着这漫天风雪,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方向。 据说草原的尽头,便是一望无垠的瀚海。 而重活一世,又因缘际会担负起前人传奇侯号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重拾前人的荣耀?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这诸般成就,就算不可能一一达成,也该做到一二吧。 ‘更何况……’ 韩绍忽然回首望向神都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此番本侯替陛下准备了这般大礼,陛下又该拿什么来感激本侯?’ 毕竟这可是拓土万里,一挽大雍颓势的泼天功勋! …… (本章完) 第409章 乌丸大石!最后的王者! 第409章 乌丸大石!最后的王者! “真不是人待的地……” 氤氲白雾呼出,乌丸大石咒骂一声。 事起仓促,他从龙城中带出的族人本就不多,这一路走,一路死人。 再这样下去,怕是根本到不了目的地,人心就散了。 而一旦失了人心,结果会发生什么不忍言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 乌丸大石很懂人心。 所以这一路来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很焦灼。 “还有多久才能到?” 随着他这话出口,一道黑色的身影蜿蜒而出。 回眸望了一眼身后行进的大军中,摇晃着栽落雪地的尸体,嗤笑一声嘲讽道。 “人族真是脆弱啊——” 乌丸大石面色不变,重复道。 “还有多久才能到?” 那黑色身影似是有些不满乌丸大石的态度,冷哼道。 “你要是舍得死人,后日应该就能到了。” “问题是你舍得吗?” 这话完全就是屁话。 要是人都死光了,他乌丸大石还谈什么复兴乌丸昔日之辉煌。 乌丸大石长吐浊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缓声道。 “最迟呢,最迟多久能到?” 或许是在族中地位太低,黑影很喜欢看这些人族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的模样。 见乌丸大石神色中掩藏的不忿,颇为享受的祂呵呵一笑。 “顶多再有个三四日,就该能到了。” 说完,甚至还大发慈悲地安慰了一句。 “放心吧,只要到了北海,有我族庇护。” “没有人再敢动你们。” 对于这孽畜胸有成竹的模样,乌丸大石心中持保留态度。 毕竟冠军城外,被斩的可不只有可汗和他们乌丸九大真仙,还有一头血脉纯正的七境真龙。 可结果呢? 号称最是护短的龙族,别说是血债血偿了,竟是连屁也没放一个。 有此先例在前,乌丸大石又怎么可能有信心,对方能真正护住他们? 只是他没得选,他们乌丸同样也没得选。 要想保存这最后的骨血,他和族人现在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这些孽畜了。 乌丸大石压制住心中杂乱的念头与不安,转而对依附自己而存的黑影再次请求道。 “族人们已经撑不住了。” “能否请龙君施法对我族人护佑一二?” 草原也分南北。 以龙城为中轴,越往北越是酷寒。 如果说漠南草原的白灾,寻常武者还能勉强支撑的话,这漠北一眼望去银装素裹的冬日荒漠,就连入了先天的宗师,也会觉得难熬。 更遑论那些凝血筑基的族人了。 这几日来,不少族人要么走着就冻毙在途中,要么在中途休憩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僵硬成了雕塑。 面对如此痛苦的煎熬以及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恐惧,族人们能够一声不吭,咬牙坚持到现在。 就连乌丸大石也说不好,究竟是那一股复兴乌丸的意念在支撑,还是被这四周的严寒冻僵了这份恐惧。 让他们只知道麻木地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向北。 向北,去追寻那一丝就连他自己也看不到希望的渺茫未来。 乌丸大石心中叹息一声。 只是对于他的请求,那孽畜不出预料地再一次拒绝了。 “不行!” 虽然乌丸大石口中的‘龙君’称呼,让祂很是舒爽。 可祂拒绝起对方的请求时,依旧毫不留情。 “你当本座这一路就轻松了?” “若不是本座以神通遮掩行藏,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早就让那些雍人追上,直接屠了!” “焉能有机会在这里跟本座叫苦?” 听到对方这话,乌丸大石皱眉望着祂,终于还问出了那个疑惑。 “龙君既以神通遮掩行藏,可为何那些雍人还能一直紧紧缀在我们身后?” 后面紧追不舍的雍人大军人数众多、声势不小,似是倾巢出动而来。 如此大规模的大军煞气,在没有刻意遮掩的前提下,实在太过明显。 所以就算乌丸大石只有六境的修为,依旧清晰地感知到了后方迫在眉睫的恐怖压力。 而对方这种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举动,也让乌丸大石感觉到十分的疑惑。 就仿佛——在故意将他们往某个方向驱赶一般。 脑海中生出这个可怕的念头,乌丸大石心中越发不安。 而此时听到他这话的黑影,顿时勃然大怒。 “你莫不是信不过本座的神通?” “我龙族善隐、善藏,有本座神通遮蔽,他……他们怎么可能寻到踪迹!” 黑影神色愤怒,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心虚。 实际上祂也早就已经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了。 就如同之前他帮着那五万大军遮掩动向时一样,哪怕祂已经尽全力施展了神通,可一举一动却依旧仿佛在对方的视线展露无疑一般。 这让祂下意识便想到了当初祂在冠军城看到的那一双可怕眼睛。 那是祂第一次对曾经被祂视作蝼蚁的人族,生出恐惧的感觉。 只是龙族的骄傲却不允许祂在这些卑贱的蝼蚁面前露怯。 当然最主要的是此次回归北海,祂截取了很大一部分乌丸族运。 有着这些乌丸族运加持,足以让祂拥有匹敌八境天人的实力,就算对方真的洞彻了一切,祂也不惧对方! 心中念头转过,黑影定了定心神,胸中胆气大壮。 可祂不知道的是祂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心虚,却没能逃过乌丸大石的眼睛。 只是尽管心中被笼罩上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乌丸大石却没有表现出来。 ‘不到最后一步,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这是当初那个雍人老师教导过他的话,乌丸大石从未忘却。 就如同当初所有人都将对方当成废物的时候,唯有他对那个雍人老师执礼甚恭。 哪怕他已经沦为废人,浑身没有半点修为。 因为他与那些眼中只有修为境界的蠢货不同。 乌丸大石很早之前就知道修为境界只是一个人实力的一部分。 知识、才智,甚至就连坚韧不拔的意志都是实力的体现。 而这些,他那个雍人老师通通都有。 所以乌丸大石很尊敬、也很敬佩他。 ‘只可惜去年一战,听说他被雍人所俘,想必已经死了吧……’ 乌丸大石有些惋惜的轻叹一声。 时至如今,他依旧记得那位老师的名字。 他姓中行。 一个雍人中很稀少的姓氏。 “你在想什么?” 盘桓在乌丸大石身边的黑影,有些不满道。 乌丸大石瞥了祂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不屑与嘲弄。 “没什么。” 漫天飞雪中,大军依旧在赶路。 不时有修为不足的族人,从马背上直挺挺的摔落雪地。 渐渐的,就连天生气血强盛、炽烈的草原战马也开始坚持不住。 沿途倒毙的尸体越来越多。 一日、两日、三日…… 乌丸大石每每回眸扫过,眼中都会闪过抑制不住的痛苦。 可还是那句话,他们没得选。 “终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 “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听到乌丸大石在寒风大雪中嘶吼出的这话,原本已经麻木、僵硬的乌丸最后骨血,似乎终于活了过来。 双目之中也渐渐泛起璀璨、火热的神采。 “是的!我们终将从这处寒冰炼狱返回,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阵阵充斥着不甘、愤怒、希冀的复杂怒吼,响彻这片蛮荒的漠北雪原。 有贵种望着乌丸大石,神色中充满了鼓励道。 “大石,你该替自己想一个汗名了。” “我们相信你会是一个伟大的可汗!” 能跟着乌丸大石走出龙城的,其实都没有真正怨恨始毕。 哪怕是他亲手将整个乌丸族送进了深渊。 所以乌丸大石这个王族血脉成为新的可汗,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汗?’ 乌丸大石神色怔愣。 他只是王族旁支血脉,可汗这个称呼和位置离他实在太过遥远。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当此刻这个位置摆在面前的时候,他除了感觉有些不真实外,更多的则是肩头猛地一阵沉重。 好是沉默了一阵后,他张了张正要说什么,却听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狂喜的呼喊。 “到了!到了!” “我看到海了!” 到了? 听到这话,刚刚被乌丸大石一言激起情绪的大军,瞬间沸腾。 到了!终于到了! 回想起跨过这一路充满了死亡的冰原,不少人喜极而泣。 他们活下来了! 真的活下来了! 而只要他们活下来了,在这处死亡绝地存活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杀回去! 用他们的武勇和铁蹄,让那些该死的雍人真正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男女世代为奴! 而望着族人们这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乌丸大石心中一直积压的那颗大石终于落下。 他做到了! 只是就在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想要畅快大笑的时候,身后的方向却是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喊。 “不好!是……是雍人!是雍人杀过来了!” 这一阵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呼喊,有如这世上最酷烈的寒风刮过。 瞬间掐灭了刚刚死里逃生的大笑之声,将他们热烈澎湃的内心浇得一片冰凉。 乌丸大石脸上的神色僵住了一瞬。 从昨日开始,那些雍人的气息就消失在他们身后。 他本以为是那些雍人跟丢了他们。 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又或者说,他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那些雍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将他们一路驱赶到这里…… 乌丸大石眼神一阵剧烈变幻,有疑惑不解、有绝望凄凉、也有对自己身上那个蠢货的愤怒! 所以在沉默了几瞬之后,他甚至懒得再去质问那个蠢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结果很显然那个蠢货肯定也不知道。 望着身边或脸色苍白不知所措、或陷入恐惧混乱的族人,乌丸大石腰间黄金弯刀骤然出鞘,举刀振臂怒吼。 “勿慌!” “我乌丸大石!乌丸王族血脉!” “即刻起便是你们的新可汗!” “我与你们同在!” 六境大能的怒吼,在法力的裹挟下,响彻这片冰原。 甚至一度压过了远远不断逼近的马蹄震响。 而随着这声怒吼响起,原本陷入绝望、茫然与恐惧的乌丸残军,在经历过一阵沉寂之后,骤然齐齐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可汗!可汗!” 声震冰原,风雪为之倒卷。 乌丸大石在身后亲近族人的簇拥下,策马奔行。 不再向北。 而是向南! 向着龙城的方向! “今我乌丸大石为尔等可汗!尔等可愿随我同行!” 乌丸大石面色狰狞,扬刀怒吼。 “愿!” “愿!” “愿!” 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这一刻的呼应声充满了决然与悍烈。 引得乌丸大石虎目一红,心中情绪汹涌。 有此人心!有此悍勇!有此族人!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 他必然能重现乌丸荣光!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可偏偏就这么看似只是‘一点’,对于乌丸大石而言,却仿佛隔着山与海。 明明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乌丸大石心中愤恨、不甘。 可他却知道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所以一路直冲这支残军最前方的他,望着远处徐徐迫近的那片黑色死亡大幕,深深呼吸一口气息。 而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振臂怒吼。 “今日决死!” “但随我行!杀!” 没有机会了。 雍人大军迫近至北海之边,本该出面阻止、承诺给予他们庇护的龙族,却没有丝毫动静。 从那一刻起,乌丸大石便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龙族不会来了。 现在……他只想让雍人见识一番他们乌丸一族的最后武勇与悍烈! 告诉那位雍人冠军侯,他们乌丸族不全是卑躬屈膝的奴仆! 他们也有悍不畏死的勇士! 也有不惜死的——可汗! …… 远处,徐徐而行的韩绍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动静,眼神中闪过一抹饶有兴趣。 果然啊,再是腐烂的势力在最后灭亡之际,终究是少不了这样的殉道者。 愚蠢吗? 或许吧…… 可这种愚蠢的举动,却总是让人下意识忽略掉敌我的分别,并为之心生敬意。 特别是那道以乌丸可汗名义高举黄金弯刀冲杀而来的身影,就连韩绍也忍不住感慨一声。 “虽为异族,却也有几分王者之姿。” “只可惜……生不逢时。” 随口说出这般评语后,韩绍摆了摆手。 下一刻,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甲虎狼铁骑,瞬间有如潮水一般向着对面淹没而去。 马蹄奔腾、冰原破碎。 倾泻而出的漫天刀罡席卷,撕裂一切。 几乎转眼间,便将这处冰原的雪白,染成了残酷惨烈的刺眼血色。 勇士躯体崩裂,剧痛之下压抑的惨呼,更是在这片宁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苍穹,奏出一曲有关死亡的哀歌。 亲眼见证着乌丸一族彻底落幕前的最后演出。 韩绍神色平静。 直至在他示意下,那一骑手持弯刀的身影冲出军阵,一路奔袭至他面前,怒吼着斩出一刀。 刀罡璀璨,宛如在这虚空中拉出一轮赤金烈阳。 “死!” 只可惜那轮赤金烈阳甚至连韩绍一缕发丝都未能撼动。 轻轻将那轮倾尽了对方全部法力与神魂的刀罡夹在指尖,韩绍淡淡笑道。 “乌丸大石,本侯很欣赏你,可愿降之?” 汩汩鲜血顺着乌丸大石的衣甲,一直流到座下战马。 滴答滴答—— 转眼便晕红了脚下的方寸雪地冰原。 乌丸大石见韩绍一语道破自己的真名,有些意外。 可此刻他的神色却极为平静,也不去问韩绍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只哂然一笑道。 “君侯来晚了。” “若是早来一刻,或许本可汗就降了。” 所有人都能降,唯王者不可降。 从他振臂高呼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乌丸大石。 他是乌丸的可汗! 是乌丸的王! 所以他不会降,不可能降。 韩绍无奈叹息。 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可惜一个不错的人才为之殉葬,这才随口尝试一下而已。 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所以在听到乌丸大石这话后,他便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随意。 乌丸大石见状,望向韩绍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此刻乌丸大石方知,我族亡于君侯之手,并不冤枉。” 这话说着,乌丸大石手中黄金弯刀一挽,担于脖颈。 随后忽然又对韩绍问了一句。 “我计不成,此天命耶?” 韩绍哂笑摇头。 “只是尽在毂中也。” 乌丸大石闻言,顿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恍然。 随后在一阵哈哈大笑中,黄金弯刀绕颈而过。 滚烫的鲜血泼洒于地。 至此乌丸族最后的王者,殒命于这冰原之上。 以此热血替乌丸族画上了一个勉强算是完美的句号。 …… (本章完) 第410章 勒石燕山!垒土封禅! 第410章 勒石燕山!垒土封禅! 冰原荒芜,飘雪漫天。 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沉寂。 “君侯——” 韩绍挥手打断了吕彦的禀告,座下乌骓缓步前行。 身前的黑甲铁骑觉察到韩绍的动作,潮水一般退开到两边,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箭矢,残破的弯刀,一眼望不到边的遍野尸骸。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洁白的积雪,汇聚成肆意流淌的溪流。 乌骓有些嫌恶的醒了个响鼻,而后脚步一抬悬空而起,不肯沾染脚下的污秽。 只是在望向前方那些恋栈在尸体旁边有些茫然的战马时,终于还是道。 “求主人给它们一条活路。” 这是这孽畜第一次开口恳求自己。 看着它过往功劳、苦劳的份上,韩绍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这一战死去的生灵太多了。 他也杀够了,杀腻了。 所以在望着那最后几百残骑时,韩绍难得缓和了面色。 “降了吧,本侯允你们活。” 大浪淘沙。 能从他麾下虎狼的冲杀下活到现在,仅剩的这几百乌丸残骑,也算是有些实力。 让他们活。 除了能安抚乌丸族的人心、展示自己的仁慈,还能用来制衡龙城中那些贵种。 又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对于韩绍的善意,对面那几百残骑明显不打算接受。 一口口血水啐来。 “要杀便杀!南狗休要惺惺作态!” “我等誓死不降!” 大石已死,族人也已经死绝。 他们又如何苟活? 一阵神色嘲讽且不屑的喝骂,数百残骑手中破碎弯刀一指,瞬间呼啸而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出几步,漫天箭雨已经瓢泼而下。 被齐朔弯弓一箭贯穿而过的那尊六境贵种,从虚空跌落。 呕血阵阵间,那六境贵种忽然抬首望着韩绍问出一句。 “我乌丸……可会族灭?” 面对这个问题,韩绍没有多余的思索,便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尽管这个答案那乌丸贵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听到这话时,还是免不了惨然一笑。 然而就在他彻底绝望之际,韩绍又道了一句。 “不过……我会给你们一个成为雍人的机会。”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乌丸贵种很是怔愣了片刻。 等确信韩绍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忽然哈哈大笑。 可面上却是涕泪横流。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大笑,又为何涕泪。 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当初跟着老可汗去往神都觐见的,不只有年少的始毕,还有他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部族少族长。 而随着这尊六境贵种笑声渐止,气息湮灭。 被他们这一行人截取北上的那部分气运终于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一道隐匿于芥子的黑影划过虚空,似乎准备悄无声息地远遁而去。 只是就在祂以为自己能够逃出升天的时候,却骇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现出了五根擎天玉柱。 再抬首,只见一张似笑非笑的巨大人脸出现在了头顶的虚空之上。 “掌……掌中乾坤!” 黑影惊呼一声,只有一根龙角的龙首上尽是震怖之色。 可再想到自己身前的不远处便是北海,便是祂族所在,一时间心中胆气大壮,厉声呵斥道。 “兀那人族!放肆!放开本君!” “不要给自己招祸!” 韩绍低头望着那道在自己掌间张扬舞爪的渺小黑影,神色玩味。 “哦?何祸之有?” “不如你让本侯见识一下?” 那黑影还想说什么,可韩绍却没有给祂再废话的机会,手中轻轻一握。 等摊开手掌之后,望着那道奄奄一息的黑影,韩绍笑道。 “你看,哪有什么大祸?” 韩绍有些可惜。 那些孽畜果然是冷血的物种,当着祂们的面屠戮祂们的族人,也没有丝毫露面的意思。 而终于意识到自己弃子身份的那黑影,一双龙目中已经全是绝望。 随口便开口哀求道。 “君侯饶命!小畜愿为奴为畜,甘受君侯驱使!” “只求活命!” 如此前倨而后恭,韩绍失笑。 “本侯还是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说着,直接将祂丢进了那片无尽天宫一处名为【剐龙台】的所在。 片刻之后,那倾吐而出的无数零碎,分门别类的归于【包裹】之中。 把玩着那颗略显冰寒的崭新龙珠,韩绍感慨道。 “这些孽畜果然一身是宝。” …… 战场简单打扫。 “终于结束了……” 望着眼前新筑的京观,有镇辽老将倏而轻叹。 今日之后,为祸幽北近百年的心腹大患,彻底终结。 可在欣喜之余,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一般。 ‘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再披甲上阵了?’ 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后,老将不禁有些慌乱和无所适从。 当了一辈子武夫的他,此刻忽然不知道卸了这身甲后,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可很快他便自嘲一笑,暗骂自己真是贱骨头。 不披甲、不打仗,这不好吗? 曾几何时,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阵殁无数袍泽,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现在踏平北蛮的平生夙愿终于彻底达成,自己不该高兴吗? 那老将扯了扯嘴角,想要迎着这漠北冰原的酷烈寒风畅快大笑。 可最终却是没能笑出来。 ‘舍不得啊……’ 这一身冰冷沉重的甲胄穿的时候麻烦,脱起来又谈何容易? 思绪有些混乱的老将环顾了下身后的一众老伙计。 多年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默契,让他瞬间意识到,并不只是他舍不得。 这些老家伙也舍不得。 视线交错间,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从未有过的迷茫。 ‘当真要卸甲归田,马放南山了吗?’ 心中这般自语一声,他们下意识望向了那道身披银甲的年轻身影身上。 恍惚间,他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大将军。 而就在他们出神之际,那道年轻身影忽然道。 “整军,继续前行。” 这般军令让他们不禁有些愣神不解。 继续前行? 北蛮余孽已经清剿完毕,这前面除了那片一望无垠的北地瀚海还能有什么? 只是疑惑归疑惑,军令如山。 韩绍的一声令下,他们却还是依令行事。 大军复行。 但只行进一段不长的距离,便再次止步。 因为前面没路了。 眼前便是那一片无垠海疆。 放眼望去,汹涌而来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积累出了厚厚的冰棱。 远处的海面之上不时飘过一团团水汽云雾。 烟波浩渺。 从未见过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瑰丽壮观的景象给震慑住了心神。“好一处仙神居所……” 有老将感慨长叹道。 韩绍策马上前,而后翻身下马亲自破开岸边的冰面,装了一壶海水。 然后凑到乌骓面前,咧嘴笑道。 “嗟,来饮。” 老实说,乌骓跟了韩绍这么久了。 除了最开始相处时,韩绍喂过他水、食,后来有了灵智之后,它就再没有享受过韩绍的‘伺候’了。 韩绍此刻的举动,可把他感动坏了。 吧唧一口,便将壶中海水一饮而尽。 可下一刻,他便马脸扭曲,狂吐不止。 “主人!苦的!好咸——” 饮马瀚海,打卡完成! 韩绍哈哈大笑。 而后也不管被戏耍了乌骓在心中如何腹诽他这个无良主人,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片无边汪洋一阵。 好半晌之后,终于重新翻身上马。 “走。” 随后也不管身后摸不着头脑的所有人,策马而行。 转眼之后,这支很多年未曾来过此处的人族大军,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 而在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新筑的高耸京观,一双双怒目圆瞪的眼睛,死死盯着汪洋的方向。 似警告,又似……挑衅! …… 燕山山脉,坐落在这北地草原之上。 从南到北,起伏不断。 被无数草原人视作巫神居所的圣山,便是这燕山山脉起伏的一段。 虽其高耸、险峻不如中原那些名山大川,却伏脉万里。 而这终点,便在这临近北地瀚海的不远处。 数万黑甲铁骑在韩绍率领下一路奔行,很快便来到了这燕山脚下。 再次勒马后,已经选好了位置的韩绍,传令道。 “下马,上山。” “喏。” 数万将士轰然应喏,而后次第上山。 期间,虽然所有人都在疑惑韩绍到底准备做什么,却没人出声询问。 这就是为将者一场场摧枯拉朽的大胜后,积累出的泼天威望。 一声令下,就算眼前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刀山,也无人退缩。 …… 韩绍踏着将士们生生开拓出的山路,缓步而上。 就如同穿越这一遭以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直至最高。 半晌之后,终于临近山巅的韩绍,阻止了包括李靖等人在内所有人的跟随。 一个人走上了那至高的山巅。 环顾四周,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确实……高处不胜寒。” 口中感慨一声,韩绍顺手一挥,原本杂乱的山巅瞬间平整。 随后以手作刀,向着远处的另一座峰顶斩落。 等到那被斩落的峰顶,飘忽而至的时候,已经化作一块光洁巨石。 轰—— 一阵地动山摇。 韩绍指如龙蛇在巨石上落下字迹。 开篇赫然便是【封燕山铭】! 【惟太康六十年冬十一月,有大雍冠军侯定北将军绍,寅亮圣明,登翼王室……】 巨石之上石粉纷飞。 字字落下,残留的天人法力熠熠有如神辉。 通篇内容并不复杂,主要就是将此战的过程和意义记载了下来。 当最后一笔落下,韩绍面上终于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勒石记功,打卡完成! 而这时,虚空中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极为鼓舞振奋的惊叹。 “好一个‘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冠军侯之忠勇!咱家钦佩!” 尖利嗓音熟悉至极。 正是苦苦追在韩绍身后的太康近侍、大常侍、兰台阁阁主李瑾。 只是面对李瑾的惊叹,韩绍却是看也不看他。 时至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在这个阉宦面前小心翼翼曲意奉承的别部司马了。 有些事情只要他做了,态度明确了。 任何人也不能否认他的功劳,否认他对太康帝、对大雍的忠心。 否则他不答应、他的掌中刀不答应。 他麾下十数万历经血火淬炼的虎狼锐士,更是不答应! 而眼看韩绍不搭理自己,李瑾有些尴尬。 可考虑到今时今日彼此颠倒逆转的巨大差距,终究是没敢多说什么。 韩绍回首,目光幽幽地望着远处那片笼罩在雾霭云气中的汪洋。 片刻之后,终于再次有了动作。 只见他顺手一抓,便破开了这北极冰原下坚硬如铁的冻土,将之抓摄而来。 几乎转眼之间,便在脚下垒出了一处十二丈见方、高三尺的土丘。 李瑾先是奇怪韩绍的动作。 可粗粗估量了一番那土丘的规制,却是隐约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 等看到韩绍在这之后,依次取出了那似乎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五色土,神色骤然大变。 “住手!韩绍!你疯了!” 李瑾惊骇之下,甚至直呼韩绍名讳。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此刻的李瑾很显然是已经猜到韩绍要做什么了。 所以他身形一闪便要现出身形,不顾一切地阻止韩绍的疯狂作为。 ‘疯了!疯了!他真是疯了!’ 祭天!封禅! 他竟要祭天封禅! 而众所周知,与祭天、或者说与天沟通是天子、是人皇的特权! 任何人胆敢觊觎、沾染这份特权,是为大逆! 只可惜区区七境真仙,在八境天人的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韩绍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李瑾便有如蛛网中的虫蚁一般,被束缚于虚空。 别说是阻止韩绍的作为了,就连开口也做不到。 韩绍瞥了一眼这天家老奴涨红的脸色,以及怒目圆瞪的模样,便不再去管他。 就这么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青、红、黄、白、黑,五色五方,依次从虚空落下,筑为祭坛。 在确定了规制没有出错,韩绍抬步走了上去。 “大雍冠军侯者绍,敬告天皇、地祇!” 声音朗朗,恍若直贯苍穹。 那颗悬于九天至高的星辰,骤然大亮。 脚下的大地山川,也因为地书的缘故,隐隐震颤。 韩绍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神魂,兀自道。 “余尝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本侯大军勘平贼乱!至此之后我北境万里重归王土!王土所载皆为王民!” 话音落下,冥冥之中一股莫大的气运凭空生出,而后迅速与大雍气运彼此交融。 不断滋养、壮大原本已经陷入颓势的大雍气运! 而近乎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镇国龙鼎上。 上纹的两京二十八州堪舆图,幽州的方向迅速向外伸展、蔓延,竟在这转眼之间宛如蟒蛇吞鲸一般膨胀了数倍大小。 负责值守镇国龙鼎的钦天监官吏见状,先是神色震骇,随后狂喜地欢呼一声。 赶忙狂奔着向自家监正禀告此事。 只是另一边的韩绍这边,这时却是一阵恐怖的天象变幻。 庞大威压倾轧而下的同时,一连数道包含愤怒的声音接连传来。 “人族,你过界了……” 韩绍仰头望着那数颗从云层探出的巨大龙首,手中现出密鳞龙枪,随意一抖,哂笑道。 “汝等,欲与我人族开战耶?” …… (本章完) 第411章 赌斗!肩担日月!拓土万里! 第411章 赌斗!肩担日月!拓土万里! 虚空苍穹之上,数道龙首垂落。 苍髯龙鬃舞动间,尽显其愤怒与杀意。 区区八境天人的人族后辈带着一帮蝼蚁草芥,欺上门接二连三来打祂们的脸。 这种羞辱与憋屈,祂们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可垂目望着那道手持密鳞龙枪、一脸桀骜的身影,祂们终究还是迟疑了。 刚刚那阵气运滚荡的动静不小。 祂们能感觉到此刻已经有不少目光垂落此处。 要是此刻悍然动手抹杀这个人族后辈,其产生的连锁反应,就连祂们也无法估量、推衍。 所以面对韩绍张口便是‘开战’的挑衅之言,其中一尊老龙颇为憋闷地吐出一口冰寒龙息,缓和了语气道。 “后辈,做事要留余地。” 坏了祂们龙族筹谋多年的大计,算是祂们技不如人,也就算了。 斩杀祂们族中一尊颇有潜力的后辈,将之抽筋扒皮,祂们也忍了。 甚至就连对方打上门来,用近乎在祂们头上屙屎屙尿的方式不断寻衅,祂们也全当不知道。 只是祂们没想到这人族后辈胆子和胃口竟然大到如此地步。 竟直接祭天封禅,一口将这万里草原整个吞了下去! 从此以后,祂们与人族之间再无缓冲不说。 人族的势力更是借此一举推进到了祂们的家门口。 这让祂们如何还能再继续忍让下去! 老龙声音宛如雷鸣,语气却是徐徐。 “你我两族承平久远,不要坏了彼此的和气。” “不如毁了这祭坛,就此退去,如何?” 祭天封禅只是‘宣告’。 在没有彻底将这万里草原消化前,问题还不算太大。 只要毁了这祭坛,便还有挽回的机会。 至于说对方会因此遭受的庞大气运反噬—— “你放心,我北海真龙一族底蕴深厚,定然能够保住你的性命,并给予你足够多的补偿。” “龙宫珍宝可任你取上三件。” “除此之外,我等还可助你在百年内得窥太乙之境。” 老龙自问自己已经足够给这人族后辈面子,开出的价码也是诚意十足。 特别是最后一句承诺。 祂们更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修士能够拒绝。 九境太乙! 在如今这个天道不显、三界绝通的时代,便是人间绝巅! 只要不作死,足以纵享八千载世间繁华。 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笑了。 “如何?不如何!” “这食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本侯可没有这个习惯。”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虚空垂落的数颗龙首本就强行压制的怒意,宣泄而出。 “后辈!休要不识好歹!” “不错!我等念在你天资卓越,来日当有机会得窥大道,才与你好话言说!” “莫不是真当我北海真龙一族怕了你?” 韩绍哈哈一笑。 “明人面前,又何必遮掩?” “若不是怕了本侯,尔等又怎么会与本侯好话言说?” 打脸,明晃晃的打脸。 此刻的韩绍嚣张跋扈,可谓将一个少年得志、目中无人的狂徒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偏偏他话却有几分道理。 世人皆知龙族极重颜面,这北海龙族更是天性狂傲。 如果不是真的心怀忌惮,怎么可能被人欺辱上门还百般忍让? 怕是早就挥手打杀了事! 又哪会一个后辈天人废话这么多! 听到韩绍一言戳破这一切,虚空垂落的几颗龙首神色微微一滞,眼中愤怒之色越发浓郁。 再感知到虚空中传来的隐隐嗤笑声,这一刻就算祂们再是忌惮韩绍的背景,也不得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否则的话,祂们北海真龙一族又有何脸面立足于这世间! “放肆!区区后辈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我等今日非要替你家长辈教训你一番!” 话说得虽狠,可余地却是留得十足。 见没人跳出来说出那句‘我家后辈还轮不到他人代为教训’,几头老龙终于放下心来。 其中一头老龙的巨大龙爪从云层探出。 九境太乙,演化道之本源。 看似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抓,却仿佛撕天拿日。 韩绍见状,面上没有丝毫惧意,反倒大笑出声。 “且慢!” 听到韩绍这声大喝,老龙以为韩绍终究是怕了。 可没想到,韩绍却是道。 “既然终究是要做过一场,不如咱们赌上一赌如何?” 龙爪虚空顿住,老龙冷哼。 “赌什么?” “便赌脚下这万里草原!” “本侯以天人修为与你战上一场!” “若本侯输,命拿去。” “可若是本侯赢了,本侯脚下这万里草原,便归于我大雍人族!” “从此大地、海疆泾渭分明!尔等不可逾越一步!” 韩绍笑声一收,手中密鳞龙枪划过虚空。 “如何?敢不敢与本侯赌上这一场?” 以自身性命和这万里草原作赌。 这等豪气和手笔不禁让不少虚空垂落的目光,心中感慨、惊叹。 可在这感慨、惊叹之余,另一些存在却是为之叹息。 “好一个忠勇的年轻后辈!” 天人之境邀赌立于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雍冠军侯是想用自身性命,来为大雍、为神都那位帝君续命! 事实上如今的大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南方那一场席卷延绵八州的浩劫,不但一举戳破了大雍的表面太平,露出了虚弱颓丧的本相,更引得大雍气运大损! 而这幽北万里草原虽然贫瘠苦寒,蕴含的气运也是散乱不堪。 但这份气运一旦彻底融入大雍,却仿佛一汪活水注入,足以搅动这死气沉沉的局面,让其重新焕发出几分生机。 意识到这一点,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的那些存在,投向韩绍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复杂。 明明前些日子的他们还对韩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后辈,充满了不满。 可此刻却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惋惜以及一抹微不可查的……敬意! “这大雍……它真值得吗?” 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 这一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那一尊年轻的八境天人昂首苍穹,用手中那杆密鳞龙枪指向虚空的时候。 有人斥之愚蠢、有人感慨其忠勇。 但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悍烈,却是撼动人心。 就连苍穹垂落的几颗龙首也为之沉默。 而实际上祂们更多的还是骑虎难下。 原本只是想教训韩绍一番,让他知难而退的祂们,此刻面对韩绍主动发起的赌约,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避,是不可能避的。 面对一个天人后辈的挑战,要是祂们退了,北海龙族的脸面可就真的彻底丢光了。 “老八,你出手吧。” “留他一条命即可。” 那头被称为老八的老龙无奈叹息。 “善。” 一番短暂交流之后,虚空中饱含怒意的雷鸣之声响起。“好!既然你这后辈不知死活,主动寻死!” “老夫这便成全了你!” 说话间,短暂顿住的龙爪已经是遮天蔽日之相。 而在这一爪之下,整方天地也为之一静。 寒风凝固、飘雪悬停。 下一瞬无论是寒风还是飘雪全都化作虚无。 不对! 准确的说是复归本源。 雪的本源是水,而风的本源却是木。 这便是九境太乙之威! 神威之下,一切都会回归最原始的模样。 世间如此,依附这世间而存的生灵自然也是如此。 感受着那恐怖到近乎难以理解的力量从虚空落下,韩绍神色平静。 而后没有迟疑,直接祭坛上一步踏出。 只两步之后,已经化作一具百丈大小的擎天巨人。 法天象地!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上古传说中的天罡神通,虚空中那些垂落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只是震撼归震撼,他们依旧不认为一尊八境天人在九境太乙面前,能够折腾出怎样的浪。 可很快他们便发现他们错了! 那杆大小如意的密鳞长枪,一枪捅出瞬间搅动了龙爪下凝固了的天地。 然后以点破面,只须臾间穿透了这片天地。 望着那道一枪破天直刺苍穹的暗金神枪,虚空中惊咦阵阵。 而更让他们震惊意外的是那一杆暗金神枪刺中了! 璀璨的枪锋触及龙爪,恐怖的气息散逸四方,滚荡如大浪海潮。 其势不停,竟硬顶着那遮天龙爪向着九天的方向不断后退。 龙吟怒吼,有些羞恼。 可韩绍却是冷声道。 “去天上战!” “殃及了本侯麾下的儿郎,勿谓本侯言之不预!” 语气一如既往嚣张跋扈,尽显霸道。 可这一刻,却无人再轻视这话的分量。 因为此时的所有人终于明白这后辈为什么有底气邀战一尊九境太乙的古老龙族了。 长空之下,一道擎天巨人手持战枪,宛如上古走出的古老战神。 而在他的肩头一左一右分别耀着一日、一月。 太阴、太阳! 而要说这世间本源,阴阳二道更在五行之上! 有此底蕴,自然无惧太乙境的化道之力。 “端的是好造化!” 此刻,虚空中有人惊叹,有人甚至忍不住为之妒忌。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同时拥有这两大本源之力,并且在天人境就将这两大本源演化到如此地步。 不过很快便有人想到这位大雍冠军侯古神转世的传言。 这太阳之力从何而来,不问可知。 而这太阴之力,从虚空垂落视线的众人也随之寻到了来处。 应该正是当初韩绍合道天人的那处秘境。 而有了这般合理的解释,虚空中的众人虽然感慨连连,却也没有再往深处去想。 此刻的他们所有神念都放在了这万里之遥已经爆发的虚空大战。 龙威赫赫,神通挥洒。 尽显这个从远古一直延续到今日的古老种族,其恐怖可怕之处。 而另一边的枪芒璀璨,也是极尽精妙,几近化道。 这等枪法神通若是由一个侵淫枪道数百上千年的老不死使来,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偏偏此刻以擎天巨人之相纵横苍穹的那人,竟只不过弱冠年华。 什么是天骄、妖孽! 如果眼下这位大雍冠军侯不算天骄、不算天资妖孽,那这数千年来又有谁人有资格担当此等称呼! “此子当世人雄哉!” 有人忍不住在虚空中惊呼出声。 可随即他们便陷入了沉思与挣扎之中。 不得不说,与此等人雄共存一世,既是幸运,也是修士最大的不幸! 亲眼见证这样的盖世人物一步步登临巅峰、横压一世极尽辉煌。 确实能让人汹涌澎湃。 可毫无疑问一旦对方真正登临巅峰,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其注定照耀千古的璀璨光芒所遮掩。 终其一生也抬不起头来。 ‘晚了!太晚了!’ 有人心中阴暗的念头刚刚生出,便被自己亲手掐灭。 因为从此刻对方能够一尊太乙龙族来回搏杀,便可看出——其势已成,势不可挡矣! 更何况这样一尊妖孽人物能够走到今日,这暗中若是没人为之护道,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信!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不禁用怜悯的目光望向了北海真龙一族。 今天,祂们的面子怕是丢定了! 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天大的因果,未来又该如何了结。 这一刻连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之汗颜,就别说作为当事方的北海龙族了。 怎么办? 不顾一切直接一起出手斩断这未来的灾祸之源? 可这般念头刚刚生出便被神魂中传来的那道苍老神念所阻止。 “收手吧。” “事不可为矣。” 听到神魂中那道苍凉古老的神念,虚空中那几头老龙神念一变。 “龙祖——” 只是那苍老神念只说出了这一句,便再次归于了无声。 诸龙神色一阵挣扎。 片刻之后,那头正跟韩绍交手的老龙,猛然震开枪锋。 那道巨大到不知蜿蜒多里的龙身盘踞于虚空,目光死死盯着韩绍一阵后,忽然叹息一声。 “罢手吧。” 韩绍持枪立于虚空,冷声道。 “赌约呢?” 老龙神色愤懑、不甘,可终究还是道。 “便依你所言!以此地为疆!自此以后,我北海龙族无故不会逾越半步!” 败了! 祂败了! 以九境太乙修为对战一尊后辈天人不能速胜,便是已经败了! 更何况没人知道,祂是真的受伤了! 而且受的是道伤! 只是祂不能表现出来! 今日一事北海龙族颜面已然丢尽,要是这一口积蓄的龙血喷出,一切休矣! 所以在说完这话之后,祂便再也不管其它。 身形一闪,直接与另外几头虚空老龙一同消失在虚空苍穹。 天地寂静。 望着那一道立于苍穹间的身影,所有人都有些出神。 赢了! 弱冠之年,以八境天人的修为匹敌九境太乙! 这话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神话传说。 可这就是事实! 只是就在他们出神之际,却见那道散去神通恢复常人大小的身影,在飞身回落到山顶之上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赤红带金的热血。 受伤了吗? 虚空垂落的视线,先是讶异,而后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本体全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 受伤了好啊! 受伤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否则只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而当这份恐惧积累到极点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所以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也是最能让他们接受的。 虚空中的道道神念,心满意足地缓缓散去。 韩绍挥手推开一脸紧张簇拥而来的李靖等人,而后望着虚空中的李瑾道。 “本侯就当你没来过,如何?” …… (本章完) 第412章 【报君书】!封侯非我意! 第412章 【报君书】!封侯非我意! 怀中的圣旨滚烫。 李瑾望着脸色苍白的韩绍,问道。 “君侯可是猜到圣旨的内容?” 韩绍摇头。 “本侯为陛下臣子,又岂敢妄自揣度圣意?”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李瑾也不意外韩绍的否认,一阵犹豫挣扎之后,他叹息一声道。 “陛下现在很需要君侯这样的忠臣、良将。” 韩绍闻言,慨然正色道。 “本侯蒙受陛下一路简拔,方有今日。” “陛下圣恩,本侯须臾不敢忘却!”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这话刚刚说完,便是嘴角便有鲜血溢出,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然了几分。 身形隐匿于虚空中的李瑾见状,目光凝视了韩绍一阵,似乎仔细分辨着什么。 好半晌之后,这才无奈道。 “看样子这一战,君侯伤得不轻啊……” 韩绍煞有介事地道。 “那老龙到底比本侯多修行了几年,想要战而胜之,付出一些代价在所难免。” 只是多修行了‘几年’? 李瑾莫名感觉韩绍这话有些幽默。 而这时,韩绍已经继续道。 “不过问题不大,本侯将养一些时日便无碍了。” 听到这话,李瑾眸光一亮,赶忙追问道。 “君侯估摸……需要多少时日?” …… 冠军城,天使行辕。 主使李瑾李常侍独自一人去追那位冠军侯,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被丢在行辕内的一众使者,不是没想过走出行辕透透气,见识一番这冬日的北国风光。 可在看到那些盘桓在行辕外的持刀武夫后,他们还是强行按捺住焦躁不安的内心,没敢肆意妄为。 因为他们从那些北地武夫身上感受到一股与兰台阁那些番子类似的气质。 目如鹰狼,阴狠毒辣。 “这些混账好大的胆子!这是将咱们软禁了?” 本以为这一趟跟着李常侍出使定是个美差的一众使者,忿忿道。 “他冠军侯府难不成要造反?” 李常侍北行这么长时间了。 眼看着十一月即将过去,年末将至。 要是再拖下去,岂不是要困在这鬼地方过年? 这让习惯了神都繁华的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哼!今日之因,他日等到那姓韩的去到神都,我等必将百倍还之!” 彻侯? 在神都那等龙盘虎踞之地,达官贵胄不知凡几。 一个无依无凭的彻侯,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等到那厮奉诏去了神都,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得卧着! 他们有的是方法收拾对方! 众人在发着牢骚与狠话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道。 “都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外面那些名义上说是‘护卫天使安全’的北地武夫,修为出奇的强大。 现在圣旨尚未传达,若是让他们听了去,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 只是此时身处天使行辕内的这些人大多性子桀骜,骨子里便瞧不上这些边地粗鄙武夫,在听到身边人提醒后,反倒是被激起了性子。 “怕什么!” “听便听了去,难不成姓韩的那厮还敢抗旨?” 抗旨不遵,形同造反。 别看他们张口闭口说这冠军侯府要造反,可实际上没人觉得对方真有这个胆量。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舒缓一下心中的怨气与焦虑,顺便反过来吓唬吓唬对方罢了。 这般大声嚷嚷了一阵,见行辕外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有些得意,胆子也渐渐大了几分。 随后便有人忍不住提议道。 “走,咱们出去走走!” “门外那些北地鹰犬不是说了要护卫咱们的安全吗?让他们派几个带我们出去转转!” 这话说完,便有人应和鼓噪道。 “好!正有此意!” “回头再让他们送些酒肉、女子进来,给咱们解解乏!” “妈的!老子就没办这样的钦差!搞得跟坐监一样!” “善!” “善!” 只是就在他们起身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忽然虚空中传来一声阴沉的冷哼。 “你们要去哪儿?” 听到这声熟悉的森冷语调,一众使者先是一惊,随后大喜。 “常侍你回来了!” “可让我们好等!这么长时间没个音信,咱们差点以为常侍……” 从虚空缓缓现出身形的李瑾,目光冷冷地扫过这些庸蠹蠢物。 “怎么?你们就这么盼着咱家死?” 众人闻言,讪笑着连道不敢。 随后赶忙转移了话题,追问道。 “常侍可曾追上那位冠军侯?陛下圣旨可曾下达那位?”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 “我等何时启程返回神都?” 这鬼地方又冷又穷。 没得选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却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面对这些蠢物接二连三的问题,李瑾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再看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模样,冷笑一声便道。 “走?现在就走。” “不过咱家有事,先行一步,你们自己回神都。” 听到李瑾这话,众人先是喜笑颜开。 可很快便哭丧着脸道。 “常侍走了,咱们怎么办啊!” “要是咱们在路上出了意外,丢的可是天家和陛下的脸面啊!” 今时不同往日。 黄天贼乱一起,便仿佛吹起了某种号角一般。 如今的大雍群盗四起,有些大贼也不知哪里寻来的造化,实力竟是惊人的强大。 要是没有李瑾这尊七境真仙庇护,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活着回到神都! ‘现在知道天家和陛下的脸面了?’ 看着这些人贪生怕死的模样,李瑾心中冷哼,自是懒得搭理他们。 之所以折返冠军城通知一声,只不过是怕这些蠢货给韩绍添麻烦,从而让韩绍对天家、对陛下生出某些不满罢了。 现在话已说到位,他甚至连片刻与他们浪费喉舌的心思也没有。 身形一虚,便直接出了天使行辕。 …… 办砸了! 这趟差使算是彻底办砸了! 一路再无耽搁的李瑾,忧心忡忡地回到神都。 望着眼前巍峨威严的大雍腹心,李瑾神色复杂。 毫无疑问,神都依旧是繁华的。 朱雀长街之上,行人攒动,穿梭如织。 延续了一朝两千余载的权贵之家,如今越发豪奢了。 出入间,豪奴开道,拥有异兽血脉的神驹拖曳着宝车,纵横于空。 他们见不到那八州之地的凋敝与混乱。 看不到同为世代簪缨、世族高门的惨烈景象。 看不到那黄天漫卷的恐怖之处。 ‘看不到……看不到……你们怎么就看不到!’ 这一刻,他李瑾、天家忠犬、一介阉奴很想揪起那些人的衣襟,喝问上一句。 ‘汝可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很想挥手打落那神驹宝车,怒斥一声。 ‘汝可曾想过黄天贼乱祸连神都、天街踏尽公卿骨的那一日,你们就不怕吗?’ 可最终李瑾却也只能哀叹一声。 “这天下……怎就变成这般模样?” …… 兰台阁主的神符令牌,足以让李瑾在南宫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似是无意中停留在宫中某处的赤红凤撵,帘布未动,可李瑾却知道殿下在看自己。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凤撵中便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他果然没来。” 不来是对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人是用何种理由抗的旨。 现如今的局面之下,她那父皇就仿佛那行将就木的猛兽。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容不得背叛与忤逆。 他扛得住父皇的怒火吗? 姬瞾心中有些忧虑。 只可惜那混蛋在那日之后,便未曾联系过自己。 纵然再是替他忧虑,不知道内情的自己,也无法帮他筹谋一二。 姬瞾轻叹一声,随即问道。 “他可曾提起过本宫?” 李瑾闻言,神色有些尴尬,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提,肯定是没提的。 不过顾及到殿下的颜面,他转而便道。 “冠军侯此战,一日破龙城!” “后亲率大军索敌余孽,于北海之畔,尽诛北蛮残贼!” “至此之后,我大雍幽北再无后患。” 听闻这话,凤撵中女子的情绪明显大涨。 可李瑾随即便道。 “只是……冠军侯受伤了……” 这话出口,一股骇人的煞气瞬间凝固虚空。 “何人伤的他?” “何人伤的了他?” 连续两个问题,语气宛如寒冰。 很少见过殿下这般反应的李瑾,心中叹息一声。 少了裆下的烦恼根,让他对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总是理解不能。 所以也没有多作纠结,直接将事情的经过没有半点隐瞒的直接告知。 祭天封禅、拓土万里。 这事姬瞾虽然不知道详情,可因此带来的气运剧烈变化,她早已感知到了。 所以听来还算平静。 可当听到龙族现身时,李瑾明显感觉姬瞾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再等听闻那人以天人之境邀战九境太乙的龙君时,呼吸更是紊乱了几分。 ‘只恨神都有大阵阻隔,神念不能自如出入……’ 不能亲眼见到那一战,姬瞾心中的惋惜溢于言表。 想到某人跨境而战的孤勇,姬瞾心间微微刺痛的同时,又有几分与有荣焉。 略微沉默了一阵后,四周冰冷的煞气渐渐消散。 “去见父皇吧。” 凤撵幽幽而行,让开道路。 “殿下不为冠军侯的伤势担心吗?” 李瑾试探着问了一句,可凤撵却是已经转眼远去,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 甘泉宫内殿。 李瑾怀揣着原封不动带回来的圣旨,神色忐忑地跪伏在地。 “差使没办成?” 听到帝座上传来那苍老疲惫的声音,李瑾惭愧叩首。 “老奴无能,未能替陛下分忧,万死!” 预料中的暴怒并未降下,甚至显得有些平静。 “那小子怎么说的?” 李瑾闻言,战战兢兢地就要将刚刚在姬瞾面前说的话,重新在太康帝的面前复述了一遍。 可太康帝却是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叹息道。 “行了,朕刚刚听过的,就不用说了。” “说点其它的。” 那妮子的动作并未遮掩,就算有所遮掩,这南宫之内,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他的? 李瑾闻言,背后发寒。 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与殿下在宫中的几次见面,感觉没有什么露出什么破绽后,这才试探道。 “冠军侯大逆不道,竟以臣子之身祭天封禅,此大逆之罪,陛下可要降罪?” 太康帝闻言,头也没抬。 “依你看,此罪该如何论处?” 李瑾语塞,讷讷不得言。 “伏惟圣裁!” 太康帝失笑。 “又是这句,朕早就听腻了。” 说着,忽然道。 “李瑾你知道吗?朕现在需要的是能臣、而不是顺臣。” “只要能帮朕将这天下理顺、荡平,些许桀骜不驯,朕是能够忍耐的。” 李瑾闻言,神色怔愣,又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老奴无能——” 正准备抛出车轱辘话,太康帝却是摆了摆手,怀揣在李瑾身上的那道圣旨便飘忽至他手中。 而后赤色火光一闪,便湮灭在眼前。 “本打算借着他这次立下大功的机会,将他放在神都中养上几年。” “不曾想那小子却是个心野的,看来是关不住啊!” 那道未曾有机会打开的圣旨中,太康帝允了他征北将军一职。 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只在大骠车卫和四方将军之下。 此外还将龙骧、虎贲两支心腹禁军归他统辖。 想必凭借他如今八境天人的修为以及斩杀始毕、一战覆灭数十万蛮族大军的赫赫战功,也没人敢说什么。 禁军中那些桀骜不驯的虎狼锐士也无人会不服。 太康帝自问自己这般安排很是妥当。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子竟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望着御案那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奏疏,太康帝叹息一声。 随后帝袍广袖轻挥,将那封恰到好处送来的奏疏送到李瑾面前。 “你也看看吧,看完再说。” 李瑾望着眼前的奏疏,不知道太康帝是什么意思。 可既然陛下让自己看,他也只能赶忙双手奉起那封奏疏查看起来。 只一眼扫过,看着那开篇的【臣冠军侯绍】便是一愣。 随后没有急着去看奏疏的内容,匆忙看向末尾的时间。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正是差不多一月之前,那厮离开冠军城、北征草原的那一天。 再看内容,前面无非是在诉说北蛮乌丸部这近百年来给幽州百姓带来的血泪与苦难。 其中甚至提及了他阵殁多年的亡父,字里行间,可谓字字泣血。 而后便是请罪。 说他也知道边军无诏、无军令擅自出塞的罪责,但是为了不遗失战机、为了幽州百姓的世代安宁,这罪责他愿意一力担之。 李瑾看到这里,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瞳孔一缩。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臣观今日之大雍,日益颓丧,世道不昌’! 嘶—— 这厮好大的狗胆! 李瑾正暗自心惊,却没想到下几句便峰回路转。 ‘臣蒙圣恩,无以为报,故愿以此身殉道!’ ‘此番北征草原、涤荡北疆,欲以北境气运补我大雍之苍天!’ ‘此计若成,必延我大雍少则数年运数!’ ‘若败,则唯死绍一人矣!’ 李瑾看到这里,才知道这一切早就在韩绍出征草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算到了此事必为北海龙族所阻,已经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甚至不惜一死。 李瑾一时怔然。 此刻的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往对那小子的不满与偏见,竟是这般可笑。 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臣子,还不算是大雍忠良,谁还能算是? 朝堂上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庸蠹蠢臣吗? 还是那位旁人戏言中的‘立皇帝’上官鼎,那逆臣之首? 亦或是他李瑾这个只知道磕头顺从的无用阉奴? 所以在看到下面一句‘臣出身鄙薄,为边军一武夫尔,平生无甚大志向,封侯非我意,唯愿天下平’时,忍不住长叹一声。 “陛下,冠军侯忠勇,千古无二。” 只是随着李瑾这话开口,居于帝座之上的太康帝却是道。 “你真的觉得他……忠?” …… (本章完) 第413章 赐婚!列土封国! 第413章 赐婚!列土封国! 甘泉宫内的气息有些凝滞。 李瑾小心翼翼抬起头,望着帝座之上那道神色晦暗不明的身影。 或许是得了幽北草原的那股气运补充,太康帝的气色相比自己离开前好上了不少。 那如渊如狱的浩瀚气息更是有如烈火烹油,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 只是面对太康帝那句近乎诛心的问话,被韩绍封奏疏激荡起情绪的李瑾,犹豫挣扎了片刻,却还是咬牙道。 “回陛下的话!” “老奴愚昧,但……至少在老奴看来,冠军侯无愧于陛下!” 这还是李瑾第一次没有去揣摩太康帝的心意,直接阐明自己的看法。 太康帝垂目,静静地看了李瑾一阵。 “他确实无愧于朕。” 可朕是君啊! 只是‘无愧’,这就够了吗? 太康帝心中无奈。 没人懂得他对那小子的复杂感觉。 那是一种仿佛亲眼看着一件世间珍宝摆在眼前,却始终无法将之真正收入囊中的惋惜。 在这过程中,他还要时刻忍受旁人觊觎、甚至出手抢夺的煎熬。 辽东公孙、江南赵氏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儒家稷下学宫。 特别是上官鼎那个老匹夫! 一想到那老匹夫为了恶心自己,硬是往那小子后宅中塞进了一个庶女。 太康帝就是一阵怒火中烧。 这怒火不只是冲上官鼎去的,还有那小子。 ‘他给你,你就收!你这混账就这么缺女人吗!’ ‘真要是沉湎女色,难道朕的曌儿还不够绝色?抵不过那些庸脂俗粉?’ 太康帝越想越是恼怒。 可在恼怒过后,他终是叹息一声道。 “那小子当真在那尊龙族太乙面前,不落下风?” 见太康帝不再继续那个有关‘忠心’的话题,李瑾也是暗自松了一口。 随即赶忙道。 “老奴修为低微,他们这等存在的交手,老奴也只能看个大概。” “不过若非冠军侯如今的修为已然通玄,以龙族的骄傲与霸道,想必不会甘心这般退去……” 太康帝闻言,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龙族骄傲、霸道,北海这一脉更是以癫狂好斗著称。 所以在这之前,北疆那片广袤的苦寒之地,一直被当做双方缓冲地带,并未真正纳入历朝历代的版图。 却不曾想那小子虎口夺食,竟真的成功从孽畜口中生生撕下了一块。 望着殿中角落摆放的那副天下堪舆图,太康帝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若是将整个北境草原全都吞下……’ 有那庞大气运的加持、补充,不但能够弥补八州乱局带来的气运损失,还能有所盈余。 届时携此滔天大势席卷天下,区区黄天道必然能够轻易扫灭。 只是想法虽好,却是有些天真可笑。 且不说北海孽畜会不会狗急跳墙。 单说除了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子,并、晋、雍、凉那些州郡又有哪个能够替他这个大雍帝君如此卖命? 而有那些人作为对比,那小子在太康帝眼中竟一下子光芒万丈起来。 ‘是朕奢求太多了么?’ 想到这里,太康帝不禁自嘲一笑。 “他的伤势到底如何?可曾伤到根本?” 和当时亲眼目睹那一战的虚空神念一样,太康帝同样没有怀疑韩绍是否真的受伤。 毕竟以天人境硬撼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逼着其退却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若是结果太过轻松,实在是太过……不合常理。 可饶是如此,在听到李瑾给出肯定的答案后,太康帝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声道。 “真妖孽也!” 短短一年时间,从一介凡俗走到今日这个境界,用这‘妖孽’二字来形容,都显得有些单薄了。 真要是用一个准确的词来说,那便是旷古烁今、古今未有! “只要根本未伤,便无甚大事,回头从朕的内库中寻些宝药,让他养着吧。” 李瑾闻言,小心道。 “陛下不问,冠军侯几时能够养好伤?” 太康帝垂眼看了他一眼。 “他若是想来,就算吊着一口气也能来。” 七境真仙尚能一息千里,更何况八境天人? 神都相距北疆,路虽漫漫,远隔万里。 可这点距离在八境天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什么身受重创、不良于行,只是再明显不过的托辞。 李瑾闻言,一阵哑然。 也难怪当时自己在韩绍面前追问这个问题时,韩绍只白了他一眼,压根没有理会。 只是李瑾依旧想不明白。 神都,大雍腹心。 多少年来,无数天骄豪杰哪个不是打破了脑袋,想要在这里谋夺一席之地? 可到了那姓韩的小子这里,却是避如蛇蝎。 哪怕冒着抗旨的风险,也是不愿接受。 “他这是不相信朕啊……” 太康帝神色怅然地叹息一声。 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多年来,兵家武人在神都流的血太多了。 多到他们已经开始与他这个陛下、乃至与神都离心离德了。 那小子如今也是兵家一脉,受公孙一族那些老家伙影响之下,对此有所戒备、抗拒,也是正常。 已经替韩绍找好了理由的太康帝,心中无奈。 自他继位以来,也不是没有想过与兵家缓和关系。 只可惜信任一旦打破,要想重建又哪来这么容易? 这不但需要他这个大雍帝君低下尊贵的头颅、分割出足够的利益,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太康帝念头转过间,心中忽然一动。 “你对那小子向朕请旨赐婚,怎么看?” 请旨赐婚? 什么时候? 李瑾闻言一愣,随后下意识将手中没看完的奏疏一眼扫完。 这才发现这封言辞恳切、尽是忠贞大义的奏疏末尾,赫然写着若是他此次能够成功,他宁愿不要任何赏赐,只求陛下能够替他赐婚。 而赐婚的对象,不出意外正是那辽东公孙的嫡女以及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姜家民女。 终于彻底看完奏疏的李瑾,莫名感觉有些荒唐、好笑。 不是为那小子被逼无奈想出的兼祧法子。 真正让他感到荒唐可笑的是……这世上竟然真有人蠢到为了儿女情长,断然舍弃一切! 以一己之力拓土万里,大雍一朝立国两千余载,谁人能够做到? 更别说那一场祭天封禅带来的庞大气运,给大雍带来的影响。 如此泼天功勋,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笑!荒唐! 此刻的李瑾气急之下,真是恨不得飞身万里,揪起那小子的衣襟喝骂上几句。 ‘蠢货!愚蠢至极!’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而望着李瑾僵硬的脸色,太康帝觉得有些好笑。 “你也觉得那小子在犯蠢?” 李瑾讷讷点头,随即忍不住道。 “那小子被女色迷了心智,怕是糊涂了,要不要老奴去劝上一劝?” 劝? 为什么要劝? 太康帝摆了摆手,眼神有些深邃。 年少轻狂、沉湎女色,在那小子这个年纪才算是正常。 若真的清心寡欲、无懈可击,才是真的令人头疼,甚至……不寒而栗…… 所以对于韩绍的请旨赐婚对太康帝而言,反倒是让他潜意识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并不觉得恼怒。 此事真正让他感到为难的是—— ‘哎,朕这旨意一下,怕是要委屈朕的曌儿了。’ 姬瞾对那小子的心思,实在太过明显。 太康帝之前还乐见其成。 对于姬瞾每次向李瑾打听幽州的消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却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多此一举……’ 太康帝有些后悔了。 只是后悔归后悔,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在家国大事面前,却显得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回头劝上一劝,想必曌儿也能理解朕的难处。’不理解也要理解。 这就是天家儿女的宿命。 那公孙氏的女子不还和老九有着婚约么? 老九不也没说什么? 心中主意一定,太康帝乾纲独断道。 “李瑾。” “陛下,老奴在。” “拟旨吧。” 已经意识到结果的李瑾,心中虽然复杂,却也只能肃然领命。 “喏。” 一封洋洋洒洒、极尽溢美之词的赐婚新鲜出炉。 太康帝似乎是才想起来那公孙氏女娘与老九的瓜葛。 “先去宗正寺,让大宗伯将老九跟那公孙女娘的婚契销毁了。” “事情尽量做的隐秘些,不要留下手尾。” 关键是不要传出风声。 否则老九、天家,乃至他这个帝君颜面上都不好看。 对此,李瑾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 而就在他准备领旨离去的时候,太康帝却是蹙眉道。 “事情还没完,你急什么?” “继续拟旨。” 还有? 见李瑾神色怔愣的模样,太康帝冷哼。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赏与不赏,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能够决定的?” 那小子此番立下如此泼天大功,若是不赏,岂不显得他这个帝君刻薄寡恩? 所以不但要赏,而且要厚赏!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只要愿意替他这个帝君卖命、立功。 一切应有尽有! 总而言之,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千金市马骨!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太康帝挥动帝袍,难得展现出几分豪情。 “历来开疆拓土,可以封王。” “此番冠军侯、定北将军绍,涤荡北蛮,拓土万里!功莫大焉!” “惜哉本朝祖制,非姬氏者不王!” “朕非刻薄寡恩之辈,却也不能轻易动摇祖制。” “故此减王一等,便改封为公吧。” 封【公】! 听到这个古老且陌生的称呼,李瑾浑身一震,瞪大了双眼。 有雍一朝非姬氏者,彻侯便是顶端。 而这个‘公’字,若是李瑾没有记错,似乎只存在于那个列国纷争的古老年代。 当朝未有,结束了列国纷争的前朝同样没有。 李瑾心中震惊,随后更是生出几分恐惧。 “陛……陛下这……这是否隆恩过重?” 李瑾这话战战兢兢,措辞也是极尽婉转。 实际上,他真正想说的是‘陛下难道就不怕重演当年列国纷争、互相征伐的天下乱局?’ 毕竟彻侯的封地,只是食邑。 名义上可称侯国,却未真正封邦建国。 可若是依循古礼,国公却是真正要列土封国的。 ‘此例一开,只怕遗祸深远啊!’ 李瑾眼中闪过一抹惶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陛下三思。 只是连他这个阉宦都能看到的事情,太康帝又怎么会看不到? 他只是不在乎了。 此次黄天贼乱祸连八州,如果不是前有钦天监的老监正以身补鼎,后有韩绍那小子以命相搏,生生从北海龙族口中夺来万里疆土,弥补了部分气运。 大雍未来的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太康帝已经不敢去想象。 不过也因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一味地因循守旧地维持局面,已经不行了。 乱世要用重典。 此非常之时,手段激烈一些,也是无奈之举。 “传朕的话!” “若是谁对朕的这道旨意有意见,也去替朕打出个万里疆土来!” “届时这等公侯之位!朕绝不吝啬!” 此时的太康帝看起来就仿佛一个输红眼了的赌徒。 只要能赢,他丝毫不介意典当未来。 可实际上他冷静得很,也考虑得很清楚! 与其让那些野心之辈盯着大雍这一亩三分地,还不如将那些混账的注意力转移到外面那些曾经被视为蛮荒之地的地方。 能成最好。 封出一些公侯之位,换取庞大的气运。 到时候他便能凭借这些气运增加实力,以此扫平内患。 就算不能成,也能牵扯那些混账的精力,消耗他们的实力。 他甚至不担心边疆战事四起,从而引来四周妖、蛮各族的怒火与讨伐。 因为到时候就是整个人族与那些妖、蛮各族的矛盾了。 届时他这人皇或许就真的名符其实了! 如此一石三鸟,挑动整个天下局势的方法,又何乐而不为? 至于此例一开,那些野心之辈会不会因此壮大实力,从而尾大不掉,太康帝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反正这天下已经烂成这个样子,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 …… 大雍太康六十年十一月末。 幽北那场惨烈战事已经隐约传到了神都。 初听数十万乌丸蛮族再次南侵幽州时,神都百姓无不愤怒。 煌煌大雍,镇压八荒六合两千余载。 怎能容许区区蛮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到他们头上? 不少人已经呼吁朝廷派出中枢禁军北上讨贼。 至于说镇守幽州的镇辽军和幽州州郡的镇守军,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 毕竟去年一战,镇辽军惨败之事早已传遍天下,除了成就了冠军侯一人的名声,可谓脸面丢尽。 唯有少部分理智的人望着身边那些神色激奋的百姓,心中叹息。 中枢禁军? 真当今日的禁军是早年那横扫四方的禁军吗? 抽去了兵家的筋骨,如今的禁军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否则的话,黄天贼乱在那八州之地闹成这样,朝廷又怎么会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望着眼前依旧繁似锦的神都,再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听到的诸般惨事。 有人面容愁苦地自语道。 “这天下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然而就在一些人暗自悲叹之际,街头上忽然传出一阵惊喜的呼喊。 “号外!号外!幽北胜了!幽北胜了!” “我朝冠军侯一战尽斩蛮族九大真仙,一举合道天人!” “而后携此大势,阵斩蛮族可汗!数十万蛮族大军全军覆灭!” 在街头不断奔走的小家伙们,手上拿着呼喊售卖的纸张叫报纸。 据说是一家酒楼为了招揽客人的手段,原先只是记载一些市井传闻以及传奇故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远在数百上千里之外的消息也开始有了。 时日一长,竟有不少人渐渐养成了购买阅读这些报纸的习惯。 此刻听到这惊人的消息,顿时有人霍然起身。 “来!给我来一份!” 交钱,在童子的喜笑颜开间,取来一份报纸。 那人直奔占据了大幅内容的头版,仔仔细细地翻阅起来。 好半晌之后,于这神都茶肆之中,猛地拍案而起,涨红着脸道。 “壮哉!我大雍冠军侯!” “壮哉!我巍巍镇辽!” “壮哉!我煌煌大雍!” …… (本章完) 第414章 神都鼎沸!望北楼望北! 第414章 神都鼎沸!望北楼望北! 这一日,神都沸腾了。 谁也没想到去年一场惨败,丢尽了煌煌大雍脸面的镇辽军,今年竟真能一雪前耻。 那名为报纸的纸张上将此战的过程写得很详细。 特别是冠军城那一战。 从十月十五日,蛮族大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开始,到陷阵营千骑破万! 主将冯参连斩蛮族数尊六境大能,最后在退回城中时,单人一骑断敌于后,一声爆喝‘某家在此,敢近者死!’ 数万大军皆不敢近! 再到四日横空,蛮族数十大军昼夜攻城,血战十日的惨烈。 有人为之拍案、有人为之哀叹、有人为之赤红双目…… 再往下看,便是第九日大战臻至最激烈的时候。 蛮族九大真仙出手,那尊八境天人的蛮族可汗更是天河漫灌,水淹众生。 形势最危急时,又是那位冠军侯一如去年那般挽狂澜于即倒! 只手补天阙! 斩真仙、合天人、诛灭蛮族可汗! 一尊活着的传奇,就在随着纸上文字的描述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然后死死烙印在他们心中。 这一刻,就连对如今天下局势最悲观的人也不禁沸腾了体内热血,暂时忘却了八州之地的满目疮痍。 而人心,即气运。 当所有人昂扬向上、充满希望的时候,气运便如那烈火烹油,冲霄而起。 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平复了心情。 短短几个时辰之后,长街上便传来了卖报童子的奔走与呼喊。 “号外!号外!” “冠军侯于十一月初,亲率大军出塞,北击蛮族!” “十一月十七,大军兵临蛮族王廷!当日破城!” “号外!号外!” “冠军侯……” 听到外面的呼喊声,众人咒骂一声。 该死的奸商! 很显然这两则消息应该是同时收到的,可那该死的奸商竟是分成了两次售卖! 只是众人骂归骂,却也不得不忍痛掏钱。 一日破王廷! 这可是近乎灭国的泼天功勋! 望着那同样是头版的内容,众人心情激荡到难以自禁。 “恨不能亲眼目睹冠军侯的盖世神威!” “我亦恨也!只恨未能入得君侯麾下,哪怕只是牵马坠蹬,也是甘愿!” “壮哉!” “惜哉!”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今日的好消息,已经将他们的情绪送到了顶点,准备回家跟家人分享一下的时候。 屋外报童的呼喊声第三次传来。 “号外!号外!” “冠军侯率大军索敌于漠北冰原!一战尽覆北蛮余孽!” 该死的!又来! 不少人咒骂连连,心疼余财的同时,再加上这则消息相在前面两则劲爆消息面前,过于平平无奇。 所以本不想掏钱,却没想到那些该死的小家伙随即便补充道。 “呼号!号外!” “冠军侯勒石燕山!垒土封禅!为北海龙族所阻!” “以天人之境与龙族太乙战于燕山!” 龙族! 一个在普通百姓眼中只存在于传说的种族! 这一刻,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一瞬间,原本喧闹到近乎沸腾的神都,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死寂中。 那些奔走呼喊的报童见状,有些被吓到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喊下去的时候,却见一道气息恐怖的身影,瞬间闪身到自己面前。 报童惊悚之下,正想转身就逃,却听那道气息恐怖的身影,沉声喝道。 “站住!” 报童浑身僵硬,膝盖却是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贵……贵人饶命!” 那大修努力收敛了气息,冷声道。 “给我一份这什么……报纸?” 说完,见报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模样,那大修有些尴尬地扭过脸。 “我给钱。” 钱货两讫。 还没等劫后余生的报童喘上一口气,下一刻便脸色惨白地看到一道道平日里自己连靠近也不敢的贵人,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报纸给我,钱拿好。” 这世上除非神经病,正常人在蝼蚁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时候,是不会主动踩死的。 更何况弄出这报纸的那家酒楼与宫中有些瓜葛,在没有必要的前提下,没人脑子抽了,会主动去试一试对方的深浅。 片刻之后,报童望着空荡荡的包裹,以及脚下散落一地远超报纸本身价格的钱财,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随后赶忙将这些钱财收入到包裹中,飞奔着返回酒楼。 …… 望北楼。 高壮汉子看着报童递过来的沉重包裹,摇头道。 “多了。” “按规矩,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报童挠着头憨憨笑道。 “狗娃以前只是小乞儿,幸得先生们才能得以活命、饱腹。” “这多出来的,便算是狗娃孝敬先生的。” 高壮汉子眯着眼神望着报童一阵,随后笑道。 “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说着,将钱财收起,然后在录事簿上勾动笔锋。 【太康六十年十一月二十九,狗娃存银钱……】 狗娃尚不识字,不知道先生并未真的收下他的孝敬。 但他还是很开心。 一路跑得满头大汗的他,此刻干劲十足,送完钱财,便又取了一大捧报纸塞入身上的包裹中。 不过在出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先生,这世上真有龙族吗?” 高大汉子笑着点头。 “有的。” 报童继续问道。 “那……那君侯最后赢了吗?” 高大汉子嘴角咧起,神色得意形如孩童。 “当然赢了。” 报童闻言,惊叹道。 “君侯真厉害!要是狗娃有一天能见到君侯就好了!” 高大汉子闻言,双眼下意识眯起,望着报童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呢喃自语一声。 “会的……” …… 望北楼收揽的报童不少。 当那最后一则消息放出去的时候,被惊出来的大修士同样不少。 这些大修士大多对钱财没什么概念,所以很多报童都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但如狗娃那般将全部所得上交的童子并不多。 高大汉子望着另一个递上沉重包裹的报童,有些不解。 “让我保管?为什么不自己收着?” 报童摇头。 “我怕死。” 高大汉子失笑。 “你就不怕我贪了你的钱财?” 报童继续摇头。 “我们兄妹的命都是先生们给的,没什么怕不怕的。” 高大汉子挥手间便将包裹中的钱财取走。 看着那被自己这等手段惊得睁大了双眼的童子,高大汉子笑笑。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憨厚的、机警的…… 这些特质越是年幼越是明显,高大汉子很大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将他们挑选出来。 只是…… ‘很多面孔明天怕是就看不到了……’ 稚童持金于闹市,凡人亦邪魔。 望北楼能震慑住也只是那些修士,却管不了那些底层凡俗的恩怨纠葛。 高大汉子叹息一声,自语道。 ‘这本身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不是吗?’ 正低头忙碌之际,却见一道文弱身影嬉皮笑脸地出现他面前。 “我那法子如何?是不是收获倍增?” 望着对方笑呵呵的得意面容,高大汉子微微蹙眉。 老实说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家里人。 他们这批老人早年出身市井游侠,信奉的是江湖道义。 入得六扇门,李赫从来都以军法统领他们,规矩森严。 后来受了君侯临别所赠的一柸乡土,更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新来的这厮却是满身的铜臭味,与他们格格不入。此刻面对这厮的话,高大汉子却也只能回道。 “今日盈利确实不少。” 废话! 明明一个版面能将清楚的事情被分了三份了,这盈利能不倍增吗? 只是看着对方洋洋得意的样子,高大汉子还是忍不住道。 “但是……咱们来神都可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的。” 报纸是来自君侯的亲自示意。 为此甚至不远万里送来了一套出自墨家大贤之手的印刷之物。 版面上所载的内容,更是由如今供职于朝廷通政司的赵乾为主编,余下捉刀代笔的无名氏也全都是朝廷正经官吏。 如此大的代价与手笔,又岂是为了贪图区区财货? “不要本末倒置。” 听到高大汉子这话,陈序面上的得意僵硬了一瞬,随后撇撇嘴,语气不屑地道。 “你们这些军汉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看不上区区财货,有本事不要跟家里伸手要钱啊?” 说完,见高大汉子脸色变得有些难堪,想着以后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于是缓和了语气道。 “君侯要养军、要治民,需要钱粮的地方还很多。” “咱们能给家里减轻一些压力总是好的,你说是吧?” 面对陈序这话,高大汉子沉默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刚刚说那些大修士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其实他们也没有。 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家里让这陈序过来目的是什么了,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受教了。” 陈序见这糙汉这么容易就低头,不禁有些意外。 不过能够沟通总是一件好事,两人闲聊了几句后,陈序直言道。 “神都其实是一块宝地,只要经营得当,以后不但不再需要家里送钱财过来,甚至还补贴家里。” “而我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不过问,但是搞钱的事情你们得听我的。” …… 晚间,望北楼某间隐秘私室。 李赫居于首位,一众身穿普通市井服侍,却气质极为特殊的汉子,次第坐下。 翻看了高大汉子递上来的账目一阵。 李赫缓缓抬首,望着席间多出那几张新面孔,感慨道。 “诸君果然是能人。” “举手之劳,掌柜谬赞。” 为首的陈序摆手谦虚了一阵,便将先前在高大汉子面前说过的话,跟李赫复述了一遍。 李赫略作沉吟,便点头道。 “可。” “今日之后,经营一事上,皆以你等为主。” 术业有专攻。 这些家里派来的人,在商贾一道确实有些手段,李赫自然没理由拒绝。 唯一让他有些疑虑的是—— “陈管事的‘陈’,可是陈夫人的‘陈’?” 陈序闻言,抬头看了李赫一眼,随即笑道。 “掌柜放心。” “我家夫人如今深居内宅,断然不至于再抛头露脸,辱没了君侯的名声。” 言下之意,他们这些人既然被并入了六扇门,夫人便不会继续插手。 说完,神色肃然地端起手中的酒盏。 “一切为了君侯大业!” 这般言语一出,整间密室气息一肃。 所有人全都近乎本能地挺直了身体,举杯附和。 “一切为了君侯大业!” 李赫深深看了这陈序一眼,见他眼神清澈中暗藏的狂热,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敬君侯!” “敬君侯!” 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包括李赫在内,全都竖起了耳朵,听这陈序讲述起家里的事情来。 而这陈序精通商贾一道,口才自是不错。 一桩桩、一幕幕,从他口中讲来,宛如亲历。 听得这些早已将生死抛诸脑后的汉子,双目忍不住泛红。 他们终是想家了。 君侯说的对,神都虽好,繁似锦、富贵喧闹,甚至就连这冬日也不似幽州苦寒。 可它终究不是吾乡! “敬幽州!” 李赫举杯,目光虚望北方,在将酒盏酒水饮尽后,又比身边人多续了一杯。 “敬此战死难的袍泽!” 这一日,神都所有人都为报纸上的泼天喜讯而欢呼雀跃。 可又有几人知道这泼天喜讯下,几多镇辽儿郎为此埋骨? 苦酒入腹。 李赫眼看密室中气氛有些沉闷,随即展颜一笑。 “为此番大胜,贺!” 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也没有什么好哀戚的! 今日袍泽先行,来日若是轮到我等赴死,亦是当仁不让! “为君侯贺!” …… 今日一场密会,到底是高兴的。 就连李赫渐渐地也有些微醺。 刚要散去,却骤然听闻令狐安星夜到访。 酒气瞬间蒸发,李赫匆匆起身上前迎去。 “令狐君!” 令狐安身居宫中,出入不易。 能在这个时候赶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李赫有些紧张。 而快步走进密室的令狐安,神色间却是难掩激动。 “大事!诸君有大事!” 说着,一把抓过李赫臂膀,而后在座众人近乎语无伦次道。 “封公了!封公了!君侯——哦!不对!日后当称君上!当称君上!” 在座这些人包括李赫在内,几乎全都是草莽出身。 一时间竟没明白这个‘封公’,到底是哪个‘公’。 正愣神间,还是一旁的陈序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敢问令狐君,这个‘公’,可是开国之公?” 令狐安重重点头,旋即道。 “君侯此番立下泼天大功,陛下龙颜大悦,不惜开本朝之先例!予以国公之爵!” “如今圣旨已经拟好!断无更改!” “明日便会发往幽州!” 说完,赶忙又将这‘国公’的渊源向众人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这些后,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个爵位意味着什么。 死一般的沉寂后,终于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呼喊。 “为君侯贺!” 列土封国! 建宗立庙! 这可是如今大雍姬氏诸王都没有资格拥有的权柄! 只是就在众人要拖着令狐安好好庆贺一番的时候,令狐安却是歉意道。 “今日就算了!” “此番敕封,令狐安也要随行。” “能寻机跑出来知会你们一声已是不易,实在不便久留。” 说完,令狐安想了想,又道。 “你等许久不曾归家,若有言语、物品要捎回家中,令狐安倒是可以代劳。” 神都、幽州远隔万里,虽自有沟通的渠道,却终是不易。 听到令狐安这话,众人渐渐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有人笑了笑道。 “东西就算了,劳烦令狐君替我们向君侯送上一番贺词吧。” 李赫想了想,哂笑道。 “若是有机会,替我在慰灵碑上一炷香吧。” 此番阵殁袍泽不知凡几。 就连当初的三百老兄弟也长眠数十。 令狐安点了点头。 不过在走出望北楼后,令狐安忽然一拍脑门,懊恼道。 “糟了!刚刚太过高兴!忘了让他们小心殿下了!” 陛下赐婚虽与封公一事相比,只是小事。 可对于那位殿下而言,却是意味着从此鸡飞蛋打。 这种愤怒与失望,令狐安一介阉宦尽管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够理解。 必是极为可怕! 令狐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本章完) 第415章 帝姬的愤怒!疯女人! 第415章 帝姬的愤怒!疯女人! 令狐安的预感没有错。 姬瞾确实很愤怒。 当赐婚的消息传到公主府后,那袭标志性的火红凤袍便一路风驰电掣的出现在南宫。 沿途有宫中寺人拦路,姬瞾粉面寒霜喝道。 “滚开!” 寺人神色漠然道。 “圣旨已下,事成定局,殿下请回吧。” 能负责守卫宫阙大内的寺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修士。 可就在他准备释放气息让姬瞾知难而退的时候,却骤然感觉到一股蕴含着无尽光明的恐怖威压瞬间封锁了周遭天地。 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 宛如置身无间地狱的宫中寺人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可姬瞾却是从始至终都懒得看他一眼,那袭火红凤袍拖曳着红影眨眼便消失在宫门处。 那寺人还准备出手阻拦,却听虚空传来一声叹息。 “罢了,那殿下去吧。” 寺人闻言,先是恭恭敬敬地从虚空道了一声‘老祖宗’,随后有些为难道。 “可是陛下那里……” 虚空中那道被称为老祖宗的苍老声音,无奈道。 “殿下通识大体,会体谅陛下的。” 这话说完,短暂间隔了一阵后,那苍老声音忽然又叹息着道了一句。 “惜哉,不是男儿身,否则——” 苍老声音没有将这个‘否则’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不如意、不完美才是世间的常态。 小到人之一生,大到一国之运,皆是如此。 …… 身形落于甘泉宫殿外的姬瞾,面色霜冷一片。 其实以她的理智和清醒,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入宫只是徒劳? 可她还是来了。 愤怒、失望、痛苦,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甘心。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听着殿内传来的熟悉声音,姬瞾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委屈。 望着眼前洞开的高大殿门,姬瞾贝齿轻咬薄唇,终是迈步而入。 这处大殿她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按理说早已熟悉入骨,可此刻踏入其中,她只觉得处处陌生。 脚下的玉砖、四周的雕梁玉栋—— 以及那一道高居帝座之上的身影。 “父皇。” 太康帝垂下视线,目光慈和。 “朕的曌儿受委屈了……” 明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可姬瞾那双平日里凌厉高挑的眉眼却是微微泛红。 “父皇……何以急切至斯?” 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用更大的利益跟那混蛋完成捆绑。 到时候就算那混蛋不喜欢自己,心中没有自己,他也不得不跟自己合卺一生。 她才不信什么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也得扭下来亲口尝上一尝才知道! 太康帝闻言,深深看了姬瞾一眼,最后道。 “曌儿当知道,天家的女娘是不可能与凡女共侍一夫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深究他这个爱女的手段,但心思、想法却还是能看透一些的。 所以当那小子宁愿用那一场泼天功勋,换取自己与两名女娘的婚事时,有些事情就已经不可能了。 这才是太康帝如此干脆利落地降旨赐婚的一部原因。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便是他要借着这个机会跟兵家缓和关系。 所以他不能不急。 这大雍……它等不了啊! 黄天贼乱一起,败坏炎雍气运、动摇根基不说。 若不能短时间扑灭,这天下间的野心之辈怕是就压制不住了。 一旦四方起火,这延续两千二百余载的煌煌大雍、姬氏的江山国祚,真就要终结他这一辈了。 太康帝心中叹息,望向爱女的眼神闪过一抹愧疚。 ‘吾家曌儿天资聪颖,远胜世间须眉,当是能理解朕的苦心与……无奈。’ 的确。 姬瞾是懂的。 若是换作自己坐在大殿上的那个位置上,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又或许如果曾经的自己看到今日的狼狈与不甘,更是只会哂然发笑,然后评价上一句。 ‘当真是愚不可及。’ 毕竟与一国国祚安危与延续相比,男女间那点情丝缱绻,轻如毫毛。 可她终究没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也不是曾经的自己。 有些念头和想法,就如同种子。 一旦种下,就如同藤蔓一般。 它会一点一点生长、蔓延,然后悄无声息地扎入血肉与神魂。 不断蚕食掉原本该有的理智与清醒。 等反应过来后,就算高居于九天云端、志在八荒六合的神女帝姬,也已经坠落红尘。 与寻常女子无异。 姬瞾惨然一笑。 此刻的她真想如同那些娇蛮贵女一般,在自己父亲面前撒泼耍无赖,或者梨带雨地痛哭一场。 然后仗着宠爱与任性,改变这一切。 可檀口张了又张,不断涌上又退下的肆无忌惮,最终却只化作一句。 “儿臣明白。” 这一声‘明白’几乎用尽了姬瞾的所有力气。 绝美娇艳的面上,血色一瞬间褪去的姬瞾,没有再去看帝座上的身影。 “儿臣告辞。” 一袭火红凤袍雍容转身。 太康帝心中刺痛了一下。 莫名地,他感觉今日的场面与老九出宫南下时,分外相像。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勇气在儿女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与失败。 所以越发愧疚。 “曌儿……” 太康帝轻声唤道。 姬瞾莲步轻顿,却没有回头。 太康帝也不怪她,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柔声道。 “那小子不识咱家宝殊,咱不要他。” “天下才俊天骄何其多?回头朕亲自给朕的曌儿挑一个更好的,如何?” 犹记得小时候父皇就是用这般口气哄自己。 姬瞾终于回身,仰起螓首往帝座望去。 帝座上的那道身影看似与记忆中无甚太大的变化,可姬瞾却知道父皇已经老了。 和这煌煌大雍一样,都已经老了。 沉默了片刻后,姬瞾神色平静道。 “父皇当了解曌儿,曌儿只要最好的!” 说完,那袭赤红如火一个闪动,便直接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这世上存在最好的事物吗? 高居帝座之上的太康帝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着神。 家国天下,看起来只有简单四个字。 实则却是三座压在世间男儿肩头的大山。 能担起那个最微不足道的‘家’字,便已经是不易。 更何况三者皆担? 大殿无人,太康帝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深入神魂的疲惫,挺拔的身形也渐渐佝偻。 不过转瞬之后,他便重新挺直了脊梁。 如今那道准备发往幽州的圣旨已经拟好,前者赐婚的那道不算什么。 那道封公的圣旨却是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只是除了上官鼎那贼子反应激烈,剩下那些逆臣却是极为平静,甚至表现出乐见其成的模样。 你看,当你被群狼环伺的时候,只要舍得从身上剐下一块肉丢出去。 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就会自己撕咬起来。 太康帝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等到收敛之后,他终于将目光望向了远处那一片赭黄气息弥漫的八州之地。 自那张显举起反旗,已经一个多月了。 之所以将平乱一事拖到今日。 一来,也是想借那些黄天贼子的手,将那八州之地盘根错节的世族高门清理一二。 二者,说来也是荒唐。 其实是太康帝对神都禁军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天下承平已久。 又历经数次围绕帝座的血腥内耗、清洗,如今的禁军早已不是曾经那些横扫四方、镇压天下的至强王师了。 如今的神都禁军究竟还有过去的几分实力,不说太康帝心里没底。 怕是如今掌控小半禁军的贼臣上官鼎也没有多少了解。 一旦上了阵,露了怯,兵败如山倒。 那才是真的灾难! 因为这意味着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被生生扯下。 到那时候,离真正的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所以太康帝一直在犹豫。 只是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再拖下去,就算朝廷将贼乱剿灭,也会民心尽失。 与其继续这样钝刀子割肉,还不如赌上一把! 终于有了决定的太康帝,神色一厉。 “宣,公冶缙。” …… 其实太康帝原先的想法是让韩绍进京。 然后替他整顿禁军。 那样的话,有一身传奇战绩的韩绍作为保底,他这个大雍帝君也更有底气去赌。 只可惜那小子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可偏偏哪怕明知道那小子对君王的忠诚并不绝对,他不但不能怒而降罪。 反倒是要加以安抚与厚赏。 这其中的憋屈与无奈,旁人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说到底,那小子早已不是昔日一文不名的卑微小卒了。 八境天人,又有着近乎灭国的泼天功勋。 这样的人物,不说放在两千余载的大雍,就算往前历数各代,也是凤毛麟角。 这一点,不止太康帝知道。 韩绍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漠北茫茫冰原之上,大军不急不缓地挥军回撤。 对于李靖‘要不要留下一支偏军扼守漠北’的提议,韩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神经病啊! 这鬼地方不止一到冬日,人畜不生,余下三季也根本没什么人烟。 让将士们留下来当野人吗? 或许李靖不在乎,将士们也没有什么怨言,但他却舍不得将自己麾下儿郎的宝贵一生耗费在这个不毛之地。 “所谓疆土,不在于你占据多大的地盘。” “只要马蹄能够践踏、涉足,任何地方都是疆土!” 韩绍神色严肃地呵斥道。 “记住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听到韩绍这话,围绕在他身边的李靖等人仔细回味了一阵,随后肃然应声。 “谨受君侯教诲。” 再次摘抄几句太祖语录,韩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想好了。 等到未来大业功成,他也要学隔壁诸多前辈一样,著书立传! 怎么? 他曹孟德能有【孟德新书】。 就连常凯申那腌臜货色也敢厚颜写日记。 他韩某人就不配弄上几本【大诰】,留待后世? 很是畅想了一下未来,韩绍舒舒服服地躺在撵车中。 撵车是始毕当初带着南下的王撵。 在去掉了某些可能僭越的配饰后,这辆王撵依旧奢华舒适到了极点。 而对于韩绍这般不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举动,将士们全然没有半点意见。 反倒是生怕这王撵无法遮风挡雪,让韩绍受了寒气。 一个个哪怕是在行军,依旧将整个王撵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办法,谁让他们的君侯受伤了呢! 要知道他们的君侯当初带着三百残军纵横草原时,没有受伤。 奔袭数十万大军围困的定北城下,也没有受伤。 甚至就连此战面对蛮族九大真仙,以及始毕那尊八境天人,同样没有受伤。 可这一次,他却是受伤了! 那一口老血吐的! 看到那一幕的所有将士,单单一个简单的担心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的紧张了。 那简直就是差点亡魂皆冒。 尽管韩绍一再保证了自己无事,但以吕彦为首的一众亲卫更是恨不能以死谢罪,来弥补自己的无能。 韩绍很想说,面对一头九境太乙的真龙,就算你们全都死光了,又有个屁用! 最后也只能任由这些混账将自己当成易碎珍宝一样,死死‘保护’起来。 当然,人都是有惰性,喜欢享乐的。 在这冰原风雪中,能够享受被细软绸被摩挲的感觉,着实不赖。 滑腻、细软,一如女子那娇柔如凝脂的肌肤…… ‘唔——’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联想到女子的韩绍,有些懊恼。 ‘看来是离家久了……’ 一转眼,久旷之身便如干柴,就算没有明火,也容易自燃。 而正当韩绍暗骂自己这一身通天修为修了个寂寞的时候,忽然眼眸一眯,望着远处那道不断急速靠近的强大气息。 静静地看着那道转瞬之后,便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袭火红凤袍。 韩绍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你……你疯了!” “你……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韩绍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得如此失态。 可见他的震惊。 而一路跨越数万里而来的姬瞾,仔细打量了韩绍一阵,随后叹息一声道。 “你果然欺君了。”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心中渐渐安定后,姬瞾那双凌厉凤眼忽然浮现出一抹雾气。 “你说的对,本宫确实是疯了。” …… (本章完) 第416章 天女魃?天婚! 第416章 天女魃?天婚! 被数万铁骑簇拥的奢华王撵悠悠而行。 隐约觉察到王撵中气息变化的李靖四将,有些狐疑地望着王撵,而后脸色剧变。 刚要不顾一切冲入王撵的时候,却听韩绍语气颇为无奈地道。 “故人来访,勿需惊慌。” “喏。” 神念隔绝内外,王撵自成天地。 斜倚在软塌上的韩绍,抬眼望着眼前这道明艳雍容的身影。 说起来,他与这位一身赤红凤袍的大雍帝姬并不陌生。 可要说真正见面,此刻还真是第一次。 这种熟悉中夹杂着陌生的感觉,让韩绍不禁感觉有些怪异。 唔—— 有点像是……网友面基?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韩绍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好比这女人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疯了。 他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毕竟对方今日这般举动确实有些疯癫。 大雍帝姬出京,虽然不似皇子诸王那般被严令限制,却也不是想出就出的。 更何况来见的还是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边军重将。 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不说那些皇子诸王会生出怎样的猜忌。 宗正寺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要是被那些整日盯着天家姬氏的朝臣知道了,就连自己怕是也要被牵连。 走到今日这一步的韩绍,虽然不惧怕那些魑魅魍魉,却讨厌麻烦。 更讨厌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只是就在他准备出言呵斥这女人几句的时候,望着那双凌厉傲气的凤眼此刻笼罩的雾气,到了嘴边的怨言,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你这又是何苦?” 随着韩绍这话出口,那双凤目中的雾气越发浓郁。 何苦? 确实是何苦…… 明明知道这人从一开始就没对自己这个大雍帝姬真正动过心。 自己引以为傲的尊贵血脉、绝美姿容,乃至这一身不俗的修为,在对方面前更是毫无吸引力。 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仿佛着了魔一般。 一步步自己走进了那再也走不出来的无尽深渊。 莲步轻移,姬瞾目光迷离地望着眼前这人,不受控制的缓缓靠近。 然后屈膝跪坐在对方面前,伸手顺着对方的脸颊勾勒起来。 与之前神魂念头的触碰不同,这一次是真实的。 也是有温度的。 玉指修长,指腹温软。 韩绍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头,可这女人却仿若没有觉察到一般。 最后更是贪婪地用整个手掌覆盖,细细摩挲。 动作小心且细致,仿佛在触碰这世间最精致的珍宝一般。 “生得真好……” 女子语气痴痴,目光也是痴痴。 这张脸她初见时,就喜欢了。 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地近距离观摩,就更喜欢了。 所以她粗重了呼吸,螓首缓缓近前,在她最喜欢的眉眼间轻轻啄了一口。 “殿下,请自重!” 身前这人冷漠疏离的话语,姬瞾充耳不闻。 她只是继续这么笨拙且机械地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额间、眼角、脸颊、鼻头…… 仿佛要在这张脸的每一寸留下自己的印记一般。 身前这人那抗拒、不满的动作,不但没能阻止她的肆意,反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亵渎的快感。 初始还很轻柔。 一如那骑军冲锋之前的缓步趋行。 而后便是小步疾趋。 等积蓄了足够多的势能后,那到了真正冲锋迎敌的时候了。 积累了足够多的勇气后,姬瞾深吸了一小口气息,然后直接印在某人温软的唇间。 四目双对。 似是觉察到韩绍的避让,一双藕臂环绕而上,死死将彼此禁锢。 良久之后,终于得以喘息的韩绍,有些无奈道。 “殿下理智一点。” 理智? 她理智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又或者说,从出了神都的那一刻起,她的理智与清醒就不存在了。 此刻那双雾蒙蒙的凤眸眼里,只剩疯魔了。 狠狠用力,将某人推倒在身后的软塌,那袭赤红凤袍欺身而上,铺满了小半个软塌。 这般居高临下地俯瞰之下,姬瞾眼中的癫狂之色越发浓郁。 因为此刻被她压在身下的是大雍甲子第一仙。 是一战尽覆数十万蛮族铁骑、破其王廷、亡其族运的无双战神。 是大雍立朝两千余载最年轻的八境天人。 这一刻,姬瞾俯瞰着他,便仿佛俯瞰整个大雍天下。 妈的! 什么毛病! 从来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眼神的韩绍,当即就要翻脸。 可考虑到这娘们这一路来,屡次对自己伸以援手,只能暂且忍耐。 不过他也没有坐以待毙,冷声便道。 “殿下想必已经知道,本侯不日就将大婚了吧?” 一叶落而知秋。 姬瞾今日这般举动,无疑是证明了之前他递到太康帝面前的奏疏已经有了结果。 而这个结果便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个。 验证了这一点的韩绍,本该高兴。 可面对眼前的这个麻烦,他却是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姬瞾美吗? 这个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世间真绝色。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不动心。 可是她姓姬。 而自己却是一身反骨。 这世上最无解的矛盾,便在于立场。 他不想等到故事终章,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中,脚下躺着的是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所以对于姬瞾的那点念想,韩绍从来都是能避则避。 此刻将话说开,目的也在于此。 大婚! 他一次娶了两个女人,唯独没有自己。 果然随着韩绍的开诚布公,姬瞾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与挣扎。 可韩绍没想到,随后的她便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 举动越发疯癫。 衣衫破碎。 韩绍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妈的! 怎么感觉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这女人兴奋了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神念一动,震开她的法域禁锢。 韩绍一个天罡倒翻,将之反制。 视野倒转,韩绍垂下目光,蹙眉道。 “殿下冷静些。” 说完,见那双藕臂再攀附而上,韩绍叹息一声。 “殿下厚爱,本侯惭愧。” “与殿下相比,本侯不过边地一莽夫,出身鄙薄……” 可他这话尚未说完,便被身下女子打断。 “哪怕你卑微如云泥尘埃……” “在本宫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本宫也只要最好的。” 女子凤眼含雾。 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高贵冷傲的大雍帝姬,言行举止更是不再雍容。眉眼间流露出的神色,倔强如少女。 韩绍这一瞬愣神间,被女子寻到破绽。 彼此脖颈交缠间,女子吐气如兰,在耳边轻语道。 “要了本宫,不然本宫就毁了你。” 这话尽显一朝帝姬的霸道与肆意。 毫无疑问,以她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背地里的力量,就算做不到,也没能给韩绍带来无尽的麻烦。 面对这样的威胁,韩绍心中怒意生出。 刚要说什么,却听女子在耳边柔声继续道。 “不要去质疑一个女人的决心。” “你若是不要本宫,这世间有的是男子想要本宫。”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冷静的。” 什么叫疯魔? 今日的韩绍算是见识到了。 得不到就要毁掉。 甚至不惜连同自己一起毁掉。 玉石俱焚! 韩绍冷冷地望着身下的这个疯女人,却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这疯娘们威胁到了。 不算她的帝姬身份,不算她的修为和背地里的力量。 单凭这张脸就足以让某些蠢货,前赴后继地替她卖命。 真要是这疯娘们不顾一切起来,自己不说惧怕,肯定也会疲于招架。 被撩起几分火气的韩绍,目光冷冷地垂落。 “殿下想好了,这一步跨过去,就没法回头了。” 姬瞾凤眸水雾不散,没有回应韩绍的话,只是淡淡道。 “本宫这辈子只冲动这一次,你不要本宫就给别人。” “反正除了你,这世上所有人都一样。” 她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却只有一半。 来时,她就想好了。 这一趟若是这人让自己绝望了,以后这世间于她而言,心中便再无枷锁。 毁了这人,只是其一。 不择手段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面对这疯娘们的步步紧逼,韩绍心中怒意更甚。 因为此刻他竟有种被戴了帽子的羞恼。 该死! “但愿殿下不要后悔!” 姬瞾附耳轻语。 “本宫做事,从不后悔。” 说话间,只见王撵软塌上的绸被,有如晕染一般化作大红喜庆之色。 而王撵四处也是一阵扭曲变幻,转眼间竟化作了一座贴满了【囍】字的奢华宫殿。 很显然,哪怕是姬瞾这样的女子,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着某种幻想和执念的。 只可惜这一切终究是她强求来的,根本谈不上完美,没有遗憾。 姬瞾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可她掩饰得很好,留给韩绍的只有那步步紧逼的霸道与跋扈。 不过在觉察到某人的躯体变化后,姬瞾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泛起一抹得意。 “以后唤妾曌儿……” …… 在修行有成后,姬瞾从未有过这种神魂飘忽天外,甚至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恍惚。 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蛮荒大地。 看到无数穿着古朴衣衫的人。 那些人动辄搬山填海、至强者甚至能够摘星拿月、移星易宿。 她看到了无数强大的异兽,纵横天地间。 麒麟、神凰、饕餮、夔牛,以及有一头肋插双翅的真龙…… 可那些强大到可称神明的存在,却对自己似乎极为恭敬。 那些异兽、神兽同样也是。 只是后来有一天,一切忽然就变了。 因为战争开始了。 那一场宛如诸神之战的恐怖战事,无数强大的生灵在陨落、神兽在哀鸣。 莫名的,她感觉到一股源自于神魂深处的哀伤在滋生、在蔓延。 直到那一日的战场上,她看到那一尊应是诸神之主的强大身影敲响夔牛制成战鼓,震破了天空的凄风苦雨。 恍惚间,自己似乎穿着一袭青衣,化作漫天火光落于战场之上,焚灭天地。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魃’。 扭头望去,正是那位诸神之主。 自己看不清祂的模样,却记得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 和父皇目送自己出宫前,有些相像。 心疼?无奈?不忍? 应是如此吧…… 总之那一日之后,便再也没有用崇敬的目光去看那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女,反倒是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沐浴漫天火光中的姬瞾,望着脚下的无尽焦土,感觉有些茫然与痛苦。 只是这份茫然与痛苦,并未持续太久,便随着恍惚间的画面转换而消失。 那是一片无尽辉煌与神圣的广袤天宫。 漫天霞光中,自己一身华丽宫裙置身于凤撵之中。 凤撵是真的凤撵。 因为前方拉撵正是传说中尊贵而神圣的神凤、神凰。 而在这凤撵旁,无数身披暗金神甲的甲士御空而行,充当护卫。 姬瞾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这凤撵要将自己带往何方。 目光偏移了一些,在看到与这凤撵一同随行的几名神女后,姬瞾尝试着开口问了一句。 “这是要去哪儿?” 没想到自己竟真能说话的姬瞾,有些讶异。 而更让她感到讶异的是那几名神女回应自己的话。 “今日是夫人大婚,夫人忘了?” 夫人? 大婚? 姬瞾神思有些迷糊,下意识问道。 “和谁?” 神女笑道。 “自是和陛下。” 陛下? 陛下不是我父皇吗? 姬瞾有些怔愣。 直到看着眼前这片的巍峨天宫,她才醒悟过来。 此陛下,并不是她父皇,而是另有其人。 念头有些迷惘地倏忽闪过,姬瞾忽然一惊。 等等!不对! 本宫已有良人,怎么会、又怎么能嫁给那所谓的陛下! 不行! 在身边那些神女的惊呼声中,姬瞾下意识就挣扎起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梦境’之中,自己体内那强大的天人之力,竟是没了作用。 挣脱不开这凤撵压制、禁锢之下,只能眼睁睁地被凤撵裹挟着不断往眼前这片天宫的至高处靠近。 而姬瞾心中的急切也随着那片巍峨神圣的帝阙越来越近,渐渐绝望。 她才不要嫁给那所谓的陛下。 哪怕那所谓的陛下高居这九重天阙。 可依旧比不上自己那卑微小卒! 姬瞾神色愤怒,那不甚清醒的眼眸中竟闪过一抹决然。 可就在凤撵即将落下帝阙殿宇前的时候,耳边竟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哼。 “曌儿,可是后悔了?” 目光透过凤撵珠帘,姬瞾看到那道一身衮金袍服站在帝阙之前的身影,神色怔愣。 直到一道应是礼官的老者身影,高声呼喝一声。 “尊上大婚,当同贺!” 姬瞾这才似乎如梦初醒。 听着身边那些甲士和神女传来阵阵恭贺之声,忽然泪流满面,颤声道。 “郎君当知……妾,从不后悔。” …… (本章完) 第417章 燕尔!一梦黄粱!龙城哀歌! 第417章 燕尔!一梦黄粱!龙城哀歌! 梦境是神魂念头涣散,拼凑现实碎片形成的产物。 修士天门见神、照见本心后,基本就不存在梦境了。 已经合道天人的姬瞾,神魂主宰一方秘境天地,本不该再被梦境困扰、纠缠。 可此刻的她却还是堕入了其中,甚至不愿解脱出来。 因为在那后半段梦境,满足了她的一切幻想。 漫天霞光,神女提篮,龙凤齐鸣。 仿佛整方天地都在为自己庆贺。 而凤冠霞帔的自己,从凤撵上走下,一步步走向站在天宫帝阙当中的那人。 然后任由他牵起了自己的手,缓缓没入了帝阙殿宇中。 儒家诗经有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从身边这人的身上挪开半分,仿佛怎么看都不看够一般。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都是自己强求得来的。 可她还是心中生甜,近乎满溢。 “真好……” 软榻之上,姬瞾与他相携而坐,顺势从他发间抚过。 一缕青丝斩落。 韩绍皱眉望着她将这缕发丝与自己的一缕秀发纠缠成结,似乎要生生世世纠结在一起,斩不断、剪还乱。 几番欲言又止后,最后还是在心中叹息一声,任由她将这个美梦继续下去。 “结发两夫妻,恩爱两不疑。” “郎君,你说是吧?” 面对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眸里盈盈溢出的期盼与恳求,韩绍没有说话。 只是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准备好的匏瓜玉瓢递过去一个。 玉瓢中酒水晶莹如繁露。 姬瞾动作轻柔且小心的接过,然后绕过韩绍的臂膀。 同饮一卺,自此便是一体。 是为合卺。 只是韩绍那一半却是多了一滴,那是姬瞾笑着垂落的泪珠。 韩绍一口饮下,一时也分不清这合卺酒是苦与甜。 只知道这一口酒之后,眼前的玉人面容凭空多了几分明艳与娇媚。 被拉着倒向软塌的那一刻,淡淡的酒气裹着女子独有的馨香,让他有些微醺。 “郎君,要我……” 这一声檀口轻唤,不再高贵,有的只有一个女子抛却一切的卑微祈求。 也是铁骑冲锋的号角与战鼓。 战鼓擂动,号角一响。 枪不染血,誓不回转。 …… 虎狼暴虐。 就算是世上最高贵的神凰,也只能引吭啼鸣。 直至声音嘶哑,目露哀求。 可当虎狼难得生出悲悯之心松开爪牙下的猎物时,身下的神凰却又倔强不屈地缠绕而上。 看似不死不休,实则痴缠迷恋。 “算了吧,兴尽矣。” 身下那堕于凡间的九天神凰尽管脸色已经苍白,可还是不依不饶道。 “临阵退兵,郎君是要向本宫请降吗?” 笑话! 本侯纵横疆场所向披靡,至今未尝一败! 念你战场初战,不堪挞伐,这才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真当本侯畏惧了你? 面对此敌将的不知死活,韩绍冷笑一声。 染血龙枪长驱直入,誓要让此敌将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虎狼之勇! 姬瞾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两人虽同为八境天人,可单论体魄,不说女子的天生弱势。 就算真的走金身一道,将一身凤体修得宛如佛门金刚。 又哪里敌得过这怪物。 不过好在她以【弥勒降世经】为本经,本身自有阴阳调和之法。 在将韩绍视作己身明王的同时,不断推衍弥勒本经,倒也能够勉力支撑。 只是这也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时间一长,终究只能啼鸣请降。 “降了?” 听得耳边灼热的耳语,姬瞾凤眸空洞地望着王撵穹顶一阵,才终于寻回了被击碎的心神。 随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妾在郎君面前,何曾赢过分毫?” 从心到身,她早就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偏偏还总是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仔细想想,确实可笑。 四目相对,凤眸水光盈盈,闪过一抹复杂。 “郎君,你说若是妾的性子不似这般刚强。” “现在是否能够拥有一个更为完美的结局?” 面对姬瞾这突如其来的假设,韩绍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老实说,当那一袭火红凤袍从那副美人图走出来的那一瞬。 韩绍自问这世上没有男子会不动心。 只可惜这世上又哪来这么多假如? 韩绍沉默不语,缓缓从她身上起身。 “殿下准备以后该怎么办?” 睡已经睡了,该想想以后了。 散落软塌上的赤红凤袍拢上那具世间最完美的躯体,姬瞾晕红着脸将身下那张留下印记的帕子,仔细收好。 做完这一切后,那张艳若桃的玉容渐渐恢复了曾经的雍容高贵。 抬眼望着眼前这人一阵,姬瞾语气淡淡道。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你即将大婚了吗?” “既然如此,本宫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系?” 韩绍蹙眉回望,冷笑道。 “殿下想好再说。” 妈的! 这裤子提起来了,说话就是硬气。 刚刚还一口一个‘郎君’‘妾身’,现在就是本宫了。 两相对视了一阵,姬瞾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浅笑。 “来时,父皇说要将本宫许配给其他人,你怎么看?” 韩绍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殿下呢?殿下准备怎么应对?” 见韩绍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反倒是将问题回抛给自己。 姬瞾有些不满,淡淡道。 “皇命不可违。” “本宫生于天家,自然无法违逆父皇。” 韩绍冷冷地看着她。 “所以呢?” 姬瞾面色淡然道。 “自当奉命下嫁……” 这话出口,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倾压而下。 “殿下又在寻衅本侯?” 看着那道望向自己充斥暴戾的凶悍目光,姬瞾不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畏惧,反倒是展颜一笑。 她赌对了! 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是贪心的。 一旦得到了,就不可能再舍得放手。 更不会舍得让其他男子沾染分毫。 无视了四周弥漫的恐怖气息,姬瞾只问。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准备如何?” 韩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疯女人。 片刻之后,忽然散去了四周的气息,淡淡道。 “本侯麾下十数万虎狼。” “只要殿下不愿意,这世上没人能够逼迫殿下做任何事。” 姬瞾笑道。 “哪怕是父皇?” 韩绍语气随意,眼神中蕴含的某些东西,却再是明确无误。 “哪怕是陛下。” 这世上的女子都爱听情话。 韩绍此刻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落到姬瞾耳中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凤眸再次盈出水光,不想让这人看到自己失态的她,只能将娇躯缓缓依偎在他怀中。 而后贝齿轻咬薄唇。 “再要妾一次……” 似是感受到韩绍的迟疑,姬瞾柔声道。 “郎君能为妾舍下一切。” “妾亦能为郎君……不惜此身。” …… 疯女人的疯,韩绍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饶是韩绍见惯了风浪,也不禁有些心惊。 只是就在他准备适可而止的时候,却见这枕边人痴缠道。 “她们能顿顿饱,妾就只想一顿吃个够。” “难不成郎君连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妾身吗?” 女子语气里的酸意,有如那北海汪洋。 韩绍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是舍命陪君子。 不过真要说起来天人到底是八境,似乎也只在她身上真正体会到了琴瑟和鸣的妙处。 等到云雨终歇,终于真正兴尽的韩绍,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望着在自己面前重新披着凤袍,准备离去的雍容窈窕身影。 韩绍几次张口,却只道出一句。 “你此番出京,会不会有麻烦?”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懒得再故作姿态称殿下了。 姬瞾轻捋着散乱的发丝,浅笑道。 “郎君这是担心妾身?” 让她意外的是韩绍竟是直接点头道。 “你我已然一体,自是担心。” 姬瞾闻言,雍容凤袍下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扭过头,不让韩绍自己的神色变化。 很是平复了一番心绪,才故作淡然道。 “放心,妾自有神通。” “更何况妾虽是天家,却是女儿身,没人会真正在意妾身的。” 能那些佛女称为大士,姬瞾的实力自然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韩绍也从未低估过这位大雍帝姬。 此次不惜跨越数万里,或许真的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疯狂。 所以……是压抑越久反弹越大么? 韩绍摸摸鼻头,正想说什么。 却见那袭赤红凤袍已经起身。 “郎君准备何时前往神都?”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韩绍还是给出了答案。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养伤之名,至少可以让他用上个一年半载。 甚至还能更久。 他又何必急着去趟那趟浑水? 神都,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是梦寐以求的化龙宝地。 可在韩绍眼中,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粪坑。 一旦跳进去,除了沾染一身污秽,根本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也好。” 姬瞾这话说完,回眸望着韩绍。 见他一脸意外的模样,轻笑一声。 “妾是大雍帝姬,不是那些眼中只有情爱之事的寻常怨女。” 她确实不是。 因为她的野心大过这世上无数须眉男儿。 甚至就连这男女情事在她眼里,也只是成就那个目的的手段罢了。 等到温柔缱绻散去,理智和冷静重新充斥思绪。 一切终将归于现实。 就像那一日她在太康帝面前说自己不想嫁与韩绍,不是女儿家顾及颜面的强撑。 而是真的不想嫁。 因为一旦嫁人成婚,她便是韩姬氏,不再姓姬了。 这也意味着她再也不可能觊觎那个位置。 姬瞾凤眸低垂,望着眼前那张面冠如玉的面庞,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此刻的她也有些分不清,自己这次如此激烈的反应。 到底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为了达成目的的虚假演绎。 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借机放纵一次。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并不后悔,也是真的喜欢的。 那一滴落在合卺酒的泪珠,就是铁证。 转身再次回到韩绍身边,屈膝跪坐。 姬瞾轻抚着韩绍的脸颊、眉眼,仿佛要将之死死烙印在心中。 正如她将他填入自己身体中一样。 “本宫这辈子只疯这一次。” 这话说完,姬瞾毅然起身。 临走之前,脚步一顿。 “今日的事情,是本宫自愿的。” “不算你我合作的筹码。” “你只需记得那一日承诺过的事情就行。” 替她全力出手一次。 仅此而已。 …… 来也匆匆,去也冥冥。 一切就好似那黄粱一梦。 望着姬瞾消失的背影,韩绍目光凝滞了好半晌,最终无奈叹息一声。 有句话叫女人是天生的演员。 而姬瞾那疯女人尤其甚。 这一点从她对自己、对韩绍不断变幻的称呼就能看的出来。 ‘不算合作的筹码?’ 妈的!说得倒是好听! 若真有一天,你真的作了大死,命悬一线。 老子还能真的见死不救? 只是现在贼船已经上了,也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 毕竟这一朝帝姬……确实润…… 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 “君侯,龙城就要到了。” 王撵外,吕彦的声音传来。 韩绍嗯了一声以作回应,随后从王撵中走出。 翻身坐上了他牵来的乌骓龙驹。 此番战事,那条七境真龙被韩绍铸成了那杆龙枪,这孽畜没尝到滋味。 但这一趟北征漠北,被韩绍于北海之畔随手捏死的那条杂龙,却是喂了它。 这一路返程的时日,看样子是消化了不少,越发神骏了。 伸手轻抚了把颈间龙鬃,韩绍勉励道。 “努力着些,本侯盼着你化龙的那一日。” 乌骓打了饱嗝,信誓旦旦道。 “主人放心,再给我食上两头恶龙,必能化龙登天!” “到时候定要让主人骑着我威风威风。” 瞧瞧这副贪心的嘴脸,简直跟它主人一模一样。 只是韩绍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很是收拾了它一顿才解气。 “蠢货!真当龙族是你家主人豢养的牲口了吗?” “说宰就宰?” 挨了一顿打的乌骓,稍稍老实了几分,不敢再作放肆。 实际上,在食了一条完整的七境龙魂后,哪怕只是消化了很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让它晋升六境了。 若是离了韩绍身边,往南疆那十万蛮荒大山里一钻。 凭借这一身六境修为,已经能够称上一方妖王。 不过这孽畜倒是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妈的!待在主人身边多好? 有的吃,有的喝,还有数之不尽的马子随便自己泡! 瞎了眼、蒙了心才会蠢到为了所谓的自由,舍下眼下的这一切呢! 乌骓马蹄滴答,昂首挺胸。 背负着韩绍弃了王撵缓步往前方走去。 身后的李靖等人策马跟上,唯有冯参鬼头鬼脑地往王撵里探头看了一眼。 先前王撵中一连两日毫无声息,他先是紧张,后是好奇。 此刻眼看君侯那神秘故人似乎已经走了,这才下意识看了一眼。 看当然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这扭头间嗅到的那一缕残留的香气,还是让他缩了缩脖子,暗道不妙。 果然一扭头便见君侯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么喜欢看?” “去,替本侯看看城中情况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一如预料那般。 这龙城之中已经化作了血与火的人间炼狱。 无数哭嚎的声音,奏响了一曲这乌丸一族的最后哀歌。 而做下这诸般罪孽的始作俑者,不是雍人。 而是他们血脉相承的同族。 …… (本章完) 第418章 龙城十日 未封刀!喜迎王师! 第418章 龙城十日 未封刀!喜迎王师! 雍人来了,然后又走了。 没有屠戮,没有劫掠。 来去匆匆,恍若只是到此一游。 别说是城中的蛮族有些发懵。 被驱赶着攻入城中,却又被随意丢下的那些蛮奴同样也懵。 双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几天,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随着城头上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搬下城头,有些变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产生了。 特别是那些蛮奴。 他们部族被灭,沦为雍人的战奴。 好不容易从雍人屠刀下存活下来的他们,每一个族人都弥足珍贵。 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骨血了。 可先前的一战,却一下子葬送了这么多。 他们岂能不痛苦、不痛恨? 只是他们不敢去痛恨那些驱赶着他们攻城的雍人,只敢用仇恨的目光望向城中这些人。 是他们! 是他们杀死了他们的族人! 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家伙拼命抵抗,他们的族人又怎么会死? …… 很多习惯了龙城安逸生活的普通族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被屠戮、被劫掠的命运。 只是他们或许到死也没想到,赐予他们这场劫难的,不是雍人。 而是他们的同族。 望着一道道踏破自己家门的狰狞面容,有人怒吼着质问为什么。 可回答他们的,却只有那一柄柄雪亮的弯刀,以及……妻女们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与挣扎。 乱了! 几乎只在一夜之间,一切全乱了! 失去控制的那些蛮奴大军,有如蝗虫一般三三两两地散入城中。 将杀戮和鲜血,蔓延到了整个龙城。 是的! 整个龙城! 包括那围绕着龙城核心所在,次第延伸的贵种府邸。 “杀!杀了那些狗东西!为族人们报仇!” 已经杀红了眼的蛮奴大军,冲着前方的贵种府邸怒吼道。 冤有头、债有主。 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贵人下令,破城那一战又岂会那么惨烈? 他们的族人又怎么会死伤那般惨重! 这一刻的他们忘却了这些世代贵种的强大与尊贵。 有的只有被杀戮冲散了理智的热血上涌。 直到他们真的攻破了一座贵种府邸,将府中所有人屠戮一空、劫掠出无数财货宝物,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猛然惊醒过来,自己这些人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们杀了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种子弟! 然后将这些天生贵种的头颅踩在了脚下! 疯了!真是疯了! 原本只是想拿城中那些守军和普通族人出口恶气的他们,终于感到了后怕与恐惧。 可当这份恐惧积累到了极致的时候,却骤然化作了更加极致的疯狂。 ‘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 ‘杀吧!杀吧!’ 望着脚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此刻的他们忽然发觉这些所谓的天生贵种其实也没有想像中可怕。 意识到这一点,无数手持滴血弯刀的身影癫狂大笑。 随后便继续冲向了下一座贵种的府邸。 …… 一连十日,整个龙城都在血与泪的哀嚎中度过。 普通族人如此。 曾经高高在上的世代贵种,也是如此。 尽管他们已经多次组织了力量,进行了反击。 可在这场混乱的局势下,他们的反击终究还是失败了。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的多次反击失败,城中那些掀起祸乱的源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甚至就连本该阻止这一切的城中守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了其中。 成为了新的动乱源头。 “快!快去王宫寻左贤王殿下!” “让他出面平息这场动乱!” 有留在城中的贵种痛声疾呼。 族中当权的强者被那该死的冠军侯尽数带走,他们实力不够,有心无力。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左贤王身上。 可让他们绝望的是那些被派往王宫的奴仆,很快便回来禀告道。 “阿骨打那狗奴说,殿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无法露面。” “让我们一切自决!” 该死! 堂堂六境大能偶感风寒? 这是在糊弄鬼? 只是左贤王终究是左贤王。 若是他们族中那些当权的强者在,还能威逼一二。 可单凭他们这些剩下的人,又如何能够强行让那位殿下出面? “要不……咱们跟那些叛逆求和吧!” 最终有人忍不住叹息道。 在他们这些王廷贵种眼中,就算那些叛逆没有投靠雍人,也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现在要让他们跟那些王廷之外的‘乡下泥腿子’求和,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可若是不求和,再这样让局势继续乱下去。 现在被攻破的还只是那些底蕴不够的外层贵种府邸。 等到真正波及到他们的家族,又该如何是好? 只是就在他们强压心中的耻辱,派人去跟那些乡下泥腿子求和,准备中止这场祸乱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让他们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龙城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世代贵种。’ 只此一句,便足以道破所有。 包括这一场乱局的残酷真相。 原来什么狗屁仇恨都是假的。 那些该死的叛逆者,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将他们这些曾经的贵种从王廷清洗出去。 然后——取而代之! 该死! “他们怎么敢的!” 有人怒极反笑。 可随即便有人无奈反问道。 “他们怎么不敢?” 他们背后有雍人! 有那位大雍冠军侯! 甚至从现在的局面看来,那位冠军侯将他们族中当权强者全都带走,其目的不就是为他们创造机会? 一瞬间,在场一众王廷贵种有如被沉入了冰水之中。 全都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冰寒。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没人知道。 因为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等死。 另一条则是跟那些叛逆者拼了。 …… 另一边的某处府宅之中。 那些被视为叛逆者的蛮奴强者,把玩着手中精致酒盏,忍不住感慨道。 “说起来,要不是那位冠军侯,咱们这些苦哈哈哪有资格享受这些东西。” 也难怪那些王廷贵种看不起自己这些人。 这龙城的富贵与奢华,他们这些各部族的土包子,除了在觐见可汗时,有幸瞻仰一二。 平日里哪有资格享受? 却不曾想这一朝灭族之祸,最后竟然因祸得福。 这命数一说,当真是妙,妙不可言! 啧啧啧—— 只是他这话说着,却被堂中另一人出言呵斥。 “当称主人!” 说话那人眼中闪过一抹桀骜,可终究被畏惧所取代,点头称是。 随后目光扫过众人,说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要趁此机会,将那些虫豸尽数铲除?” 众人闻言,神色犹豫,没有直接说话。 毫无疑问,局势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 那些享尽龙城富贵的昔日贵种,不可能引颈就戮,任由他们宰割。 再继续下去,就要搏命了。 现在他们要考虑的便是到底是适可而止,还是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个机会。 的确,现如今城中那些贵种的力量,不足为惧。 可问题是那些贵种族中当权的强者,只是被主人带走了,而不是死了。 一旦将事情做得太绝,等到那些贵种当权强者归来,怕是不好收场。 一阵死寂的沉默之后,忽然有人拍案而起道。“做便做了!” “有主人给我们撑腰!我们怕什么?” 他们是主人的奴仆、战奴。 是主人养的狗。 虽然说起来有些耻辱,可从某种意义上讲,跟那些贵种当权强者相比,他们这些狗奴明显要更加亲近一些,不是吗? 到时候就算那些贵种当权者想要报复,有主人庇护,他们也不会惧怕什么! 听闻这话,堂中众人一阵思虑,顿觉颇有道理。 于是在交换了一阵眼神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干了!” 只要能将那些贵种家族尽数扫灭,他们便是这龙城新的贵种! 如此巨大的利益,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而这边决议一下,城中局势顿时起了变化。 短短半日之后,原本散于城中的那些乱军很快便汇聚起来,集中力量向着城中核心贵种所在的区域推进。 这样一来,城中贵种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瞬间垮塌。 一座座从龙城建城之日起,便存在于城中的贵种府邸被攻破,族人被屠戮,财货被洗劫。 仅剩的一些人在经过一番死里逃生后,也在不断向着王宫的方向退却。 被逼无奈之下,那些贵种家族仅存的那些强者终是不得不奋死抵抗。 只是与那些叛逆相比,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 那一日,龙城之上虚空震颤,怒吼、哀嚎不断。 不时有尸体坠落而下。 鲜血染红了苍穹,好似霞光。 败了! 他们终究是败了。 那些龙城之外的乡下泥腿子们,拧着这些昔日天生贵种的头颅,宣告着他们的胜利。 已经被逼到了王宫大殿之外的残余贵种们,仰头望着这令人绝望的一幕。 有人在恐惧之下,匍匐跪地,哀声求饶。 有人痛哭流涕,祈求长生天拯救自己。 只是与那些寻常蛮族相比,他们终究是少了几分血性。 又或者说,有血性的贵种子弟早就死在了之前的血战之中。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能够起身舍命一搏的,有也有之。 却是屈指可数。 而就在他们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候,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冷哼。 “君侯有令!” “即刻起,城中但有妄自仗兵者,死!” 话音落下,阖城死寂。 那些残存的王廷贵种却是在浑身僵硬了一阵后,有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喊声震天。 “长生天在上!” “是君侯回来了!” “我等愿奉君侯为主,甘为奴仆!” “君侯!救我!救我啊!” 这一阵哭喊,从龙城腹心所在,传遍全城。 所有从此次血色劫难中存活下来的乌丸族人,隐隐感觉自己心中某根筋骨轰然断裂。 可他们却浑然不觉。 十日了! 那些该死的畜生,在城中杀了整整十日! 未曾封刀! 反倒是本该对他们加以屠戮的雍人,却对他们秋毫无犯。 两相对比之下。 此刻龙城之中的乌丸族人竟对那些灭亡他们乌丸一族的可怕雍人,生出了亲近与感激之情。 所以当那些黑甲铁骑伴随着沉重马蹄,从远处奔袭而来的时候,无数幸存的乌丸族人涕泪横流地跪伏在满是冻结鲜血与残肢的街道上。 其中一些懂得雍语的乌丸人更是嘶声高喊。 “恭迎王师回城!” 一边喊,一边笑,一边哭。 那叫一个喜极而泣。 铁蹄踏过,轰然如雷。 一路长驱直入。 而后有如潮水一般,分别涌入各个长街。 但凡有手持兵刃者,迎面便是一片恐怖的刀罡落下。 妄自仗兵者,死! 终于惊醒过来的那些乱军,瞬间丢掉了手中的染血兵刃,膝盖一软,死死将脑袋叩在地上。 叮叮当当—— 一时间,整个龙城除了轰隆而过的马蹄声,尽是兵刃掉落的清脆声响。 就这样,一路奔行,一路挥刀。 最前锋的黑甲铁骑转眼便冲锋至王宫大殿之前。 为首那名雍将抬眼望着虚空。 毫无疑问,刚要彻底将所有王廷贵种赶尽杀绝的一众蛮奴强者全都脸色难看。 那雍将狰狞面甲下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嘲讽。 随后抬手便是一刀。 除了其中一名蠢货忘了丢出刀刃外,最主要的是——哪有狗居高临下地俯瞰主人的? 真是找死! 斗大的头颅滚落虚空。 剩下的蛮奴强者这才惊醒过来,瞬间从虚空降下身形。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那雍将语气森冷道。 “跪着。” 简简单单两个字落下,没有展露任何气息。 可落在那些蛮奴强者耳中,却仿佛山峦倾压在肩头。 双膝一软,全都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 静静等待那道身胯异种龙驹的身影,缓缓踏步而来。 “主人。” 乌骓生出火光的四蹄,在一众蛮奴强者的身前,顿住步伐。 鼻息间恐怖的灼热气息,扭曲了虚空。 炙烤得他们有如置身火狱。 韩绍居高临下地垂落目光,轻笑一声。 “本侯让你们乱咬人了吗?” 听到这话,一众蛮奴强者瞬间浑身僵硬。 从始至终,韩绍只是将他们丢在龙城,并且带走了王廷贵种所有的当权强者。 没有对他们下达过任何谕令。 一切都只是他们自己揣度的结果。 所以他们只能叩首请罪。 韩绍打量了他们一阵,随后问道。 “是谁的主意?” 一众蛮奴强者俯首不敢说话,似乎在犹豫、挣扎。 最终还是一道颇为年轻的身影一咬牙,主动站出来道。 “回主人,是我的主意!跟他们无关!” 韩绍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 “还算有些担当。” “叫什么名字?” 听到韩绍这话,那年轻蛮奴面向冰冷地面的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他赌对了! 随后大声道。 “回主人!草原上的狗,没有名字!” “求主人赐名!” 韩绍摇头失笑。 “赐名,那是立功之后的恩赏。” “你觉得你有功吗?” 年轻蛮奴闻言,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这时,韩绍却是直接略过了他。 转而望向了身后一众随他归来的王廷贵种。 “本侯一时不察,让养的狗咬了人。” “你们说……本侯该怎么办?” 韩绍言笑晏晏,语气真诚道。 “要不本侯将狗杀了,给你们赔罪,如何?” 话音落下,一众蛮奴强者如坠冰窟,脸色煞白。 而听闻这话的一众归来王廷贵种也是脸色僵硬。 杀,他们肯定是想杀的。 族人的鲜血与耻辱,也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 可谁敢让这位君侯杀狗、赔罪? 取死耶? …… (本章完) 第419章 坐北望南,王也! 第419章 坐北望南,王也! 王宫大殿外的气氛有些凝固。 让韩绍杀狗给他们赔罪,借这些王廷贵种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但要是就这么将此事揭过,他们又不甘心。 所以就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非暴力不合作? 怎么?都想当‘圣雄’? 韩绍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前方的王宫大门忽然洞开。 随后便是一人在宫中寺人的簇拥下,沿着王宫玉阶快步走下。 为首的正是许久不曾露面于人前的左贤王呼若邪。 一众从这场龙城浩劫中幸存下来的王廷贵种,望着这个见死不救的缩头乌龟,全都露出了愤恨的眼神。 似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般。 可呼若邪对这样的眼神却只当视而不见。 他在始毕的恐怖阴影下挣扎求活了这么多年,这些狗东西又算老几? 心中嗤笑,呼若邪面上却是一片惶恐。 等从王宫玉阶走下,来到韩绍面前,当即就是一个匍匐叩首。 “罪臣乌丸小王呼若邪,见过大雍冠军侯!” “恭迎天兵凯旋!” 乌丸部确实曾经蒙受雍廷敕封。 故而自称为臣,倒也不算错。 只是那已经是老可汗时的事情了。 时至如今已经是漫漫百年。 听到他这话的一众王廷贵种神色闪过一抹复杂。 因为这话一出,则意味着他们乌丸一族这近百年来所做的努力,彻底化为乌有。 他们又跪下去了。 一切终是重新回归了原点。 不过此时被呼若邪这一打岔,却也让这些王廷贵种寻到了打破僵局的契机。 这一场浩劫,他们各自家族损失惨重、族中子弟凋零无数。 如此血海深仇,又岂能轻松揭过! 不就是当狗吗? 这狗,那些叛逆当得,难道我们当不得? 等到日后大家都有了同样的身份,这位君侯自然就不可能再单方面护着他们! 到时候这账再慢慢清算! 想明白这一点的王廷贵种们,当即随着呼若邪一同跪地匍匐。 韩绍高居乌骓之上,居高临下地环顾四周。 最后才将目光重新落在自己这便宜老丈人的身上。 毫无疑问,自己这位便宜老丈人能从始毕那条疯狗手中苟活到今日。 绝对是绝顶聪明的人。 此刻选择露面的时机,巧妙到恰到好处,便可见一斑。 轻笑着翻身下马,韩绍亲自上前将呼若邪扶起。 “殿下多礼了。” “此番家奴作乱,可曾有人惊扰到殿下?” “若有,殿下只管言说,本侯替殿下作主。”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遥想去年这个时候,双方还围绕着草原和龙城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这一晃眼,一方却是能替另一方‘作主’了。 饶是呼若邪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和自嘲。 不过面上他还是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随后扭头望向四周那些匍匐叩首的身影,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而觉察到呼若邪的目光,那些蛮奴强者还好。 毕竟韩绍临走的时候,挑明了他与这位左贤王的关系,自然没人蠢到会冒犯他。 反倒是另一边的王廷贵种们浑身发紧,面色发白。 因为之前最绝望的时候,一路退到王宫外的他们,曾冲着王宫出言不逊,甚至准备直接进入王宫,强行拉着呼若邪下水。 若是呼若邪是个心眼小的,这个时候借题发挥,他们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望着这些曾经从没有将自己这个左贤王放在眼里的贵种,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呼若邪莫名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唔—— 这就是狗仗人势的感觉吗? 实在是……太棒啦! 呼若邪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随后在一众王廷贵种压抑到差点窒息的紧张中,忽然笑道。 “没有。” “有君侯替小王撑腰,谁人敢与小王为难?” 韩绍闻言,深深地看了呼若邪一眼,随后展颜道。 “没有最好。” 说完,无视脚下跪了一地的王廷贵种,把着呼若邪臂膀,温声道。 “此地,殿下为东道。” “本侯远来,不如便由殿下引本侯一观这北国风光,如何?” 我为东道? 难道不是你才是此地新主吗? 呼若邪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可还是赶忙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君侯,且随小王慢行。” 说完,便如那老奴一般,亲自引着韩绍缓缓踏上了通往王宫大殿的玉阶。 实际上,此处玉阶韩绍去年便曾走过。 只是那时他是纵马而上。 快意是快意了。 却如那猪八戒吃人参果,少了几分沿途风景的感受。 此刻一步一个台阶的拾阶而上,饶是韩绍的心境早已今非昔比,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激荡。 ‘这就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登临最高的感觉吗?’ 身边无数黑甲锐士沿着玉阶两旁,快速登阶而上。 有如两条黑色玉带镶嵌。 韩绍脚步不急不缓,望着自己麾下这些凶狠却忠诚的虎狼锐士,报以轻笑。 感受着那一张张黑色狰狞面甲下狂热的目光,已经登上数十阶的韩绍,忽然在呼若邪的不解目光中,脚步一顿。 旋即转身望向脚下那些默然无声停留在原地的将士们,韩绍哈哈一笑。 “高处风寒,不甚孤高。” 寒风呼啸。 韩绍向着下方,招了招手。 “来。” “诸君,且随我行。” 听到韩绍这声招呼,李靖等镇辽诸将抬首仰望的眸光猛然迸发出一阵璀璨神光,隐有震颤。 小半晌之后,轰然应声。 “喏!” “愿随君侯!” 话音落下,无数黑甲翻身下马,随后沿着脚下玉阶次第而上。 若从高处俯瞰,只见一片黑色的浪潮涌动而上。 甲胄铿锵,一往无前。 韩绍见状,这才不再迟疑,回身拾阶而上。 他从不吝啬。 更不吝啬分享自己的荣耀。 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 玉砖铺就的丹墀,殊为辽阔。 而通往丹墀前的一段丹陛雕龙附凤,很显然已经僭越逾制了。 只是相较于上一次小心翼翼地避讳,此刻的韩绍却是神色自然地踩踏而过。 此一时,彼一时。 过去不能做的事情,现在能做,以后也能做。 否则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韩绍不需要避讳的事情,不意味着旁人同样不需要在意。 他走过的那一段丹陛所在,就连身边与他把臂而行的呼若邪也是小心避过。 抬眼望着眼前高大威严的大殿,故地重游的韩绍渐渐平复了心绪。 “进去吧。”韩绍说着,松开了呼若邪的臂膀。 到了这里,没有人再有资格与自己并肩而行。 韩绍大步迈出,率先而行。 一路跨过大殿门槛,入得大殿。 韩绍没有去看这大殿别处,他眼中只有那张正对自己的位置。 并且一步步往着那个位置靠近。 身后的李靖等人紧随其后,在即将到达这处大殿的尽头时,他们全都默契地停下了步伐。 只留韩绍一人独行。 再次拾着一小段阶而上,韩绍脚步不慢,却沉稳至极。 一步、两步…… 直到走到那张黄金龙椅的面前,韩绍打量了一阵,随即笑道。 “有些俗气。” 这龙城的处处都有神都那座未央宫的影子。 但想必始毕也做出了一定的二创。 这把金黄金黄的椅子应该就是。 毕竟雍人现在的正座之礼,还是跪坐。 听到韩绍这般评价这把象征着草原至高权力的椅子,身处大殿下首的呼若邪嘴角抽动了下,有些难堪。 一同进入这处大殿的镇辽诸将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这阵肆意的笑声却是陡然一滞。 因为韩绍在轻抚了龙椅上那颗黄金龙首一阵后,忽然问道。 “你们说……这把椅子本侯能不能坐上一坐?” 这话出口,就连李靖等跟随韩绍日久的老人也忍不住呼吸一滞。 那些刚刚归于韩绍麾下的镇辽老将更是近乎本能地瞳孔一缩。 死一般沉寂中,韩绍神色淡然地扫过这些随进入大殿的面孔。 在这般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哪怕不动用神念,也能将他们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见冯参那个莽夫就要跳出来给自己搭台子,韩绍丢过去一个漠然的眼神,阻止了他的蠢蠢欲动。 他在等。 等那些镇辽老将的回答。 而面对韩绍落下的目光,一众镇辽将领有震惊、有意外、有惶恐…… 唯独没有愤怒与指责。 可以说这一场近乎摊牌的试探,哪怕没有人开口,这个答案已经让韩绍很满意了。 韩绍轻笑。 只是就在他准备打个哈哈,结束这场试探的时候,却见一道年轻的身影突然跨过众人,单膝跪地。 “君侯本就是侯国之君。” “按古礼,当坐北而望南!” “此坐,始毕那蛮酋坐得,君侯如何坐不得?” 说着,那年轻将领慨然道。 “有请君侯……登坐!” 毫无疑问,这话出口便有如一声惊雷于大殿中炸响。 一道道目光望向了那道年轻身影。 正是于此战展露头角的萧家五郎萧裕。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仗义执言’,包括他祖父。 望着自己这从纨绔之身一朝幡然醒悟的宝贝孙子,老萧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 ‘罢了,子孙自有子孙福。’ ‘既然他想搏上一把,那便搏上一把吧!’ 他老了。 萧家的未来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心中念头转过,老萧一咬牙,当即走上前去,单膝跪地。 “请君侯——登位!” 有这一对祖孙打破沉默。 转眼之间,便有镇辽将领接连附和应声。 “请君侯登位!” “请君侯登位!” …… 武夫就是武夫。 气血旺盛,胆子大、行事无所顾忌就不说了。 最大的特点就是爱抱团、共进退。 特别是幽州这等苦寒边地,向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对神都自然少了该有的敬畏。 一时间,这龙城王廷大殿之上,越来越整齐的呼喊声响彻一片。 若是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这些武夫要拥立新君了。 韩绍目光扫过下方,哑然失笑。 其实身后这个位置他压根没想过坐,毕竟就算是坐上去也没什么意义。 可现在气氛到了这个地步,不坐反倒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意志不坚,左右不定。 因为这会让下面的无所适从。 所以在回望了身后那张椅子一阵后,韩绍没有多少犹豫,直接一个转身,安然端坐。 圈地自萌就圈地自萌吧,就当提前感受了。 坐北而望南! 王也! 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韩绍,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这把椅子坐着并不那么舒服,隔壁那个世界的千百年来,还有那么多人为了这张椅子,宁愿将全家性命放上赌桌,也要搏上一搏了。 “拜见君侯!” 又是一阵轰然之声,韩绍含笑摆手。 “诸君起身吧。” 说着,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毅然起身,然后颇为违心的虚伪道。 “这位置其实也无甚了得。” 稍稍感受一下得了。 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一直坐下去,反倒像是一个小丑。 他韩某人要做的是天下之君! 甚至是三界之君! 这区区蛮荒之地的小小王座,焉配让他得志意满,引人发笑? 等到诸将起身后,韩绍忽然冲下方的呼若邪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呼若邪有些发懵,却不敢违逆韩绍。 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君侯……” 看着他这副心怀不安的模样,韩绍轻笑一声,将他拉到那把黄金龙椅面前。 而后在呼若邪震惊、惶恐的目光中,一把按在身后的黄金龙椅之上。 “这个位置以后给你了,如何?” “君侯!” 呼若邪惊恐呼喊,瞬间如坐针毡般弹射而起。 “小王不敢!” 可下一瞬,便被韩绍死死按住。 “本侯让你坐,你不坐,莫非你对本侯的安排有意见?” 听着韩绍漠然的语气,呼若邪浑身僵硬,脸色煞白。 可韩绍却不管他如何惶恐,直接转身吩咐道。 “去,让那些贵种进来。” 韩绍咧嘴一笑。 “该拜见他们的新可汗了。” 当王,没什么意思。 韩绍此刻反倒是对册立一个新王…… 兴趣十足。 ………… (本章完) 第420章 立王!武功文治!登圣山! 第420章 立王!武功文治!登圣山! 得到传召的王廷贵种们快步登上玉阶,于大殿外等候。 两旁持刀甲士有如鹰狼一般的目光,如芒在背。 好一阵煎熬之后,终于听到传来里面声音。 “进来。” 一阵低头疾行,进了大殿。 领头的几名贵种望着前方阻路的雍人将领回望自己的森冷目光,不禁额间见汗,脸色发白。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这些拥堵在大殿中间的雍人将领冷哼一声,向着两边散开,留下一条通往可汗王座的道路。 匆匆前行几步,一抬眼只见那空荡了有些时日的王座之上,此时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一众王廷贵种见状,下意识心中一惊。 可等到看清那王座上所坐之人的时候,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是那位雍人冠军侯就好。 这样至少在名义上,乌丸还是乌丸。 他们这些贵种也依旧还是……乌丸一族的贵人。 意识到这一点,一众王廷贵种心中紧绷的那根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甚至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 于是赶忙向着王座的方向以手抚胸,躬身行礼。 只是面对他们的动作,两边那些雍人将领却是冷声怒斥一声。 “放肆!君侯当面,焉敢不跪?” 这话出口,大殿之内的所有雍人将领齐声呵斥。 “跪!” 一时间,恐怖的气息倾泻。 有如一片延绵万里的山脉向着那些王廷贵种镇压而下。 曾经在始毕面前大多也只是这般抚胸行礼的王廷贵种,最终还是跪了。 因为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叩拜君侯。” 立于可汗王座旁的韩绍,神色玩味地扫过下方。 “起来吧。” 话音落下,一众王廷贵种匆忙谢恩。 可下一刻便听韩绍指着坐立不安的呼若邪,笑道。 “本侯欲立呼若邪为你们的新可汗,你们有没有意见?” 听闻韩绍这话,一众王廷贵种面面相觑。 不是……这左贤王殿下不是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吗? 还问我们干嘛? 要是我们不同意,难道就不立了? 一众王廷贵种心中腹诽。 可望着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冰冷目光,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 要的就是他们不同意,这样这些雍人屠夫就有理由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呵呵—— 难道我们会蠢到给你们这个机会? 可笑! 心中哂笑一声,一众被虎狼凶残目光环伺的王廷贵种,当即道。 “左贤王殿下的贤明,草原皆知。” “我等敬服!” “由殿下统御草原,为我草原新主,乃我草原之幸!” 说完,一众王廷贵种赶忙大礼参拜。 “我等——拜见可汗!” 一时间,大殿之上山呼阵阵。 然而就在这时,作为正主的呼若邪却是从王座上霍然起身,高声怒斥道。 “住口!” “什么草原新主!什么统御草原!” “小王人微力薄,上无才智、下无勇力!如何能统御草原?” 说话间,呼若邪忍不住用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那些冲自己叩拜的王廷贵种。 该死! 这些混蛋这是要害死本王啊! 他才不相信这些该死的混蛋,真的蠢到分不清大小王。 他们就是单纯的想给自己挖坑! 想本王死! 额间冷汗浸出的呼若邪,掷地有声道。 “从今以后,这茫茫万里草原只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冠军侯!” “但有胡言乱语者,其心当诛!可斩也!” 这一刻的呼若邪脸上写满了‘莫害我’三个大字。 更是将贪生怕死演绎到了极致。 一众王廷贵种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左贤王果然还是那个左贤王,能从始毕眼皮底下活到现在,也并非无因。 常言道,忍辱负重。 可这位左贤王从来只有‘忍辱’而无‘负重’。 这一刻,他们心中那点想要暗中积蓄实力,等到将来重现乌丸荣光的希望,彻底破灭。 不过也有人觉得或许这样也好。 苟活苟活,便在一个苟字。 以乌丸一族现如今的局面,贪生怕死,总好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就好比那同为王族的乌丸大石。 血勇是血勇了,却是一朝葬送了数万勇士。 同样也将他们这些亲眼见证那一战的人吓到了。 马蹄铁甲,长槊纵横。 最终只汇聚成一句最简单质朴的语言。 雍人,不可敌。 敌之,皆死! 于是就在呼若邪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的时候,一众王廷贵种赶忙叩首请罪,言称自己蠢蠹失言。 如此滑稽的一幕,引得镇辽诸将哈哈大笑之际。 韩绍也是嘴角含笑。 他对呼若邪的灵醒和谨慎很满意。 至于这些王廷贵种的那点小心思,他并未放在心上。 武力只能让一个人身体屈服。 面服心不服是正常的。 韩绍现在也不需要他们心服,他只要他们不敢反抗自己就够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就要交给时间慢慢消化了。 有着前世的历史经验作参考,韩绍觉得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毕竟在武力全面压制的前提下,拥有着先进文化和丰富的物质基础的一方,对落后的一方有着天然的向心力和吸引力。 时日一长,甚至不需要多少努力,他们便会自我选择融入和同化。 而这就是……文治! “你自己想个汗号,还是本侯送你一个?” 既然那些王廷贵种‘没有意见’,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按他们草原的规矩来办便是。 至于这汗号,呼若邪其实很早就在心里暗自幻想过。 可此时听到韩绍说这话的口气,呼若邪瞬间明悟,赶忙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些汗号抛到了九霄云外。 “还请君侯赐号!”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呼若邪小心翼翼的模样,随后道。 “就叫启明吧。” 启明,天将亮也。 草原如此。 这天下同样也是如此。 他韩某人来了,必将照亮山河万朵! ‘启明可汗……’ 呼若邪在心中念叨了一阵这个汗名,眸光渐亮。 他只是贪生怕死,却不是真的愚笨。 早年在始毕的影响下,更是饱读雍人诗书,才学不亚于寻常文士。 见韩绍赐给自己的这个汗名,不但没有贬低羞辱自己的意思,反倒是褒意十足。 呼若邪不禁对眼前这个昔日的该死混蛋,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启明谢过君侯!” 这身份代入得倒是快。 “一家人无需客气。” 韩绍说着,忽然用玩味的眼神地看着他。 “要看好这份家业啊,不然和雅腹中那个小东西会失望的。” 听到韩绍这话,呼若邪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僵硬。 不过这份僵硬在韩绍带着镇辽诸将大步出大殿后,很快便化作了前所未有的热切。高居王座,居高临下。 曾经从未真正将自己这个左贤王放在眼里的王廷贵种,在自己脚下匍匐叩首。 呼若邪贪婪地轻抚着王座黄金龙首。 多少年了,他期盼这一天多少年了? 他也记不得了。 没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面对这张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相隔天堑的黄金王座,经历了多少个日夜的挣扎与期盼。 此刻一朝真的端坐其上,竟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狠狠掐了一把掌心之后,总算清醒过来的呼若邪,目光从大殿至高处垂落,忽然哈哈大笑。 任由下方那些王廷贵种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 纵然这位置得来并不光彩,甚至有些屈辱、有些卑微。 可那又如何? 可汗就是可汗! 王就是王! ‘兄长,终究是我赢了……’ 这一刻的呼若邪肆意而癫狂,隐约间竟和始毕有几分相像。 只是很快他便清醒过来,收敛了笑声。 然后下达了自己即位可汗后的第一道王令。 “快!将宫中最好的殿宇收拾出来,供君侯享用!” “另外君侯一路远征辛劳,立刻从城中遴选姿容淑丽的女子送入宫中伺候君侯,万万不可懈怠!” 总之一句话,量乌丸之物力结君侯之欢心。 见呼若邪如此不顾颜面的跪舔,殿中一众王廷贵种心中对这位新晋启明可汗越发鄙夷、不耻。 可随即便是心中一动,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呼若邪之所以能得到韩绍的信任,没有半分阻碍地坐上这可汗之位,除了他是王族嫡脉外,最关键的是他那王女怀了韩绍的子嗣。 想到这里,一众刚刚还对呼若邪鄙夷万分的贵种眸光一亮。 这君侯大腚他家王女舔得? 我家贵女难道就舔不得? 没有这个道理! ‘好机会!’ 心中有了主意的一众王廷贵种,于是赶忙道。 “遵王令!” 至于呼若邪说的从城中收罗,他们只当放屁。 笑话! 这等蒙受君侯恩宠的资格,城中那些贱种怎么配拥有? 还得我家贵女亲自来! 只是这些急匆匆回去收罗族中女子的王廷贵种,很快便失望了。 因为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将族中贵女准备好送往王宫的时候,却骤然听闻韩绍已经启程去了圣山。 …… 大雍太康六十年。 十二月,残冬,腊月。 望着天边密集飘落的大片雪,韩绍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草原上会有白灾一说。 铺天盖地,天地尽皆染白。 真好一个白茫茫真干净。 “还好去年咱们赶在大雪前离开了草原,否则……还真不好说。” 身边的吕彦从虚空垂落目光,忍不住感慨道。 要是去年他们被大雪堵在了草原上,等到始毕的大军回转。 除非当初的他们有着今日的修为,怕是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死字。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这天地之威,对于凡俗来说,着实可怕。 而这通往圣山的一路,本该一念可至。 韩绍之所以走走停停,主要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茫茫草原上的寻常凡俗面对天灾时的真正模样。 嗯,确实艰难。 “走吧。” 既然看过了,便没什么好看的了。 因为他已经打消了尝试向草原移民实边的想法了。 很简单,人少了没用。 人多了,养不活。 强行让人过来,就是逼他们去死。 韩绍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韩绍一步踏出,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这座被无数草原视作神圣之地的巍峨圣山脚下。 没有直接一步登上山巅,倒不是因为这圣山法阵。 也不是因为畏惧了大巫那老不死九境太乙的修为。 只是考虑到那老不死从来没有真正得罪过自己,给他几分薄面罢了。 跟随韩绍脚步而来的一众亲卫,鱼贯着率先上山开路。 韩绍这才缓步而上。 不出意外,刚行几步,便见那老不死已经站在前方等着自己。 “君侯亲至,老朽这蓬荜熠熠生辉啊!” 望着那张一如既往满是笑容的老脸,韩绍点了点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韩绍很想在那张表面祥和、实则奸诈无耻的老脸上呼上几拳,但他还是忍住了。 “君侯请。” 今日的大巫似乎刻意‘打扮’过了一番。 没有过往那般随意,而是穿上了一身颇为古朴的衣冠。 是的,衣冠。 若是韩绍没有猜错,那是曾经的楚人衣冠。 沿着山路,拾阶而上。 随着大巫一同等候自己的圣山祭司,从山脚一路通往山上,齐齐躬身作揖道。 “恭迎君侯!” 韩绍回望了一眼身边言笑晏晏的大巫,淡淡道。 “太隆重了。” 妈的! 就知道这老不死不安好心。 这是要强行跟自己绑在一起啊! 只是哪怕明知道这老不死的心思,韩绍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陪他演下去。 没办法,谁让这老不死捏着自己的把柄呢? 一条延续自己生命的血脉。 尽管在世人眼中因为其母族的关系,这条血脉有些污浊、卑贱。 可对于韩绍而言,却意味着这是第一次在这方世界生了根。 他不能不在乎。 听闻韩绍这话,笑得一脸狡诈的老不死,呵呵笑道。 “君侯何等尊贵,再隆重也不为过。” “还望君侯不要嫌弃山门简陋。” 说着,亲自充当山门知客,以手做邀。 “请。” 韩绍无奈,迈步随行。 等走到山巅,终于停住了脚步。 已经许久不见的铁木阿骨打,与他身后的一众归义蛮奴快步迎上前来,跪地叩首。 “阿骨打,恭迎主人!” 韩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了一声。 “辛苦了。” 铁木阿骨打闻言,天生桀骜的眼眸一红。 “能替主人分忧,护卫夫人和小主人是奴等幸事,不辛苦!” 韩绍微微颔首,随后道。 “算你将功折过,以后当勉之、慎行。” 从年初被冷落发配的跌入地狱,到现在听到韩绍这话,再次升入云霄的铁木阿骨打重重叩首。 “谢主人!” 只是韩绍却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望向了那一道低头不敢看向自己的女子身影。 韩绍冷哼。 “你可知罪?” 女子原本带着几分羞怯之意的玉容血色褪去,有些发白。 “和雅知罪。” 只是就在她扶着圆润腰肢,盈盈屈膝准备跪拜之际,却被一双大手托住。 “莫要伤了吾子。” …… (本章完) 第421章 无有因,神女踏梦何故? 第421章 无有因,神女踏梦何故? 山风呼啸。 女子苍白的脸色,惹人怜爱。 韩绍终究还是心软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那一夜欢愉,如梦似幻。 可那极尽温柔的侍奉,却是真实的。 更何况这件事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被充当了一件工具的可悲角色。 将过错全都迁怒在她身上,多少有些没有道理。 或许是那一夜的缱绻缠绵过去太久,尚未习惯男子靠近的乌丸和雅身子骤然紧绷。 身边男子陌生却熟悉的灼热气息,一路蔓延至身心,让她紧绷的身子随即有些发软。 直到那只大手托住了她沉重的腰肢才站稳了身形。 “谢……谢君侯。” 女子声若蚊呐,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红,有如火烧。 韩绍垂目望着女子那娇嫩欲滴,却已经悄然绽放的妇人风情,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异样。 “不用谢。” …… 圣山,后山。 望着眼前这座孤零零悬于山巅的简陋屋舍,搀扶着女子一路行来的韩绍,不禁蹙眉。 “那老匹夫就让你住在这里?” 毫无疑问,韩绍是极为不满的。 他虽然不喜奢华,也不觉得那广厦殿宇住起来有多舒服。 可有时候这却是一个态度、面子和立场的问题。 将老子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子嗣,安顿在这荒僻所在,那老匹夫想干嘛? 给老子上眼药? 此刻本就对那老匹夫不满的韩绍,渐渐生出了几分怒意。 而觉察到这份怒意的乌丸和雅赶忙微微用力挽住了韩绍的臂膀,慌乱道。 “君侯勿要怪罪大巫。” “是和雅选的此地,与大巫无关。” 说着,见韩绍脸色依旧不愉,又解释道。 “这里僻静、安宁,和雅也能安心……安心养胎……” 说到‘养胎’二字,乌丸和雅面色羞红,不敢去看身边这人。 韩绍见状,心中无奈。 只能暂时收起再次借题发挥的心思,被乌丸和雅引着往简陋屋舍走去。 身后铁木阿骨打等一众归义奴儿想要跟上,却被吕彦麾下的亲卫阻住去路。 敢在法海那个七境真仙面前拔刀相向的狼崽子们,面对这些黑甲覆面的铁疙瘩却也只能讪笑着,躬身退到一旁,充当外围护卫。 屋舍中。 已经习惯了如今安宁生活的一众女侍,见自己侍奉了一段时日的蛮族贵女此刻竟然引着一名陌生男子进来,先是一阵骇然。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更是一阵煞白。 “见……见过君侯!” 韩绍眼神漠然地扫过这些女侍、仆妇,没有与她们说话,而是对身边的乌丸和雅问道。 “这些人可还合用?” 跪地匍匐的一众女侍、仆妇身形一阵战栗,然后小心抬首,目露哀求地望向乌丸和雅。 出身世族高门又如何? 随着家族被灭、男丁死绝,曾经的富贵荣华已经烟消云散。 她们甚至不敢去恨眼前这个毁灭一切的罪魁祸首。 现在的她们,只想活。 好在这蛮女是个良善的,就在她们紧张得差点窒息的时候,乌丸和雅终于柔声道。 “她们很好。” “平日里不但给和雅讲雍人的风土人情,帮和雅解闷。” “还教会了和雅许多。” 说着,乌丸和雅献宝似的从屋中取出一些衣衫。 “君侯你看,这些都是她们教和雅做的……” 韩绍随手从这些叠放整齐的衣衫中拿起一件用料不多的。 上面浮绣的锦鲤半藏于荷下,活灵活现。 正准备赞许一声她的学习天赋。 却被乌丸和雅惊呼一声,从手中将那件颇有意趣的刺绣作品一把夺过,然后涨红着脸藏于身后。 这贴身衣物刚刚做好,昨日她试穿了一下,却是忘了收起来了。 只是在羞耻之后,再想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实在有些放肆,顿时有些不安地小心偷看对方。 韩绍也没想到这个当初化作神鸟踏梦而来的大胆女子,骨子里竟是这般羞涩。 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实在是反差感十足。 “这些都是给本侯做的?” 忽略到刚刚的尴尬,韩绍望着那些剩下明显都是男子样式的武服,笑道。 见韩绍没有怪罪自己刚刚的放肆,乌丸和雅平复了心中的紧张与羞耻,有些不自信地点头道。 “和雅手艺不精,胡乱做的。” “君侯若是不喜欢……” 从小就被送上了圣山。 乌丸和雅并不知道这男女相处之道,应该是什么样。 她只是听说这些女侍奴仆说,寻常雍人女子能替自家郎君缝补衣衫,她便学了。 也这么做了。 韩绍闻言,笑着阻止了她的话。 然后挥手让这些女侍、仆妇全都出去。 只剩两人独处的屋舍内,乌丸和雅的呼吸明显紧张、慌乱了起来,两只粉嫩修长的玉指不安地绞动着衣角。 “喜不喜欢,穿过才知道。” 韩绍这话说着,眯着眼睛有如虎狼窥伺猎物。 “来,替为夫更衣。” 更……更衣? 乌丸和雅灵动的美眸左右闪动,脸色越发娇红如火。 等意识到身前这人悄然转换的自称,一颗芳心随即剧烈跳动起来。 努力回忆着那些女侍、仆妇教给自己的雍人女子礼节,向着韩绍盈盈屈膝。 “喏。” “妾……妾这便伺候郎君。” …… 出身王族,其父更是乌丸一族仅次于可汗的左贤王。 可对于乌丸和雅却不是一件幸运且值得荣耀的事情。 时至今日,乌丸和雅犹记得那一年,也是冬日。 刚刚建成的龙城,雄伟威严。 可她再也见不到那些愿意陪着自己玩耍的王兄了。 那一日,一向喜欢逗自己笑的父王,脸上写满了惊惶,在府中来回踱步。 口中不断念叨着‘可汗疯了!可汗彻底疯了!’ 年幼的乌丸和雅不知道什么叫‘疯’了,可是她能感觉到父王的害怕和恐惧。 所以她也开始感到害怕。 哪怕父王口中‘可汗’是父王的王兄,亦是她的嫡亲大伯。 颇为早为早慧的她,甚至猜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王兄,或许就跟可汗有关。 后来她就被父王送到了这圣山之上。 临行前的那一日,她回望了身后的龙城一眼。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雄伟威严的龙城根基之下,王兄们在一片血火中挣扎、哀嚎的痛苦模样。 所以后来那人马踏王廷、一把火烧了龙城的时候,乌丸和雅并不恨他。 反倒是对那人生出几分感激与快意。 因为在她眼中,是那人帮着王兄们完成了解脱。 并且一把火燃尽了她年幼时便种下的那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于是便有了那一日在大巫面前的赎罪之言。总而言之,这世上的一切,有因就有果。 无有因,诛尽血脉何故? 无有因,父女别离何故? 无有因,神女踏梦何故? …… 山上孤寂。 圣山神女这些时日的闲暇,做出的衣衫确实不少。 为了不辜负神女的心意,韩绍这一试就是两个昼夜。 日升日落。 八境天人的法域隔绝了屋外山巅的寒风侵袭。 极目远眺之下,窗外的雪景正应了那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壮观而辽阔。 整个北国天地似乎尽收眼底,让人顿生豪迈。 只是乌丸和雅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她只是怔怔望着眼前的龙蟒之相,面色酡红的同时,心中暗自诧异。 时至此刻,她依旧很难相信那一夜的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勇气将这龙蟒吞入体内的。 回想起那一阵撕裂身体的痛苦,乌丸和雅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干呕了几声。 好在刚刚孕育腹中那小东西的时候,反应颇为剧烈。 已经习惯了孕吐的她,终是忍住了喉间的不适,完成了吞咽的动作。 斜倚在窗棱软塌的韩绍,长舒一口浊气。 垂眼间,见乌丸和雅绣眉微蹙的样子,失笑道。 “可以吐掉的。” 轻轻擦拭了嘴角的乌丸和雅,挪动着已经十分臃肿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依偎进怀中。 男子独有的灼热气息,与和雅偷偷尝试过的草原烈酒有些类似。 单单只是鼻息轻嗅,已经醺得人神志涣散,有些迷醉。 此刻听得韩绍这话,乌丸和雅微微摇头。 “郎君恩赐,妾不舍弃之。” 如今她珠胎已结。 当初从上一任神女那里学来的那些侍奉神明的手段无法施展。 无法尽心侍奉之下,乌丸和雅本就心生愧疚。 若是连这点苦涩都无法承受,她只会觉得自己无用,而暗自神伤。 轻抚女子有如凝脂的丰腴,韩绍感慨了一番她的天赋异禀。 细想起来,他对怀中这女子的感觉,还真奇妙。 尽管早在一年前,彼此就已经亲密无间。 可真要说起来,两人其实只是陌生人。 甚至就连乌丸和雅这个名字,韩绍也是后来才知道。 只是感受着她腹中那不断与自己血脉共鸣的小东西,这份陌生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亲近。 青丝如缎,铺在身下的软塌之上。 不似当初幕天席地的潦草与粗野。 韩绍神色温和地将手掌轻轻放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间。 与前世尚且需要借助仪器设备,却只能描绘个大概不同。 只要韩绍愿意,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腹中这小东西的模样。 只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 两世为人,却初为人父的韩绍,小心翼翼向着那小东西递出了一缕友好神念。 八境天人境的神念浩瀚无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铸成大错的韩绍,神色期待且忐忑。 片刻之后,韩绍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 “普天之下,能不给半点面子也不给你老子的,怕是除了你小子,没有旁人了。” 八境天人,匹敌九境太乙的北海龙族。 这样的修为,就算没有暴露某些东西,这天下间也没有人能真正无视他这位大雍冠军侯。 可偏偏这小子能,并且理直气壮。 因为这方世界的婴孩诞生,就算是某些曾经强大的真灵转世脱胎,也要经历胎中之迷。 等到真正诞生此间,发出那声完整的啼哭后,才能得天地交感。 从未真正塑造出完整的天地人三魂。 换而言之,此刻乌丸和雅此刻腹中孕育的小东西,尽管已经成型。 却依旧只是刚刚成就了七魄的‘胚胎’。 三魂不全,神思混沌,无有感知。 而听到韩绍这声叹息,乌丸和雅生怕自己这腹中子嗣尚未出生就触怒了他父亲,从而遭到厌弃,赶忙道。 “他……他踢我了。” “定是觉察到郎君了。” 乌丸和雅低头望着腹间凸起的小脚印,语气肯定却小心。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 刚要解释这是七魄孕育的本能反应,可觉察到她的惶恐与不安,还是无奈嗯了一声。 “来,跟为父打个招呼。” 隔着被撑起的肚皮,韩绍与那只也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完成了一次父子间的初次接触。 这一瞬,哪怕韩绍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却还是忍不住心神悸动。 片刻之后,随着那小东西挪了个位置,韩绍这才终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估计还要多久,这小子才肯出来?” 算上当初他与乌丸和雅完成生命大和谐的时间,已经是一年有余。 这与寻常婴孩的十月怀胎已经相距甚远。 要不是身处这本就不合常理的世界,要不是他本身的存在就不讲道理。 要不是他与这小子强烈到无法作伪的血脉共鸣。 怕是他真要怀疑身边这女子悄悄给自己戴了帽子,让自己喜当爹了。 而感受到韩绍对自己腹中这子嗣不加掩饰的喜爱与期盼,乌丸和雅暗自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初为了建造龙城,自己那位大伯不惜血祭了所有王兄。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信什么虎毒不食子了。 此刻的她只庆幸身边这人跟她大伯不一样。 心中渐渐安定之后,她忽然感觉自己身体竟生出几分异样的燥热。 “大巫说,天时未至,尚需一点时日。” 你可以鄙夷大巫这种老不死的品行、为人,甚至可以不将这些老东西的修为实力放在眼里。 但要论其它,就连韩绍也会听之信之。 因为这些老不死活得太久了。 在修为缓缓增长的同时,足够他们将诸般神通手段推衍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境界。 听到乌丸和雅这话,韩绍有些头大。 难道这小子要学三太子,三年方出? 心中正嘀咕着,韩绍忽然觉察到怀中女子似是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下身躯。 “怎么?不舒服吗?” 韩绍不知道一尊即将突破第六境的元神境真人,会不会像凡俗女子一样动胎气,顿时有些紧张。 “没有……妾只是……只是……” 低头看着怀中女子面色晕红,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绍忽然看懂了她此刻不安的反应从何而来。 据说这孕期的女子在某个阶段也是有需求的。 而且还颇为强烈。 这一连两日,由于韩绍心怀顾忌,故而只是隔靴搔痒,并未剑及履及。 一阵犹豫之后,颇为不忍的韩绍,终于还是道。 “可会有碍?” 目光迷离的乌丸和雅,心中羞耻,却又忍不住道。 “郎君小心着些,应……应是无碍。” 韩绍见状,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便让为父提前见一见这不肖逆子。 …… (本章完) 第422章 剑仙云婵!蓄发易服! 第422章 剑仙云婵!蓄发易服! 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或许是一直守在这后山的那大和尚隔三差五地诵经,让乌丸和雅也沾染了几分菩提佛意。 一阵夹杂在山巅风雪中的雨打芭蕉后,体会到佛家所言大欢喜的乌丸和雅,神思空明。 感受到身后环抱自己的那具躯体的隐忍和克制,心中愧疚。 “要不……让她们进来替一替妾身吧。” 那些被送来侍候乌丸和雅的女侍昔日都是高门贵女,姿容体态算得上是绝佳。 让她们来伺候郎君,也不算是委屈了郎君。 听闻这话的韩绍,顺势渡过一道温和法力,助怀中女子温养平复气血,随后缓缓退出。 “算了吧,不需要。” 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欲念的收放早已在一念之间。 守本心、不放纵,也是修行。 除此之外,被养刁了口味的韩绍,着实也不大看得上这些寻常绝色。 说完,见乌丸和雅神色不解,似乎还想再劝,韩绍摇头道。 “留着她们,日后还有用处。” 说句冰冷残酷的话。 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女子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种资源。 容貌上佳的女子,更是不可或缺的上等资源。 单独的个体肆意掌控、占据太多这样的资源,实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浪费。 韩绍讨厌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不论是如今伺候乌丸和雅的这些女子,还是他府中如今那些女侍,等到年龄一到、‘养熟’之后,韩绍都是准备放归出去的。 到时候配与麾下将士,一来可以施恩,二来……六扇门也需要她们。 至于说是正妻、还是姬妾,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 这也算是韩绍对这方世界的这些女子最后的怜悯了。 特别是这些来自虞阳郑氏等一众幽北高门的贵女。 历来破家灭门后,女子的悲惨境遇,不言可知。 能给她们一个体面的结局,想必这些女子也该对他韩某人千恩万谢才是。 韩绍眼神眯起,任由身边的女子怔怔看着自己出着神。 片刻之后,等到屋外传来吕彦的恭敬禀告声,才幽幽道。 “让她进来。” 话音落下,一道白衣胜雪的女子,身形由实化虚,出现在屋舍寝卧之中。 被吓了一跳的乌丸和雅并未惊呼,只是默默扯过软塌狐裘勉强掩盖了身形,等定了定心神才用好奇的目光望向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 不慌张是因为对方也是女子。 更因为看韩绍这般随意的模样,这女子定是他的亲近之人。 果然在上下打量了白衣女子一阵,韩绍轻笑一声。 “只数月不见,婵儿倒是让本侯刮目相看。” 与昔日在府中为婢的低眉顺目、小心翼翼不同。 今时今日,这位被这草原粗粝寒风吹拂过的贴身女婢,有如洗尽铅华了一般。 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唔—— 就好似历经冰水淬火后的锋利长剑。 让人忍不住侧目而视的同时,却又害怕被其冰冷的锋刃刺伤。 当然这只是寻常人的直观感受。 作为这柄锋利长剑的主人,韩绍却仿佛在一件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作品,神色间尽是满意与赞许。 而面对韩绍温和的目光,那白衣女子身上展露的强大剑芒,骤然一收。 随后竟露出几分慈悲禅意。 “婢子云婵,见过侯爷。” 女子盈盈屈膝,依旧称呼着习惯的‘侯爷’。 韩绍有些讶异地看着云婵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佛家禅意,随即哑然失笑。 冲着不远的风雪山巅,轻飘飘道了一声谢。 一袭僧衣的法海,起身礼了一礼,在道了一声佛号后,回应道。 “此女自有慧根,皆是自悟。” “小僧只是诵念我佛经义,当不得君侯这一声谢。” 佛家讲究一个缘字。 他于这后山诵经,有灵、有缘者皆可听闻。 确实没想到这女子能有这般感悟与造化,所以不敢居功。 韩绍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将目光重新落在身前的白衣女子身上,斜倚在软塌上的韩绍,一手揽握着圣山神女,一手随意招手。 “近前来。” 抬眼望着前方那道精赤的身躯,云婵粉面渐渐酡红。 可她一个婢子又如何能够违逆主人的命令? 莲步轻移便来到了软塌之上,解开身上那袭白衣衣襟,将柔软娇媚的身躯缓缓依偎在他怀中。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 韩绍轻挑那白净如凝脂的下巴,莞尔道。 “本侯原先还担心婵儿离了本侯,日久便生疏了。” “如今看来,倒是本侯多虑了。” 刚刚还有如一尊女剑仙傲立世间的云婵,此时却是宛若一汪春水。 抬眼间,那双美眸水光盈盈,一瞬不瞬地望着韩绍,口中痴痴道。 “婵儿身为侯爷奴婢,只恐侯爷忘了婵儿,又岂敢忘却侯爷须臾……” 府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侍皆说,世间男子地位越尊,越薄情。 一朝被韩绍‘发配’到这蛮荒草原,云婵自是恐慌的。 好在这圣山之上武学典藏,浩如烟海。 云婵便将这全部心神投诸到这些典藏中,用以压制和转移满心的惶恐与……思念。 后来无意中在这后山听到那大和尚讲经,更是有了一番别样的感悟。 这才有了修为上的突飞猛进。 而或许是压制得越狠,释放后的反弹就越发凶猛。 此刻的云婵在说完这话后,便主动欺身而上。 女子柔软的唇瓣,贪婪索取。 好半晌之后,似乎才如梦初醒一般,惶恐退却。 “婢子妄为,侯爷恕罪。” 垂眼望着女子匍匐叩倒在软塌上的身形,韩绍眼神微眯。 “亵渎了本侯,一句恕罪就想揭过?” 剑仙脸色发白,身形轻颤。 被撩动了火气的韩绍,冷哼道。 “让本侯看看你的拭剑之术,是否跟你的胆量一样,大有长进。” 听闻这话的未来剑宫宫主,苍白的脸色转为晕红。 “婢子请与侯爷……拭剑——” “允。” …… 圣山珍藏秘典,很多都是源自那个百家争鸣的战国遗留。 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五八门。 作为人欲重要一环的阴阳秘术,必然不少。 在大巫那老不死的默许下,自由翻阅典藏的云婵,在有心求学之下,收获颇丰。 这拭剑之术更是突飞猛进。 随着一阵汹涌剑芒的喷薄而出,这位韩绍刻意打造的未来剑宫宫主,努力将这股剑芒吞咽。 只可惜爆发出这道剑芒的神剑太过凶厉,饶是她剑道已达小成境界,即将演化六境剑域,依旧有残留剑芒四溢而出。 剑修不屈,性情大多宁折不弯。 有些狼狈的未来剑宫宫主,心有不甘。决定以身化为剑鞘,誓要将这柄凶厉神剑收入囊中。 韩绍蹙眉垂眼。 “别忘了,本侯这般苦心栽培你,目的是什么。” 云婵自然知道。 未来她要以圣洁之身,行走天下。 替韩绍涤荡江湖在野。 若是气息已污,定然事倍功半。 只是在圣山神女帮助下,拭去剑芒残留的云婵,却是小声道。 “侯爷放心。” “婢子如今感悟佛法,亦有小成。” “佛法光明,最擅引人向善。” “恶人放下屠刀,亦可成佛。” “今婢子以身布施于侯爷,乃是大善。” 有了佛法傍身,她便能凭借这份佛法特性,洗涤气息。 就算有所残留,也能以佛法盛大光明之相尽数遮掩。 所以这并不妨碍她未来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依旧圣洁如新。 听到云婵这话,明悟了云婵话里的意思。 韩绍面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若是让大禅寺的那些秃驴知道自家佛法竟被用在此处,怕是佛祖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可望着云婵期盼、祈求的眼神,韩绍终究是没有拒绝。 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位未来剑宫宫主的不安。 她出身太低,身后没有倚仗。 尽管韩绍允诺了她,会给她在后宅留一处偏院。 可这份承诺太过虚无缥缈,甚至还很遥远。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保证。 而为了安她的心,给她吃上一颗定心丸,却也不得不将这份承诺提前兑现一部分。 见韩绍答应,这位未来剑宫宫主眼中的欣喜再也掩藏不住。 眼波朦胧地垂泪间,颤声道。 “婢子初承恩泽,望侯爷怜惜……” …… 为了大业,必要的牺牲……嗯,是必要的。 堂堂大雍冠军侯、甲子第一仙、最年轻的八境天人,也是不能免俗。 只是让他无语的是当身下的未来剑宫宫主,忍不住发出一阵浅吟低唱的剑鸣之际,那柄由元神铸就的仙剑,竟在八境天人的重锤冲撞之下,轰然破碎。 而后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 伴随着神魂演化万剑嗡鸣。 六境剑域,终于此成。 感受着四周遍布的森寒剑气,韩绍刚要护住身边有些不适的乌丸和雅,却见此女身边自有宝光护身。 垂目之下,却发现竟是她腹中那个混沌无知的小东西在本能的驱使下,护住了自己母亲。 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 倒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些不当人了。 韩绍低头望着周身气息剧烈攀升的孩子姨娘,本想就此作罢。 可就在他将退未退之际,一双藕臂却是攀附而上。 “侯爷……继续,婢子……婢子还差一点。” 语气急促,迫切、恳求。 很显然这位未来剑宫宫主此番破入六境、演化剑域,尚且需要他的助力。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这一臂之力韩绍只能帮她到……底。 …… 第三日。 原只想在短时间内将圣山这边事情了结的韩绍,没想到竟被这山巅的简陋屋舍了这么久。 终于从乌丸和雅亲手做成的衣衫挑选出一身的韩绍,穿戴齐整。 望着眼含期盼的乌丸和雅,韩绍轻笑。 “手艺不错,和雅可称贤妇矣。” 身为圣山神女、草原新任可汗的唯一王女,在韩绍这一声‘贤妇’的赞誉下,神色欣喜中带着几分羞涩。 “郎君喜欢,和雅就开心。” 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是那位一袭赤红凤袍的大雍帝姬。 大多女子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一个‘贤’字,便是对她们最大的认可。 乌丸和雅生在草原、却长于与草原其实格格不入的圣山。 骨子里实则与雍人女子区别不大。 就好比此刻韩绍身上这身玄色武服,看似有点类似蛮族贵种的服饰,实则底子却是雍人衣冠。 正倒是与韩绍的某些不谋而合。 所以韩绍想了想,便旋即笑道。 “这些衣衫为夫很喜欢,倒是舍不得一人独享了。” “这样吧,回到龙城之后,为夫将城中贵女邀请到宫中。” “到时候辛苦夫人教一教那些贵女,如何?” 欲要绝灭一个族群的根基,衣冠同样是重要的一环。 乌丸和雅很有设计师的才华。 做出的这些衣衫欺骗性极强,无疑会给韩绍推行‘易服’减少很少阻力。 等到温水便成沸水,再推动蓄发,也会容易上许多。 这一声‘夫人’落入乌丸和雅耳中,有如蜜流淌进心间。 丝丝甜意,让她顾不得韩绍这么做的用意,当即欢喜点头道。 “能帮上郎君,和雅不辛苦。” 说完这话后,乌丸和雅这才反应过来。 “我们……我们要回龙城?” 乌丸和雅一时怔愣。 幼时消失不见的王兄们,以及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父王。 诸般种种回忆,浮现于脑海。 让她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韩绍见状,近身轻扶她臃肿沉重的腰肢,温声道。 “放心,有为夫在。” 韩绍还未告诉她,她父王已经成为草原新的‘主人’。 可这一声‘有为夫在’,却已经给了乌丸和雅足够的力量和心安。 “嗯,都听郎君的。” 雍人有句古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家郎君自然不是鸡、狗,而是翱翔于九天云霄的龙凤。 有他庇护,那些潜藏于心底的幼时梦魇,必然烟消云散。 一旁已经初为人妇的未来剑宫宫主云婵,望着眼前的蛮女,眼神艳羡。 此女虽是蛮女,却出身高贵到了极点。 而是自己的出身…… 云婵眼神一暗,可随着神魂剑域中的万剑嗡鸣,这点艳羡与黯淡瞬间被强大的无尽剑芒与剑意清扫一空。 婢子出身又如何? 终有一日,她单凭自己一人、一剑,就是高门! 到时候自有自己入门的风光! 感受到云婵身上激起的强烈信心与锋芒,韩绍心中莞尔。 好志气—— …… (本章完) 第423章 人间王侯!草原佛国! 第423章 人间王侯!草原佛国! “南无释迦。” “贫僧法海,见过君侯。” 屋舍简陋,寝卧私室之外的会客厅堂自然不大。 用来招待一位来自大禅寺的七境阿罗汉确实有些寒酸,不够体面。 可作为当事人的法海却没有丝毫不满。 无论礼节还是言语,皆恭敬意味十足。 衣冠已然齐整的韩绍散去一身脂粉味,端坐主座,挥手示意道。 “坐。” 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若按他的年纪来讲,可谓无礼至极。 但修士之间的高低上下,达者为先,从不以年齿论。 一尊八境天人,而且还是于北海匹敌九境龙族太乙的八境天人。 足以让这位圣地阿罗汉收敛起所有的骄傲与矜持,懂得敬畏二字。 “谢君侯赐座。” “奉茶。” 女子袅娜着女子奉茶而来,法海本以为是伺候那位蛮族王女的寻常女侍,故而没有在意。 可当看清女子的面容时,不禁一怔。 “老师,请茶。” 刚刚安坐的法海,面容一苦。 “不敢当夫人‘老师’之称。” 此刻的云婵并未以佛法纯净气息,也没有刻意遮掩自己已经化开的眉眼。 有些东西自然一目了然。 听得这声夫人,云婵粉面微红,口中却是柔声道。 “这一段时日,弟子有幸得法师佛法馈赠,并有所得。” “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尊法师为老师,乃弟子一番向道、崇道之心,还请老师勿要见怪。” 好一个尊师重道的女娃! 只是就只尊师重道这般简单吗? 法海脑袋虽秃,却不愚笨。 这女子被送到圣山修行,又向来不在人前走动,必是有因。 未来怕是应有大因果。 这一杯茶……怕是烫嘴啊! 垂眼看着女子盈盈屈膝双手递上的茶水,法海面容有些愁苦。 再看堂中正座那道似笑非笑的年轻身影,这份愁苦之色越发浓郁。 能拒绝吗? 显然是不能的。 身为三大圣地之一的大禅寺阿罗汉,他确实有白衣傲王侯的资本。 但这却不包括眼前这位年轻君侯。 “夫人快快请起。” 双手接过茶水,法海苦笑着连声道。 “这茶,贫僧饮了便是。” 待客茶,变成奉师茶。 这茶一饮,无疑坐实了这一个记名弟子的名分。 法海第一次与这位君侯真正会面,便一败涂地,颇为狼狈。 心中也不免有些恼怒这位年轻君侯的霸道与小心眼。 可终究是他失礼之先,却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自己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抵近那尚在腹中的小东西身边,这是因。 现在对方一报还一报,这是果。 既是果,便得受着。 否则善果变恶果,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而眼看这贼秃如此识相,韩绍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 “山野劣茶,怠慢法海了。” “回头去了龙城,自有好茶相赠。” 尚未放下茶盏的法海,动作一顿。 颇为凌厉的浓眉微微皱起。 “君侯,这话何意?” 韩绍闻言,没有直接回话。 扭头望着身边已经大腹便便的乌丸和雅,温和一笑。 “山上清苦,多有不便。” “本侯这一趟上山,便是来接她们母子下山的。” 说完,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法海。 “不知法师可愿随行?” 听到这话,法海神色一滞。 远离尘世喧嚣,他才最大限度的感化佛子。 一旦离了山上,有那漫漫红尘气息对冲,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可偏偏韩绍这理由堪称完美,任他舌灿莲竟也无法反驳。 毕竟再大的理也抵不过父子人伦。 法海有些不甘。 “君侯可曾问过大巫?” 在他看来,那圣山老不死不是好相与的。 好不容易捏住了这枚棋子,又岂会轻言放弃? 只是韩绍闻言,却是哂笑一声。 “大巫也要尊重本侯这一番怜子爱妾之心。” 韩绍这话虽然随意,可话里透露出来的意志却是尽显霸道。 这人,他接定了。 耶稣……呸!谁也留不住她! 法海闻言,顿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断无更改。 只是面对韩绍发出的邀请,他却是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人间事,人间了。 他们三大圣地高高在上,轻易是不会下场的。 一旦真听了韩绍的话,随他去了龙城,天下各方势力会怎么看? 与辽东公孙牵连甚深的江南赵氏,又或者说江南赵氏背后的稷下学宫……又该怎么看? 倏地—— 法海忽然意识到韩绍这么做的目的了。 他这要借他们大禅寺,来平衡、甚至是制衡稷下学宫! 念头转过间,法海望向堂中正座那道年轻身影的目光,不禁有些复杂。 修为不合常理的突飞猛进,还能勉强用天赋异禀来概括。 可这远超常人的心术,出现在这样年纪的人身上,就有些无法理解了。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以前,这厮还不过只是军中区区一小卒。 ‘果真天赐?’ 法海心中念头翻转,忍不住叹息一声。 随后实话实说道。 “君侯勿怪,此事贫僧做不了主,当返回灵山求见禅师,才能定夺。” 这等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两大胜地争端的事情,他一个七境阿罗汉哪敢肆意妄为。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位大禅寺阿罗汉,心中失笑。 贼秃贼秃,越贼越秃,越秃越贼。 单是这份敏感性,谁还敢说这些贼秃修清静道,不染尘世埃? 没有顺利借由这大和尚将大禅寺拉下水的韩绍,也不着恼。 挥手让一旁侍立的女侍奉上茶水,然后让所有人出去后,才道。 “本侯送禅师一场造化,如何?” 造化? 端起茶盏的法海,神色一凝。 如今韩绍拥有赐予他人修为能力的事情,在许多有心之人眼中,已经不算是秘密。 更别说大禅寺这样的圣地了。 只是这份天大的造化与诱惑,或许在他人看来,根本无法拒绝。 可对于法海这样的佛修而言,却是有限。 佛家讲究修心、修功德。 骤然暴涨的修为,若是没有足够的心性压制,便会成魔。 这便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由来。 所以韩绍的这番诱惑不但没有打动法海,反倒是让他心生嘲讽。 只是就在法海准备出言拒绝的时候,却听韩绍幽幽道。 “本侯欲在龙城建一佛寺,作为法师的道场。” “以便法师于草原传道。”话音落下,以茶盏坠落的清脆破碎声收尾。 法海霍然抬首望向堂中神色平淡的韩绍。 良久之后才道。 “君侯此话,果真?” 看着这贼秃的失态模样,韩绍玩味轻笑。 “本侯从不戏言。” 这话说着,韩绍面上笑意一收,义正词严道。 “草原一族素来以苍狼自居,习惯恃强凌弱。” “这么多年来,南下滋扰雍人不说,就算是同族之中也是攻伐不断,动辄毁部灭族,手段残忍酷烈。” “而本侯尝闻佛家精义,导人向善。”” “若是能以佛法消磨这草原凶煞戾气,从此不兴刀兵,此功功莫大焉。” 说到这里,韩绍甚至喟然长叹一声。 “这片草原的千年万载,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敲敲木鱼,念上几句阿弥陀佛,不好吗? 拿什么刀兵! 不知道本侯最怕见血吗? 此刻的韩绍神色间尽是不忍。 只是还没等法海回应,挺着臃肿腰肢的乌丸和雅望着韩绍,忍不住唤地道。 “郎君……” 当初她在大巫面前说自己愿意赎罪,尽管内有因由,可她那份对草原部民的怜悯却是真的。 今冬这一战,韩绍屠戮无算。 她正愁着该如何劝说韩绍熄了杀戮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这么做了。 韩绍扭头见到那一双盈着水光的美眸,旋即心中一动。 眨了眨眼睛,便露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的表情。 “和雅不用多想。” “本侯愿意少造杀孽,也是为了你我腹中子嗣积累福德。” 这话一说,无疑是确认了乌丸和雅心中的猜想。 眸中水光盈出,甚至顾不得身边有外人在场,缓缓依偎进韩绍怀中。 “郎君仁德,妾结草衔环,亦难报之。” 唯有从此尽心侍奉,多诞子嗣,才能安心。 乌丸和雅决心坚定,美眸中情意绵绵。 一旁的贼秃法海连忙垂下目光,心中暗念‘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随后神色动容道。 “君侯慈悲,悲悯苍生,贫僧敬佩。” 敬佩不敬佩,且先不说。 心动,他是真心动了。 草原广袤,尽管经过前任可汗始毕的那一番往死里折腾,已经丁口锐减,元气大伤。 可底子还在。 眼下大灾大祸之后,更是传法布道的天赐良机!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信心将佛法遍布草原! 到时候他甚至能够在这草原之上另开一支佛脉,从此称宗做祖! 这是名! 而这传法布道的过程,也正应了佛门修心、修功德的根本。 一旦功成,再有香火供奉相助,修为必定也是青云之上。 这是利! 面对这样名利双收的巨大诱惑,他法海又如何能够不动心? 只是尽管心中的迫切难以言喻,法海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一面通过那枚尚未送出的金蝉,与三藏禅师取得联系。 一面神色犹疑地对韩绍道。 “此事,大巫怕是会横加阻拦。” 这天下大势,无论朝野势力,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毫无疑问,这万里草原在道统法脉传承上,必是圣山独尊。 大禅寺或许不惧圣山。 但他法海怕! 怕这道布着布着,没到晚年,自己就遭遇不祥了。 望着法海这副既心动又畏惧的小心模样,韩绍莞尔。 你看,利益当前。 什么清静慈悲,都是狗屁! “你觉得本侯若是没有把握,会胡言乱语?” 法海总觉得这位君侯太过自信。 他今日表现出的这般态度,根本不似被那大巫拿捏着把柄、软肋,反倒像是那位大巫反被他拿捏着一般。 如此主客颠倒,让他一时有些兀言。 然而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却听那只被温养在神魂中的金色蝉蜕一阵嗡鸣。 “唔——好大的手笔。” “答应他。” “若圣山那老不死不识抬举,自有贫僧与他分说。” 若他不通佛法,贫僧亦有一番拳脚。 三藏禅师做事,就是这样。 而得到三藏禅师回应的法海,顿时心中一定,当即道。 “既如此,日后贫僧就叨扰君侯了。” 交易一成,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在得知韩绍还要在这圣山待上半日,法海便匆匆告辞。 他急着回去好好替未来的传法布道谋划一二。 不过在临走前,他忽然脚步一顿,随后直接将那枚金蝉取出。 “此乃我家禅师成道时,褪下的遗蜕。” “特意叮嘱贫僧,让贫僧赠予少侯,以保少侯安康。” “只是少侯尚未出世,贫僧不敢擅专。” “不如交由君侯,由君侯定夺。” 韩绍接过那枚金蝉遗蜕,感受着其中流溢的强大神韵。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件世间难寻的至宝。 但这贼秃没有擅专是对的。 否则的话,他可是真的要怒了。 将金蝉遗蜕握于掌间,韩绍眯着眼睛望着法海,随后笑道。 “替我谢过你家禅师。” 法海点头应允,恭声礼佛,然后退下。 …… 法海离去,盏茶未凉。 便又是一道苍老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这简陋屋舍的厅堂之内。 见韩绍把玩着那只金蝉遗蜕,大巫有些惊讶。 “那贼秃连这东西都送了?” 世人很难想象,作为天下三大圣地的佛门魁首,竟是非人乃妖。 不过这在他们这些老不死眼中,却不是什么不可言的秘事。 韩绍哂笑,故作糊涂道。 “本侯尚不知哪来这么大的体面,得此大礼。” 大巫瞥了他一眼,懒得接这个话茬。 转而用颇为恼怒的不满口气道。 “君侯未免太过霸道。” “这一言便将老夫这安身之所,许给了大禅寺。” “莫不是真当老夫老朽可欺?” 历来最残酷的便是道争。 更遑论主动引外道进入自家地盘。 韩绍此举,确实有些不当人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就算再心怀顾忌,也要翻脸了。 只是对于大巫的故作姿态,韩绍指着大巫身上的楚人衣冠,轻笑反问道。 “大巫,会在在意这个?” 大巫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也笑了。 “那……君侯以为老夫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韩绍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老不死。 “本侯曾经听过一句话,人之将老,便如那飘零落叶……” “总喜欢落叶归根。” “大巫以为如何?” …… (本章完) 第424章 大巫!假子! 第424章 大巫!假子! 人活一世。 在每个阶段所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有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大巫感受更深了。 他这一生,经历过国破家亡、宗庙倾覆的极尽凄惨之事。 年轻热血的时候,一心想要复兴家国、重建宗庙。 为此不惜蹉跎数百年大好年华。 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却不曾想自己是遇到了那个千古无二的西楚霸王。 他这个楚国王孙在那样的人物映衬下,恍若随意摆弄的小丑。 后来心灰意冷之下,假死脱身,总算安稳了些日子。 本打算就此沉寂下来,了此残生。 却又骤然听闻那堪称当世无敌的家伙,被困垓下、四面楚歌。 心中再次火热的大巫化作一蓑笠船夫舟乘乌江,本想趁机嘲讽他一二。 再不计前嫌,与之续谋大事。 只是他没想到那家伙竟性烈至斯,于乌江河畔饮剑自刎。 那一日,霸王吻颈,血染乌江。 端的是可笑、可叹。 大巫忍不住怒骂一声,‘何其愚蠢!’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以那家伙的实力,只要过了乌江,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活着,不好吗? 只可惜很快他便顾不得思虑这些了,那一声怒骂固然爽快,却暴露了自己。 也为后来被逼到这草原蛮荒之地埋下了祸根。 而这草原一待,竟是两千余载。 …… “时间过得真快……” 站在圣山山巅的大巫,曾经挺拔的身躯已经佝偻。 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那一行由黑甲铁骑护佑着的奢华车撵。 临行前,那腰肢臃肿浑圆的女子,向着圣山盈盈叩拜。 大巫面容慈和,摆手示意。 “去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太多的不舍。 毕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能够物尽其用,便已经实现了她最大的价值。 等到那具奢华车撵悠悠而行,他终于将目光望向了远处。 眼底的那一抹冷漠终于带上了几分暖意,而且越来越灼热。 那姓韩的小家伙说得很好。 落叶,当归根。 漫长的时间,足以消磨很多东西。 比如那曾经引以为傲的王血尊贵,又比如那曾经鼓弄天下风云的泼天豪情壮志。 再比如那曾经卧薪尝胆的矢志不渝。 这一切都在这悠悠两千余载的沧海桑田中渐渐消散、瓦解。 只是这样一来,仅剩的那点东西反倒是光彩夺目起来。 比如……回忆。 他想家了。 想那一条曲折蜿蜒流传着无数神话与回忆的湘水。 想那一方沁入了无数楚人血肉与骸骨的沃土。 想那一片延绵无尽的楚地群山。 与之相比,这所谓的圣山道统算得了什么? 这万里草原又算得了什么? 他老了。 甚至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道化的迹象。 曾经看重的、想要的、追求的某些东西,已经都不重要了。 现在的他,只想回家。 回到那一方生他、养他的故土。 见一见那两千余载后的后辈乡人,听一听那已经两千余载不曾耳闻的浓重乡音,便是他余生唯一的执念。 至于结果是不是真能如那小子承诺的那般,也已经不重要了。 能,最好不过。 自己也算是衣锦还乡。 若是不能,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无非是在道化时,将自己这一身遗泽尽付乡土。 想必到时候那大雍姬氏也不可能再拦着自己了。 大巫心中叹息一声,随后眯着眼睛望着神都的方向,亲切问候了一声。 “艹你妈的,姬天元!” …… “大巫……竟真答应了?” 始毕遗留的这座王撵宛如行宫,空间很是广阔。 足以充当会客、载客之用。 一身月白僧衣的法海安坐车撵之内,神色带着几分惊异。 旁边姿容已经初现几分俊逸的小和尚神秀,好奇地打量着车撵中的陈设。 韩绍没有回答法海的话,反而将目光望向神秀。 “这就是你为吾子选定的护法金刚?” 法海闻言,点头道。 “神秀颇具慧根,成佛或许差点些许造化,为一护法金刚却是足矣。” 听到法海这话,神秀收回望向四周的目光。 抬眼望向居于车撵正座的女子腹间,神色间并无此生为他人而活的不满与愤懑,平静得近乎不似童子。 韩绍垂下视线,仔细打量了这小和尚一阵,随后笑道。 “这孩子归入佛门,有些糟蹋了。”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特别是在这个尚未真正学会遮掩的年纪。 这一双漠视一切的眼睛,就足以看出很多东西。 听闻这话的法海,不置可否。 手中念珠波动,摇头道。 “因果之事,一饮一啄。” “今得佛门渡化,或许才是幸事。” 有人天生虎狼,天下万灵皆为口中之食。 入得佛门,修得佛法。 以此制衡天性、消磨戾气,或许不只是对这孩子是幸事,对苍生也是。 韩绍闻言,一时也说不上法海这话的对错。 他只是觉得将这样一个天生兵家器胚,关在笼中、戴上金箍,有些可惜。 所以在短暂思虑过后,便淡淡道。 “本侯见这孩子颇为投缘、心喜。” “不若予本侯膝下为一假子,法师以为如何?” 一个纯粹的大禅寺护法金刚,放在自家子嗣身边,韩绍还没有心大到这个地步。 需得打上自己的印记,才能放心。 听闻韩绍这话的法海,神色有些难看。 本想说神秀已经出家,当六根清净,不染尘世因果。 可望着韩绍那明显不是商量、请求的眼神,法海竟不知该如何拒绝。 正犹豫思虑之际,却见神秀眸光动了动。 视线偏转,转而望向那道居高临下的年轻君侯身影。 “君侯,我想杀几个人。” 神秀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多少起伏。 仿佛在说自己想要吃饭喝水一般。 韩绍笑了。 “杀谁?” 神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望了一眼身边的法海,随后才道。 “几个马匪。” 韩绍懂了。 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面色沉郁的法海身上扫过,然后点头道。 “可以。” 说完,身形一虚,直接消失在这车撵之中。 车撵中的法海刚要沉喝一声,‘不可’。 只是他一个七境阿罗汉又如何能够阻止一尊八境天人? 这短短的恍惚之中,与韩绍一同消失在眼前的,还有神秀的身影。 …… 佛家是不尚杀生的。所以当初面对神秀的请求,法海只是叹息一声。 “冤冤相报何时了。” 没有答应。 可现在韩绍却是带着他,一念便跨越了数千里之遥。 望着下方那片被掩盖在风雪中的焦土,神秀木讷的神色,越发无神。 或许是视角不同,又或是这片土地再也看不到熟悉的欢声笑语。 并未从此寻到记忆中景象的神秀,只感觉分外陌生。 直到看到村口那棵凋零朽落的老树,他才感觉脸颊有温热滑过。 在这两行温热将寒未寒之际,耳边传来男子温和的语调。 “可要多看几眼?” 神秀点了一滴滑落下颌的水珠,放在口中品味了一二。 苦、涩、咸—— 随后摇头道。 “不用。” 韩绍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八境天人自有神异。 追根溯源之下,只要留存丁点蛛丝马迹,就足以捕捉到很多东西。 心念再次一动,便带着神秀消失在这处已经彻底枯萎的村落。 …… 马匪,亘古皆有。 不止草原,幽州这片广袤、适合马匹驰骋的大地上同样也有。 这幽北各郡各县,随着乌丸部的崛起,更是多如牛毛。 当韩绍带着神秀出现在一处隐秘山坳处时,一群衣衫粗野的马匪正在欢呼雀跃。 今日的他们收成不错。 截杀了一小队行商,顺势还攻破了一个不听话的小村寨。 财货、粮食,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几个年轻女子。 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大丰收。 “发财了!发财了!” 其中一个马匪将沾染了鲜血的财货胡乱在衣服上擦拭了几下,然后放在嘴里重重咬了一下。 黄金质软。 看着上面清晰的牙印,马匪哈哈大笑。 而在这大笑声中,却是女子的惊恐呼喊和绝望哭嚎。 几个马匪急不可耐地耸动着身子,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另一边有个似是头目的马匪,望着这些混蛋粗暴、肆意的动作,有些不满地呵斥道。 “妈的!轻点!玩坏了,兄弟们怎么办?” 无论是什么时候女子都是重要的资源。 在他们这些马匪当中更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能让他们倾泻欲望的同时,更能诞下子嗣。 至于是不是自己的种,没人会计较。 反正这种事情也没办法计较。 马匪头目喝骂着,见那些上了头的家伙充耳不闻,忍不住上脚去踹翻了两个。 而后自己衣衫一解就要合身而上。 只是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竟看到眼前忽然多出了两道陌生的身影。 一者锦衣华服,是个面冠如玉的郎君。 一者却是个……小沙弥? 面对这对古怪的组合,马匪头目狠狠揉搓了下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亦或是遇到了……邪祟? 猛地一个激灵,马匪头目再也顾不上身下已经无力哭嚎的女子,一面收拢了衣衫,一面拔刀相向。 色厉内荏地高声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 从虚空降下身形的韩绍,面上一片平静,只是对身边的神秀温声问道。 “是他们吧?” 错是错不了。 之所以这么问,只是给神秀一点反应的时间。 而神秀只是匆匆一扫,便从这些人中看到了几张刻骨铭心的熟悉面容。 随后竟是咧嘴一笑,点头道。 “是。” 韩绍被他稚嫩的笑容所感染,也笑了。 “那……你还等什么?” 说话间,一把刀身狭长的长刀凭空插在神秀面前。 一眼认出那把刀来历的马匪头目,悚然一惊。 “镇……镇辽刀!” 在幽州这片土地上,几乎很少有人会认不出镇辽刀。 更不会有人不知道这把刀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原来……你们也会怕吗?” 口中呢喃着,神秀踱步上前,轻轻握住那把几乎与他等高的镇辽长刀,然后斜着将之从地上拔出。 刀很重。 别说在他这个年纪了,就算是未曾修行的成年男子舞动,也是不易。 不过好在跟在法海身边这段时日,这个曾经只能躲在冰水中望着这些畜生肆虐、屠戮的小沙弥,已经被打下了修行根基。 长刀拖曳,刀身摩挲着土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眼前童子拖刀而行的一幕,有些滑稽。 可那些马匪却是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能感觉到那锦衣郎君的可怕与尊贵。 “贵……贵人,可是小的们无意得罪了贵人?” 扑通跪地间,马匪头目麻利求饶,并忍痛奉上刚刚劫取的金银。 “这些钱财……尽归贵人!” “还请贵人放得一马!” 神秀脚步微顿,扭头回望韩绍。 韩绍莞尔一笑。 “知道有人怎么称呼本侯吗?” “他们称本侯……人屠。” 人屠杀人,跟对方求饶不求饶有关系吗? 神秀心中明悟,随后眸光一亮。 而这些同样杀人如麻的马匪,在捕捉到‘本侯’和‘人屠’两个关键词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的他们,双目一突,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惊声道。 “你……你是?” 只是他们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了。 那小小的身影拖曳着的那把镇辽长刀,很锋利、也很快。 单单几个起落,掀起的雪亮刀光便在这片天地间泼洒出艳丽的血色。 做完这一切的神秀没有去看地上的财货,也没有去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可怜女子,他只是简单舔了舔嘴角沾染的血腥,持刀回望着韩绍。 “还差两个。” 说完,想了想又道。 “没过瘾。” 差的两个,已经死在某次劫杀当中了。 所以报仇得趁早,否则终究难以完美。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 随后一面给此地六扇门递过去一道神念,一面摇头道。 “没关系,可以用别的人头顶。” “总该让你尽兴才是。” 神秀闻言,血色的眸光锃亮。 “谢父亲开恩。” 听到这声从未听过的称呼,韩绍哈哈大笑一声。 两人身形再次消失。 等再次出现已经是一处门楣高大的高门大户面前。 面对神秀不解的眼神,韩绍笑着解释道。 “无有因,些许马匪何以肆虐无忌?” 神秀垂目思索了一阵,随后露出一抹豁然开朗的神色。 “原来如此。” …… (本章完) 第425章 魔童!吾儿奉先! 第425章 魔童!吾儿奉先! 八境天人的法域,覆盖之下。 眼前这座占地颇广的府邸被生生从天地间分割而出。 蓦然感觉到一股大恐怖拢上心头的府中大能强者,于府中霍然睁开双眼望向头顶的虚空。 “尊驾何人?今日莅临我许氏何求何为?” “还请尊驾现身一见,我等必当扫榻相迎!” “不知我汾城许氏哪里得罪了尊驾,还请尊驾……” 阵阵掺杂着惊恐的呼喊,从府邸中接连传出。 而后便是道道气息强盛的身影腾上府邸上空,目光俯瞰而下。 韩绍没有去看虚空那些所谓的强者,纵然他们之中不乏六境大能。 他只是轻轻揉了揉神秀光洁的脑壳,笑着鼓励道。 “去吧,将你想要的那份公道拿回来。” 很显然,神秀并不反感脑袋上那只大手的触碰,甚至有些享受。 因为记忆中父亲就喜欢这样揉搓自己的脑袋,然后宠溺地笑骂一声‘臭小子’。 恍惚间,现实与回忆完成了某种重叠的神秀,眯着的眼睛露出血色,点了点头。 “嗯。” 手中倒拖于地的镇辽长刀,一个摆动竖斩,于虚空中拉出一道血色的巨大刀罡。 轰—— 一声巨响之后,眼前这座就连当地县令见了也要提前下马的高大门楣,轰然垮塌。 眼看这一幕的一众府中强者目眦欲裂,怒目而视。 “放肆!毁我门楣,这是要与我许氏不死不休吗?” 这世上总是免不了这种不知所谓的蠢货。 事情做都做了,这种问题岂不显得多余? 不过蠢货有,理智清醒的自然也有。 “阁下兴师问罪而来,如今气也出了,总该让我等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阁下吧?” “不错!不教而诛谓之虐,不戒责成谓之暴!我观阁下应当不是这等暴虐之辈,有话好说。” 府邸门前的韩绍,年岁太轻。 可一身气息却如渊如狱,让人一眼便生忌惮、畏惧。 如果不是那位冠军侯如今正在北征草原,短时间内应该脱不开身。 而自家也不可能与之结下仇怨,他们差点以为眼前这人便是那位杀神、人屠了。 不教而诛谓之虐? 这是要做个明白鬼? 韩绍没有理会。 毕竟这无数年来,死在这些狗东西手下的那些百姓黔首,同样不明不白。 总不能他们想讲道理的时候,就要跟他们讲道理。 他们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可以肆意妄为。 这……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而眼看韩绍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神秀终于咧嘴一笑。 矮矮的身躯拖曳着长刀,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门楣废墟,往府邸当中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体内那股凭空生出的强大力量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府邸上空那些宛如在世神明的强者是不是依旧可以随手捏死自己。 他只知道身后那个男人告诉自己,前方有‘公道’,需要自己拿回来。 一步、两步、三步—— 神秀身上升腾而起的金色佛光,一点一点被内里缓缓生出的血色渐渐侵染、取代。 看得上方俯瞰这一幕的许氏强者面色大变。 “快!拦住那魔童!” 魔童? 被法海赞誉‘有佛性’的神秀,听到这个称呼,莫名的喜欢。 他其实不喜欢修佛。 因为修佛,并不能让他享受报仇的快意。 更不能让这些恶人承受到应该承受的代价。 所以—— ‘修佛,真的没什么意思……’ 神秀在心中念叨一声,望着那些持刀向自己冲而来的府中奴仆,神色愉悦一笑。 “这样才有意思。” 一瞬间,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色气息彻底淹没佛光。 神秀摆动尚且稚嫩的臂膀,刹那间倾泻如瀑的血色刀罡横扫。 没有痛苦的哀嚎,也没有激烈的怒吼。 眼前的这一方天地仿佛一瞬间陷入了定格。 等到神秀脚步踏动的微小颤动波及而至,前方那陷入凝滞的重重叠叠豪奴躯体,霎时有如垮塌的积木,碎裂一地。 溅射的鲜血浇灌于身,温热而滚烫。 神秀用未曾被血色污染的月白僧衣一角,擦拭了脸颊。 随后望着眼前深宅广院的府邸,有如寻到有趣玩具的孩童,雀跃而入。 …… 痛苦的惨嚎、绝望的哭喊,于许氏门庭中响声震天。 曾经倾尽了一代代人积累的奢华建筑在垮塌、破碎。 这是一场浩劫。 一场降临在世代簪缨许氏高门头上的浩劫。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许氏一族强者,双目赤红、怒吼阵阵。 “该死!住手!住手啊!” “快让那魔童住手!” “只要阁下息怒,一切都好说!都好谈!” 什么叫以最凶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 这就是。 只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尚且要低头,更何况死到临头。 此刻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屠戮,自己却如落入蛛网的虫豸一般,悬于虚空丝毫动弹不得,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成鱼肉。 有许氏强者痛苦之下,忍不住落下血泪。 “数百年基业,我许氏数百年基业啊!” “阁下好狠辣的心肠!” 也有人怒吼出声。 “畜生!我等世代簪缨,于幽州耕耘至今已经数百年!” “姻亲、世交之族无数!” “今日你灭我许氏一族,来日必遭报应!” 虽然此刻的这方天地似是被隔绝,导致他们连向外求救也做不到。 可这覆灭一族惨事,又如何能瞒过他人。 等到日后真相曝光,不论这人修为如何强大,也必然会遭受整个幽州世族高门的反噬。 听到这些人的怒吼与威胁,就这么等着也是无聊的韩绍,终于得空回应。 莞尔轻笑一声,韩绍有些古怪地望着虚空。 “哦?报应?” “本侯不信。” 说着,韩绍淡淡道。 “前些日子,本侯诛杀虞阳郑氏一众幽北高门,也没人跟本侯说什么报应。” “莫非你汾城许氏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一语既出,前一刻还在怒骂不休的许氏一族上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道道目光骇然的注视中,有人脱口而出。 “你……你就是那人屠!” 韩绍眼神微微眯起,望着说话那人。 而醒悟过来的那许氏强者,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失言,神色悲愤道。 “不知我许氏如何冒犯了君侯,要遭此泼天横祸!”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只是因为一支自家暗中支持的马匪,就为自家招来灭族之祸。 毕竟类似这样的马匪,在这汾城四周多如牛毛。 他们许氏各房各脉暗中豢养了多少,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 至于这些马匪无数年来祸害的那些贱民,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贱民命如蝼蚁,低贱如这冬日的野草,割了一茬,等到春日一来,便又生出一茬,如此往复,无穷无尽。 若是某一季割得狠了,导致民怨沸腾。 他们家中自有路见不平的‘侠士’,锄强扶弱,斩上一些不听话的废物。 到时候尽收其利不说,还能收获那些贱民的感激。 如此名利双收,闭环完美的局面,他们早就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又怎么会想到这个? 面对这些狗东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韩绍真的被气笑了。 是啊,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习惯成自然了。 蝼蚁力量孱弱,故而命如草芥。 掌握了力量的他们,就该高高在上,掌控蝼蚁生死,有如神明。 只是他们没想到有一天,这众生蝼蚁中总是会生出一个、两个不讲道理的异数。 这样的异数生来只能仰望,低贱如尘埃。 可他们终有一日会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生贵种,打落云端。 然后踩在他们的脑袋上,喝问出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神秀手持镇辽长刀,在身后的地上拖出一条延绵不知多远的血线,再次出现在韩绍面前的时候,一切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之中,境主一如天道。 天道加持,就算是孱弱的童子也如在世神魔。 斩杀些许食尽众生血肉的魑魅魍魉,只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情,不足夸耀。 韩绍在凝视了他一阵后,随口问道。 “公道,可曾拿回?” 神秀认真思索了一阵,点头道。 “拿回来了。” 盘踞汾城数百年的许氏一门,浮尸遍地、鸡犬不留。 有此相抵,村中那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嚎与绝望,也算是扯平了。 心中积蓄许久的戾气一朝释放,神秀身上那升腾如血海汪洋的磅礴血色,竟在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重新璀璨的金色佛光。 只是这抹金光并不稳固。 所以在神秀双手捧起那柄镇辽长刀,准备交还给自己的时候,韩绍摇了摇头。 随后直接将那些被禁锢在虚空中的许氏强者伸手抓下。 “除恶……要务尽。” 听到韩绍这话,神秀一时怔然。 片刻之后,面容现出几分慈悲与天真的他,望向面前这些神色惊恐、震怖的许氏强者。 除恶要无尽。 斩草要除根。 他懂了。 下一刻,双手托举的镇辽长刀,刀锋偏转,耀出璀璨金色佛光。 一阵滚烫炽热的鲜血泼洒。 身上僧衣已然成为血衣的神秀,佛光绽放,然后恭恭敬敬地在韩绍面前跪倒叩拜。 “孩儿见过父亲。” 三拜九叩,姿态严谨。 唔,是个孝顺的孩子。 韩绍从死寂一片的许氏府邸收回目光,望着神秀眼神的孺慕,笑了笑也改了自称。 “今日你大仇得报,譬如新生。” “为父替你取个名字如何?” 神秀自无不可,恭敬叩首道。 “孩儿斗胆,请父亲赐名。” 韩绍淡淡一笑。 “不过你老师既然已经赐予你了法名,这俗名就算了。” “为父赐你一个表字吧。” 说着,韩绍收敛了笑意,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才道。 “便叫奉先吧。” 奉先,礼敬于上,当是孝子。 可见韩某人对这个假子的殷切期盼。 神秀,或者说韩奉先早慧的眼眸,闪过一抹动容。 “谢过父亲赐字。” “奉先此生必当孝顺父亲,护佑幼弟。” “此誓天地、日月鉴之!” 等到神秀叩首再拜,韩绍上前亲自将他搀扶而起。 然后除去他那身被鲜血侵染的血色僧衣,再用太阴月华的温润法力,涤尽他的身躯。 等到做完这一切后,韩绍取出一套完整的黑色甲胄。 “这一套披挂,随为父沙场征战至今,现在赐予奉先。” “待来日奉先长成,你我父子同阵、共伐不臣,必成一段佳话。” 这身黑色玄甲出自墨家之手,又受韩绍这尊八境天人的气息侵染,早已非凡。 虽不能承受韩绍的法天象地之威,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大小如意。 玄甲上身后,再被兜鍪遮掩光洁的沙弥脑壳。 这般望去,饶是韩绍也是眼眸一亮。 “吾儿奉先,已有为父几分威仪矣。” …… 并不知道自家君侯半路离去的奢华车撵,继续悠悠前行。 可端坐车撵内的法海却是面色焦灼,坐立不安。 几次想要追将出去,却又重新坐下。 直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这才终于忍不住霍然起身。 望着那道一身缩小甲胄,跪坐在韩绍下方的‘小将军’,自问佛法精深的法海怒火上涌。 “神秀!” 这一声怒吼,神秀抬眼,兜鍪面甲露出的眼神平静,却没有动弹。 看着法海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韩绍哑然一笑。 这何尝不是一种ntr。 目光在这对师徒间游离了一瞬,韩绍笑道。 “奉先,还不近前侍奉你恩师?” 神秀闻言,回望了韩绍一眼,随后才恭敬道。 “喏。” “孩儿谨遵父命。” 说完,起身于法海身边躬身跪坐。 身上那身黑色玄甲自动卸下,归于韩绍赐予他的随身锦囊之中。 法海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个倾尽了不少心血的弟子。 似乎很难想象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竟变得如此陌生。 愤怒、失望、心痛等等诸般复杂的情绪浮上心头,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此子身上佛光绽放。 不但气息盛大了数倍,更是没有了过往的虚浮。 “这……” 法海一时愕然,有些皱眉道。 “你的修为?” 神秀抬眼,没有半点心虚道。 “弟子心结已解,自此一心向佛,修行再无关隘,境界自有增长。” “师父无需担心。” 这个解释很是完美。 法海也无法反驳。 伸手仔细探查了一番神秀体内的情况,顿时发现原本盘桓于此子体内、与佛性交缠、纠葛的强大魔气,竟也消散一空。 这一发现让法海心中大喜的同时,也有些后悔。 若是早知道杀那几个马匪,就能消除神秀心中的魔念,他就算是拼着破戒,也会施以辣手。 只是他却是怕因此壮大那份魔念,没有这么做。 ‘难道真是……贫僧错了?’ 法海神色复杂地瞥过神秀平静的眼神,随即心中叹息一声,转而对韩绍道。 “南无释迦——” “此番事情,贫僧代小徒谢过君侯。” 韩绍闻言,面色一板,神色有些不喜。 “奉先虽是你弟子,却亦是吾儿。” “父为子计,何以言谢?” 法海神色一僵,讷讷不得言。 韩绍心中失笑。 这贼秃修佛修到今日,只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却不知道佛魔本为一体。 所谓佛光、魔气皆是表象。 没见他韩某人一路走到今日,甚至就连一个根本法门也没有吗? 念头闪过,韩绍望向下方自己那刚刚认下的好大儿,心中也有些嘀咕。 本来准备将他直接放在膝下养着的韩绍,最终还是决定等等再说。 毕竟吾儿奉先,专捅义父。 他也有些犯怵。 此子如今年岁还小,有些东西还不大看得出来。 不过如今名分已定,养在法海身边,也关系不大。 万一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也有法海先替自己顶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不也是父? …… (本章完) 第426章 王女!沐浴王化! 第426章 王女!沐浴王化! 白灾已降。 雪景虽然壮阔、瑰丽,道路却是难行。 去时,修为开道,自是迅捷。 归时,踏雪而行,却是快不起来了。 好在随行的战马都已经算是异种,血脉强悍,又被种下了太阳真火,自有异能。 故而这所谓的缓慢,也只是相对而言。 短短两日之后,龙城已经在望。 似是觉察到身边乌丸和雅没由来的紧张,韩绍近前轻轻握着她有些微凉的纤长玉手。 “只是归家,放轻松。” 韩绍语调温润,神色更是有如春日暖阳。 渐渐融化了乌丸和雅有些僵硬的身躯。 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她幼时离家、离父,守着王女、神女的高贵身份,于圣山长大成人。 如今归来,一切早就已经陌生。 这种复杂的心绪,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言说的? 感受着掌间传递的力量和温暖,乌丸和雅将身躯缓缓依偎在韩绍怀中,好似依靠着一座厚重的山峦。 ‘这就是世人常言的归宿吗?’ 有此臂弯依靠,再无需惊惶不安、彷徨无措。 一切皆会有人替自己做主。 ‘真好——’ 乌丸和雅心中念叨一声。 曾经高贵近神的圣山神女鼻音轻哼,神态缱绻慵懒,有如狸奴。 “嗯。” 此刻享受宠溺的乌丸和雅觉得自己此生最幸福安宁的时刻,莫过于此。 眼眸微眯假寐间,竟不知何时酣睡过去。 直到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才有些迷糊地睁开双眼。 “恭……” “恭……迎……君侯!” 散乱的神思收束,外间的喧闹声也渐渐清晰。 到家了? 乌丸和雅顿时有些慌乱。 “郎君何不早些唤我?” 孕期妇人就是这样。 身子变得笨重的同时,懒惰和嗜睡也随之而来。 韩绍轻笑。 “你睡得憨甜,唤你作甚?” 说着,面上笑意渐敛,淡漠道。 “至于他们……” “本侯没有治他们一个惊扰爱姬睡梦的罪过,已经是本侯的仁慈。” “让他们等着吧。” 这世上从来没有征服者去迁就被征服者的道理。 更何况外面这些人本就是畏威而不怀德之辈。 只有你威严足够深重,他们才会对你指缝里流出的那点仁德,感激涕零。 乌丸和雅没有看出这里面潜藏的心术。 她只是被韩绍对自己的宠溺所融化,一双明艳眸子有如桃潭水漾起波澜,水光潋滟间倒映的尽是某人的面容。 “郎君——” 当初那一夜过后,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这人重逢时的场景。 有梦幻旖旎、有冰冷残酷,也有平淡如水…… 可就算她极尽美好的去幻想,却依旧没能、没敢去幻想到今日的完美。 与之相比,为此承受的痛苦、彷徨与煎熬,皆不值一提。 此刻的乌丸和雅心中生出甜意,从舌根蔓延心间,几乎要满溢而出。 对此,韩绍摸摸鼻头。 果然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拒绝‘霸总’吗? …… 龙城十里外,风雪如故。 匍匐在车撵前方的王廷贵种,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座原本属于始毕的王撵。 念头纷杂间,却也只能在心中化作一声轻叹。 这世上从来强食弱。 胜利者享有一切。 眼前这王撵、身后那龙城。 财货、女子。 予取予夺。 理所应当。 “回城。” 王撵内语气淡漠,却如天规律令。 “君侯归城,且让我等为君侯引路。” 一众王廷贵种抢着牵马而行,好不热闹。 这让替主人御撵的铁木阿骨打有些不满,心中又有些鄙夷嘲讽。 此刻他忽然有些理解台吉对这些昔日同族的厌弃与傲慢了。 毕竟窥一斑可见全豹,连这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都是这般不堪、卑贱,整个乌丸一族又何谈高贵? 念头倏忽转过,铁木阿骨打下意识捋了捋耳边将养出的鬓发,淡淡一笑。 好在……如今的他与他们,已经大不同。 …… 前方贵种引路。 归义奴儿们马蹄踏动,昂首望着那巍峨城头悬挂的【龙城】二字。 眼神璀璨。 要是他们没有记错,当初他们跟着部族族老前往此城时,是何等的战战兢兢。 又是何等的有如仰望神城。 可现在…… “你们看到了吗?这龙城其实也不过如此。” 有奴儿呢喃自语,面上笑意嘲讽。 当初他们为了活下来,不惜向同族挥刀。 那些蠢货临死前,还不忘唾弃自己。 可若是现在面对此情此景,他们又该如何选择? “恭迎君侯归城!” 一声呼喊,簇拥在城门处的城中子民慌忙匍匐,神态卑微。 任由沉重的马蹄在他们面前践踏而过。 崩裂的细碎石末划破脸颊,也不敢抬首。 他们这些人过去家中族人或贵为王帐军、或为乌丸本族亲眷,享受着远比寻常部民更加安定富足的生活。 所以更加惧怕那能要人命的冰冷刀锋。 车撵一路前行,直至王宫大殿才停。 沿途的城中子民次第匍匐,恭迎呼喊声不断,极尽恭顺之态。 等到那驾宛如行宫的车撵珠帘掀开,早已在王宫大殿外等候的一众身影匆忙上前迎接。 “恭迎君侯归城。” 韩绍从车撵中迈步走出,与他相携而出的乌丸和雅近乎本能地护住腰腹,环伺四周。 眼前这一出众生跪迎的场景,让习惯了圣山孤寂的她有些茫然。 直到看到车撵下方那道热泪盈眶却在努力克制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颤。 一阵迟疑犹豫之后,终于试探着道了一声。 “父王?” 时日太久,记忆中的面容早已模糊。 居于王宫大殿下的启明可汗呼若邪同样也是如此。 当年的在自己身边嬉笑调皮的小小人儿,如今却是已经玉立亭亭,姿容绝色,丝毫没有辱没那圣山神女的神圣与尊贵。 如果不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再加上那眉宇间的相似。 呼若邪同样也不敢妄自相认。 等到这一声父王入耳,原本作态居多的呼若邪竟然真的情绪汹涌起来。 他终究没有伊稚邪那般狠辣的心肠。 否则当初也不会冒着触怒伊稚邪的风险,将乌丸和雅送到圣山。 多年的骨肉分离,潜藏在心底的父女亲情,终究只化作一句老父的哽咽呢喃。 “回……回来就好。”乌丸和雅涕泪,在韩绍搀扶下走下车撵。 等看到韩绍鼓励的眼神后,这才有如乳燕投怀一般飞身来到呼若邪面前。 少小离家的爱女归来。 腹中还怀揣着一个好王孙。 如此归一赠一。 说起来,他呼若邪真是赚大了。 嘴角抽动间,呼若邪望着乌丸和雅这般肆意的动作,顿时顾不得激动,神色颇有惊恐。 “小心!小心着些!” 呼若邪是理智的。 腹中这个好王孙,除了割舍不断的血脉牵绊外,更牵扯着他的余生安危与权势富贵。 一旦有任何闪失,他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 而他这般下意识的神态变化,对于乌丸和雅而言,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仅余的几步,渐缓近前。 觉察到乌丸和雅这须臾转变的呼若邪,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愚蠢,赶忙主动近前。 “是父王无用,这么多年……让和雅受委屈了。” 本准备上前扑入父王怀中,弥补缺失多年父爱的乌丸和雅,望着神色惭愧的父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一只臂膀回应了父王的搀扶,可另一只手却护住了自己腰腹。 原来有些曾经渴求盼望的东西,会真的在某一瞬间变得无足轻重。 ‘是因为自己如今拥有了更好的么?’ 乌丸和雅心中叹息。 而眼见乌丸和雅眼中热切骤然退却,闪过一抹令人心慌的冷淡,呼若邪心中一痛,更多的还是恐慌。 好在有那一缕父女血脉牵绊,乌丸和雅眼中的冷淡只是一闪而逝。 转瞬后,眼中便盈出水光。 “父王多虑了,圣山安宁,和雅不委屈。” 这话正说着,却听一旁近身伺候的阉宦阿保机,小声提醒道。 “殿下,可汗如今已是我乌丸大汗。” “殿下当称父汗。” 听到这话,乌丸和雅神色微愣。 旋即转身望向身后徐徐走来的韩绍,眼中渐渐生出明悟。 ‘是郎君的恩赐吗?’ …… 王女归来,这对于如今饱受疮痍的龙城来说,可谓是一件难得的喜事。 启明可汗呼若邪大喜之下,诏令举城同庆三日。 韩绍同样没有拒绝。 毕竟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大战之后,阖城上下又遭了那般浩劫。 借这件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以便安定人心。 权当冲喜了。 除此之外,也能给乌丸和雅腹中那个小东西正名、造势。 可谓一举数得。 赢麻了。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从冠军城紧急调来的文吏就位,韩绍便再次忙碌起来。 编户齐民,这是每一个统治者必须要做的事情。 毕竟人其实就是最重要的资源。 一个上位者若是连他手底下有多少家当都不知道,说上一句‘昏庸’半点也不为过。 在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便是收刮财货。 养军、打仗,从来都是一件靡费巨大的事情。 这一年来,无论是冠军城还是镇辽城都在用近乎竭泽而渔的方式,穷兵黩武。 赌的就是这一场战争的结局。 如今付出巨大牺牲,好不容易赢了,作为胜利者的韩绍自然不会假模假样的客气。 王宫中那些始毕多年积累的财货就不说了。 去年他已经搬过一次,再加上同样备战一年的始毕挥霍。 最终的收获其实并不尽如人意。 不过韩绍却也没有失望。 毕竟他本就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希望。 此次收获的大头,实际上源自于那一手借刀杀人。 刻意纵容那数万奴军肆虐全城,清洗城中权贵只是其一。 最终目的还是这些王廷贵种府中那百年积累。 与其威逼他们自己交出来,引得怨气冲天,最后等自己走后悄么么地给自己使绊子添堵,还不如杀其人、占其家、自己拿! 这不,这两天韩绍当着全城的面,斩了一些做得太过火且心怀异志的蠢货。 最后不但成功将此事揭过,甚至还一举收获了不少人心、大义。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果然,这治民、牧民之术,还得看儒家。 韩绍于王殿之上一边感慨,一边看着那些文吏递上来的统计文书与方略规划。 在简单批阅过后,挥手将之扫到下方的阿保机手中。 “将这些送归各司,让他们按章办理。” 伺候在王殿中阿保机神态自然,躬身称喏。 丝毫没有侍奉异族的窘迫与不忿。 韩绍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阵,在他即将领命离去的时候,忽然唤住他道。 “阿保机。” 阿保机连忙回身匍匐。 “奴在。” 韩绍玩味轻笑。 “说起来,这一年来你也算有大功。” “本侯赏罚分明,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只要不过分,本侯无有不允。” 千金市马骨。 向来新的统治者打开局面的不二选择。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听闻自己这话的阿保机,短暂犹豫一瞬后,便摇头道。 “下奴谢过君侯恩泽。” “只是下奴想要的赏赐,已经得到了。” “君侯无需再赏。” 韩绍闻言,不解皱眉。 正要发问,却听阿保机自己便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听完这个‘你断我命根,我断你一族根基’的荒唐故事,豁然开朗的韩绍脸色一阵怪异。 随后一边感慨命数玄奇,一面暗自警醒自己。 成大事者,固然要着眼纵观全局。 却也要在微末处小心谨慎。 断不可因为轻视小人物,导致阴沟里翻船,重演今日这看似荒唐且滑稽的可笑故事。 念头倏忽转过,韩绍再次眯着眼睛俯瞰着这个草原奇才,想了想便冷着脸道。 “有功便是有功,岂是你说不要赏就不要的?”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不只是为装13,而是权威的体现。 所以韩绍随后便道。 “这样吧,回头等眼下的琐事处理完了。” “你去冠军城一趟,本侯会让中行固带你一段时间。” “等归来之后,便领一个六扇门副提督之职先担着。” “若有功,本侯再另行封赏。” 在这之后,所有龙城为官、掌权者,都必须前往冠军城‘进修’一段时日,否则不予叙用。 甚至就连这些人的子嗣也是如此。 等到他们沐浴过王化之后,用起来才能放心、得心应手。 听到韩绍这话,阿保机神色一动,不再拒绝。 “下奴叩谢君侯大恩!” …… (本章完) 第427章 安北都护!草原堪舆! 第427章 安北都护!草原堪舆! 六扇门是个什么存在,先前已经打过交道的阿保机当然知道。 韩绍让他领这个副提督的目的什么,他也是心知肚明。 但这重要吗? 如今这乌丸一族上上下下,谁不是在给这位君侯当狗求生、求富贵、求权势,多他一个五肢不全的阉人又怎么了? 更何况他怂恿当初还是左贤王的呼若邪走到这一步,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阿保机叩首谢恩。 见韩绍没有其他吩咐后,便小步倒退着走出王殿。 身后空荡荡的大殿上,韩绍凝视着他的背影一阵后,缓缓收回了目光。 “吕彦,你说本侯那便宜丈人,会不会因此怨恨本侯?” 从虚空中走出的吕彦,神色有些为难。 毕竟这种君侯家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多嘴。 不过韩绍既然这么问了,吕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道。 “君侯这般做,也是出于对殿下的爱护。” “末将料想……以殿下的心智,必然能够体谅君侯的良苦用心。” “感激君侯还来不及,又岂会心怀怨怼?” 始毕已死,草原无人再敢称‘陛下’。 这殿下指的当然便是刚刚登上汗位的呼若邪。 听到吕彦这话,韩绍垂眼望着自己这个披甲将军,随后玩味一笑。 “你啊,长进不少,也会说话了。” 这草原他是不可能常驻的。 一些摆弄平衡的手段,必不可少。 王廷贵种与奴军因为那场浩劫的缘故已成血仇,日后只会互相攻讦争斗。 不可能再行抱团共进之事。 再扶持一个六扇门镇抚衙门,用来制衡、监督呼若邪。 这样一来,暂时也能维持一段时间局面了。 至于呼若邪会不会因此心生怨怼,正如吕彦说的那样,他是个聪明人,想必是……不敢的。 对于韩绍的赞誉,吕彦连忙道。 “末将鲁钝,不过是仗着跟在君侯身边时日久了,占了耳濡目染的光罢了。” 被这话逗乐了的韩绍,哈哈一笑。 等笑过之后,才问道。 “从家里抽调的三千重甲步卒,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吕彦闻言,回应道。 “这北上路途遥远,又有风雪阻路……怕是最快也要十日。” 这还是有此战缴获的大量乌丸战马辅助。 否则这时间估计还要翻上两番。 十日…… 那就是差不多正好赶过来过年。 韩绍有些惭愧地叹息一声。 “本侯一纸将令,累得将士劳累奔波,本侯之过也。” “届时等他们到了,厚赏一番吧。” 韩绍从来不做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蠢事。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玩得了一次、两次,等到时日一久人心散了,再想收拾起来就麻烦了。 再说句冷血的话,只有你情谊给足了,日后才能理直气壮的不讲情面。 吕彦闻言,神色动容。 “君侯对兄弟们的宽宥、厚待古今少有,末将替兄弟们先行谢过!” 只是这话说着,吕彦停顿了片刻,又面露迟疑道。 “君侯……咱们接下来只在这龙城中留这么点人,会不会不太妥当?” 算上从家里抽调的三千重甲,再加上预备留下的两千精骑,合起来也不过五千人。 这么点人要想掌控龙城以及这万里草原,怎么看都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摇头笑道。 “够了。” 这五千甲骑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震慑乌丸一族还是次要,只要是用来震慑幽北草原之外其他蛮族的。 万一有域外蛮族见乌丸一族衰败至此,真的想要来摘桃子。 完全可以以这五千甲骑为筋骨,聚拢乌丸精骑为仆从军。 进可击之,退也只需守住这龙城。 等到来日大军回援,再犁庭扫穴。 韩绍简单解释一番,着重讲的却是前世盛唐名将横扫四方的战法。 等到吕彦神色渐渐明悟后,韩绍突然道。 “吕彦啊,你一直在本侯身边会不会觉得委屈?” 骤然听闻这话的吕彦,神色一慌。 正要说什么,却被韩绍皱眉挥手打断。 “慌什么?你是本侯最亲近之人,虽有主从之名,本侯却只念昔日同生共死的手足之情。” “本侯估妄问之,你估妄答之便是!” “难不成本侯还会因此怪罪你?” 这话一出,吕彦鼻头一酸,虎目微红。 跪地叩首便道。 “吕彦微末之身,幸得君侯信重简拔才有今日。” “能常伴君侯左右,更是末将此生幸事,又何谈委屈?” 如果不是韩绍,他不说早已死在去年那场惨败之中,埋尸草原。 又何谈有今日的修为和地位? 更何谈能有幸娶到那涿郡陈氏贵女? 韩绍见吕彦这般反应,眉头渐渐舒展。 凝视着吕彦一阵后,忽然笑骂道。 “哭个鸟毛!瞧你这点出息!” “起来!” 说着,锦衣袍袖一挥,法力浩瀚席卷。 等到吕彦起身,才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大丈夫生当于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扬名于世。” “你这嚢货整日跟在我身边,何时才能真正建功立业?何时才能让人天下人诵闻你吕彦之名?” 被韩绍这番劈头盖脸的一通喝骂,吕彦面露无辜,小声辩驳道。 “可是……末将就只想待在君侯身边,从未想要什么立功扬名……” 这般胸无大志的话一出,顿时将韩绍所有的言语封堵。 在自己这个心腹爱将身上吃了个大瘪的韩绍,脸色一阵阴晴变幻,有些气急败坏道。 “难不成你就想一辈子背着这个披甲将军的名头?” 吕彦振振有词地嘟囔道。 “旁人想替君侯披甲,也没有资格不是?” 呵,你还光荣上了? 韩绍真的被气笑了。 索性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直接冷哼道。 “老子跟你直说了,接下来老子南归,这五千甲骑就丢给你了!” “你给我看好这草原的里里外外!”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我提,其它废话就不用说了!” 许久不爆粗的韩绍,明显带上了点脾气。 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吕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是已经习惯待在韩绍身边的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可末将从未单独掌过军啊!” 他想不通的是镇辽军精于战阵的老将那么多,这种事情明显他们更合适,又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 韩绍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蠢货!旁人我不放心!”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愣了好半晌,这才福至心灵般如梦初醒。 “君侯是担心……有人会对夫人和少侯不利?” 看着吕彦一副汗流浃背的小心模样,韩绍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本侯不想赌。” 镇辽军与辽东公孙牵扯太深。 他不怀疑自己与公孙辛夷的情谊。 也不担心自己那未来的正牌岳父犯糊涂。 他只怕公孙一族的那些家伙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做出蠢事。 到时候不但会坏了他与公孙度好不容易构建的和谐局面,还会坏了自己在草原的谋划。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防范于未然为妙。说到这里,韩绍望着吕彦轻叹道。 “本侯能完全相信的人不多。” “你吕彦跟在本侯身边最久,离本侯也最近。” “这事交给你,本侯才能真正安心。” 其实真要说护佑住乌丸和雅母子的安全,有法海这尊七境阿罗汉足矣。 但韩绍要的是将一切扼杀萌芽。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做了,成与不成,影响都产生了。 面子很难看,结果也很难收拾。 而面对韩绍这般近乎推心置腹的信重,吕彦心中感动之下,再也无话可说。 只是从未独自领军的吕彦,心中却是半点底气也无。 真要闹出笑话,折损了君侯的颜面、误了君侯的大事不说。 要是一个不小心葬送了这五千甲骑锐士,单单只这一点,他便无颜苟活世间、万死难辞其咎了。 一眼便看出吕彦心中顾虑的韩绍,温言安慰道。 “凡事都有第一次,要对自己有信心。” “本侯也相信你吕彦的能力。” 这倒是实话。 吕彦这厮的能力,韩绍从不怀疑。 只是他习惯待在韩绍身边,韩绍同样也习惯他的存在。 故而一直没有个独当一面的机会。 实际上要论从自己身上汲取到的东西,李靖四人都没有这厮多。 行军、政务,甚至就连六扇门这种专门应对阴私脏活的存在,他也是多有参与。 不说完全了然于胸,却也绝对不陌生。 将他放在这龙城磨砺一番,正好也能这些看到的、学到的东西真正化归己用。 来日的成就,不说超过李靖,却也绝对不会弱了太多。 正是综合这诸多考量,韩绍才会放心选择了他。 换而言之,若是吕彦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庸才,韩绍又怎么可能单纯为了一己私欲,置这好不容易打下的草原局面与五千儿郎的身家性命于不顾? 见韩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吕彦就算再不舍得离开韩绍身边、再不自信,也不得不咬牙应道。 “喏。” “君侯且放心南归!” “若此番吕彦不堪大用、坏了大事,无需君侯责罚,吕彦自斩首级奉于君侯案前!” 唔—— 决心是好的。 只是这动不动就玩命就没必要了。 韩绍本想说‘本侯允许你犯错’,可又怕折损了这厮的胸中锐气。 短暂思虑过后,还是点头道。 “善。” “先去各营挑人吧,再好好想想有什么要求,想好了再告诉本侯。” 说着,韩绍又道。 “另外,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担心。” “本侯会让你妻姐多去看看,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吕彦发妻的出身,不用多说了。 与陈文君同出涿郡陈氏。 说起来,吕彦是有资格喊韩绍一声姐夫的。 只是吕彦向来谨慎小心,分寸拿捏的很死,从来不逾越半步。 此刻听到韩绍这一声‘妻姐’,又做出这般妥善安排,顿时心中生暖、再无顾虑。 “谢君侯体恤。” “末将万死难报!” 韩绍摆手。 “行了,你我连襟之间,废话就不用说了。” 准备于年前收拾完手尾返回冠军城的韩绍,手头的事情确实不少。 既然这事吕彦应下了,便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对了,顺便让去将墨家那两位贤者请来。” “本侯还有事情跟他们交代。” 吕彦闻言,赶忙应声。 “喏。” “末将亲自去请!” …… 这世上大多数能够成功的上位者,都有着过人的旺盛精力。 韩绍大抵是前世躺平时将福都享完了,此生注定劳碌。 这两天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处理下来,如果不是强大修为支撑,怕是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当那两位随文吏一同前来的墨家贤者匆匆而来时,总算有了些许闲暇的韩绍,正背手而立望着悬挂在王殿一角的草原堪舆图。 而后提笔在其中一块区域,书写了【安北都护】四字。 收笔之后,一句明知故问。 “来了?” 两位墨家贤者赶忙上前拜见。 “见过君侯。” 韩绍轻笑。 “这两日事务繁多,怠慢了两位贤者,却是本侯的过错。” 韩绍一言,这两位墨家贤者就甘冒风雪、远至数千里外的草原。 可来了之后,却一连两日都未曾召见他们。 要说没有半点怨气,肯定是假的。 可眼看韩绍此刻一言不合就认错,两位贤者顿时怨气全消,最后反倒是有些慌乱与惭愧道。 “君侯身份尊贵、诸事繁多,皆是正常。” “谈不上怠慢!对!谈不上!”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如今冠军城韩绍曾经许诺他们的墨家学馆,已经开始营建。 甚至就连弟子、蒙童也陆续招录。 如此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他们心中激动还来不及,哪敢露出丝毫怨念? 韩绍闻言,轻笑变成失笑。 随后对两名墨家贤者道。 “你们可好奇,本侯让你们不远数千里到这草原蛮荒苦寒之地做什么?” 来时,韩绍只让他们来,却没交代来做什么。 只是他们迷糊归迷糊,嘴上却是道。 “君侯有事尽管吩咐,只要不违背我墨家道义,我等蒙君侯襄助传道之恩,定当尽心尽力。” 这话说得确实漂亮。 谁说这些搞技术的不通人情世故? 韩绍哈哈一笑,冲两人招手示意道。 “来。” 这般随意的态度,若以年齿论,定然无礼。 可从修为、地位来说,却是在表露亲近之意。 两位墨家贤者赶忙近前,望着韩绍的草原堪舆图,面露疑惑。 韩绍也不急切,淡淡笑道。 “两位贤者觉得这万里草原如何?” 如何? 还能如何? 贫瘠、苦寒、蛮荒…… 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想不到其它形容词了。 千古以来,如果不是这地界总有穷疯了的蛮族觊觎中土富庶,时常南下滋扰寇边,怕是没人会多看这里一眼。 正犹豫着该如何回话的时候,韩绍却是忽然道。 “若是本侯说,你们墨家未来能否成为当世显学的机缘便应在这里,你们会不会以为本侯疯了?” 这话说完,两位贤者默然对视一眼。 再望向韩绍的眼神,分明在说。 君侯,你确实疯了。 …… (本章完) 再请一天假,明天更新 再请一天假,明天更新 如题 (本章完) 第428章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第428章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显学。 过去号称【非儒即墨】的墨家是。 但当世不是。 而成为显学意味着什么,同样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且不说那些先辈遗留下的典籍、手札所记载的过往辉煌,单看现如今的儒家就知道了。 稷下学宫,圣地之属。 门徒弟子遍布天下,上到朝堂朱紫、世族高门,下至布衣小民。 儒家,早已浸润进这方天下的骨髓源流之中。 世人就算不曾真正学儒,没有诵读过儒家经典,可言行举止、道德规制却依旧被儒家的‘礼’深深影响。 而人心,即气运。 正是因为这无处不在的恐怖影响力,汇聚的浩瀚气运才铸就了儒家如今繁似锦、盖压当世的辉煌与强大。 韩绍先前让他们这些老家伙替他效力。 用的理由是阻止墨家继续没落、甚至走上消亡的道路。 当时他们被说服了。 这不在于韩绍口中的道理有多无可辩驳,只在于他许诺的那些东西是确实可行、且能拿得出来的。 可现在呢? 指着一片苦寒贫瘠的蛮荒草原,就说这是墨家未来成为当世显学的机缘。 呵呵,真他们老糊涂了,这么好忽悠? 两位墨家贤者心中无语,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君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这个饼画得太大,也太过拙劣。 他们两个老家伙实在咽不下去。 不过考虑到韩绍眼下还是他们的最大金主,感觉到自己眼神太过直白和冒犯的他们,赶忙干咳一声。 “君侯若是有用得到我等老朽的地方不妨直言,这显学不显学的,其实……嗯,不重要。” “是啊是啊,我等墨家之人虽大多不通世故,却是知恩。” “君侯如此厚待我等,我等敢不效死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有事直说,不要兜圈子。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两个老家伙一阵。 片刻之后才哂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罢了,空口白牙,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听到韩绍这话,两位墨家贤者心中无奈,还想再说什么。 可韩绍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重新面向身前这副草原堪舆图的他,没有再继续这个有关‘当世显学’的话题,而是忽然问道。 “若是本侯跟你们说,这草原其实并不贫瘠,你们信不信?” 两位墨家贤者闻言,面面相觑。 怎么还来这一套…… 有话直说不好吗?何必这么兜兜转转? 这草原贫不贫瘠,古往今来早有定论,否则又怎么会任由蛮族窃居?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顾忌韩绍的颜面,索性顺着韩绍的话,说道。 “君侯莫不是在此地有所发现?” 对此,韩绍没有急着回应。 而是抬手指向了身前这副堪舆图的某处。 “这里有大量的石炭。” 话音落下,被韩绍手指点到的堪舆图有如水墨一般晕开。 等到画面重新定格后,原本只显现草原大体情况的粗略堪舆图,竟变成了某处地方的实景图。 “君侯好神通。” 两位墨家贤者惊异于韩绍的手段,忍不住感慨惊叹。 只是韩绍口中那蕴藏着大量石炭的实景图,所展现的景象入目可及却被白茫茫的积雪覆盖,根本看不出什么。 韩绍摇头轻笑。 “别急。” “且近前看。” 这话说着,两位墨家贤者骤然感觉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变幻。 还没等他们的视线重新聚焦,耳畔却是传来寒风呼啸。 刺骨的严寒,更是让他们下意识放出法力,以此驱逐这遍体的寒意。 “这……这……” 几瞬之后,望着眼前眨眼变换的天地,两位墨家贤者目瞪口呆。 上三境修行者能够做到一息千里,他们不意外。 可那也脱离不了一个‘行’字。 而韩绍此刻带着他们瞬间从暖和的王殿,出现在这寒风肆虐的雪原之上,却仿佛是直接跨越了空间。 这等遁术神通,实在是让他们震惊莫名。 ‘这就是甲子第一仙、当世最年轻的八境天人的真正底蕴吗?’ 两位墨家贤者心道。 韩绍却不管他们如何惊叹。 一身黑色衮金彻侯锦衣的他广袖轻挥,瞬间将下方积雪驱散、消解。 而后也不管是否脏污,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裸露在外的煤块,顺手碾碎。 只能说,不愧是凡人亦能修行通神的玄幻世界。 韩绍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木火相生的能量在指尖流转。 而眼看韩绍这番不顾脏污,仿佛寻到一座金山银山般露出愉悦的表情,两位墨家贤者有些不解。 只是些许石炭而已,这东西又不是草原独有,中原各处不说随处可见,却也不少。 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吗? 而面对两位墨家贤者不甚理解的眼神,韩绍笑了笑,随后问道。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这一句发问,让两位墨家贤者浑身一震。 这是问道? 两位墨家贤者下意识露出沉思的表情,而后茫然。 而这时,韩绍却恍若自问自答一般,顺势便继续道。 “本侯觉得是燧人氏。” “因为……道从火起。” 说话间,韩绍掌间太阳真火一闪而逝,引燃了那一小撮碾碎的石炭粉墨。 那一点赤红,蕴含着光和热。 也象征着脱离蒙昧的文明开端。 只是这么多年来,这方世界自此道开辟之后,无数年来似乎便陷入了某种停滞。 道生一,一生二。 却没有了二生三,更别说三生万物了。 就比如说这掌中火,无数年来,似乎就只有照明、驱寒、烹饪食物等等最为直接的利用。 却不知道这火,其实还可以诞生动力,让凡人也能日行千里。 可以生出电力,彻底改变一个时代。 诸如此类的作用,还只是基于前世那个凡尘俗世得出的结论。 而这方高玄通神的世界,明明还能孕育出更多的可能。 可它没有。 韩绍不无惋惜地叹息一声。 随后也不管两位墨家贤者对自己那句‘道从火起’有何感悟,广袖于虚空拂过。 下一刻,那副悬于王殿之上的草原堪舆图再次浮现。 又是一指点在某处。 “这里有大量的铁矿。” 说话间,三人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挥手驱散积雪,露出一片几乎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价值要直观上许多。 单单是那棕红的土壤,便足以说明一切。 刚刚面对石炭还兴趣不大的两位墨家贤者终于眼眸一亮,有些激动起来。 可韩绍却是神色平静。 只稍作停留之后,便带着两人去到下一处地方。 “这里有天下最大的铜矿。” 铜,就是钱。 这一点,倒是和另一方世界的古代差不多。 稍稍有些区别的地方,便在于铜钱是‘庶民贱钱’。 而修士间通行的‘贵钱’,是金、是银。 因为金、银的独特属性,能够很好的引导天地元气。 兵刃、战甲、阵法都会用到。 特别是金,极贵。 所以当韩绍用地书跨越空间来到某处时,两位墨家贤者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金山!这草原真的有金山! “君侯!这……这……” 看着两位墨家贤者近乎语无伦次的失态模样,韩绍道。 “现在——本侯的话,你们信,还是不信?” 两位墨家贤者努力压制了一番心中汹涌的情绪,连忙道。 “信!老朽信了!” 这草原确实并不贫瘠! 而且他妈的富得很! 这一刻,他们甚至觉得韩绍之前所说的那一番有关‘墨家成为当世显学’之言,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无根浮萍。 钱! 是一切的根基! 墨家尤其甚。 毕竟除了苦修武道的墨侠一脉,机关、阵法、器具、傀儡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甚至可以说墨家大多数修士的实力都是跟财货的多寡成正比的。 想当初,前朝之时,他们秦墨一脉替那位人皇造出比肩九境太乙的十二金人,何其煊赫。 可随着前朝一朝覆灭,这过往的极尽辉煌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之后的大雍先崇道后尊儒,却对墨家弃如敝履。 而没有了当权者的支持,墨家的没落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说墨家沦落到今日的这番地步,不只是因为思想、理念不再契合当代的缘故,更多的还是现实因素使然。 只是韩绍会如前朝那位人皇帝君那般支持他们吗? 意识到这一点,两位墨家贤者一时有些患得患失,望向韩绍的目光下意识带上了几分讨好。 呵,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金钱当前,什么傲骨、气节,不通人情,通通算个屁! 该摧眉折腰的时候,不是折得挺快? “本侯还是喜欢你们桀骜不驯的样子。” 听到韩绍这话,两位墨家贤者神色一僵。 等发现韩绍神色调侃,只是玩笑之语,这才放下心来。 曾经古板、沉闷的他们此刻哈哈赔着笑脸,口中连道。 “君侯英明睿智、武勇盖世,却不曾想竟还如此幽默,我等无用老朽叹服之至!” 韩绍静静地看着他们笑,直到将他们看得恨不得脚指头抠破鞋底,才顺势也咧嘴一笑。 “本侯不要你们叹服,本侯要你们从此以后听本侯的。” “而作为回报,本侯不但会助你们墨家重新拿回属于你们的荣耀和辉煌,甚至还会让墨家更上一层楼。” 老实说,韩绍原先也没准备将事情搞得这般赤裸、直白。 可无奈这两个老梆子不识抬举。 先前那看疯子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嗯,君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位墨家贤者神色尴尬到了极点。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冷静下来的他们认认真真地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 这是一场再明白不过的交易。 但实际上并不公平。 因为他们墨家的彻底投靠是真真正正的投靠。 可韩绍现在给他们的,却只有一张画好的大饼。 只不过相对于先前的空口白牙,现如今这张画出的大饼却是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让人忍不住嘴馋心动。 一阵纠结犹豫之后,他们终于道。 “抱歉,君侯。” “此事事关重大,远非老夫两人能够作主。” “不过老夫会以最快的速度禀告几位大贤者,由他们商议定夺。” 墨家没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是早在最辉煌的战国末年,就已经有所端倪。 屡次内斗、分裂之后,现如今的墨家甚至就连钜子之位都已经空悬许久。 没有什么大事时,各自为政。 若遭遇大事,则由散居各地的各脉大贤者定策。 如此一盘散沙的局面,纵然能够避免被昔日积怨寻上门来一网打尽。 咳—— 比如儒家。 但也因此无法形成合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势弱,从显学逐渐沦为隐门。 对此,早已对墨家垂涎、觊觎已久的韩绍自然心知肚明。 所以对于两位墨家贤者的回答,韩绍并不意外。 “传信的事情不着急。” “也不用急着给本侯答复。” “毕竟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 不急? 不行啊! 现在是我们着急啊! 两位墨家贤者心中苦笑。 正待说什么,却听韩绍继续道。 “墨家的选择且先不论,你们这些人是否愿意替本侯做事?” 两位墨家贤者闻言一愣。 心说,我们不一直在替你做事吗? 面对两人的疑惑,韩绍道。 “因为本侯让你们做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 “做人做事,本侯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你们可明白?” 对于韩绍这话,两人神色沉吟,似乎是神魂交流。 好半晌之后,终于认真道。 “君侯放心,其他人我们不知道。” “至少老夫二人愿意为君侯效力。” 韩绍闻言,满意一笑。 “善。” 这般颔首道了一声,韩绍道。 “走吧,本侯与你们细说。” …… 随着韩绍对地书逐渐摸索,至少在这幽北草原的范围内,韩绍已经能够做到真正的一念即至。 天地二书齐备,天规地则交相呼应。 如今韩绍的天人法域秘境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不再局限于体内那方内天地。 而这才是韩绍先前于北海之畔与那尊龙族九境太乙正面硬刚的底气所在。 瞬间从那刺骨严寒的冰原返回。 王殿之内温暖如春。 虽然修为到了一定地步,所谓严寒酷暑早已没什么影响。 但这寒冬腊月的温热,却是一种享受。 等到两位墨家贤者撤去法力,舒服地长呼一口浊气,韩绍作势让他们于王殿落座。 神念一声招呼,便有宫中女侍奉来茶炉。 只是让两位墨家贤者奇怪的是那些女侍竟只将那茶炉放在殿中,便直接退下了。 但韩绍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发问。 直到他们眼看韩绍亲自温煮茶水,这才赶忙起身道。 “君侯,使不得!” 既然已经决定投靠,这上下尊卑还是要恪守的。 只是面对二人的惊呼,韩绍只是淡淡道。 “坐着,看好。” 或许是因为韩绍添了火头的缘故,壶中茶水热得很快。 只是韩绍却任由壶中之水滚沸,冒出阵阵氤氲白气。 直至壶口处砰地一声,有东西飞射而出。 韩绍才在两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问道。 “你们看到了什么?” 两位墨家贤者彼此对视一眼,随后道。 “力。” 已经领会到韩绍意思的他们,眉头蹙了蹙,还是忍不住道。 “君侯,此力于修士无用。” 韩绍手指轻敲桌案,强调道。 “但对庶民有用。” 说完,指着炉中燃起的炭火道。 “燧人氏传火,也是传给的庶人。” “因为庶人才是这天下的根基!” …… (本章完) 第429章 大道至简!车同轨! 第429章 大道至简!车同轨! 庶民,与蝼蚁无异。 别说是登临仙路的上三境,就算是中三境对他们而言,也是无可抵御的毁灭天灾。 如此巨大的生命层次差距,足以让修行有成的修士下意识忽略、漠视他们。 墨家经义的【兼爱】,虽有体恤、怜爱。 但大多数墨家中人潜意识里还是将这份体恤和怜爱,当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此刻听到韩绍以燧人氏作比,再言天下根基。 两位墨家贤者神色怔愣。 似乎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时代,竟还有人怀揣着这样比肩远古先贤的胸襟。 不过在短暂出神后,他们很快便为此找到合理的解释。 眼前的这位年轻君侯和当今这大雍天下的所有权贵都不一样。 他是庶民出身。 一睁眼见到的这个世界便是市井红尘、升斗小民。 如此一来,他与那些生来居于云端的天生贵种便注定格格不入。 想法、目光所及,与寻常权贵不同也实属正常。 只是时至如今,已经拥有这样尊贵地位和强大实力的韩绍,让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出身和过往。 先敬衣冠,再敬人。 这臭毛病,就算是德行甚高的墨家也无法免俗。 心中一阵汗颜的两位墨家贤者,深深看了韩绍一眼。 见韩绍眼中一片澄明,并没有半点高举大义的虚伪,终于带着几分敬意起身一拜。 “君侯心怀苍生,不弱古贤,着实令我等老朽惭愧。” 说着,直接道。 “既然君侯心中已经有了决议,只管吩咐我们做便是。” “我等敢不效死命!” 其实他们对韩绍口中的苍生大义,虽有所感触,却也没有到‘效死命’的地步。 真正让他们这般干脆的,还是韩绍之前给他们大笔投入、以及刚刚画下的大饼。 说到底,今时今日的墨家,早已不是当初在那个列国纷争、乱战不休的乱世,立志为众生筚路蓝缕开辟出一条生路的墨家了。 承前人遗泽,他们也成了天生贵种的一员。 眼里很难再看到那些庶民、再看到众生了。 看透了他们心思的韩绍,心中一时也有些感慨。 这世上终究没有永恒不变、不灭的存在。 一家、一姓、一国如此。 思想、意志,亦如是。 不过韩绍随即便感到有些庆幸。 毕竟一个失去灵魂的墨家,无疑更方便他未来插手、掌控。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韩绍笑颜一展,上前将两人扶起。 “都是一家人,以后无需多礼。” 言辞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韩绍这人对待‘朋友’向来如此。 所以两位墨家贤者也没有见怪。 心中稍稍为这番亲近生出几分感动之后,性情直率的两人,果真不再客气道。 “不知君侯口中这庶民道,该如何行事?” 韩绍了这么多心思在他们身上,铺垫了这么多。 接下来自然就是让他们出力气了。 与其继续在唇舌上浪费精力,还不如将这份精力放在做事上。 而对于两人的识趣和务实,韩绍淡笑一声。 索性也不再兜圈子。 伸手于虚空拂过间,刚刚在两人面前演示过的茶壶便凝空虚浮于两人面前。 而后璀璨的太阳真火凭空生出,将之瞬间融化后,便开始了重新塑型。 等塑型完成之后,两位墨家贤者看着眼前粗陋难看的铁疙瘩,忍不住微微蹙眉。 好吧,前世今生韩绍都算是个手残党。 不过这不重要。 只是起个演示作用罢了。 一如先前茶炉烧水一般,那铁疙瘩腹中沸腾,喷出氤氲水汽。 呜呜呜—— 几阵嗡鸣之后,下方的轮毂动了。 望着眼前这个丑陋的小东西‘吐’着白色水汽,就这么在王殿上撒欢着乱跑,两位墨家贤者眉眼抽动了一下。 胸口很是起伏了一阵,两人终究还是忍不住闷声道。 “君侯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做这个?” 如此原理简单的丑东西,不说他们墨家刚入门的弟子,就算是那些凡夫俗子也能做得吧! 哪里需要他们这些几近成道的贤者亲自动手? 这就好比有人拿着一本幼儿园加减法的习题册,跑过去让数学家解题。 这难道不是羞辱? 两位墨家贤者心中几欲骂娘,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们在等韩绍一个解释。 对此,韩绍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岂不闻大道至简?” 一句‘大道至简’短暂震住了两位墨家贤者的心神。 但想到韩绍先前那般郑重其事,让他们下意识以为韩绍要让他们做出什么惊世造物。 如此落差之下,两位墨家贤者忍不住苦笑出声。 “君侯……这……” 看着两人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韩绍收起了几分笑意。 “觉得本侯在戏耍你们?” “你们觉得本侯有这个闲工夫?” 一尊八境天人哪怕没有生怒,只是情绪的稍稍变化,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两位墨家贤者呼吸一滞,忙道。 “老朽不敢!” 说句难听的,让韩绍心思戏耍他们,他们还不配。 正诚惶诚恐之际,韩绍挥手招来那个正在王殿之上呜呜乱跑的丑东西,淡淡道。 “以后不要轻易质疑本侯。” 拿老子的钱,吃了老子画的饼。 就要听话。 说话间,韩绍将手中的铁疙瘩拆解,然后将核心丢给噤若寒蝉的两人。 “这东西本侯叫它——蒸汽机。” “但本侯只是提供一个想法。” “你们要做的是将本侯的想法,最大程度的优化。” 蒸汽机? 两位墨家贤者看着手中的丑东西,忽然觉得这名字确实贴切。 “喏。” “君侯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做好。” 见两人慌忙应允,韩绍微微颔首,随后才继续道。 “记住了。” “本侯要它能够驱动载具在地上跑,未来还要能在天上飞。” 说到这里,韩绍稍稍一顿。 “最重要的一点……” “操作要简单,要让没有修为普通百姓也能随意使用。” 蒸汽机作为前世工业文明的开端。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换到此世,韩绍甚至想过能够让这东西与这方通玄的世界两相结合,搞出什么蒸汽战甲之类的奇葩东西。 不过这些可以留到将来去试验,眼下还是将它先弄出来、并投入应用再说。 于是接下来,韩绍化身产品经理。 又对两位墨家贤者提出了诸多了产品和设计要求。 比如火车的原型机。 也就是刚刚在地上呜呜乱跑的铁疙瘩。 听完这些之后,两位墨家贤者再次陷入了出神。因为在韩绍的描述中,他们手中这不起眼的丑玩意儿,不但能昼夜不休日行两千里,甚至还能拉动十万石的重物。 ‘若真能如此……’ 两位墨家贤者心中呢喃盘算,眼中原本的不以为然,渐渐化作了震惊之色。 毕竟韩绍所描述的这些,他们墨家曾经的机关造物就算能做到,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耗费心力去设计、试验,建造成本这些都且先不说。 单单是后续使用的成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因为他们墨家过去的机关造物,大都是通过天地元石驱动的。 而在现如今的世间,一块天地元石有多珍贵,自不待言。 想到这里,两位墨家贤者再看向手中这个丑玩意儿的眼神,渐渐变了。 此刻他们忽然意识到若是一切真能如这位年轻君侯所讲述的那般,那对于墨家机关术而言,无疑是一场颠覆性的天大变革! 不对! 不只是墨家! 还有这天下! 一旦这东西成功面世,最起码这天下的商贾之道,必然大昌!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庶民! 两位墨家贤者脑海中思绪沸腾,不断对未来加以演化。 眼眸中火光也越来越炽烈。 只是韩绍却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在讲完这些之后,便道。 “在你们完善这东西实物之前,本侯准备先在这龙城和冠军城之间,建造一条铁路。” “你们帮本侯选一下路线。” 始皇帝最大的功绩,就是书同文、车同轨。 因为这二者彻底奠定了大一统的基础。 而韩绍想要彻底消化草原,其中一个重要节点,便是要解决交通问题。 货通有无。 正好也方便他攫取这草原上的各种资源。 只是听到韩绍这话的两人,却是神色为难。 韩绍见状,蹙眉有些不满。 “怎么?有问题?” 两位墨家贤者有些被冤枉的委屈。 “君侯,非是我们不愿。” “实在是我等墨家之人对此也不精通啊!” 听到两人叫屈,韩绍也反应过来了。 搞技术的,又有几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 让他们做这个,简直就是问道于盲。 而眼看韩绍脸色不大好,两人赶忙又道。 “不过我等又一至交好友,与风水一道颇为精深。” “我等可以书信一封,邀他过来替君侯解忧!” 风水师? 韩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豁然开朗。 此世的风水师自然不是前世那些江湖骗子。 如此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善。” 韩绍露出几分满意,随后便道。 “但书信去请就算了,回头本侯让人带你们走一趟。” “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请? 过去他修为低微时,面对李瑾那个姬氏家奴也要小心谨慎、曲意逢迎。 现在他已臻天人,若是对一个小小的风水师也要拖泥带水,那他这个修为岂不是白修了? 听到韩绍这般霸道的态度,两位墨家贤者心中叹息。 果然这些权贵之流所谓的仁善和礼贤下士都是有限度的。 不过好在韩绍随后便又补充了一句。 “事急从权。” “人要尽快带回来,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本侯会准备一份厚礼,算是礼聘。” “去时,你们带上。” 说着,韩绍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如此,也算是不让你们为难。” 被韩绍看破心思的两人,讪笑一声掩饰尴尬。 不过韩绍这般安排,确实消解了他们对那位至交好友的一点愧疚之情。 “喏。” “老朽二人代那老友谢过君侯!” 韩绍闻言颔首,随即神念一动,瞬间跨越数千里,出现在了冠军城。 “让陈家老祖来一趟龙城。” 声音从那枚被赐下的狼符中传出。 听闻这话的中行固,赶忙应声称喏。 没过多久,一脸小心翼翼的陈家老祖便出现在了龙城之外。 直到韩绍的声音落于耳中,这才一咬牙走进了这处曾经的龙潭虎穴之中。 龙城王殿,韩绍高居于上。 陈家老祖抬眼望去,只觉这位年轻君侯的威严越发深重。 “见过君侯。” 恭谨拜见,韩绍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随后没有半分客套地直接道。 “去替本侯带个人回来,有没有问题?” 陈家老祖闻言,慌忙应声。 “能为君侯效命,老夫荣幸之至。” 韩绍满意点头。 转而便对两位墨家贤者道。 “你们跟他去吧。” “人带回来,不用来见本侯了,去做本侯安排的事情。” “喏。” “君侯安待,我等快去快回。” 两位墨家贤者应声之后,便跟着陈家老祖走出王殿。 不过考虑到陈家老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所以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 “文君在府中若是待得无聊,陈祖可以将她接回去待上几日,以叙天伦。” 听到韩绍这话,陈家老祖脚步一顿。 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 这是韩绍第一次对他、对陈氏展露明确的善意。 陈家老祖瞬间意识到涿郡陈氏这么长时间的投入,终于有了收获的希望。 嗯,只是希望。 可这对于涿郡陈氏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叩谢君侯!” 韩绍摆摆手。 “一家人,无需如此。” 前世主播一口一个家人。 韩绍拾人牙慧,觉得甚是好用。 这不,这一声‘家人’出口,陈家老祖连充当跑腿小厮都显得慷慨激昂起来。 “喏。” “老夫去也!” 望着陈家老祖昂首阔步走出王殿的背影,韩绍嘴角勾起。 等视线偏移到了随之离开的两位墨家贤者身上时,神色渐渐恢复了平淡。 饼,他已经画出去了。 接下来就看墨家那几位大贤者如何回应了。 …… (本章完) 第430章 九凤窗花!我也可以爱草原! 第430章 九凤窗!我也可以爱草原! 两位墨家贤者尚未破境登仙,修为太低,限制了眼界。 看问题的角度,大多还只是停留在物质层面。 那些真正的老家伙就不同了。 千年王八、万年龟。 人老亦成精。 那些老家伙活了这么久,必然能看出韩绍这些举动的用意。 当韩绍依靠草原的资源,通过普世的技术应用、将墨家的影响力遍布这天下的各个角落。 到时候所谓当世显学,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人心,即气运。 当墨家重新成为天下显学,煌煌人道气运加持之下,不说他们当中会不会出现儒家无崖山那位至人一般的存在。 至少也能多出几尊人间绝巅的当世太乙。 韩绍不信他们不动心。 ……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终日劳行于案牍的韩绍,总算将龙城的里里外外梳理个大概。 在这期间,王廷使者风雪出龙城,行走草原各部族。 一来,宣告呼若邪这个新任乌丸可汗的诞生。 二来,诏令各部族族长前来龙城觐见。 太康六十年十二月二十三。 又是一年末。 这一日。 乌丸和雅起身后,便在一群宫中女侍的簇拥下,挺着臃肿的腰肢忙碌起来。 见乌丸和雅向自己炫耀亲手剪出的火红窗,韩绍有些讶异道。 “草原也有小年?” 乌丸和雅抿嘴一笑。 “妾为雍妇,当以郎君家乡习俗为先。” 出身虞阳郑氏等一众高门的女侍、仆妇教会了她许多雍人的礼节、规矩和民俗。 乌丸和雅学得很认真。 以免到时候随郎君南下以后,被府中其她女眷取笑‘蛮女不知礼’。 只是望着乌丸和雅这副隐隐期待的模样,韩绍眉头微微蹙起,欲言又止。 觉察到韩绍情绪变化的乌丸和雅,面上的笑意渐渐变淡,带着几分小心道。 “郎君不高兴吗?” 韩绍闻言,考虑到今天的日子特殊,到了嘴边的话收起。 转而摇头轻松笑道。 “没有。” 说着,接过乌丸和雅手中九凤图样的窗,赞誉道。 “和雅倒是有一双巧手。” 韩绍明显说了一句废话。 元神真人神魂强大,连体内的真元法力都能掌控入微。 更遑论这点小把戏。 只是听闻韩绍这声夸奖的乌丸和雅还是很开心。 尚未彻底褪去少女气息的她,那双不染尘埃的娇媚眼眸弯起,恍若落于人间的精灵。 韩绍看着这纯净到极点的笑容,心中的愧疚念头一闪而过。 于是在她伸手拿回那张九凤窗时,韩绍道。 “送予我,如何?” 乌丸和雅动作一顿,有些奇怪地回望韩绍。 韩绍笑道。 “传说神鸟九凤,世之祥瑞。” “和雅剪出的此物颇有神韵,定有灵性。” “不若予我当个护身灵符吧。” 见韩绍这般说辞,乌丸和雅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 “只是妾身随手剪的……” 在她看来,送予郎君东西自当贵重。 这等微不足道的轻贱之物,怎么配得上郎君这样的人物? 只眼看韩绍坚持,乌丸和雅却也只能无奈应允。 韩绍珍之又重地将那张九凤窗仔细折叠,用锦囊贴身收好。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玦,递给乌丸和雅。 “既然和雅送给我一样东西。” “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件。” 玉玦质地温润,算是上佳。 可型制却是普通,上面除了一些简单的纹路点缀外,就只有中间一个镂空的【韩】字。 但其真正的价值是其中蕴含的一道韩绍的天人神念。 足以在关键时候庇护她们母子平安。 接过佩玉的乌丸和雅,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安与惶恐。 螓首低垂的半晌,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一抬首却见吕彦铿锵着甲胄按刀而来。 “君侯,各部族的族长到了。” 韩绍抬眼看着张口欲言的乌丸和雅,歉意一笑道。 “诸事繁多,看来今日又无法陪伴和雅了。” 乌丸和雅微拧的眉头舒展,最终浅浅一笑。 “郎君正事要紧。” 韩绍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远去。 …… 王殿。 冒着大雪一路赶至龙城的各部族族长齐聚大殿之上。 抬眼望着高居黄金龙椅的呼若邪,三三俩俩地有人低声私语、有人神色平静缄默不言,有人却是眉头紧锁,似有不满。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道。 “左贤王殿下——” 这一声称呼,让原本有些嘈杂的王殿倏地一静。 呼若邪居高临下,垂目注视说话的兀术部族长,却没有开口。 而是静静地等待他的后言。 兀术部族长对此,丝毫不怵。 不闪不避地举目与呼若邪对视,而后沉声道。 “左贤王为我草原贤王,当知我草原的规矩。” “我草原历代汗王皆由我各部族推举登位!” 草原虽然向来强者为尊。 可规矩还是有的。 就比如这汗位,向来都是在老汗王故去后,再汇聚各部族召开大会,推举而出。 始毕当初弑父登位,何等凶悍狠绝。 可就连他也没有跳过这一步。 而呼若邪呢? 先登位,再派王廷使者通知一声。 这算什么? 兀术部族长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殿下此番……何以如此迫不及待?” 面对这般明晃晃的质问,王殿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目光望向了黄金王座上的那道身影。 只可惜他呼若邪是什么人? 想当初始毕在世的时候,也没能真正看透他唯唯诺诺表象下的波涛汹涌。 此刻神色平静的他,根本不似一个草原王者。 反倒更像是个坐禅的老僧,或者说庙宇里供奉的泥胎菩萨。 而眼看他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兀术部族长面上闪过恼怒。 “殿下如此不言不语,是什么意思?” “殿下眼中还有没有我等部族!还有没有我草原的规矩!” 兀术部族长的声音在王殿回荡。 这一刻的他看似愤怒,可望向那黄金王座眼神中的那一抹热切,却炽烈无比。 雍人有句话,不是说了么? 天命有常,唯有德者据之。 兀术部,曾经整个乌丸最强大的几个部族之一。 但现在这个‘之一’,可以去掉了。 不是他兀术部变强了。 而是整个乌丸都变弱了。这样一来,实力削弱幅度远比其他部族更小的兀术部,反倒是成了最强。 这便是德,武德也是德。 也是他今日敢于在这王殿之上发生的底气所在。 只是就在他环视四周想看看谁敢替这位曾经的左贤王说话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他确实没有将你们这些部族放在眼里。” “因为不需要。” 这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回荡王殿。 此刻不止兀术部族长脸色难看,不少大部族的族长心中也是生出怒意。 正要出言喝问‘何人放肆’的时候,却见一道年轻的雍人身影在一众黑甲锐士的簇拥下,缓步踏进大殿。 一瞬间,所有人都是瞳孔一缩,噤若寒蝉。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眼里只要有本侯就够了。” 韩绍呵呵笑着,自问自答。 说完,行至大殿正中的韩绍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四周,又继续道。 “你们觉得本侯这话有没有道理?” 满殿各部族族长听闻这话,有人下意识避开韩绍的视线、有人尴尬讪笑、有人垂眼的眼眸不忿…… 可偏偏无人敢于出言反驳。 包括刚刚高声怒斥呼若邪这个新任可汗的兀术部族长。 韩绍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的笑容似是有些好奇。 “你的胆子很大。” “说说看,是谁借给你的?” 说着,韩绍环顾四周,和声笑问。 “是你们吗?” 话音落下,八境天人的浩瀚气息稍稍展露一丝。 一瞬间,一股宛如天塌地陷的大恐怖彻底将殿中所有人笼罩。 跪了,有部族族长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君侯明鉴!不是我们啊!” “我们哪有这样的胆子?” 那族长这话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满,赶忙又找补道。 “最起码我没有!” “至于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出口,不少部族族长心中骂娘。 你他妈自己跪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逼着我们一起跪? 只是骂归骂,这个时候不跪也不行了。 扑通—— 一名部族族长被迫跪下,举天发誓道。 “君侯!你是了解我族的!” “此战……此战我族已残,如何有胆量生事?” 几乎是与此同时。 又是几道身影跪下,口中喊冤道。 “君侯!你是了解我族的!” “我族素来与他兀术部不和,断不可能与之沆瀣一气!” “君侯!你是了解我族的!” “若是我族有心生乱,又何必借他兀术部生事?” “君侯!” “君侯——” 韩绍是不是真的了解他们部族不重要。 他们可以让韩绍真的了解。 望着脚下跪了一地的各部族族长,韩绍神色有些无奈。 “你们啊——” 明明是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龙套,为什么要长脑子? 跪这么快,让本侯杀人立威? 韩绍视线偏转,最后重新落在兀术部族长身上。 见他脸色不知何时已经苍白如纸、汗如雨下,韩绍哂笑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这话说完,却见他僵硬的身子忽然直挺挺跪下。 原来不是他不想跪,而是其他人跪得太快,让他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 见这厮‘我’了个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囫囵话出来。 韩绍露出几分不耐之色,指着上面高居黄金王座上的呼若邪,问道。 “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位置是本侯给的?” 听到韩绍这话,兀术部族长点头,涩声道。 “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敢向他发难? 韩绍被逗笑了。 “这么说你这是对本侯的安排,有所不满?” 韩绍这话本是随口说出。 无非为接下来杀鸡儆猴做个铺垫罢了。 就算这厮否认,韩绍没打算放过他。 毕竟他敢向呼若邪发难,就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 而这世上所有的权威,恰好都是要用鲜血去浇灌的。 韩绍眼眸微眯,可下一刻却是一阵怔愣。 “是!我确实对君侯的安排不满!” 当兀术部族长说出这话,殿内霎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这厮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哦,不对! 是他兀术部有多少脑袋才能够砍! 就算端坐在黄金王座充当泥胎木偶的呼若邪,也忍不住用意外的眼神望着他。 ‘嘶——这么勇的吗?’ 而就在所有人的震惊、怜悯目光中,兀术部族长似乎是已经豁出去了。 涨红了脸望着韩绍,情绪激动道。 “我不服!” “此番与君侯一战,王廷精锐尽折,王帐军也全军覆没!” “如今这草原要论实力,当属我兀术部最强大!” “既然君侯需要一个人做这幽北草原的可汗!为什么非要选左贤王这个废物!” 说着,他用近乎泣血的语气,高声呐喊道。 “君侯!这汗位!我也可以的!” 震惊! 远比方才更加浓郁的震惊! 在这份震惊之余,还有错愕。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殿中众人眼中的怜悯,顿时被了然明悟取代。 而原先还以为这草原竟还有英雄的韩绍,也差点被这个反转闪了腰。 片刻之后,韩绍心中一动,挥手将分割出一片独立的天地,表情玩味且古怪道。 “他是左贤王、乌丸储君,你是什么身份?” “更何况本侯已经跟他谈好了,而且他是爱草原的。” 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兀术部族长闻言,也顾不得身处一尊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高声大吼道。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草原!” 不就是给雍人当狗吗? 只要能让他当上可汗! 他呼若邪跪不下去的膝盖,他能跪! 他呼若邪不敢卖的东西,他敢卖! 一句话! 当狗!他是带着诚意来的! 韩绍感受到了他那溢于言表的深厚诚意,所以他笑了。 然后在兀术部族长满含希冀的目光中,缓缓摇头。 “这乌丸部可汗之位不行。” 一瞬间,兀术部族长面如死灰,整个人颓然地委顿在地。 可下一刻,便听韩绍淡淡笑道。 “不过——” “你可以当兀术部的可汗。” …… (本章完) 第431章 象戏和围棋!布子! 第431章 象戏和围棋!布子! 王宫内殿,某处不起眼的偏殿。 韩绍在龙城的这些日子便住在这里。 雅致、僻静。 有利于乌丸和雅安神养胎。 韩绍也很喜欢。 特别是角落圈出的一小块圃,竟在这寒冬时节开出了几朵妖冶的紫。 宫中女侍说,这名为鸢尾。 很显然这并不符合草原的起名风格。 只是女侍一时也说不清这的来历,若有所思的韩绍也只能作罢。 这日早间,终于将手头事情告一段落的韩绍,闲暇之余,索性拿出剪刀修剪起枝。 等忙完之后,才在女侍的伺候下净了净手,抬眼望向一边躬身侍立的便宜老丈人。 “抱歉,难得得闲,一时投入,让可汗久等了。” 面对韩绍的歉意之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呼若邪,慌忙道。 “君侯哪里的话!” “能够亲眼目睹君侯这等精妙手艺,乃小王幸事!” 韩绍接过阿保机递过来的布帛擦了擦手,然后淡淡笑道。 “可汗大可不必这般拘谨,毕竟……” 韩绍这话说着,稍稍一顿。 “你才是这龙城的主人。” 听到韩绍这话,呼若邪原本演出来的慌乱,忽然有了几分真实。 “君侯明鉴!小王……小王断不敢有此妄念!” 妄念么? 韩绍失笑一声,将手中布帛重新丢给阿保机。 一边抬脚往殿内走去,一边道。 “和雅尚未起身,可要本侯让人唤她起来?” 孕期妇人大多嗜睡。 自从一颗心安定下来后,这种情况越发明显。 呼若邪闻言,当即道。 “不用,不用!让她歇着便是!” 他哪能听不出来,韩绍刚刚这话只是客套,明显没打算真的唤乌丸和雅起身。 呼若邪又岂能真的这般不懂事? 不过嘴上这样说着,呼若邪心中其实是颇为复杂的。 这便是妇凭夫贵。 就算父女也是如此。 果然听闻他这话的韩绍,连半点停顿也没有,直接便道。 “也好。” 呼若邪心中复杂,却也为自家爱女颇受宠爱而欣喜。 亦步亦趋地跟在韩绍身后,走入殿内。 一旁与之同行的阿保机,看着这位当代可汗、草原最尊贵的存在此刻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模样,心中情绪也是一阵复杂难明。 诚然,那日呼若邪那句推心置腹的‘此生定不相负’,消磨了他心中不少怨气和恨意,并且大感触动。 可有些东西别人赏的和自己主动握在手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个六扇门副提督,提领龙城并草原都督事,足以买下他的命。 “可汗,小心台阶。” 门槛处,阿保机小声提醒。 呼若邪扭头回望,然后笑着道了一声。 “谢谢。” 阿保机小舒一口浊气,同样笑道。 “可汗,客气了。” 过去的左贤王殿下何时对他道过谢? …… 这龙城虽说是仿制神都那座未央宫,但以始毕的本事自然是不可能弄来完整的建筑图纸。 内里很多东西的建造,有些是始毕亲眼见过的,有些则是从大雍高门寻来的‘灵感’。 所以只是形似,而无神韵。 不过韩绍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神都未央宫,感受倒不是太深。 但有着前世那座凡俗皇城的集大成者紫禁城和内天地那片巍峨天宫作对照,总感觉这龙城很对地方有些小家子气。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居于其中的韩绍只当这里是个临时的寻常居所,而无半点得志意满。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他这般随意的姿态落在呼若邪眼中,却是让呼若邪暗地里浮想连连,凭添几分敬畏。 自顾自地在主座上坐下,韩绍忽然道。 “今日得空,可汗与本侯手谈一局,如何?” 呼若邪闻言,有些惭愧道。 “小王不精此道,只恐下得不好,扰了君侯的兴致。” 受始毕的影响,雍人的各种门道,呼若邪不说样样精通,却也能称得一声无所不会。 而这棋道,呼若邪自然也是会的。 只是与始毕相比,他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平平无奇。 韩绍闻言,哂笑道。 “无妨,本侯也是初学,你要真是国手,本侯却是不敢与你下了。” 韩绍开了一句玩笑,顿时让呼若邪放松下来。 “君侯盛情。”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入座之后,女侍窈窕娉婷行来,奉上茶水。 不得不说,这些女侍出身高门贵种,姿容确实出众。 呼若邪却不敢多看。 随手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的韩绍,抬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可汗还是独身?” 呼若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几分怅然之色。 他府中姬妾是有。 可要说妻子,自从和雅的母亲故去之后,确实未曾再续。 不敢,也怕了。 始毕诛杀诸子,死的可不只是几个王子,还有这些王子的母族部族。 和雅的母亲也是这些部族出身,最终被牵连逼杀。 所以说他对始毕的恨意,不是没有缘由的。 “小王老矣,也习惯了。” 呼若邪叹息一声,随后自嘲笑道。 “如今只想安稳度日,享此晚景。” 这就想安享晚年? 你这是将努力奋斗的本侯置于何地? 韩绍有些不满道。 “可汗正值壮年,何以言老?” 说完,在棋盘再落一子。 白玉棋子与棋盘磕碰的力度,与他的话音几乎等同。 “可于城中贵种家中折一续之。” 呼若邪举子欲落的动作一僵,目光直直地望着只有三俩棋子的棋盘,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他的第一反应是韩绍在试探自己,甚至准备诱杀自己。 可随后便自我反驳。 因为没必要。 现在的局面尽在韩绍掌握之中,想杀自己,早就杀了。 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可除此之外,他又想不通韩绍这么做的用意,故而举棋不定。 “可汗,该落子了。” 一旁侍立的阿保机,小声提醒道。 呼若邪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落子。 韩绍望着他白净的脸上浮上一层虚汗,蹙眉道。 “可汗何以如此惧怕本侯?” “你乃和雅生父,本侯长子外祖,有此血脉连结,当以诚相待。” “你说是也不是?” 呼若邪连道。 “是,是,是。” 见呼若邪额间虚汗不减,韩绍有些无奈,索性直言道。 “城中贵种需要安抚,可汗当为之。” 之前砍在这些王廷贵种身上的刀子太狠。 与各部族奴军构筑的另一方势力间,力量有些失衡。 需要呼若邪平衡一二。 呼若邪闻言,再见韩绍神色认真,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随后便小心道。“君侯何不亲自施恩?” 先前为了讨好韩绍,一众王廷贵种尽取族中绝色送入王宫。 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眉头一皱。 “你在质疑本侯?” 纳一个蛮女入门,看似只是小事。 可除非必要,韩绍却不愿意这么做。 幽州地处边陲,在这世人眼中本就有‘蛮夷之风’。 现在逞一时之快,固然方便。 但在未来难免不会有人拿这方面说事。 名声这东西,看似在刀兵面前不堪一击,却会在无形中增减麻烦。 韩绍从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听到韩绍这声冷哼,呼若邪脸色一白,连道不敢。 随后赶忙点头道。 “但凭君侯做主!” 唔—— 虽说只是便宜丈人,但给自己老丈人找老婆,这事怎么看怎么别扭。 韩绍心中有些怪异。 于是有些不耐地摆摆手道。 “你只管自己选,到时候本侯替你做主。” 施恩的事情,韩绍从来不假手他人。 呼若邪闻言,赶忙点头称是。 此刻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生出一抹惊喜。 因为韩绍这般举措,无疑从侧面证明他并不是完全将自己当成傀儡工具。 这样一来,自己倒是可以有些作为! 意识到这一点,呼若邪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说到底,大丈夫生于世间,若真有机会,谁又会不想真正做出一些事情来? 过去始毕在世时,能够活着已是不易,他不敢逾越半步雷池。 现在却是见到几分希望了。 至于说从哪家选出女子,姿容品貌如何,这倒是无所谓了。 到了他这个岁数,是真的对这个不大感兴趣了。 而这事一定,接下来他的棋路也渐渐顺畅起来。 只是正所谓棋如其人。 他的棋路太过束手束脚,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 对此,与之对弈的韩绍,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希望这位启明可汗能将这份小心与谨慎,继续维持下去。 也省得日后乌丸和雅怨他心狠。 就这样,你一子我一子。 这一对有些奇奇怪怪的翁婿在棋盘上纵横捭阖,倒也相宜。 说起来,之所以舍下象戏,而改下这围棋。 也是韩绍的刻意为之。 毕竟现在的他,再也不需要兵来将往、战场厮杀的谋子、争子了。 他要的是谋局、争势。 换而言之,这一转眼间,昔日只求过河的小卒,今日不但早已夺帅,更是已经超脱了这战场一隅之地。 “对了,兀术部年后会离开,期间可能会有一些波澜。” “可汗到时候注意配合一下。” 面对韩绍再次突然挑起的话题,呼若邪神色怔愣。 随后点头道。 “喏。” “小王会尽力处理妥当。” 面对呼若邪的躺平任他施为,韩绍忍不住失笑。 “可汗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肯定是想问的。 昨日的大殿之上,兀术部那狗东西上来就掀桌子,将他的面子踩到脚下。 他表面平静,心中其实是记恨的。 本以后韩绍要拿他人头立威的他,最后却愕然发现韩绍竟轻飘飘放过了那狗东西。 事情这般虎头蛇尾,谁也不知道韩绍跟那厮说了什么。 呼若邪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只是……这事我能问? 见呼若邪冲自己露出一副偷感十足的表情,韩绍被逗笑了。 “放心,对你没什么影响。” “本侯只是让他率部西进罢了。” 西进! 呼若邪瞳孔一震,霍然看向韩绍。 韩绍收敛笑意,道。 “乌丸部经过这一战,实力十不存一。” “等过了今冬消息传出去,难免会迎来豺狼的袭扰。”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给他们找些麻烦。” 草原这地界,无疑是将弱肉强食的法则演绎到了极致。 部族,就如狼群。 一旦某个狼群势弱,便会迎来其它狼群的窥伺和贪婪。 乌丸部占据了广袤的幽北草原,往西还有并州、雍凉草原。 天下纷乱,龙蛇起陆。 心中野心已经成型的韩绍,不可能将太多精力耗费在草原之上。 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稳定草原,让自己的屁股后面,不再生乱。 只是听闻他这话的呼若邪,却是迟疑道。 “兀术部那点人……够用吗?” 兀术部虽然如今是乌丸最强大的部族,但他单独一个部族又如何与那些豺狼争锋? 韩绍道。 “放心吧。” “之前冠军城一战,本侯并未彻底赶尽杀绝。” “有一部分人被本侯放归西去了。” “到时候等兀术部收拢了这些残兵,人应该是够用了。” “至于其它的,本侯另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道这里,韩绍终于落完了一子。 屠龙! 呼若邪目光怔怔地看着棋盘,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没想到韩绍竟早在冠军城一战时,就已经开始落子。 如此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如何能不让他心生戒惧? “君侯棋艺精深,已然比肩国手大家,小王心服口服!” 说完,负子认输,起身向着韩绍躬身一揖。 韩绍上前将之扶起,淡淡一笑。 “一家人,不谈输赢。” 家人们,谁懂啊! 他叫我‘一家人’哎! 呼若邪神色有些感动。 “得遇君侯,此小王此生幸事。” “亦是乌丸之幸事!” 这话倒是不假。 换到寻常武夫,一战定此乾坤之后,以双方多年积累血仇,恐怕这个时候整个草原已经尸横遍野。 可现在虽说确实死了不少人,但终究没有死绝不是? 感动,太感动了! 韩绍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开玩笑道。 “那就要珍惜。” “不要让本侯的一腔善意,付诸东流。” “本侯会生气的。” 人屠生气,后果很严重。 “去吧。” “让台吉和铁木阿骨打过来。” …… (本章完) 第432章 阿姐!西进!南归! 第432章 阿姐!西进!南归! 得到传召的铁木阿骨打,匆匆入宫。 通往后宫内殿的连廊曲径交汇处。 望着前方相向而行的那身镇辽黑甲,铁木阿骨打神色稍稍一愣,脚步也下意识放缓。 “许久不见。” 台吉咧嘴一笑。 一别数月,台吉头顶的髡发已经长成。 就算没有兜鍪的遮掩,也再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如今的他,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了,怕是只会感慨一声‘好一个英武的少年雍将’,没人将这厮跟昔日的蛮奴儿联系到一起。 铁木阿骨打目光怔怔地看了一阵,半晌之后才神色怅然地回应了一声。 “许久不见。” 说完,又感慨道。 “你变化很大。” 台吉闻言,有些臭美地摸了摸自己打理整齐的鬓角。 随后眯着眼睛打量了铁木阿骨打一阵,才笑道。 “你倒是没怎么变。” 铁木阿骨打一时也分不清这厮是不是阴阳自己。 但随着两人在连廊交汇处站定,他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 终究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 没有感情,也有怀念。 计较太多,实在没什么意思。 “走吧,别让主人等急了。” 听到铁木阿骨打这话,台吉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笑意收敛,台吉叹息一声。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 “你也变了,阿骨打。” 铁木阿骨打闻言一愣,随即淡笑道。 “人总是会变的。” 说完,也不等台吉接话,率先跟着前方引路的宫人迈步向前走去。 望着铁木阿骨打的背影,台吉轻声失笑。 过了片刻之后,才缓步跟上。 光走得快,有什么用? 走得稳,才是正经。 …… 铁木阿骨打和台吉到时,乌丸和雅已经起身。 韩绍正陪着她用着朝食。 见韩绍那副体贴入微的模样,铁木阿骨打心中有些稀奇,却不敢多看。 “见过主人,见过夫人。” 铁木阿骨打单膝跪地,恭敬施礼。 是夫人,不是主母。 这点分寸铁木阿骨打还是有的。 而韩绍还没说话,乌丸和雅已经亲切笑道。 “阿骨打来了,用过早食了没?” 铁木阿骨打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暖流,连忙点头道。 “用过了。” 看着他这副拘谨的模样,乌丸和雅抿嘴一笑,有些嗔怪。 “这下了山,倒是与我生疏了。” 在山上的时候,她无聊从这位郎君遣来的小护卫这里,探听了不少关于郎君的事情。 后来在无意中听到铁木阿骨打早年部族被灭、沦落为奴的际遇时,更是忍不住恻隐、怜悯之心。 等到熟络之后,总是忍不住关心一二。 “来,与我们一起用上一些吧。” “正好今日早食做得有点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乌丸和雅顺势招呼道。 山上待惯了的她,早就忘了山下的规矩。 奴仆哪能与主人同食? 铁木阿骨打额间见汗,心中感动的同时,异常惶恐。 “夫……夫人,阿骨打不敢。” 见铁木阿骨打匍匐在地,乌丸和雅秀眉微蹙,随后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韩绍,眼中带着几分请求。 韩绍放下手中的精致玉碗,神色无奈。 正好这时,紧随其后的台吉迈步而入,索性道。 “起来吧,一起陪本侯吃一点。” “吃完再说。” 韩绍开口,便是不容拒绝。 见铁木阿骨打战战兢兢地起身,寻了个位置跪坐。 刚刚进来的台吉,一脸懵地在另一边坐下。 不过在看到与韩绍同席而坐的乌丸和雅,亲自解了一份肉食,让女侍递给铁木阿骨打。 台吉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朝食用过。 乌丸和雅又与铁木阿骨打闲叙了几句,便在女侍们的簇拥下离去。 铁木阿骨打低垂眉眼,正出神之际,却听台吉传音道。 “不要犯蠢。” 铁木阿骨打下意识回应道。 “我知道。” 这话说完,铁木阿骨打神志一清,见台吉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这才惊觉自己说了蠢话,于是有些羞恼地补充道。 “非是你想的那般龌龊!我……我只是……” 铁木阿骨打闷声道。 “夫人很像我阿姐。” 记忆中,阿姐也是这般对他柔声细语,处处关怀。 只是当初的他没有力量,无法护住铁木部。 更无法护住阿姐。 铁木阿骨打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又很好的掩盖住。 只是这一切却没有瞒过台吉的眼睛。 “所以呢?你准备?” 铁木阿骨打闻言,眼中浮现迷茫,而后渐渐坚定。 虽然他没有对台吉的问题给出回应,但这番神态变化流露出的答案,却是再明显不过。 人总是想要弥补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哪怕这显得极其愚蠢。 台吉没有去嘲笑铁木阿骨打的这份愚蠢与自不量力。 他只是弄懂了铁木阿骨打生出变化的缘由。 ‘阿姐么?’ 台吉心中哼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只要不妨碍主人,铁木阿骨打怎么想、怎么做,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慢条斯理地用桌案上的布帛拭了拭嘴角,然后一丝不苟地正襟危坐,等待韩绍的开口。 而韩绍也没让他们等上多久。 目光扫视两人一阵后,直接便道。 “年节将至,本侯不日南归。” “不过此次南归,本侯就不带你们回去了。” 这话说完,铁木阿骨打面色一愣。 而台吉却是神色大变。 “主人厌弃台吉否?” 他一步步走到今日,让自己越来越像雍人,付出了万般努力。 可要是一朝被韩绍厌弃,一切渴求、期盼终将归于虚妄。 韩绍抬眼看着他,直至他脸色发白、神色惶恐,才淡淡道。 “不要妄自揣度本侯的心意。” 台吉匍匐叩首。 “喏。” “台吉知罪。” 韩绍冷哼一声。 “下不为例。” 等到台吉谢恩之后,韩绍这才继续道。 “年后本侯会让兀术部西行。” “你们二人带归义军随行。” 没有商量的意思,这就是军令。 台吉闻言,却是瞬间松了一口气。 对于他而言,只要不是真的被韩绍厌弃就行。 至于这一路西行,沿途必将遭遇的尸山血海、生死关头,他不但没有感觉畏惧,反倒是有种与有荣焉的使命感。 于是当即昂首正身,点头道。 “喏。” 一旁的铁木阿骨打有些出神地思索了一阵,片刻之后,同样应声。 “喏。” 他要保护‘阿姐’,不让曾经的遗憾重演,就需要力量。 哪怕为此付出性命。 韩绍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在两人意外且火热的眼神中取出两枚狼符,分别丢给两人。 “这一次西行,归义军还是以台吉主事。” “至于说铁木阿骨打……” 韩绍目光落在铁木阿骨打身上,有如山岳在肩,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去兀术部当个监军吧。” 铁木阿骨打闻言,心中有些失望与落寞。 因为这意味从此以后,他与归义军几乎再无关系。 要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 毕竟归义军的底子都是各部族血腥筛选下来的精粹,几乎无一不是天赋过人之辈。 所以哪怕人数并不多,可等到时日一长这些妖孽彻底长成,又该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不问可知。 什么? 你说有韩某人开挂,天赋不天赋又有什么关系? 抱歉。 天才与庸人的真正区别,便在于哪怕拥有同样的力量。 庸人将这份力量发挥个十成十已经是极限。 可在天才手中却能打破极限,将十分力使出十一分、十二分、乃至更多。 否则又怎么会有同境无敌的说法? “喏。” “阿骨打谨遵主人谕令。” 韩绍收回眼神中蕴含的力量,看着他淡淡道。 “知道这个监军怎么当吗?” 铁木阿骨打闻言一愣,试探道。 “监视兀术部的动向,不让他们脱离主人的掌控?” 对此,韩绍没有直接给予答复,而是目光偏转望向台吉。 “台吉以为呢?” 台吉垂目思索,好一阵之后,眸光一亮。 “细细谋划,或可取而代之!” 韩绍闻言,同样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摆了摆手,便道。 “行了,机会本侯给予你们了。” “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们的造化与能力了。” “本侯只要结果,不论过程,你们可明白吗?” 话音落下。 不论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台吉,还是犹自怔愣的铁木阿骨打,皆肃然称是。 “去吧。” “到时候本侯会让陈祖暗中襄助你们,这两枚狼符中也有本侯一丝神念。” “若事有不谐,可直接联系本侯。” 听到韩绍这般安排,两人不但彻底安定了心神,更是生出了一股感动。 “愿为主人效死!” 匍匐叩首,起身退去。 韩绍没有去看两人离开的背影。 西行,看似只是一步闲棋,可实际上却是势在必行。 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韩绍会龟缩在幽州安稳一段日子。 他起势太快了,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否则一股脑地囫囵吞枣,会消化不良的。 什么黄天道席卷天下,他也懒得管了。 这天下糜烂,非他之因、非他之过,又凭什么背负那么强的道德感,负重前行? 总而言之,局势不演变到必要的阶段,他是不会出头的。 而选择向西行进,一来可以替未来打下基础,二来还能收割祭品。 何乐而不为? 将最后一桩事情安排完毕的韩绍,终于无事一身轻。 哦,不对。 还有一件头疼事。 …… “你哭个甚!” 望着乌丸和雅梨带雨的模样,韩绍头大。 “你放心,待本侯诸事平稳,定然尽快遣人接你南归。” 此刻的韩绍信誓旦旦,活脱脱一个负心薄幸的绝世渣男。 只是他也无奈。 他与乌丸和雅起于圣山老不死的一场算计。 说起来,连乌丸和雅都不无辜。 反倒是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另外,若乌丸和雅不是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直接带回去也就算了。 反正如今家中也不差这一个偏院。 可现在问题是乌丸和雅步子跨得太大了。 就这样带她回去,不说会不会给公孙辛夷和姜婉添堵。 关键是会平白生出诸多枝节。 所以韩绍百般思量之后,最终还决定将乌丸和雅暂时先留在草原。 又或者说,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草原当成了某种事有不谐的最后退路。 只是很多话韩绍没法明说。 再者以乌丸和雅的‘睿智’,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够真正理解。 而就在韩绍头疼之际,却见自己的便宜丈人出现在面前,主动道。 “要不……小王替君侯劝劝小女?” “你能行?” 韩绍有些怀疑地看着呼若邪。 毕竟乌丸和雅少小离家,要说他们父女能有多深的感情,多少有些不尽其然。 “让小王试试,成与不成也无甚打紧不是?” 这话倒是在理。 韩绍点头,将空间让予这对父女。 …… 他也不知道呼若邪那老小子用的什么方法,总之韩绍头疼的问题最后算是被他解决了。 于是韩绍决定给他记上一功。 临走前,女婿替便宜丈人解决了续弦的人生大事。 王廷贵种瞬间心安,并且面对奴军的一方势力有了倚仗。 那贵女也很满意。 毕竟呼若邪那老小子嘴上喊着老了,可身为六境大能又怎么可能真的显老。 再加上本身可汗的尊贵身份。 总之,此事皆大欢喜。 除此之外,韩绍最后又单独召见了吕彦一次。 谈论的内容,也并不高大上。 无非是男女那点事情。 接下来守备龙城的五千将士,远离乡土。 时间短了还好说,时日一长定然人心不定。 韩绍给予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允许留守将士纳城中蛮女为妾。 若生下子嗣,可由冠军城归入雍人民籍。 日后韩绍还会从幽州寻来文士,教授这些孩童雍人文字、文章。 对于这些谋划,韩绍在吕彦面前只是点到即止。 吕彦不禁感慨。 “君侯仁善至斯,这些蛮族当对君侯感恩戴德。” 吕彦这话发自肺腑。 作为始毕南下大军的核心,此番一战,龙城之中男丁伤亡惨重。 留下的那些孤儿寡母,若是没有男子依靠,不说活不下去,也绝对艰难无比。 韩绍让将士纳她们为妾,这是施恩。 更别说还要赐予她们后辈子嗣的雍人身份与教化了。 至于如此以往,数代之后这世上还会不会存在乌丸族,吕彦哪会关心? “切记!凡事顺水推舟即可,不可强求!” “本侯的忌讳,你是知道的。” 韩绍最后这话,神色严肃。 吕彦瞬间想到当初韩绍横扫草原时,绝不允许将士凌辱女子的军规,连忙点头称是。 “末将明白。” 人心有野兽,当有囚笼禁锢。 否则最终毁灭的是自己。 韩绍看了吕彦一阵,心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段时间他在龙城的诸多安排,几乎都是考虑的武功。 若求长远,文事方面还是需要有人统筹、梳理。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便道。 “你说本侯让你岳父过来协助于你,如何?” …… 诸事终毕。 大雍太康六十年,十二月二十七。 大军启程。 昼夜兼行,踏雪而归。 …… (本章完) 第433章 正主北来!侯府食物链! 第433章 正主北来!侯府食物链! 冠军城。 距离大军出塞北击草原已经临近两月。 尽管大胜的捷报早已传回城中,可随着时间不断逼近年节,城中百姓还是渐渐焦躁起来。 每一日都有百姓于城外遥望北方,翘首以盼。 只可惜这一天天下来,收获的只是失望以及越积越浓的深深期盼。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还不回来?” 每当听到这些百姓甘愿顶着北地吹过来的凛冽寒风发出这声叹息,负责镇守城门处的士卒便免不了莞尔失笑。 “大军南归,必有消息提前传来。” “如今我们都没得到传信,你们这般苦守又有什么用?” 身边持刀甲士大眼圆瞪,显得有些不耐烦。 可那些百姓却不畏惧,只是在寒风中哈出一口氤氲,干笑道。 “咱这不是想第一时间迎接咱们的英雄凯旋么——” ‘咱们的英雄’! 听到那百姓口中道出这声称呼,那甲士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妈的! 只恨自己骑术不精,未曾被选入骑军天字十营。 否则他定也要尝尝这被人日日挂念的滋味。 甲士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镇辽黑甲心中嘀咕,却也没有真正嫉妒那些北征的袍泽。 毕竟之前守城的十日血战,他们才是主力! 那一日大胜之后,阖城欢呼、荣耀加身。 那些四条腿的家伙当时未必也没有羡慕他们。 如今不过风水轮流转,暂时轮到那些家伙风光几日罢了。 而就在甲士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见得几名风姿绰约的女侍摇曳着宛若拂柳的腰肢,娉婷行来。 甲士连忙悄悄踢了身边袍泽一脚,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 而后自己摆出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站立原地,目不斜视。 如果不是这些女侍已经对他有了几分熟悉,怕是真要被这厮的模样唬住,有些害怕。 “又是潘什长当值?” 女子声音娇媚入耳,被称为潘什长的甲士心神一阵荡漾,面上严肃地嗯了一声。 可一双大眼却忍不住偷瞄。 看着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说话的那女侍身后一众姊妹顿时娇笑出声。 说话那女侍见状,也是抿嘴一笑,觉得这昂扬汉子有些有趣。 可嘴上却是喝止了身后姊妹的笑声。 “若不是潘什长这等伟岸英雄男儿,不惜性命阵前厮杀,泼洒热血,焉有我等今日之安宁!” “还快与潘什长道歉?” 说话这女侍平素在姊妹中素有威望,此刻这话一出,霎时止住了笑声。 盈盈屈膝,向甲士致歉。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让甲士手足无措起来,一张紧绷的脸涨得通红。 好在女侍身处后宅,心思玲珑,随后便嫣然一笑,温言软语道。 “潘什长,奴等姊妹没什么坏心思,还请潘队正勿要怪罪。” 甲士连道不会。 他握惯了刀兵,笨嘴拙舌,再多言语对他实在太过勉强。 而这时,女侍终于说明了来意。 “我家夫人怜诸位将士辛苦,特让奴等送来参茶,让诸位暖暖身子、祛祛寒气。” 守门,向来是个辛苦活。 特别是这北门,直面北地吹过来的如刀寒风,偶尔其中还夹杂了冰碴子。 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听到这话,潘什长这一什人顿时面露惊喜,连忙感激道。 “多谢虞夫人厚赐!” “谢过虞夫人!” 和那些日日北望的百姓一样。 那位深处内宅的虞夫人这段时间以来,时常上得城头,有时一待就是一天。 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来一盏参茶。 单单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更别说这参茶用得可是珍贵的辽东火参,饮上一口便能增进修为、夯实根基。 如今几次参茶饮下来,那位传言中的‘媚主妖妇’,在这些将士眼中已经是当世神女,谁敢在他们面前出言亵渎,他们就算拼着冒犯军法也要拔刀相向。 而随着几名女侍在送完参茶离去,见自家什长目光怔怔地望着某道背影,有如失了魂一般,其中一名甲士叹息一声小声劝慰道。 “什长,算了吧。” “咱们这等人高攀不上的。” 潘什长闻言,如梦初醒。 随后藏起眼中落寞,嘴硬道。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君侯府上的女侍,哪怕只是奴身,也不是其他人能够高攀的。 更别说他只是个小小什长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其实他那点心思,别说瞒过身边生死相依的袍泽了,就连那些女侍也觉察到了。 “阿姊莫不是动了心思?” 其中一名女侍见身边姊妹嘴角含笑,小声道。 为首女侍闻言,淡淡道。 “再看看吧。” 见她竟没有否认,身边另一名女侍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惊呼道。 “不会吧,那人不过什长,如何配得上阿姊?” 君侯开恩,曾亲口许诺过等她们年岁到了,便可脱籍、出府嫁人。 而她们很清楚,凭借这层与侯府的关系,还有贴身伺候过夫人的情谊。 这份独特的资本,足以让不少才俊趋之若鹜。 不说嫁与一部校尉,就算那些所谓的世族高门也能进得。 只是对此,那为首女侍却是不置可否。 “焉不知君侯昔日不也小卒出身?” 身后一众姊妹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 君侯那等人物纵观千古,又能出现几个? 心中嘟囔着,几女上得城头。 望着那道怀抱玉兔缥缈若仙的清冷身影,随后又近乎本能地在心中感慨道。 ‘如夫人这等女子不也如此?’ 或许这世间男子见了君侯,便如她们这些女子见了夫人一般。 下意识便会感觉自惭形秽吧。 而觉察到她们的归来,她们眼中的神仙妃子眨了眨了清澈透亮的眼眸,有些奇怪道。 “你们这般看我作甚?” 为首女侍近前来,替虞璇玑披上了一层雪白狐裘,有些心疼道。 “刚刚奴打听了,君侯尚未传回消息,想必归期不定,要不夫人还是别等了。” 城下风寒,城头更烈。 尽管她们知道以夫人的修为根本无惧寒暑,可潜意识里还是不忍夫人这等美人受此苦楚。 只是听闻这话的虞璇玑却是点头道。 “我知道啊。” 一众女侍闻言,对虞璇玑越发心疼。 想必夫人一定爱惨了君侯,所以才会明知道等不到良人归来,也要在此苦守。 这份痴情,足以让女侍们脑海中那些情爱话本的故事,映照到现实。 然而下一刻,便听虞璇玑继续道。 “我不是在等郎君。” 一开始,上得城头北望草原,她确实是在期盼韩绍归来。 好让他第一眼看到自己。 可现在她要等的人却不是他。 众女侍闻言,神色错愕。 “那夫人在等谁?” 对于这个问题,虞璇玑想了想,便道。 “等两位恩人。” 说起来,虞璇玑也不知道‘恩人’这个词合适不合适。但她真的很感激那两位。 若不是那两位开恩,这一年来她又怎么能日日陪伴在郎君身边? 只是一想到当初临行前,那两位正主的告诫与暗示,虞璇玑又有些心虚。 毕竟自己没能看住郎君,如今这后宅的人丁却是越发‘兴旺’了。 这般心虚和苦恼下,她甚至连韩绍都抛到了脑后。 只想着等见面时,该如何跟那两位可怕存在解释。 而听闻虞璇玑这话的一众女侍,神色越发惊讶。 “夫人的恩人在草原?” 虞璇玑眨了眨睿智的眼神,有些不解道。 “我从来没去草原。” 言下之意,她的恩人怎么会在草原? 而随着她这话出口,这下轮到女侍不解了。 “那夫人何以在这北城等候?” 虞璇玑闻言,怔愣了好半晌,最后才一脸醒悟道。 “也是。” “镇辽城在南边才对。” 说完,素白云袖轻挥便裹挟一众女侍落在了南城城头。 …… 公孙辛夷和姜婉这一趟北行冠军,并未大张旗鼓。 所以基本没有通知任何人。 除了姜虎因为身份特殊的关系,这才得到了消息。 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虞璇玑,姜虎明显有些意外。 刚想上前见礼,却见虞璇玑抢先一步,屈膝行礼道了一声‘叔父’。 感受着虞璇玑身上那股浩瀚如渊的强大气息,姜虎有些汗颜,连道不敢。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待了一阵,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虞璇玑忽然抬首望向远处渐起的烟尘,说道。 “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虎竟从这简单两个字中听出了几分紧张的颤音。 搞不懂她在怕什么的姜虎,无奈摇头。 不过他也顾不得思虑这些了,远处两道并驾齐驱却又泾渭分明的烟尘转眼便渐渐清晰。 等到下得城墙,不消多时两辆马车便已然遥遥在望。 考虑到公孙辛夷公孙大娘子的身份,虽然一切从简,姜虎还是在城门处做了一些准备。 又百十息过后,随着两辆马车在一行铁骑的护持下,稳稳地停在城门直道上。 姜虎匆忙上前,刚要开口,却听其中一辆铭刻着辽东公孙族徽的马车内传来一声歉意的女声。 “哪有长辈亲迎晚辈的道理,回头让韩郎知道了,当要怪罪木兰不知理。” 说话间,一道清冷却英气不逊世间须眉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马车车撵外,并且主动迎上前来,行了个晚辈礼节。 姜虎面上连道不敢。 心中却也是无法免俗的感慨一声。 谁又能想到呢? 他一个小小什长、老卒竟有今日。 这际遇玄奇,总让姜虎有种不真实感。 “姜虎见过大娘子!” 这般见外,公孙辛夷是有些不满的。 可她知道姜虎在韩绍那里的特殊地位,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正尴尬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温婉可人的轻唤。 “叔父——” 一转眼已是一年不见。 饶是姜虎骨子里冷硬的军汉,也是忍不住虎目轻颤。 只是一抬眼望着眼前那道一身精致贵女服饰的女子,姜虎却是微微一愣。 “婉娘?” 姜婉浅浅一笑。 “叔父莫不是不认得婉娘了?” 确实不大敢相认。 毕竟眼前这贤淑贵女与昔日的市井民女,仪态、气质差别太大,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姜虎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讷讷了一阵,最后只干巴巴道了一声。 “婉娘近来可好?” 姜虎嘴笨,姜婶已经不止一次在姜婉面前蛐蛐过他。 好在绍哥儿不像他。 她的绍哥儿惯会哄人。 心中腹诽了自己叔父一阵,姜婉娇嗔道。 “我当叔父眼中只有大娘子呢,原来还会关心侄女啊?” 这般口气,听得一旁的公孙辛夷不禁蹙眉。 “婉娘不可任性,当敬重长辈。” 这话味道太冲,让姜婉差点崩不住人设。 白眼一翻,便淡淡道。 “木兰姐姐教训的是,婉娘受教。” 恼怒是真的恼怒。 但为了绍哥儿,她还是忍了。 只是在目光瞥见缩在人群后的某道形如鹌鹑的身影,眉眼挑动了一下。 “璇玑,还不过来见过你木兰姐姐?” 上眼药,姜婉是专业的。 公孙辛夷抬眼瞥了她一眼,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虞璇玑身上。 居高临下。 而眼看避不过去的虞璇玑下意识捏了把怀中玉兔,战战兢兢地上前拜见。 “见过大娘子,见过姜家娘子。” 正主没到之前,她是府中人人敬畏的虞夫人。 正主一到,一切不言而喻。 公孙辛夷凝视了她一阵,淡淡点头道。 “还算有点规矩。” 说完,直接道。 “回府再说。” 圣旨已经拟好,日日期盼的事情,已成定局。 公孙辛夷也少了过往的顾虑。 而她都不再避讳,姜婉更是没什么忌讳。 一行人便堂而皇之地直接进了冠军侯府。 而眼看着两人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虞璇玑还没说什么,她怀中充当萌物的白真真却是气得跳脚。 知不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八境天人! 未来高居九重天阙的太阴宫主! “两个俗物焉敢嚣张至此!” 见白真真一副要替自己干掉两人,然后让自己上位的样子,虞璇玑无奈安抚。 “不要胡来。” 在这侯府之中,她本就处于两人的食物链之下。 受点气,不是正常? 再者这一年来,她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 打心底,她是感激这二人的。 现在她烦恼的是接下来该如今应对两人的诘难与指责。 而随着公孙辛夷和姜婉的突然到来,整座侯府后宅内院不出意外地鸡飞狗跳起来。 “哼!乌烟瘴气!” 公孙辛夷如此评价。 …… (本章完) 第434章 凯旋!缩地!冠军万胜! 第434章 凯旋!缩地!冠军万胜! 从龙城到冠军城相隔三千余里,中间还有大雪阻隔。 大军要想在年前赶回,按常理来说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靖建议道。 “君侯不如先行一步归城,由末将带大军后至?” 出塞北征之时,气势如虹。 如今得胜南归,亦是归心似箭。 君侯府中有美眷娇妾等候,若想离去,这三千余里的距离,不过是几个念头的事情罢了。 又何必受身后这数万大军牵累,与他们一同苦熬风雪? 只是对于李靖的好意,韩绍却是笑笑摇头道。 “不用。” 人与人情感连结的最快途径,不在于同甘,而在于共苦。 公孙度虽然已经将镇辽军整个交到自己手中,但如何彻底收揽这些骄兵悍将的军心,却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一路行来,他于风雪中与将士们共同餐饮这北地寒风、披挂这不时落下的鹅毛大雪。 就地安营休整的间隙,便从中军穿行至各营。 兴致来了,还会随便寻上一部、一曲,与将士们大口饮酒、大口食肉。 或闲聊寻常家长里短,或高谈大丈夫毕生志向。 韩绍甚至与他们讲述起他跟那位公孙大娘子的战场相逢。 讲起那一日少女怀抱冬衣苦守于城门的痴痴恋恋。 前者那一场美人与英雄的生死邂逅,纵然惊心动魄,堪称传奇。 后者却让不少将士一阵失神。 大娘子那样世代高门的贵女离他们属实太远。 邻家少女的痴恋,才能让他们真正共情。 而随着韩绍的这一番娓娓道来,此刻的韩绍在他们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血肉。 敬畏当然依旧敬畏,可却是多了几分亲近。 所以随后便有将士忍不住壮起胆子,道了一句。 “待来日君侯与佳人功成圆满,可否予我等一杯喜酒?” 韩绍哈哈一笑。 “就凭你这一句吉言,便少不了你们的喜酒!” 那将士闻言大喜,面色激动。 而有他带头,其他将士顿时也鼓噪起来。 韩绍见状,随即摆出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模样。 “放心!待本侯抱得美人归!就算砸锅卖铁,也定教尔等不醉不归!” 此话一出,本就热烈的气氛霎时有如烈火浇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君侯可要说话算数!” “是啊!兄弟们别的优点没有,唯独就是记性好!君侯这话,兄弟们可记着了!” “哈哈!到时候定要饮个痛快!” 韩绍笑骂道。 “一帮囊货!” “彼其娘之!也不去打听打听!本侯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何曾食言过!” 军中糙汉,言行无忌。 出口成脏,那才是家常便饭。 所以韩绍这番粗鄙笑骂,反倒是激起更大的笑声。 等到喧闹渐渐平息。 韩绍居于万军之中,任由风雪劈头盖脸,忽然高举手中的酒盏。 霎时间,这片汇聚了数万虎狼的草原,便只剩风雪呼啸之声。 韩绍目光环视四周重重叠叠的黑色汪洋,收敛了笑意。 “喜酒当在明日,今日我等且——” “敬此战阵殁的英灵!” 声音一落。 数万甲胄铿锵碰撞,举杯呼应。 韩绍再举酒盏。 “敬此战奋死的尔等!” “万胜!” 数万虎狼忸怩了一阵,随后声振寰宇。 “谢君侯赞!” “万胜!万胜!” 风雪呼啸,透体冰寒。 韩绍三举酒盏。 “今荣耀加诸尔等,凯旋当归!” 烈酒三盏,穿喉入腹,有如火烧。 “当归!当归!” 再次整军再行,当那曲古朴苍凉的【岂曰无衣】响彻这草原长生天之下的那一刻。 重新居于大军阵前的韩绍,扭头回望着那一双双足以融化风雪的火热眼神。 他知道终有一日,自己手中长刀随意一指,眼前这些幽州虎狼当为自己纵马踏平一切。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便是带他们回家。 …… 沿途积雪深厚,路途难行。 不过这些许难处,在坐拥数尊上三境的大军面前,并不算什么太过艰难的事情。 无非是有些麻烦罢了。 只是走着走着,不止是李靖,就连神经最大条的冯参也渐渐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君……君侯,这……这不对吧?” “前面这地方怎么这么像野牛谷?” 为将者,识路、认路是最基本的素养。 否则一个‘阵前失期’,便可让李广难封。 而草原固然因为缺少参照物的缘故,难以辨识。 但野牛谷这片地域,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冯参又怎么会认不出? 只是此地距离龙城少说也有两千余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抬眼望了神色有些悚然的冯参一眼,韩绍淡笑着没有回应。 身后另一边的齐朔在反应过来后,却是鼓掌赞叹道。 “君侯好神通!” 能够在他们也无所察觉的前提下,将这段至少十日的路途无声无息地缩短至三日,这份神通就算他如今同样已经晋升至上三境,也无法理解。 一路充当闷葫芦的赵牧闻言,也是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三日,带着数万大军跨越两千余里。 不说是奇迹,也足以让人惊叹连连了。 只是对于韩绍迷信了到极点的赵牧,只是暗自感慨了一阵,便觉得这种事情放在自家君侯面前也是正常。 “这么说,咱们定然能赶在年前到家了。” 听到这话,韩绍不置可否地轻嗯了一声。 随后便吩咐道。 “给家里传信吧。” “最迟明日午间,大军就该到家了。” 太康六十年闰了一日。 明日正是除夕。 将士们至少也能在城中过年。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给冠军城中传信,倒不是韩绍有什么太深的算计。 主要还是他对地书的了解和掌控,还不够透彻、全面。 这般缩地成寸的戏码,他使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引发了什么变故,那笑话可就大了。 故而就连他自己也把握不好具体到家的时间。 但现在此地距离冠军城只剩数百里,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一旁的李靖闻言,点头称喏。 庞大的神念一阵勾连冠军城后,随后忽然脸色一阵古怪。 韩绍见状,有些奇怪道。 “怎么了?” 李靖一阵讷讷,片刻之后,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自家君侯。 “君侯……那什么,嗯,两位娘子前些日子便到了。” “如今正……正坐镇侯府内宅。” 坐……坐镇哪儿? 韩绍先是一愣,随后悚然一惊。 只是面上却是故作平静,淡淡道。 “来便来了,有甚打紧?” 说完,韩绍环顾另外的赵牧三人,见他们赶忙低眉耷眼的模样,冷哼一声。“怎么?你们莫不是以为本侯怕了?” 笑话! 本侯英明神武,始毕那厮在本侯面前也不过土鸡瓦狗。 难道还会惧怕两个区区妇人? 真是笑死个人! 听闻韩绍这话的赵牧三人,死死绷住脸上的表情,努力不让自己勘破自家君侯的窘迫。 …… 好吧。 韩绍确实有些紧张了。 至于缘由,无非是做贼心虚。 侯府新纳的几女是一方面,草原龙城被圣山那老匹夫挖的大坑是另一方面。 两相结合,无疑是一加一大于了二。 本来还想着等去了镇辽城,再寻找机会分个击破,却不曾想那两尊大佛竟一言不合直接杀上门来。 这般突然袭击,不免让他有些心慌。 刚想通过神念联系中行固,质问他为何不将此事通报自己,想想还是没有动作。 中行固那狗东西的忠心,他是不怀疑的。 之所以没有直接将这事通传给自己,肯定是有缘由的。 公孙辛夷? 肯定不是。 以她清冷孤傲的性子,素来直来直去惯了,就算心中不满也只会明着来。 而舍她之外,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 韩绍心下有些汗颜。 原本还有些迫切的归心,也不那么热烈了。 只是归期刚刚已经传了回去,再后悔也晚了。 这个时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区区两个娘们儿,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而听到韩绍这声有如给自己打气的嘀咕,身后终于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韩绍羞恼之下,怒目回瞪。 “不是我!君侯你是了解我的……” 呵呵—— 笑?是要扣功德的! …… 大雍太康六十年,除夕。 随着大军即将凯旋归城的消息传来,整座冠军城彻底沸腾了。 无数百姓蜂拥着走上街头,只为第一时间迎接他们的英雄归来。 只是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变幻,如今的冠军城早已不只有当初北迁的那万户丁口。 随着不少将士主动将家人、族人迁入城中,再有后来涿郡陈氏等高门豪族不断向城中投入大量资源,这座本只是作为军事重镇建造的城池,暴增的丁口已然今非昔比。 此刻一起涌上街头,顿时便将城中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负责维持秩序的不良人不得已之下,只能无奈向城防营求援。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城中街道就这么长、这么宽,能够容纳的也就那么点人。 而面对汹涌火热的民情,他们不良人也不敢暴力弹压。 所以在一阵喊破嗓门的‘不要挤!不要乱!’中,有在寒风中依旧汗流浃背的不良人匆忙跑到丁晟面前,哭丧着脸道。 “县尉!这样下去不行啊!怕是要出事!” 废话! 丁晟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乌丸一族起势百年,幽州百姓便苦了百年。 期间积累的憋屈、血泪、悲痛,一朝释放时的狂热与癫狂,溢于言表。 望着这些沸腾得近乎失去理智的百姓,丁晟感同身受的同时,却也感到头皮发麻。 毕竟万一今日的事情生出变故,最后乐极生悲。 他这个县尉怕是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纵然有虞师妹的庇佑,前途也到头了。 这是他绝不允许的事情。 正苦思冥想对策之际,见那不良人欲言又止,丁晟心中一动。 “你若有计策解此危局,速速道来,我可记你一功!” 听闻丁晟这话,那不良人眼中闪过一抹火热,抹了把额间的汗水便小心翼翼道。 “小的过去在老家挖过沟渠,家中老人常言‘堵不如疏’!” 说完,见丁晟若有所思,他赶忙补充道。 “依小的看,不如改堵为疏!” “放百姓出城去迎接大军北归!” 丁晟闻言,眸光瞬间一亮,当机立断道。 “好!便听你的!” “我这便去请姜参将放百姓出城!” 事不宜迟,丁晟话音一落,就要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脚步抬动间,他忽然转身望向那不良人,问道。 “你不是北固出身吧?叫什么?” 昔日北固宗出身的不良人,他大多有印象。 这人却是陌生。 想必是后续扩充的人手。 果然他这话一落,便听那不良人神色激动地昂首挺胸道。 “回县尉,小的陈大,刚入的不良人。” 丁晟点头。 “行,我记住你了。” 是个人才,当有用处。 …… 冠军城数里之外。 无数黑压压的百姓身影,无视了呼啸寒风,簇拥在道路两旁。 那一道道热切的火热目光凝视着北方,翘首以盼。 正午,刚过不到一刻。 忽然最前方有人惊呼一声。 “来了!来了!” “大军回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此话一出,原本还能维持镇定的百姓们再次躁动起来。 好在有城防营甲士和不良人的联合约束,总算是将这份躁动平复下来。 而随着脚下震动越来越明显,渐渐响起有如雷动的马蹄踏动之声。 一道道黑甲铁骑的身影,终于次第出现在无数冠军百姓的面前,并且连绵不绝。 “恭迎吾等英雄凯旋归来!” “恭迎吾等英雄凯旋归来!” “恭迎吾等英雄凯旋归来!” 什么是千呼万唤! 什么是沸反盈天! 什么是荣耀加身! 此刻策马而行的将士们总算是感受到了。 一瞬间,那些面对蛮族弯刀未曾有丝毫颤抖的将士,狰狞的黑色面甲下嘴唇微颤。 北击草原、马踏龙城。 一战洗刷幽北百年血泪和耻辱,彻底抵定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们做到了! 他们真的做到了! 从此之后,至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再也不会有百姓被屠戮、被凌辱、被欺负…… 想想,真是……恍若梦境。 毕竟就在去年此时,那一场伏尸无数的惨败,依旧是历历在目,令人绝望。 而就在他们正怔愣出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喝。 “昂起头,你们对得起这身甲。” “这是你们应得的!” 听到这话,将士们神志一清。 随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猛地拔刀出鞘。 “冠军!万胜!” …… (本章完) 第435章 金鳞开!重逢!圣旨! 第435章 金鳞开!重逢!圣旨! “冠军!万胜!” 一柄柄雪亮长刀出鞘,绽出冷冽寒光。 杀意弥漫,煞气冲霄。 被这股恐怖气息震慑住心神的沿途百姓,霎时无声。 可在短短几瞬之后,这无声的沉默便爆发出一阵远胜刚才的狂热呼喊。 “冠军!万胜!” 这一刻的冠军城外无分军民,齐声呐喊。 烈火烹油的人心汇聚成无形气运,贯破头顶笼罩的蔽日乌云,击碎遮蔽在这幽北大地上空的一切阴霾。 璀璨辉煌的冬日阳光洒下,金光熠熠。 落在那一片延绵前行的骑军黑甲之上,有如暗金之鳞绽开。 神圣而威严。 ‘北方将有黑龙出……’ 虚空中有目光垂落,望着这条被冬阳染成暗金之色的‘黑龙’,第一次对那则看似荒诞的谶言有了几分将信将疑。 一身银甲充当‘龙首’的韩绍,抬眼回望。 心中也有些无奈。 所谓韬光养晦,基于的现实在于弱小。 可当你渐渐拥有大象一般的体型时,再想隐藏难度便直线上升起来。 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南方八州黄天席卷。 两相一对比,自己这点体型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而此时,韩绍这般肆无忌惮的目光,明显触怒了虚空中某些存在。 冥冥之中几声冷哼隐约传来,刚刚被人心气运冲散的阴云一阵汹涌滚荡,转眼便要将这冬日暖阳重新遮蔽。 对此,韩绍只冷笑一声。 “眼睛不要,本侯可以替你们留下来。” “滚!” 这一声‘滚’字,在人间无声。 可在那九天苍穹的虚空之上,却激起了阵阵冬日惊雷。 滚荡浩瀚之势,引动天地灵机,恰如惊蛰。 只瞬间便将四周那聚拢而来的阴云撕碎、抹除。 一瞬间,天光骤然大亮。 不见风雪、不见酷寒。 仅剩的那点披挂在将士甲胄之上的寒霜,在璀璨金阳的映照下,更显晶莹耀眼。 这便是势! 今日大军凯旋归城,人心已成鼎沸。 ‘天时’‘人和’不在话下。 再兼这冠军一地,本就是韩绍的主场。 天时、地利在手,并以人和。 煌煌大势之下,就算是九境太乙也要退避三舍。 而四周汇聚的无数冠军百姓并不知道韩绍此刻竟与几名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完成了短暂交手。 他们只是在见到韩绍一眼望天,天边阴云尽散后,情绪彻底被渲染到了巅峰。 “君侯!君侯!君侯!” 阵阵嘶声呐喊,人心气运化作伟力,加诸一人之身。 映衬得一身银甲、跨坐异种龙驹之上的韩绍,越发有如谪尘的无双神将。 眼看这一幕,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存在,哪怕心中再是羞恼、愤怒,也只能哼唧一声。 “小辈跋扈,得势猖狂!” “老夫倒要看看,你能风光几时!” 如此色厉内荏,着实惹人发笑。 韩绍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 今日凯旋归城,却是以荣耀塑造军心天赐良机。 只要这些老不死不给自己添乱,也只能暂时随他们去了。 大不了,日后寻到机会再给他们拉拉总账! 韩绍心中小账本划拉出一页,便继续沿着这条由无数百姓构筑的道路往冠军城走去。 而随着城门的越来越近,韩绍的表情却是越发僵硬。 嗯,这绝不是因为城头上垂落的那两道视线太过灼热,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的缘故。 ‘对,绝不是——’ 韩绍悄悄呼出一口浊气。 随后阻住去路的一群人身前,勒住座下的乌骓。 “我等恭迎君侯——凯旋归来!” 以秘书郎周玄为首的一众文吏,口中高喊。 身子深深一揖到底。 乌骓高大,身居乌骓之上的韩绍自是居高临下。 “有心了。” 说着,目光扫过一众文吏,见又多了几张生面孔,眼中探究之色一闪而过,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都起来吧。” 一众文吏依言起身。 随后秘书郎周玄便从身后之人手中取出一壶酒水,满盏之后,恭谨递于韩绍面前。 “君侯远征辛劳!” “请君侯满饮此盏,暖暖身子、一洗风尘。”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凯旋。 这也算是惯有的流程了。 韩绍伸手摄过酒盏,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后将空盏倒悬空中,转身回望身后那一道道翘首望向自己的灼热目光。 没有多说什么,只语气平淡地道出一句。 “幽州这世代血仇已报。” “自此以后,北疆无恙,尔等可安居乐业矣。” 随着韩绍这话在法力的裹挟下,清晰无误地传入每一个百姓耳中。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啜泣声。 望着那张泪流满面的面容,身边那人有些不满地小声呵斥道。 “大喜之日,你哭什么?” 那啜泣之人以手掩面,哽咽道。 “吾祖亡于劫掠,吾父、兄矢志复仇,殁于战阵。” “犹记得父兄临行前告诫于吾,若有一日王师北定,当于坟前告祭。” 王师北定之日,家祭无忘告父兄。 这一等就是十数年。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的时候,竟真的成真了。 所以他这是高兴,嗯,喜极而泣! 而如他这般的人,又何止一人两人?又何止这冠军一城一地? 毫无疑问,等到这场战事的最终结局,传遍整个幽州时,幽州万民该如何沸腾,已经是能够预料的事情。 至于韩绍口中那‘安居乐业’,只简单四个字。 可无数年来,能够给予治下百姓这最起码需求的统治者,又能有几人? 而要做到这一步,又要付出几多努力、几多牺牲、几多男儿泼洒热血、马革裹尸? 渐渐地有百姓双膝软倒,匍匐于脚下冻土。 并且很快绵延一片。 转眼之后,入目之下,眼前百姓尽皆俯首拜谢。 “我等黎庶谢过君侯!谢过诸军将士!”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韩绍,却是有些见不得这些。 挥手将这无数百姓全都扶起。 韩绍没有再多说什么。 言语对群体的影响,只能维持、鼓舞一时。 想要真正尽揽人心,汇聚煌煌大势,说了什么只是次要。 怎么做、做了什么,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 所以韩绍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空酒盏丢到周玄手中,摆摆手道。 “入城。” 周玄躬身应喏,又道。 “且容卑职替君侯牵马。” 牵马? 乌骓怒目而视,“老子用得着你牵?” …… 转眼之间,城门在望。 不过在即将跨过城门时,韩绍想了想还是乌骓上留下一道假身。真身须臾便上了城头。 远远便将城头景象尽收眼底的韩绍,在此刻事到临头时,心神却是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抬眼扫过眼前心思各异、面上表情也不尽相同的几名女子。 涂山妃璇不用说,作为新到不能再新的新妇,心中还惦念着韩绍临行前的那个许诺。 妖媚惑人的美眸,哀怨大过一切。 上官芷畏畏缩缩,没有其父当世权臣的半点威严与跋扈。 一旁的陈文君目光却是死死绞动着手中丝帕,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与思念。 很显然,今日亲眼见到韩绍的凯旋归城,与当初远远看到韩绍时,感受大不相同。 倒是虞璇玑在触及韩绍眼神时,有些躲闪。 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韩绍目光在四女身上一触即收,见另一边的姜虎给自己递过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终于将视线望向居于城头正中的两女。 嗯,颇有几分将军坐堂的威仪。 韩绍展颜一笑,双臂一展,便道。 “大娘子还不过来替某卸甲?” 听到这话,冷着脸的公孙辛夷心中一颤。 脑海中瞬间勾勒出当初草原时的诸多点滴。 那时候每次停军休整,这小贼便是这般让自己替他卸甲。 久而久之,竟就这么习惯了。 而眼看公孙辛夷被绍哥儿一声招呼,便将之前两人定下的计策抛诸到脑后,屁颠屁颠地上前卸甲。 姜婉面上依旧挂着温婉可人的笑容,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时代贵胄,真是个外强中干!’ 韩绍身上的这身银甲,早已不是当初的凡甲。 卸起来却是极快。 公孙辛夷仔细摩挲着甲面,见无有破损,又见韩绍周身无恙,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到那只熟悉的温热手掌,覆上自己天生微寒的柔荑。 这位公孙贵女哪还有半分冷脸与清傲? 而这时,一身轻松的韩绍已经望着伫立原地没有动弹的姜婉,温和笑道。 “婉娘,我回来了。” 这一句‘我回来了’,姜婉面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感觉那一颗芳心有如擂动。 转瞬之后,总是跃动着诸多算计的美眸便盈出泪来。 努力用贝齿紧咬着薄唇,克制着情绪。 可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飞扑入某人怀中。 “回来就好。” 回想起去岁那一日,她于城门苦守,有如身处地狱凌迟身心的痛苦。 某人犯的那点世间男子都会犯的错,又算得了什么? “绍哥儿,婉娘好想你。” 婉娘自小就会伪装所有,唯独没学会在某人面前遮掩那一腔少时便倾尽所有的情意。 韩绍轻揽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轻嗅发间幽香。 “是绍哥儿的过错,婉娘若是气恼,便责打绍哥儿一番。” “绍哥儿认罪认罚。” 姜婉粉拳虚握了一阵。 只是身前这人的怀抱如此温暖,她又如何聚得起力气来? 理智?气恼? 在这一刻,如何值得一提? 而眼看大局已定的韩绍,这一关应该勉强过了。 他索性得寸进尺。 见一旁的公孙辛夷神色似有不满,顺势便将她一同带入怀中。 嗯,这下子他这一对翅膀圆满了。 一旁正为暗自韩绍担心不已的姜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幕。 这就解决了? 呵,绍哥儿这应对女子的功夫,简直与他在战场的纵横无匹不遑多让! 姜虎心中感慨着。 身后的陈文君几女也是一阵错愕。 就……就这? 要知道那一日,两女悍然杀入侯府时,那叫一个所向披靡。 别说上官芷和虞璇玑两个小趴菜了。 就连涂山妃璇和陈文君这一对真正的妖女师徒,一时间也被震慑住了。 特别是涂山妃璇。 想她堂堂八境天妖、在族中更是身居高位。 可在这两个修为孱弱的女子时,依旧有些难以招架。 只短暂了交锋几个回合,自己便败下阵来。 本以为这两个狠角色就算面对韩绍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也定是不落下风。 甚至让那混蛋吃点苦头。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就这? 不堪一击!一败涂地! 弱!实在是太弱了! 那混蛋甚至只是招了招手,她们便自己躺下了。 这……这算什么? 一瞬间,涂山妃璇看向韩绍的眼神终于带上了几分敬畏。 毕竟战胜自己的敌人已经如此可怕,那战胜自己敌人的人,到底有多可怕,实在难以揣度。 定是可怕到了极点! 意识到这一点,涂山妃璇忽然有些后悔上了这混蛋的贼船了。 这人间恐怖如斯! 如果能够选择,她真想躲回青丘继续当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而不是任由某人坏她这颗苦修百年的道心。 只是当她无意中撞见某人投来的眼神时,却发现自己那颗所谓的百年道心,其实早就已经乱了。 “回家。” 短短两个字,让在场几名女子心中皆是一颤。 她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境遇与来历。 对‘家’这个字的感受也是不尽相同。 可当目光落在说出这话的某人身上时,这一瞬间的感受忽然有了趋同。 命理、因缘互相交织之下,仿佛只因为这个字本来互不关联的彼此,便注定一生纠缠不休。 而更关键的是这简单一字,直接将她们与原本的一切分割开来。 ‘家’在内,天地在外。 余者众生于她们而言,全都是外人。 “唯唯。” “恭迎郎君凯旋归家!” 韩绍闻言,终于发出此生最畅快的哈哈一笑。 随后法力卷动,便抛下了一切回到了侯府之中。 …… 这一日的时间,终究是过得变快了。 似乎一转眼便从午后到了晚间。 期间,感受到公孙辛夷与姜婉痴恋的韩绍,甚至就连处理事务都带着二人。 对此,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李靖等老人见状,甚至为此感到有些欣喜。 毕竟在大多数时候,人都是念旧的。 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当初与他们一起趟过草原绝境,自不用多说。 姜婉之前在镇辽城时,几乎每日都送予他们吃食。 这一年来,更是对他们在镇辽城的家中多有照顾。 如此日复一日,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被捂化了。 “今夜可放纵一些,除了当值将士,只要不生出乱子,酒肉管够。” 今日刚刚归城,却是不可能让将士们全都归家。 所以这除夕之夜,他们依旧要在营中度过。 这酒肉便算是稍加弥补了。 至于此战的叙功行赏,那更是得等到年后了。 “行了,今日便先这样吧。” 韩绍安排完这些后,便挥手让挤眉弄眼的几个混账滚蛋。 正想回去内宅与众女度过这除夕团圆,脚步却是一顿,随后眉头一拧望向城外的方向。 一旁的姜婉见状,道。 “绍哥儿,怎么了?” 韩绍渐渐眉头舒展,失笑道。 “好事,却来得不是时候。” 圣旨到了。 …… (本章完) 第436章 无间道!宣旨! 第436章 无间道!宣旨! 自从十月,黄天道起势之后,这往北的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天使车撵避开冀州,北上并州一路驰行,就连入了幽州也并未减行。 直到临近幽北才悬挂天使旌旗,渐渐放缓了速度。 以此宣示天子的威仪与厚重。 借着挑起的车帘望着沿途百姓敬畏、好奇的眼神,李瑾心中自我安慰地叹息一声。 ‘天子之威,至此尚在,幸甚!’ 面对此地县令的宴请,李瑾隔着车撵沉声回应道。 “咱家皇命在身耽搁不得,就不叨扰了。” 说完,想了想又安抚道。 “安心替陛下尽忠,少不了你的前途。” 换做以往,似这等苦寒之地的微末小官,又哪来的荣幸得到他这个天子近人、兰台阁主的勉励? 无非是黄天道席卷八州之地的恐怖威势,让他心有戚戚罢了。 有那沦陷的八州之地作为对比,如今还对王化怀有敬畏、向往之心的幽州诸地,倒是显得弥足珍贵。 只是李瑾不知道的是就在天使车撵驶出此县后,身后那县令却是神色不屑地撇撇嘴。 “呸!装什么大尾巴狼?” “前途?难不成你能将老子调任神都不成?” 世族高门也有高低上下、里外远近之分。 这四方边陲,便是最下等。 那神都的位高权重、清贵显要,在兵家几乎被彻底扫出神都后,便与他们这些边陲高门再无关系。 在这长久积压的失望与愤懑之下,离心离德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见自家县令口不择言,一旁陪侍的县丞、县尉赶忙劝慰道。 “大人,且小着些声吧!” 天使车撵尚未走远,若是那位贵人被听到了,怕是要招来祸事。 而听闻这话的县令却是轻啐一口,无所谓道。 “怕什么?这里又不是神都。” “幽州是我幽州人的幽州!” “更何况老子现在有冠军侯护着,谁能奈何老子?” 时隔近两月,镇辽军兵权易手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 接下来可以预料的事情,整个镇辽城以及归属镇辽城的势力,必然也将全都归于那位冠军侯之手。 所以此刻这县令说话的语气,底气十足。 对此,一众县中官吏哑然失笑。 今冬幽北一战后,自家县令似是已经对那位冠军推崇、敬仰到了极点。 十日血战、阵斩蛮族九大真仙。 单人一刀,夜奔数千里,摘得始毕可汗首级而归。 诸般事迹,自家县令细数家珍。 后续大军出塞、北击草原。 先是一战破龙城。 后是饮马瀚海、勒石燕山,以八境天人匹敌北海龙族九境太乙。 更是让自家县令血脉喷张,彻底折服。 望着自家县令那副甘愿为冠军侯牵马坠蹬的模样,众人一阵无语。 不过很快便有人好奇道。 “你们说……这次咱们那位冠军侯立下如此泼天大功,神都那边会给出什么赏赐?” 这话一起,众人瞬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起来。 一战北定草原一方,拓土万里。 其功绩就算是承平时节,也是足以大书特书的功勋。 此时正值黄天祸乱,若是神都那位没有真的昏庸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必当对此功绩大赏特赏。 一来可以振奋人心,稳定局势。 二来也可千金市马骨,挽回几分颓势。 不得不说,这世上聪明人不少。 哪怕是这些苦寒边陲的小官小吏,竟也能在三言两语间揣度出几分道理来。 “县令大人,觉得呢?” 听闻这话的县令,却是嗤笑一声。 “管他呢!该赏赏,就算不赏,咱们也不稀罕!” “按我说,不赏才好。” “咱们就在咱这幽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省得去给他们姬氏卖命!” 县令这话无疑是带着怨气的。 可听闻这话的在场一众官吏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幽州人不是没有对神都生出过憧憬,也不是没给他姬氏卖过命、流过血。 可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呵,不说也罢! …… 天使车撵中的李瑾并没有觉察到身后的怨气。 也感觉不到脚下这片广袤苦寒之地的人心疏离。 他只是在估摸了下时间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能赶在年前将差事完成了。 心神舒缓之下,李瑾索性将天使队伍中一名不起眼的小黄门召到车撵中。 “你叫令狐安?” 面对位高权重的李瑾,令狐安神色有些紧张。 “奴令狐安,见过李常侍!” 李瑾垂眼看了他一阵,过了一会儿,才用阉人惯有的阴恻笑容,柔声道。 “不用紧张,咱家只是与你闲聊。” 令狐安恭谨回应。 “常侍请问,令狐安定知无不言。” 见令狐安这副态度,李瑾心中赞许一声。 ‘言行得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自己人。’ 念头转过,李瑾目光凭添几分亲近,而后示意他近前。 “咱家听说你与冠军侯交好?” 令狐安闻言,低垂恭顺的眼眸瞳孔微缩,赶忙道。 “只是去岁宣旨时,与那位君侯见过一面,谈不上交好!” 说着,又自嘲一笑。 “奴卑贱之身,又如何敢高攀?” 李瑾当面,令狐安没敢提‘残缺’之事。 但李瑾闻言,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不尽然吧。” 李瑾这话说着,眼眸微眯,嘴角含笑道。 “咱家怎么听说你与望北楼那些幽州人往来很是密切?” 望北楼望北。 那些人的幽州口音更是瞒不过兰台阁的番子。 果然听闻李瑾这话的令狐安,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抖如筛糠。 李瑾手指轻敲身前的书案,阴恻恻笑道。 “身为内官,勾连边军,令狐安你胆子不小啊!啧啧啧——” 令狐安闻言,身形瞬间一软,扑通跪倒。 “常……常侍!令狐安冤枉!” “再给令狐安几个胆子,也不敢勾连边军啊!” “我只是……只是借着身份便利,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方便!” “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干啊!” 听到令狐安这话,李瑾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哼道。 “他们给了你多少财货?” 咚咚咚—— 脑门重重叩下,令狐安说出一个不小的数目,而后颤声求饶道。 “常侍!我有罪!” “奴……奴不该贪那点蝇头小利!” “还有……还有!那些财货奴是一点也没敢啊!” 说着,令狐安匆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锦囊,匍匐着近前递到李瑾面前。 “常侍!常侍!奴愿将此转赠常侍!” “只求常侍饶过奴这一次!” 阉宦无根,贪财合情合理。 否则难道还指望他们这些阉人常怀理想抱负、心怀君子信义不成? 李瑾接过储物锦囊,甚至懒得动用神念去查看,只在手中随手把玩了一阵,便重新丢到令狐安面前。 “算你老实!” 说着,接着冷哼一声。 “收起来吧。” “好歹是自己挣来的,咱家拿了算个怎么回事?” 令狐安闻言,面上神色一愣。“常……常侍——” 李瑾斜昵了他一眼,而后道。 “咱们这些阉人呢,贪财,只是小事。” “但要知道什么财货能拿,什么财货拿了会要命。” 令狐安忙不迭点头。 “是是是!常侍教训的是!奴谨受教!” “奴回头便断了跟那些幽州人的联系!” 而听闻这话的李瑾,却是脸色一沉,呵斥道。 “蠢货!咱家何时让你断了与他们的联系?” 见令狐安一脸懵,李瑾索性直接道。 “从今日起,你便在兰台阁领上一份差事吧。” “与望北楼的联系不要断,有什么事情及时禀告咱家便是!” 望北楼,毫无疑问是那位冠军侯的手笔。 据兰台阁的消息看,那些人早在年初时便已经到了神都。 至于说是那位冠军侯灵机一动的随手一子,还是早已筹谋着什么,李瑾一时也难以揣度。 事实上,如果不是姬瞾之前因为邸报的事情,跟他打过招呼。 他根本没注意到那座酒楼。 更不会将目光注意到令狐安这个小黄门身上。 但如今既然已经捕捉到了韩绍的落子,他倒是不介意在其中落上一子。 毕竟投靠姬瞾归投靠姬瞾,只要太康帝一日在位,他依旧是太康帝的忠犬。 而面对李瑾这话,令狐安哪敢拒绝,当即应喏。 “奴愿为常侍效力!” 说着,又小心翼翼道。 “只是……奴若有消息,该禀告何人?” 兰台阁自成体系。 哪怕是在他们这些宫中寺人眼中,也是神秘莫测。 李瑾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不用,你以后若有消息,可直接禀告咱家。” 这话说着,李瑾许诺道。 “放心,让你效力,你便是咱家的人。” “以后你于宫中行走,当一切顺遂。” 令狐安闻言,大喜失色,赶忙激动叩首。 “谢常侍厚爱!” 李瑾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目光垂落于地面的令狐安,眸中却是清明一片。 一直以来,他在宫中的职位太低了。 如今靠上了李瑾这位天子近人、大常侍、兰台阁主。 一切便大不相同。 想到日前,那位君侯传递过来的那封密信,令狐安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君侯算无遗策也。’ 今日之事,看似冒险,李瑾也看似主宰一切。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其实早已身处他人毂中呢? …… 日暮降临,天色已暗。 这太康六十年的喧嚣,也渐渐归于沉寂。 望着远处那座其实并不算巍峨高大的冠军城,李瑾有些失神。 年余之间,这北地边陲他比这辈子都来得多。 而且每次都是因为当初那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子。 只是这一晃眼,该小心翼翼的却是自己了。 李瑾自嘲一笑。 随后下意识轻抚了下怀中尚未解封的两卷圣旨。 其中一道还好说。 剩下的那道圣旨能从神都出来,其中有几多波折起伏、几多诡谲变幻,旁人怕是难以想象。 裂土封国啊! 哪怕只是一片苦寒贫瘠的不毛之地,依旧引人遐想,甚至是为之疯狂。 ‘但愿你不要让陛下失望。’ 李瑾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展天子旌旗,入城!” …… 呼—— 天子旌旗迎风展开。 喇喇作响间,其中蕴含唯我独尊的皇道龙气瞬间震动了整座冠军城。 很显然,有了两月前那一次的灰头土脸,作为经验教训。 李瑾根本就没打算再给韩绍回转的机会。 轰隆隆—— 尚未抹平战事痕迹的南城门缓缓洞开。 一队黑甲铁骑奔行而出。 随后静静地伫立城门前的道路两旁,以迎天使。 天使车撵幽幽而行。 李瑾目光扫过这些血腥煞气尚未散去的虎狼锐士,忍不住将之与神都那些禁军作比。 片刻之后,终于只是感慨一声。 “好一个威武之师!” 而与此同时,两旁肃然无声的黑甲铁骑,骤然拔刀出鞘,担于肩头。 “迎天使!” 话音落下,另一队气息厚重如渊的铁骑策马呼啸近前,口中扬声道。 “天使,且随末将入城。” “我家君侯已于城中恭迎天使。”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出使,牌面拉满。 韩绍算是给足了太康帝的面子。 天使车撵中,李瑾总算满意地轻嗯一声。 “善。” 车撵在城中长街之上缓缓而行。 或许是因为白日被消耗了过多情绪的缘故,此刻被动静吸引出来的百姓,除了有些好奇外,神色竟很是平静。 这让不少随行的使者,暗暗蹙起了眉头。 特别是在眼看韩绍在得知天使前来,竟没有出城迎接。 如此目无天子,着实让人恼怒。 而这份恼怒在行至冠军侯府门前,依旧没有见到韩绍身影时,达到了顶点。 “好一个跋扈的边将!” 有使者小声嘀咕一声。 可下一刻便觉察到了一阵恐怖杀意直奔自己而来。 望着那一道道霍然转首望向自己的冰冷视线,那使者面色一白,近乎本能地小退一步。 意识自己丢了个大脸的那使者刚要说什么,却见一道阴恻恻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呵呵笑道。 “幽州天寒,霜露成冻,地滑了些,使者可要小心啊!” 上一批不知所谓的使者,可不就摔死在回去的路上? ‘这是在威胁朝廷天使?’ 那使者心中恼怒到了极点。 可望了一眼从车撵中走出,神色自然的李瑾,他终究没敢说什么。 “劳驾中行提督亲迎。” 中行固笑容满面。 “中行固,只侯府一老奴尔,不敢当天使‘提督’之称。” 说完,恭谨弯身,以手做邀。 “君侯在府中敬候天使,天使请行!” 两人修为等同,皆是七境真仙。 让他来迎接天使,虽显得有些怠慢,却也不算失礼。 从中行固身上看到自己几分影子的李瑾,最终没有说什么。 “提督,请!” 两人客套着相携而行,一路穿堂入室。 望着那道立于堂前的年轻身影,李瑾脚步微顿。 而这时,韩绍已经咧嘴一笑。 “天使坏某团圆晚宴,若是带来的东西,本侯不满意。” “可别怪本侯发飙!” 什么叫嚣张跋扈? 这就是。 …… (本章完) 第437章 赐婚!燕国公! 第437章 赐婚!燕国公! 天使,帝之使臣。 手握圣旨,如帝亲临。 此刻韩绍这话看似只是玩笑的口气说出,可不恭不敬之意却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一众随行的神都使者,不少人的脸色都是神色愤怒。 “冠军侯!你……你……” 韩绍眉眼轻挑,望向那指着他的使者。 “怎么?你对本侯有意见?” 这话说着,韩绍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觉得本侯举止放肆、目无天子、心怀不臣?” 好!很好! 学会抢答了,是吧! 口中将吐之言被憋在嗓门,那使者感受着四周那些甲士有如鹰狼的目光以及若有若无的杀意,一张老脸霎时涨成猪肝色。 对此,韩绍目露嘲讽,一一扫过眼前一众神都使者,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在李瑾身上。 “天使以为……本侯对陛下可还忠心?” 韩绍说这话时,中间刻意停顿了一瞬,显得压迫感十足。 呼吸为之迟滞的李瑾,目光不闪不避地对韩绍对视了片刻,忽然哈哈一笑。 “君侯说笑了。” “君侯一战抵定幽州!为我大雍拓土万里!” “此等功勋在身,若还有人质疑君侯的一腔忠君之心,自是心怀叵测之辈,其心可诛!” 李瑾那略显尖利的嗓音于冠军侯府回荡。 刚刚那用手指着韩绍的随行使者,脸上原本涨红的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瑾,他想不通。 天使出京,不应该不惜一切维护天子威仪吗? 不应该对此目无天子的跋扈之辈加以斥责吗? 不应该…… 怎么到了他这里,反倒成了其心可诛的居心叵测之辈? 对此,李瑾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去回应这个蠢货。 当你指责对方不臣的时候,最好对方真的没有不臣的能力。 否则这跟主动寻死,何异? 韩绍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口中呵呵笑道。 “天使没有误会就好!没有误会就好啊!” “若本侯一腔孤勇忠心,真的被宵小之辈说成忤逆不臣,那未免也太教本侯心寒齿冷。” 说着,韩绍状若随意地摆摆手。 “来人,还不替天使将这离间君臣的宵小之徒带出去?” “若有朝一日,让此獠到陛下近前摆弄是非,不知祸害几多与本侯一样的当朝忠良!” 话音落下,隐匿于暗处的六扇门中人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 那使者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便被直接带离此处。 李瑾瞳孔微缩,脸色难看。 他倒是不是替那蠢货的下场感到愤怒,只是震惊于刚刚那六扇门几人的恐怖实力。 而这时,韩绍却仿佛是刚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懊恼道。 “本侯这番越俎代庖,天使不会生气吧?” giegie——呸!李瑾没有生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道。 “君侯多虑。” “劳驾君侯替陛下、替咱家处理了这祸害,咱家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怨恨君侯?” 说完,似是生怕韩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藏于神魂深处的圣旨便从眉心天门处飘荡而出,落于掌间。 “闲言容后再续,君侯先领了陛下的圣旨,如何?” 圣旨上浓郁霸道的皇道龙气萦绕。 而诸天之气,龙气最独。 故而单单只是出现且并未解封,便将整个侯府内廷的诸多天地元气尽数排挤出去。 只余那强悍浓郁的皇道龙气镇压当场。 一瞬间,别说是四周那些修为有限的内廷甲士,就连中行固这个上三境都感觉到了几分压制与束缚。 唯有韩绍神色一如既往地自然。 但眼下圣旨当面,他还是收敛了刚刚的随意跋扈之色。 恭恭敬敬地向李瑾手中捧着的两卷圣旨,作揖施了一礼。 “陛下圣谕在前,本侯敢不从命?” 这份变脸的功夫,饶是李瑾在神都见惯了市面,也是一阵怔愣。 直至韩绍道。 “天使请移步入内。” 李瑾这才反应过来,迈步跟上。 …… 入得侯府正堂。 手持圣旨的李瑾径自走到堂中正位站定。 反倒是韩绍这个侯府主人,居于下方。 这般主客易位,韩绍抬眼望着居高临下面对自己的阉奴李瑾,这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人明明拥有了享用不尽的无边富贵,也要舍下一切去搏一搏那个位置了。 “臣,冠军侯、定北将军绍,恭闻圣谕!” 深深一揖,韩绍目光垂落脚下的地面,作臣服状。 而这时,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快意的李瑾,却是道。 “不急。” 见韩绍起身,目露不满。 李瑾笑道。 “这圣旨,却不是给君侯一人的。” 说着,李瑾的神念肆无忌惮地扫过侯府内宅,随后笑道。 “倒也巧了,都在。” “让那公孙氏和姜氏一道过来听旨吧。” 等到公孙辛夷和姜婉带着几分疑惑之色,出现在正堂之中。 李瑾视线落在两女各有千秋的姿容上,不无感慨道。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世间绝色。” 特别是那姜氏女娘,很难想象这市井之中竟也能长出这样的人间仙葩。 那螓首低垂的瞬间温柔,的确足以让坚钢化作绕指柔。 “真个我见犹怜,也难怪君侯能为了你,宁愿舍弃一切也要跟陛下讨来这道圣旨。” 李瑾这话一出,姜婉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向李瑾。 片刻之后,似是忽然猜到了什么,不禁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了韩绍。 韩绍无奈,狠狠地瞪了李瑾一眼。 老狗!看来老子对你还是太客气了,竟然还敢给老子挖坑! 对于韩绍的恼怒,李瑾不置可否。 此刻他反倒是有些惊异于这姜氏女娘的聪慧。 垂眼望向另一边公孙辛夷,见她并未因为自己刚刚那话生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李瑾不禁有些失望。 随后也懒得再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直接一展手中第一道圣旨,宣读道。 “奉天承运帝君,制曰——” 圣旨,有三。 一曰,诏。 意在昭告天下,咸使闻之。 一曰,敕。 旨在加封官职等。 一曰,制。 通常用来宣示皇恩浩荡,加以施恩。 而这封赐婚的圣旨,无疑是用【制】。 李瑾的声音抑扬顿挫,刻意压制了嗓音里尖刻,以重帝威。 “朕之冠军侯,行止有嘉,文武并重,方至弱冠,战功赫赫!” “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 “苍天有德,成人之合——” “兹有公孙氏、姜氏女温婉淑仪,恭谨端敏,可为佳偶……”“……宜使姻昏敦睦,以慰朕心!钦此!” 一番洋洋洒洒的四六骈文作罢。 除了打头那句‘朕之冠军侯’听着有些肉麻外,余下的内容可谓潦草。 甚至就连韩绍给出的折中之法【兼祧】,也并未提及。 显然是懒得去操心这些家长里短的男女破事。 韩绍暗自啧啧嘴,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在看他眼里,只要能替自己解决了这件头疼事,让自己名正言顺地同时迎娶两女入门即可。 至于其它细枝末节,管它作甚? “冠军侯,还不近前接旨?” 听到李瑾这声招呼,韩绍慨然应声。 “喏!” “臣,冠军侯、定北将军绍,敬谢陛下隆恩厚赐!” “日后必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一番慷慨激昂的表忠之言。 若是以往李瑾定然会被唬了过去,可现在李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过耳不闻。 这世上有些人说了什么不重要,怎么做、做了什么才重要。 圣旨交接的那一刻,李瑾垂眼与之对视。 “来时,陛下口谕,望尔勿负朕望。” 刚刚了解了一番心思的韩绍,心中愉悦。 自然是一个劲地点头,向着神都镐京的方向,南望拱手。 “陛下待本侯隆恩至此!本侯若负陛下,岂为人乎?” 这话近乎赌咒发誓的话出口,饶是李瑾早已不将韩绍的话当真,还是忍不住心神一震。 “果真?” 韩绍皱眉回望。 难不成真要老子赌咒发誓? 李瑾见状,讪笑一声,终于松开了圣旨的另一端。 “去吧,也让两位未来侯夫人高兴高兴。” 圣旨赐婚,于妇人而言,本身就是荣耀。 虽说这两女共侍一夫、不分大小的事情,多少有些乱了规矩。 后续论起嫡庶有些麻烦。 但对于已经注定纠缠一生的三人,已经算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特别是姜婉,当看到韩绍拿着圣旨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向以冷静清醒自恃的她,此刻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韩绍淡淡笑着道。 “答应婉娘的事情,你家绍哥儿做到了。” 年前,韩绍归家时的诸般种种,历历在目。 在公孙辛夷这个变数出现之后,姜婉其实早就对儿时的幻想与期盼,不再抱有希望。 并且已经做好以姬妾入门的打算。 可韩绍却不同意,只让她再等等。 却没想到这一天,她竟真的等来了。 而且竟是这样…… 望着眼前那道弥漫萦绕着人间最尊贵气息的圣旨,姜婉眼中也是一瞬间弥漫出盈盈水雾。 “绍……绍哥儿……婉娘哪值得绍哥儿如此?” 她猜到了。 猜到了绍哥儿是用此战平定北疆、拓土万里的泼天功勋,换来了这道看似轻薄的圣旨。 意识到这一点,姜婉既是心痛、又是感动。 一阵难言的汹涌情绪波动中,姜婉几乎难以自矜。 还是一旁的公孙辛夷接过韩绍手中的圣旨,淡淡道了一声。 “以后就真的是最亲近的姊妹了。” 努力定了定心神的姜婉,薄唇轻咬,走到公孙辛夷近前,柔柔唤道。 “阿姊。” 公孙辛夷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 之前在那处韩家老宅中,姜婉迫于形势,主动退却,唤了她一声‘姐姐’。 此刻圣谕在手,竟还以阿姊相称,倒是让公孙辛夷有些不解与意外。 公孙辛夷想了想,便道。 “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歉意,这份圣旨也有我一半的。” 实际上,真要说起来。 韩绍用那泼天大功换来的这份圣旨,其中大部分功勋应该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毕竟那该死的姬九再是不堪,也是大雍帝子。 要想解除两人的婚约,是要经过宗正寺的。 无论是考虑到天家的颜面、还是其它,此事都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情。 所以在公孙辛夷看来,要说亏欠,她才是真的感到亏欠。 感动也是真的感动。 只是这一切都是冲着韩绍去的,却与姜婉无关。 她光明正大惯了,根本不屑于利用姜婉的不知内情,让姜婉对自己俯首帖耳。 只是听闻她这话的姜婉,却是道。 “与其它无关。” “只是阿姊年岁长于我,婉娘这才以阿姊敬之。” 她确实没有对公孙辛夷生出什么歉意。 就算此刻将公孙辛夷的正妻之位分割出一半,也是如此。 她只是感觉到绍哥儿对‘家’的某种执念,不想再因此让绍哥儿为此伤神罢了。 总之,婉娘还是那个婉娘。 从始至终,她的眼中乃至生命都只有绍哥儿一个存在。 余者都只不过是让绍哥儿高兴的工具而已。 而眼看姜婉那双尚未退去水光的眸子,尽是真诚。 公孙辛夷终于上前挽住了姜婉。 “你敬于我,我当爱护于你。” “日后我俩姊妹当替韩郎守好家中,勿要让韩郎忧心。” 姜婉螓首轻点,应允道。 “听阿姊的。” 好家伙! 姐姐大方宽容,妹妹谦恭得体。 这刚刚才拿到了门票,还没真正过门,便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前上演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这合适吗? 身体不甚完整的李瑾眼看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别扭。 索性眼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便直接从神魂中再次牵引出另一道圣旨。 与前一道赐婚圣旨相比,这第二道圣旨上蕴含的皇道龙气明显浓郁了数倍不止。 见韩绍一面施展出法力护住身后的两女,一面望向自己露出震惊意外的表情。 李瑾心中满意一笑。 之所以不将两道圣意同时拿出,除了这本身就有个先后顺序外,主要还是他有意为之。 第一封赐婚圣旨,是韩绍开战前递往神都的那封【报君书】求来的。 等到宣读完毕,再拿这第二封圣旨,这才更能凸显出陛下的皇恩浩荡! “冠军侯,接旨吧!” 说完,等到韩绍再次躬身作揖,不给他多作反应的机会,李瑾便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帝君,诏曰——” 【诏】! 只这一个字,便足以震动人心。 而接下来,随着圣旨的内容一字一字从李瑾口中吐出。 不止是这侯府,也不止是冠军城,甚至是整个大雍天下都隐隐为之震动。 “……鉴尔功勋,今特赐尔燕国公!” “望尔奋武扬威,勿负朕望!钦此!” 话音落下,人道撼动。 皇道龙气汹涌翻滚! 无数目光霎时跨越万里,垂落而下! …… (本章完) 第438章 帝临!赤帝剑! 第438章 帝临!赤帝剑! 似乎自从韩绍合道天人后,来自天地各方的视线便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此刻如此惊人的动静,几乎不亚于韩绍合道的那次。 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人’罢了。 一道道视线跨越千里、万里,于冠军城上空凝聚成巨大法眼。 并未见过这等阵仗的城中百姓抬眼望天,眼中尽是惊骇震怖之色。 等到那些法眼散发出恐怖威压时,城中百姓们更是浑身战栗,近乎本能地想要向着虚空屈膝叩拜。 而这时,冠军侯府中却是骤然传来一声宛如被冒犯的愤怒龙吟。 吼—— 巨大的赤色真龙散逸着炎炎火光冲天而起,于冠军侯府上空盘旋咆哮。 似乎是要驱离这些不速之客,可虚空那一道道法眼却只是冷漠垂落视线,不闪不避。 姬氏当国两千余载,若早上千年,面对这姬氏皇道龙气,他们只会战战兢兢、匍匐臣服。 又或许哪怕只是早上五百年,他们可能也会退避三舍,以示恭顺。 但眼下可不是千年前了,甚至连五百年前都不是。 今时的大雍、今日的姬氏,只能让他们心怀戒备、小心翼翼的试探。 却无法让他们恐惧、害怕了。 “太康这一次可真是大手笔啊!” 【诏】,宣告天下,咸使闻之。 圣旨的内容,传遍两京十八州诸多郡县。 最起码上三境的大修第一时间便已经知晓。 “裂土封公,啧啧啧——真够大方的!” 虚空道道勾连的神念,语气戏谑,颇为玩味。 “可不是嘛!若不是有那【非姬氏不可王】的祖制限制,怕是这一次他连这异姓王也舍了!” 有神念闻言,嗤笑冷哼。 “真个崽卖爷田心不疼,若那姬天元泉下有知,估计要死不瞑目了。” 当年大雍太祖姬天元尽揽天下气运,铸就这皇道龙气。 除了本身想要谋求更进一步外,更多的还是想要他姬氏江山永固。 为此,不惜折损寿元,堂堂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只活了不到五百年,便身死道消。 甚至连累余下子孙各个早夭。 想想真是让人不甚唏嘘。 此刻于虚空之上凝聚法眼的诸多存在,彼此神念交汇不断,随后不禁有些好奇。 “你们说太康会将下面那小子的封国,置于何处?” “总不能是整个幽州吧?” 幽州,古燕国之地。 韩绍生于幽州,势力根植于幽州,被封为燕国公。 倒也合情合理。 就如早年尚未建立大雍的姬天元,起势于雍州,后来的王号便是雍王。 这是古往今来的敕封惯例。 只不过要说太康帝真的将整个幽州作为韩绍的封国,此事倒是不大可能。 毕竟封国则裂土,而裂土之后,就算名义上还是大雍臣子。 太康帝再想调动幽州的气运,也无法如以前那般随心所欲。 此时虚空聚拢的诸多神念法眼,自认为那太康小儿再是昏庸,也不可能为自己跟他姬氏后辈埋下如此祸根。 如此一来,封国的位置和范围,倒是显而易见了。 “没有比那小子刚刚打下的草原,更合适的地方了。” 有神念失笑一声。 忽然觉得太康帝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眼下来说,封公一事,乍一听来确实有些骇人,甚至已经触及大雍延续了两千余载的祖制。 可事实上那太康小儿顶多也只是付出了一个【燕国公】的名头而已。 “这般看来,咱们这位帝君陛下就算不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个精明的买卖人。” 这话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任何遮掩。 引得虚空中不少神念哈哈一笑。 只是这时,却有人冷不丁地道。 “不好说啊。” “别忘了,这【名】之一字,看似不值一文,可有时候却是万金难换。” 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虚空的神念沉寂了一阵,有声音迟疑道。 “不至于吧,以那小子的出身和背景,有胆子生出那个野心?” 一个庶民出身的军中小卒,纵然仗着那毫不讲理的天赋,拥有了今日的修为和地位。 但依旧与他们这些世代簪缨的古老世族高门格格不入。 真要是有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到时候谁会支持他? 指望辽东公孙,以及辽东公孙背后早已凋零、没落的兵家? 不过是笑话而已。 他们甚至猜到太康帝应该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信任对方。 这般念头转过,此时聚拢在这冠军城上空的诸多神念尽皆暗自哂笑一声。 觉得此事实在是……不大可能。 唯有刚刚道出那诛心之言的那道神念,依旧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诸事无常,谁又知道呢?’ 就如那黄天道,谁又能想到区区一个二三流的道门分支,能够靠着那些蝼蚁贱民在这天下掀起如此滔天风浪呢? 唔—— 据说神都的禁军已经动了。 不说能够一举将那黄天道彻底扼杀,只要能在短时间内阻止住那黄天漫卷的滔天大势,这大雍便还有救。 可要是事有不逮,这延续了两千余载的煌煌大雍,怕是真要被淹没这漫漫历史长河中了…… 而到时,他这一族又该何去何从? ‘哎,该当好好思量了……’ 虚空神念轻声叹息。 随后与身边诸多法眼一道继续垂落目光。 …… 头顶上方浮现的诸多法眼,面对象征天子威严的皇道龙气,不进不退。 李瑾脸色渐渐铁青。 “皆逆贼也!” 如此评价了一声,李瑾望向下方的韩绍,见韩绍依旧维持着躬身作揖的模样,竟觉得此子顺眼了几分。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后,李瑾放缓了语气。 “君侯,接旨吧。” 韩绍起身,神色自然且恰如其分地露出震惊与意外之色。 演戏,这是上位者的必备素养。 与之相比,那些所谓演技精妙的戏子,不过画虎类犬罢了。 “本侯此次这侥幸微末之功,已换得陛下荣恩,又岂能再得如此天恩?” 韩绍面露惭愧。 对李瑾手中的那道圣旨既是渴求,又显愧不敢当。 听闻这话的李瑾,脸色一沉,呵斥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岂是你臣子能够交易之物!” “赏罚功过,陛下心中自有计较!莫非你欲揣度圣意不成?” 韩绍保证。 如果不是这阉狗手中握着圣旨,担负着天使的身份,敢这么跟现在的他这么说话,头给他拧掉! “臣不敢!” “既是不敢,还不接旨?” 面对李瑾的再次催促,韩绍似是犹豫了下,才躬身近前。 只是就在即将触及圣旨的那一刻,韩绍动作忽然一顿。 抬眼望向李瑾,道。 “敢问天使,陛下赐予的燕国,所在何处?” 李瑾有些不满韩绍的墨迹反应。 但想到此事终究要跟他交代清楚,索性哼哼一声,顺手一挥便在虚空中展出堪舆图。 “君侯且看。” 尚未交旨,李瑾称呼未改。韩绍顺势抬眼看向虚空浮现的这副由真仙法力勾勒的堪舆图。 “包括冠军城和廊居城在内,并以幽北涿、上谷、定壤三郡十一县,俱为你燕国国土。” “除此之外,陛下说了,那万里草原是你亲手打下来的,便也纳入你燕国,以嘉奖你这一番开疆拓土之功!” 幽北草原归入囊中,这在韩绍的预料之中。 毕竟以大雍如今的情况,神都那边也没精力顾到这里,更别说派遣官员推行有效地管理了。 真正让韩绍稍显意外的是太康帝竟舍得这幽北三郡十三县。 要知道幽州地广人稀,总共也就九郡四十六县。 此番太康帝大手一挥,直接从幽州割出三分之一给他。 这已经不是大手笔、大气魄所能形容的了,这是真正的天恩! 见韩绍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李瑾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这便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纵观这小子一路走来,无论是对麾下士卒,还是此次为了区区女子,不惜以泼天功勋讨要一份赐婚圣旨,都可以看出这小子看似性子刚强,实则极为念旧重情。 既然如此,那陛下便用恩、用情在他脖颈套上一道枷锁。 这道枷锁看似并不牢靠。 但至少在陛下还活着的这些年,这厮绝不会生出乱子。 至于说能不能真正任由陛下驱使,替陛下中兴大雍,这个就不好说了。 也不是天家家奴该考虑的事情。 “现在君侯可还有什么疑虑?” 韩绍摇头。 “没有。” “既如此,君侯便接旨吧。” “此刻时候也不早,君侯早早接了旨意,咱家也好回京与陛下交差。” 李瑾第三次催促后,甚至神色轻松地开了句玩笑。 “唔,以后当称君上了。” 彻侯,实封食邑,却只沾了个‘君’字。 国公有国,却是实打实的君了。 日后称孤道寡,也不算僭越。 只是就在李瑾等待韩绍接过圣旨之际,韩绍这一次却是连手也没有伸出。 “陛下天恩浩荡,绍铭感五内、涕零之至!” 韩绍嘴上说着感激的话,随后便是话锋一转。 “只是陛下隆恩过重,绍若愧受,必惶惶不可终日。” “故期期不敢奉诏!” 话音落下,李瑾轻松自如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你敢抗旨?” 面对李瑾眼中的难以置信,韩绍神色平静,只是道。 “非是抗旨。” “韩某只是觉得这圣旨的内容,有待商榷。” 听到韩绍的话,李瑾霍然睁大了双眼。 这是对陛下割出的三郡十三县不满意,还想要更多? 没想到韩绍竟是如此贪婪无度的李瑾,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 一直以来,他怀疑过韩绍对陛下的忠诚。 怀疑过他对天家的敬畏之心。 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厮的眼光与能力。 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走眼了。 嚣张跋扈、行事放肆,这些都无关紧要。 但人要自知。 一味的无所顾忌与贪婪,就算一时得逞,最终也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就不怕被自己的胃口给撑死?” 见韩绍这般失智,李瑾冷静,索性直白道。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到这话的韩绍,却是有些奇怪道。 “撑死?天使何出此言?” 面对韩绍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李瑾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刚要开口讽刺两句,却见韩绍瞥了他一眼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天使怕是误会了。” “韩某只是觉得这封国裂土之事,纵览我大雍一朝,尚未有之。” “韩某堂而受之,不但自身会遭受诸般非议,还会连累陛下沾染世人的是非之语!” “故而惶惶期期,不敢受之!” 韩绍这话出口,李瑾脸上的表情再次僵硬。 “你真是这么想的?” 这一声发问,虽然李瑾也想问,却不是出自李瑾之口。 此刻那道由圣旨之上皇道龙气汇聚的赤色真龙,扭头垂落目光。 李瑾稍加愣神,随后面带惶恐匆忙向着赤龙匍匐叩拜。 “老奴无能,竟累陛下亲临,死罪!” 赤色真龙却没看老奴俯首,而是将视线重新望向头顶虚空那一道道凝聚而成的法眼。 “你们真当朕老之将死?” 语气平淡,这道圣旨上皇道龙气汇聚的赤色真龙,气息也不甚强大。 可听闻这话的那一道道虚空法眼,却是瞬间有如星辰湮灭。 法眼破灭,其中的神念也被磨灭。 虚空中有声音愤懑之下,怒而喝道。 “太康!你莫要太……” 这个‘太’字尾音未尽,却已经化作一阵惊恐呼喊。 “赤帝剑!” 这一瞬,无数道目光只见一道恐怖的赤色剑光从神都南宫划过天际。 只短短几息之后,便落于大雍西南某处。 “姑且赐汝一剑,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还不谢恩?” 片刻之后,虚空中那声音似是强忍着痛苦,闷声道了一声。 “陛下恩赐!” “老夫敬谢!” 赤色真龙满意颔首。 “既如此,便退下吧。” “喏——遵圣谕!” 就这么短短片刻之间,整个冠军城上空重新清明。 赤色真龙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韩绍身上。 “你觉得朕这般处置,如何?” 韩绍闻言,神色认真地道。 “陛下仁慈,此天下万灵之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赤色真龙那双巨大龙目闪过一抹愉悦,可随即便是心念一动。 “若你是朕,该当如何?” 说完,还不忘安慰道。 “放心大胆地说,朕赦你无罪。” 既然如此,韩绍也就不客气了。 恭恭敬敬向着赤色真龙一揖,韩绍道。 “绍战场厮杀汉尔,无有陛下之胸襟。” “只知……” 说着,抬眼对真龙对视。 “杀!” “杀一,方可儆百。” …… (本章完) 第439章 绍卿,忠良也! 第439章 绍卿,忠良也! 一赦,一杀。 韩绍给出了一个完全相左的答案。 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刚刚盛誉自己仁慈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了。 ‘这是在嘲讽朕……妇人之仁,行事缩手缩脚?’ 赤色真龙的龙目有些错愕。 但垂目望着韩绍并不避讳自己目光,满是真挚赤忱的眼神,太康帝又感觉自己有些想多了。 毕竟这世上的武夫大多性情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小子武夫出身,又只有这般年纪,哪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所以在李瑾喝出那句。 “放肆!陛下当面,安敢大放厥词!” 太康帝语气淡淡。 “李瑾,退下。” 说话间,盘踞于上空的巨大赤色龙身一个俯冲。 等落于侯府内廷,已经化作一道颇具文气的帝袍身影出现在韩绍面前。 说起来,他们这一对君臣尽管早已神交了有些日子。 对于韩绍而言,太康帝更是他穿越这一年来的重要配角。 但要说得见其面,却还是第一次。 和脑海里勾勒的形象差不离。 作为大雍天下名义上的最强者,单单登极就已经一甲子的太康帝看起不过中年。 而能生出姬瞾那等女子,模样自是不差。 只不或许是被逼居于南宫日久,周身气质有些阴郁。 那眉宇间流露出的文气,更是冲淡了天下至尊本该具备的霸气与威严,显得太过于克制与隐忍。 而与之相对,太康帝此刻同样也在打量韩绍。 虽说先前李瑾已经在他面前,勾勒过韩绍的模样。 但如今亲眼见到,太康帝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声。 ‘确实是美姿仪。’ 也难怪他的曌儿一眼见了,便自此念念不忘。 只可惜造化弄人,终究是错过了这一段姻缘。 而这就在太康帝这念头倏忽而过间,一旁的李瑾眼见韩绍这般放肆地直视陛下,当即就要再次呵斥。 太康帝倒是无所谓地摆手打断。 “无妨。” 说着,望着韩绍问道。 “不知朕的冠军侯,今日见了朕,可有什么感触?” 韩绍闻言,似是认真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有。” 太康帝生出几分兴致。 “说说看。” 韩绍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叹息一声道。 “陛下比臣想像的,要苍老一些。” 这话出口,几次被太康帝阻止的李瑾,终于色变。 “冠军侯你好大的胆子!安敢谤君!”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太康帝,也是渐渐阴沉了脸色。 身为一国帝君,最忌讳的便是言及这个‘老’字。 就如同那林间兽王。 一旦露出疲老之态,余下强壮的年轻野兽,便生出觊觎王座、取而代之的野心。 而且与这个‘老’字常伴的,则是‘死’。 太康帝目光直视韩绍,似要将韩绍里外看个通透,从而揣度他说这话的居心何在。 只是韩绍却仿佛没有觉察到一般,更没有理会李瑾的狺狺吠语,兀自道。 “陛下修为已臻人间绝巅,本该千秋万寿。” “如今正值壮年,却是双鬓染白。” “臣观之,心中唏嘘感怀的同时,亦才方知陛下肩负之天下,何其沉重!” 所谓欲扬先抑。 这拉扯之道,不但可以应用于男女之道。 拍马屁时,用出来也是得心应手。 韩绍说这话时,甚至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心痛之色。看得太康帝一阵怔忪失神。 恍惚间,他仿佛有种寻常百姓幼子眼看老父背负辛劳日渐老迈,心中痛苦无奈的既视感。 这种感觉却是太康帝活了这么久从未感受过的。 至高无上,则孤家寡人。 于臣下如此,于子嗣亲眷同样也是如此。 他这一生,生子有九,包括姬瞾在内的帝姬也有不少。 却从未有人用这般口气,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话。 也没有人看到过他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辛苦与疲惫。 此刻听到韩绍这话,太康帝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很是陌生的暖意。 他懂朕! 这个‘懂’,不是揣摩圣意的‘懂’。 而是一种太康帝从未感受过的亲近。 “你……” 太康帝张了张口,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将这小子让与那辽东公孙为婿了。 若是年初时,自己当机立断直接赐婚,让这小子与自己的曌儿成就好事。 自己这君父之名,是否会名副其实一些? 这般念头闪过,太康帝忽然走上近前,拍了拍韩绍的肩膀。 “朕身为这一朝帝君,为了肩负这天下,付出些许代价,乃是分所应当。” “你也无需太过介怀。” 说起来,韩绍刚刚说他苍老的话,本身并无差错。 黄天道席卷八州,镇国龙鼎为之而破。 虽说先有钦天监老监正舍身补鼎,阻止了气运倾泻。 后有韩绍勒石燕山、垒土封禅,拓土万里弥补了一部分气运。 但因此折损的生机,却是弥补不回来的。 太康帝有感觉,自己怕是活不到第二百年大寿了。 不过大雍开朝以来,历代帝君无不早夭而崩。 太康帝因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倒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是他这般坦然,却是让韩绍有些惊讶了。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太康帝随后又似是感慨地道了一声。 “其实这天下绝巅的风景……也无甚意思。” 这话无疑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在韩绍这个外臣、后辈面前说出,太康帝顿觉失言。 可话已出口,却是收不回来了。 正感觉有些尴尬之际,只听韩绍竟是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陛下是说……高处不胜寒么?” 韩绍这话,太康帝稍加回味,眸光便是一亮。 高处不胜寒? 可不正是如此! “臣得陛下青睐,屡加厚恩,这才有幸年少登高。” “每每暗自思及,便不自觉心生寒意。” “一惶,一觉醒来,从这云端坠落。” “二恐,行将踏错,辜负了陛下厚望,让陛下因此蒙羞。” “故而时常午夜辗转,夙夜难寐。” 听到韩绍这番有关‘一惶、二恐’的言语,一旁的李瑾不禁暗自瞪大了双眼。 害怕、惶恐? 所以你年初时,将冠军城中那些世族高门子弟屠戮一空? 所以你让虞阳郑氏等一众幽北高门鸡犬不留? 所以你敢对咱家这个陛下忠犬,屡次不敬? 该死!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不管李瑾如何腹诽,听闻韩绍这话的太康帝却是颇为理解地感慨道。 “却是苦了你了,朕之过也。” 韩绍正色。 “为陛下,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亦不悔也!” 太康帝闻言,定定看了韩绍一阵。 最后叹息一声道。 “绍卿,忠良也!” “设使满朝朱紫皆如绍卿,朕何忧之有?” …… (本章完) 第440章 甘为刀!宴帝! 第440章 甘为刀!宴帝! 忠良! “陛下盛誉,臣诚惶诚恐,愧不敢当!” 韩绍面上的心虚,不加掩饰。 可太康帝只道。 “绍卿莫要自谦,朕说你是,你便是!”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 我还能说什么。 韩绍心下腹诽嘀咕,面上尽是被太康帝认可的振奋。 随后再次向着太康帝躬身一拜。 “按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诸地陛下才是主人。” “此地也是陛下赐予臣的寄身之所。” “但臣终归居此日久,故斗胆越俎代庖,恭请陛下移步寒舍,好让绍这个做臣子的向君父一尽孝心!” 或许是那一日帝姬太过温柔,韩绍这一声‘君父’,喊得顺畅无比。 望向太康帝的目光也尽是孺慕。 太康帝心中触动。 再听得韩绍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 此刻他只感觉眼前这小子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又能恰到好处地搔到自己的痒处。 若非有刚刚那句‘忠良’打底,太康帝真要忍不住将之打上佞臣的标签。 但现在他能说什么? 只能从善如流地点头道。 “绍卿盛情至斯,朕敢不从命?” 韩绍闻言,自是连道不敢,顺势做邀。 “陛下,请!” “善。” 君臣移步入内,李瑾下意识就要跟上,却听太康帝道。 “你在外面候着,不用进来了。” 这老狗除了忠心,就只会唯唯诺诺。 无论修为实力,还是办事能力,皆是不堪入目。 平日里,太康帝习惯了用他,还能堪堪忍受。 可今日有韩绍拔高了他某方面的阈值,就有些厌烦了。 最关键的是韩绍在他面前表现得越是出众,越是得他心意,他越是后悔错过如此良婿。 但他总不能将怪自己优柔寡断吧? 所以这份因为悔不当初而生出的怨气,最后自然只能落在了李瑾这个家奴身上。 毕竟若不是这老狗没有识人之明、办事不利,焉能让他的曌儿错失此等良缘? 总之,圣天子圣明无过。 有过错的,当然是这些无能蠢奴! 而面对太康帝淡漠的语气,李瑾整个人瞬间就僵硬住了。 只是太康帝在说完之后,便直接在韩绍的引路下,迈步而去。 对此,韩绍没有直接吭声。 直到入内之后,才在太康帝意外的眼神中,感慨一句。 “李常侍是个忠心的。” 太康帝失笑。 “也只剩忠心了。” 这般评价倒也中肯。 不过这话说完,太康帝又颇为玩味地瞥了韩绍一眼。 “你这般替那老奴说话,可知那老奴过去在朕面前,可没说你什么好话?” 韩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坦然一笑。 “边军远离中枢神都,李常侍身为陛下近人,对边军、对臣有所顾虑也是正常。” “若处处替臣说话,陛下倒是得查查咱们这位李常侍有没有在私底下收臣的好处了。” 见韩绍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这话,太康帝再次被他逗笑了。 但下一刻,便道。 “没有吗?朕可是记得草原那次,绍卿的手笔可不小。” 韩绍尴尬一笑,赶忙解释道。 “臣少时穷苦惯了,当时在始毕老窝发了那笔横财,心中惶恐。” “只想着找个靠山,哪有想得那么多?” 入了私室,左右无人。 韩绍似乎暴露了本性,说的话不再冠冕堂皇,甚至显得有些粗鄙直白。 可偏偏他这粗鄙直白之语,却让太康帝越发感觉亲近。 “你小子啊,倒是个滑头的!” 太康帝大笑一声。 可笑过之后,又忍不住心生感慨。 这一年来,他对韩绍的了解,除了从李瑾口中得知,就是模棱两可的各方奏报。 失真虚无不说,还多有谬误。 如今面对面亲身相处,诸多感受却是大不相同。 世人只知他年少登高,行事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可在太康帝看来,这所谓的‘嚣张跋扈、肆无忌惮’,更像是一头没有依靠倚仗的幼兽为了自保而不得已的张牙舞爪罢了。 一念至此,太康帝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惜。 同时,也对韩绍抗拒前往神都,有了几分理解。 他在害怕。 害怕神都那些凶残的豺狼虎豹。 也害怕他这个帝君会……护不住他。 ‘罢了,不想去,便不去吧。’ 本该因此而恼怒的太康帝,忽然对韩绍多了几分宽容。 少年登高,如履薄冰,何其不易? 不为别的,就为这小子刚刚那声‘君父’吧! 而前方引路的韩绍,仿佛没看到太康帝的脸色不断变幻,脚步沉稳地引领着太康帝进入后宅私苑。 一路前行的太康帝,初始还带着几分兴趣望着苑中环境,可看着看着就有些不满与嫌弃。 “回头你自己选个位置,朕会让少府的人过来,替你重新营造一座新府。” 韩绍赶忙道。 “陛下,与臣少时居所相比,这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今时国业艰难,与其靡费财货于这无用私室,不如用于天下、用于黎庶!” “待来日陛下涤荡天下、中兴大雍,再说不迟!” 瞧瞧!瞧瞧! 多淳朴、多忠心的好儿郎! 与之相比,那些出身世族高门,满心私欲、只知享乐的膏腴硕鼠,当真该死! 太康帝心中感慨,面上却是不容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更何况此地如此简陋,如何配得上绍卿的功勋与身份?” “若让外人见了,岂不让人嘲讽朕这个君父刻薄寡恩?” 嗯,你享乐是为了朕! 这让韩绍如何拒绝? 只能惶惶期期而受之。 太康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还不忘温声安慰道。 “放心,朕心中有数。” “朕这天下的根结,不在财货、资粮,而在……” 太康帝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 韩绍先是若有所思,而后一脸愤慨。 “逆臣可恨!臣愿以掌中之刀,替陛下斩尽不臣!” 什么是嫩头青,这就是! 可若是在太康帝的立场来看,却是赤子之心! 见韩绍竟然能够看破这世间乱局的真相,更是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一语道破。 这份聪颖与忠心,让太康帝竟有些感动。 “绍卿勿急,你我君臣勉之即可。” “余下诸事,可徐徐图之。” 还‘徐徐’?再徐徐,这天下怕是就要烂到骨子里了。 韩绍有些失望。 他今日这番费力表演,除了立下忠心人设,让太康帝不至于猜忌自己外,也是在跟太康帝表明,自己愿意当他的刀。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先前太康帝让自己去往神都那个牢笼,他自然抗拒。但现在太康帝已经布下圣旨,敕封自己为燕国公。 这神都肯定是不用去了。 这样一来,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幽州为基础,高举平定天下的大旗,边打边发育。 只不过他没想到,局势都演变到这个地步了,太康帝竟还是这般保守。 韩绍有些无语。 而他刚刚那抹没有刻意掩饰的失望眼神,自然没有逃过太康帝的眼睛。 可太康帝只道这是少年郎的热血,故而心中叹息。 他何尝不想一逞少年意气、快意行事? 可天下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只图一时痛快,只会让局面崩塌的更快,最后彻底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年前他圣谕已下,只等年节一过,神策、天策两支禁军便出神都。 届时,不说一举扑灭黄天道,也可遏制其肆虐席卷之势。 等打上几场漂亮的战事,或许用不了多久,那些坐观局势变化充当墙头草的世族高门,便会主动对黄天道出手了。 只是这些安排算计,太康帝当然不会在韩绍这个臣子面前,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所以面对韩绍的失望,太康帝只是淡淡一笑,便岔开话题。 “说起来,朕替你那两位红颜知己赐婚保媒,怎么不见那两女娃过来朕面前谢恩?” 说起来,他也有些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韩绍这样的人不惜舍弃一切,也要迎娶过门。 韩绍何等识趣? 见太康帝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当即懊恼道。 “是臣失礼!该当如此!” …… 等韩绍引着太康帝在后宅内苑的厅堂落座。 没过多久,公孙辛夷和姜婉两女便款款而来。 见堂中居于主座的那道散逸着无尽威严的身影,已经知道来者身份的公孙辛夷心中紧张,溢于言表。 毕竟当朝帝君,不但代表着那至高无上的至尊之位。 皇道龙气加持之下,这位至尊更是这天下明面上的至强者。 根本不是寻常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可以匹敌。 这一点,公孙辛夷作为世家贵女心知肚明。 反倒是一旁的姜婉似是无知者无畏,怀揣着几分小心,视线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太康帝。 太康帝见状,也不着恼。 反倒是逸趣横生地笑道。 “眼光不错,确实可人。” 那辽东公孙的女娃,差点成了他的儿媳,就不说了。 姿容不凡,英气十足,颇具贵女气度。 也无怪老九念念不忘。 另外一个生于凡俗的女娃,竟也出落得如此脱俗,却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身为天下至尊,这世上什么绝色没有见过。 就如老九的生母—— 太康帝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过往,却被韩绍打断。 “愣着做什么?还不与陛下谢恩?” 韩绍呵斥一声,气魄十足。 引得公孙辛夷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随后才与姜婉一同,在太康帝面前盈盈屈膝,谢过太康帝的那道赐婚圣旨。 太康帝见状,哈哈一笑。 “却不想,朕的绍卿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在家中却是个惧内的。” 韩绍神色略显尴尬,嘴硬道。 “陛下,何出此言?” “臣乃武人,麾下虎狼尚且治得,如何治不得区区妇人?” 太康帝笑声越发开怀,只觉有趣。 “这可未必。” “以绍卿的能力,这军中虎狼治得,朕信。” “但家中虎狼能否治得,朕就不知道了。” 堂中下方的公孙辛夷和姜婉,见韩绍竟能与太康帝如此玩笑戏语,顿感讶异。 姜婉心中一动,温婉笑道。 “妾生于市井,无知不通礼节。” “妾这姐姐长于军中,也是不擅侍奉。” “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太康帝刚刚那话。 出身世族,素来看重颜面的公孙辛夷有些不满。 毕竟这话要是传出去,担负着‘家中虎狼’名头的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可她终究不笨,随即便反应过来。 姜婉这是在替韩绍自污,让太康帝对韩绍的‘放心’,多上几分筹码。 只是就在她犹豫着该如何附和姜婉做出反应的时候,却见太康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目光饶有深意地望了姜婉一阵,才转而望向一旁的韩绍道。 “女娃不错,也无怪你不惜那泼天功勋,也不舍负之。” 见惯了天家冷漠,这种愿意为了自家郎君背负污秽名声的情意,在太康帝眼中越发弥足珍贵。 韩绍闻言,点头道。 “木兰与我于草原卧冰尝雪,生死与共。” “婉娘与我于井巷一同长成,青梅竹马。” 说着,又颇为自得一笑。 “故臣此生之荣,不在战场无敌,不在权重位高!” “唯在与她们共度此余生!” 韩绍这话出口,公孙辛夷与姜婉尽皆动容,目光痴痴。 而太康帝也是再次大笑出声。 “绍卿重情重义,不愧是朕之肱骨!” 薄情寡义之人,人尽远之。 反之,则可放心用之。 此刻的太康帝忽然感觉自己自登极以来,似乎很久没有如今日这般愉悦过了,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放声大笑过了。 心情大好的他,心中念头一动,忽然道。 “说起来,今日除夕,倒是朕这个恶客,误了你这团圆晚宴了。” 韩绍连道不敢。 而这时,太康帝却是道。 “不过恶客也是客,若绍卿不嫌朕碍眼,不妨予朕添上一副碗筷?” 这话出口,不止公孙辛夷和姜婉两女愣住了。 就连韩绍也愣住了。 “家中简陋,唯恐怠慢陛下……” 见韩绍没有直接答应,太康帝也不恼怒,哈哈一笑。 “朕不嫌弃。” 说着,太康帝又道。 “朕听闻你这一年,府中新添姬妾不少。” “正好你父早亡,便让朕这个君父替你亡父观上一观,若是得体,朕便是赐下几个诰命,也自无不可。” 呵!蹭饭就蹭饭,还不忘给上眼药! 果真恶客! 韩绍小心瞥了一眼公孙辛夷和姜婉的脸色,心中腹诽。 只是面对太康帝拉下脸,不惜单纯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鼓掌示意道。 “布宴!布好宴!” …… (本章完) 第441章 赴宴!封国 不裂土! 第441章 赴宴!封国 不裂土! 天使到来闹出的动静不小。 阖城百姓都已经知晓,更别说这近在咫尺的四座偏院了。 她们甚至知道那位本该身处神都的至尊,此刻一道分魂便降临在这与神都远隔万里的府中。 “今夜的晚宴,怕是不能与郎君同席了。” 陈文君抱怨一声。 与之毗邻而居的涂山妃璇出奇地没有讽刺自己这徒儿,也是颇为惋惜道。 “应是如此。” 哎,她还打算趁着这除夕晚宴好好表现一番呢。 这下子无了。 说起来,涂山妃璇此刻心中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刚刚那第二道圣旨给予了她不小的震撼。 韩绍获封燕国公,地位越发显赫。 如此一来,足以给予青丘涂山一族更大的庇护。 可问题是她不受宠啊! 韩绍地位越高,她心中那份危机感就越发强烈。 若是将来有一天,韩绍将她扫地出门,她又该如何面对族人们失望的眼神? 一念至此,涂山妃璇不禁有些焦躁。 而与她们这一对师徒相较,隔壁两座偏院就平静许多了。 贵为丞相之女的上官芷就不用说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姓韩的愿意来她院中,躺平了任他折腾便是。 如此多活一天是一天,她便知足了。 所以这晚宴取消了,上官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每次与隔壁那些女人面对面,她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压力。 生怕自己哪一阵绷不住脸上伪装的冷漠,从而暴露出自己那怯弱的本质,被她们欺负。 只是就在上官芷暗自庆幸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一声召唤。 “准备一下,过来赴宴。” 上官芷脸色一苦,如丧考妣。 ‘终是没能逃过去——’ 她只希望那两位如今已经得到圣旨赐婚的未来主母,最好将自己当个透明人。 千万不要针对自己。 上官芷卑微地想着,面上却是挂着习惯性的冷漠。 “走,去赴宴。” 贴身伺候上官芷的女侍,见她这副神色,心中凛然。 夫人不愧是丞相贵女! 好强的气场! 此去赴宴,定能在君侯面前将隔壁几位夫人比下去! “你们在嘀咕什么?” 上官芷冷着脸,神色漠然。 让人见之生惧。 女侍们不敢隐瞒,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刚要出门的上官芷脚步一颤,随后面无表情的退了回来。 “去,将帮我取上一件最素的衣裙来。” 众女侍面面相觑。 要是她们没记错,夫人衣橱里常备的,不都是这死气沉沉的黑色衣裙吗? 哪有什么最素? 只是腹诽归腹诽,她们自是不敢违逆上官芷。 只能犹豫着随意挑选了一件,让上官芷换上。 “这件可还显眼?” 女侍们觉得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家夫人的独特之处,不在衣裙,只在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以及周身那生人勿进的气质。 这两样东西不变,换什么衣裙,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依旧如那黑夜里的萤火虫,那么鲜明、那么耀眼…… 上官芷从女侍们的表情里,读懂了答案。 可她还是不信邪地又换了几身衣裙。 只是换来换去,除了耽误了时间,女侍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等到屋外一名女侍提醒道。 “夫人,隔壁虞夫人已经动身了,再不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上官芷心中一慌,脸上露出了一丝破绽,又被匆忙掩饰。 “我去了。” 风萧萧易水寒。 上官芷僵硬着脸色,拒绝了身后女侍的跟随,抬步而去。 赴宴,她有经验。 去的越早,压力越小。 所以她要抢在所有人面前在席间就坐,这样就不用应对去得早的人投来的探究目光。 上官芷心中急切、脚步飞快。 被越过身形的虞璇玑,有些奇怪。 “妹妹,何去之急?” 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漠回望与背影。 对此,虞璇玑性子清冷恬淡,还没说什么。 窝在她怀中的白真真却是已经气炸了。 这一个个的! 简直岂有此理! “下界凡女,当真没有礼貌!” 虞璇玑无奈一笑,并未往心里去。 “都是家中姐妹,不可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白真真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对长耳陡然竖起。 姐妹? 自己终于能和主人这个太阴星君,平起平坐了么? 宝石一般的嫣红眸子滴溜溜转动,白真真神色得意。 …… ‘好险!差点就被隔壁那姓虞的拖累!’ 当上官芷出现在宴客厅堂不远处时,对面连廊的尽头刚好出现涂山妃璇的身影。 不给对方招呼自己的机会,上官芷顾不得贵女仪态,身形一虚,便站在了厅堂之外。 可一抬眼,上官芷心中便是一慌。 她没想到陈文君竟比她来得还快! 而就在她硬着头皮往里走的时候,那副冷漠的表情落在陈文君眼里,却是傲慢至极。 “哼!整日装得多清高似的!” “这能在郎君面前露脸的机会,却比谁都急!” 陈文君嗤声笑道。 看似自语,却没加掩饰。 引得身后女侍忍不住捂嘴而笑。 上官芷心中大呼冤枉,可紧绷着的表情却不容许她解释什么。 呵,果然是丞相贵女! 陈文君撇撇嘴。 紧随着上官芷的脚步,进了厅堂。 只是下一瞬,所有人的脚步便全都顿住了。 入目可及,只见那厅堂主座之上竟不是自家郎君。 陈文君心思何等敏锐,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 “妾身陈氏,拜见陛下!” 姬妾是没有资格冠夫姓的。 故而她也只能自称陈氏。 太康帝垂眼,目光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涿郡陈氏,边地小族。 不值得他费太多的心思。 一旁的上官芷就不同了。 哪怕只是庶出女,却也是出身丞相府。 而一尊九境太乙的目光何其沉重,更遑论太康帝肩负江山之重,远超寻常九境太乙。 一瞬间,本就因为骤然见到太康帝而脑海一片空白的上官芷,如坠渊狱。 “阿芷,还不见过陛下?” 这话不是出自韩绍,而是出自一旁的公孙辛夷。 上官芷如梦初醒,盈盈屈膝。 “妾上官氏,见过陛下。” 实际上,太康帝也不至于这么没品,奈何不了上官鼎,最后拿他一个庶女撒气。 他只是有些好奇,上官鼎送给韩绍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成色罢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试探一下韩绍对这个上官氏女子的反应。 只可惜见是见了,姿容也确实不凡。 可对于韩绍的试探,却被公孙辛夷的出口救场打断了。 太康帝有些惋惜地收回目光。 “起来,都入座吧。” 说完,见上官芷谢恩之后,竟无声无息地准备坐在最角落处。 太康帝似是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望着韩绍道。 “此女出身丞相府,绍卿怎可如此怠慢?” 韩绍不以为意地笑笑。 “陛下,非是臣怠慢他丞相府。” “乃是他丞相府太过自轻。” 说着,便将那日丞相府只将上官芷扔在侯府门前,便直接离去的事情,在太康帝面前讲述了一遍。 太康帝若有所思,随后状若意外道。 “果真如此?” 韩绍点头。 太康帝有些生气道。 “这上官鼎当真好不晓事!枉圣贤之书!” “庶女虽贵不过嫡女,亦是自身血脉,焉可如此作践!” 韩绍闻言,当即便道。 “陛下当下旨申饬!以正朝野之风气!” 毫无疑问,韩绍屁股坐得如此之正,让太康帝极为满意。 饶有兴趣地看着韩绍,说道。 “绍卿,这算是大义灭亲?” 韩绍正色道。 “丞相高居云端,与绍这乡野土侯远距十万八千里,何以言亲?” “反倒是陛下为臣君父,纵隔万里,亦是至亲!” 这马屁拍得太过露骨,韩绍心中腻歪。没办法,太康帝此刻的试探之意太过明显。 装糊涂,是避不过去的。 所以只能旗帜鲜明。 一直以来,韩绍都是清醒的。 并没有被太康帝今日这一通亲近所迷惑,而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 于虎狼侧,当战战兢兢! 哪怕太康帝表现得再是人畜无害,也不可否认他是这世上最强壮、最危险的虎狼! 韩绍心中警醒。 等见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愉悦,这才暗自放松了心神。 而这时,一眼洞彻上官芷伪装冷漠的太康帝,反倒是露出一抹温和。 “近前坐吧。” “堂堂丞相之女,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 被太康帝一语道破底细的上官芷,慌乱无措。 紧绷的漠然表情,尽是掩饰不住的惶然。 等听到韩绍有些不满地呵斥一声。 “近前便是!” “陛下宽仁,乃天下长者!难不成还能吃了你不成?” 上官芷这才僵硬着身形,坐到了韩绍的下首座位。 至于公孙辛夷和姜婉倒是一左一右,与韩绍并肩而坐。 妻,与夫齐也。 在这一刻,就是最为显著的具象。 …… 这一顿看似只是兴之所至的晚宴,对于太康帝而言,明显是愉快的。 因为他确信了。 上官鼎那老匹夫这一出送女为妾,大抵只是为了在他心中埋下一根钉子。 目的便在于离间他们君臣。 而韩绍更是没有让他失望。 毕竟纵然他自己能演,可上官氏那女子对他的疏离与畏惧却是做不了假。 若他真的心向上官鼎,必不敢如此对待上官鼎之女。 只不过太康帝心中对韩绍彻底放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惊奇。 因为今日这场晚宴剩下到场的两名女子,一者竟是出身青丘涂山氏。 而另一者则连他这个大雍帝君都看不出其出身来历。 最关键的是两女修为竟皆是不弱,同为八境天人。 要知道这世上虽说修行不问男女,可实际上女子年岁一到赤龙便生,每月气血亏损,于修行一道自然难有成就。 故而这世上少有的女性大修,大多性情高傲。 下嫁为妻都很勉强,更遑论自贱其身,甘愿为妾了。 只不过太康帝心中的稀奇,在看到韩绍那张脸后,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这世上很多离谱之事,真要刨根问底,真相往往让人大跌眼镜。 太康帝失笑一声,道。 “绍卿好艳福!就你这几位姬妾的姿容,怕是就连朕的三宫六院也比不上。” 太康帝这话只是有感而发。 尤其是虞璇玑和涂山妃璇,前者气息缥缈,宛如谪凡的神仙妃子。 后者妖媚动人,几乎与传说中的祸国妖妃重临世间。 就连陈文君和上官芷也是丝毫不差。 一者看似文静贤良,实则自有内媚。 一者肌肤若雪,故作冷漠高傲。 皆是各具特色。 特别是上官芷,太康帝蓦然想起来当年有一女子名动神都,唤做雪姬。 就连他这个当朝帝君都有所耳闻。 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其母。 至于说公孙辛夷和姜婉,太康帝倒是没有在心里评价。 妻和妾,终究是不同的。 妾被评头论足地赞誉一番,世间男子只会自得。 可若是妻子如此,换来的只会是拔刀相向。 这其中的分寸,太康帝自问拿捏得很好。 只可惜他不知道韩绍于这个世间而言,向来是个异数。 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阴鸷,韩绍淡淡一笑。 “陛下过誉。” “臣此生别无他好,唯爱美色,故而贪心了些。” 太康帝略加品味韩绍这话,顿时哭笑不得道。 “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 “难不成你以为朕要跟你抢女人?” 太康帝这话说时,不禁有些气恼。 他堂堂一朝至尊,别说是现在这个岁数了,就算是年轻那会儿,这世间绝色于他而言,也从不贪恋。 别忘了,姬九之母当年可是他亲手所杀! 只是气着气着,太康帝却是笑了。 爱美色,好啊! 人皆有所欲。 若韩绍真表现得无欲无求,那才是真的让他头疼。 “行了!瞧你这副小气模样!” “真要是喜欢,回头朕从宫里挑上一些,给你送过来。” “反正朕留着,也是浪费。” 只是他这话说完,却见韩绍表情似有扭曲。 “陛下……这话完全可以与臣私下论叙……” 见韩绍一脸吃痛地苦着脸,再看他身边两女不善的眼神,太康帝哈哈一笑。 “倒是朕的过错。” “看来你小子没有这个福分喽!” 从绍卿到‘你小子’,称呼上更近一步。 可见韩绍今日这一番拉扯,卓有成效。 韩绍笑容灿烂,附和着也是哈哈一笑。 随后眼见太康帝放下手中玉箸,韩绍又装模作样地询问一番太康帝对这晚宴膳食可还满意。 等到太康帝赞誉不绝,韩绍这才露出释然表情。 “寒舍简陋,臣又是军中粗人,怠慢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只一个眼神,公孙辛夷和姜婉会意之下,便带着诸女在太康帝面前告退。 余下只剩君臣二人,客套试探的流程也已经走完。 接下来该说的话题,便直奔主题了。 也就是那第二封圣旨。 “说说看,为什么不奉诏?” 太康帝收敛了先前的温和与轻松。 此刻只论君臣。 韩绍近前,亲自替太康帝添了一杯茶水。 然后才淡淡笑道。 “陛下难道就不觉得是臣故意以退为进?” 太康帝闻言,摇头笑道。 “你小子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若真想要,你开口,只要不过分,朕又岂会吝啬?” 太康帝这话前半段笃定,表明信任。 后半段更是让人听得极为舒心。 若韩绍真是原本的那个‘绍哥儿’,怕是忍不住要为之效死。 可惜他不是。 而太康帝也懒得去听他谢来谢去的车轱辘话,直接便道。 “朕信任你,也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说吧,你怎么想的?” 韩绍短暂沉吟,随后便道。 “臣觉得封国可行,但裂土不可行。” “封国得名,则可千金市马骨。” “但裂土分封,此端一开,遗祸深远!” 听到韩绍这话的太康帝,眼眸微眯。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太康帝并不觉得意外。 可唯独是韩绍说出这样,让他忍不住心神一震。 “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韩绍点头,无所谓地咧嘴一笑道。 “只得国名,无有裂土之国。” “上不能祭祀宗庙,下不能一逞这一国之君的威风,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可企及的梦寐以求? 太康帝真的被逗笑了。 他登极至今六十载,入目可及满朝朱紫,几乎尽是乱臣贼子。 此刻突然有个年不及弱冠的小子,跑来跟自己说。 ‘臣不要封国,不要祭祀宗庙,不要做那生杀予夺尽操于手的一国之君。’ 只因为这样于国不利、遗祸深远! 莫名地太康帝忽然感觉自己心神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傻小子啊!傻小子……朕就没见过你这样憨傻的臣子!” “这世上哪有你这等愚忠之蠢人?” 太康帝嘴上在骂,手中动作却是猛地一把抓住韩绍的臂膀。 而后语气宛如立誓道。 “自此以后,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天子一言,有如天宪。 韩绍憨憨一笑。 “陛下,臣信陛下!” 哈哈! 杀敌之前,先自斩一刀! 谁敢有老子狠? 从此以后,世人骂我韩某人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骂我乱臣贼子! 至于那什么劳子燕国,老子不稀罕! 老子要天下! …… (本章完) 第442章 天子六玺!大雍的未来! 第442章 天子六玺!大雍的未来! 韩绍就是要绝了旁人的路。 绝了他们的念想! 裂土分封? 开什么玩笑! 这哪是给大雍的将来埋雷?这分明是给他自己埋雷! 韩绍真傻了,才会被所谓的燕国国祚所迷惑。 说到底,就算没有大雍朝廷明面上的认可和确定。 幽北那些郡县、包括镇辽城也是他韩某人的势力范围。 再往北的万里草原,只要他手中的刀兵还利,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如今刚刚坐上汗位的启明可汗呼若邪? 亦或者是那些王廷贵种? 呵,借他们三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扎刺! 不过提到呼若邪,韩绍想了想,便道。 “对了,陛下,有件事臣当时事急从权,并未禀告陛下便擅自作主,还请陛下恕罪!” 对于此刻已经被韩绍这番赤胆忠心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太康帝而言,只要韩绍不是扯旗造反,要抢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又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呢? “量你小子的能耐,也犯不了什么大错,些许小错小谬,朕难不成还能真怪罪你不成?” 太康帝故作恼怒,语气埋怨。 “有屁快放!” 韩绍顺水推舟道。 “臣当时北定草原时,为稳定乌丸王廷局势,不得已直接让那乌丸左贤王当了新任可汗。” 唯器与名,君之所司也,不可假人。 敕封一部可汗,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自是心怀不臣之心。 往小了说,当然屁事没有。 果然太康帝听完这话浑不在意,他只是微微蹙眉道。 “那乌丸左贤王……若朕没记错当是始毕之弟,可信?” 韩绍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等到太康帝目露疑惑,才一脸肃杀道。 “草原一族久不沐王化,于我大雍而言,不在信与不信……” “只在手中刀兵利与不利!” 说完,顺势又向太康帝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什么要留着乌丸部的理由。 听得太康帝连连点头的同时,不禁目露惊异。 好半晌之后,太康帝才颇为感慨道。 “绍卿谋国之言,计之深远。” “上马将帅,下马可为国相矣!” 无论是先前说出‘裂土分封,遗祸深远’,还是其对于草原的这一番认知与谋划,都可以看出这小子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说是胸有韬略、腹有锦绣山河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若非已然让他坚信了其不二忠心,太康帝怕是要因此生出忌惮。 但此刻太康帝只是语气唏嘘地叹息一声。 “惜哉,你与曌儿终究少了些许姻缘。” “否则你为朕之良婿,朕……哎!” 不可惜!不可惜! 我与姬瞾这不是已经成了嘛! 就在那车撵里,摇摇晃晃—— 韩绍心中嘀咕,却终究没敢跟太康帝吐露真相。 只能在嘴上赶忙道。 “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为臣君父,纵无翁婿之缘,也有君臣之义!” “为陛下效死,臣此生幸事!” 这世间众生就是树上的猴子。 往上看,尽是猴屁股。 往下看,全是猴头。 今日他拍太康帝的马屁,比李靖那些嘴笨的囊货一年加起来都多! 要不咱怎么是他们的君侯呢……哦,不!以后是君上了! “也是!” 虽然觉得少了这翁婿联系,终究不甚完美,太康帝也只能自我安慰般附和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从那一日得知圣旨赐婚,姬瞾负气离去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去看他这个父皇了。 整日窝在府中,想必定是伤心得紧。 太康帝心下有些愧疚。 随即忽然念头一动,‘反正这小子已经兼祧了一房正妻,难道就不能再兼祧一房?’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生生掐灭。 不中! 他姬氏天女焉能与人平起平坐,共侍一夫? 这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一念至此,太康帝原本高昂的情绪,颇有些意兴阑珊。 稍稍收拾了下情绪,太康帝看向韩绍道。 “你跟朕说这些的意思是……让朕补上一道敕封圣旨?” 韩绍闻言,点头正色道。 “陛下圣明!” “草原蛮族久处化外,若不以我大雍王化教之,今日所拓万里之疆土,来日必失!” “故臣请陛下降旨敕封!” 此刻,太康帝是真的相信韩绍不想借此机会封邦建国了。 如此赤胆忠心,太康帝心中感怀万千。 “罢了,便依你所请。” “朕允了。” 无非是补上一道圣旨而已。 正好韩绍的敕封圣旨也要重新拟定,太康帝索性召来李瑾当场口述。 等到李瑾一阵奋笔疾书后,太康帝身上皇道龙气一阵涌动,张手便现出一枚玉玺。 天子六玺,所用不同。 与先前用来封国的【皇帝行玺】相比,这枚【皇帝之玺】气息明显弱了不少。 太康帝手握帝玺将按未按时,手中动作一顿,冲韩绍玩笑道。 “朕这玺印一用,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要不……朕再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韩绍见状,故意做出一副肉痛的羞恼模样。 “陛下再戏弄于臣,臣可就真后悔了!” 太康帝哈哈一笑,终是没有再多说,手中帝玺重重在圣旨一按。 龙气一阵沸腾翻涌中,这封崭新出炉的圣旨于韩绍面前,神辉熠熠。 做完这一步的太康帝,拒绝了李瑾的转交,亲自递到韩绍面前。 “朕的燕国公接旨吧。” “臣绍!恭受圣谕!” 双手托举,韩绍接过圣旨。 霎时间,一道粗壮惊人的赤色皇道龙气从中咆哮着冲出,而后瞬间没入韩绍体内。 下一瞬,韩绍周身气息不断攀升的同时,圣旨中那一句【布告天下、咸使知闻】震动人道气脉。 所有依附于人道存在的世间大修行者,几乎转瞬便已经知晓了这一前一后两道看似雷同的圣旨。 这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于其中的天差地别。 在知道了这前后的天差地别,竟是因为韩绍的主动拒绝后,更是齐齐陷入了沉默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有人扼腕叹息。 “疾风知劲草,板荡注识诚臣,诚不欺也!” 连封邦建国的诱惑,都能拒绝。 若是这样的人都不算至诚至忠,这天下还有谁有脸面以此自居? 而有人暗暗自惭形秽,就有人气跳脚大骂。 “蠢货!蠢货!” “封邦建国、宗庙社稷,竟就这么说舍就舍了!这天下安有如此蠢蠹昏聩之人?” “忠?忠你妈的忠!” “这姬氏颓丧至斯,正是大丈夫起势之机!你他妈懂不懂!” “蠢材!蠢材啊!” 他自己放弃了这天赐良机也就算了! 还因此生生堵死了所有人的路! 该死!他该死啊! 此刻一众心怀野心之辈,气急败坏。 他们刚刚在韩绍身上看到了一丝撬动姬氏天下的缺口,却不曾想还没等他高兴就被直接堵住了。 这让他们如何不记恨韩绍? 而阻人前路,有如杀人父母,此仇自是不共戴天。有人怒火冲霄之下,当即就要跨越万里去往幽北‘寻仇’。 可随后回归的理智,却让他们最终止步。 且不说太康帝此刻就在冠军城,单说姓韩那厮今日这番举动,看似失智愚蠢,却也因此替自己塑造了一座不坏金身。 从此以后,若没有合适的借口,谁敢对他出手? 不怕被扣上一口心怀叵测的名头吗? 这叫什么? 这就叫牢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而此时,站在这个制高点之上,已然成为忠良表率的韩绍,等到身上气息渐渐平复后,一面收起圣旨,一面感慨道。 “其实臣还是喜欢陛下先前赐下的冠军名号。” 毕竟纵观前世历史,拥有燕国公名头的不知凡几,可冠军侯又有几人? 前有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后有勒石燕然的窦宪。 中间夹着的贾复,看似名不见传,却也是光武云台二十八将。 只可惜太康帝不知道韩绍的某种执念,所以只是笑笑。 “喜欢?那等你未来有了子嗣,朕允你一子承袭此爵便是。” 彻侯之上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 可架不住但凡能获得此等爵位的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活得久。 这也导致有些老家伙都已经不知道熬死了多少代玄孙,自己还牢牢占据那个位置。 太康帝此刻这话,无疑是给予了韩绍子嗣一个天大的恩典。 见韩绍似乎要拒绝,太康帝摆摆手便道。 “这是朕欠你的。” 一个纵横万里的偌大封国,换区区一个万户侯,这账怎么算怎么不相等。 故而太康帝自我感觉有些亏欠于韩绍,并且努力想要补偿,也是正常。 韩绍嘴上说着不敢,然后才在太康帝的坚持下,一脸为难地接受下来。 对此,太康帝忍不住再次感慨。 “旁人都是费尽心思从朕这里获得好处,到你这儿却是反过来了,非得朕耗费唇舌才答应。” “你这……让朕该说你什么好呢!” 这不显得韩某够忠心吗? 韩绍一脸惭愧。 “陛下赐予臣的,已经够多了。” 多吗? 事实上,人都是有贱骨头的。 就算是一国帝君也不能免俗。 韩绍越是如此,太康帝就越是觉得自己给得太少。 又想了想,便索性再次道。 “对了,刚刚席间朕曾说过,只要你那些姬妾表现得体,朕不吝赐下几个诰命。” “君无戏言!” “李瑾再替朕拟旨!” 作为陪伴了太康帝不知多少年头的天家老奴,李瑾从未见过太康帝对谁如此大方过。 别说是那些被他视作乱臣贼子的外臣了,就算是九位皇子,太康帝也从未表现得这般亲近过。 只是眼下太康帝难得兴致如此之高,他哪敢多说什么? 连忙依照太康帝的口述,提笔拟旨。 新旨四道,对应韩绍家中四名姬妾,皆封美人。 可谓雨露均沾,一视同仁。 李瑾仔细将圣旨收好,并做好记录。 因为经过圣旨敕封过的妇人,是要经过宗正寺造册载入名录的,并且还有朝廷俸禄。 就如这美人诰命,年俸两千石,与一郡太守等同。 每逢年节,还有额外赏赐,用以加恩。 如此施为之后,李瑾自去内苑宣旨。 再次只剩君臣二人独处的太康帝,终于从堂中正座幽幽起身,走到韩绍面前。 “诸事已了,朕该走了。” 嘴上这般说着,太康帝面上却颇有几分意犹未尽之色。 没办法。 韩某人说话好听,又是这般忠心。 实在是太得他心意。 “若你能常伴朕左右,朕定是高兴的。” 听闻这话,韩绍心中一沉,心说‘糟了!莫不是用力过猛?’ “陛下,臣……” 正思忖着措辞之际,太康帝已经是笑着摆摆手。 “行了,朕知道你不愿去,就别想着编些瞎话,来糊弄朕了。” “安心在幽州待着吧,朕若是得空,或来寻你聊上几句便可。” 韩绍赶忙道。 “陛下若有兴致,臣荣幸之至,必扫榻相迎!” 太康帝哈哈一笑。 “今日晚宴不错,下次朕来,也要如此这般。” “你可莫要小气!” 要论膳食的样,这世间还真敌不过隔壁短短几千年的积累。 这侯府的后厨在经过韩绍的培训,在如今这大雍天下可谓独一份。 韩绍道。 “些许家常小食,臣如何舍不得?” “陛下若是喜欢,臣将府中庖厨送予陛下便是!” 只是对于韩绍的大方,太康帝却是摇头道。 “口腹之欲罢了,留个念想吧。” “如今天下这般模样,珍馐美馔食多了,也无甚滋味。” 这一声有感而发,没等韩绍说出熟悉的‘臣无能’句式,太康帝已经收回了怅然之色。 “今日兴尽矣!” 这话说着,太康帝那道由皇道龙气凝聚的身躯,渐渐由实化虚。 韩绍见状,躬身一礼。 “臣绍,恭送陛下!” 只是就在太康帝彻底收回这道神念的时候,却听他忽然问了一句。 “绍卿对我大雍的未来……怎么看?” 韩绍闻言,心神一凛,而后道。 “陛下英明仁厚,修为通天。” “假以时日,必当荡平那些宵小、不臣!” 太康帝沉默着,似乎在寻找韩绍面上的言不由衷。 片刻之后,忽然叹息着又道了一句。 “朕老矣,若天不假年,朕无力挽此天倾之势,绍卿当勉之。” 这……这什么屁话! 老子怎么敢接? 没想到太康帝临走前,竟给自己放了个大招的韩绍,面色惶恐道。 “陛下千秋万代,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寿与天齐? 被韩绍这马屁逗笑了的太康帝,莞尔一笑。 “行了,这些瞎话就不用拿来糊弄朕了。” “朕是老了,但还没有老糊涂。” 只是在笑罢之后,太康帝却是看着韩绍。 “绍卿,朕真能信任你吗?” 面对这话,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今日这番演技的不尊重。 韩绍斩钉截铁道。 “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只可惜太康帝没有给他太多的发挥余地,这才开了个头便被打断。 “朕知道了。” 说完,没等韩绍反应过来,便又给韩绍抛下一句重磅言语。 “既如此,绍卿便替朕留心一二。” “看来日朕那些个不肖子,谁能替朕撑住这将倾大厦,继任大宝吧!” …… (本章完) 第443章 韩绍:寡人寝何处? 第443章 韩绍:寡人寝何处? 历来立储一事,于外臣而言都是禁忌。 太康帝登极一甲子,从未透露过准备立储的意思。 可现在他却将这话抛给了韩绍。 韩绍面上闪过一抹错愕。 这一次他不是演出来的,是真的被太康帝给整不会了。 不确定太康帝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挖坑试探的韩绍,赶忙惶恐道。 “陛下春秋鼎盛,现在谈论此事实在为时尚早!” “况且,诸皇子身负陛下血脉,至尊至贵!无一不是人间真龙!” “若真有一日,陛下劳累,无心这天下之事,欲要择一而继之,臣亦当尽心辅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对臣的这一番知遇之恩!” 对于韩绍小心翼翼地避讳,太康帝倒是洒脱一笑。 “早?不早了。” 说着,太康帝看着韩绍玩味笑道。 “若来日朕让老九继位,你待如何?”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此二不共戴天之仇。 对于太康帝这句诛心之言,韩绍讷讷了半晌,最终干笑道。 “臣自是怕的。” 别看太康帝被以丞相上官鼎为首的朝臣逼迫成这样,可帝君就是帝君。 哪怕是只剩一个象征意义的名号,也足以做出许多事情来。 真要是那姬九最后坐上帝位,以姬九那阴郁深沉的性子,会将事情做到哪一步,谁也无法揣度。 所以对于韩绍这话,太康帝哂笑一声。 “你倒也坦诚。” 他没有去追问韩绍‘害怕’之后,会如何反应。 他只是暗自庆幸,早早将老九打发到了那南海蛮荒之地。 如此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总不能老九那小子有朝一日,还能从南海杀回神都吧?’ 南海那鬼地方比之幽州、并州这些大雍北疆之地强不了多少。 瘴气遍生,中间还有十万大山重重阻隔。 若不是有三大圣地压着,那些盘踞大山的妖族不敢作乱,那里对于人族而言就是一处死亡绝地。 所以对于这个不切实际的假设,太康帝心中只是一笑了之。 “放心吧,南海路远,于大局无碍。” 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向韩绍承诺,这未来的帝位与老九无关,让他安心。 这或许对老九并不公平,可站在太康帝的角度,又何尝不是对老九的一种保护? 这位置看似至高无上,一眼看去充满诱惑,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与其一路腥风血雨,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 还不如安安稳稳地活着。 来日就算其他皇子坐上那位置,以南海那地方的荒僻,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而听闻太康帝这话的韩绍,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陛下远谋,臣期期不敢望陛下之项背!唯五体投地耳!”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姬九的余生命运。 谁也没有去管姬九本人是怎么想的。 韩绍自然是懒得去想。 太康帝同样没有过多在意。 说到底,他有九个皇子,除开老九,他还有八个。 可韩绍就不同了。 年方弱冠,就以八境修为匹敌九境太乙。 哪怕就此止步于天人,凭借这份实力以及余生寿元也足以成为大雍姬氏的千年柱石。 两相对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太康帝唯一需要顾虑的事情,便在于韩绍能否一直维持这份赤子忠心。 不止对他这个当朝帝君忠,还要对未来历代姬氏帝君继续忠心下去。 只是人心易变,未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给韩绍开个口子,不避讳他与皇子产生联系,这是太康帝提前做出的准备。 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未来有一天,局势真的演变到某种自己不想见到的地步。 为了将韩绍彻底绑上姬氏这条船,就算抛开天家脸面,将姬瞾下嫁韩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现在……还不行! 太康帝收回发散的心绪,见该说的、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也就不再维持身形。 “绍卿,勉之勉之。” “朕期待你我君臣共居一殿,名垂青史的一天。” 在留下最后这句勉励、期许之言后,霸道浩瀚的皇道龙气渐渐彻底消散。 独自居于堂上的韩绍,维持着作揖躬身的姿态好半晌,才缓缓直起身子。 “陛下……走了?” 去内苑宣完旨意的李瑾,见堂中不见太康帝身影,只有韩绍一人背手而立,神色一时怔然。 眼前这道年轻的身影,起势太快了。 李瑾勉强也算是他这一路走来的见证者,此刻也不免为之失神,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听到身后动静的韩绍,回身望向李瑾。 “倒是辛苦李常侍了。” 圣旨一言,重若千钧。 这一番折腾,就算是李瑾这个七境真仙眼中也有一丝疲乏。 “君侯……哦,不!君上言重了!” “只是跑跑腿、磨些嘴皮子,算不得辛苦。” 见李瑾这副乐在其中的模样,韩绍没有再说什么,只问道。 “李常侍准备何时启程,北上去往龙城?” 此去龙城又是三千余里,兼有草原白灾,大雪封路。 这一路北上龙城,怕是不亚于从神都到幽北的万里路途。 所以李瑾想了想便道。 “这两日却是走不了,需得休整、准备上两日。” 敕封一部可汗,自然不可能他一人独往。 那样未免太过草率、儿戏。 李瑾是要带着整个使团同行的。 其中食粮、辎重都要重新备上,所以李瑾随后便道。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要叨扰君上了。” “常侍客气。” 韩绍爽快道。 “这几日需要什么,常侍只管与中行固说,他会替你准备。” 尽管韩绍与这位天家忠犬几次相处的经历并不算融洽,但面子上倒还过得去。 这老奴到底是太康帝近人,举手之劳卖他点好,惠而不费,总比交恶强。 更何况这一趟辛苦差事本就是韩绍给他招来的,没有必要太过计较。 韩绍甚至顺势召来鸿胪司主事孙章,让他将李瑾和随行使团安顿在了城内最好的驿馆之中。 而面对韩绍这久违的热情,李瑾一时有些不适应,却也带着几分感动地道谢。 “奴代使团诸人谢过君上。” 韩绍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忽然问了一声。 “对了,不知近些时日,殿下可有什么话交代常侍?” 面对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李瑾神色微怔,有些意外。 因为这还是韩绍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问起姬瞾。 李瑾摇头,表示没有。 随后在见到韩绍竟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李瑾心中讶异越发明显,试探着道。 “君上手中不是有殿下信物吗?” 那副美人图寄托着姬瞾的一缕神念,若韩绍想要联系姬瞾,只需一念而已。 而对于李瑾这句反问,韩绍却是没有接话,更没有解释。 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尝试着向姬瞾传递神念。 但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如此提起裙摆就不认人的举动,韩绍不禁有些羞恼。有心强行突破对方神念阻隔,质问对方一番,可迫于面子,韩绍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笑话! 明明是你主动的,如今摆出这副老不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给谁看? 懒得惯姬瞾这真·公主脾性的韩绍,在尝试过几次之后,便将之抛诸于脑后。 此刻在李瑾面前,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同时,他也想借机试探一下,这李瑾到底跟姬瞾牵扯有多深。 “天色不早了,既然君上无事,老奴便告辞了。” 此次为了敕封一位封邦建国的国公,使团的规模不小。 除了随行使者外,还有不少禁军护卫,以壮朝廷声威、天家威仪。 安顿起来是一件麻烦事,李瑾不愿再耽搁时间。 对此,韩绍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留常侍了。” “后日吧,后日若常侍得空,可于府中一叙,也好让孤一尽地主之谊。” 称孤道寡。 面对韩绍变更的自称与发出的邀请,李瑾没有拒绝。 不过就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韩绍又道了一句。 “带上令狐君一起。” “孤与令狐君一见如故,自年初一别后,便再难有相见之机。” “如今却是不能错过了。” 李瑾离开的脚步一顿,可终究是点头答应下来。 眯着眼睛看着李瑾离开的背影,韩绍嘴角含笑。 一人独处殿中,自饮自酌了两杯,便见中行固出现在眼前。 “君上,诸将在外求请,欲为君上今日登高贺上一贺。” 早就对那些家伙蠢蠢欲动了如指掌的韩绍,失笑一声。 “去告诉他们,今日天时太晚,就算了。” “明日再说。” 好不容易赶在除夕回到城中,这个时候不窝在家里陪陪家人,瞎凑什么热闹! 对此,中行固当然毫无意见。 与那些外臣相比,自己这个内臣就占了大便宜。 像李靖那些人再得君上信重又如何? 这能在第一个为君上献上贺辞的,还不是他中行固? 中行固嘴角泛起一抹得意。 “对了,去从府中内库挑上一些好东西,让他们带回去。” “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对于韩绍的大方,中行固倒是有些肉痛。 只是韩绍说的话,他向来不会置喙半句,只能点头道。 “喏。” “奴这就去安排。” 等到中行固起身离去的当口,却听身后的韩绍忽然唤道。 “老固。”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的中行固,身形一僵。 扭头回望着身后那道高居堂中正座的身影,而后便听对方幽幽道。 “近了。” 什么近了? 中行固目露不解。 片刻之后,似是忽然想了什么,佝偻的身形微微颤抖着,屈膝匍匐。 “奴,叩谢君恩!” 说完,又道。 “还望君上当以大业为重!奴当年所蒙受那点微末委屈,奴已然释怀,君上勿用记挂!” 他现在很好。 纵然再也拾不回当年的骄傲与尊严,却也已经极为满足。 最关键的是当年那些人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想要报复回去,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中行固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主动淡忘那段不堪过往。 只是他在淡忘,韩绍却一直在替他记着。 面对这样一位主上,他中行固又如何不甘心为之效死? 韩绍凝视了中行固一阵,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去吧。” 等到中行固离去,彻底清静下来的韩绍,又在这堂中一人独处了一阵。 眼看壶中酒水见底,韩绍有些无奈地自语一声。 “怎么还不散?” 落在内苑的神念,只见几女汇聚一处。 很显然,这些娘们儿先前离席后并未散去。 这让韩绍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好一阵犹豫踟蹰之后,眼看她们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韩绍也只能身形闪动,出现在她们面前。 一眼扫过,公孙辛夷和姜婉不出意外地居于正中。 余下四女分坐下方两旁,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泾渭分明。 比如虞璇玑明显就离公孙辛夷近一些。 毕竟当初让她北上侍奉韩绍,就是公孙辛夷提出来的。 倒是让韩绍有些意外的是,陈文君、涂山妃璇这一对师徒不知怎的竟坐在了姜婉一边。 特别是涂山妃璇,堂堂八境天妖在面对姜婉时,眼神竟带上了几分小心与讨好。 当真是让人不齿! “怎么都不说话?” 移步其中的韩绍,感受着这处内苑私室的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听到韩绍这声小声嘀咕,窝在虞璇玑怀中的白真真没忍住噗嗤一笑。 引得上面的公孙辛夷一阵冷眼。 白真真不忿,刚要怒目而视,就被虞璇玑镇压。 心中郁闷之后,胆边生毛,竟冲着韩绍撒气道。 “为什么她们都有敕封!就我没有!这不公平!” 有这活宝打破气氛,原本的沉闷瞬间告破。 只是韩绍却顾不得感激她,因为他此刻也是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这内宅中还有这么一个小透明。 刚刚太康帝批发诰命的时候,太康帝忽略了,他这个正主竟也搞忘了。 见韩绍这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白真真彻底气急。 “她都没陪你睡!凭什么连她都有!” 被骤然炮轰的涂山妃璇,先是一脸懵,而后强忍心虚强辩道。 “我可是正儿八经被郎君迎进门的,你拿什么跟我比?” 这话一说,白真真更委屈了,呜呜咽咽道。 “呜呜——那我岂不是白给睡了?还是跟主人一起……” 虞璇玑想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在座诸女投来的怪异目光,素来清冷的面容瞬间涨红。 “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文君嘀咕一声。 心中更是忍不住腹诽。 有的人平日里不声不响,这手段当真不凡。 而居于上方的公孙辛夷和姜婉则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狠狠瞪了韩绍一眼,没好气道。 “今日太晚了,都早点休息吧。” 说完,直接起身离去。 她们终究还没有正式过门,眼下身居韩绍府中已经是坏了规矩。 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住在正院。 之所以等到现在,无非是对韩绍应对太康帝有所担心。 现在韩绍这副神态自如的样子,她们心中安定,便也懒得再继续待下去了。 省得给自己继续添堵。 韩绍赶忙起身去送。 只可惜两女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冷冷道。 “燕国公现在还是好好想想,今夜寝于何处吧。” …… (本章完) 第444章 妻凭夫贵!妾亦如是! 第444章 妻凭夫贵!妾亦如是! 府中内苑,院落不少。 收拾出两处环境雅致的院落充当客院,绰绰有余。 公孙辛夷和姜婉这些日子便一直住在那边。 而随着两人冷着脸拂袖离去,韩绍一扭头就看到身后几双如狼似虎的期待眼神。 虞璇玑还好。 刚刚她被白真真一通嘴上不把门的胡言乱语,闹了个大红脸,正是羞燥难堪的时候。 此刻尽管同样心怀期许,想要韩绍今晚寝于自己院中,一解这阔别两月的相思之苦。 可终究还是抹不开脸面。 对面的陈文君、涂山妃璇师徒眼神就直白多了。 尤其是涂山妃璇。 本就心怀危机感的她,刚刚又被那只兔妖羞辱了一通,此刻越发迫切地想要替自己正名。 索性豁出颜面,抢在所有人之前,泫然欲泣道。 “郎君莫忘了出征前,答应过妾什么……” 呵,一尊在山上清修百年的八境天妖,摆出这副委屈模样。 真是够不要脸的! 陈文君心中腹诽,忍不住白了自己这恩师一眼。 不过在目光落在韩绍身上时,眼中的不忿与腹诽,顿时化作盈盈水光。 “郎君不在的这些日子,妾养了一只狸奴……” “那跟头翻得可好了,郎君要不要去看看?” 而这边师徒斗法,各显神通。 另一边的上官芷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 说起来,她本身对那方面的事情并不太热衷,对韩绍也没有太过深厚的依赖。 只是她今晚有些被突然出现的太康帝给吓到了,下意识就想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用以慰藉自己惶惶不安的内心。 ‘嗯,若是他想对自己做什么,自己也不能反抗不是?默默承受……就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官芷那惯来冷漠的面上浮现一抹酡红。 只是她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故而轻咬薄唇,努力克制。 韩绍目光瞥过眼前这些似是要将自己敲骨食髓的女子,近乎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以他的修为体魄,倒不是摆不平她们。 他只不过有些头疼怎么才能将一碗水端平。 毕竟无论自己选了哪个,被选的那个固然兴高采烈、昂首挺胸。 可自己就要承受剩下几双哀怨的眼神了。 所以韩绍想了想,又犹豫了一阵,随后试探道。 “要不……你们猜丁壳如何?” “谁赢了,今晚我就是谁的。” 既然自己无法选择,那就将选择权交出去,让她们自己争取。 这样一来,得不到的人就算恼怒,也只会埋怨自己的运气不佳,总归怪不到自己头上。 而面对韩绍的甩锅,在座几女面面相觑了一阵,尽皆有些不满。 可无奈这似乎已经是看起来最公平的方法了。 “我同意!” 涂山妃璇第一次跳出来表示赞同。 开玩笑! 在场除了那个虞氏,就属她修为最高,再加上她青丘涂山氏精通幻术。 什么靠运气?她靠的是实力! 此刻的涂山妃璇心中得意,并且势在必得。 只可惜她脸上的得意转眼便被韩绍泼了一通凉水。 “不许动用法力,谁作弊,就当弃权处理。” 如丧考妣的涂山妃璇当即不满道。 “我反对!这不公平!” 韩绍淡淡瞥了她一眼。 “反对无效。” 说完,直接催促道。 “行了,现在开始报名,不愿参与的,同样也当弃权。” 这话出口,刚刚还在犹豫的剩下几女,赶忙举手。 “我也同意!” 单纯的赌运气,谁怕谁! 陈文君表示赞同。 虞璇玑虽然觉得这事有些儿戏,不过凡是韩绍要做的事情,她从来不懂得拒绝。 所以红着脸便小声道。 “也……也算妾一个。” 而她这话刚出口,一直窝在她怀中的白真真,直接便跳了下来。 化作窈窕如精灵的灵动少女,口中嚷嚷道。 “还有我!还有我!” 此刻的白真真眼神兴奋。 凑热闹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两个人参与这个游戏明显概率更大一些。 只要她与虞璇玑其中一个赢了,也就意味着她们俩都赢了。 她们主仆还分什么彼此,对吧? 而她这点小九九,自然瞒不过其他人。 “这不公平!她们俩是一伙儿的!只能算一个人头!” 涂山妃璇脸上气得通红。 只可惜韩绍考虑到今日敕封将白真真这憨憨漏掉了,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于是大手一挥道。 “反对无效。” 韩绍说着,见涂山妃璇脸色铁青,似是要掀桌子,想了想又道。 “你若是不服气,也可以寻一人搭伙。” 这话说时,韩绍甚至用眼神瞥了一眼她身边的陈文君。 如此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顿时让涂山妃璇脸色再次涨红。 只是这一次不是气的,而是羞的。 该死!这混蛋他……他怎么能这么贪心! “才……才不要!” 见涂山妃璇小声嘟囔,偃旗息鼓。 韩绍有些惋惜地叹息一声。 ‘师徒盖饭,任重而道远啊!’ 随后将目光望向最后的小透明上官芷,见她一脸冷漠似是根本不屑于这等无聊游戏,所以便准备直接略过她。 却没想到这位丞相贵女冷冰冰道。 “妾……妾……妾……” 一连憋了几个‘妾’字,才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妾也要。” 这硬邦邦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上刑场呢。 一旁早就看破她底细的陈文君,嘲讽道。 “有的人若是不想参与,不用勉强。” “搞得跟郎君逼你一样。” 她就看不惯这丞相贵女的做作模样。 呵,装得多清高似的。 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讨好郎君呢! 只是韩绍却搭理这些,见一个不落都参与进来,索性老神在在地坐在刚刚公孙辛夷和姜婉的位置上,一面喝着桌案上没喝完的残茶,一面摆摆手道。 “开始吧。” …… 一阵你来我往的对决,率先出局的反倒是本该胜算最大的虞璇玑主仆。 “呜呜——怎么会这样!” 白真真一脸失魂落魄,虞璇玑赶忙宽慰。 又战,这次出局的却是陈文君。 望着眼前两个自己最讨厌的人,陈文君牙都要咬碎了。 连夺胜局的涂山妃璇,倒是一脸得意。 没有去看自己那个手下败将的孽徒,一双天生媚眼睥睨望着对面的上官芷。 “不如妹妹你认输吧,姐姐记着你一个好,如何?” 有一尊八境天妖护着,在这内苑肯定没有人再敢欺负自己。 上官芷有些心动。 可余光瞥见高居首座的韩绍,上官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要在这府中内苑委曲求全、寻一个靠山,又何必舍近求远? 讨好谁,还能比得讨好那人?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事情的上官芷,心中豁然开朗。 随后漠然着脸,冷冰冰道。 “你怕输?” 我怕输? 真是可笑! 涂山妃璇面上不屑,可实际上心中却是真的紧张。 她确实怕输。 要是不能尽快将那混蛋睡了,将事情铸成定局。 回头自己又该如何跟族中那些老东西交代? 堂堂以美色闻名于世的涂山九尾,若是连一个男子都搞不懂,自己又会如何被人世人取笑? 一瞬间,压力山大的涂山妃璇,额间隐隐见汗。 剪刀、石头、布在脑海中不断翻转,却是不知道该出哪个了。 可偏偏这时一旁的陈文君,还在鼓噪。 “老师若是没把握,不如由弟子代之?” “若弟子赢了,兴许弟子还能念及老师昔日的恩泽,将今晚让予老师呢!” 陈文君眼神戏谑。 涂山妃璇有些恼怒地呵斥道。 “孽徒!闭嘴!” 随后一咬银牙,终于出手。 剪刀! 石头! 上官芷暗自用力紧握粉拳,心中振奋。 可面上却是淡漠道。 “我赢了。” 她赢了……她赢了…… 我输了! 涂山妃璇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失魂落魄。 随后有如输红眼了的赌徒,毫无体面地大声嚷嚷道。 “不行!这不算!咱……咱们三局两胜!” 面对一尊八境天妖的耍无赖,上官芷心中害怕,紧绷着表情不说话。 而这时,另一边同样输了不服的白真真也是叫嚷道。 “对!就三局两胜!” “哼!我就不信了,咱们主仆俩敌不过你们这些单打独斗的!” 面对这些不要脸的,上官芷心中气急。 可她一个人终究是势单力薄,再加上韩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最终也只能无奈应允。 而眼见她默认,其他人自是喜不自胜。 只可惜很快她们很快便笑不出来。 这一局的过程,几乎跟上一局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又赢了。” 用布包下涂山妃璇石头的上官芷,高昂雪白的天鹅脖颈。 反之,堂堂八境天妖却形如败犬。 三局两胜,两局连胜。 没有第三局了。 而就在她准备舍下脸面,叫嚷出五局三胜的时候。 韩绍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行了,胜负已分,不要胡搅蛮缠。” 面对韩绍板着脸的呵斥,堂堂天妖嘴角一撇,竟是真的忍不住要委屈流泪。 看着涂山妃璇眼眶里泪水打转的可怜模样,韩绍无奈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第一次与男子这般零距离亲近的涂山妃璇,娇躯本能僵硬了一瞬。 可或许是韩绍身上的赤阳气息太过浓郁,足以融化这世上的一切。 又或许涂山妃璇早已认定了某种事实。 身躯一软,便将整个人尽付于韩绍怀中。 “你……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回来就与妾……” 我答应过吗? 韩绍努力回想。 好像确实是这样…… 只是他这不是忘了嘛! 这忘都忘了,当然不能承认。 索性岔开话题道。 “今天就算了!从明天开始,这内苑的规矩还是要定下来。” “以后一人一天,轮到谁就是谁!谁也不准坏了规矩!” 其实这所谓的规矩,只是临时的。 等到公孙辛夷和姜婉正式过门,韩绍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因为这是当家主母的权责。 而面对韩绍死不认账,涂山妃璇心中气急,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只能期期艾艾道。 “明天,明天该轮到妾了吧。” 真是迫不及待啊! 看来山上苦修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瞧把老师给饿的! 陈文君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跟这骚狐狸结下了师徒孽缘。 脸都丢尽了! 而陈文君骂她老师不要脸。 涂山妃璇却骂她这孽徒饱汉不知饿汉饥。 只是韩绍却懒得搭理这些。 撂下一句‘你们自己协商’便带着上官芷去往她的偏院。 哎,说起来也是命歹! 这一人一天,跟上班打卡一样,与牛马何异? 所以在进了上官芷偏院后,韩绍便直接往寝卧软塌上一躺,招招手道。 “为夫远征辛劳,却是乏了。” “你上来,自己动。” 好吧,理由很强大。 让人无可辩驳。 上官芷贝齿轻咬,轻解罗裳。 ……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上官芷只恨当初在丞相府,府中嬷嬷传授技艺时,自己太过羞涩。 “郎……郎君,歇歇——”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这中途歇歇,又算个怎么回事? “可服了?” 敌将出身高贵,早在神都之时,便有名声远播。 无数才俊见她一眼,尚未叫阵,便被她那张漠然冷脸生生吓退,不敢生出其它心思。 却不曾想他们心中不敢觊觎的存在,有朝一日会流落这苦寒边陲之地。 嗯,被人站起来蹬。 “郎君,妾……妾是服的。” 身下女子眼中水光盈盈,尽管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可这般服软的话,还是让韩绍有些意外。 毕竟以这娘们儿死鸭子嘴硬的特性,照理应该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韩绍也不知道她这番突如其来的转变从何而来,所以只静静地看着她。 被韩绍这般眼神凝视的上官芷,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 “今日蒙郎君得来敕封诰命,妾自当尽心尽力侍奉郎君。” 妻凭夫贵。 她沦落为妾,如今得了圣旨敕封美人,倒是不比她那些已经嫁人的姊妹差了。 心态平衡之下,心理上的某些转变,也就顺理成章了。 韩绍闻言,有些莞尔。 “你看重这些?” 上官芷默然一阵,随后道。 “妾的母亲,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可惜,终生亦未能如愿。” …… (本章完) 第445章 总有刁民想害孤! 第445章 总有刁民想害孤! 当年上官芷的母亲游历神都时,名动神都。 连居于深宫的太康帝都有所耳闻。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入了丞相府深宅内院后,却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寻常姬妾。 纵然仗着美色,在上官鼎面前搏了几分宠爱。 但这以色娱人的一时宠爱,又算得了什么? 在倚仗绝色姿容而积蓄的骄傲,被府中其他姬妾的高贵背景碾碎后,那株曾经名动神都、引得无数才俊追捧的孤高雪莲,便迅速凋零了。 上官芷犹记得那年冬日,母亲受人欺辱死死抓着自己的手,眼中尽是不甘的目光。 “吾儿当谨记!宁为贫贱妻,不为高门妾!” 这是一位母亲勘破世间荣华,对女儿的最后忠告。 上官芷一直谨记于心。 只可惜她们母女都忘却了。 一旦沾染了这高门富贵,又哪会这么容易挣脱? 在某日,尚且年少天真的她与自己那位天下第一权臣的丞相父亲,表明了对某位寒门俊彦的好感与欣赏后。 上官芷不记得当初父亲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位寒门俊彦第二日便横尸于自己面前。 事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上官芷已经记不清那位寒门子弟是如何的风华绝代,甚至就连面容也已经模糊不清。 她唯一记得是对方那已然面无全非的凄惨死相。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她学会了恐惧,学会了认命,也学会了如何用这副冷冰冰的漠然面容来掩饰自己的胆小与怯懦。 直到那一日,亲眼目睹母亲为了母族,被父亲杖杀于眼前。 而她自己也因此迎来了自己的最终宿命—— 被自己的父亲像物件一样,随手送到了这苦寒边陲的他人床榻之上。 …… 有些话就如那不断积蓄的洪水,被禁锢在心中。 可一旦打开了闸门,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一封她母亲到死也求而不得的敕封诰命开始,上官芷也不知怎么的,竟在韩绍面前诉说了这么多。 等反应过来后,她心中不禁一阵惶恐。 既怕韩绍知道了自己在丞相府的真实处境会看轻自己、欺辱自己。 又担心自己这一番喋喋不休的聒噪会惹来韩绍的厌烦,从而被厌弃、被彻底冷落。 心中这般想着,上官芷骤然收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韩绍。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妾……妾说完了。” “那就讲讲你小时候,为夫很感兴趣。” 上官芷没想到韩绍不但没有因此感到厌烦,反倒是表现得兴致勃勃。 一时有些错愕、怔愣。 韩绍见状,顿时有些不耐烦地威胁道。 “你再不继续,为夫可就要继续了。” 似乎感受到某人的杀气腾腾,上官芷一阵惶恐。 她是真的难以为继,支撑不住了。 于是再也顾不得在韩绍面前撕开过往伪装的冷漠表象,委委屈屈地诉说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起来。 园扑蝶的天真烂漫。 被家中姊妹欺负的可怜兮兮。 长成后,被神都那些所谓世家俊彦簇拥、追捧的厌烦至极。 很多本该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事情,在这一刻竟是格外清晰起来。 越说越顺畅的上官芷,心中不禁涌起从未感受过的愉悦。 这种与亲近之人分享一切的奇特感觉,甚至让她有些沉醉其中,不愿停下。 只可惜刚刚被韩绍那一番折腾实在太过疲惫,神思困顿之下,竟不知不觉酣睡过去。 韩绍望着在自己身边展露睡颜的女子,神色也是露出几分复杂难明。 上官芷的身份来历,注定了韩绍会对她心怀戒备。 她那别扭的性情与冷冰冰的态度,在忽略掉美色的加持后,更是不讨喜。 可随着刚刚她那一番彻底撕开伪装的袒露自我,这个看似别扭冷漠的女子却是渐渐鲜活灵动起来。 只会将一切喜怒哀乐掩藏起来的她,此刻在韩绍眼中,更像是一种伪装成刺猬用来保护自己的可怜表现。 就像此刻也不知在睡梦中梦到什么的她,眉头紧紧蹙起。 纤薄白皙的眼皮跳动下,尽显不安与惶恐。 韩绍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伸手抚平了她蹙起的眉心,顺势以天人神魂安抚她那本不该存在于元神境的梦境。 “安心,为夫在。” 正沉浸于睡梦中的上官芷,似是听到了韩绍的安抚,竟是轻嗯了一声。 然后将螓首彻底依偎在韩绍怀中,宛如一只黏人的小狸奴。 韩绍莞尔一笑,替她掩好绸被。 以免这皎白如雪的大好春光暴露在这北地冬寒之中。 又过了一阵,见她彻底熟睡,韩绍终是从她身侧挣脱开来。 起身披上里衣后,几个踱步,周身衣衫便重新穿戴齐整。 不得不说,这修为在身就是方便。 韩绍失笑着走出寝卧,顺便制止了屋外值夜女侍的行礼。 “不要惊扰夫人安寝。” 简单交代一句,韩绍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偏院之中。 …… 能在这府中内苑肆无忌惮布下神念的,也就只有韩绍这个真正的主人了。 这边心念一动,整个府邸各处的动静,便如掌中观纹、一目了然。 公孙辛夷和姜婉所住的两座客院,自然也是如此。 不出意外,两人到现在皆尚未睡去,并且还待在一处。 这倒是免去了韩绍先去寻谁的头疼抉择。 “哟,两位夫人夙夜未眠,可是在苦候为夫?” 这临近子夜,眼前突然出现男子的身影,公孙辛夷和姜婉却没有露出什么慌乱的表情。 再听得某人这没脸没皮的话,更是齐齐翻了个白眼,冷哼道。 “燕国公请自重!”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妾云英未嫁,可当不起!” “呵!” “这月夜孤寒,国公不去享受家中佳人美妾的温柔乡,寻我们来做什么?” 额,你们变了。 以前你们不是这样的。 韩绍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然后厚着脸皮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跪坐而下。 如今的他这跪坐之礼早已今非昔比,倒是显得一丝不苟。 似是回忆起过往的公孙辛夷,目光柔和了些许。 ‘他终究不是当初那个落魄小卒了……’ 此刻的公孙辛夷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终究不能独占他而落寞。 扭头望向一旁同样在出神的姜婉,心中狠狠骂了一声。 ‘这贪心的小贼!’ 许是觉察到公孙辛夷的目光,稍稍回神的姜婉倒是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的羞赧。 埋怨嘲讽几句也就罢了。 再多的,她可就舍不得了。 毕竟绍哥儿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绍哥儿。 就算是变坏了,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也定是那些狐媚子主动沾惹,带坏了她的绍哥儿。而她的绍哥儿本质定是好的。 自己哪能真的责怪于他? 姜婉心中叹息一声,纤手一挽,便主动替韩绍添上了一盏热茶。 “天寒,饮上一口热茶,也好洗一洗身上的风尘味。” 还是婉娘好! 韩绍颇为感激地端起茶盏,刚要饮用,忽然觉察出某人这话的不对来。 额,风尘就风尘。 什么叫风尘味? 韩绍轻嗅鼻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从上官芷那边过来,却是忘了身上沾染的女子独特脂粉气了。 ‘果然婉娘还是那个婉娘,惯来绵里藏刀……’ 韩绍心中苦笑一声,随后赶忙催动法力挥散掉身上的气息。 “婉娘体贴,为夫愧领。” 这边刚说完,那边公孙辛夷手中茶盏便重重落下。 “韩郎这是说木兰不晓事?” 公孙辛夷向来不知道婉转。 敢爱的时候,不顾一切。 但是不满的时候,同样丝毫不给韩绍颜面。 当然,这是在私室独处的前提下,在外人面前,她从来只将自己当成了影子。 这一点,从之前在草原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所以韩绍哪敢生气,只能讪笑赔罪。 “为夫说错话了,木兰亦为贤妇。” “日后有你二人替我掌家,我无忧矣。” 这掌家二字,终于成功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如今赐婚圣旨已经到手,曾经担心的、顾虑的、期盼的、渴望的,终于有了最终的结果。 她们心中要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 否则又怎么会到这时间了,也没有就寝? 望着眼前这个已经许久不见,自己远在镇辽城苦苦思念的狠心男子,两人皆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惯会哄人开心!” 韩绍故作一脸无辜,实则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就在他以为已经成功度过这一关的时候,却见公孙辛夷率先脸色一沉。 “说说吧,草原那蛮女是怎么回事?” 虽说有关那蛮女的前因后果,她已经听公孙度解释过。 但恼怒、气愤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她要听这混蛋亲口解释清楚。 一旁的姜婉同样也是。 她可以不在意绍哥儿身边出现那些莺莺燕燕,唯独有些接受不了那蛮女竟怀了绍哥儿的子嗣。 不是!凭什么啊! 明明是她跟绍哥儿从小到大,不离不弃。 可这一转眼,凭什么有人抢在她前面替绍哥儿孕育血脉? 当时刚刚听闻这则消息的时候,她真差点没忍住跪请义父李文静替她除了那孽种。 只是最后她终究是怕因此与绍哥儿生出嫌隙,生生忍了下来。 感受对面两女身上冷冰冰气息,韩绍现在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直接将乌丸和雅带回来。 否则的话,怕是还真不好收拾。 这方世界终究不是前世那方处事温和的世界。 别看公孙辛夷在他面前表现得顺从,一切以他为先。 可骨子里,这娘们儿是凶悍的。 时至如今,当初公孙辛夷藏于残军,最后骤然腾空弯弓,一箭落日的场景,依旧在韩绍脑海中刻骨铭心。 还有看似温柔可人的邻家少女姜婉,如今她师从李文静那头笑面虎,更被李文静赞誉‘尽得法家精髓’。 而纵观古今,能在法家一道有所成就的,又有几个不是青史留名的狠角色? 真要逼急了,她们是真能杀人的。 到时候就算她们不自己亲自动手,以她们的身份和手段,也有的人愿意舍得一身剐替她们代劳。 韩绍心中无奈叹息,却也没有因此生怒。 毕竟将心比心,这事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有愧在前。 认打认罚,该交代的,总归要给一个交代。 所以没有任何遮掩地坦白道。 “这事怪我!” 韩绍一脸沉痛,自责道。 “只怪我当初修为不够,又一时不察,最终着了圣山那老不死的道!” 神鸟入梦,化作婀娜神女,哪有人拿这个考验干部? 又有哪个干部扛得住这样的考验? 只是韩绍当然不敢承认自己当时惊觉过来不是梦境后的乐在其中。 只当自己浑然不知情,全让圣山那老不死背了锅。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两人的神色,试探着道。 “其实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之人。” “圣山老不修九境太乙,立于人间绝巅!” “他要暗算、谋划于我,又岂是她一个寻常女子所能抵抗的了的?” 韩绍这般替乌丸和雅找补,看似无意,实则也是表明了某种态度。 公孙辛夷和姜婉也并不愚笨。 自然听出了韩绍话里掩藏的维护。 心中气急恼怒之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并非不无道理。 一尊立于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不顾颜面,想要算计一个人,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抵挡的? 当初只有元神境修为的韩绍抵挡不了,那名为和雅的蛮女自然同样抵抗不了。 所以要恨,也只能去恨圣山那老不知修的老不死! 此刻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惹下两个大因果的圣山大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番匆忙卜筮,却无奈天机蒙昧,根本看不出端倪。 “总有刁民想害孤!” 这位昔日大楚王孙忍不住仰天怒吼,却不知道这世上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又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世上哪有光占便宜不挨打的道理。 而另一边,正苦苦甩锅的韩绍,面对公孙辛夷追问。 “那老不死何时出的手?” 韩绍赶忙道。 “回程时,就在我们折返定北城的途中!” 还好! 当时,她已经先行一步返回了定北城,终归不是在她眼皮底下偷的家。 否则这种羞辱,当真是怄也要怄死了! 她对圣山那老不死的恨意也要瞬间拔高数倍不止。 公孙辛夷面色缓和了几分。 而对面的姜婉则要理智了许多,下一句便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蛮女和她腹中的孽……子嗣,绍哥儿准备如何处置?” …… (本章完) 第446章 我向青天借明月!新岁! 第446章 我向青天借明月!新岁! 姜婉对乌丸和雅的敌视,几乎不加掩饰。 抗拒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公孙辛夷。 公孙辛夷的不满和愤怒,只是在于有人不经过她的许可,触碰了属于她的领域罢了。 可姜婉却分明带着明显的敌视与……仇恨。 有些不解地看着姜婉,可姜婉却只是静静地望着韩绍,等待着他的答案。 韩绍初始也有些意外。 可随即便明白过来根源在于何处。 十数年前,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三骑去,一骑归。 这世上不止是多了绍哥儿一个孤儿,还多了一个名为婉娘的孤女。 所以有些仇恨不是没由来的。 它,刻骨铭心。 乌丸和雅,乌丸王姬,身负乌丸一族最核心的血脉。 韩绍与她结合,孕育子嗣。 这在姜婉潜意识里,或许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背叛。 不止是对她,更是对记忆中那个总会偷偷给她果的韩伯! 只是她无法责怪她的绍哥儿,只能迁怒于乌丸和雅,乃至于她腹中那个……孽子! 明白过来这一点后,韩绍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将防备心思放在辽东公孙身上,似乎是将此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韩绍一时沉默。 因为此刻任何言语的辩驳与诠释,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面对姜婉那双看似温和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眼眸,韩绍几次欲言又止。 好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叹息一声,伸手拉向她拢于袖中的柔荑。 如预料的一般,葱白玉指紧握拳心,触手甚至有些粘稠的润意。 那是指尖刺破掌心,流出的鲜血。 “你看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何苦伤害自己?” 韩绍眉宇蹙起,语带怜意、心疼。 说话间,掌间法力涌动,瞬间将伤痕愈合。 等到仔仔细细将那抹刺眼的鲜血擦拭而去,韩绍并未将之放下,而是顺势用另一只手握住公孙辛夷。 然后才展颜一笑,温声道。 “不将她带回来,就是顾虑到你们的感受。” 说着,韩绍话音稍顿,才继续道。 “都先不要胡思乱想,安心想想我们的大婚之礼。” “至于和雅跟她腹中的子嗣,你们也无需太过介怀。” “没有你们的许可,便让她们在草原先在待着,等到来日再说。” 这不是窝囊。 只是仔细权衡之后,作出的无奈选择。 人心就像一杆天平。 当天平两端的砝码失衡,自然会偏向另一边。 与公孙辛夷和姜婉相比,天平另一端乌丸和雅母子的权重,无疑轻了些。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辛夷有些怔愣。 她原本以为面对她们的逼迫,韩绍只会言巧语地将此事糊弄过去。 毕竟以她对这贼厮的了解,他虽有时看似圆滑,可骨子里却最是桀骜不驯。 纵然刀枪斧钺加之于身,也只会宁折不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可现在他却低头了。 没有雷霆大怒,也没有冷脸漠视。 就这么目光柔柔地望着她们,那双深邃的眼眸尽显包容。 而另一边的姜婉更是不堪。 她今日这般‘任性’,其实已经做好了迎接韩绍怒火的准备。 但最后的结果,却让她意外的同时,又不那么意外。 她的绍哥儿就是这样。 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如何惹他生气,他也从来不会对自己发作。 只会宠溺地冲自己笑笑,仿佛他的婉娘怎么样都很好。 可是啊……他不知道的是婉娘其实哪有那么好。 从小她就比寻常孩子凶狠一些。 她会在暗地里将在绍哥儿面前欺负她的人,狠狠揍上一顿,让他们满地找牙。 记得小时候,家里养的一只小狸奴死了。 绍哥儿很伤心,她也跟着哭。 可实际上她一点也不难过,一只整日只会喵喵喵的黏人畜生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并不会让她生出多余的情绪。 就像平日里她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笑着,却不知这些人在她眼里与草木无异。 这才是真正的婉娘。 又好比此刻,明明是她在妒忌、在愤恨、在利用绍哥儿对她的宠溺,逼他骨肉分离。 可绍哥儿依旧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安慰自己。 姜婉眼中盈出泪光,死死咬住薄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敢开口。 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心软。 可偏偏韩绍这时忽然又道。 “等过了年头,咱们去见一见姜叔他们吧。” 这‘姜叔’自然不是姜虎。 而是姜婉的父亲。 这事在战前韩绍就跟姜虎提过,已有定计。 现在无非是确定个时间罢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姜婉,却是知道韩绍这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让自己安心。 姜婉下意识避开韩绍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而这时,韩绍又望向一旁的公孙辛夷道。 “你也一起去。” 公孙辛夷愕然了一阵,却听韩绍继续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丑媳妇总该见见公婆。” “若非他们认可,如何入我韩家门庭?” 公孙辛夷闻言,先是粉面一红,而后轻啐了他一口。 “你才丑!” 韩绍哈哈大笑一声。 这才再次拉过姜婉,一面亲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一面笑着安抚道。 “行了,这日岁末除夕,正是团圆的大喜日子,别哭了。” “以后等咱们真的成家了,年年岁岁当如今朝,生生世世共此白头。” 不得不说,韩某人肉麻起来,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扛得住。 这话一出,公孙辛夷目光痴痴,望向韩绍的美眸,尽是对未来的畅想与期盼。 而姜婉任由韩绍在脸上胡乱抹着,也是忘了流泪。 “真像只小猫。” 被韩绍这声玩味打趣,姜婉破涕为笑。 而她这般又哭又笑的模样,顿时引来公孙辛夷嘲笑的目光,姜婉羞恼之下,就要针锋相对。 好在今晚神经一直紧绷的韩绍提前预警,当即打断道。 “古来征战几人回?徒留世间伤感无数!” 这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让身边两女心神一颤,连忙上前捂他的嘴。 “切莫说此不吉利的话!” 谁说武道通神就不迷信? 可韩绍却是洒脱一笑。 “今日我出征归来,能得两位美眷相伴,此生无憾矣!” 说着,挥手将身前的茶盏换成了美酒、酒盏。 “来,且与我举杯邀明月,共饮一番。” 公孙辛夷闻言,噗嗤一声,无情笑道。 “惯会胡言,这除夕哪来的月色?”的确。 除夕之夜,也是旧月、新月交替之时,哪来的明月高悬? 只是她嘴上虽然嘲笑,却是老老实实地举起酒盏。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木兰小瞧人了不是?” “我说这明月当有,它便该有。” 说着,韩绍举盏,作邀向天,口中朗声道。 “且看我与那青天借上一轮明月,与我等伴饮!” 话音落下,这处偏院的院落上空骤然间一阵月华大亮,而后只见一轮斗大明月冉冉升起,最终悬于高空。 韩绍立于明月之下,望向两女表情得意道。 “你们看,为夫招呼一声,这青天也要卖我面子。” 公孙辛夷和姜婉纵然天赋不差,甚至可称卓越。 可终究是修为弱了些,她们看不透韩绍的手段,也分不清天上这轮明月的真假。 她们只是被眼前这副如梦似幻的场景所震撼。 只觉得那明月月华之下、这眼前心中之人,彻彻底底将她们整个人全部占据。 直到韩绍用手中酒盏与她们轻轻触碰,才蓦然回神。 “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相聚守岁,当满饮此杯,为之贺。” “两位贤妻,请。” 清醒过来的公孙辛夷和姜婉尚未饮酒,面上已经有如醉酒酡红。 酒盏触碰,姜婉望向身边的公孙辛夷,温声道。 “阿姊,请。” 平素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武人凌厉的公孙辛夷,此刻眼神柔和。 “妹妹,请。” 两女一番作势,最后望向韩绍面带羞意道。 “夫……夫君,请。” 这一声夫君,声若蚊呐,显然是鼓足了女儿家的勇气,才呼唤而出。 韩绍开怀大笑,甚至比马踏龙城,逼得整个王廷贵种尽皆向他俯首还要痛快。 …… 小院三人,明月高悬,相视对饮。 似乎要将彼此这漫长一年聚少离多积累的种种相思、念想,尽付此夜。 守在院中的女侍没有人敢于打扰,只敢用艳羡的目光望向那里。 这就样,时间不知不觉一点一点过去,直至天边渐渐泛起一抹蒙白。 韩绍这才感慨一声道。 “过年了啊……” 又是一年春。 公孙辛夷和姜婉不懂韩绍这一声感慨的复杂。 更不知道韩绍那最后一盏敬向虚空的酒水,所向何处。 她们只知道自己此生有眼前这人相伴,定是完美无缺。 “该走了。” 等听到韩绍这声告别,二人心中顿生惊慌。 可随即便反应过来,韩绍只是要去忙碌、应对诸事,依旧会在她们身边,这才在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 有些埋怨韩绍的乱说话,却又有些心疼韩绍的终日不得闲。 故此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遗憾。 “若觉辛苦,可歇着些。” “正是,你养着那么些人,又何必时时辛劳?” 韩绍闻言,笑道。 “还不到时候。” 说着,见两女欲言又止,似乎想说那句‘钓多少鱼,才算够啊!’ 韩绍莞尔一笑,随后凑近两人附耳小声道。 “不够的,远远不够。” “终有一日,我要你们与我一道居于高天,让天下有灵众生尽皆仰望。” 这话说完,韩绍哈哈大笑着直接消失在两女面前。 独留听闻这话的公孙辛夷和姜婉蓦然睁大了双眼,眼中有震惊、有惶恐。 良久之后,公孙辛夷收回失神视线,忽然道。 “那孩子终归是流着我韩家血脉,若任由其流落在那蛮荒之地,终是不妥。” “回头寻个时间,便接回家中抚养吧。” 见姜婉沉默不答,公孙辛夷知道她心结未解,就算现在答应,事情终归难以圆满。 所以也没有继续再说。 而就在公孙辛夷以为姜婉不会回应的时候,却听姜婉无奈叹息一声。 “再等等吧。” 这是松口了? 公孙辛夷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在意。 这世上的女儿家在面对自家良人时,终究是心软的。 就像她这个久经战阵又对韩某人颇为了解的公孙大娘子,又岂会看不出来她那位好韩郎昨晚摆弄的那一出以退为进的把戏? 只是看破了又怎么样? 心甘情愿装糊涂罢了。 …… 韩绍同样也在装糊涂。 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若只是由着性子来,只会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治大国如烹小鲜。 说难听一点,叫温水煮青蛙。 治家也是如此。 从公孙辛夷和姜婉身边离开的韩绍,甚至抽空回到上官芷寝卧待了片刻。 主打的就是一个妥帖与尊重。 等到上官芷装模作样地迷糊醒来,韩绍顺势在她额间轻啄了一口,将这个素来冷冰冰的女子啄得粉面通红,才取出怀中取出用红纸包裹的银钱递给她。 “新年快乐。” 见上官芷有些发懵,韩绍笑着解释道。 “收着吧,这是红包,每个人都有。” 韩绍在努力复刻一些前世的痕迹。 以作怀念。 沉甸甸的红包入手,上官芷再也顾不得计较韩绍昨晚去了何处,忽然有些心疼道。 “都有?那得发多少啊?” 好吧,女子在身心彻底归附之后,代入感向来很强。 可很快上官芷便意识到这是当家主母该忧虑的事情,顿时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 韩绍见状,轻笑道。 “钱财是挣来的,为上者太小气,可成不了大事。” 说完,又道。 “你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与陈氏多沟通沟通,她素来也小气得紧。” 唔,除了对他韩某人。 韩绍这话不着痕迹地维系了上官芷敏感的自尊,正好也能给她找点事做。 不止是她,其他几人他也准备依葫芦画瓢。 省得一个个闲得慌,最后没事找事,将整个内苑后宅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听到韩绍这话,上官芷一脸惊恐。 她才不要跟其他人沟通! 就待在这小院子里,最好谁都别打扰她,这个最好! 瞧着她这副社恐的窝囊样,韩绍被气笑了,却也没有太过勉强。 只要不给自己添麻烦,她自己开心就好。 从上官芷这里离开,换上了一身朱紫衣袍的韩绍,来到前廷。 照例,给名为六扇门提督、实为府内总管的中行固亲自派发了红包利是。 “府中女侍、奴仆,你看着安排一下,不要短了任何人。” 听到韩绍吩咐,喜滋滋收下红包的中行固,说了几句谢恩的吉利话,忙不迭点头称喏。 “吕彦……” 韩绍张口招呼一声,随后瞬间醒悟过来,那厮已经被他丢在草原吃冰碴子了,顿时有些怅然若失。 “吕彦不在,你觉得何人能替他?” …… (本章完) 第447章 死士!文武!燕臣! 第447章 死士!文武!燕臣! 亲卫营建立之初,只是被用来充门面的。 遴选的大多是身姿雄壮挺拔的华而不实之辈。 韩绍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无奈吕彦太过尽心尽力,经过这一年的见缝插针,半蹭半刮的替那些家伙弄来了不少资粮油水。 如今尽管人数依旧不多,但实力已然不弱。 如今少了吕彦这个主心骨,时间短了还好说,时日一长难免混乱。 真要是辜负了吕彦那厮的一番苦心,韩绍心中也有愧。 而听到韩绍有关亲卫营继任者的问话,中行固神色有些讷讷。 他素来恪守本分,除了六扇门,不该插手的事情,他从来不在韩绍面前多嘴。 更别说这亲卫营值守于内,这亲卫营统将更是时常跟随韩绍身边的存在。 要论内外远近,几乎与他这个实际上的内府总管并无多大的区别。 这样的人选又岂是他敢置喙的? 见中行固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韩绍无奈失笑。 这老货在自己面前,胆子就从未大起来过。 亏得在外面担了个足以令小儿止啼的【人猫】凶名。 不过韩绍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只道。 “罢了,本……孤再思量思虑吧。” 习惯了‘本侯’这个自称,这骤然改口为‘孤’,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而眼看韩绍不再揪着自己问那要命的问题,中行固如蒙大赦。 一边动手抹着额间根本不存在的虚汗,一面讪笑着道。 “君上若无旁的事情,老奴这就去忙了。” 他这话倒不是在敷衍。 如今这府中要说诸事最繁杂的,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府中杂事颇多,事事要他安排妥当。 否则丢了韩绍这個君上的体面,就算韩绍不在意、不怪罪,他中行固却是要羞愧难当。 除此之外,如今越来越庞大的六扇门也不可能因为年节就陷入停摆。 稍有不慎,耽误大事不说。 还很可能让那些为之奋死的人,因此丢了性命。 韩绍垂眼看了他一眼,最后亲自上前将他躬着的身子扶起。 “辛苦你了。” 这简单不加修辞的寥寥几字,让中行固心中暖流涌动,咧着嘴笑道。 “奴废物了这么多年,如今能够物尽其用,奴只想将过去蹉跎的岁月弥补回来,并不觉辛苦。” 呵,这是什么牛马发言? 韩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想骂他两句,却又顾虑这新年忌讳,故而只能无奈道。 “日后在孤面前不必称奴,可称臣。” 韩绍虽然拒绝了疆土国祚,却有国名。 麾下之人自称臣子,并不算僭越。 只是面对韩绍的施恩,中行固却是一脸惊慌、抗拒。 称臣? 这……这怎么能行! ‘臣’是外人,‘奴’却是家犬。 没有这个身份,他中行固还怎么在李靖那些人面前挺直腰板? “君上这……这……老奴都已经习惯了,就……就不用改了吧?” 中行固小心翼翼地让韩绍收回成命。 听得韩绍又好气又好笑。 妈的!贱骨头! 给你当人的机会,你不要! 终究是没忍住,韩绍有些破防地笑骂一声。 “滚吧。” 此话揭过,中行固神色欣喜而嘚瑟。 “好嘞!老奴这就滚!” 说完,麻溜地转身就走,几步之后,甚至昂首挺胸起来。 韩绍一阵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多在意。 …… 阔别已久的书房中,韩绍斜倚在书案后的软塌上,随意翻看着整齐堆放的案牍文书,。 北伐一去两月,城中政务、民事皆被他交给了以秘书郎周玄为首诸多文吏。 韩绍也说不上什么放心不放心。 只要不生乱子就行。 可如今看来,周玄倒是没有失望。 不说出类拔萃,却也井井有条。 韩绍翻看了一阵,便轻笑一声赞许道。 “最起码足够细致周全。” 一桩桩一件件,都详细记载在这些案牍文书中,摆放在身前的书案上,以供他回来翻阅。 单单是这份细心就足够韩绍将来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从手中文书上抬眼,韩绍瞥了一眼小心奉茶近前的娇俏女侍。 水汽升腾的缭绕间,韩绍恍惚间差点将她当成了云婵。 “你叫什么?” 能被安排在书房侍奉的女侍,无一不是经过六扇门层层筛查。 无论忠心还是姿容,都算是上上之选。 所以韩绍并没有太多的复杂心思,只是随口一问。 骤然听闻韩绍声音的女侍,身形微微一颤,似胆怯似激动地小声回应道。 “君上,婢子贞娘。” 名字很是寻常。 韩绍招了招手,示意道。 “近前来。” 贞娘没有犹豫,匆忙屈膝近前。 手指挑起她的小脸,韩绍仔细端详了一阵,发现刚刚并不是他的错觉,确实与云婵有几分神似。 韩绍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家伙逢迎上意,倒是无师自通。 刚想挥手让这名为贞娘的女侍退下,却对上那双颇为有几分云婵神韵的眼眸。 水光盈盈,尽是期盼与渴求。 韩绍微微蹙眉,有些不喜。 可终究是爱屋及乌,心软了。 “罢了,近前替孤松松肩颈。” “喏。” 玉指柔荑,少女幽香萦绕鼻息。 堕落了啊! 韩绍有些惭愧。 可随即便坦然起来。 刘皇叔都说了,孤打了这么久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 没有这个道理,对吧。 将身前这些案牍文书大概翻阅了一遍,感受到身后越贴越近,逐渐急促的呼吸,韩绍放下了手中最后一份文书,阻止了那只已然越界的纤细玉手。 贞娘有些惶恐,却还是鼓起勇气道。 “有……有嬷嬷专门教授过婢子这些的……” “婢……婢子学得很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绍无语。 正要说什么,却听耳畔少女颤声道。 “婢子父兄之仇,因君上而得报。” “故不奢求名分,甘愿以此鄙薄之身侍奉君上。” 听到这话,韩绍不禁默然。 这世上有多少苦难事,就有多少苦命人。 若换到文人笔下,就是一段或涕泪、或感慨的悲剧故事。 而对于一方势力而言,这样的苦命人,只需稍加引导利用,就是绝佳的忠仆、死士。 卑鄙吗? 韩绍不知道。 他只是拒绝了贞娘的报恩与奉献,替她拢上已然半解的衣襟,然后轻揉螓首,柔声笑道。 “孤分内之事,不用你报恩。” “好好替自己活着。” 说完,韩绍留她自己整理一下衣衫,起身离去。…… 从书房出来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虞璇玑这些内苑妇人已经起身。 招呼着她们聚在一起用完一顿新岁朝食,韩绍依葫芦画瓢给她们每人派发了红包。 红包银钱并不多,却是一种仪式。 有这一打岔,昨晚独守空闺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但该有的酸话,还是没能避免。 诸如‘妹妹吃得这般少,定是昨晚吃得太饱吧’之类的话,上官芷冷冰冰的脸上隐隐泛红,韩绍听得也是头大如斗。 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们自己玩去,便懒得再管了。 等回头公孙辛夷和姜婉过了门,自有她们整肃这内宅风气。 而该韩绍操心的事情,同样不少。 不出意外,昨晚被他打发回去的军中诸将这一大早,便再次鼓噪着‘打’上门来。 等韩绍去到前庭,那过去用来议事的厅堂已经群魔乱舞。 一众军中厮杀汉聚在一起,那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 这边叫嚷着冠军城一战,自己麾下儿郎如何死战、勇猛。 那边吹嘘着自己跟着韩绍马踏草原,如何直捣龙城、横扫一切敌。 与之相较,以秘书郎周玄为首的文士倒是安静如鸡,在这些虎狼之辈面前,表情看似不屑,实则战战兢兢。 “君上到!” 随着侍卫在外的亲卫一声沉喝。 整个议事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等看到韩绍出现在门口时,赶忙齐齐起身,行礼道。 “恭迎君上!” 声音洪亮,似是要震破这厅堂穹顶。 那一双双灼热的眼神,更是带上了几分狂热。 韩绍踱步而入,视线在厅堂众人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被挤兑到角落,明显处于弱势的文吏一方。 脚步微顿,韩绍走到周玄面前,上前拉着他的手,尽显亲近道。 “孤不在的日子,辛苦了。” “做得不错,没有让孤失望。” 说着,引着他越过一众军中武人,走到主座下首的位置。 这一举动不只周玄浑身战栗,眼眸发红。 整个文吏团体也是神色激动、振奋不已。 而一众军中武人尽管迫于韩绍的威严,不敢说什么。 可那一副副不屑不忿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 凭什么! 老子趟血海、踏尸山,他们这些刀笔吏不过舞舞文弄弄墨,让他们跟自己等人共居一室,已经是开恩,凭什么让他们与我等并居。 韩绍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冲周玄示意道。 “坐。” 许是堂中那些军中武夫的煞气太过浓郁,周玄有些惶恐。 “君上,臣……臣位卑,焉配居此高位?” 韩绍皱眉。 “孤让你坐你就坐,谁若不服,可与孤说。” 说着,韩绍目光扫过堂中。 霎时间,刚刚望向着周玄的一道道凶神恶煞目光,此刻瞬间低眉顺眼。 更加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安静如鸡。 “坐。” 面对韩绍的再次命令,周玄无奈坐下。 可看那紧绷着处处透露不安的身形,简直就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韩绍不再看他,面向那些军中悍将的脸色,却是忽然一缓,笑道。 “都先别忙着不服气。” “若心中不满,可都回去问问家中眷属。” “你们出征的这段时间,是谁替伱们妥善安顿家人。” “衣食、冬碳,哪样不是他们费心费力地调配,然后送入所有将士家中?”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稍顿,倏而叹息一声。 “孤知道,你们肯定要说这是孤的恩泽。” “孤不否认,这些都是孤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心出征,安排他们做的。” “但孤只是动动嘴皮子,可无惧寒冬日日辛劳的,却是他们。” “所以纵然他们没有上阵杀敌,纵然没有如你们一般马革裹尸,纵然没有餐风尝雪……” “但他们也是有功的。” “这个功,就算你们不认,孤也要认。” 韩绍说到这里,议事厅堂中寂静无声。 而后只见其中一名文吏先是向着韩绍深深作揖,而后竟是跪地匍匐,颤声涕泪道。 “君上!吾等惭愧!些许苦劳,不敢让君上言功!” 韩绍缓步走到文吏面前,亲自将之搀扶起身。 “有功便是有功,说甚惭愧?” “没有你们殚精竭虑、日夜辛劳,孤的将士何以冬衣御寒?何以温食果腹?” “又何以甲兵奋勇杀敌?” “只是你们的功劳不在战阵、不在人前,故而常常被人忽略。” “但孤看得到,也不会忘。” “此战的功勋与荣耀,有他们浴血杀敌、奋不顾死的一往无前!” “同样也该有你们的!” 这世上名、利二字,所有人都逃不开、舍不得。 文人尤好名。 故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说法。 所以韩绍这一番看似语气平淡的话,落在包括周玄在内的一众文吏耳中,无异于一记惊雷炸响。 震得他们神魂动荡,心旌摇曳。 片刻之后,一双双本该冷静沉着的眼眸,此刻尽皆赤红。 “愿为君上赴汤蹈火、熬干骨血!百死不悔!”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远赴这幽北苦寒之地,又有谁不是出身寒门? 除了少部分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在这世间蹉跎日久、受尽高门冷眼? 这么多年除了一身被人嘲讽为酸腐的自矜文人傲骨。 何曾尝过这般被认可、被尊重的滋味? 所以被韩绍这一通狂轰滥炸,他们几乎毫无抵抗地便‘降’了。 而一旁听闻韩绍这话的军中悍将,在经过一番若有所思的沉默后,忽然有老将叹息道。 “君上所言,如醍醐灌顶!” “今日这堂上高坐,当有他们这些文吏的位置!” 他是重甲营的统将。 守城十日血战,他们在城上日夜血战,这些文士同样昼夜不休。 调配物资、梳理各方,乃至组织城中民众救治伤卒。 要说他们没有功劳,他确实没脸说出这话。 而有他开头,余下很快便有人呼应。 “秘书郎上坐,末将服气!” “末将也服!” “末将也是!” 军中武人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去。 看不惯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要是你说服了他们,他们低头同样也快得很。 而且对于他们而言,一个‘服气’二字,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认可。 这般鼓噪一起,这些悍将竟准备让开前方所有的位置,让文士们就坐。 只是面对他们的举动,韩绍却是笑着阻止他们。 开玩笑! 他确实是准备抬高一些文吏的地位,却从未想过要打压武人。 “孤肯定了他们的功劳,又何时否认你们的功勋?” 文武两道,重在平衡。 也重在泾渭分明。 所以在韩绍安排下,以周玄为首的文吏与军中武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 居中高坐的韩绍,目视之下,虽依旧文武比重失衡,但格局和规矩已经定下,以后无非是不断填充而已。 “臣等恭贺君上晋位燕国公!” …… (本章完) 第448章 吾剑也未尝不利! 第448章 吾剑也未尝不利! “臣等恭贺君上晋位燕国公!” 武人抱拳躬身,文吏挽手作揖。 整齐划一的恭贺声,在议事堂上回响震荡。 居于文吏之首的周玄下意识运转起望气术举目望去。 只见此刻的议事堂内,一股宛如朝阳的磅礴气息升腾而起。 这是一方煌煌大势渐渐成型的迹象! 并且聚而不散,没有半点虚浮的痕迹。 可见根基之坚实与稳固,并不是那种【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侥幸。 勉强抑制住内心激荡的心绪,周玄将目光落在这股煌煌大势汇聚的终点与核心所在—— 那居于堂中正座。 入目可及,便是那赤红带紫的浩瀚气运汹涌浩荡,聚拢而成的一片庞大庆云。 ‘只可惜——’ 可惜那股浩瀚庞大的气运庆云,缺少了某种禁锢,无法真正化作实质。 否则凭借那道居于正座的年轻身影人心所向,今日的议事堂上便可将之铸造成一尊人道鼎器。 下可彻底镇压、稳固气运,上可锐意进取,谋夺那常人不敢觊觎之天下神器! 周玄心中叹息。 ‘有国,无疆,惜哉!惜哉!’ 此刻的他依旧想不明白,自家君上为何会拒绝那唾手可得的燕国国祚。 裂土封国! 宗庙社稷! 这样诱惑与机会,谁会拒绝?谁又能抗拒? 可偏偏他们这位君上真做到了! 这其中究竟是恐为天下先、成为众矢之的的忌讳。 还是他一直以来就猜错了,他们这位君上并无野心,真的就是对大雍姬氏忠心耿耿的愚忠之辈? ‘看不透!看不透啊!’ 周玄感慨连连。 直到堂上正中传来那声‘起来吧’,这才缓缓收回了心神。 一番恭贺之后,堂中的气氛渐渐平复。 只是那一道道望向正座的视线依旧赤忱灼热,静静等待着韩绍的开口。 而韩绍也确实开口了。 一拍脑门,韩绍有些懊恼道。 “被你们这一打岔,差点忘了!”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以为韩绍就要公布什么正经大事,当即正襟危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恭谨受命的模样。 可谁知韩绍张口却是—— “新岁喜乐!” 说着,挥手便是一片赏赐洒下。 新岁初见,老板连红包都不发,还怎么让员工卖命? 光靠画饼噎死的永远不是员工,只会是整家公司。 面对韩绍这有些无厘头的举动,在场不少人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下。 那些从廊居城那边过来的镇辽诸将,他们跟韩绍相处不久,对韩绍了解还不算深。 见状,赶忙谦让推辞道。 “我等昨晚已经蒙受过君上的赏赐,怎么能一再受赏?” 嘴上这般说着,可心中却是着实熨帖。 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大方的老板呢? 只是他们这般做派,韩绍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冯参不耐烦地呵斥。 “君上让你们拿着就拿着!这磨磨唧唧的工夫,还不如多替君上摘上几颗贼首,多立功勋实在!” 冯参这话虽糙,可理却是这么个理。 只不过这新年伊始张口就是打打杀杀,这合适吗? 对面一众文吏有些哭笑不得。 “谢君上赏赐!” 一阵谢恩声过后,堂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作为分列文武之首的李靖和周玄,本准备顺势将军务、政务禀告一二。 只可惜被韩绍一言打断。 “今日年节,不谈正事。” 说罢,早已准备好的女侍、奴仆鱼贯而入,替所有人奉上茶点。 直接将本该肃穆的议事堂当成了早茶会。 在韩绍的稍加引导下,武人们很快便讲起了此战诸多英烈勇悍之事。 文吏们闻之,仿佛自己也置身战场,忍不住血脉喷张,击节而叹。 随后也被这股刻意营造的氛围所感染,渐渐开始讲起自己处理诸多民事的点点滴滴。 说到有趣之事时,满堂大笑。 说到头疼之事时,不少武人也是不禁眉头蹙起,深感为难。 再说到某些百姓悲欢,更是随之感叹。 “今日方知这战场之外,亦是不易!” 有武人感慨叹息。 随之便有文吏摇头苦笑。 “吾等终日伏于案牍,过去总当这战场之上尽是男儿逞威,大丈夫意气。” “却不知那刀气纵横、残尸遍地的惨烈与悲戚!” 说着,主动起身以茶代酒,躬身礼敬。 “无有诸君奋死,焉有吾等在后方之安然?” “以茶代酒,诸君且受我一敬!” 对面武人一懵,赶忙起身回礼。 原本在这些武人口中淡出鸟来的茶水入口,却醇如老酒,有些呛人。 随后有武人回敬道。 “无有诸君劳苦,吾等纵然死战也无以为继!” “诸君也受我一敬!” 一来一回间,互相顿生理解。 武人不怕死,只怕被自己坑害,白白去死。 文人不怕苦,只怕明明自己拼死拼活,日夜劳累,最后还要被其跋扈霸凌,一言不合报以老拳。 如此隔阂一消,气氛便热切起来。 有些甚至相约等到此间散去,大可小聚几日。 唯有李靖、周玄等有心之人见此情形,忍不住有些担心。 历来文武两道,互相隔阂、掣肘、不合。 诸般因素,未尝没有上位者的刻意为之。 带着几分忧虑地看了一眼上方的韩绍,却见自家君上老神在在,似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罢了,等此间散去,再与君上分说一二、言明利害吧。’ 而就在他们心中打定主意,忠心谏言的时候,忽然见得刚刚还一团和气的下面,陡然气氛一僵。 只见某个老将情绪上来,忽然想起工司最近造出一批新甲,索性直接开口索要。 却没想到那性子颇为耿直的工司主事闻言,当即便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不行!我工司营造皆有定数!亦早有安排,哪能说要就要?” 被驳了面子的老将,老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道。 “只不过几副新甲,你这老票瓤子怎地这般小气?” 挨了一句骂,那工司主事也有些生气地冷了脸。 “小气?我工司自有工司的规矩!” “今日你要几副,明日你要几副,当我工司是任你蹂躏的窑姐吗?” 一通毫不留情的硬顶,那脾气甚烈的老将当即拍案而起。 “你这老货这般不讲道理,当真以为吾腰间镇辽刀不利乎?” 那工司也是性烈,手中茶盏一丢,同样拍案而起。 “吾剑也未尝不利!” 好家伙!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位于文武之首的李靖与周玄面面相觑,又颇为尴尬地抹开视线。 李靖修为已然通天,直接宣泄真仙法力,将那老将镇压。 无它,他怕那老将性子上来,一拳将对面那老酸儒打死。 而周玄也赶忙喝止住工司主事。 你一个小小的先天宗师,敢跟六境大能拍桌子叫嚷‘吾剑未尝不利’? 伱他妈的疯了吧! 几粒生米啊,醉成这样? 见那性子素来耿直的老货,一副要跟对方单挑的模样,周玄哭笑不得。 而等到文武双方好不容易将这场闹剧平息下来之后,刚刚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顿时土崩瓦解。 这左文右武,一如彼此中间的这条过道两旁。 泾渭分明。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居于上首的韩绍,冷笑道。“要不要孤给你们在这儿立個擂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望着韩绍冷冰冰的脸色,满堂文武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道。 “君上息怒!” 那老将跟那工司主事更是慌忙请罪。 韩绍懒得搭理二人,冷哼一声。 “散了!” “都滚去多陪陪家人!有事过完年节再说!” 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独留满堂文武颇为无地自容地待在堂中。 瞧瞧!瞧瞧! 这搞的什么事! 好好的年节相聚搞成这样,还坏了君上的兴致。 武人们有些埋怨文吏小气,几副新甲而已,至于这么小气? 文吏也是气不过。 这些匹夫真是跋扈惯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彼此对视间,怨气更重。 好在这时,上面的李靖和周玄二人干咳一声。 “就这样,先散了吧。” 一众文武见状,却也只能无奈散场。 不过李靖和周玄倒是没有直接离开。 同样没有离开的,还有知道自己闯出祸来,有些惴惴不安的老将和工司主事。 “回去吧,待会儿本将去替你求求情,问题应该不大。” “君上宽仁且赏罚分明,真要是想责罚于你,当场便罚了。” 看着眼前这在战场上勇猛无畏的老将,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李靖语气无奈。 “以后收收脾气,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将一面抹汗,连连称是。 反倒是另一边的周玄有些头疼。 因为自己这边的老货虽然觉得有些害怕,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对此,周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这种克忠职守的事情,确实没错。 只能简单安抚了他一番,让他离去。 独独留下的二人,彼此相视一眼,随后起身默契一笑。 “李中郎,先请。” 李靖颔首,当仁不让。 “秘书郎,请。” 不管怎么论,这世间大多数情况,武都是大于文的。 …… 不出二人的意外。 再见二人的韩绍并没有任何恼怒生气的表情,甚至笑着跟他们招呼。 “贞娘,给孤的两位肱骨上茶。” 两人在暗自感慨了一番自家君上御下之道的高明,心中敬畏更深。 等到热茶上来,两人一番谢恩后,随后不禁有些讶异地瞥了一眼那名为贞娘的女侍。 韩绍见状,无奈笑道。 “这些家伙知道孤是个念旧的人,一个个尽喜欢捣鼓着些揣摩上意的歪门邪道。” 两人心中汗颜,一时也分不清君上这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只能故作没听到后半句话,连声道。 “君上顾念旧情,此乃臣等幸事!” 一番表忠心的话说完,见韩绍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就连追随韩绍一路走来的李靖,也不禁有些紧张。 直到韩绍重新开口,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说到旧情……” 韩绍一边作势让他们饮茶,一边感慨道。 “吕彦被孤留在草原独当一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康成啊,家里你要帮忙照顾着些。” 按理说,吕彦也是武人一系。 这话韩绍应该跟李靖说。 只不过吕彦那厮之前孤家寡人,后来娶了涿郡陈氏女才算是有了家。 除了他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人在军中,也就谈不上让李靖照拂了。 周玄周康成闻言,赶忙受命称诺。 “喏。” 韩绍见状,微微颔首,这才望向李靖。 “现在吕彦不在,亲卫营统将一职空缺,你有没有人选?” 面对这个问题,李靖和中行固一样有些为难。 只是比起中行固他终究是少了几分忌讳,也不觉得君上会因此猜忌自己,索性垂目思索起来。 这思来想去,李靖也是不禁感叹。 也难怪君侯要问自己,这亲卫营统将确实不大好选。 一要忠心,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二要贴心,毕竟吕彦那家伙那个‘披甲将军’,可不是空穴来风。 换作其他人,哪能似他那般尽心、机灵,能得君上心意? 三还要有实力,否则怎么能震得住亲卫营那些家伙? 韩绍见他似是也没个头绪,只能无奈道。 “实力可以放宽一些。” 实力不够开挂凑嘛! 多砍上几个六境大能的脑袋,堆也堆成一尊强者了。 李靖闻言,想想也是。 而这样一来,可选择的面就宽了,又是为难。 不过他随即便心中一动,而后道。 “若是这样,末将倒是有一个人选。” 只有一个人选? 不过韩绍了解李靖的谨慎与分寸,直接道。 “说说看。” 李靖道。 “镇辽军庚字营校尉萧裕。” 萧裕? 韩绍有些意外。 “不是咱那些老兄弟?” 这一声‘咱’,让李靖心中暖流涌出,感慨连连。 但面上却是摇头道。 “此人年岁不大,战时无畏,颇为勇悍。” “兼之为人聪颖、果决,应当可堪一用。” 李靖很少如此盛赞一个人。 韩绍生出几分兴趣,天人境神念一阵梭巡,很快神魂中便映照出一道身影。 呵,有点意思。 韩绍嘴角勾起。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当日在龙城的王廷大殿上,正是此人第一个站出来喊出那句。 ‘这位置始毕那蛮酋坐得,君侯如何做不得?’ 确实如李靖评价的这般,有几分聪颖与果决。 见韩绍没有回应,李靖想了想,又抱拳正色道。 “那萧裕也算是出身将门,其祖是我镇辽老将,颇有人望。” “君上如今刚刚接掌镇辽军,当予以他们一个亲近的机会。” 李靖这话有些赤果和大胆,却完全是站在韩绍的角度说出。 韩绍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 “孤有你李靖,何止得一臂膀?乃骨肉腹心也!” 说完,不理会李靖的神色震动,直接一锤定音道。 “便依你的。” “回头你亲自带他来见孤。” …… (本章完) 第449章 史学家中行固!百家学宫! 第449章 史学家中行固!百家学宫! 韩绍对李靖的宠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可谓无人能及。 就连赵牧等人有时都忍不住说几句酸话,言语嫉妒。 对此,李靖感怀至深的同时,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生怕哪一天行将踏错,辜负了这份宠信。 此刻韩绍不但直接同意了他提出的人选,更是让他亲自带人过来,不禁有些惶恐。 “君上遣人唤他一声便是。” “臣军中诸事繁多,怕是不大方便。” 事多是真的。 如今大战方定,将士叙功、封赏、阵殁抚恤等,都有要循序展开。 待统计、整理完成,再由他报由兵司审核颁布。 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一二日的工夫,能够理清楚的。 但韩绍却知道他这是要避嫌。 亲卫营虽名义上亦归他这个韩绍之下的军中第一人统辖,可实际上却因为其司职特殊的缘故,独立于外。 李靖也从来不会插手其中。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素来谨慎的李靖把握得很好。 只是韩绍却是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再忙,这点工夫还是能抽出来的。” 说完,不给他再废话的机会,韩绍有些不耐道。 “当初你我初见,便可交托性命、妻儿。” “怎么?现在连这点信任也没有了?” 李靖闻言,一时讷讷不得言。 “臣……臣……” 韩绍笑骂一句。 “行了,笨嘴拙舌的,但凡你能将那点灵巧的心思放在嘴皮子上,当初也不至于才是个小小曲军候。” 李靖老脸一红,韩绍继续道。 “用军之道,在于人心。” “孤收那些镇辽老将之心,在乎大义、在乎大势、在乎于仁。” “真正要跟他们亲近的是你。” 听到韩绍这话,李靖一愣,随即幡然醒悟。 “谢君上教诲。” 韩绍见状,摇头失笑,神色有些无奈。 “你啊,这些道理不是不懂,只是太过于谨慎小心了。” “以后在孤面前,不用这么畏首畏尾。” “你是孤之腹心,孤信不过旁人,难道还信不过你?” 李靖面上有些羞惭,心中却是汹涌澎湃。 士为知己者死,有时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有主君如此,又如何能不甘愿为之赴死? 而这一出君臣相宜的场面,一旁作为见证者的中行固也是感慨颇多。 并且牢牢将这一幕记在心里,准备等到夜深人静时挥笔载入自己那本无人知晓的实录之上。 人嘛,总得有点爱好与念想。 自从中行固不再执着、急切于向那些人复仇,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子空落起来。 直到某日,他从六扇门那些暗子用来记载情报的【无常簿】上寻来灵感,开始将每日一些见闻记载下来。 有时一句话,有时一件事,有时则是一些感慨。 时日一长,看着那越来越厚的录事簿,中行固忽然迸出一个念头。 ‘我今日之所书,待将来时日变迁、岁月更迭,岂不就成了过往之历史?’ ‘若等到来日后人翻阅今日之故事,亦当真知我中行固之名!’ 这般念头一起,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中行固心中那股曾经被摧残、埋没的豪情与野心,也逐渐重新复苏。 他要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都记载下来,然后编写成簿,以方便后人翻阅! 而随着中行固不断将之前记载的那些琐事零碎整理,重新书写。 他又感觉这么写不但有些没头没尾,而且依旧凌乱不堪。 于是在寻访了一些陷阵老卒后,终于在某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提笔在开篇写下。 【大雍太康五十九年,秋】 【上初临阵……于危亡际,上执锐呼曰……遂挽倾覆……】 【时校尉公孙随阵……拜上别部司马……】 在补足了某些缺失的小段过往后,接下来的过往故事,就顺畅许多了。 因为当初的那一段过往之故事,他也是亲历者。 而他笔下所书的那個‘上’,当然也不是旁人。 正是他中行固甘愿为之效死的主君韩绍。 故而这本承载了中行固不少意趣与野心的书簿,实际上却是围绕韩绍一个人而存在的【实录】。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中行固笔下素材的韩绍,在与李靖一阵君臣交心后,见中行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恶寒与不解。 “老固,你对那萧裕担任亲卫营新统将有意见?” 中行固闻言,赶忙收回心神。 “君上洞若秋毫,用人不疑,老奴并无意见!” 韩绍蹙眉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老狗在自己背后偷偷摸摸搞了什么小动作。 但他没有证据。 再加上他对这老狗的忠心还是信任的,故而也没往心里去。 在解决完亲卫营新统将的事情后,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思的韩绍,随即又望向另一边的周玄。 “这几日就算了,年节过后,孤会将此战缴获归入府库。” “等到户司将之整理、造册,你再协助兵司先将阵殁将士分发到位。” 活着的将士能等。 死去的将士却是不能等。 因为他们的家人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而再多的荣耀与名誉都没有财货来得实际。 毕竟将士们上阵奋死、厮杀,为的不就是让妻儿老小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 “切莫让将士们流完了血,还在九泉流泪!” “谁要是敢让将士们在下面咒骂孤,孤就让谁自己下去给孤的将士解释赔罪!” 纵然觉得这些文吏不会失了智,在将士们的卖命钱上动手脚,但该有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感受到韩绍身上恐怖的天人威压以及那不加掩饰的杀意,周玄额间见汗,赶忙保证道。 “君上放心!若是出了岔子,康成提首来见!” 韩绍这满意点头。 “罢了,这年节吉日,不说这晦气话了。” “接下来,不止是抚恤,其他方面康成伱也要多费点心。” 说到这里,韩绍又问道。 “对了,墨家那座学院建得如何了?可还缺少什么?” 还缺什么? 听到这话,周玄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说起这事,周玄就忍不住有些腹诽。 哪有人家一处学院造得比府衙还要气派的? “君上……如今大战方休,处处要用钱,能否先将那学院规模限制一二?留待日后宽裕之后,再行扩建?” 周玄试探着说出这话。 只可惜却被韩绍毫不留情地给否了。 “不行!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此百年之大计!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保证学院的营造!” 周玄心中一震。 望向韩绍的目光充满了奇异的光芒。 可片刻之后,还是为难道。 “只是……君上如今晋位国公,不论按朝廷规制,还是考虑君上威严,眼下这府衙都不大合适了。” “接下来肯定是要重建的。” “到时候就算财货不缺,人手上也调配不过来啊。” 韩绍闻言,断然道。 “府衙的事情,可以等等再说。” “学院营造不能停。” 府衙造得再大,自己一人又能占据几寸土? 这学院看似是实现对墨家的承诺,可实际上却是韩绍刻意打造的栖凤梧桐。 不但能够吸引大量墨家贤者入驻。 以此千金市马骨,还能引来大量其他百家的目光。 韩绍最终的目标是将之打造成一座兼容百家的综合类学院。 甚至准确的说,韩绍要的是一座学宫。一座比肩稷下学宫的百家学宫! 至于说冠军城小,容纳不下? 呵,那就拆了城墙! ‘只要老子刀甲利坚,要城墙做什么?画地为牢么?’ 但这些话韩绍没有直接在周玄面前说出来。 只是随口安抚周玄道。 “安心吧,孤这府衙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陛下到时候会让少府的人过来督建。” 少府,除了掌控天家私产。 营造宫城也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听到韩绍这话,周玄这才放心下来。 随即心中一动,故作正色感慨道。 “陛下对君上还真荣恩备至啊!” 韩绍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这位秘书郎一眼,然后点头道。 “这是自然。” 周玄心中凛然,随后干笑一声表示附和。 没敢多加试探,赶忙转移了话题,向韩绍亲自禀告起这两月来城中的诸多事务。 韩绍听了一阵,又评价、提点了几句,便将让他自行决定处理。 而这一来二去,时间便差不多了。 眼看临近午时,韩绍询问了下他们要不要留下用午膳,见他们拒绝,便没有挽留。 “也罢,好不容易年节休沐,都好好陪陪家人吧。” 李靖没什么好说的,家中就一个结发老妻,半年前就从镇辽城接了过来。 而周玄在神都蹉跎多年,却未娶妻。 不过似乎是为了让韩绍放心,在担任秘书郎后,便纳了一房妾室。 那妾室虽然姿容不错,却与世族并无瓜葛,可谓身家清白。 如今竟是已经怀有身孕。 所以韩绍想了想,又道。 “李靖你家那小子今岁已经十六了吧?” 是的,李靖是有儿子的。 只是年岁尚小,韩绍之前并未太多关注。 李靖点头应声。 “君上好记性,神通今年刚满十六。” 李神通,这名字有点意思。 韩绍笑笑,随后道。 “回头带过来,让孤这个做叔父的,好好看看。” “正好也考较考较他的修为如何。” 李靖闻言,心中一热,赶忙应下。 韩绍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此战开启前,他跟将士们承诺过,若他们战死,会尽力照拂他们的家人。 有关子嗣方面,给了两条路。 一条,入学宫从文。 一条,则是继承父祖遗志,进入即将组建的羽林孤儿。 至于李靖这些本就功勋卓著的心腹爱将,韩绍更是不会冷落。 ‘若是那小子不错,他李靖也舍得,倒是可以放在身边养上一段时日。’ 韩绍心中思忖着,丝毫没意识到李靖家的那小子似乎只比自己小上四五岁。 随后又对周玄道。 “你家那庶子出生的时候,通知孤一声,也让孤沾沾喜气。” “另外,你年岁也不小了,若是有合心意的哪家娘子,也跟孤说一声。” “孤可替你指婚。” 周玄自是感激涕零,连声谢恩。 说起来,周玄在娶妻一事上,实在头疼。 过去想娶世家女,他一个边陲小世族的旁支子弟高攀不上。 现在倒是能娶了,他却又有些顾虑重重。 因为他实在是有些摸不准韩绍对世族的真正态度。 若是娶上一个高门贵女,固然面上有光、增进门第。 可万一将来事情有变,不但会丢掉眼下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还会给自己招祸。 诸般取舍,实在为难。 思来想去,周玄一咬牙,终于有了决定。 “臣如今诸事繁多,实在无心家事。” “故而厚颜求肯君上替臣作主!” 脸面、门第和前途之间,他周玄终究是选择了前途。 已经是秘书郎的他,实在是赌不起、也不想赌。 而听闻他这话的韩绍却是有些懵。 老子给你发俸禄也就算了,还要给你发老婆? 要不这个位置老子给你坐? 可转瞬他便反应过来周玄心中所想,颇为无奈道。 “你们啊,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这般行事小心?” “还是孤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没有容人之量?” 同样被这话点到的李靖,赶忙与周玄一同请罪。 “臣,不敢!” “君上宽仁,待臣等荣恩似海,臣断不敢心生此念!” 嘴上这么说,但做的却是小心翼翼。 韩绍无奈。 聪明人就这点不好,总是想得太多。 不过这也是优点。 所以韩绍在沉默了一阵后,没好气道。 “罢了,那你便先等着吧。” “等两位夫人过门,让她们替你张罗张罗。” 反正他是懒得操心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周玄却是大喜过望。 “那臣就提前谢过两位夫人了!” 由两位夫人张罗,他未来的妻子必然与两位夫人亲近。 日后万一有事,还能凭借这份香火情让两位夫人在君上面前替自己说说话。 岂不美哉? 看出周玄心中小九九的韩绍,有些哭笑不得。 “瞧你这点出息!” 说完,便挥手让他滚蛋。 连带着李靖在被交代了几句后,也被扫地出门。 这般结束了这一上午琐事的韩绍,正欲回到后宅陪伴娇妻美妾用上一顿午膳,却听虚空传来一声轻笑。 “这君上的位置不好坐吧?” 韩绍闻言,也是轻笑颔首。 “确实,诸事颇多不得闲。” “现在想来,还是当初单刀匹马纵横战阵来得痛快。” 我对钱不感兴趣,最快乐的是当老师的时候,一个月91块…… 听到这话,另一道声音有些不满。 “这么说,老夫让你执掌镇辽军,还是老夫错了?” 韩绍连忙赔笑。 “岳父哪里的话!” 说完,赶忙起身做邀,有些惭愧道。 “这新岁伊始,竟劳驾两位岳父远至,当真让绍无地自容!” “两位岳父,快快有请!” 这声岳父,公孙度听习惯了,倒是无所谓。 李文静却是哈哈笑道。 “好!好贤婿!” …… (本章完) 第450章 翁婿!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第450章 翁婿!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公孙度、李文静联袂而来,韩绍着实有些意外。 毕竟正如他刚刚说的那样,这新年伊始,从来只有晚辈拜见长辈,哪有长辈亲自登门的道理? 匆匆迎二位入座后,韩绍挥手让一旁伺候的贞娘退下,自己则亲自为他们煮茶。 水汽升腾,茶香萦绕。 “唔,好茶——” 香茗尚未入口,李文静就忍不住赞叹一声。 韩绍闻言,笑道。 “岳父登门,绍若用劣茶侍奉,岂非不孝?” 这话出口,公孙度冷硬的脸色明显舒展了几分。 端起茶盏细品了一口,顿觉神思清明。 若是寻常修士饮用,定能涤荡神魂,不亚于一味宝药。 “吾婿,有心了。” 公孙度给出了自以为的最大赞许。 说完之后,又状若无意地道。 “这茶……从神都来?” 韩绍闻言,呵呵一笑,也不隐瞒。 “负责神都那边的李赫,是个心思灵巧的。” “隔三差五就送些东西回来,岳父若是喜欢,回头不妨带些回去。” 李文静闻言,眯着眼睛笑道。 “神都路远,道阻且长,交通不便。” “这一来一回,又能带上多少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韩绍见这俩岳父一唱一和,试探不断。 失笑间,索性直言道。 “那是之前,现在沿途交通已经被六扇门打通,倒是方便了许多。” 这话说起来轻巧。 可实际上这幽州往来神都的一万余里,中间地方豪族、山门无数,占地、占山为祸一方的匪徒更是多如牛毛。 想要打通这万里路途,又岂是易事? 公孙度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与惊叹。 而李文静更是对六扇门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六扇门可是在他的獬豸卫扶持下才打下的根基。 如今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发展到这般地步? 李文静有些好奇。 “岳父若是感兴趣,稍后我让中行固与岳父聊聊?” 见韩绍如此识趣,李文静呵呵笑道。 “绍哥儿倒是信任老夫,不怕老夫坏了你的谋划?” 类似六扇门这样的存在,最大的价值便在于一个‘暗’字。 一旦由暗转明,稍稍动些手脚,便是整条脉络的土崩瓦解。 无数投入、付出,皆会功亏一篑。 韩绍闻言,浑不在意道。 “岳父何以出此诛心之言?” “这世上从来只有子坑父,焉有父害子?” 韩绍这话一片赤忱,听得李文静这头盘踞幽州多年不禁一阵怔愣,随后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 “确实是这个道理。” “吾婿纯孝,倒是为父着相了!” 这边父慈子孝,李文静大笑连连。 那边公孙度却是顿感不满。 假父,也算父? 将某家这个真父,置于何地? 鼻音重重冷哼一声,公孙度斜睨了一眼李文静,神色不屑。 ‘什么稷下七十二贤,瞧瞧这副小儿得志的嘴脸!’ 感受到对面目光的李文静,不以为意。 又是问了韩绍几個有关于六扇门的问题,才不无感叹道。 “吾婿天纵奇才,无怪乎能一路青云,以弱冠之龄,立于这天下之巅。” 在明,一战荡平幽州百年大患! 在暗,六扇门有如藤蔓悄然蔓延,甚至早早便在神都落下一子。 这等深耕一域,却着眼全局的胸襟,或许也只有天纵奇才能够解释了。 一旁的公孙度虽然也是这么觉得,可嘴上却是硬邦邦道。 “年少登高,更当小心谨慎。” “天下瞩目,纵然风光无限,却也是众矢之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汝当常怀敬畏之心,不可孤高自傲!” 公孙度这话爹味十足,甚至带着几分训斥。 可韩绍却丝毫也不着恼。 见李文静并没有反驳公孙度的话,反而附和颔首。 韩绍忽然明白过来这二位今日不顾长辈体面,匆匆上门的目的所在了。 ‘这是怕是自己被太康帝的大饼砸昏了头,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韩绍心中失笑,却也因此生出一股难得的暖流。 ‘这世上终究不只有权谋算计与腥风血雨,亦有脉脉温情存乎于心、存乎于世……’ 心中感慨一声,韩绍起身郑重一揖。 “两位岳父且放宽心,绍心中亦有分寸,万事当量力而行。” 见韩绍不但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俩人的来意,还直白地作出表态。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欣慰。 公孙度抢先李文静一步,上前将韩绍扶起,口气转柔道。 “非是为父不信任你。” “只是如今你肩负的,非一人之身家性命。” 说着,公孙度似有所感地叹息一声。 “我幽州儿郎流的血够多了,兵家熬干的骨血也够多了。” “如此多的尸骸、骨血,他姬氏不怜惜、这天下不怜惜,我等当自怜之!” 姬氏刻薄寡恩、天下凉薄冷血。 皆视幽州儿郎、视兵家为器物。 想用之时,笑脸相迎,稍加施恩,便当施舍。 不想用时,便弃之如敝履,横加打压、冷落。 当我幽州、当我兵家是什么? 夜壶吗? 公孙度这话里的怨气与戾气,不加掩饰。 这或许也是幽州武人、乃至兵家一脉不少人的心态体现。 人心,自有一杆称。 世间好坏,称量过后,便很难再有反复。 很显然,太康帝还是将这世间诸事想得简单了。 他以为自己只要稍加示好、主动缓和与兵家的关系,兵家便会像曾经那样接纳这份示好,重新聚拢于那竿姬氏的皇道龙旗下,为他冲锋陷阵、替他荡平一切。 却没想过,这被浇灭、冷却的热血与忠心,想要再次热忱、滚烫,何其艰难! 被公孙度搀扶起身的韩绍,听闻公孙度这话,不禁有些感慨,并为之暗自警醒。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忠诚二字,尤其是。 此刻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古怪与不理解的,是一旁老神在在、神色平静的李文静。 公孙度这个兵家嫡脉,对大雍姬氏心寒齿冷,还好理解。 他这个昔日的圣地七十二贤,如今的稷下弃徒,其目的又是什么? 老实说,直到现在韩绍也没能真正看透自己这位半路白捡来的便宜老岳父。 总感觉这位老岳父一如那座‘生而有涯,学也无涯’的无崖山。 拢于云雾,让人看不真切。 …… 公孙度和李文静来时,已经临近午时。 显然是知道韩绍早间忙碌,掐着点来的。 一番话事之后,二人谢绝了韩绍为他们安排的酒宴。 他们还是要点老脸的。 这新年伊始,长辈登晚辈的门,本就有些不妥。 若还大张旗鼓,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他们也没有直接离去。 翁婿三人就这么窝在这书房私室中对饮品茗,倒也有几分怡然自得之意。 “差点忘了,尚未恭喜吾婿晋位国公之位。” 李文静一脸懊恼。“真要说起来,倒是老夫这个小小长史在君上面前放肆了。” 韩绍颇为哭笑不得。 “岳父却是惯会戏弄于我。” “我今日这点成就,若无两位岳父的倾力支持,焉能如此顺畅?” 这话倒是不假。 公孙度的镇辽军尽数交于他手中,就不说了。 若是没有李文静背后调动大半个幽州的资源,全力支撑这一战。 就算韩绍放开了开挂,最后能胜,也顶多搏一个惨胜罢了。 这些韩绍心中都有数。 而李文静说出这话,也不是为了从韩绍这里认领这份居于幕后的筹谋之功,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而已。 “为何拒绝那燕国国祚?” 公孙度语气有些低沉道。 公孙老祖公孙郢有个武夫当国的梦想。 他公孙度未尝没有。 在他看来,若是韩绍不拒绝那喂到嘴边的燕国国祚,名正言顺地囊括万里疆土、广纳臣下。 接下来面对这日渐纷乱的天下局势,无疑会进退自如上许多。 再说句小家子气的话。 若韩绍顺势建立宗庙,他家木兰过门之后,便是一国之后。 而他公孙度也能光明正大地被人称上一声——国丈。 如此有名有利,他都动心了。 可偏偏自己这好女婿却是拒绝了。 这让他……好生心痛! 见公孙度眉宇间的不善,韩绍有些无奈。 “就算没有这燕国之名,这燕国之土,亦在我掌控之中。” “既然如此,又何必贪此虚名?” 道理是这个道理。 甚至就连公孙度先前话里话外,也是告诫韩绍要戒骄戒躁,不要被虚名所累。 可当如此名利摆在面前,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冷静? 公孙度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有些不满地瞪了韩绍一眼。 “还有呢?” “接下来若太康要你兵出幽州,你待如何?” 这才是公孙度真正顾虑的地方。 若韩绍担下燕国国君的名头,尚可用‘一国之君’不可擅动的理由,只派麾下将领敷衍过去。 现在没有这个‘国君’名头遮掩,一旦太康帝下旨,有些事情就无法逃避敷衍了。 韩绍闻言,却也不得不承认公孙度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他却是无所谓道。 “那便出兵就是。” 听闻此言,公孙度眉头一蹙。 “你当真愿意替他姬氏卖命?” 韩绍闻言,一脸讶异。 “岳父,绍大雍之忠良也!此陛下亲口御言!” “为陛下尽忠效死,岂非忠良本分?” 忠良! 公孙度眉锋一挑,刚想呵斥几句,却被一旁李文静的嗤笑声打断。 “你这老匹夫笑什么?” 李文静摇头笑道。 “老夫这是替我大雍有此忠良,幸甚至哉!” 说着,抬眼看着一脸正色的韩绍,淡淡道。 “行了,伱这一副忠良模样,倒显得我们两个老东西是乱臣贼子了。” “说吧,是不是太康承诺了你,等闲不会让你出兵?” 这话倒是没有明说。 但韩绍要的只是太康帝现在不让他出兵就够了。 呵呵一笑,收起那副大雍忠良的嘴脸,韩绍坦白直言道。 “倒是能拖延上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甚至是更久。 这取决于曾经横扫天下的神都禁军,如今还剩几分战力。 又或者说这取决于太康帝与丞相上官鼎的博弈,激烈到什么程度。 此外,还有八州之地的世族高门、黄天教是否真的撕破脸皮…… 诸般因素,其中变数太多,实在无法估量。 但韩绍料想,至少也能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让自己看清这其中的局势变化与走向。 “拖不下去了呢?你当真要率军南下,替他姬氏抵定天下,中兴大雍?” 面对李文静这句直至核心的问题,韩绍一时沉默。 “我幼时学儒,不成,方从军。” “倒是对有句话,始终不忘。” 韩绍说到这里,按了按腰间的睚眦长刀。 “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这话看似含蓄,可结合他之前在公孙度面前展露过的一些东西。 公孙度还是因此渐渐瞳孔收缩了一瞬。 李文静看了眼韩绍,忽然对某个词有了深刻的认知。 大奸似忠。 古人诚不欺也! 不过李文静却不以为杵,反倒是那双半眯的小眼神光熠熠。 “绍哥儿,欲谋国乎?” 话已至此,韩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彻底展露野心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绍起于微末浮萍,昔不过草芥小卒!” “日拱一步,亦能夺帅!” “今有兵有将,亦有两位岳父支撑,这天下他雍州姬氏坐得,我幽州韩氏如何坐不得?” 话音落下,公孙度手中香茗洒出。 李文静小眼彻底绽放光亮,哈哈笑道。 “幽州出龙!” “吾婿,果为当世异数也!” 世间诸事玄妙异常。 或许当初散播那句‘北方当有黑龙出,斩赤龙而代天下’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则原本是刻意编造出来的谶言,竟应验在今日! 李文静笑声不止,随后在公孙度惊诧的目光中,向着韩绍躬身一揖。 “稷下弃徒李文静,兼修儒法,习得一身王霸屠龙之术,却无有可屠之龙!” “若君上不弃,文静愿助君上屠此赤龙!” 屠龙! 这就是李文静的目的所在? 韩绍不知道。 但他算是终于验证了一点,那就是李文静窝在幽州这么多年,或许等的就是今日,等的就是自己! 见李文静以君臣之礼,向自己稽首作揖,韩绍慌忙起身阻拦。 “岳父如此,岂非折煞于我?” 素来以笑面虎示人的李文静,难得正色。 “先论君臣,再论翁婿。” “此为礼。” 礼,是什么? 是规矩! 而规矩就是法!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儒与法,殊途同归。 或者说,本就同出一源。 而就在李文静这一揖过后,他身上的气息骤然涌动。 随后那一道自从出走稷下便被斩断的文脉,轰然续上。 这一刻。 儒家至人门下七十二贤之一的李文静,周遭金色文字书就的锦绣文章,化作道道天锁。 又有法家神兽獬豸,于虚空俯瞰。 法相森严,铸成法狱! 这一日。 这头于幽州沉寂数十年的笑面虎,重归八境天人! …… (本章完) 第451章 只手镇压老岳父! 第451章 只手镇压老岳父! 天人得道,自有天道显现,映照星名。 只是有着韩绍的法域秘境遮掩,这本该剧烈的天大动静竟只存在于这小小的书房私室之中。 显得那么悄无声息。 唯一觉察到动静的只有府中同为八境天人的几人。 来自圣山的颜术感受到那股森严气息,脸色微变,瞬间出现在书房外。 “君上!” “无妨,退下。” 见韩绍的声音不急不缓气定神闲,颜术心中一安,以手抚胸。 “喏。” 随后望着几乎同时出现的还有虞璇玑和涂山妃璇,颜术神色讶异且震惊。 沉默少许,颜术行礼道。 “见过两位夫人。” 谁又能够想到这苦寒边陲的后宅姬妾,竟有两尊八境天人? 怀抱玉兔的虞璇玑,有如神仙妃子,清冷缥缈。 一旁的涂山妃璇则是妖媚惑人,恍若上古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倾世妖妃。 在见到髡发异服的颜术向自己行礼,虞璇玑只是淡淡点头。 涂山妃璇却是忍不住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虞璇玑。 “他也是府中人?” 这话说不上蔑视与嘲弄,可颜术还是忍不住有些局促与尴尬。 正要硬着头皮解释两句,倒是虞璇玑替他解围道。 “颜供奉入府有些日子了。” “先前一战,颜供奉替郎君争取了不少时间,立有大功。” “姐姐当敬重着些。” 涂山妃璇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一脸醒悟道。 “你就是那天跟始毕交手的那人?你没死?” 冠军十日血战,她是旁观者。 那一轮大日陨落而下,照理不死也是半残,却不曾想这才短短时日过去,竟生龙活虎了。 面对涂山妃璇这话,颜术越发尴尬。 “幸得君上援手搭救,颜术这才活得性命。” 一枚血色丹丸,数十息的工夫,便让一尊重伤濒死的八境天人恢复如初。 这让颜术心怀感激的同时,凭添几分敬畏。 涂山妃璇闻言,也是对自己那好郎君生出几分惊奇。 似乎对他越是亲近、了解,越是感觉那人仿佛被笼罩在云山雾霭中。 每当她自以为看到了他的全部,可随即便发现这只是那人展露的冰山一角。 涂山妃璇若有所思了一阵,随后望着颜术这副异族模样,眉头微蹙道。 “若想安心在府中做事,便改改模样吧,看得也顺眼一些。” 涂山妃璇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否则就算是为了族人的生存、未来,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在韩某人面前解下罗裳。 无它,顺眼尔。 而颜术这髡发异服的模样,在她眼中着实有些丑陋。 见涂山妃璇言语无忌,一副视颜术为府中奴仆的态度,虞璇玑忍不住有些皱眉。 ‘郎君正是用人之际,姐姐不要意气用事。’ 这话虞璇玑是用神念传出,可涂山妃璇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道。 “怕什么?我族强者不日即至,届时何愁郎君没有人手可用?” 这话一出,涂山妃璇的跋扈、娇蛮,甚至看起来有些无脑,似乎一下子有了解释。 她是故意的。 若这蛮族八境天人真被自己的言行无忌气跑,韩绍无人可用之下,就只能倚仗她的族人。 到时她们青丘涂山一族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天真了。 若她不说这话,以八境天人的孤高自傲,颜术怕是还要憋闷气恼上一阵。 这话一说,颜术忽然笑了,姿态谦卑道。 “涂山夫人教训的是,是颜术疏忽了,这就改。” 话音一落,颜术头顶发丝生出,转眼便青丝如瀑,还挽了个雍人发髻。 再然后身上那身蛮族异服也随之换了身雍人武服。 整个人除了面貌上的细微差别,几乎与雍人再无二致。 涂山妃璇面色一僵,还要再行找茬,却被虞璇玑阻止。 冲颜术歉意一笑,虞璇玑安抚道。 “妾这姐姐山野修行日久,不通人情,还望颜供奉勿要见怪。” 颜术闻言,连道不敢。 心中却是暗自感慨。 ‘这人间王侯的内苑后宅,当真是一言难尽……’ 看似平静如水,可实际上每一位夫人的背后都站着一方势力,又哪能真正平静? 只是颜术很快便醒悟过来,自己不也身处其中? ‘等到将来神女入了府……’ 颜术心中叹息,忽然有些后悔下山了。 只可惜下山容易,想到回山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大巫法旨自己无法抗拒,单单是君上对自己的活命之恩,就无法让他坦然抛下一切,回归清静。 说到底,他修得圣山法,习得雍人学。 信奉的是雍人的忠信仁义。 骨子里他其实已经是个雍人了。 …… 法兽獬豸隐没,森严法狱也随着那道道金色文字铸成的天锁消散于虚空。 周身气息归于平复的李文静,缓缓睁开了那双不大眼眸。 “有劳君上替我护法。” 韩绍笑道。 “岳父这话生疏了,翁婿之间何谈有劳?” 见韩绍再次强调了翁婿二字,李文静哈哈一笑。 数十年的沉疴、枷锁一朝尽去,此刻的他倒是显现出几分狂放之气。 “好!此话不提!确实是老夫见外了!” 说完,李文静忽然道。 “你不问问老夫当年之故事?” 韩绍当然好奇,只是想了想之后,却是道。 “我只需知晓岳父不会害我,反而会全力助我,这便够了。” “至于岳父当年之故事,等到时机合适,岳父自当告知于我,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韩绍这般通情达理,反倒给李文静给整不会了。 一番欲言又止,倒是将自己老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怏怏道。 “既然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 可实际上李文静却是因此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想说出当年的事情,只是此刻断裂文脉骤然续接,其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 这样一来,就连他自己所以为的当年过往,似乎也不是真相了。 至少不是事情的全貌…… 若是此刻自己将之在韩绍面前袒露,等到来日事情的全部展现,反而会让韩绍以为自己是在欺骗他。 到时候因此在心中生出芥蒂,倒是成了笑话了。 念头转到这里,李文静颇为感激地望着韩绍,心中却是无奈叹息道。 ‘老师,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世上棋手万万千,但真正能以天地为棋枰、众生为棋子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罢了。 灵山大禅寺的三藏禅师,算得一個。 昆仑白玉京那位,也算一个。 可这两位落子固然玄妙,却还能让人隐约看出几分痕迹。 唯独自己那位老师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一旁的公孙度。 ‘这……这……这文脉被斩,还能再续?’ 公孙度看不懂,只是为之惊诧、震撼。 并且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大家都被困在七境,不得寸进。 这一转眼,这老匹夫就重入天人境,这……这以后大家还怎么在一起愉快的玩耍? 不可否认,公孙度心态有些失衡了。 这种感觉大抵就好比‘明明说好了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哦,不对! 是当着自己的面! 感受着李文静身上汹涌澎湃的天人气息与威压,公孙度脸色阵青阵白。 而这时,李文静还不忘在他伤口上撒盐。 “文则,老夫如今重归巅峰,你不恭喜下老夫?” 二人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数十年。 说句不合适的,两人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公孙度跟夫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上一些。 如此深厚的情谊,没有得到公孙度的吹捧,李文静总感觉心中的愉悦少了几分。 见李文静贴脸开大,得意的嘴脸不加掩饰,公孙度故作平静。 “哼!小人得志!” 李文静闻言,有些不满。 “文则啊,以前你是大将军,我是长史,我不与伱计较。” “现在我是八境,你是七境,咱们就要计较计较了。” 说着,李文静一脸愉悦道。 “这样吧,我家婉娘与你家木兰都是正妻,这没什么好争的。” “但来日这后宅总归得有个说了算的,我家婉娘心思灵巧、颇有才干,不如就让她管事,如何?” 张口我家婉娘,闭口我家婉娘。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生的。 听闻李文静这话的公孙度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拍案而起,怒声道。 “匹夫!休想!” 这等蹬鼻子上脸,公孙度若是答应了,不说面子如何。 他还怎么去面对他家木兰? 气煞我也! 李文静也不生气,乐呵呵笑道。 “我这不也是心疼木兰,想让她省下时间安心修行嘛!” 纵然他也是看着公孙辛夷长大的,视她如子侄。 可子侄终归只是子侄,哪有自家婉娘亲? 自己这个当爹的,又怎么能不替她争取利益? 听得李文静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似是在替自家木兰考虑,公孙度气急。 也不管双方如今的实力差距,撸起袖子,就要跟李文静单挑。 “老匹夫不当人子!欺人太甚!” 一旁的韩绍也没想到李文静刚刚恢复境界就要生事,顿时有些头大。 赶忙上前劝慰公孙度道。 “岳父息怒,息怒。” “息怒?他都欺到老夫头上了,你让老夫息怒?” “滚开!今日老夫与这匹夫不死不休!” 公孙度狠话说了一箩筐。 韩绍真想默不作声让开身形,看他如何收场。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修行境界,一重境界就是一重天。 上三境更是如此。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韩绍一般妖孽,天门诛元神、元神伐法相、再以八境天人逆讨九境太乙? 而就在韩绍努力安抚公孙度的时候,另一边的李文静依旧在一旁不忘拱火。 “贤婿,你且让他过来。” “呵呵,老夫倒要看看他这个小小七境,如何跟老夫这个八境天人不死不休。” 羞辱!赤果果的羞辱! 公孙度何等傲气? 如何能忍? 韩绍神色无奈,却也没真的让开身形。 真要是让这俩老家伙在自己面前做过一场,公孙度丢了面子不说,自己那好端端的后院怕是就要起火了。 到时候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正思忖着该如何平复自己这两位老丈人挑起的无妄之灾,忽然感觉李文静那边法力一阵涌动。 下一刻,刚刚被李文静收起的法域秘境再次出现在眼前。 法兽威严,铸成天地法度,森严而冷酷。 韩绍一愣,随即眉头微拧。 “岳父,有些过了。” 李文静不言不语,法域秘境倾覆而下。 韩绍自然不可能坐视一个岳父当着自己的面前欺负另一个岳父。 更遑论这边这个岳父还待他如亲子,掏心掏肺。 所以没有多少犹豫,周遭法域秘境顺势弥漫而出,反过来向着李文静那片森严法狱覆盖而去。 法,再大。 还能大过于天? 霎时间,金乌初升,明月相伴。 阴阳相佐,演化混元。 又有五行相生,化作天地万物。 ‘这就是他的法域秘境?’ 李文静略显惊讶,却也没有慌乱。 “此为乱法!” 话音落下,有如天规谕令。 原本向着森严法狱镇压而去的天地,竟有了几分混乱。 李文静再言。 “当以吾之正法,正天地视听!” 此言一出,金色文字化作的天理道则,瞬间侵入那方天地之中,似是要以此天理规矩彻底取代原本的天规地则。 不得不说,李文静能够位列儒家至人门下七十二贤,着实有点东西。 与之相比,始毕构筑的法域秘境简直有些不值一提。 真要是彼此交锋,绝对会在重归巅峰的李文静面前败得很惨。 这也难怪那一战开启前,李文静早年的一道手书就能被公孙度充当底牌。 只是成功侵入韩绍天人法域的李文静,却并未感到欣喜,反倒是眉头深深拧起。 ‘不对!真要仅仅是这点手段,又如何能在北海之畔匹敌那尊龙族太乙?’ 九境太乙本就是人间绝巅,更遑论是本就以战力著称的龙族? 李文静这般念头刚动,紧接着便是脸色微变。 “够了。” 虚空之中,韩绍语气平淡。 下一瞬,阴阳倒转,五行生乱,混沌沸腾。 连带着李文静侵入那方天地的天理规则也是一片混乱,并且随即向着李文静的森严法狱蔓延侵染。 恍惚间,李文静只见一双遮天蔽日的漠然眼眸垂落视线,宛如苍天之眼。 只一眼,李文静的森严法狱寸寸崩毁。 整个人脸色一白,差点一个踉跄跌落在地。 好在被一只臂膀顺势搀扶,韩绍有些无语。 “岳父,你这又是何苦?” 李文静浑不在意地抬眼好奇问道。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 怎么可能? 韩绍默然无语,李文静懂了,故不再说话。 韩绍随之望向一旁目睹这一场短暂天人交锋而神色震骇的公孙度,感慨道。 “两位岳父交情至深,还真是让人唏嘘。” “只是有话直说便是,又何必戏弄小婿,差点让小婿好生为难。” 口中无奈说着,韩绍哑然失笑,而后道。 “那始毕遗留的秘境,本就是我给岳父所留。” “只是一直没来得及交给岳父罢了。” …… (本章完) 第452章 天人道基!父母之爱子! 第452章 天人道基!父母之爱子! 走金身一道破境登仙的修士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倚仗秘境作为天人之基。 否则道途至此而绝。 这就是金身修士的无奈之处。 任你天资纵横、才情无双,没有这个基础存在,终身止步于此。 公孙度天赋不差。 早年白衣下江南,求娶赵氏女,也曾经惊艳了一代人。 后来白马银枪,更是打出了白狼公孙的赫赫威名。 只可惜若是不出意外,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七境真仙,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在这座藏龙卧虎的天下,终究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泯然于岁月长河之中。 韩绍算是看出来了,李文静刚刚这一番闹腾,三分真,七分假。 替姜婉争取将来在后宅的地位是真。 借机试探自己的实力,也是真。 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盯上了此战始毕败亡后遗留的那方秘境。 你看,公孙度对他韩某人掏心掏肺,连镇辽军都给了他。 现在你韩某人真能坐视他被人如此欺辱? 还不快将那秘境予他成就天人之境,与老夫一较高下?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度,此刻也顾不得恼怒李文静这老夫匹夫了,一脸错愕惊疑道。 “秘境?什么秘境?” 被韩绍一语道破心思的李文静,呵呵一笑。 眯着眼睛看着韩绍,也不说话,活脱脱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韩绍向公孙度解释道。 “之前一战,始毕败于我手。” “为求活命,那疯狗不惜自斩天人道基,故此小婿此时手中却有一份成道机缘。” 韩绍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落于公孙度耳中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秘境! 天人道基! 他困顿七境多年,早已对此生道途不抱希望,此刻骤然听到韩绍这话,不禁神思混沌,感觉有些不真实。 天人陨落,剥离出来的天人法域,可以演变成秘境。 可那种情况大多是寿终正寝,传承给后辈。 正常战场交锋,你死我活。 一方败亡后,又怎么可能愿意将这天大的造化便宜杀身之敌? 当然是宁愿将之与此身一同寂灭归墟。 这也是秘境如此稀少的原因。 故而先前一战始毕陨落,公孙度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此刻这泼天惊喜摆在面前,公孙度尽管努力压制剧烈起伏的心境,声音还是略显干涩。 “所以……此刻那方秘境就在城外?” 韩绍点头。 “正是。” 秘境一旦失去修士自身作为锚点,便会隐没在虚空。 常人不可见。 而天地何其辽阔,就算是大修士以神通收罗,若是无的放矢,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若非有大气运恰好碰到,也几乎不可能寻到。 之前云中子在北固后山寻到广寒秘境,自认‘福德真仙’倒也算是名副其实,无可厚非。 韩绍这话说完,接着便笑着道。 “绍原本想着等年节过后,诸事初定。回镇辽城时,再跟岳父言说此事,却不曾想……呵呵——” 却不曾想倒反天罡,长辈主动给晚辈‘拜年’来了。 “不过既然岳父今日已经来了,倒也省事了。” “只要岳父得空,那方秘境岳父自可随意取用。” 韩绍这一番话说完,公孙度怔愣、沉默了良久。 半晌之后,才望着韩绍道。 “你当真舍得将此造化……予以为父?” 一方秘境,造就一尊八境天人。 韩绍将之赐予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让这尊天人舍弃一切为之效死。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话对于他们这些道途断绝的七境真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公孙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望着韩绍。 对此,韩绍眉头一皱,面露不满。 “岳父何出此诛心、迂阔之言?” “岳父待我若亲子,区区秘境舍不得,岂为人乎?” 被韩绍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公孙度没有气恼,反倒是欣慰一笑。 而后这份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畅快。 “哈哈!不少人皆笑我公孙度无子嗣继承家业!” “讽我愚昧失智,竟将数十年基业予以外姓!” “可他们不知道我婿之贤孝,他们膝下那些蠢蠹自私的血脉亲子,如何能比?” 此刻的公孙度老夫少年狂,一副牛比坏了的模样。 看得一旁眯着笑眼的李文静暗自摇头。 不过他并在心底没有否认公孙度的话。 一方天人道基的秘境,说给就给。 不说贤孝不贤孝,单从做买卖的角度,公孙度也不亏了。 十数万虎狼,数十年苦心积累,若真能换一个成道天人的机缘,以及那两千载天人寿元,怕是这天下没有人能够拒绝。 ‘无心插柳柳成荫、命中有时终须有……’ ‘这或许就是命数吧!’ ‘合该这老匹夫命中有此成道机缘。’ 李文静心中感慨连连的同时,也不禁替自己这老伙计颇感欢愉。 说到底这么多年了,二人共事。 一者战场纵横、一者幕后筹谋。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用‘交情’二字都显浅薄,或许用上‘道侣’二字才能彰显彼此间的情谊。 只是李文静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公孙度这匹夫在大笑过后,却是忽然摆了摆手道。 “不过……吾婿有此孝心就够了。” “这秘境还是留着吧。” 说着,公孙度颇为感叹道。 “为父这一生也算是精彩过了,如今这年岁早就没有当初的豪情壮志了。” “这秘境造化被为父用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留给那些年轻后辈,也好辅佐吾婿成就大业。” 说完,他甚至有条不紊地替韩绍将李靖四人仔细分析了一通。 总之一句话,就是如何将这难得的天人造化利益最大化。 而眼看这匹夫竟然张口说出这些话,一旁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李文静,已然气急。 亏得他不惜拉下老脸在韩绍面前扮了一出黑脸。 如今倒好,这老匹夫转眼就将自己一番苦心舍弃。 合着,就你公孙度是个好岳父? 或许是身边李文静的怨气太重,终于反应过来公孙度扭头歉意一笑。 想了想,他又带着几分小心尝试着道。 “若是贤婿不想将此造化予以外人,也可将之给予木兰。” “木兰虽是女儿郎,但从军日久,关键时候亦可披甲上阵……” 此刻公孙度在韩绍面前说话的模样,与韩绍印象中的镇辽大将军、无数人眼中的辽东王大相径庭。 韩绍一时怔愣。 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心神。 韩绍神色一阵恍惚。 “岳父……” 以为韩绍对自己指手画脚有些不满的公孙度,紧接着说道。“当然,这秘境为你所有,予以何人,你自己思量便是。” “为父也只是建议……” 韩绍默然,随后忽然笑道。 “既然岳父都说了听我的,那便由我做主吧。” 说着,直接道。 “这秘境为我赠予岳父,若是岳父不要,便是陷我于不孝不义。” “背负此等恶名,小婿又该如何自处?” 公孙度闻言,一阵愕然。 还要说什么,却被韩绍挥手打断。 “岳父且放宽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说完,在长呼一口浊气后,随即抛出一句就算是在李文静听来都石破天惊的话语。 “木兰和婉娘的道途,我已经有了头绪,等到将来她们修行圆满,一切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公孙度反应稍慢,还没反应过来。 李文静却是已经霍然睁大了双眼。 “伱的意思是?” 韩绍眉眼含笑,直接点头道。 “就是岳父想的那样。” 天人合道,造化之基,他可以提供! 听到韩绍这般肯定的回答,向来不动如山的李文静,面上惯有的表情终于皲裂开来。 “怎……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李文静口中呢喃,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无法理解。 他知道韩绍不是那种无的放矢、胡吹法螺的性子。 而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为之震撼、惊骇。 “你可知这话传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天下震动?” 手握道途,可造天人。 这绝对能让所有修士为之癫狂。 那些困顿七境不得寸进的修士,尤其甚! 此刻李文静说这话时,神色复杂,声音甚至带着隐隐的颤抖。 韩绍笑道。 “两位岳父以骨肉视我,又岂会害我?”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又有何脸面坦然接受两位岳父的无私馈赠?”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随着李靖等人的修为不断前进,终有一日他们是要更进一步的。 所以有些秘密是藏不住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暴露一些出来。 而且信任是相互的,也是一点一点建立的。 公孙度不论过往,还是今日的举动,都足以证明他值得信任。 至于李文静…… 韩绍只能说今时今日的他,已经有资格、也有实力去给予他这份信任。 目光怔怔地看了韩绍一阵,李文静神色复杂。 法家修士,大多凉薄寡恩。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被韩绍触动到了。 而另一边的公孙度在仔细回味了韩绍的话后,似是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一口凉气倒吸,公孙度忍不住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这位好贤婿,眼神之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韩绍一般。 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被韩绍笑着打断。 “小婿确实有些隐秘。” “若非如此,小婿也不会狂妄到生出以蛇吞鲸的妄念。” “只是现在时机尚不合适,有些事情小婿自己也看不真切。” “等到来日一切分明,小婿自会跟岳父言说。” 韩绍这话说时,眼中一片赤忱,没有丝毫作伪。 公孙度想说的、想问的,顿时堵在了嘴边。 而另一边的李文静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恍然。 此刻他忽然有些隐隐猜到老师当年落子的目的了。 只是有些话现在说确实为时尚早。 于是三人对坐的书房私室中,陷入了好一阵沉默。 各怀心思地饮尽一壶茶水过后,并未续添新茶的韩绍,含笑望着两人。 “时间不早了,两位岳父不如自行方便?” 这话就差直接赶人了。 正暗自出神的公孙度被气笑了。 “刚刚还夸你贤孝,这会儿就嫌我们两個老家伙碍眼了?” 韩绍莞尔。 “总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吧。” 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与其对着两张老脸浪费光阴。 还不如回后宅享受美人的软玉温香。 更何况颜术和虞璇玑两女依旧守在外面,想必是等急了。 似是看透了韩绍的心思,李文静皮笑肉不笑,道。 “呵,少之时,戒之在色。” “美色最是消磨心性、意气,绍哥儿当谨之慎之。” 韩绍恭谨受教,但死不悔改。 毕竟此间乐,想必这些老家伙也无法感同身受。 而这时,公孙度却是一拍脑门说起一件真正的正事。 “等等!你准备何时迎我家木兰入门?” 赐婚圣旨已经到手。 公孙辛夷与那姬家老九的孽缘,自然彻底斩断。 彻底了结了一桩心事的同时,一切也该到了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时候。 此刻的公孙度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颇有些迫不及待。 没办法,没见他那好女儿这没名没分的,就跑到男方府中过年。 虽然来时他已经暗自查探过,只是居住在客院。 可这主客院之间,就仿佛那层一捅就破的薄膜。 作为过来人的公孙度,哪里不知道这年轻男女之间那点东西,稍稍把持不住,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要是到时候自家好女儿大着肚子过门,他这张老脸怕是真的丢了个干净了。 而提到这个,李文静忽然也坐不住了。 向来对男女这方面事情不怎么在意的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此刻被公孙度这一提醒,他整个人也有些不好了。 儒家重礼,真要搞出丑事,他日回到无崖山怕是能被那些师兄弟嘲笑一辈子。 “对啊!你准备何时迎我家婉娘入门?” 这是上门逼婚? 韩绍一脑门黑线。 唔,你们急着将爱女嫁给国公爷,国公爷很高兴。 但你们说话的口气,国公爷很不满意。 韩绍呵呵一笑。 “不急。” 不急? 这话一出,两头猛虎直欲择人而噬。 危! 韩绍赶忙补充道。 “等岳父合道天人,到时候我们三喜临门!如何?” …… (本章完) 第453章 大婚准备!天人归化! 第453章 大婚准备!天人归化! 公孙度和李文静来时匆匆,走时也没留什么痕迹。 甚至没跟公孙辛夷、姜婉打个照面,说上两句话。 只在韩绍面前颇为不满道,“让她们早日归家,这尚未过门成什么样子!” 亲事未成便寄宿情郎家中,说出去确实不光彩,平白惹人取笑。 对此,韩绍能说什么? 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等年节一过便与她们回镇辽城。 说着,顺势跟两人解释道。 “绍即将成家,总归该回去祭告亡父一声。” “此外,如今乌丸已平,绍小有成就,也顺便让我那亡父高兴高兴。”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和李文静对视一眼,随后沉默点头。 片刻之后,叹息道。 “合该如此。” 大丈夫平生无二事,归根结底就两件大事。 一为成家,一为立业。 父母高堂若尚健在,能够亲眼见证,自是一大幸事。 眼下韩绍亡父早故,只能于坟前祭告,虽思之不甚唏嘘,却也算是聊以慰藉。 颇为感慨的公孙度,望着形单影只的韩绍,眼中怜意不散。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不过我那亲家泉下有知,见你今日之成就定然欢喜,以你为荣。” 草芥之身,登高王侯。 修为更是比肩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 这世上很多父母若有子如此,怕是立下双腿一蹬,也能含笑九泉。 而实际上,公孙度心中还暗藏了一份愧疚之意。 毕竟当初的韩父归属他麾下。 亡于战阵、马革裹尸虽说是披甲武人的宿命,百十年来,阵殁的英烈又何止韩父一人? 但一想到韩绍因此成为孤儿,他这个镇辽大将军又如何能够不在意、不惋惜? 只是他公孙度终究是骄傲惯了,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 只能在暗地里的予以支持和补偿。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初如果不是考虑到韩绍为镇辽英烈之后,纵然韩绍已经展露天资,纵然他与公孙辛夷情投意合,公孙度又怎么可能默许两人那般肆无忌惮? 门第的鸿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他辽东公孙,不说累世公卿,却也世出名将。 岂是旁人能够随意攀附? 只是公孙度当初也没想到韩绍的成长速度竟是这般迅速,这一转眼甚至将他这个岳父的毕生成就抛在了身后。 连带着他原本准备让韩绍徐徐接掌家业的计划也被打乱。 ‘不过好在结果总归是好的……’ 公孙度心中感慨。 在终结了这话题之后,公孙度和李文静便不再久留了。 秘境就在城外,跑不了、也丢不了。 所以公孙度也不着急。 准备等到将镇辽城那边的事情了结再来取用,心无旁骛地一举合道天人。 至于婚期的事情,也只能等到他合道功成,再行议定了。 毕竟他不是韩绍这个妖孽,合道天人有如吃饭喝水,旦夕便成。 也不像刚刚李文静复归修为,重登天人境。 此次合道需要耗费多少时日,公孙度自己也没底。 十日?一月? 真要是提前订下了日子,自己合道受阻因此错过了儿女大婚,不说乐极生悲,成了天大的笑话。 也必然是他公孙度毕生遗憾。 但大婚该有的准备,却是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世族婚姻,三书六礼,媒妁之礼。 很是繁琐。 更何况他公孙度嫁女,那牌面若是小了,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而与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李文静。 只是与公孙度的斗志昂扬相比,他那副平素总是言笑晏晏的面容,却是有些愁苦。 没办法,他穷啊! 当初被光洁溜溜地赶下无崖山,虽说这么多年以镇辽长史之身,敛尽大半個幽州之财。 可这看似海量的财货,他是一分没往兜里揣啊! 尽数填进镇辽军这个无底洞了。 如今一朝嫁女,方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至理名言。 不过在面上神色一阵扭曲挣扎过后,他终于一咬牙,心中发狠道。 ‘没钱,大不了就借!’ ‘总之,不能被公孙度这匹夫比了下去!’ 儒家七十二贤,除开他李文静这个异数外,就如江南赵氏一般,尽皆豪奢世族。 一家掏一点,足以让他这个小师弟风风光光地将女儿嫁出去! …… 韩绍并不知道自己这两老丈人已经暗地里在嫁妆方面,展开了竞争。 也没有在这方面太过在意。 毕竟前世某个地方彩礼数十万,嫁妆翻三被,给他做足了心理建设。 不报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在送别了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后,韩绍甚至没有在婚事上多作操心,直接召来中行固,让他替自己先理个章程,送给自己过目再说。 这倒不是韩绍对此不上心。 只是前世今生,这结婚还是头一次,实在是狗咬乌龟无从下口。 儒家重礼。 中行固出身稷下学宫,有他替自己安排,至少在礼节方面外人肯定挑不出错来。 也不至于惹出笑话,丢了颜面。 而中行固自然也没有让韩绍失望。 在听闻韩绍准备大婚后,一脸喜气地恭贺了一番,显得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随后便有条不紊地在韩绍面前一阵侃侃而谈。 总算大概理清了此世婚礼流程的韩绍,听得有些头大,索性直接道。 “此事,便交由你来安排吧。” 冠军、镇辽两城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 这来来回回,怕是单单是大婚六礼‘请期’前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就要耗费不少时日。 被托付了如此重任的中行固,自然喜不自禁。 “期间需要哪些人手,可以直接跟孤说。” “聘礼所需的财货资用,也可直接从孤的内库取用。” 韩绍说到这里,着重强调了一点。 “两边定要一般无二,不要厚此薄彼。” “出了岔子,哼哼——你懂的。” 韩绍言语未尽,后面那两声不轻不重地冷哼,威胁意味却是十足。 没办法,大婚是一辈子的事情。 稍稍出点小瑕疵,怕是就要被记上一辈子。 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只能委屈他中行固替他这个主君谨小慎微了。 对此,中行固自是忙不迭保证道。 “君上放心!老奴省得!要一碗水端平!” 嗯,悟性不差。 韩绍满意点头,随后便挥手让他下去。 …… 书房外间,颜术和虞璇玑两女依旧守在外面。 见韩绍身形出现在眼前,这才舒颜展笑。 “郎君忙完了?” 涂山妃璇那张妖媚绝色的面上尽是讨好与关心。 而后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刚刚里面的气息是……” 只是韩绍却是看也不看她,直接无视。 反倒是上下打量着颜术,而后笑道。 “不错,颇为英武。”天人自有天人气度。 此刻的颜术换了雍人模样,倒不显得不伦不类。 反倒是显现出几分久沐王化的底蕴。 颜术躬身谢过韩绍赞誉,便不再说话。 似乎并不关心刚刚书房内那道陌生天人气息是怎么回事。 而他不问,韩绍却是出乎意料地解释道。 “刚刚是孤一个长辈重归天人,你无需忧心。” 重归天人? 颜术闻言,神色稍愣。 毕竟修士跌境,想要重拾巅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此时,韩绍随后忽然问道。 “始毕已死,大巫交给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你准备回圣山,还是留下来?” 说到这里,韩绍正了正颜色,又道。 “若回圣山,念在伱此战功勋,孤自有厚礼相赠,也算是好聚好散、互不相欠。” 颜术闻言,神色一阵变幻,最后恭谨道。 “颜术此番下山,是奉大巫法旨,君上无需再行赏赐颜术。” 言下之意。 他只是奉命行事,韩绍若是要谢,也只需谢大巫。 韩绍摇头。 “一码归一码。” “孤这人向来功是功、过是过,该你的,你无需客气。” 听闻韩绍这话,颜术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半晌之后,忽然道。 “若是颜术选择留下来呢?” 韩绍闻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颜术,而后淡淡笑道。 “若你愿意归化大雍,入孤麾下,孤自当一视同仁。” “立下功勋,所有赏赐,孤麾下诸将怎么论,你就怎么论,皆一视同仁。” 想要超规格待遇,那不可能。 他唯一能够保证的是不会厚此薄彼。 听到韩绍这话,特别是那‘一视同仁’四字,颜术眼神终于有了触动。 好一阵之后,已经有了决断的颜术,躬身一拜。 “颜术愿入君上麾下,尽效犬马之劳!” 对此,韩绍没有直接点头,而是眯着眼睛含笑道。 “你可想好了。” “拜孤为君,你便不再是圣山门徒,亦不归草原之属。” “若他日后悔便是叛臣,孤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韩绍这话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可随之散逸的威压却让同为八境的颜术呼吸一滞,额间隐隐见汗。 没有回头路么? 颜术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挣扎,颇为艰难道。 “君上日后可会对圣山出手?” 韩绍闻言,笑道。 “孤素来只伐不臣,若圣山不生事,自能平安顺遂。” 韩绍这话留了余地。 不过料想大巫那老不死的谨慎性子,只要自己一路昂扬进取,想必他亲近、讨好自己还来不及,也不会蠢到生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韩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念在你颇有尊师重道之心,若来日真的生出变故,孤可允许你颜术避嫌。” 向来主君要的都是绝对的忠诚。 但韩绍却是给颜术开了个口子,已经算是开恩。 说到底,如今的韩绍虽然依旧求贤若渴,却也不再是非他不可。 而颜术倒也识趣,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尽管还是心有顾忌,却还是躬身再拜。 “既如此,归化下臣颜术,叩谢君恩!” 说着,竟然就要屈膝跪倒。 韩绍却没有眼睁睁看着他真的跪下。 到底是八境天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双手一托,阻止了颜术的跪拜,韩绍哈哈一笑。 “孤今日又得一臂膀矣。” 好话丑话说在前头,他才不管颜术是不是受大巫之命才留下的。 能用、有用就行。 说完,韩绍又道。 “对了,孤观你如今蓄发易服,几与我雍人无异。” “若是依旧再冠蛮姓蛮名,颇有不妥,不若改个称呼如何?” 蓄发易服只是表象,移风易俗才是根本。 根基不绝,何谈归化融合? 听闻韩绍这话,颜术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本就是奴隶出身,蒙受老师恩典才走到今日的地步。 而奴隶,大多只有名,没有姓。 故而直接道。 “还请君上赐名赐姓!” 韩绍闻言,深深看了颜术一眼,最后笑道。 “赐名赐姓就算了,日后你便以‘颜’为姓,以‘术’为名吧。” 大雍亦有‘颜’姓。 一出曹姓,二出姬姓,皆古之大姓分支。 韩绍顺势跟他解释了一番,原本对姓氏还并不太在意的颜术,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异样。 竟有种攀附天生贵种的荣耀感。 眼眸生出光亮的颜术,声音下意识大了几分。 “谢君上赐姓!” 韩绍拍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 “勉之、勉之。” “今日你为一姓之始祖,焉不知若干年后,后人不会以冠军颜氏为荣?” 人活一世,为名为利。 所以韩绍总能一言挑动潜藏人性中的弱点,并加以利用。 果然听闻韩绍这话的颜术,神色微震,有些迟疑道。 “某昔日不过草原一蛮种、牧奴,安可跻身大雍高门?” 高贵如始毕,以可汗之尊,王草原万里。 面对大雍,骨子里同样有着不为人道的自卑。 这才有了后来极端压抑后的癫狂。 这是无数年来,一整个族群被打上的思想钢印。 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 而这,恰好能够为韩绍所用。 韩绍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 直到颜术脸色微微涨红,才收敛了笑声,附耳轻语道。 “值此乱世方启,正是草莽奋起、改易天命之时!” “蛮种牧奴又如何?一切……事在人为。” 这话似乎带着几分奇异的魔力,勾人心弦。 一缕微不可查的火苗在颜术心底缓缓跃动,渐渐炽烈。 …… (本章完) 第454章 吃萝卜!天使北行! 第454章 吃萝卜!天使北行! 想要彻底统治、消化一个族群。 给这个族群的精英群体在己方开辟出一条上升通道,是必要的。 为此,让渡出一部分利益也是值得的。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永远是统治的不二之选。 这一点,李唐一直做得很好。 纵然有安史之乱,葬送了盛唐曾经光耀万古的神圣光辉。 可归根结底却是山东河北士族集团对关陇贵族集团发起的挑战与反扑,与异族不异族本身关系并不大。 当然,这也不是说李唐在这方面一点毛病也没有。 它干的最大一件蠢事,就是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这也是韩绍未来唯一需要警惕的事情。 …… “去吧,接下来孤会替你向朝廷请功,一应赏赐,断不会少了你半分。” “喏!” “颜术谢过君上!” 望着颜术恭谨躬身,转身离去的背影,韩绍嘴角含笑。 等到收回视线,这抹笑意也随之消散。 目光转而落在一旁神色颇为不忿的涂山妃璇身上,韩绍神色淡漠。 “既然入了府中,就安心待着。” “记住了,不要在家里耍弄你那点小聪明。” “孤,很不喜欢。” 这话说着,韩绍直接带着虞璇玑离去。 独留听闻这话的涂山妃璇呆愣原地,面色难看。 …… 晚间的饭食,依旧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的。 公孙辛夷和姜婉虽还没有过门,但还是一左一右与韩绍同坐主座。 对此,陈文君和上官芷尽管心中多有腹诽,面上却也没敢说什么。 “涂山氏呢?怎么没见她?” 开席前,姜婉问道。 很快便有女侍小心回应。 “涂山夫人说她有些不舒服,就……就不来了。” 呵,还有脾气了? 韩绍也不惯她,直接摆手道。 “不管她,我们用我们的。” 一旁的公孙辛夷张口欲言,可瞥见韩绍的脸色,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不得不说,除了韩绍,这府中少了谁都一样的转。 虽说席间少了涂山妃璇,这一顿晚膳却也并不沉闷。 甚至因为没有她的抬杠,陈文君反倒是发挥出了她长袖善舞的本性。 在刻意讨好与奉承下,就连公孙辛夷都忍不住冲她露出了几分笑脸,凭添了几分亲近。 在听到陈文君说起,去年冬日,见到自己一身甲胄与韩绍立于定北城门之下,公孙辛夷也是有些感慨。 命运和缘分,有时候细想起来,也当真玄奇。 本该毫无交集的人,转眼却是同处一个屋檐下。 从此命理交织,荣辱与共。 这涿郡陈氏女如此,她与韩绍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当初,战场初见,生死一线,谁又会想到自己竟会与一个籍籍无名的军中小卒走到今日? 抬眼看了一眼身边锦衣华服气度凛然的韩绍,饮了几杯酒水的公孙辛夷目光渐渐迷离。 一旁的姜婉瞥了一眼下方巧笑嫣然的陈氏女,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偶尔与虞璇玑搭上几句话,再与看似冷漠实则一脸呆相的上官芷关心上几句。 如此也算是收获满满。 等到晚膳结束。 虞璇玑三人眼巴巴地望了韩绍一阵,见韩绍始终没有说今晚就寝于哪個院子,故而谁也不肯先行离去。 气氛有些尴尬沉闷间,韩绍有些头大。 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公孙辛夷和姜婉后,韩绍只能动用神念对陈文君道。 “明天去你那儿。” 又对虞璇玑道。 “你先回去,今晚我住你儿。” 至于上官芷,韩绍则是无奈道。 “昨晚不是在你那儿待过了吗?” 上官芷面上惯是冷漠,可传递神念却是委委屈屈。 “昨……昨晚只有半夜……” 好吧,后半夜他去陪公孙辛夷和姜婉守岁去了,确实只有半夜。 自认理亏的韩绍没办法,只能歉意道。 “乖,下次补给你。” 这就是女人多了的苦恼,一碗水终究是端不平。 见陈文君和上官芷那哀怨的眼神,韩绍又是许诺安抚了几句才勉强打发她们先行离去。 “走吧,我送送伱们。” 客院僻静,距离晚膳所在的主院自然有些距离。 韩绍并没有动用法力,只是与公孙辛夷和姜婉穿庭过院,相携而行。 期间,姜婉忽然叹息道。 “小时候,我在绍哥儿家戏耍得晚了,绍哥儿也是这般送我归家。” 原以为等长大了,她嫁给绍哥儿就不用跑来跑去。 却不曾想长大了,绍哥儿的家也变大了。 亭台楼阁,曲巷连廊。 与坊市小巷,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依旧要从这头走到那头。 而姜婉这话出口,韩绍尚未回应,公孙辛夷却已经应激一般地看向姜婉。 与姜婉相比,她终究是少了这从儿时到少时的过往点滴。 一时竟也有些黯然。 被夹在其中的韩绍,感受着身边的沉闷气氛,不禁有些无语。 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没个安生的时候。 不过他也明白,这成家跟立业的道理是共通的。 初始磨合的时间,总有个适应的过程。 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今天两位岳父来了一趟,与我商议了一些事情。” 果然这话一出,两女也顾不得emo了,顿时有些惊讶道。 “父亲来过?” 公孙辛夷这话说着,不禁脸色一红,有些羞赧道。 “咱……咱们尚未完婚,乱称什么岳父!” 公孙辛夷这边掩耳盗铃,姜婉却是眸光一亮。 韩绍见状,笑着牵起左右。 一人玉手掌间见汗,一人略显紧绷。 很显然她们也已经意识到公孙度和李文静,此次上门与韩绍商议了什么。 韩绍也不逗弄她们,直接便道。 “我已经让中行固准备好了聘礼,不日便会送去镇辽城。” “等到大将军合道天人之后,咱们便正式完婚。” 说着,韩绍顺势将李文静重续文脉,复归八境天人的事情,也说了下。 姜婉自是喜不自禁。 而公孙辛夷在惊喜之余,却是有些惊讶道。 “父亲困于七境已经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要合道了?” 合道艰难。 法相成道的修士,还能凭借天赋与苦修拥有一丝合道的机会。 而公孙度金身成道,在没有泼天机缘与造化,几乎不可能再更进一步。 “当然是因为大将军有个好女婿……” 姜婉总是反应快上一步,瞬间便想到了此事的根源。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韩绍点头承认道。 “大将军待我恩重,又将木兰这等世间珍宝,予以韩某为妻。” “说起来还是韩某赚了。” 没想到韩绍竟将一方天人成道之基的秘境送予自己父亲的公孙辛夷,心中感动自是难以言喻。 一双平素清冷的凤眼,此时水光潋滟,盈出了女儿家的无尽情意。 韩绍颇为受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轻描淡写模样。 “你我即将成婚,替我生儿育女。” “你父便是我父,区区秘境,只是死物,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话虽如此,可天人成道之基,又如何能用区区二字形容? “韩郎……”公孙辛夷娇躯入怀,韩绍却是望向另一边明显有些吃味的姜婉,而后忽然道。 “婉娘,我准备让叔父代我亡父,替我们主婚,你意下如何?” 大婚之日,当有高堂在座。 可惜韩绍父母早故,孤家寡人。 而姜虎这么多年,不但抚养绍哥儿长大成人,送他学儒,教他习武。 韩绍穿越战场,那奋不顾身地回身一拉,更是将他从死人堆里解救了出来。 既有养育教导、如师如父之情,又有疆场活命之恩。 让他代替韩父主婚,韩绍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的利益衡量。 而这对于姜婉而言,却也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因为那也是她的亲叔父,此生仅剩的唯一血脉亲人。 心中情绪涌动之下,此刻她也顾不得计较什么得失,在占据了韩绍另一半胸膛后,同样轻声呼唤。 “绍哥儿——” …… 翌日。 韩绍挣脱开两道横陈玉体的交缠束缚。 “别动,再睡一会儿……” 白真真有些不满地娇憨哼唧。 被惊醒过来的虞璇玑倒是慌忙起身,准备伺候韩绍。 “昨夜辛劳太甚,今日无事,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在虞璇玑晕红的绝色玉容上浅啄了一口,韩绍又在白真真的娇俏浑圆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示意她不要再行痴缠。 “唔——” 白真真有些吃痛之下顿时清醒,冲着韩绍怒目而视。 等感受到某处异样,再想昨晚的一幕幕,不禁涨红着脸小声嚅嗫。 “坏死了——” 哄骗无知兔子吃萝卜,最后真个吃到撑。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作为主人的小跟班,想要在日后跟主人平起平坐,她……她太想进步了! …… 从温柔乡中挣脱出来,再次坐在书房中的韩绍,看着应该是昨日下午送来的文书,一番批阅查看。 忽然有些怔神恍惚。 ‘已经是太康六十一年了……’ 时年二十的他,按理应该是今年加冠,再以长辈赐以表字。 只是以他的出身,又无长辈高堂替他主持,却是讲究不起来这些了。 好在从那边世界过来的韩绍,也不太在意这些。 只不过起了个念头,便不往这方面去想了。 处理了手头的政务文书后,又看了一眼六扇门整理送来的一些讯息、密信。 其中着重留意的,无非是神都那边和黄天道的情况变化。 神都还好,太康帝前日就见过,上官鼎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韩绍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李赫调回来听用。 可思来想去,还决定再等等。 除了暂时还真就没人能替代他外,韩绍还准备听听令狐安的意见。 想到这位颇有文人风骨的阉宦,韩绍也有些感慨。 时至如今,这方世界与他产生关联的人不少,但唯一能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古人’韵味的,却仅此一人。 放下手中发自神都的简讯与密信,韩绍冲着虚空道。 “去天使行辕下份请柬,孤要邀天使午间赴宴。” “喏。” 今日值守的六扇门暗卫,现出身形领命而去。 接下来,韩绍又查看起黄天道这段时间的动向。 正如涂山妃璇那日说的那样,徐州一战,上三境陨落如雨。 那一战之后,那些原本默许、暗中支持黄天道的世族高门似是骤然翻脸,竟生生将黄天道向外扩张的势头遏制住了。 韩绍手指轻敲桌案,陷入了沉思。 只是没等他从这些零碎讯息中看出什么东西来,外间传来禀告。 “君上,李中郎求见。” 韩绍拂袖收起桌案上的密信,随后道。 “让他们进来。” 之所以说他们,因为李靖不是一个人来的。 打量着那道与李靖一同走进书房的年轻身影,韩绍淡淡道。 “萧裕?” 萧裕闻言,勉强压抑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单膝跪地拜见道。 “卑职萧裕,见过君上!” 韩绍没有废话,直接道。 “李中郎举荐你担任亲卫营统领一职,你怎么看?” 萧裕沉默了几瞬,又带着几分迟疑道。 “卑职修为低微,唯恐不能胜任此等重要司职,让君上失望。” 韩绍摆摆手道。 “修为方面不需要你操心。” “孤只需你能够克忠职守。” 听闻这话的萧裕,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掷地有声道。 “萧裕愿为君上效死!” 韩绍点头。 “既如此,你便跟在孤身边吧。” 他是相信李靖的眼光的。 能让李靖如此谨慎的人,在他面前举荐。 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 时间一晃便到了午间。 听得外间传来禀告说,天使已至。 韩绍放下手中事务,道了一声。 “知道了。” 出了书房,韩绍往前廷走去,一身甲胄的萧裕按刀跟上。 “你在族中行五?” 韩绍随口一言,萧裕赶忙应声。 “回君上,正是。” 脚步不停的韩绍,微微颔首。 “那孤以后也唤你五郎吧。” 对于韩绍的亲近,萧裕面色有些激动的潮红。 而韩绍下一句便道。 “知道孤为什么会同意李中郎对你的举荐吗?” 萧裕闻言,讷讷表示不知。 韩绍脚步微顿,回身看了他一眼。 “孤喜欢念旧的人。” “不要让孤失望。”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落在萧裕胸口。 那里藏着一团已经破碎的糕点。 …… 午间设宴,宾主尽欢。 韩绍没有去管李瑾如今面对自己的复杂心思。 今日这场午宴,本就是拿他当幌子罢了。 实际上,他要酬谢的是看似只是席间配角的令狐安。 已经猜到韩绍心思的令狐安,在听到韩绍那一声神念传音的‘令狐君,辛苦了。’ 令狐君心中感动几难自禁,差点就在李瑾面前露出破绽。 韩绍顺势又问了一句,“李赫此人,令狐君觉得如何?” 天人神通,以李瑾的七境修为自然堪不破。 令狐安放心回话。 “李赫有大才,神都有他,君上可安心矣。” 韩绍遂才熄了将李赫召回听用的心思。 一番酒宴过后,李瑾告辞。 而他们这一行天使,也将于明日北上草原。 韩绍亲自相送。 李瑾大为感动,故而决定与韩绍冰释前嫌。 也算是意外收获。 …… (本章完) 第455章 师徒妾生八尾! 第455章 师徒……妾生八尾! 天使北上。 除了原本的神都禁军,韩绍又抽调了一什麾下铁骑随行。 一来,充当引路向导。 二来,如今的草原上他姬氏的赤色龙旗,还真不一定有他韩某人的睚眦黑旗管用。 冠军城头上。 遥望着渐行渐远的天使队伍,按刀侍立的萧裕迟疑道。 “君上,咱们是不是应该多派一些人?” 韩绍失笑。 “多少算多?” 说完,见萧裕神色讷讷,韩绍拍拍他的肩膀。 “安心,从现在开始,孤的人只要出现在草原上,他们会比你们更担心你们出事。” “因为他们知道,但凡你们有所闪失,孤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血流漂橹。” 韩绍这话似是比这北地迎面吹来的寒风还要凛冽。 可萧裕却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热从心底涌出。 “君上虎威!” 韩绍摇头。 “也是你们用手中刀兵打下来的。” 一群待宰羔羊纵然能得到强大头狼的庇护,也无法让其他狼群真正畏惧。 唯有整个狼群尽皆拥有凶残的爪牙,才能震慑四方,让所有人战战兢兢。 见天使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远处,韩绍道。 “回去吧。” 他并不担心天使这一趟北行会出什么意外。 毕竟李瑾那天家老奴再是不堪,也有着七境的修为。 加之帝命在身,自有皇道龙气庇佑。 真正的强者也不会蠢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出手。 无非是呼风尝雪的滋味,有些熬人罢了。 …… 接下来的几天,韩绍依旧是终日不得闲。 白日,出征两月来积压的事务,他要梳理清楚,做到心中有数。 有关此战将士的论功行赏、伤亡抚恤,也要他事事过问。 军中将领的请功奏疏更是需要他亲自书写,然后遣人送往神都。 晚上,还要去后宅抚慰嗷嗷待哺的几房姬妾。 这连续几日连轴转下来,饶是韩绍已经是八境天人,竟也有了几分疲惫厌烦的感觉。 “果然前有李隆基,后有朱厚熜,皆只得半世英明是有理由的。” 一时明君,只需聪颖、睿智。 可要想成就一世圣明,却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这么一想,顿觉嬴政、朱重八,皆非人也!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今日‘轮值’的陈文君绣眉间蹙起一抹心疼。 “郎君若是累了,不如明日休息一日?” 韩绍闻言,有些心动。 可随即便狠心将这抹心动掐灭,望着眼前美人娇媚惑人的玉容,呵斥道。 “妖女,安敢乱孤道心?” 相处日久,已经对韩绍有几分了解的陈文君也不畏惧,索性配合着妩媚笑道。 “不知君上欲要如何责罚妾这个妖女?” 贵女端庄,可若是妖娆起来,却更显魅惑。 饶是韩绍的天人道心,也不禁为之心旌摇曳。 在身前妖女的步步紧逼之下,下意识往身后床笫退去。 美人体酥,有如一条妖艳的美人蛇痴缠而上。 纤细粉腻的玉指指腹轻轻划过脸颊间,韩绍尚未进入状态,女子却已然怦然情动。 目光盈盈如水间,彼此紧贴的胸口,就算有着厚实的软腻阻隔,依旧传递来心脏剧烈跳动的韵动。 “郎君劳苦疲乏,今夜不若便由妾伺候郎君如何?” 知道体贴自家郎君,是个好女子。 韩绍目光柔和,正要顺势而为恩准她的请求。 可下一瞬他便眉头拧起,有些不满地望向眼前的虚空。 “你要做什么?” 被法域骤然侵袭的寝卧,一切陷入了凝滞。 这自然也包括正要替他宽衣解带的陈文君。 “你……你就这么看不上妾身?” 虚空中走出的女子,天生狐媚的绝色姿容尽显哀怨。 明明说好了一人一天,上一轮她苦等了一夜,待到天明才知道这混蛋竟是越过了自己,根本没有踏进她院中半步。 又是苦等了两天,本以为这混蛋会心生恻隐,怜惜于她。 却没想到有些人的心肠竟是铁石所铸,甚至比她们这些妖孽还要冷酷。 所以她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是不是就因为妾是妖族,你就觉得妾比她们要轻贱一些,让伱连半点施舍也不愿舍予妾身?” 堂堂八境天妖说这话时,面上的神色甚至流露出几分凄婉与落寞。 仿若一只被人厌弃的卑微小狸奴。 ‘也是……’ 想那日初见时自己就不顾廉耻在他面前轻解罗裳,或许在这人眼里,自己就是那等轻浮放浪的轻贱之妖。 因此看轻了她,不愿碰她,也算是情理之中。 涂山妃璇轻咬樱唇,那双妖媚眸子含着泪光,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若妾说,妾不是那种轻舍皮囊的浮浪之妖。” “那日……那日,妾只对你那样过,这副身子也只给你看过,你信吗?” 面对涂山妃璇今夜突然搞的这一出,韩绍有些懵。 这些天他对涂山妃璇的冷落,无非是因为那天她用言语挤兑颜术,想要逼颜术离开。 这边刚说了她一句,呵,脾气还不小,竟连晚宴也不参加了。 韩绍岂能惯她? 准备冷她几天,磨磨她的气性再说。 却没想到这几日来,她竟自己脑补出如此多的东西。 什么轻浮放浪? 真要是那样,他能让她进自己家门? 而韩绍这副思索如何回应的样子,落在涂山妃璇眼中却无疑是默认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刻,这位于青丘苦修百年的八境天妖,第一次尝到了心间刺痛的感觉。 说起来,她教授给陈文君不少拿捏世间男子的诸多手段,有些是她从人族某些小说话本里学来的,有些则是青丘狐族的天赋使然。 真要论自身经验,实际上半点也足。 也亏得一个敢教,一個敢学。 如今真正轮到她自己亲自下场时,涂山妃璇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无能至极。 不过妖,终究是有凶性的。 还有句话叫困兽犹斗。 眼看韩绍望向自己的眼神漠然,涂山妃璇索性也懒得再替自己辩解。 妖媚动人的腰肢摇曳间,便已经来到韩绍面前。 再见被自己法域禁锢住的好弟子此刻眉目含春的模样,涂山妃璇心中不禁有些羞恼。 ‘这就是人族大贤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么?’ 如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是比她这个青丘狐族更似妖媚! 挥手一扒拉,将孽徒丢到床笫一边。 ‘真是师慈徒孝……’ 韩绍有些无语,见陈文君虽然有些狼狈,却没有真正受到伤害,索性没有动弹。 他倒要看看这妖女今日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这位八境妖狐。 罗裳轻解,玉白的躯体在寝卧灯火地映照下,竟似是耀出几分类似神辉的光泽。 “又来这套!” 此刻已经有些上头的涂山妃璇才不管韩绍的不满。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纵然韩绍从此以后厌弃她,甚至不拿正眼看她,她也无所谓了。 只要将一切铸成事实,至少她完成了大祭司的任务。 看在彼此肌肤之亲的份上,想必韩绍也会信守诺言,给予她们青丘涂山一处安然渡过此劫的栖身之地。 至于说她自己,无非是在那处冷清小院里画地为牢,孤寡一生罢了。而眼看涂山妃璇一脸殉道表情地欺身而上,韩绍有些无语道。 “你弟子还看着呢!” 听闻这话的涂山妃璇,下意识扭头望向另一边被禁锢住身形,神思却依旧清明的陈文君。 想到这孽徒这段时日来对自己的忤逆,心中恼怒之意终是压过了羞赧,恶狠狠道。 “就是要让她看!” 这就是得罪恩师的下场! 莫名成为小剧情男主角的韩绍,头大如斗。 以他的实力,确实能够破开涂山妃璇的天人法域。 但终究是要引动不小的动静。 而眼下两人这副尴尬的模样,又是在寝卧床笫之间,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只能无奈劝道。 “妃璇,你冷静一点,别这样。” “我想……你怕是有些误会。” 妃璇? 你这混蛋可从来这么称呼过我。 涂山妃璇心中微颤。 可现在却是冷静不了一点,更不想再去想什么误会不误会。 她现在只想实现自己的目的! ‘请君上称我涂山·霸王硬上弓·妃璇!’ 而眼看苦劝无果,挣扎又会惹出动静,闹出笑话。 韩绍只能沉默着任由她施为。 只是过了片刻之后,韩绍终究还是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你……到底会不会?” 这剑已出鞘,却一直在门口打转,不得其法。 不但对急出香汗的涂山妃璇是一种折磨,对他更是如此。 到底会不会? 这无疑是对以美色著称于世的青丘狐族最大羞辱! “我……我会!” 涂山妃璇语气坚定,又仿佛在给自己鼓励。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青丘涂山传承万古,族中藏典图谱无数。 涂山妃璇早已胸有沟壑。 她只是有些怕了而已。 ‘怎……怎生得这般壮硕——’ …… 妖有妖身,人却为道体。 天地万灵除非是某些异种,若想修行有成,须得以妖身演化道体。 涂山妃璇化形极早,故而修行一日千里,远甚那些蒙昧同族。 族中长辈大为惊异的同时,常言吾族妃璇当有上古帝后之姿。 只可惜此世终究不是上古。 无数岁月过去,随着人族日渐强盛,早已不再需要妖族的辅佐。 打压、防备,自不待言。 更别说让妖族之女母仪天下了。 所以这般感慨也只能是感慨,族中也没人真觉得能靠涂山妃璇,重现上古青丘涂山帝后一族的荣光。 可尽管如此,涂山妃璇还是因此博得了族中不少长辈、先祖的青睐。 不但修行资源予取予夺,更是在方方面面给了她无尽偏爱。 对此,涂山妃璇心中自是感恩。 所以在族中危难之际,她没有多少犹豫便站了出来。 种因得果。 她承族中养育教导之恩,这是因。 今日要为族中做出牺牲,这是果。 她心中并无怨气,甚至甘之如饴。 只是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某人。 最后竟是生生将事情搞成这副局面,只能破罐子破摔。 只是当那破体之痛来临之际,涂山妃璇还是有些无法直视自己的不堪,索性以分神之法,放飞了心神。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早已久远的小时候。 自己无忧无虑奔跑穿行在青丘山间,扑蝶嬉戏。 饥了,叼下几枚野果品尝甘甜。 渴了,便用粉嫩的小舌舔舐山泉。 累了,就垫着柔软蓬松的狐尾,将自己蜷缩包裹起来,栖息在青草地上。 她很喜欢她的尾巴。 并且觉得自己身上最美的地方,不在婀娜妖娆的起伏,而在尾椎延伸而出间。 只可惜演化人身道体之后,她就很少有机会展示她的尾巴了。 一是有人族的衣裙束缚。 二是族中长辈都说这样太不雅观,有损道体之贵。 何以人族道体便是极贵? 涂山妃璇内心有些不服气,却不敢违逆族中长辈的话。 但今日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她,再加上分神之法的影响,却有些不想再束缚自己了。 …… 佛家有言,肉身为筏,可渡苦海。 又有老话说,世间女子都是水做的。 所以……女子便是苦海? 韩绍觉得这话有失偏颇,至少以他的修为和年纪,这苦海并不苦,也并不煎熬。 好一阵水波荡漾间,韩绍以肉身为筏,渡此苦海之妙。 可渡着、渡着,韩绍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等等!这是什么? 感受突然生出的毛绒绒触感,韩绍下意识伸手去抓。 随即便听到一声近乎销魂蚀骨的轻声长吟。 “不……不要……” 伴随女子压抑的轻哼,又一道相同的触感生出。 韩绍本想再次伸手去触碰,可让他傻眼的是自己根本抓不过来。 一条、两条、三条…… 一连八条雪白蓬松的狐尾,就这么在涂山妃璇身后摇曳生出。 乍一看,真仿若妖魔乱舞。 “不要……不要看……” 韩绍有些不解。 “为何?” 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的涂山妃璇,羞耻道。 “她们说……不……不好看。” 不好看? 韩绍决定纠正一下这错误的审美,于是坦然道。 “好看,孤很喜欢。” 听闻这话,正准备收回此妖相的涂山妃璇摇曳的身姿微微一僵,那双本就妖媚多情的水眸,望着韩绍不自信道。 “真好看吗?” 韩绍认真回应。 “好看。” 听到韩绍的肯定,八条雪白的蓬松小心翼翼伸至他身侧。 “妾……妾也觉得好看。” 说着,似是犹豫了一阵才又道。 “郎君要摸摸么?”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只要能够成功构建出一个相同的爱好,就能瞬间消除掉无数隔阂。 被韩绍触及珍藏恩物的涂山妃璇,神思一片混沌,再无旁的杂念。 只是很快便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韩绍敏锐抓住了此狐妖的弱点。 …… (本章完) 第456章 廊居县令!丁晟的奋斗! 第456章 廊居县令!丁晟的奋斗! 年节一过,休沐的两班文武重新回到岗位。 依照惯例与两班文武进行了一番短暂会面后,这太康六十一年也算是彻底拉开了序幕。 而有人做事,韩绍这个当老板的反倒是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将隔壁秘书阁的周玄召来,韩绍开门见山。 “廊居城那边的重建需要人主持,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去岁一战,廊居城已成废墟,重建势在必行。 堵上那个面向草原的防御缺口还在其次,主要是廊居和冠军一样都是草原商路的重要榷场。 若是不能在四月天气回暖前重建完成,每拖一天都是不小的损失。 听闻韩绍问话,周玄仔细思索了一阵,忽然说出了一个令韩绍颇感意外的人名。 “君上觉得……丁县尉如何?” 丁县尉? 璇玑那个舔狗师兄丁晟?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怪异,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了一阵,随后道。 “说说理由。” 他倒不觉得周玄这是为了讨好虞璇玑,这才举荐丁晟。 毕竟以虞璇玑那诸事不关心的寡淡性子,这种讨好对她而言无异于对牛弹琴。 所以他只是想听听周玄的说法。 而周玄闻言,正色道。 “丁县尉平日里话虽不多,做事却是一丝不苟。” “这一年来,城中不良人在他手中算是如臂驱使,足以见其能力不差。” 城中不良人皆是当初北固外门余孽。 单单是能够压制这两千人不生乱,就已经很不容易。 更别说还能将之化归己用,维持住城中各個坊市治安了。 见韩绍认同点头,周玄接着道。 “此外,一城重建,期间必然鱼龙混杂,当用重典!” “康成观丁县尉行事颇为果决,定能替君上震慑宵小。” 不得不说,周玄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要知道当初马踏北固宗时,正是充当暗子的丁晟,悍然拔剑阻止了山门大阵的开启,替大军破山打通了道路。 当然,周玄还有一点没有明说。 那就是有虞璇玑这条线在,丁晟绝不会轻易被那些世族高门腐蚀、拉拢,从而在新建的廊居城埋下钉子。 这般综合考虑下来,这丁晟确实是一个颇为合适的人选。 于是韩绍也不墨迹,直接吩咐道。 “去,将县尉丁晟叫来。” 没过多久,正在城中亲自巡街的丁晟匆匆而至。 以韩绍的神念,清晰地看到他颇为紧张在外间平息了下气息、认真整理了一番仪表,才恭谨向着里间躬身一拜。 “臣,县尉丁晟,奉君上召至。” “进来吧。” 一阵小步急趋,再放缓止步。 “臣丁晟,见过君上!” 韩绍居高垂落视线,随后似笑非笑道。 “养移体、居移气,不错,丁县尉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气度。” 听到韩绍这声调侃,丁晟神色不变,恭谨道。 “此皆君上栽培之恩!” 啧啧,谁说他丁晟不会说话? 韩绍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道。 “孤准备让你去主持廊居城重建一事,你觉得如何?” 丁晟闻言一愣,随后道。 “臣不通营造之术,只恐耽误君上大事。” 韩绍摆手,淡笑道。 “你不懂,自然有人懂。” “你只需替孤统筹,看着一点就行。”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有那些墨家贤者在,又哪需要他操心这些? 韩绍这话无疑是堵死了丁晟拒绝的理由。 廊居、冠军,相隔三百余里。 而营造重建一城,更是短时间不可能完成。 一想到此番一去,自己与虞师妹相隔如此距离,丁晟不禁心生彷徨。 可面对韩绍的君令,他又如何能够拒绝? 所以在挣扎了几瞬后,最终也只能躬身领命。 “喏。” 韩绍见状,满意一笑,随后道。 “既如此,你便暂领廊居县令吧。” “等孤上疏朝廷,再行正式任命。” 名不正则言不顺。 尽管这廊居城、乃至太康帝先前承诺的三郡十数县已经在韩绍的实际控制之下,但这种任命官吏司职的事情,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上一遍。 这也是韩绍拒绝封国的一大弊端。 不过从之前他与上官鼎见面,上官鼎表明的态度来看,这点小事应该也不会与自己太过为难。 所以大抵上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丁晟,却是真的愣住了。 县令? 自己这是又升官了? 韩绍也不管他如何发懵,既然敲定了此事,便直接安排道。 “如今城中安定,两千不良人就显得有点冗余了,你过去的时候,可以抽调一半走。” “另外,回头孤再让齐朔带一营铁骑过去。” “若有变故,不必事先禀告于孤——”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稍顿,随后才语气森寒地吐出后半句。 “可尽屠之!” 通往草原的商道利益不小。 难免会有穷疯了的蛮族,失了智想要火中取栗。 又或者某些世族高门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总之一句话,只要他们有这个胆子,韩绍就绝不吝啬挥动屠刀,杀鸡儆猴。 一营,万骑。 不多不少,既能震慑,出刀也有力度。 算是将将好。 或许是被韩绍升起的杀气惊动,丁晟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形,而后才慌乱应声。 “喏!臣丁晟谨遵君令!” 韩绍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哎,一个萝卜一个坑。 同理,挪开了一个萝卜,就要有新的萝卜来填旧坑。 接下来,他又有些头疼,该让谁来掌管剩下的一千不良人了。 ‘要不……裁撤掉一部分?’ 这般念头刚起,便被韩绍掐灭。 尽管对于如今的冠军城来说,一千不良人依旧太多,但终归是了点心思的。 一朝遣散裁撤,之前耗费的资粮付诸东流不说。 任由这些修为不弱的武人散入民间,无疑也是一大不稳定因素。 ‘算了,回头抽调一部分精锐充入城防营。’ “剩下的,再调往其他郡县吧。” 正好也可以先行往涿郡陈氏、交县周氏等等世族高门掌控的郡县,打上一根楔子。 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的韩绍,挥手便让丁晟下去。 不过就在丁晟离去时,韩绍忽然又道。 “待会儿,顺便去见见你虞师妹吧。说起来,伱们也许久没见了。” “此去廊居,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回不来,正好去告个别。” 给他韩某人戴帽子,他丁晟还不配。 韩绍也向来不吝啬展示自己的大度。 当然最主要的是虞璇玑整日窝在后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怕给她闷坏了。 让丁晟这个故人去陪她说上几句话,也好让她多上几分人气。 省得她受神魂中那道远古传承印记的影响太深。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丁晟,下意识有些慌乱、惶恐,生怕韩绍这个君上误会了什么。 等见到韩绍目光平和,并无试探、介怀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喏。”“谢君上开恩。” 开恩? 你不会以为孤是为了让你安心做事,才让你去见孤的女人吧? 韩绍有些好笑地摆摆手。 “去吧。” 说着,顺势招呼一声。 “贞娘,你替丁县令领路。” …… 名为贞娘的女侍,面容俏美,体态婀娜纤细,摇曳着身姿在前方引路。 丁晟却不敢多看,也没有心思多看。 此刻的他心思纷乱,有激动、有忐忑,更多的还是虞师妹如今过得怎么样,可曾瘦削,可有受到另外几位夫人的欺负…… 哎,一入高门深似海。 而现在君上却是越发……显赫了。 丁晟心中复杂难明。 “丁县令与虞夫人是师兄妹?” 书房离虞璇玑的素舒苑有些距离,穿廊过径间,贞娘有些好奇地问道。 被惊醒心神的丁晟,本不想搭理眼前这明媚女侍,却也因为她这话脑海中不禁浮想起那些年的北固山上,那名为璇玑的少女呆呆傻傻的模样。 嘴角最终还忍不住生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是啊。” 贞娘似是没有什么心机的少女,闪动着灵动的目光问道。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丁晟也没有多想,直接点头道。 “嗯。” “璇玑天赋很好,但反应总是比常人慢了一些。” “我入门比她早,总该多照顾着她些。” 贞娘闻言,嫣然笑道。 “有丁县令这样的师兄,也算是虞夫人的运气。” 丁晟赧然一笑,顺势道。 “不,此生得遇璇玑,是丁某的运气。” 说着,不知不觉又说起当初在山上的一些趣事。 还有后来虞璇玑渐渐长开,彻底展露那副宛如天赐的神仙姿容,自己又是如何替她挡下那些狂蜂浪蝶。 直到即将临近素舒苑,丁晟这才反应过来这后半段路程,竟然全部是自己在说。 而那看似灵动娇俏的女侍,却是不发一言。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丁晟,瞬间背后发寒,额间见汗。 “惑心之法……” 贞娘似乎没有听到丁晟的话,面上依旧挂着巧笑嫣然的模样。 “好了,虞夫人的院子到了。” 说完,眼神似玩味又似冷淡地道。 “有些话丁县令在婢子面前说过了,在虞夫人可就要谨言慎行了哦。” “奴婢这些当婢子的当恪守本分,丁县令作为臣子更该如此才是。” 璇玑? 妄自直呼虞夫人名讳,你有几个脑袋? 贞娘说完这话,无视丁晟发白的脸色,直接转身进去通传。 过了好一阵后才重新走了出来,让丁晟进去。 此刻通体冰寒的丁晟,那颗原本有些迫切的心,忽然有了畏惧。 竟是有些不敢进了。 …… 虞璇玑倒不是故意将丁晟晾在外面。 实际上,她对于这位曾经的师兄突然到来,除了有些意外,还是颇为惊喜的。 只是昨晚韩绍夜宿她这里,一番承恩下来,确实有些疲乏,懒得起身。 等到贴身女侍通传,这才泛着迷糊梳妆。 “丁师兄。” 隔着一片薄纱远山屏风,虞师妹的声音依旧熟悉,却带着几分陌生的慵懒。 丁晟一阵怔忪后,慌忙见礼。 “丁晟,见过虞夫人。” 虞璇玑有些无奈。 “师兄过去对璇玑多有照拂,算是璇玑在外间唯一的亲近之人,何以这般生疏?” 就算不提昔日照拂,单单是后来自己被幽禁于广寒秘境,生死不知。 丁师兄不惜生死,替自己伸冤、鸣不平的那份情意,便足以让性情淡薄的虞璇玑铭记于心。 视作……兄长。 而对于虞璇玑的温言软语,丁晟心中生暖。 在听到那句‘唯一亲近之人’,更是忍不住汹涌澎湃。 只可惜现在的师兄妹二人,就如同身前摆放的这薄纱屏风上的远山一般,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隔山海。 这一道宛如天堑的巨大鸿沟,他这辈子算是……跨不过去了。 心中叹息一声,丁晟终于鼓起勇气回应了一声。 “虞师妹……” 虞璇玑闻言,明显愉悦了几分。 许是一直闷在院中,也没什么人能让她生出说话的心思。 此刻故人来访,却是让她生出了几分谈兴。 先是与丁晟回忆了一番当年在山上的过往,随后便又关心起这一年来丁晟的情况。 言语间,当真仿佛妹妹对待兄长一般。 等听到丁晟说,韩绍刚刚任命他为廊居县令,虞璇玑惊讶了一阵。 “如此,妾这个做师妹的,倒是要恭喜师兄了。” 一城县令,号百里侯。 从前年北固宗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外门弟子,短短一年有余,走到今日的地位,说是青云直上也不为过。 丁晟闻言,沉默了一瞬,道。 “若非有师妹在,师兄这点能耐,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话倒是不错。 如果不是因为虞璇玑,就算他有襄助攻破北固山的功劳,也不可能直接坐上县尉之位。 只是虞璇玑却是感觉有些惭愧。 毕竟真要说起来,对于这个师兄她还真没有在韩绍面前吹过枕边风。 反倒是韩绍主动提拔。 想到这里,虞璇玑心中对自家郎君生出感激的同时,也不禁涌出一股柔情蜜意。 ‘郎君这般体贴,下……下次定要好好回报才是……’ 似是想到某些羞人处,隔着薄纱屏风的她,粉面有些晕红。 好在她修行的法门本就有清心的功效,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说起来,今日也是君上开恩,这才让师兄我有机会来向师妹道别。” 丁晟这话尽管努力掩饰,还是免不了暴露出几分不舍。 收敛了心神的虞璇玑,却也只能当作没听出来。 只是在附和了几分不舍后,又对丁晟勉励了几句。 “师兄定要好好替郎君做事,勿要辜负了郎君的一番苦心照拂。” 丁晟点头称是。 而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道。 “既然如此,师兄就不叨扰师妹了。” “师妹在府中当保重凤体……” 说完,深深望了薄纱屏风后那道衣裙华贵的身影一眼,似是要将之牢牢印在心里。 随后径自转身离去。 能见师妹一面,得知师妹安好,此心足矣。 余下再多的话,现在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太弱了。 弱到无法再像曾经在北固山一般替师妹遮风挡雨。 更无法底气十足地告诉师妹,‘不要怕,一切有师兄在。’ 毕竟这府中其他几位夫人,任何一位背后的势力,随便出来一人都能轻易碾死他这个小小元神真人。 他只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往上爬。 直至能与那些世族高门比肩! …… (本章完) 第457章 鹰犬!锦衣当归乡! 第457章 鹰犬!锦衣当归乡! 当一个体系成型之后,便会依照惯性自行运转。 为上者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搭建好这个框架,以及如何维系这个体系的流畅运转。 这些源自于君上的耳提面命,中行固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说来也是奇怪,君上很多看似随意,实则发人深省、直达本质的话,甚至比当初他在稷下学宫学到的东西还要高深莫测。 中行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君上是从哪儿学来的。 毕竟有些很明显就是禁忌秘传——帝王之术。 而实在想不明白之下,中行固最后也只能将之归咎于—— “皆天授也!” 扫了一眼刚刚丁晟与虞夫人会面闲聊的详细过程,中行固亲自将之归档。 而在这处六扇门费了不少心思打造的核心密室里,类似这样贴着各种各样标签的壁龛,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不过今日之后,原本处在壁龛边缘角落的【丁晟】,倒是要往前挪上一挪了。 毕竟作为君上如今实实在在掌控的两城之一。 廊居县令,分量已经不轻了。 中行固想了想,便将【丁晟】的位置挪到了【地】字前排的位置。 做完这些之后,中行固望着眼前这满墙人名,就如地主老财面对不断积累的无数金银,一股莫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至于自己守的这些‘金银’会不会有天要了自己的命,说实在的中行固并不在乎。 他只是君上捡回家中的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真要是哪天君上厌了、弃了,那也定是因为他这条老狗不中用了。 杀狗吃肉,也算是他替君上尽的最后一点忠心吧。 心中稍稍感慨了一番,中行固走出密室,手捏指诀打上密印,并没有在这座宝库继续逗留。 他手头事情颇多,而君上不日就要回镇辽城一趟。 随行护卫的事情,虽然轮不到六扇门,但总要提前打个前站,将沿途的那些‘野草’拔拔。 省得到时候坏了君上凯旋载誉而归的好心情。 念头倏忽转过,已经行至六扇门衙署正堂的中行固,嘴角咧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最近闲得骨头生锈了吧?” 堂中一众身穿黑色锦衣上纹龙首睚眦暗纹的六扇门,无声附和一笑。 中行固眼神扫过,面上露出几分满意。 “那就动一动。” “去吧,带着下面的儿郎将沿途清理清理。” “最起码在君上归乡的这段时间,咱要让这一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侠,以武犯禁。 又有句话叫做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而幽州苦寒,历来‘民风淳朴’,故而这荒野之地的匪类就如那地上的野草,割了一茬,又生一茬。 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彻底根除的。 不过中行固相信只要他手中的镰刀割得够勤、够快,总有一天这些‘野草’有营养跟不上的时候,或许到时候就能真的除根了。 “喏!” “遵提督谕令!” 一众鹰犬起身抱拳,轰然应声。 嘴角尽皆勾起嗜血残酷的冰冷笑容。 提督说得对,这段时间他们显得骨头都有些生锈了。 已经尝过鲜血、并因此获得了天大造化的他们,早已饥不可耐地想要再次品尝那种沐浴献血后,修为一夜间突飞猛进的滋味了。 中行固见状,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等等。” 众六扇门鹰犬刚要离去的脚步顿住,中行固冷哼一声,淡淡道。 “本提督会看着你们。” “谁要是滥杀无辜、胡乱攀咬,坏了规矩,勿怪本提督言之不预。” 六扇门,无需恪守军法、也无需受司衙辖制。 但六扇门有六扇门的规矩跟家法。 至于是什么家法,想必亲眼目睹过的人,没人敢越过雷池半步。 听到中行固这话,不少六扇门鹰犬原本迫切的嗜血之色渐渐淡去,眼中闪过深入神魂的畏惧。 稍稍冷静下来的他们,沉默了半晌,才恭敬回应道。 “喏,我等谨记。” “去吧。” 中行固眯着眼睛望着那一道道睚眦锦衣的身影鱼贯而出,片刻之后轻叹着感慨道。 “君上说的对,这养狗最重要的就是要牵好绳……” 不是所有人都似他这般,会主动将狗绳叼到主人手中。 没有狗绳的束缚,任由他们随意出去撒欢,谁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看来……是该跟君上提议,将这六扇门分化一二了。” 比如分设南、北两個镇抚司。 其中南镇抚司可以用来充当这条狗绳。 …… 正月十五上元节一过,这个太康六十一年的年味便算是彻底散了。 韩绍又忙碌了两天,终于算是将手中积累的事务勉强处理了个大概。 至于剩下的事情,也只能等到从镇辽城回来再说。 “廊居、冠军两边的慰灵碑也要建起来。” “等孤回来,孤会亲自充当主祭。” “喏。” 周玄应声后,提笔在录事簿上记下。 韩绍想了想,又道。 “阵殁将士的抚恤、功赏全都发下去了吗?” 周玄迟疑道。 “才发了一部分,没办法人手不够。” 不是人手不够。 是这一战死的人太多了。 冠军十日血战,有他亲自坐镇,尚且还好一些。 老岳父公孙度坐镇的廊居城,被始毕用地书摆了一道,损失更大。 韩绍见周玄面露苦色,也没有为难他。 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孤知道你们辛苦,回头孤会让孤的亲卫营协助兵司。” “总之,务必先将阵殁将士的抚恤跟功赏发放到位。” 他可以有野心,可以不当一个好人。 但起码要做个人。 至于亲自发放抚恤的事情,韩绍去年做过一次,今年却是没有勇气再去做了。 他怕,怕那些白发老妇拉着自己的手,跟自己索要儿孙。 更怕那样的场景自己见多了,会渐渐麻木。 看着韩绍情绪有些起伏低落,周玄终是没敢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保证道。 “君上放心,十日!十日定然全部发放到位!” 这事最大的麻烦点,主要是大部分将士所在的郡县,离冠军城颇远。 而冠军城这一套班子,并没有真正打通那些郡县的沟通渠道。 如此一来,物资、财货,调转不畅,自然事倍功半。 不过周玄也明白,君上怕是也想借这个机会从镇辽长史李文静手中拿到一部分诸郡事权。 只是让周玄意外的是韩绍旋即便道。 “若是事情遇到阻碍,可与李长史商议,向他求教一二。” 周玄闻言一愣。 “可以吗?” 韩绍皱眉,有些不解道。 “怎么不可以?” 说完这话,韩绍终于明白过来他在顾虑什么,不禁颇感无语。 这是有多瞧不起你家君上这吃软饭的本事? “放心去做,那也是孤的岳父,都是一家人。” 不理会周玄因为自己这话错愕的眼神,韩绍继续吩咐道。 “另外,将士叙功方面,同样也是先将奖赏发下去。” “具体升迁的事情,孤会让李靖传达下去,稍等再说。” 周玄管不了军中升迁事宜,所以也不操心这个。 他只是有些心疼和不解自家君上这一连串大撒币的行为。 要知道这世上贪鄙、守财者有之,视财货为粪土的豪爽之辈也有之。 可就算是后者也有限度。但像自家君上这种近乎败家的大手笔却是凤毛麟角。 瞅见周玄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绍轻笑。 “安心,孤心中有数。” 钱出去才是钱。 堆在府库里任由它落灰,那它就是真正的粪土。 不过韩绍现在还需要防备的一点,那就是如此多的钱财赏赐下去,还需要准备相应的货物用来对冲。 否则真要是搞出一个玄幻般的通货膨胀,笑话就大了。 ‘也不知道神都那边的‘招商引资’搞得怎么样了,但愿不要出岔子。’ 韩绍稍显忧虑,却没有多在意。 大不了到时候威逼整个幽州世族高门一番,让他们拿出实物来充实市场。 总之,刀兵在手,方法总比困难多。 …… 正月十八,忌动土、宜出行。 已经准备妥当的南归行程,终于成行。 由于大部分镇辽军已经分批次陆续返回镇辽城,所以韩绍这一趟南归,倒算是轻车简行。 除了几辆并不奢华的车辇,就只有一曲亲卫随行。 韩绍一左一右牵起公孙辛夷和姜婉,无视了身后数道酸溜溜的眼神。 没办法,再怎么尽量一碗水端平,厚此薄彼也是注定的。 否则同样也是对公孙辛夷和姜婉的不公平。 “走吧,回家。” 简单质朴的一句话,让两女心神微颤。 公孙辛夷始终记得,草原绝境时,他就是这般语气坚定地说要带她回家。 而对于姜婉而言,‘回家’这两个字是她日夜苦等、忧思忧虑的痛苦煎熬,也是那一抬眼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欣喜若狂。 但今日她不用等了,她可以亲自将她的绍哥儿迎接回家。 “嗯,回家。” 等到引着她们登上车辇,又将身后的虞璇玑等人接连牵引上车。 韩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一众前来相送的文武。 “接下来这段时间这边就全都交给你们了。” 武,以李靖为首,文,以周玄为首。 听闻这话,一者抱拳,一者拱手,齐齐深揖。 “君上放心,但有差池,请斩我首!” 这正月还没过呢! 也不嫌晦气。 韩绍颇为无奈地失笑一声。 “行了,都回吧。” 说完,不给他们再废话的机会,转身便钻进了车辇之中。 这车辇之中温香软玉,尽是温柔缱绻。 岂不比跟这些糙老爷们站在外面吹冷风舒坦? “臣等恭送君上!” 韩绍没有回应,只对外间亲自驱车的新晋亲卫统将萧裕吩咐一声。 “走吧。” 萧裕如得圣谕,肃然应声。 “喏。” 随后朗声呼喝一声。 “君上有令,启行!” 一曲五百尽皆身姿威武的亲卫铁骑马蹄踏动,簇拥着车辇悠悠而行。 不过临走之时,韩绍想了想,忽然又对周玄道。 “如今事务渐多,孤怜你劳苦。” “以后秘书阁便再添两人吧。” 正向着车辇躬身相送的周玄听闻这话,身形稍稍有些僵硬。 权力跟美色一样,都是有瘾的。 但凡尝试过的人,便再难割舍,更不愿意跟旁人分润分毫。 只是这话是出自君上之口,哪容他置喙半句? 所以只能垂目应声。 “喏。” 车辇中的声音随后再次传来。 “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待孤折返告诉孤,孤皆允之。” 韩绍让他自己选人,虽然给了周玄少许安慰,但心里却依旧有些发堵。 他是想当‘相’的。 只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一个好汉三个帮! 君上这是要给他们文臣一个壮大声势,慢慢与武人抗衡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周玄心中晦暗尽去,眸光瞬间大亮。 “喏!” “康成谢君上信重!” 不错,确实是个聪明人。 只是身处车辇内的韩绍,面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终究不似李靖这些武人贴心啊……’ 韩绍颇感无奈。 但无奈归无奈,用还是要用。 打天下要武人,治天下却要文人,甚至想要更好的打下天下,更需要文人。 这是千古未曾打破的规律。 并且不以个人意志与情感为转移。 …… 接下来的这一路,出乎预料的平静。 与去年北上时,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虞璇玑也忍不住小声感慨了一声。 “这回头的路,还真是安静了不少。” 韩绍轻挑车帘,轻嗅着风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忍不住冲着车辇外的中行固轻笑道。 “有心了。” 说着,运起法眼望向远端某处未曾洗刷干净的斑斑血迹,又赞道。 “做得不错。” 中行固也不自得。 “君上豢养这些鹰犬总该起点作用,否则岂不浪费资粮。” 对于中行固的自比飞鹰走狗,韩绍哑然失笑。 “六扇门是有功的,以后不要这般作践。” 只是中行固显然没有将他这话听进去。 或许在他眼中,六扇门是飞鹰走狗,李靖等人也过是君上实现大业的掌中利刃罢了。 而周玄那一众文吏更是轻贱如猪狗。 总之,都不配当人。 韩绍觉得这老货思想出了老大的问题。 本想顺势给他上上思想教育课,好将这老货从那越走越偏的坐忘道里拉出来。 只可惜车辇里那一对师徒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不,又撕巴起来了。 “孽徒,你再说!” “怎么?你明抢,还有理了?” “谁明抢了?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那天轮到我的班,呵,有些人不愧是当老师的,当着弟子的面传道受液……” 额,这种事情也能拿出来说吗? 果然这话出口,车辇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对师徒。 涂山妃璇则是涨红了妖媚的玉容。 “伱……你闭嘴!” 说完,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韩绍,泫然欲泣道。 “郎君,你说句话啊!” 感受到道道目光集火在自己身上,特别是一旁的公孙辛夷和姜婉那或玩味、或淡漠的眼神,韩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眨巴了下眼睛,韩绍清了清嗓子,随后再次掀起车帘。 “来,老固,孤与你上上课。” …… (本章完) 第458章 新坟!英雄!定万世太平! 第458章 新坟!英雄!定万世太平! 三个女人一台戏。 眼下能演两台。 多出来的白真真则充当场记,总会不经意间蹦出来挑拨几句,好让闹剧继续顺利演下去。 被吵得脑仁疼的韩绍,索性将闹事双方一起拉到法域秘境之中,好生‘劝慰’了一顿。 却没想到等到闹事双方面色潮红的从法域秘境中走出来,她们是没精力再闹了。 剩下几人却是开始给他找事。 所以当上官芷一脸冷漠清高,借着给他添茶的机会依偎在他怀中,韩绍知道事情坏了。 这世上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谁都不傻,既然会闹的孩子有奶吃,那她们为什么不闹? 不过随着镇辽城的不断接近,车辇内却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闹腾。 车辇路过的那村寨白色魂幡在招祭英灵。 “五郎——” 韩绍稍稍沉默后,还是招呼了一声。 “停一下。” 五百亲卫铁骑簇拥护卫的车辇在这座不大的村寨门口幽幽停下,引得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村民神色紧张且好奇地翘首顾盼。 惧怕倒是不惧怕。 毕竟他们认得这些铁骑身上标志性的黑甲,是镇辽军。 是他们村中儿郎的昔日袍泽。 而之所以称‘昔日’,自然是因为…… “青玉村老少,见……见过贵人!” 当一身锦衣从车辇中走出的时候,一众青玉村民在村中里正的带领下慌忙跪拜。 只是这跪拜的动作终究是没有完成。 一股轻柔却无可抵挡的无形之力托住了他们下拜的身形,缓步上前的韩绍亲自将那白发苍苍的里正搀扶起身,又接连将里正身后的几名村老扶起。 “不用拜我。” 韩绍语气柔和,消除了里正的几分紧张。 “不知贵人莅临鄙村,有何贵干?” “若有我等能够效劳的,我等必当尽力。” 身后的几名村老也是一面附和,一面匆忙让村中后辈宰猪杀羊。 韩绍阻止了他们也不知道是热情,还是讨好的举动。 然后伸手握住了里正那枯瘦粗糙的瑟缩手掌,温言道。 “不用忙了,孤只是路过此处,稍后便走。” 一番安抚后,韩绍望着村口新挂的几张招魂白幡,道。 “走吧,带孤去祭洒一下孤的袍泽。” 村野小民,见识不大。 只是觉得韩绍这个‘孤’的自称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反而是那句‘袍泽’,让他们神色颇为惊诧地愣了一下。 还是身披精甲,持刀侍立的萧裕叹息一声,提醒道。 “就是你们村殁于北地的儿郎。” 听闻这话,一众村民越发诧异。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家村中那些混小子又哪有资格能被眼前这贵人称上一声袍泽? 只是贵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反驳。 于是在呆愣了小片刻后,匆忙做恍然大悟状。 “哦,哦!贵……贵人请!” “小老儿这就替贵人引路!” 说着,便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引路。 韩绍见状,顺手在里正卑微弯身的腰杆上轻扶了一把。 “长者村中养育了这般勇烈儿郎,当昂首阔步,何以这般自谦?” 等到里正腰杆下意识挺直,韩绍才随后而行。 “长者,先请。” “啊,啊,哦!” 里正如梦初醒,还要弯腰,却发现自己弯不下去。 “贵人请!” …… 几座新垒的简陋坟头相伴依偎在村后的祖坟中。 挥洒的纸钱,散落四周。 韩绍接过萧裕递过来的上好美酒,在每一座新坟前向着虚空礼敬了三杯,分别洒在坟前的黑土地上。 却没有真的弯身去拜。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对冥冥之中地下九幽有了几分感应。 他命格太重,怕他们承受不了这份因果。 轻声叹息一声,韩绍本想转身就走。 却听里正小心翼翼地道。 “贵……贵人说,吾家儿郎是贵人的袍泽,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吾家儿郎战时可还勇烈?” 这般问话韩绍听过不止一次。 所以他想也没想便道。 “自是勇烈的。” 说完,稍稍顿了顿,又强调道。 “他们都是英雄。” “是我幽州、是我大雍的英雄!” 这话出口,里正的腰杆终于彻底挺直,面色带着几分潮红地向着村民大声道。 “你们听到了吧,贵人说了!” “吾家儿郎是英雄!” 大雍村寨,大多是以血脉同姓结寨。 所以说是同村村民,实则却是血脉族人。 听闻里正这话,大多村民与有荣焉地通红的双眼,其中有几人更是忍不住呜咽不止。 韩绍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料想他们应该是身后几座新坟的家中至亲。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这份丧亲之痛,只能走到他们身边,温声道。 “孤会记得他们,幽州会记得他们,这天下也必不会忘了他们的牺牲。” 说着,韩绍顺势跟他们保证。 该有的抚恤、功赏,很快便会发放到位,让他们不用为此忧心。 此外,韩绍见着其中一个年轻妇人牵着孩童,又告诉她。 所有阵殁将士的子嗣血脉,或可入学宫就学、或可继父遗志入伍从军。 一应用,皆由官府供养。 可谁知道那年轻妇人却不关心这些,只颤着声音问韩绍。 “敢问贵人,日后那些蛮狗是不是再也不会犯边了?” 韩绍点头。 “不会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蛮族敢于南下仗兵!” 年轻妇人笑着抹泪。 “那就好,那就好!” “以后不用打仗了,我家虎儿也就不用服役上阵了。” 幼时,她父亲从军,没有归来。 今日,她丈夫同样如此。 余生她唯一的念想,就只剩她的虎儿了。 她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也不想知道什么功名富贵马上取的大道理。 她只是不想她的虎儿再重蹈父祖之覆辙。 韩绍闻言,神色微滞。 他原本见这妇人身边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天生一副好体魄,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还准备留下印信,将之归入羽林孤儿栽培一番。 可此刻听到妇人这话,几欲张嘴,终是咽了下去。 ‘罢了,出人头地固然令人欣喜,但平安顺遂也是福分……’ 于是韩绍揉了揉那小家伙的脑袋,笑着告诫他。 “你有一个好母亲,长大了要好好孝顺她。” “否则来日孤可要打你屁股。” 见小家伙一脸惊恐地捂着屁股,韩绍哈哈一笑。 随后向里正告辞一声,转身回到了车辇中。 “走吧。” 五百铁骑马蹄踏动,有如虎狼奔行。 这气势磅礴的煊赫一幕,落在一众青玉村百姓眼中,不禁心神颤动。 “这贵人如此和善,也不知是何来历。” “是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贵人。”几名村老连连感慨,猜测着那位贵人的来历。 而这时,那年轻妇人身边的小家伙忽然弱弱道。 “祖父、叔爷,我……我知道。” 听到这话,所有村民齐齐露出惊讶的目光。 其中里正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孙子,没好气地笑骂道。 “你知道?你祖父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小家伙有些不服气,大声道。 “我真知道。” “刚刚有个叔叔告诉我,他们是燕国公的亲卫。” “将来若想从军,可以去找他们!” 说完,见大人们似乎还不相信,小手一摊,露出一块美玉。 “喏,这就是刚刚那叔叔给我的。” 一阵死寂间,里正颤抖着从孙子手中拿过那块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美玉,见上面纹路繁复中间还阳刻着一个古朴的陌生字体。 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阵,里正慌忙递给身边另一面族老。 “小六,你识字多,看看这是什么字!” 那族老接过美玉,片刻之后,才勉强认出来。 “是个燕字。” 只是很快他们又疑惑起来。 燕国公又是个多大的官? 有校尉大吗? 没办法,大雍立朝两千多年,早就没有国公这个称呼了。 而那位贵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纵然家世显赫、年少登高,也有限度。 不过就是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我想起来了!” 面对这后辈的一惊一乍,被吓了一跳的村老们刚要出言呵斥,却听那家伙又惊又喜地大声道。 “刚刚那是冠军侯!” 冠军侯? 听到这话,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连几位村老也是忍不住震惊道。 “你……你确定?” 要知道他们那几位阵殁的儿郎,据说此次北上据说就是跟着那位冠军侯去打蛮奴。 “错不了!错不了!” 说话那后辈面色潮红,激动得难以自持。 “就是冠军侯!去年末我……我在镇辽城见过的。” 冠军侯那张脸但凡见过的人,基本都忘不了。 只是刚刚他没敢直视,更没敢往那里去想,此刻有了回忆的引子,瞬间便对上了号。 而对于村民而言,说燕国公他们不知道。 但要说冠军侯之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中,里长忽然老泪纵横。 “值了,值了,吾子能追随这样的人,死也不亏了。” 就冲那位冠军侯九天云端之上的人物,亲自搀扶他这个卑贱老朽,温言软语。 就冲那坟头的三杯祭酒,以及亲口承认儿郎们是英雄。 他膝下亲子、村中儿郎就不算白死。 紧紧握着那块美玉,随后又怕捏坏虚虚握着,偏偏手抖的厉害。 最后只能递给那神色怔愣出神的年轻妇人。 “好贤媳,这等宝物还是交由你保管吧。” 说着,又望向自己的孙儿。 “造化!造化啊!” 有此美玉为凭,他家乖孙未来必然一片光明。 身边一众村民也是忍不住道。 “是啊,我就说虎儿生来就有贵气,想必来日定能成为大人物!” “秀莲好福气,以后定是要母凭子贵……” 村人好话不断,倒不是阿谀,他们只是艳羡。 然而就在一片吉利话中,那被称为秀莲的年轻妇人却是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骇的举动。 堪称价值连城的美玉被狠狠贯在地上,清脆地碎裂声震得所有人脸色瞬间煞白。 “秀莲!你疯了!” 秀莲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将她的虎儿揽在怀中。 “你们要富贵,你们自己去求,我只要我的虎儿好好活着……” “谁要让我的虎儿从军,我就跟谁没完!” 望着有如护崽母兽一般的秀莲,所有人都怔住了。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平日里温和良善的妇人一般。 里正也是呆呆看了自己儿媳一阵,再看她怀中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家伙,好半晌之后,终于收回了目光。 刚刚因为贵人鼓励而挺直的腰板,忽然重新佝偻起来。 走到那一堆碎玉旁一阵收罗,口中似是呢喃自语道。 “好好的玉,砸了干嘛?” 破镜难重圆,玉碎更是如此。 里正勉强收拾了个大概,扭头望了一眼独子那冷冰冰的坟茔,最后颓然叹息一声。 “罢了,不让虎儿从军,便不从吧。” “平平安安也好。” 说着,将那捧碎玉放在小家伙手中,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没有再说什么。 望着里正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身影,有人免不了责怪秀莲的目光短浅与不孝。 却也有人颇为理解秀莲的苦衷。 这人呐,再诱人的权势富贵,也抵不过一个念想。 有时候……不要也罢! 等到所有人都默然离去之后,一直紧绷着脸色的秀莲,终于流下泪来。 “虎儿,你会怨恨娘的自私吗?” 她这一摔,不止碎了玉,也断了丈夫用命替怀中幼子换来的一生前程。 虎儿从母亲怀中抬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摇头道。 “娘亲不哭,贵人说了,要虎儿孝顺娘亲,不然就打我屁股。” 秀莲闻言,终于破涕为笑。 贵人是好人,所以丈夫死了,她不怨贵人。 但她最后的念想,却是舍不得再给他了。 “虎儿去读书吧,日后若有机会也好替娘在贵人面前道上一声谢。” ……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孤不喜欢。” 听到车辇里传出的话音,萧裕心中一紧,恭声应喏。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君上并没有真的责备他。 否则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小动作。 ‘只可惜那玉终是碎了……’ 大丈夫马上纵横,搏得生前身后名,何等快意! 萧裕不懂妇人顾虑,只是暗自惋惜军中痛失未来一良才,故而颇感郁郁。 而此刻车辇中,或许是觉察到韩绍的情绪变化,也没人再敢作妖生事。 就连先前因为不满路上荒唐而横眉横对的公孙辛夷,也不再以‘无道昏君’称之,给身边姜婉递了个眼色。 姜婉会意,顺势牵起韩绍的手,安抚道。 “人各有志,绍哥儿无需多想。” 旁人不理解秀莲,她却是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之感。 若是让她重新来过,她就算舍弃颜面、矜持,学着婶娘那样撒泼打滚,也不会给韩绍再次从军的机会。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也已经晚了。 韩绍明白姜婉的想法。 但姜婉却猜错了他心中的阴郁症结。 回想起那妇人说‘以后再也不用打仗了’时的欣喜。 韩绍此刻忽然生出了几分自我怀疑。 为了自己的野心,让无数人为他去死、无数家庭破碎,真的值得么? 等到未来自己站在尸山血海登上那高处不胜寒的至高之位,又是否会后悔? 韩绍有些茫然。 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韩绍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忽然道。 “我既来此世间——” “当开万世之太平!” …… (本章完) 第459章 一人得道!金窝银窝和狗窝! 第459章 一人得道!金窝银窝和狗窝! 仗,还是要打下去。 就算不为那颗登临至高的野心,也要打下去。 大雍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就如一副兵荒马乱的混乱残局,终归是要有人来终结这一切。 而这个人,韩绍当仁不让! …… 韩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车辇中响起。 包括公孙辛夷和姜婉在内的一众女子,齐齐怔愣地望向韩绍。 此刻的她们恍惚间只感觉说完那话的韩绍,身上流溢着某种强烈的光辉与道蕴。 炽烈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神圣。 初始她们还以为这是女子心慕良人而产生的情动错觉。 可很快她们便觉察到了不对。 透过车辇的阻隔,举目望向九天之上。 只见那原本平静的虚空九天,似乎也因为自家郎君刚刚那看似语气平淡的话,陷入了风云变幻。 虽没有金莲涌现,却也有滔天紫气翻腾。 而后便是道道璀璨神光刺破云层垂落而下,尽显无边祥瑞。 与此同时,端坐车辇内的韩绍身上的气息也是陡然间剧烈攀升,似乎无有尽头一般。 诸女之中修为最高的虞璇玑和涂山妃璇看得最是真切,也最是深远。 其中虞璇玑在映照了神魂中那段有关远古的印记后,不无忧心地呢喃自语道。 “大宏愿么……” 在那段诸神纵横于世的煌煌大世,有神人问道于天,想要登临更高的境界。 可向天道‘借贷’,而这个借贷的过程就是广发大宏愿。 只是有借就有还。 凡俗借贷,连本带利,若是还不上,最后尚且要破家灭门。 更何况借贷于天? 若是完成不了当初向天道许诺的大宏愿,轻则跌落尘埃,从此再无问道、正道的可能。 重则万古修行一朝丧,最后道化于天地间。 而韩绍刚刚那一句‘我既来此世间,当开万世之天平’,在虞璇玑看来,无疑就是那大宏愿证道之法。 纵然成功向天地赊来强大的修为,可终究是要还的。 虞璇玑心中叹息,忧虑不已。 而与她截然相反,另一边的涂山妃璇却是美眸发亮,眼神灼热。 “明悟道心!” 作为后世修行者,她不知道那早已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宏愿证道法门,只觉得韩绍这是一夕明悟道心,这才引得天地为之庆贺。 感受着韩绍身上那越来越浩瀚的磅礴气息,涂山妃璇神色激动。 她与韩绍的结合,源自于冷冰冰的合作。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却没有多少身为合作者的自觉。 有的只是得见自家良人替他欢喜的与有荣焉。 或许不论是人是妖、修为几何,这世上的女子大多应了那句看似粗俗,实则至理名言的话。 通向女子心灵的最深处是有捷径的…… ……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九天虚空之上的异象,终于渐渐散去。 与之对应,韩绍身上的气息也在达到了某个顶点巅峰后,归于了平静。 缓缓睁开双眼的韩绍,没有因为刚刚那句气势磅礴的豪言壮语,而显得霸烈无双,反倒是平和无比。 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任谁一眼看去,也会忍不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直到韩绍轻咳一声,示意她们醒来。 正陷入失神的她们才后知后觉地晕红了脸,将目光从韩绍身上挣脱开来。 忽然陈文君惊呼一声。 “我……我的修为,好像突破了!” 这话一说,其他几人下意识望向陈文君,随后目光一凝。 第六境! 只是这份惊讶下一瞬便被自身同样产生的变化所打断。 等等! 不止是她! “还……还有我……” 与外表的冷漠清高不同,上官芷弱弱开口的模样,瞬间暴露了她外强中干的怯懦本性。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去在意她,包括公孙辛夷和姜婉也同样震惊于自身的修为变化。 公孙辛夷一身磅礴法力汹涌,在凝练聚拢后,整个人越发英姿飒爽,有如一杆绝世长枪傲立世间不说。 眉宇间更是有凤纹显现,随后又悄然隐没。 让她凭添几分妩媚的同时,更显尊贵无双。 而与她一左一右居于韩绍身边的姜婉,那一双原先温婉的眼眸,却是有炽烈赤霞闪动。 恍惚间,她仿佛再次见到了那深不见底的幽深海底。 残缺且狰狞的冰冷龙尸。 以及一辆似乎早已熄灭许久的太阳战车…… 隐约间,耳畔那曾经虚幻的呼唤,似乎也渐渐清晰起来。 “女……女娃……魂兮归来——” 声音古朴而沧桑,宏大却缥缈。 听出了几分悲伤之意的姜婉,莫名地流下两行清泪。 “父……” 姜婉近乎本能地呢喃出一个字音,可紧随其后的那个字音,却未曾发出。 感受着手中紧握着那只大手的微微用力,骤然清醒过来的姜婉,在听到韩绍的温声关心。 “怎么了?” 姜婉身上异象隐没,眼泪也已经消失,缓缓摇头道。 “我没事,绍哥儿不用担心。” 随后有些失色地惊呼道。 “我的修为——” 毫无疑问,姜婉的修为在诸女之中可谓最低。 除了本身年岁最小,加之出身低微不像她们从小有着家族的庞大资粮供养外,也有韩绍刻意压制,没有给她直接开挂的缘故。 这一年来,即使有李文静替她弥补了一些缺失的底蕴,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可转眼之间,这一切就变了。 此刻姜婉身上那压制不住的恐怖气息,让其他几女皆是带上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七……七境……” 涂山妃璇瞠目结舌。 在八境天妖面前,这气息一目了然。 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原本不过天门境的小修,是怎么在瞬间跨过几道天堑,一路破境的。 更关键的是她甚至没有觉察到天门开启的异象,这一切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怎……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涂山妃璇神色震骇,在座的几女此刻皆是如此。 而作为当事人的姜婉则是在茫然中,露出几分惶然之色。 这世上有果必有因。 骤然得到这无法理解的天大馈赠,背后蕴含的巨大代价,几乎可以预料。 韩绍同样皱眉望着姜婉,一时间竟也有些看不透。 “命理交织,天定如此么?” 毫无疑问,自己这个白捡来的小青梅,背后也有着天大的隐秘。 只是姜婉不说,韩绍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觉察出了什么端倪。 “绍哥儿,我……我……” 姜婉眸光中闪烁着不安与惊惶,似乎生怕从韩绍看到疏离、陌生的目光。 好在韩绍依旧温和而宠溺。 “婉娘永远是绍哥儿的婉娘。” 这话配合彼此交握掌间的力度,让姜婉心中稍安。 她很想告诉韩绍自己近一年来,时常恍惚间见到的那一幕,却又总感觉太过荒谬,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如她刚刚近乎本能地回应那声呼唤,口中吐出的那个短促模糊的字音后,分明跟着一个——‘皇’字! 姜婉神思混乱,眼中尽是迷茫。 而对于她一朝登临七境,其他人自然好奇不已,只是韩绍不开口深究,她们也不敢追着去问。 好一阵沉默之后,陈文君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振奋与不解道。 “这……这怎么回事?” “我们的修为怎么都暴涨了这么多?” 这话出口,一直窝在虞璇玑怀中的白真真,撇了撇嘴。 “还能怎么回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呗!” 言下之意,她们都是跟着升天的‘鸡犬’。 这番比喻可谓难听至极。 可她们却无心在意,而是瞬间反应过来。 “是因为郎君——” 见一道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韩绍也没有否认。 其实韩绍也没想到,只是有感而发的随口一言,竟然引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天象异变,元气震荡。 自己修为节节攀升的同时,就连与自己气机相连、因果纠缠的她们,也因此承受了几分天地馈赠。 而听闻韩绍这话,公孙辛夷下意识望了一眼韩绍与姜婉依旧紧握的双手。 忽然对姜婉此刻修为的恐怖跨越有了明悟。 心中颇感无奈地苦笑一声,公孙辛夷却没有因此生出埋怨。 毕竟说起来这个坑还是她自己挖的。 她嘴笨,所以用眼神示意姜婉安慰下韩绍。 却没想到自己这一让,竟让掉了一个成道的机缘。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姜婉至少在修为上后来者居上了。 “这就是所谓的机缘么……” 听到公孙辛夷这声感慨,韩绍顺势也牵起了她的手。 “此世得遇你们,才是我的机缘。” 面对韩绍装傻充楞,故意曲解自己的话,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 可手中却是用力反握。 毕竟她真要是处处计较,又怎么会容许这命中注定的煞星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无它。 她公孙大娘子,在被某人拉下那高高在上的神坛后,也不过世间一寻常女子罢了。 …… 说起来,其实不只是车撵中的公孙辛夷等一众女子得到了这份天地馈赠。 护卫在车辇外的五百铁骑同样也是如此。 只不过与她们相较,那五百铁骑与韩绍的联系终究是浅了太多。 所以得到的这份天地馈赠终究有限。 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个个的,修为骤然暴涨若干不说,有些天赋异禀的,甚至从那短暂的天地灵机中捕捉到了一缕规则,最终孕育演化出一道两道小神通。 等到彻底消化之后,一道道灼热、敬畏的目光望向车辇。 他们听到了! ‘我既来此世间,当开万世之太平!’ 这是君上的大宏愿! 但从此以后,便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宏愿! 唯愿—— 我等牺牲一世,铺就这条通往万世太平的康庄大道! 为此,他们不惜此身、奋勇向前、死不旋踵! 向着车撵抱拳躬身一拜,五百铁骑马蹄纷飞,一往无前。 …… 韩绍的车辇到达镇辽城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二。 韩绍有些意外公孙度怎么还没有取用那处秘境,一举晋升天人。 公孙度也有些疑惑,他这一路轻车简行,怎么耗费了这么多时日。 “不急,你回家一趟,总不能家中无人守候。” 面对公孙度的回话,李文静撇撇嘴,嘀咕一声。 “老夫不是人?” 韩绍却是心中暖流涌动。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这个岳父这个粗鄙武夫是怎么将那位出身江南赵氏名门的岳母诓骗到这幽州苦寒之地的了。 这老匹夫肉麻起来,别说是女人了,就连他这个大老爷们有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 而对于韩绍之所以在路上拖延这么久的解释,公孙度听闻之后,良久沉默,而后才叹息一声。 “你比为父做得好。” “镇辽军这份家业能够交到你手中,不止是将士们的幸运,也是为父的幸运。” 韩绍谦逊回应。 “岳父言重了。” 说完,没有继续窝在车辇中,而是跟着公孙度、李文静,以及一众翘首以盼的镇辽文武,策马进了镇辽城。 而韩绍这一趟回到镇辽城,尽管已经刻意低调,并且让公孙度和李文静不要惊扰百姓,可五百亲卫铁骑的动静终究还是不小。 随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瞬传遍市井。 韩绍这边刚刚踏进城门,便见到无数百姓蜂拥着走上街头,各个神色激动、目光炽热。 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偶像滋味的韩绍,颇感无奈,却也只能放缓马步。 “冠军侯!冠军侯!” “什么冠军侯!君侯如今已经获封燕国公!我等当称君上!” 蜂拥的百姓人群骚乱了一阵,最后汇聚成一声。 “为君上贺!” 韩绍向着四周抱拳,算是受了他们的恭贺之言。 而他这般毫无半点王侯仪态的模样,不禁让那些百姓微微怔愣。 “孤如今虽略有成就,但既然回了乡梓,便是尔等乡人!” “你们只当孤是寻常镇辽子弟便好。” 百姓不傻,自然知道这种听听也就算了,谁也不会真的当真。 可尽管如此,韩绍这话还是让他们心中暖流涌动,望向韩绍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敬畏,多了些许亲近之意。 好一番热切的目光与喧闹中,那些隐于人潮后的白色魂幡,那么刺眼却又似乎被所有人所遗忘。 或许这无数年来,镇辽、乃至整个幽州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亲人走上战场、又殁于战阵的悲痛。 毕竟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要活着。 他们也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而这一战,他们家中子弟固然伤亡惨重,可他们终究是赢了! 一战彻底荡平了百年边患,从此他们的后辈尽可安享此间太平。 如此煌煌大胜,就算拼光、死光了一代人,在他们看来也是值得的。 这就是北地儿郎根植于骨子里的悍烈! 所以韩绍走到长街尽头后,突然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中翻身下马,然后向着长街无数百姓深深一揖到底。 “绍,拜谢诸位!” 百姓懵懂,不知韩绍谢他们的是什么,却深深记住了这一拜。 然后在一阵茫然失措后,躬身回拜。 韩绍起身,转身离去。 …… 当晚,韩绍并没有回那座未曾住过几日的府邸。 而是回到了那处简陋小院。 也不知道怎么的,如今富贵了,住上了金窝银窝,韩绍却对自己那狗窝情有独钟起来。 只是当一众女眷望着那四面危墙的狭窄小院,不禁面面相觑。 “不是……妾不是嫌贫爱富……” “这咋住得下啊?” 难不成……要挤一屋? …… (本章完) 第460章 白老六!老宅逸事! 第460章 白老六!老宅逸事! 小院算上两侧耳房,不过三间。 一行人即便没有兴师动众,一人只带了两名伺候的女侍,加起来也有十多人。 进了院子,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这也难怪她们小声抱怨。 韩绍倒是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只是淡淡道。 “城中还有一座府邸,谁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将就,可以自行搬过去住。” 韩绍这话出口,众女瞬间闭嘴。 彼此对视一眼后,陈文君率先捂嘴轻咳,改口道。 “咳……妾忽然觉得这里其实也不错。” “几位阿姐身娇体贵,估计受不了老宅清苦,不如你们去住新府吧。” “这里有妾伺候郎君就好。” 这是想吃独食? 她想得倒挺美! 面对陈文君昭然若揭的小心思,余下几女面色变幻。 随后赶忙顺势表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郎君住哪里,妾便住哪里。”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这话竟是出自闷葫芦上官芷之口。 韩绍深深看了她一眼,见上官芷眼中满是真诚,却是并无虚假。 然后又望向其他几人,似笑非笑道。 “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为夫我可没有强求。” 不强求,一点也不强求。 总之,就算吃点苦,也不能让别人占便宜。 更何况她们此刻也反应过来了。 这里再破、再小,也是韩家老宅,本身有着独特的意义。 能让她们以姬妾的身份住在这里,对于她们而言,反倒是韩绍给予的某种认可。 果然,韩绍在满意点头后,便对她们道。 “跟我来。” 等到几女跟在韩绍身后进了正屋,便见韩绍在角落的壁龛前恭恭敬敬点燃三炷香。 一番礼敬后,才对她们道。 “既然入了韩家的门,便也来拜一拜吧。” 望着那壁龛里摆放的几个简单牌位,她们忽然紧张起来。 “璇玑先来。” 说完,韩绍将有些发懵的白真真从虞璇玑怀中拧了出来。 虞璇玑见状,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敢说什么。 紧绷着身形,在供奉着包括韩父韩母在内的壁龛前恭敬叩拜。 韩绍接着便点了陈文君,而后才是上官芷。 只是就在涂山妃璇跃跃欲试的时候,韩绍却是轻拍怀中白真真脑袋。 “轮到你了。” 白真真不傻。 以为韩绍又将她搞忘了的她,一双嫣红如宝石的眸子正泫然欲泣着,突然听到韩绍这话,一双长耳瞬间竖起。 “我……我也可以?” 韩绍失笑。 “你不是我韩家妇人?” 白真真慌忙点头如捣蒜,随后似乎是生怕韩绍后悔,直接从韩绍怀中跳了下来,化作眼神灵动的娇俏少女。 一把推开呆愣在原地的涂山妃璇。 “让开!我先来的!” 刚刚她已经数过了,除开那两尊正主,她家主人排老三。 她老六。 而眼看白老六如此蛮横的越过自己,在壁龛前重重叩首,然后咧嘴傻笑。 彻底坐实了老幺地位的涂山妃璇肺都要气炸了。 不是!凭什么啊! 按岁数,按修为她都应该在所有人前面才对! 怎么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兔妖都排自己前面去了? “这不公平!” 只是就在涂山妃璇不甘叫屈之际,骤然感觉一股恐怖的气息从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兔妖’身上磅礴升腾。 九……九境太乙!? 白老六抬首,那双平日里灵动可人的大眼睛,望着涂山妃璇阴恻恻笑道。 “怎么?你有意见?” 可怕! 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虎么? 这股恐怖浩瀚的惊天气息震慑之下,嗓子莫名有些发紧的涂山妃璇,讷讷道。 “没……没意见。” 白老六得意一笑。 ‘嘿,吓不死你!’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 她见过当初那个光耀万古的璀璨神朝,又常伴在太阴星君身边。 太高的修为或许伪装不来,但区区九境却是手到擒来。 没见就连韩绍之前也差点被她唬住? 而眼看除了虞璇玑外的几女都在她周身散发的这股恐怖气息下,脸色隐隐发白。 韩绍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呵斥一声。 “不要胡闹。” 白真真嘻嘻一笑,随即收起神通,蹦蹦跳跳地跑到韩绍面前,在他脸上狠狠吧唧一口。 “夫君,你真好。” 她要求不高,也很好哄。 至少就目前而言,只要韩绍能记得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韩绍看着白真真一脸娇憨的模样,不禁失笑着替她拢了拢稍显散乱的发丝。 都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了,无论心思还是仪态,却还是少女一样的灵动、娇俏,说起来也真是稀奇。 “为妇者,当端庄着些。” 或许是韩绍此刻的话音难得温和,又或是被韩绍撩动的发丝让她有些发痒。 白真真终究还是收起了几分肆意的性子,晕红着脸颊,低垂螓首轻嗯一声。 “嗯,妾……妾听夫君的。” 而她在韩绍面前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涂山妃璇眼中,连带着韩绍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毕竟能降服一个拥有‘九境太乙’修为的可怕大妖,又该是何等的恐怖如斯! 想到当初自己还想凭借修为拿捏韩绍,脑子已经有些混乱的涂山妃璇,不禁暗自苦笑。 ‘罢了,老幺就老幺吧。’ 最后一个在壁龛牌位前,以韩家妇人的身份恭恭敬敬叩拜。 涂山妃璇心中五味杂陈。 她现在只盼着韩绍能够早日再纳一房姬妾入门。 毕竟这老幺的名头,实在羞于启齿。 以她曾经青丘涂山一族天骄的身份,更是难以接受。 而韩绍自然不知道涂山妃璇在心里如何筹谋早日摘掉老幺的帽子,在领着她们简单祭拜过壁龛牌位之后,便着手安排起来。 “五郎,你挑几个人住隔壁,其他人都暂时安顿在那边的府邸。” 隔壁的院子是之前姜婉盘下的,原本是吕彦带人在住。 现在新人换旧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不过萧裕这样的世家子,大抵是没有住过这种简陋居所。 所以韩绍笑着道了一声。 “这俩日要委屈五郎受苦了。” 萧裕其实并不觉得苦不苦,反倒是有些新奇。 此刻唯一让他有些迟疑的是……那些女侍也一并送走? “君上,不留人伺候着?” 韩绍点头肯定道。 “不用。” 萧裕为难道。 “可是几位夫人……” 韩绍摆摆手,无所谓道。 “她们自己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孤若是个寻常汉子,家中没有仆妇女侍伺候,她们这些妇人难道还不活了?” 萧裕闻言,心中苦笑。 这……这能一样吗? 几位夫人除了虞氏,哪一个不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豪族高门出身? 若是抛开修为不谈,没人在身边伺候起居,怕是还真的活不下去…… 只是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中腹诽,韩绍这话都说了,也只能干笑着将人带走。 而眼看身边女侍在韩绍的安排下默默退去,除开虞璇玑外的几女全都傻眼了。 “郎……郎君,真……真让她们走啊?” 面对陈文君扯着嘴角挤出的笑容,韩绍却是笑得开怀。 “不然呢?” “这小院就三间屋子,她们留下来住哪儿?” 上官芷也顾不得维持冷漠,迟疑道。 “可这样的话,咱们晚上吃什么?”虽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饿上一两顿也不打紧。 但早已养成的习惯一旦打破,终究会感到难受。 而韩绍闻言,却是一脸奇怪道。 “不是有你们吗?” 这下子就连虞璇玑也傻眼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她当初在北固宗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但饭食也有仆人准备。 她们这些弟子只需要考虑修行,却是从来不用操心这些。 几女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免不了涨了红脸,羞赧道。 “妾……妾不会这个。” 韩绍摆手。 “那为夫可不管,家里妇人这么多,总不能还让你们男人饿肚子吧?” 说着,无视她们的欲哭无泪,直接起身道。 “为夫去书房看一会书,你们去准备今晚的膳食……” “对了,多做一些,孤的亲卫皆是孤的袍泽手足,不可怠慢了。” “不然日后谁愿意给孤卖命?” 见韩绍抬脚就要开溜,陈文君赶忙叫住他。 “可……可是家里也没有米粮啊!” 韩绍脚步一顿,想想也是。 于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银钱,丢给陈文君。 “钱给你,想吃什么,自己去邻居家采买一些。” 说着,又强调道。 “省着点啊,咱们这一大家子接下来在镇辽的这些日子,可就指望这点银钱。” “要是完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握着手中看似沉甸甸的银钱,再看韩绍潇洒甩手离开的背影,陈文君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哭丧着那张秀美绝伦的玉容,对身边几人道。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面对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生活,谁知道该怎么办啊! 而这时,白真真却是突然举手。 “白氏,你有主意?” 正头疼的几女齐齐望向白真真,眼含期盼。 就连虞璇玑也是颇感意外的看着她。 面对这道道热切的目光,白真真眼珠子转了转,便自告奋勇道。 “我……我刚才见院子里有些乱了,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便直接一溜烟地跑了。 实际上这院子虽然看着破旧,但因为姜婉时常遣人来打扫收拾,有时甚至亲自来待上一会儿,又怎么会乱?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老六是靠谱的。 只是刚刚她们都有些被白老六释放的气息镇住了,所以除了虞璇玑没敢真的多说什么。 而虞璇玑对她素来宠溺,又怎么会真的戳破某老六的扮老虎吃猪。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虞璇玑只能苦笑道。 “就按郎君说的去做吧,总不能一家子妇人最后真让郎君饿了肚子。” 说完,见几女踟蹰不定的样子,知道她们是抹不开面子出去采买米粮。 虞璇玑索性直接道。 “这样吧,银钱给我,我……我去采买。” 其实虞璇玑说这话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 想到自己平日里连院门都不怎么出,甚少与人交谈,更是心里发虚。 好在陈文君附和了一句。 “我与你一起去吧,也算有个照应。” 说起来,一尊八境天人与一个六境大能出门采买,还要相互照应。 真是引人发笑。 可听闻这话的几女却是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中拥有天人修为、继承了太阴星君印记的虞璇玑,更是冲陈文君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于是接下来,韩家小院所处的坊间百姓,在听到一阵敲门声后,打开院门。 然后便见到一位有如谪临凡间的天上仙妃,带着几分局促站在自家门前。 而在她身边的另一位人间贵妇人,却是一脸傲慢。 “买粮。” …… 韩绍没有去管她们怎么折腾。 而是在正屋里勉强隔出的简陋书房里,抽空与留守镇辽城的六扇门主事见了一面。 镇辽城位处幽州腹心,位置甚至本该作为一州核心的幽州城还要好上一些。 纵然因为顾及李文静的獬豸卫,没能大肆填充人手。 但作为讯息传递的重要枢纽,能留守在这里的都算是精锐强手。 所以韩绍这才给了他单独面见的机会。 “只是闲聊,不用拘束。” 话虽如此,只是以韩绍如今的地位、权势与赫赫威名,这六扇门主事又怎么可能不战战兢兢? 韩绍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只是简单抚慰了一句,便问起了一些事情。 等听完对方的应答之后,韩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人才。” 一声赞誉,便胜过所有。 六扇门主事神色激动且振奋地躬身叩首。 “愿为君上效死!” 这话韩绍听得太多,早就已经脱敏了。 不过面上笑容却依旧温和,照例勉励几句后,韩绍又道。 “幽州城离你这边不远,你费点心,替孤多盯着点那边。” 虽说在李文静的打压之下,那‘纸糊州牧’已经名声在外,成为不少人的笑柄。 但韩绍总觉得那幽州牧应该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毕竟那位幽州牧可是出身中枢,据说早年还是太康帝身边的近臣。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那六扇门主事肃然领命。 “喏。”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韩绍便打发他退下。 至于留下用膳,以示亲近? 抱歉,一个主事还有些不够资格。 施恩是一门大的学问,不能用力过猛,否则以后就没了余地。 也会让有些人生出错误的认知,反而容易失了方寸。 …… 时间临近晚间。 总算走出书房的韩绍,抬眼便见白真真一脸得意地向自己表功道。 “夫君,我刚刚不但替你收拾了院子,还给你拔了草来着。” 好歹也是七境真仙,拔个草至于这么灰头土脸? 韩绍失笑,正欲敷衍着夸奖两句,随即便是一愣。 等等! 这院子有姜婉时常打理,又哪来的野草可拔? “你拔的……哪里的草?” 听到白真真大概说了个位置,再看她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韩绍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老六,还真是老六。 要是他没记错,去岁年初离家时,姜婉为了表现出自己与公孙辛夷交好,特意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种了一些兰。 韩绍当时还取笑了她一番,告诉她木兰的兰,不是兰的兰。 如今却是……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不禁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白真真。 “老六啊,咱们可说好了,这‘草’可不是为夫让你拔的。” 毕竟婉娘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儿……嗯,不大。 这一点倒是与他倒是格外般配。 韩绍的麻溜甩锅,总算让白真真觉察到了有些不对。 小脸微微僵硬间,刚想问出点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上官芷打断。 “郎君,晚膳做好了。” 这就做好了? 韩绍颇感意外,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 “可曾先给隔壁送过去?” 见上官芷点头,韩绍当即将神念落在隔壁。 “噗——” 其中一名亲卫一口喷出,刚要将手里的饭碗砸了。 却听萧裕沉声提醒道。 “你想好,这可是几位夫人亲手做的。” “现在正是考验我们对君上忠心的时候。” 忠!诚! 一众亲卫闻言,顿时视死如归。 韩绍面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不小的坑! 该死! …… (本章完) 第461章 一山不容二虎? 第461章 一山不容二虎? 韩绍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没苦硬吃。 在几女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吃完了那份摆在自己面前的餐食,韩绍不动声色地抹了抹嘴,真心实意地评价道。 “不错,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听到韩绍的夸奖,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她们,顿时神色振奋。 涂山妃璇这一对师徒更是迫不及待地表示。 “既然郎君喜欢,我们明日再下厨。” 韩绍面色不变,眼角抽动。 而虞璇玑则谦虚道。 “都是隔壁王婶教得好。” 得亏那会去坊间乡邻采买的时候,顺便请了隔壁王婶过来教授了她们一番,否则面对那些米粮食材,她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而正准备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走的王婶,听到虞璇玑为自己请功,瞬间脸色煞白。 扑通一声跪倒在院子里,肝胆俱裂地嘶声哀嚎道。 “不是我!不是我啊!我可没有教你们下毒谋害韩家这……贵人啊!” 过去喊韩家小子喊惯了,幸好反应过来及时改口,否则定是罪加一等! 毕竟当初她可是亲眼目睹韩绍一言不合杀了好几个坊间乡邻。 那场景就算是现在也时常让她于噩梦中惊醒。 韩绍见她怕成这样,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初他施以辣手,无非是那些个不知所谓的蠢货太过恶心人罢了。 竟妄图用所谓的乡党情谊道德绑架自己,从而在自己身上谋取利益。 蠢成这样,他们不死谁死? “起来吧。” 随意挥手将王婶扶起,韩绍也懒得跟她闲叙什么过往。 说到底,这些所谓的坊间乡邻留给前身的记忆并无多少美好。 而此时明显被吓坏了的她,依旧喋喋不休地替自己解释。 “老妇人用心教了!可就是教不会啊!” “不怪我!真的不怪老妇人我啊——” 韩绍皱眉,用法力封住了她的口舌聒噪,然后直接丢回她家院中。 而经她这一闹,总算是明白过来的涂山妃璇,小心夹了一口面前的‘美味佳肴’。 味蕾绽开的一瞬间,尽管她已经用法力瞬间封杀了五感,可那一触即收的短暂余韵还是让她变了脸色。 郎君说得对,确实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因为作为负值的下限实在太大了……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涂山妃璇这么快的反应,所以她们在同样尝了一口后,直接便吐了。 凡俗的饭食,就算难吃,无非是淡了、咸了,终有极限。 可谁让她们中有人突发奇想,创造性地在其中掺杂了法则道蕴呢? 所以面对韩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虞璇玑粉面微红,勉强替自己解释道。 “妾……妾观那灵厨就是这般做的……” 她只想给自家郎君最好的。 她能有什么错? 所以韩绍甚至还要温言安慰。 “璇玑的心意,为夫感受到了。” “一时失手而已,下次改进就是。” 说着,顺势又对剩下几人笑着安抚道。 “你们也是。” “接下来,只要在镇辽城待上一日,为夫的饭食就交给你们了。” “口味什么的不重要,只要是你们亲手做的就行。” 大不了,就用神通封禁五感做个样子。 之所以让她们做这些普通妇人做的事情,韩绍主要是想让她们与这人间市井多上一些亲近。 哪怕只是稍稍沾染,也能多上几分红尘人气。 免得时间久了,最后都活成了那庙宇里高高在上的石胎神佛。 要么死气沉沉、要么冷酷无情。 说到底,韩绍也是在为未来筹谋。 而她们自然猜不到韩绍的用意,只是为韩绍这番话心生感动。 “郎君——” …… 等到晚膳散去。 第一次挤在这狭小院落的几女,很快便遇到了一个新的麻烦。 那就是小院太小,而她们的神魂又太过强大。 从左耳房到右耳房的这点距离,哪怕不曾动用神念去留意,有些动静也是清晰可闻。 “呸!我就说那上官氏看着清冷端庄,实则背地里——” 陈文君有些烦躁地轻啐出声。 为了方便挤在一张床榻,已经化作娇小白狐的涂山妃璇不动声色地摩挲下双腿。 有些事情之前未曾尝过滋味还好,顶多会有好奇,却不会真的感同身受、倍感煎熬。 一片寂静无声中,许是觉察到身边几道呼吸都略显粗重。 黑暗中,一双布灵布灵的嫣红眼眸似是灵机一动,突然提议道。 “要不……咱们偷偷过去看看?” 面对白老六的不知羞,虞璇玑努力平缓了下气息,故作平静道。 “真真,不许胡闹。” 白老六撇撇嘴,她现在可不怕虞璇玑这个主人。 毕竟她排行第六,主人也才排第三。 四舍五入,她已经有了跟主人平起平坐的资格! 不理会虞璇玑有气无力的呵斥,白真真小声撺掇道。 “你们谁要跟我一起去?” 黑灯瞎火中的几道呼吸急促了几分,显然有些心动。 但不是谁都有那么厚的脸皮跟胆子,在这种时候去撩某人的虎须。 所以又是一阵沉默。 白老六有些气恼,‘都是一群胆小鬼。’ 而就在她也开始有点怂的时候,却听黑暗中一道声音小声回应道。 “我陪你去。” 涂山妃璇在心底表示,她只是慑于白老六‘九境太乙’的恐怖实力,想要讨好她而已。 绝不是……绝不是在期盼着什么! 而眼看有人附和自己,性子天生跳脱的白老六瞬间大喜。 “走!” 说完,为了不给虞璇玑拉扯自己的机会,直接与涂山妃璇一前一后化作两道白影往隔壁耳房蹿去。 虞璇玑与陈文君见状,一阵傻眼。 只能说妖,果然是妖。 行事大胆而肆意,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算了,只是偷偷看上两眼,应该不会扰了郎君的兴致,兴许过会儿就回来了。” 听到虞璇玑这番自我安慰的话,陈文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沉默以对。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两人久未归来的陈文君越发烦躁。 刚想说什么,下一刻隔壁新增的两道异样动静,顿时让她脸色一红。 “啐——不要脸,她们怎么能这样!” 陈文君语气带着愤怒与埋怨。 而这一次轮到虞璇玑彻底无声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过去,随着隔壁的动静渐渐高亢起来,终于忍不住的陈文君咬牙颤音道。 “太过分了!都去了这么久了,我去叫她们回来!” 说完,同样不给虞璇玑反驳的机会,简单披上一身薄纱便消失在这陋室简塌之上。 虞璇玑为人木讷了些,但又不是傻子。 哪里不知道她去叫人回来是假,准备肉包子打狗才是真。 果然没用多久,隔壁的动静便证明了一切。 空荡荡的床榻,不复先前的拥挤,虞璇玑抑制不住地哼出了一声鼻音。 本想就此强迫睡去,可隔壁此起彼伏的动静,却有如心魔一般不断勾动着她的心绪,让她辗转反侧不得安寝。 “她……她们怎么能这样?太欺负人了。” “明明说好了,今晚该是上官氏的才对。” 想到今天郎君让自己第一个上前祭拜,虞璇玑顿时觉得自己有理由且有义务,去替老五上官芷主持正义。 嗯,绝不是想参与其中! …… 翌日,韩绍早早起身。 已经被挤到床角的上官芷,望着身边那一张张水润透红的面容,面色黑如锅底。 吃干抹净的白老六见状,一脸豪气大方道。 “不要这么小气嘛!大不了回头,我还你一夜!” 上官芷那张本就寡淡清冷的脸,越发淡漠。 “要是我没有记错,当时轮值排班的时候,只有我们四人,没有你吧?” “你拿什么还?” 白真真一想,还真是。 不过没关系,她不是还有虞璇玑这个主人嘛。 只可惜虞璇玑脸皮薄,此时捂着绸被不吭声。 白真真一时有些尴尬。 而上官芷此时又将目光望向旁边的涂山妃璇师徒,冷冷道。 “你们怎么说?” 吃都吃到肚子里了,能怎么说? 涂山妃璇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披上衣服,无所谓道。 “白氏不是说了,大不了赔你呗。” 反正从第一晚开始,她就是硬蹭来的。 倒也不在意旁人蹭自己一晚。 陈文君也觉得自己理亏,便也点头道。“我也还吧。” 上官芷冷哼,直接道。 “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接下来连着三天都是我的。” 这话出口,涂山妃璇这一对向来不对付的师徒,难得站在了同一阵线。 “不行!” 一连三声,其中就数最没有发言权的白老六叫得最大声。 就连虞璇玑也弱弱地表示。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呵,现在讲规矩了? 昨晚不讲规矩的时候,就数你最大声! 只是上官芷骨子里的性子到底是怯懦的,刚刚这一阵针锋相对,已经是老实人被逼到了极点的爆发。 等爆发过后,上官芷果断又怂了。 “那……那你们还我的时候,不许掌灯。” “我不……不喜欢被人看着……” …… 不得不说。 妇人不管在私宅寝卧如何,一旦出了门,皆各有各的端庄。 只是在韩绍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却总免不了露出几分破绽。 韩绍感觉有些好笑的摇摇头,顺势将某些有关床榻的废料甩出思绪。 因为公孙辛夷和姜婉不出意外的一起登门了。 韩绍目不斜视,笑着上前迎接。 等进了院子,公孙辛夷和姜婉似是心有灵犀地直接越过韩绍,往正屋寝卧走去。 见里面并未有人染指的痕迹,这才如释重负地暗自松了一口。 毕竟这是她们最后的领地了。 真要是韩绍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们留,她们就真的要失望了。 “还没用朝食的吧?一起用上一些。” 姜婉面上那温婉的笑容,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拒绝。 在一人分过一份后,姜婉又亲自去往隔壁亲卫所住的院子。 “这是妾身一早做的,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经历过昨晚那一遭磨难,一众亲卫再看眼前的朝食,不禁脸色发绿。 但昨晚他们都拒绝不了,今天面对姜婉就更拒绝不了。 “谢姜娘子赏!” 许是觉察到这些亲卫的抗拒,姜婉心中不解,最后将目光落在萧裕身上。 “尝尝?” 姜婉笑容温柔,可简单两个字却蕴含了无形的庞大压力。 萧裕额间见汗,只能取出一枚糕点,准备囫囵咽下,再硬着头皮夸赞两句。 却不曾想这糕点甫一入口,竟不逊色镇北楼名厨分毫。 “如何?” “娘子手艺已臻化境!” 听到萧裕这声夸赞,一众亲卫暗自感叹。 “参将不愧是参将,这等违心之言,竟说得如此发自肺腑,让人不辨真假。” “也难怪能当我等统领。” 可等到他们也亲自‘试毒’之后,才发现自家统领刚刚的表现,竟真不是演出来的。 “好吃!” 他们没有萧裕丰富的词汇量,好吃就是好吃,而后狼吞虎咽。 没办法,他们得将昨晚被杀死的味蕾重新拯救回来。 姜婉见状,终于收回了心中的心思,笑容这才真诚了几分。 “慢点吃,喜欢的话,明天我给你们多做一些。” “多谢姜娘子!” 一众亲卫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 什么是真正的主母凤仪。 这就是。 一盒朝食、糕点,三两言语,便让一众亲卫心中暖流涌出,恨不能为之效死。 等到姜婉转身离开,咽下一块糕点的萧裕神色复杂地暗自叹息一声。 以他的出身,与公孙辛夷不说熟识,却也对公孙辛夷多有了解。 本以为那位早年便开始纵横疆场的辽东公孙大娘子,已经是天上仙葩、人间奇女子。 却不曾想这位看似出身市井的姜娘子,竟也不遑多让。 一想到这样两个女子以后会同处一片屋檐下共侍一夫,萧裕心中佩服的同时,也不禁生出几分忧虑。 毕竟—— ‘一山不容二虎啊……’ …… 而等到姜婉回到主院时,却见除了韩绍和公孙辛夷,其他人全都垂头丧气,一脸挫败。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姜婉,笑问道。 “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一阵沉默间,陈文君无奈感叹道。 “不曾想娘子手艺如此精湛,与娘子相比,妾等实在惭愧。” 不想韩绍再对自己失望的虞璇玑,也是鼓起勇气道。 “能否劳驾娘子传授妾身厨艺之道?” 求学? 只是你们甚至都不愿意提前称我一声阿姊。 心中这般腹诽,姜婉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笑道。 “想学?那我教你啊!” 尽显宗师气度。 而有虞璇玑带头,白老六随后鼓噪。 “我也要!我也要学。” 向来不落人后的涂山妃璇师徒,也是出言附和。 姜婉见状,随即全都点头答应下来。 言语间,惹人亲近。 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姜婉,公孙辛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她从来都学不来姜婉的手段与亲和。 明明年岁不大,可有些东西就仿佛天生的一般。 只要她站在那里,只需浅浅一笑,便光彩夺目。 与之相比,反倒是她这个公孙大娘子黯淡无光了。 “我……我是不是很差劲?” 这还是公孙辛夷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怯,过往就算展现柔弱也带着几分张牙舞爪。 由此可见,自己不在的一年时间,某人着实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心中失笑,韩绍伸手擎住她略显冰凉的玉手,柔声安慰道。 “木兰从来不差。” 韩绍永远也忘不了当初那骤然爆发的落日一箭,给自己的巨大震撼。 那般璀璨逼人,让人无法直视。 公孙辛夷目光定定地望着韩绍,似乎在努力分辨他这话的真伪。 韩绍目光不闪不避,任由她的目光穿透一切,直达那烙印在神魂深处极尽升华的一幕。 ‘他竟还记得……’ 公孙辛夷正感慨着,忽然脸色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哼!原来你见我的第一眼,就在打我的主意!” 神魂烙印的那段过往,竟连韩绍的心声也留下了。 韩绍闻言也不羞耻,甚至洋洋得意道。 “癞蛤蟆若无吞天之志,如何让那神凰落于九天?” 两人这边正神魂传念着,却被安坐而下的姜婉笑着打断。 “聊什么悄悄话呢?” “随便聊点过去的事情。” 公孙辛夷说这话的时候,似是重新在姜婉面前找回了某种自信。 让姜婉近乎本能地半眯着笑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韩绍身上。 但她终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转而道。 “待会儿用过饭,便去祭拜父亲、母亲吧。” 姜婉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一语双关,公孙辛夷只当没听到。 不得不说,这一年来两人彼此早已养成的默契,甚至比跟韩绍还要多上几分。 韩绍刚想开口,却听公孙辛夷忽然示意下面的虞璇玑等人,说道。 “都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些。” “也好让妾身的未来公婆高兴高兴,毕竟在老人家眼里,家中人丁兴旺才是大事。” 瞧,这就是大妇的气度。 不用看,虞璇玑等人在听闻这话后,自然先是怔愣,随后便是面露惊喜。 姜婉深深看了公孙辛夷一眼,最后点头道。 “阿姊说得对。” …… (本章完) 第462章 家祭 刻薄寡恩的韩绍 第462章 家祭 刻薄寡恩的韩绍 女子性柔。 故高手过招总是在无形之中有来有回。 不过总的来说,公孙辛夷这位大娘子在姜婉面前,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韩绍打太极的功夫同样不弱。 这才能在两位高手暗地里的拳来腿往中不断运用接、化、发,在消除劲气、余波的同时,做到完美的平衡。 翻车? 不存在的。 因为虞璇玑等姬妾,就是他替自己准备的第三个轮子。 只要他不作死了猛踩油门飙车,这‘车’就必然四平八稳,不会出现‘车毁人亡’的惨事。 …… 庶民,大多是没有族墓的。 更谈不什么讲究风水。 城外近郊的四周,在得到官府许可的前提下,皆可葬人、埋人。 韩父、姜父终究是有着镇辽军的身份,又是殁于战事。 故而所葬之坟茔位置并不算太荒僻,也不算太过难寻。 载着一家子的车辇在亲卫的护卫下,沿着长街一路向北出了城,再走上一会儿便差不多到了地界。 “这些都是镇辽军……” 许是即将前去祭拜公婆,这一路来就算是性子最为跳脱的白真真,也严整了神色,没敢胡乱说话。 此刻被陈文君这声惊呼牵动了心神,顿时全都下意识借着被挑开的车帘往车辇外望去。 那一片近乎没有尽头的坟茔石碑,说是震惊或许不太妥当,但失神是肯定的。 “都是。” “我镇辽军数十年来阵殁的将士,大多便安葬于此。” 公孙辛夷平时说话,通常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此时却有些低沉。 镇辽城最好的酒楼,名曰镇北。 但镇辽城中的老人却知道,真正镇北的从来都不是那座名动幽州的第一高楼。 而是眼前这一片几乎看到尽头的低矮坟茔,是这些坟茔下埋葬的英灵。 是他们在城北遥望北方,是一代一代的他们用生前血肉、死后英灵在镇北! 那镇北楼不过是因为军中武人大多好酒,这才因此沾染了他们几分遗泽与名头罢了。 车辇中的一众妇人听闻公孙辛夷这话,越发沉默了几分。 以她们的出身和过往,又怎么会真正体会到武人的壮烈与牺牲? 眼下置身这片沉默无声的无数坟茔中,却是让她们有了几分切实的感受。 连带着呼吸也沉重了些许。 …… 正月二十二,甲午日,宜安葬、祭祀。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算是一个‘吉日’。 所以今日城北的这处稍显特殊的地界,并不只是来了韩绍这一行人。 甚至往来的人还不少。 毕竟去岁那一战,不少将士的遗骸年后才真正顺利回到镇辽城这片乡土。 安葬之后,再从头七到末七,又是七七四十九天,才算是真正的终结。 韩绍这一趟回到镇辽城,车辇并不奢华。 但有着随行的亲卫簇拥,落在沿途行人的眼中,又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一路行来,不少行人心中讶异这样的贵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面上又不得不慌忙避让到道旁,躬身行礼。 几次过后,韩绍不得不运用神通遮掩了行藏,默然前行。 等到真正到了地方才撤去神通,重新露出一行人的身影。 而这大白天的大变活人,又是在这坟冢之地,着实将此地几人吓得不轻。 其中一名苍髯老者岁数不小,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过去。 好在萧裕反应快,瞬间渡过去一道法力,这才将老者那口气缓了过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老者一口气缓过来后,竟强忍着惧意反过来喝问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此处!” 这个问题问的好。 不但萧裕愣住了,就连韩绍这个正主也愣住了。 一时间,差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眉头微蹙间正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姜婉扯了扯衣袖。 一番耳语后,韩绍这才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 从车辇中走出,韩绍眯着眼睛望着眼前几名老少,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 “孤来祭拜亡父。” 这话出口,身前几名老少怔愣了好半晌。 过一阵,那老者似是才反应过来,瞪大了那双已经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韩绍一阵,忽然一脸惊喜道。 “你是二兄家的那位……绍哥儿?” 尊者讳名。 眼看这老儿直呼君上名讳,一众亲卫眼中煞气一盛,断喝道。 “放肆!” 这些亲卫虽然跟军中真正的悍卒相比大多是架子,但一身修为却不是假的。 语如惊雷,裹挟着滔天煞气,一声断喝足以让寻常人肝胆俱裂。 尽管有韩绍一念护住了他们的心神,其中两个与韩绍年岁相差不大的年轻人还是身子一软,狼狈坐倒在地。 反倒是那老者身子只是晃了晃,没有真的失态。 见地上两人起身时眼中流露出的愤恨与不满,韩绍眼神微眯,却没有多作搭理。 稍稍感应了下老者身上那不算稀薄的同枝血脉,便点头道。 “叔祖这些段时日辛苦了。” 老者闻言,赶忙摇头道。 “不辛苦!不辛苦!绍哥儿哪里的话!我韩家好不容易祖坟冒青烟,才出了绍哥儿这样的大人物。” “叔祖我总该看顾着些。” 对此,韩绍不置可否。 刚刚姜婉已经跟他交代清楚了,眼前这一群人确实算是他的血脉同族。 按照这处世间的规矩,未出五服的都算是血脉近亲。 眼前这老者关系则还要近上一些。 他与韩绍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韩绍叫他一声叔祖,倒是理所应当,并不算是折他的寿。 而眼看韩绍认下了这门亲,老者神色颇为激动,匆忙拉来身边几人。 “还不快来见过绍哥儿,现在绍哥儿可是贵人了,以后自有你们的造化。” 他这把年纪了,不顾脸面,替子侄守坟。 等的,可不就是今日? 而听闻老者这话,包括刚刚被吓得跌倒在地的两人在内,几人也不论辈分匆忙在韩绍面前见礼。 “见……见过绍哥儿。” 其中一个年岁与韩绍差不多,应该稍长一些的年轻人,面色带着几分潮红地道。 “绍哥儿,我……我是你族兄。” 族兄? 韩绍想了想,最终看在万一将来自己事败,这人也要跟着一起砍脑壳的份上,不喜不怒地点了点头。 勉强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而这时,心思活泛的萧裕看出来韩绍似是对眼前这些人兴致不高,直接走上前道。 “君上,时间差不多了。” 韩绍点头。 转身回到车辇前,亲自将公孙辛夷和姜婉引下车辇。 前者清冷贵气,后者温婉秀丽,皆不似人间俗物。 这样的女子,寻常百姓别说是时常得见,就算见了也不敢多看,生怕给自己招来祸端。 而此刻就这么出现在老者几人面前,顿时让他们呼吸一滞,神色紧张了起来。 而紧随其后下了车撵的虞璇玑等姬妾,或有仙姿、或贵不可言、或妖媚惑人,则更是让他们呆愣原地。 不过一想到就算这样的女子,也不过是他韩家的妇人。 几人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了几分,其中一人甚至壮着胆子偷偷瞄向生得最是妖媚的涂山妃璇。心道,也不知绍哥儿是如何消受这等妖艳女子的。 而以涂山妃璇的修为,别说是这样直白的目光了,就算是远隔万里的暗中窥探,她也能心生感应。 那双天生妩媚多情的眉头微微蹙起。 只是考虑到此地肃穆,她也不敢放肆,所以只能暂时忍耐了下来。 不过她能忍,正带着她们往坟茔走去的韩绍,却是脚步一顿。 人未转身,已然回首望向那人。 “族叔是吧?” “你是不是以为她是姬妾,就可以不尊重她?” 面对韩绍有如狼视回顾的目光,那人神色一滞。 韩绍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只是将目光转而落在他那位叔祖身上,淡淡道。 “孤乃陛下钦赐燕国公,人间王侯。” “以我一脉为嫡,尔等为庶,叔祖你有没有意见?” 韩绍那位叔祖闻言,面上激动的神色顿时僵住,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片刻之后,才讷讷道。 “没……没意见。”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随后又道。 “孤这一脉人丁单薄,父祖早亡,如今孤以族中嫡脉后辈之身充当宗族之长,叔祖你有没有意见?” 嫡庶他都认了,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见他这个如今韩氏一族最年长者点头认下,韩绍满意轻笑。 这才重新将目光望向那中年汉子,神色淡漠道。 “此等奸邪之辈,焉配为我韩氏子弟?” “留之只会玷污我韩氏家风、门楣,不若罢出族类了吧。” “来日,再敢冒用我韩氏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勿怪我韩氏家法森严!” 见韩绍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说出这话。 身前韩氏几人全都呆住了,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这就逐出家门了? 韩绍那位叔祖瞠目结舌,在了解了自己那幼子犯了何错之后,张口就要替他求情。 可一抬眼便对上韩绍那双淡漠冰冷的眼眸。 “你是不是觉得他罪不至此?” 老儿低头不语,但很显然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韩绍嘲讽失笑,一指点出,释放了涂山妃璇一缕天人气息。 一瞬间,恐怖骇人的气息,有如山岳压下,又转瞬即收。 “冒犯一尊八境天人,是谁给的他这么大的胆子?” “是你?还是孤?” 望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几人,韩绍冷哼。 “今日,若不是他姓韩,若不是你们姓韩,不止是他,你知道你们的下场吗?” 草芥小民,得罪一个区区百里侯,就能破家灭门。 更何况是居于云端的八境天人? 一阵死寂间,已经觉察到自己下场的那所谓族叔惨白着脸色,慌乱叩倒在地,一面向韩绍求饶,一面对那老儿哀求道。 “父亲!父亲!你求求绍哥儿!求求绍哥儿啊!” “孩儿不要被逐出家族啊!” 当了一辈子草芥贱民,好不容易有了这泼天的造化,尚未来得及作威作福,便跌落云端。 这种巨大的落差,简直跟凌迟差不多。 只可惜他最终失望了。 纵然老儿素来宠爱这个幼子,可与一大家子将来的荣华富贵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以这老儿甘愿舍弃长辈脸面,也要来替韩父守坟的举动,便可以看出这老儿大智慧没有,小聪明肯定不缺。 “都听族长的。” “回头我便将族谱全都交由族长,将此子除名。” 到底是人老成精,已经觉察到韩绍的冷淡的他,甚至不再敢以叔祖自称,更不敢再称呼韩绍‘绍哥儿’。 而对于他的识相,韩绍满意点头,随后摆了摆手。 “拖下去。” 在亡父坟前整这一出,韩绍只觉晦气,却也没往心里去。 对于这些所谓的族人,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如此。 若是有些能耐,勉强合用,他倒是不吝啬给予一个机会,也算是全了这一番血脉缘分。 毕竟用谁不是用? 就比如那韩昭韩三郎,他就挺满意。 至于说想要凭借一个简单的‘韩’字,就想坐享其成、直入青云,甚至抱着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韩绍只能说他们不但想多了。 而且是取死有道。 “以后好好替孤掌管、打理家庙,孤可保你们衣食无忧。” “其它的,不要多想。” 听到韩绍这话,包括老儿在内几人瞬间急了,甚至顾不上畏惧。 “绍哥儿!我们可是你的血脉至亲、手足兄弟啊!” “血脉至亲?手足兄弟?” 韩绍莞尔一笑。 且不说他了,就是韩父尚在的时候,也不见他们登门过一次。 只不过那些过去的尘封往事,他懒得深究罢了。 说着,顺手一指那些亲卫,漠然道。 “孤有带甲袍泽手足数十万,何用你们这些废物?” 韩绍那两位族兄颇为不忿。 “三郎怎么就可以?” 正是因为三郎韩昭,他们才能出现在韩绍面前。 而三郎韩昭确实也凭借这份血脉因缘青云直上,据说如今已经是统领五百骑的曲军候。 在他们看来,大家血脉相近,凭什么三郎可以,他们就不行? 韩绍闻言,有些被逗笑了。 挥手示意道。 “给他一把刀,再来一个人。” 长刀落地,一名亲卫站出。 韩绍看着那废物,淡淡道。 “孤这亲卫不用修为,你与他过上三招。” “三招过后,孤予你官职。” 还有这好事? 那废物慌忙捡刀,不过在这之前,他忽然问道。 “若过不了三招,该当如何?” 韩绍有些奇怪。 “战场厮杀,非生即死。” “过不了,当然是死。” 说着,见他脸色一白,就要扔刀。 韩绍淡淡道。 “军中无戏言,拿了刀,再丢刀,就是降卒,你想好了。” 这话一出,不但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韩绍那叔祖更是惶急道。 “族长!不要!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只求给族长好好守好家庙,求族长开恩!” 开恩? 以蛇身居于真龙之侧,妄图借真龙之气化龙,就要做好被真龙所噬的心理准备。 否则这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韩绍只瞥了他一眼,道。 “你亲眼看着他们,等结果出来了,再来寻孤。” 说完,不理会彻底呆愣原地的老儿,带着一众妻妾往亡父坟前走去。 与之携行的公孙辛夷迟疑道。 “你就不怕传出去,旁人谤你刻薄寡恩,不近人伦亲情?” 姜婉犹豫了下,也道。 “今日父亲坟前见血,是不是不大好?” …… (本章完) 第463章 坟前尽孝 公孙度入八境! 第463章 坟前尽孝 公孙度入八境! 坟前见血,确实不大好。 不过韩绍也没在意。 “叔父武人,生前尸山血海,死后定当百无禁忌,我父亦是如此。” 至于是否刻薄寡恩…… “我韩氏一门族人尽皆英勇豪烈,凡心生奸邪、怯懦无胆,只想坐享其成、贪图富贵,定不是我韩氏族人!” “若连我韩氏族人都不算,又怎么能说我韩某人刻薄寡恩?” 韩绍这一套逻辑,跟东子论证‘是不是我兄弟’有点类似。 听得公孙辛夷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早就知道自家男人向来歪理邪说一大堆,世间黑白只在他嘴皮子磕碰间。 所以在提醒过一句后,也就不再多说。 倒是姜婉美眸微微放光。 因为这样的韩绍与她才算是真正有夫妻相。 过去的绍哥儿纵然也很好,却过于方正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总让姜婉心慕他的同时,忍不住替他委屈。 而现在却是好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欺负她的绍哥儿了。 “走吧,权当给父亲跟伯伯供奉血食了。” 在场几女对姜婉了解不深,此刻听到姜婉用温婉的口气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不禁心中微微生寒。 望向姜婉背影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畏惧。 …… 韩、姜两家的坟茔毗邻而居。 想来两家四老若是泉下有灵,也不算寂寞。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韩绍这话说着,在一众姬妾顺从轻嗯声中,冲公孙辛夷递过一个歉意的眼神。 公孙辛夷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韩绍回应一笑,而后便带着神色讶异为难的姜婉,先往姜父坟前走去。 “当先行祭拜伯伯才对……” 听着姜婉的小声嘟囔,韩绍轻笑。 “叔父生前一直视我为婿,若我不先来叔父这边,你那伯伯怕是才要怪罪我。” 姜婉赧然一笑。 “伯伯疼爱我,待会儿定要与他告状,说你欺负我。” 韩绍闻言,一面否认,一面连忙求饶。 如此这般的几步距离,倒有几分儿时相处的痕迹。 如果不去考虑韩父坟前站着的那一群贵女、仙子、妖女的话…… 姜婉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尽是女子娇憨。 父母坟前,她要展尽笑颜,如此才能不让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替自己担心。 …… “岳父、岳母,小婿带婉娘来看你们来了。” 牵着姜婉在姜父、姜母的墓碑前,恭敬跪下。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 也没有什么燕国公、君上。 有着叔侄、翁婿的名分在,韩绍更不用顾虑对方能不能承受他这份大礼。 韩绍始终记得当初姬九用蜃龙珠将他拉入的那处幻境之中。 姜父那一声声‘吾家麒麟子’的畅快大笑。 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什么岳父、岳母,你……你不要乱说。” 不知何时已经泛红了双目的姜婉,女儿家的娇羞胜过埋怨。 韩绍在坟前添上酒水,得意笑道。 “岳父早在儿时就将婉娘许配给我,他老人家总不能现在赖账吧?” 说着,韩绍自顾自举杯向着墓碑礼敬。 “许久不来看岳父,是绍的罪过,先自罚三杯。” 三杯烈酒入腹,韩绍又顺势在墓碑前洒下酒水。 而后继续道。 “岳父且看,你家绍哥儿现在很好!” “锦衣华服,人间如我这般富贵者,不多矣!” “若岳父泉下有知,当感欣慰!” 听着韩绍这般自得,在自己父亲坟前自吹自擂,姜婉没有如寻常女子一般横加阻拦。 只是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的绍哥儿,只觉得此刻她的绍哥儿是这般神采飞扬,令她目眩神迷。 “至于婉娘……” 韩绍想到幻境中姜父临阵之前最后的留下那句‘你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娘,别让我失望’,忽然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对姜父的承诺。 而这时,姜婉忽然接过话头。 “父亲放心,婉娘也很好。” 韩绍怔愣,却见姜婉目光柔柔地望着自己,浅笑道。 “是真的很好。” 说着,顺势从韩绍手中接过酒壶,在给韩绍续上酒水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父亲、母亲,婉娘要与绍哥儿成婚了。” “是绍哥儿向神都那位至尊陛下求来圣旨赐的婚,你们说绍哥儿厉害不厉害?” 她家绍哥儿自是厉害的。 曾经给幽州带来近百年苦难、血泪的草原异族,在他的铁蹄长刀之下,一战勘平。 如今世人皆赞他武勇无敌。 一声令下,无数带甲勇士甘愿替他奋勇杀敌、死不旋踵。 就连神都那位至尊陛下也将他引为腹心,极为信重。 能与这样的伟丈夫相携此生,是她婉娘的幸运。 姜婉絮絮叨叨地说着,还在母亲的墓碑前展示着自己这一身奢华的贵女衣裙,似是想要得到母亲的夸赞与认可。 从而证明她现在真的很好。 只是她越是如此,韩绍却越是心虚。 因为他知道姜父、姜母从来都不看重这些。 为父母者,只想知道子女是否受了委屈、是否真的欢愉。 对此,韩绍实在是底气不足。 伸手握住姜婉的柔荑玉指,制止了她的继续‘表演’。 扭头回望的姜婉双目通红,惹人心疼。 “先敬二老一杯吧。” 说着,错开姜婉的目光,韩绍冲着身前两座墓碑举了举手中的酒盏。 “这一杯酒,就当二老提前喝我们小俩口的喜酒了。” 人生大事,双亲不在。 对于韩绍和姜婉而言是遗憾,于父母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憾事。 “绍谢过岳父、岳母信任,能将婉娘这样的好女子下嫁于绍为妻子。” “岳父、岳母放心,绍倾尽此生也定不负婉娘。” 听到韩绍这句郑重承诺,姜婉强忍着才没让泪水盈出,只道。 “父亲、母亲,女儿跟绍哥儿敬你们。” “我们很好,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要好好的,不要为我们操心。” …… 早在韩绍不在的清明时节,两家老人的坟茔就已经修缮过一次。 期间,更多有打扫、照顾。 所以韩绍从早已准备好的萧裕手中接过笔墨,亲自上前替二老墓碑重新描好字体后,只进行了一番简单祭扫。 摆上三牲、焚烧纸钱等祭祀之物,便带着姜婉叩首离开。 没办法,坟前尽孝,便只能如此。 再多的,就只能等到日后——替他们建宗立庙了…… 这一点,却是韩绍现在做不到,姜婉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 “绍哥儿……” 回望了一眼身后双亲墓碑的姜婉,忽然有些出神地道了一句。 “婉娘总觉得……好像已经嫁给你一次过了……” 嫁过一次? 韩绍脚步一顿,面上失神了一瞬。 “那你我便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前世今生? 不,不是前世,就是今生。 那一次,只有她跟绍哥儿。 眼前的公孙大娘子只能远远看着,道上一声‘恭喜’。 然后被她的绍哥儿称上一声‘公孙校尉’。 姜婉收回神思,默默摇了摇头。 然后抹了抹眼角,冲迎上前来的公孙辛夷,轻笑道。“让阿姊见笑了。” 公孙辛夷嘴笨,不知道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最后只是上前拉住她。 “你唤我阿姊,我便护你。” 公孙辛夷的手跟她的人一样,天生有些冷。 姜婉垂眸看了一眼掌间交握,又抬眼看了一眼公孙辛夷,见她眼中闪过怜意。 最终在心中叹息一声,柔声笑道。 “婉娘谢过阿姊关心。” 接下来,便该进入今日的正题了。 准确的来说,是除姜婉外,诸女的今日正题。 这不,简单两块略显寒酸、单薄的墓碑当面,不但虞璇玑和涂山妃璇两位八境天人显得有些紧张与局促。 其他诸如陈文君和上官芷两位世族贵女也是如此。 唯有白真真有些没心没肺地探头探脑,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感受到彼此交握的掌间,平白增添了几分力道与紧绷。 姜婉无奈之下,只能反过来温声安慰道。 “阿姊不用紧张,韩家伯伯很好的。” 很好? 那是对你吧。 我又没有你会讨长辈欢心。 公孙辛夷很不自信地想着,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绷这张冷冰冰的脸,可越是如此,身子却越是不由自主地紧绷。 曾经叱咤疆场,面对强敌也未曾畏惧一步的公孙大娘子,此刻只感觉颓丧至极。 ‘二老一定不会喜欢我吧。’ 毕竟谁家公婆会喜欢一个总是垮着个冷脸的儿媳妇? 正胡思乱想着,公孙辛夷已经跟姜婉一左一右跪在韩绍身边。 抬眼望着那两块墓碑,公孙辛夷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知道韩绍叩首,她也跟着叩首。 至于韩绍在坟前说了什么,她甚至没顾得上听清。 直到韩绍拉着她的手,向着两块墓碑介绍道。 “父亲、母亲,这是公孙氏,是孩儿即将过门的妻子。” 总算回过神来的公孙辛夷,一张清冷粉面微微涨红,讷讷道。 “妾……妾身辛夷,闺名木兰,见……见过父亲、母亲。” 这就父亲、母亲了? 这即将过门,又不是已经过门。 是不是有点急了? 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憋笑的鼻音。 韩绍回身瞪了身后一眼,然后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倒是姜婉接话道。 “父亲、母亲,木兰阿姊性子直率,惯来如此。” “日后有阿姊和婉娘一同侍奉绍哥儿,二老大可安心。” 姜婉的顺势同样改口,却是让公孙辛夷不那么显眼了。 总算反应过来的公孙辛夷,顿时向她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过既然刚刚那一声‘父亲、母亲’都唤了,公孙辛夷也算是放开了几分,定了定心神,便道。 “父亲、母亲放心,木兰既为韩家妇,日后定当替韩郎安定家宅,延续我韩氏血脉,令我韩氏开枝散叶,以壮门楣。” 男女乾坤,乾主外,坤主内。 如此才能昌盛家业。 公孙辛夷这话一出,姜婉附和点头。 等到她们跟韩绍一起,在二老坟前敬过酒水后,就轮到虞璇玑等一众姬妾上前敬酒、祭洒。 “妾身虞氏璇玑,见过父亲、母亲。” “妾身陈氏文君,见过……” “妾身上官氏……” 不得不说,一众妻妾于坟前礼敬,确实有几分人丁兴旺的气象。 若是韩母泉下有知,定会满面欣慰。 觉得自家儿郎是个有本事的。 至于韩父怕是会心生不喜,只会觉得自己有愧于隔壁姜父这个老兄弟。 他性子方正,绍哥儿大抵也是继承了这一点。 若是真正的绍哥儿…… “你们先回车辇上等着。” 等到祭扫完毕,诸女仔仔细细四周彻底清理干净,韩绍忽然道。 “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听到韩绍这话,包括姜婉在内的她们也没有多想。 只当他思念父母,想要多陪二老一阵。 故而在宽慰了他几句后,便提前往车辇走去。 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一人独处的韩绍念头一动布下天人法域,整个人这才渐渐松懈下来。 跪坐在坟茔碑前,韩绍凝视着身前的墓碑上阴刻的【父,韩氏讳晃字公明】,自顾自在身前的空酒盏续上酒水。 “抱歉,这么久才来看父亲。” 这一声‘父亲’,韩绍并不生涩。 因为在当初那方幻境中,他已经叫顺了嘴。 那父子孺慕,绍哥儿感受过,他也是感受过。 大抵、应该、可能……没什么区别。 最起码当那道伟岸身影一身黑色甲胄,笑问自己‘为父这身甲,威不威风’的时候,韩绍是真心觉得威风。 当那只大手搭在自己肩头,感慨出那句‘吾儿日将长成矣’。 韩绍也是真的挺直了腰板。 而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又怎么不是真的绍哥儿? “父亲,我只是一个更好的绍哥儿,你说对吧?” 一阵沉默间,韩绍忽然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我一没有抢,二没有偷,只是沿着本该断裂的命理,继续走了过来,所以我根本无需愧疚,父亲你说是不是?” 连续两个问题,韩绍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给自己辩解。 “因为我,绍哥儿才能活,叔父姜虎才能活,那三百虎贲同袍才能活。” “还有婉娘……” “是我让他们活,活得更好。” “甚至不止是他们,还有这幽州无数黎庶!” “没有我,他们本该在草原异族的铁蹄下,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是我!是我改变了这一切!” 韩绍说到这里,张口吐出一道酒气。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叫你一声父亲?” 这话问出的时候,韩绍目光直视墓碑,不闪不避。 穿越这一年多年,他不来祭拜、不来洒扫,确实是因为他心虚,下意识想要逃避。 可现在他不心虚了。 幽州因为他而免遭战火。 一战斩始毕、屠得数十万异族铁骑,彻底打断乌丸一族的脊梁、筋骨。 如此也算是彻底替韩父、姜父报了杀身之仇。 所以今日来见他们的时候,韩绍很是坦然。 唯一让他有些歉意的是—— “抱歉,这一次儿子拒了那太康的裂土封邦,却是害得父亲不能坐享宗庙祭祀,无法于九泉之下享受阴福富贵,这是儿子的不孝。” “不过父亲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咱不要他姬氏的施舍,咱要就要最大、最好的!” 韩绍说到这里,终于幽幽起身。 再次仔细擦拭了下身前的两座墓碑,然后缓缓道。 “终有一日,儿子当以社稷宗庙供奉父亲,父亲勿忧也——” 话音落下,虚空凭现惊雷。 撤去天人法域的韩绍从中走出,一直静候在不远处的萧裕恭谨上前。 “君上——” 韩绍目光毫无半点情绪地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这才将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几名韩氏族人身上。 不过他也懒得再说什么,身形一虚便出现在车辇之内。 “野心是需要实力支撑的,没有就要安分守己,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好话千遍,不如挨上一刀的疼。 “走吧,回城。” 车辇复行间,韩绍忽然举目望向冠军城的方向,有些讶异。 “这么快?” 天生异象,紫气东来。 这是要合道天人的迹象。 …… (本章完) 第464章 护道!王莽谦恭未篡时! 第464章 护道!王莽谦恭未篡时! 韩绍昨日回的镇辽城,公孙度也是昨日去的冠军城。 几乎是迎完韩绍回城后,便马不停蹄去了那边。 这般迫切,可见一方合道秘境对修士的诱惑。 …… 合道天人在没有特殊前置条件的话,动静巨大。 这一点,当初韩绍合道时便可见一斑。 感应到远处天地元气沸腾,显现诸般异象,瞬间将目光望向北方的虞璇玑,有些讶异道。 “是家里那边?” 涂山妃璇则反应更快一点。 “郎君将始毕遗留的那方秘境赐予了谁?” 去年冠军城那一战,涂山妃璇算是全程就近围观,并且靠着涂山秘法的加持,甚至看得远比一些九境太乙还要清晰透彻。 自然知道始毕败而逃亡,斩下的大道根基秘境落在了韩绍手中。 原本她还幻想着能不能靠着吹枕头风,让那方秘境落涂山一族。 却没想到这么快,韩绍就对那秘境有了处置。 这让涂山妃璇不禁有些失望。 清楚瞥见她眼中那抹失望的韩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难不成老子在你眼里这么像舔狗? 真是想太多! 不过考虑到这女人最近还算乖顺,没有作妖,索性也没有说出什么太过伤人的话,只是淡淡道。 “赠以长辈,怎么能说是赐?” 这话说着,韩绍将目光落在公孙辛夷身上,顺手牵起她的手,安抚道。 “安心,岳父于七境打磨数十年,根基深厚,此番定然能够顺利功成。” 听到这话,公孙辛夷很是怔愣了片刻。 “那是……父亲?” 见韩绍默然点头,公孙辛夷双目微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情难自禁地收紧了掌间交握的力度。 而车辇中的其他人闻言,顿时忍不住心中犯酸,望向公孙辛夷的目光尽是艳羡。 合道秘境、天人道基。 如此珍惜之物,足以让世间无数困顿七境的大修士陷入疯魔、癫狂。 而韩绍竟是默不作声地将之给了公孙辛夷的父亲。 涂山妃璇语气哀怨地嘀咕道。 “到底是正妻,郎君倒是舍得血本,下此聘礼!” “不像我们这些妾室,随便三瓜两枣就打发了。” 娶妻用聘,纳妾用彩。 涂山妃璇这话一出,顿时让原本只是羡慕的其他人,心态有些不平衡了。 就连姜婉也忍不住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望着韩绍。 有些头皮发麻的韩绍,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提醒道。 “有些人清醒一点,为夫可不记得自己给过你什么三瓜两枣。” 不止她涂山妃璇没有,其他人也没有。 说起来,他这几房绝色姬妾还真都是白捡来的,几乎就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只不过涂山妃璇还要凄凉上一些,她不但毛都没捞着,还要带着族人一起倒贴。 真是老大一个惨字。 见涂山妃璇被自己一句话整懵,韩绍心中好笑。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女人,真要是整破防了,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所以在打过一棒子后,又递过去一个甜枣。 “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想要的,跟为夫说上一声。” “回头为夫再从府库中挑上一些,算是将之前欠你们的补上。” 这话一说,刚刚还有些哀怨落寞的几女,顿时喜笑颜开。 白老六弱弱道。 “我……我也可以有吗?” 瞧这可怜的小模样。 韩绍点头,“都有。” 这话说完,韩绍便不再看她们,转而将视线重新落在公孙辛夷和姜婉身上。 “你们先行回去,我回冠军一趟。” 韩绍上次合道,便引来了无数目光。 公孙度眼下闹出的动静同样不小,这其中有没有夹杂心怀叵测之辈,不问可知。 说到底,如今兵家势微,那些曾经积累的仇敌,无时不刻不想着从兵家身上撕下一片血肉,又怎么会坐视兵家再出一尊八境天人? 而且就算过往没有仇怨,谁又愿意再看到曾经纵横天下、动辄伐山破庙镇压一切的兵家重整旗鼓? 所以公孙度成道,韩绍必然是要前去护道的。 否则万一真出了岔子,那才是真的后悔莫及。 而听闻韩绍这话,公孙辛夷和姜婉免不了露出担心忧虑的目光。 “绍哥儿——” 公孙辛夷在犹豫了一阵后,咬牙道。 “父亲此番合道,老祖必然护着,或许妾身外家母族那位老祖也会前来。” “有他们二老在,应该不会有问题,韩郎在城中静候佳音便是。” “而且……” 父亲不主动邀韩郎前去替他护道,想必也是不想韩郎为他赴险。 而眼看公孙辛夷这副不想自己前去冒险的模样,韩绍愕然了好一阵。 额,这就是所谓的女生外向,父亲的漏风小袄么? ‘若是以后我也生了女儿……’ 韩绍有些不敢深想下去了,越想越扎心。 在替自己那好岳父难过了一阵后,韩绍收回思绪,温言道。 “翁婿至亲,岳父待我若亲子。” “这种关键的时候,我不与他站在一起,反倒要指望外人,岂不惹人发笑?” 公孙辛夷闻言,神色一怔,随即默然。 所谓家族老祖,早已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纵然看重血脉亲情,但这份血脉传承至今,动辄数十代,这份血脉亲情又能剩下几分? 她外家母族的江南赵氏老祖就更不用说了。 单凭那一丝稀薄的姻亲之谊,真当稳固么? 公孙辛夷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只是一想到韩绍要为自己父亲身赴险境,她却又忍不住忧心如焚、舍之不得。 而这时,望着公孙辛夷因为心中纠结挣扎而惨白的脸色,姜婉却是道。 “让他去吧。” 公孙辛夷神色怔愣地看着姜婉,眼中尽是意外。 似乎在问她,‘你舍得?’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这女子向来是视她的绍哥儿如命。 “绍哥儿行事自有分寸,咱们这些做妇人的,应该信他。” 一番温声婉言,让公孙辛夷神色复杂。 韩绍也借此终于顺利拨开了她的手,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眼,直接道。 “无需担心,我去去就回。” 要不总说,温柔乡都是英雄冢呢! 一旦深陷其中,哪还有什么奋死拼搏的昂扬斗志可言? 韩绍心中暗道一声,可怕! 下一瞬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在车辇中。 …… 此刻,冠军城。 虚空九天之上,云气翻腾,天地元气浩瀚滚荡。 可谓骇人心魄。 好在生活在冠军城的人在经过几次三番的折腾后,如今勉强算是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 若是换做其他城地的居民,面对这样恐怖的场面,怕是早就引发骚乱,被惊得想要出城逃命了。 而眼下冠军城中的百姓居民虽然有些被虚空中不断暴涨的威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也没有因此生乱。 在城中不良人的奔走安抚之下,渐渐的就连眼中原本的惊惶也淡化了几分。 用某些人自吹自擂的话来说,‘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的确,与之前那十日血战终章时,那宛如灭世的滔天洪水倾覆而下相比。 与除夕那一夜的漫天法眼相比。 今日这点场面,看起来似乎确实算不得什么。有些胆大的,甚至在城中酒肆高楼寻了个绝佳的位置,以方便远观那虚空之上的不断翻腾变幻的恐怖一幕。 对此,城中不良人也没有多管。 只要没人借机生事,这些百姓该如何还如何,随他去吧。 而他们这般做派,以及城中那竟然依旧有条不紊的迹象,倒是让不少暗中窥探的目光,心生不小的讶异。 “想不到那小辈不但兵家战阵之术不凡,这治世驭民之道也颇有几分手段。” 上马治军,下马治民。 如此才能,或许只要再磨炼些许年月,便是一尊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天纵奇伟之才。 虚空神念一阵交错,有人忽然带着几分犹疑感慨道。 “莫非……这姬氏的气数当真未尽?” 否则又怎么会突然降下此等英才,短短时日便以如此恐怖的速度,走到今日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似乎也正应了那儒家一脉的天人感应之说。 天道感应到他姬氏气数未尽,这才天降此人,让他挽此大雍姬氏即将倾覆之危局。 从而让大雍、让他姬氏再兴一世! 意识到这一点,此刻虚空中不少心怀异志的存在,不禁心生踟蹰,有些畏缩起来。 毕竟自古以来天数气运一说,看似只存在于冥冥之中,虚无缥缈。 但纵观千古历代,无不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真要是天命、气数依旧在他姬氏,就算他们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收起早已蓄势待发的锋利爪牙,继续暗中蛰伏。 至于说,这位所谓的天降英才,是否可能才是大雍天下、姬氏国祚的最大祸端。 这话或许之前还有人信。 可现在说出来,怕是只会引来无数人的嗤之以鼻。 笑话! 你在将我们当傻子吗? 没见那家伙连唾手可得的封邦国祚也毅然舍弃了么! 若不是对大雍姬氏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但凡拥有一丝私心,谁又能拒绝如此大的诱惑? ‘罢了,且再看看吧。’ 如今这大雍虽然已经是一座行将就木的破屋子,但也没有到一踹就倒的地步。 再有那后辈豁出性命,从北海龙族那边虎口夺食,割来万里疆域,一举弥补了因为黄天道而损失的巨量气运。 这样一来,反倒是显现出几分赤火重燃之相。 别的不说,就说除夕那夜,那赤帝剑从神都一剑斩出的恐怖一幕,着实将他们不少人吓得不轻。 这不,今日再次降临冠军城,他们却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大张旗鼓了。 悄无声息地将法眼隐藏在虚空中,默默注视着眼前下方即将成型的天人气象。 …… 对于韩绍的归来,留守冠军城的颜术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恭恭敬敬地向着虚空一礼。 “恭迎君上。” 缓步踏出的韩绍,摆了摆锦衣袍袖。 “免礼,起来吧。” 这话说着,一抬眼便见有些日子没见的公孙老祖公孙郢似笑非笑地落下目光。 先是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化作雍人模样的颜术,随后才看着韩绍道。 “我家绍哥儿越发英姿不凡了。” 这亲热的口气,毫无疑问引来虚空一阵冷笑。 公孙郢眉头一跳。 “赵老儿,你笑什么?” 一贯喜欢藏于暗中的赵家老祖,淡淡道。 “笑某些匹夫年岁逾老,面皮逾是厚实。” 公孙郢生怒。 “你一个外家、外道之人,焉敢鄙薄、离间我之家事?” 与辽东公孙相比,江南赵氏这个‘外’算是实至名归。 尽管两家都算是韩绍的妻族。 但相较于妻族的母族,父族确实要亲近一些。 至于说‘外道’二字,更不用说了。 韩绍是兵家子弟,儒家当然就外道。 赵家老祖闻言,却是被气笑了。 “你个匹夫当真是好面皮,求人办事的时候,就是一家亲。” “现在倒是跟老夫分个里外亲疏了。” “既如此,老夫走了便是。” 说着,一缕降临此处的气息就要散去。 刚刚踏临此地的韩绍见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跟小孩子闹急眼了,一句‘我不跟你玩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赶忙一念拉住赵家老祖那缕准备离去的气息,而后向二人见礼。 “绍,见过老祖。” “有话好好说,不用斗气?” 赵家老祖冷笑。 “斗气?老夫才懒得搭理这匹夫,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才不掺和他公孙氏的破事。” 有些上头的公孙郢当即就要硬气一把。 好在韩绍眼疾手快,赶忙一阵安抚。 等到两个活了几乎两个王八岁数的老不死齐齐冷哼一声,互不搭理对方,韩绍这才无奈失笑。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遥想之前,他与这两位老祖初见时,只觉他们行事高深莫测,实在难以揣度。 可现在却发现所谓天人、太乙,也不过人间一凡夫罢了。 同样,有喜有怒、有欲有念。 韩绍细思之下,却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与他们走得近了,才看清了他们的真正模样。 而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有资格与他们等而视之。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高人,也不再将他简单当成一个后辈罢了。 ‘所以……还是实力决定身处的层次,而层次决定视野么?’ 韩绍心下感慨一声。 而这时,同样将注意力落在颜术身上的赵家老祖,忽然道。 “你要将蛮族化归己用?” 见韩绍微不可查地点头,赵家老祖沉默了一瞬,才道。 “蛮族豺狼也,驯之极难,不可不防。” “你当心中有数。” 华夷之辩么? 对于赵家老祖的善意提醒,韩绍默然点头。 “老祖放心,绍已有分寸。” 说完,韩绍又突然道了一句。 “届时,绍还需借助儒家的教化之功,还请老祖日后能够帮扶一二。” 赵家老祖没有说话,似在沉吟。 片刻之后,有些迟疑道。 “你的意思是?” 韩绍索性直言道。 “言我雅言,习我文字、承我风俗、服我衣冠……” “只消两三代,焉有内外之别?” 文明,才是一个种族、族群的根基! 掘其根基,再嫁接己方文明,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之法。 赵家老祖九境太乙之境,纵然寿达两千余载,神思也不曾腐朽。 几乎转瞬间便明悟了韩绍的话,眼眸渐渐明亮的同时,却也有些迟疑。 不在别的,他只是对蛮族肮脏的血脉融入己方有些腻歪。 只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韩绍这看似温和的绝户之法,确实是彻底解决问题的不二良方。 所以在一阵沉默后,语气含糊道。 “且再说吧,老祖我再思量思量。” 韩绍点头称是。 毕竟随着天地间那异象越来越盛,有些人怕是要忍不住了。 …… (本章完) 第465章 身化冥土!人道太乙! 第465章 身化冥土!人道太乙! 虚空中的天地异象越来越剧烈。 翻滚的云气中隐隐有山峦立于九天,乍看倒是与海市蜃楼有些类似,可那股庞大的压迫感却不似虚妄。 “这辽东公孙的小儿辈天赋倒是不错。” 隐匿在虚空中的神念,有同样是金身成道者忍不住心生感慨。 与法相成道的修士相比,金身成道者固然省去了无数水磨工夫,但强行将一方已经成型的秘境纳入己身,以此合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是将金身打磨完美,以求周身无漏、兼容万法,还是对‘道’之一字的理解,都极为考验天赋才情。 否则只会在合道的过程中被秘境撑爆,甚至反过来被秘境本身蕴含的‘道’同化、吞噬。 最终‘偷鸡’不成,反倒是成了秘境完善、壮大的养料。 而公孙度此刻融合秘境的速度如此之快,足以证明一切。 只是随着这声感慨的一众虚空神念传出,有人却是嗤笑冷哼。 “天赋好又如何?再好能比得过当年他那位先祖?” 这话一出,虚空一众神念稍显默然。 想当初那头兵家雏虎着实惊艳、震撼了不少人。 不惑之年破境登仙,一举成就千年以来最年轻的七境真仙。 再辅以兵家军势,甚至能够做到以七境修为逆伐八境天人的骇人壮举。 只可惜就在那头雏虎一路势如破竹,即将要以无敌姿态成就天人的关口,一场突如其来的动乱彻底终结了所有。 昔日那头本该带领整个兵家极尽辉煌的公孙雏虎,在无数或明或暗的围攻暗算之下,最终气血熬干、神魂破碎。 终其一生,就仿佛一颗璀璨绚丽的流星,耀亮了一个时代的同时,其寂灭晦暗也让无数人扼腕叹息、心生唏嘘。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因此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愉悦的笑容。 毕竟一颗太过璀璨明亮的星辰,只会让其它星辰黯淡无光、自惭形秽。 没人会愿意的。 而纵观公孙度这一生,虽然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卓越,可是与当初那头雏虎相比,却依旧差得太远。 所以面对这人的不屑嘲讽,一众虚空神念并没有出言反驳。 同样没有反驳的,还有这人这话的言外之意。 再是天赋绝佳,也得彻底成长起来才算。 陨落的天骄人杰,除了沦为余暇谈资,毫无意义。 而很显然四周渐渐兴起的某种气息,无疑在表明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出手,无非是心怀顾忌罢了。 公孙郢未死,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椽子,彻底激怒对方。 毕竟若是这头躲在暗地里舔舐伤口的阴森冢虎,被逼急了化作疯虎,就算是他们这些九境太乙本身不怕,蒙受他们庇护的后人、势力却是承受不住。 ‘更何况现在可不止是那头冢虎啊!’ 望着下方依旧平静的冠军城,有神念忍不住无奈叹息一声。 ‘那异数或许比公孙郢那老贼还要可怕……’ 初登天人,便戮瞎了一双太乙法眼。 短短数月之后的北海之畔,更是以天人之境一战逼退北海龙族的九境太乙。 虽说这过程中似乎是受了不轻的道伤,但能够走到他们这个地位和境界的,又有哪个是傻子? 不少人都猜测这其中怕是另有玄机。 以北海那些疯龙阴狠狡诈、行事霸道的性子,若当真占了便宜,又岂能轻易让他从容退去? “辽东虓虎——”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 虚空中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感慨有些突兀,却没人报以质疑。 显然,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因此生出忌惮的,并不止说出这话的一人。 “他兵家属实好运道,当年出了那头雏虎不说,如今再出一头,以新胜旧,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惜啊……” 这一声叹息算不得意味深长。 无非是可惜这样一头可怕虓虎竟明珠暗投,被如今日薄西山的兵家白捡了去。 也不知无崖山那老怪物若是知道他儒家有教无类,妄图将天下英才一网打尽,却在眼皮子底下错过了一条成长速度如此恐怖的大鱼,该生出如何感想。 再者,他们其实更可惜自己这些号称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一时不察,竟让对方顺利长成这般模样。 以致于这一转眼,不但再也奈何不了对方,甚至因此心生忌惮。 “真乃异数!” 短短一年有余,从一介凡俗成就天人、匹敌太乙,立于人间之巅。 就算是有那古神复苏的传言打底,也教人无法理解,从而生出无数令人心中发寒的诸般猜测。 若非必要,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想与之为敌。 可惜啊—— 就算再是不想、不愿意,他们中的某些存在也不得不这么做。 兵家复起,再兴一世。 旁人无非是吐出当年吞进去的利益罢了。 但他们不行。 血债,是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的。 他们还不起,也不想还。 所以就只能干掉债主,哪怕只是提前卸掉债主的一条臂膀。 就比如此刻即将合道功成的公孙度! 望着远处那屹立在虚空中越来越凝实的巨大山峦,以及伴随着风声越来越清晰的海浪波涛之声。 “好秘境!” 有神念忍不住惊呼。 秘境说到底其实就是‘道’的具象。 以此构建出的秘境越是复杂,便说明其蕴含的道则就越多。 道则越多,合道之后掌握的权柄就越发强大。 而上三境修士间的强弱,就在于此。 “如此不凡的秘境,说给就给了。” “这一对翁婿,还真是翁婿情深!” 之前还有不少人暗自笑话,公孙度将一生基业尽皆交给一个外姓之婿,可谓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现在看来,一番嘲笑腹诽,小丑最后竟是我自己! 反倒是显得公孙度这个小儿辈大智若愚,这一笔买卖实在是做得精明到了极点! 而就在不少神念为之感慨唏嘘之际,异变突生。 “诸位,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一声断喝,有如惊雷炸响虚空。 霎时间,一双双原本隐匿于虚空的神念骤然浮现。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以法眼的形式出现,而是直接凝聚法身在此降临。 尽管这些法身动用了神通敛去了具体的身形和来历,可本身修行的法门源流却是无法遮掩。 一眼扫去,阴阳、纵横、道、佛、名、杂…… 甚至还有兵家! 这些法身修为有强有弱,强的九境太乙,弱的也有八境天人的修为。 不下十数人! 而这时,屹立于九天的山峦彻底凝实,山脚下更有无尽深邃汪洋掀起海浪波涛,淹没四方、震撼虚空。 紧接着天道似有感应,天地间轰鸣阵阵。 阳光下被染上霞光的浩荡紫气极尽辉煌,形如漏斗一般翻滚聚拢着向着腹心之处倒灌而下。 而那腹心所在,一道孤傲挺立的身影,不出意外正默然承受着最后的洗礼,即将迎来最终的蜕变。 “动手!” 又一声断喝。 那一道道垂落目光的巨大法身,手中指印捏住,凝聚而成的滔天杀意,瞬间化作无尽璀璨神通轰然砸落。很显然,刚刚那一番闲聊只在表面,实际上暗地里他们却是在筹谋定策。 等的就是公孙度即将合道功成,从秘境之中现出身形的这最后一刻。 不出手则已,甫一出手便求一击必杀! 而早在远处那一道道虚空法身现出身形的那一瞬间,一直暗中戒备的公孙郢便霍然怒瞪了双眼。 “魑魅魍魉,安敢坏我后辈大道!” 出手就丝毫不留余地的道道法身中,有人冷笑嘲讽一声。 “坏了又如何?” “当年我等能围杀你那幼子,今日不过重蹈覆辙,如何做不得?” 听到这话,公孙郢一双早已混沌黯淡的虎目,瞬间一片血红。 恍惚间,那早已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血色记忆,有如天崩地裂般冲开封印,充斥他的神思、神魂。 与之相伴的,还有那滔天愤怒和痛彻心扉! “竟是汝等狗贼!” 丧子之痛,撕心裂肺。 这一刻已经沉寂了不少年头的深冢之虎,苍髯白首须发飞舞,仰头怒吼,形如疯虎。 “畜生!还吾子命来!” 那可是他最宠爱的幼子! 若他不死,本该璀璨一生,极尽辉煌。 更该长生久视,至今承欢他这个老父膝下! 是这些畜生! 是这些畜生杀了他!毁了这一切! 这让他公孙郢如何不恨、如何不怒、如何不恨意滔天! “纳命来!纳命来!纳命来!” 话音刚起,公孙郢手中那看似有如寻常老翁所用的手杖,轰然炸裂。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杆璀璨辉煌到极点的亮银长枪。 短短几个字音过去,整个人已经倒持银枪迎着那漫天神通杀将过去。 “杀!杀!杀!” 手中银枪一枪捅出,苍穹破碎。 连带着那些向着公孙度倾覆而去的恐怖神通也随之湮灭、消亡。 其中一道法身一个挪移,好悬没有被来势不堕的枪芒捅个对穿。 心有余悸之下,忍不住怒瞪了刚刚拿公孙雏虎之死刺激公孙郢的那人一眼。 “看看你干的好事!” 现在冢虎变疯虎,无疑是横生枝节。 不止是他恼怒,身边一众法身同样有些不满。 只是刚刚说话那法身却是不以为杵,反倒是咧嘴一笑。 “要的就是他疯魔!” “今日也算是恰逢其会,难得与诸位齐聚一处,单单只杀一个即将合道的小儿辈怎么够?” “不若顺势宰了这头将死猛虎,彻底解了我等多年心结,岂不妙哉!” 债主不死,心中实在难安!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公孙郢窝在辽东这么多年,以冢虎之名,行守户犬之实。 这般忍辱负重的蛰伏,又何尝不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替自家幼子复此血仇的机会! 与其整日心惊胆战,生怕某天被杀上门索债,那倒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抓住一切机会结束这一切。 彼此念头交汇的须臾间,一众法身沉默一瞬,而后齐齐淡漠道了一声。 “善。” 而这样一来,即将合道的公孙度这个小儿辈,反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 趁公孙郢疯魔,失去理智,再加上他年岁已老,气血日渐衰败,一举将之镇杀才是紧要之事。 “那就……先杀这头冢虎!” 心念一动,这一众十数法身中的五名九境太乙瞬间变幻了目标,向着公孙郢合围而上。 而后不再口吐任何无关紧要的废话,早已化道的本源道则或编织成道道天网、或化作阴阳磨盘、亦或是直接以遮天巨手抓摄而下! 太乙,太一也! 九境太乙,手握道则本源。 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是天道的一部分。 面对这宛如末日天崩的恐怖一幕,公孙郢赤红如血的双目,闪过一抹清明。 可他却是不闪不避。 杀子仇敌在前,是一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无需退避! 眼中厉色一闪,手持银枪的公孙郢前冲的势头骤然一顿,而后张口如虎啸雷鸣。 “众将何在!” 一声震天撼地的断喝,原本萦绕着至阳至刚气息的公孙郢周遭瞬间阴气弥漫。 转眼间便沸腾翻滚,滔滔浩瀚的幽冥气息似是将那方人间化作了鬼蜮。 “末……末将在!” 一阵整齐划一的呼应,初始遥远有如源自九幽之下。 可等到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却已经是人间域内。 身处其中的公孙郢,此刻已经不似活人,反倒像是九幽归来、欲要斩碎一切的无双鬼帅。 一双血瞳此刻却如墨染的公孙郢,面上阴气弥漫,任由九幽死气侵袭他那日渐枯萎的天人生机。 目光漠然扫过渐渐浮现身形的道道身影,公孙郢闪过一抹痛苦与悲凉。 不是为自己,而是替这些本该壮烈,却遭枉死的兵家英灵。 等落到其中一道身影身上时,公孙郢面上浮现一缕慈和。 ‘吾儿不急,父亲替你复仇。’ 心中念头一瞬消逝,公孙郢神色彻底漠然。 “列阵,听吾号令,随本将——今日讨贼!” 从天人法域中走出的那道道幽冥虚影,轰然应声。 “喏!” “谨遵将主号令!” 刹那间,兵家军势汇聚腾空,演化出一道黑色天马的身影出现在虚空。 等到公孙郢一个闪身,再出现时却见他正落在那黑色天马之上,而后手中那杆同样被染上墨色的银枪前指。 “随本将——杀!” 这一刻的他,声音不再腐朽老迈,只有一往无前的无双锐意。 尽显兵家老将的无敌虎威! 亲眼见到这位兵家老将彻底展现盖世神威的韩绍,也不禁心中感慨。 “兵家巨擘,概莫如是。” 只是在感慨之余,他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过去他修为不够,看不透公孙郢为什么能以八境天人的修为,匹敌太乙。 现在却是看懂了。 他这是以身化冥土,以兵家英灵残魂聚人道念力,演化人道本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公孙郢并不是跨境匹敌太乙。 他本身就是太乙! 只是他这个太乙,证的不是天道太乙,他是人道太乙! 但代价又是什么呢? 代价是他本就远比正常太乙短上许多的寿元,并且每一次动手,他都要承受那冥土死气的侵袭。 换而言之,这一切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也难怪他一个金身成道的修士,体魄、气血枯竭成这样。 韩绍默然了一阵,最终感叹道。 “老祖才是真人杰!绍自愧不如也!” …… (本章完) 第466章 九世之仇,尤可报乎?(上) 第466章 九世之仇,尤可报乎?(上) 没有大毅力、大才情、大牺牲,怎么可能另辟蹊径走出这样一条近乎燃烧自我的殉道之路? 所以韩绍此刻对公孙郢的赞誉与推崇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真人杰也! 依旧隐匿在虚空的赵家老祖没有反驳,反倒在沉默一瞬后,叹息道。 “这老匹夫是生不逢时……” 论天赋才情,公孙郢不弱于他,只可惜终究被兵家倾颓大势所拖累,又因为当年的丧子之事有了心结。 最终问道太乙不成,这才不得已自斩道途,舍天道而成人道。 对于赵家老祖的感叹,韩绍默然一阵。 “老祖他还有多少……寿数?” 韩绍问这话的时候,稍稍顿了顿,才吐出‘寿数’二字。 赵家老祖隐匿虚空的神念,似乎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才道。 “不出手的话,百二十年吧。” “但……若像今日的事情,再来上三五次,怕是不足十一。” 八境天人寿元两千,金身成道者周身无漏,略长一些。 有擅养生者,甚至能活到两千五百载才有天人五衰降下,寿终于天地间。 公孙郢生于太宗文帝年间,到如今寿元刚过大半,却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实在是令人唏嘘。 韩绍闻言,算是终于明白过来公孙郢这般急切地选择自己的真正原因了。 ‘因为他真的没时间了……’ 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手中密鳞龙枪现出,随后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依赵祖看,若有朝一日,老祖能够解开心结,是否能够重续道途?” 解开心结? 如何解? 望着韩绍手中须臾现出的那杆密鳞龙枪,赵家老祖心生明悟。 可心中却不对韩绍的想法抱有太大的希望。 所以稍稍沉默便劝慰道。 “道阻且长,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徐徐图之即可,不可太过急躁。” 他可不想韩绍重蹈公孙郢这老匹夫的覆辙。 真要是让韩绍成为公孙郢第二,他这么多年的苦心谋划,还有什么意义? 只可惜韩绍对于他的劝慰,却是不置可否。 “事在人为。” 准确的说,是‘势’在人为。 大势裹挟倾覆之下,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若有,纵马踏平了便是!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终于不再废话,只道了一句。 “劳驾赵祖替我压阵,且待我先赢了这一阵再说。” 赵家老祖闻言,语气颇为无奈。 “去吧。” 神念交汇的须臾瞬息之间,韩绍已经一步踏出。 而此时,眼看那五道太乙法身施展出宛如末日浩劫的恐怖神通拦住公孙郢,剩下一众天人法身只稍稍迟滞了几瞬,便悍然杀向正处在合道关键时候的公孙度。 霎时间,有天人法身寄出法剑,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剑,布下无边剑冢。 又有法身绽放无尽佛光,翻手就是一方掌间佛国。 更有一名老农模样的法身,手中锄头挥动间,便于虚空犁出一道恐怖沟壑。 余者还有法身口诵真言,说左而行右、左顾而言他,行走间或将秩序颠倒、或指黑为白。 总之,那每一道法身挥洒出的神通术法,并不只是神通术法本身,而是连带着身后那方小世界一同倾轧而来。 这就是八境天人的可怕之处。 与之相比,七境真仙掌握的那点所谓的天道权柄,实在是微不足道。 “公孙小儿!勿怪我等心狠,绝你道途,害你性命!” “要怪就怪当初你兵家太过跋扈、狠辣,伐我山门、绝我道统!” “我等今日这些所为,与之你兵家当年的酷烈行径,又算得了什么?” “南无释迦——” “前人种下恶因,后人得此苦果,正合我佛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之说。” “故而……待施主稍后下得九幽,也当释怀、无怨。” “哈哈!什么狗屁兵家!什么辽东公孙!” “若你等夹起尾巴安分守己,我等尚能容忍一二,让你等在此苦寒之地苟活!” “可偏偏你等太不识趣,竟一而再再而三在我等眼皮子底下蹦跶,那就怪不了我等了!” “当年我等能杀了那头雏虎,今日再取你一命,亦是理所当然!” 道道杀意纵横的呼喝,有替自己出手找理由的,以免有对兵家心存善念者出手阻拦。 也有单纯就是肆意宣泄情绪的。 但归根结底,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乱公孙度的心智,从而破坏合道进程。 只可惜就在这时,一杆黑色密鳞龙枪突兀刺破虚空,生生阻拦在他们面前。 那狰狞威严的龙首枪尖只一个抖动,便似乎搅动了身前上下四方的广袤天地虚空,将所有即将淹没公孙度的恐怖神通瞬间荡平、湮灭。 “就这?” 简单两个字,毫无伤害,却极尽侮辱之能。 尚未回过神来的一众天人法身,凝视着那龙首吞口的狭长枪尖,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再抬眼望着那道从虚空中整个现出身形的年轻身影,一张张神通遮掩下的老脸,脸色难看。 韩绍出手,他们并不意外。 若是不出手,他们才会心中惊疑。 他们只是震惊于韩绍的实力。 ‘这……这真是一个合道不过数月的天人,该有的实力?’ 恍惚间,他们真有些怀疑自身起来。 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的苦修,真修到了狗身上? “燕国公,你当真要趟这浑水?” 时至如今,除了那些真正站在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再也没有在明面上用‘小儿辈’形容韩绍了。 因为那样的话,不止是对韩绍的羞辱,也是对他们自身的羞辱。 只是尽管他们已经努力调整了心态,韩绍还是被他们这话给逗笑了。 “一帮藏头露尾之辈,跑到孤的冠军城,截杀孤的未来岳父……” “真当孤是死的不成?” 听得韩绍这声肆意失笑,一众天人法身脸色越发难看。 片刻之后,有法身冷哼一声,站出来道。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今日是个什么情况,想必燕国公也能看得清楚。” “若我是你,定然选择袖手旁观,以免殃及池鱼,最终葬送眼下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 这话倒是在理。 五尊九境太乙,再有他们不下十尊八境天人,如此恐怖的阵仗,就算是九境太乙也要退避三舍。 纵然事后被天下人鄙夷、嘲讽,也总好过深陷其中,甚至因此身死道消。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反倒是笑得更欢了。 “若你是孤?就你这种腌臜货色也配假设于孤?” “还想让孤在你们面前退避三舍?” 韩绍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听着这般刺耳的笑声,刚刚说话那人若是真身在此,定然已经青紫一片。 而眼下尽管只是法身在此,也是脸色僵硬,周身浩瀚磅礴的天人法力渐渐沸腾,甚至扭曲了四周的天地虚空。 “够了!” 一声喝止,见那笑声依旧不停,那浑身流溢着无尽道韵的法身怒目圆瞪。 “我说够了!” 话音未落,那道法身身形一虚,等出现已经裹挟着一方剑冢世界,向韩绍杀来。 “给脸不要脸,今日老夫便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 一刹那,不到一瞬的工夫。 那遍布剑冢的无尽长剑已经化作一道剑气长河,浩浩汤汤、尽显万千气象。 “天外有什么?”接过话头的韩绍,尽管已经收了笑声,却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天外有天,只不过——” 只一指点出,便如一方万古顽石横亘在剑气长河尽头的韩绍,淡淡道。 “你这‘天’不行啊!” 锵、锵、锵—— 璀璨辉煌的无尽剑气发出无数金属的交击与碎裂声,余波肆意剑气撕裂虚空,却无法伤到那指尖分毫。 已经意识到不妙的那道法身面上神色剧变,瞬间就要化作剑光遁走。 只可惜他反应终究是慢了,又或者说就算他真的反应过来了又如何? 已入罗网的虫蚁,又怎么可能逃开捕食者的捕食? 未曾伤及丝毫的指尖微微一动,便破开那看似辉煌浩大的剑气长河,最终在触及那一柄通体流溢、吞吐着无尽剑罡长剑的刹那。 咔嚓—— 韩绍身形未动,那柄长剑却在寸寸破碎,直至剑柄。 “以后别用剑了。” 极尽羞辱之能的韩绍,在吐出这话后,那根修长指尖已经一指点在那道法身额间眉心。 法身下意识问道。 “为何?” 韩绍收回长指,无奈给出答案。 “因为你不配。” 我不配? 我修了一辈子的剑,演化剑冢,并且以此成道。 最后竟是不配用剑? 那剑修法身双目圆瞪,刚要怒而反驳。 可垂眼望着自己寸寸崩毁的法身,这股滔天怒火最终化作无尽茫然。 ‘我……我当真不配用剑?’ 下一瞬,法身彻底破碎。 而连同法身一同破碎的,还有那颗曾经自认为无坚不摧的无双剑心。 几乎与此同时,在远隔不知多少千里的南方越州某处族地,一声痛苦嘶吼响彻周遭百里天地。 没等族人们惊悚之下前去查看,便听到自家族地核心之处,那痛苦嘶吼便化作一阵诡异的哈哈大笑。 “哈哈!他说得对!我不配!我不配用剑!” 片刻之后,诡异大笑忽然一止,转而化作茫然失措。 “剑?等等……我的剑呢?” “剑,谁知道我的剑去哪儿了?” 随手抓过一个族人,他急切问道。 “你可看到我的剑去哪儿了?” 那后辈族人同样茫然,讷讷道。 “老……老祖,我不……不知道。” 不知道? “你胡说,定是你偷走了我的剑!定是你——” 说话间,恐怖的天人剑气瞬间将那后辈撕成了漫天血雾。 被这股滚烫血色泼了一脸的其他族人,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不好了!老祖疯了!快跑!” 他们不知道老祖口中‘他’是谁。 更不知道老祖那柄仗之镇压一方的神剑去了哪里。 他们只知道现在不跑,他们都会死。 而就在他们老祖口中呢喃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即将大开杀戒的时候,一道身影凭空出现,而后直接将之镇压。 “十三!回神!” 一声断喝,有如口含某种律令。 眼前那双混沌的眼眸,终于现出一抹短暂的清明。 “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面对问话,这位曾经威震一方的剑道天人,口中呢喃。 “败了……败了,他说得对,我不配用剑——” 来人追问。 “他是谁?” 这话一出,这剑道天人眼中尽是无尽恐惧。 “他……不!别杀我!我不用剑了!以后都不用剑了——” 说着,竟是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毫无疑问,这尊剑道天人已经废了。 根基尽毁,就算日后有一天能够勘破心魔,彻底清醒过来,也没救了。 来人有些难以想像,究竟是谁能将自己这十三弟的一颗坚韧剑心破碎成这样。 下意识举目往幽州的方向望去,刚准备一步踏出,想要替自己这十三弟寻个公道。 可一抬眼便撞上一双充满戏谑的漠然眼神。 “孤,找到你们了——” …… 凡来处,去时必有痕迹。 韩绍那一指不止击碎了那尊剑道天人的法身、剑心,也顺势点破了对方的神通伪装。 再稍加追踪溯源,便能轻易寻到对方根脚。 只可惜现在却不是时候,只能暂且在小本子上记上一笔,留待日后再说。 在一言恫吓住那尊九境太乙后,韩绍便没有多管。 转而将目光落在那些被刚刚骇人一幕震撼住的其他天人法身,淡淡一笑。 “他剑不利,可怪不得孤。” “若你们就这点实力,也想让我兵家夹起尾巴做人,怕是不够。” 刚刚他们叫嚣的声音有多大,此刻韩绍抽在他们脸上的耳光就有多么响亮。 可偏偏他们竟没有勇气和胆量张嘴去反驳。 吓人!实在太吓人了! 同为八境天人,哪怕一方只是法身在此,并非是全部实力。 可被人有如杀鸡一般,瞬间一指点杀。 这等巨大到有如天堑的恐怖实力差距,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刹那分辨出来。 嘴硬?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只是取死之道! 一瞬间,他们畏缩了。 如果不是顾及颜面,不是顾及正在围杀公孙郢的五尊太乙,他们甚至想过直接转身就逃。 而眼看这些酒囊饭袋进退维谷地僵持在远处,韩绍忍不住道。 “不继续么?” 说着,韩绍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公孙度,甚至好心提醒道。 “唔,看样子孤岳父快要功成了,届时我兵家再添一尊天人巨擘,你们日后可就要更加睡不着了啊……” 韩绍语气唏嘘,似乎处处在替他们着想。 听得一众天人法身忍不住在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立刻杀将上去,与之殊死一搏。 这般念头一起,有法身脚步便动了。 可就在这时,其中那佛家天人境却是脸色一变,张口便喝出一道‘咄——’字佛音。 “魅惑之法!” 韩绍神色讶异,眉头微蹙。 不错,他刚刚那话用了涂山氏的神通法门,只可惜这法门天然被佛家贼秃克制。 瞬间被惊醒过来的一众天人法身,心中寒意生出。 再念头一转,便瞬间明悟过来韩绍的险恶心思。 ‘他之所以要诱我们主动出手,除了想破灭我等法身、根基外,怕是更想借此勘破我等身份来历!’ 这是要替将来斩草除根做准备啊!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是真的想退了。 搏命? 那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选择,或是那些身无旁物的草莽之辈,为求晋升之阶! 他们这些人哪个舍得? 而就在这时,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诸位与兵家的仇怨,已经过去了若干年头,不若今日由老夫做个中间人,自此和解如何?” …… (本章完) 第467章 九世之仇,尤可报乎?(下) 第467章 九世之仇,尤可报乎?(下) 和解? 这话一出,场面一时寂静。 不错! 这场以兵家为矛盾中心的血仇,真要说起来已经过去数百年之久。 若以普通凡俗的寿数来算,这数百年的光阴,便是二三十代人。 如此漫长的岁月,再大的恩怨也该逐渐淡化了。 对此,一众隐匿在虚空的神念虽没有出声,心中却是觉得颇有道理。 有些甚至顺势向那些法身递去神念,以作劝慰。 一众本就在韩绍凶威下犹豫进退的天人法身,在听闻这些话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意动。 毕竟他们那些昔日仇怨,早就已经随着兵家当年高高垒起的尸骨,大多消散。 只要兵家在他们面前立下道誓,所谓‘一笑泯恩仇’,倒也不是不行。 嗯,绝对不是他们怕了他兵家,更不是怕了韩绍这个‘区区’后辈! 只是就在他们冷哼一声,准备开口之际,却见韩绍霍然抬首望向虚空某处。 九境太乙? 也难怪有底气当这个和事佬! “和解?当然可以!” 这般轻而易举地答应,不禁让那九境太乙稍稍一愣。 “果真?” 韩绍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不过若要和解,总该拿出诚意来。” “比如……总得让孤知道,孤在跟谁和解吧?” 这话一出,原本暗自松了一口气的一众法身,瞬间色变。 已经洞彻了韩绍险恶心思的他们,自然不可能上这个当! 藏头露尾,固然不体面。 可要是直接暴露自身,就算韩绍立下道誓、达成和解,也保不齐有像公孙郢这样的老疯子不顾一切的向他们寻仇。 毕竟当年他们藏于幕后坑杀的兵家大能、英杰,可不再少数,也不是辽东公孙一家。 他们当真傻了,才会应下这种要求。 而准备充当和事佬的那九境太乙想了想,也觉得在一切没有定论前,韩绍这般要求有些不妥。 所以在短暂沉吟过后,淡淡道。 “燕国公,大家能走到今日,都是聪明人。” “若真想和解,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 那意思就是难办喽? 既然如此,那他妈就别办了! 韩绍手中龙枪密鳞抖动,被熔炼其中的真龙魂魄渐渐复苏。 滔天煞气、怨力,扭曲虚空。 那九境太乙心中暗骂一声‘这些兵家匹夫!’ 随后语气一缓,匆忙又补了一句。 “放心,只要今日燕国公你做出承诺,老夫可替他们作保,日后绝不会再寻衅于兵家。” “至此之后,过去的事情就此了结,双方仇怨消解、天下太平,岂不美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抹去曾经发生的一切。 韩绍笑了,然后道。 “作保?” 那九境太乙嗯了一声,刚刚要再说什么,却听韩绍紧接着便又道了一句。 “你算什么东西,能在孤面前替他们作保?” 自从成道太乙之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在他面前用这般口气说过这样的话了。 结结实实挨了韩绍一记耳光的九境太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怔愣。 他……他刚刚说什么? 他是不是在问老夫,算什么东西? 虚空中有神念似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继续。” 这世上从来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已经回过神来的九境太乙,顾不得这笑声中的嘲讽,一双从虚空现出的法眼恼怒且冰冷地望向韩绍。 “后辈,不要太气盛。” “老夫也是不忍尔等为了一点陈年过往终日争斗,从而连累天下黎庶,不得安生。” 或许这老不死当真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但韩绍向来信奉一句话。 劝人大度,天打雷劈。 “年纪大了,神昏智聩,就安心在家含饴弄孙,不要出来卖弄老脸了。” 韩绍语气平淡,却极尽嘲讽之能。 “孤虽尊老,却不是你倚老卖老的本钱。” “给你面子,称你一声道左前辈,不给你面子,似你这等老朽不过老而不死之贼!” “现在滚回去,孤还可当你没来过。” “若还执迷不悟,想要替人强行出头,勿怪孤言之不预!” 平事?你有这个资格吗? 这一通喝骂,彻底将那九境太乙骂傻了。 一双虚空法眼讷讷看了韩绍老半晌,最终化作滔天怒火。 “庶子!安敢如此辱没老夫!” 韩绍不闪不避,嗤笑一声。 “便是辱了你,又待如何?” 见那虚空法眼眼中凝聚的滔天怒意化作杀意,韩绍手中密鳞龙枪遥遥一指。 “孤提醒你一句,想好了再出手。” “苟活千余载,一生修行不易不说,别给你家族后辈招灾。”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那双虚空法眼盛怒到了极点,可韩绍在撂下那话后,却是看也不再看他。 若是这老不死跟那些法身一样藏头露尾,不曾真正展露自身,韩绍或许还有些忌惮。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藏于暗中的野兽才真正危险。 眼下这老不死虽只露一双法眼,却没有太多的遮掩。 已经截取他一缕气息的韩绍,有的是秋后算账的机会! 此刻韩绍真正关注的,还是公孙郢那边。 他之所以任由公孙郢对阵五尊太乙法身,一来是有赵家老祖在暗中看顾。 二来也是想借机舒缓一下那老东西多年郁结的心气。 真要是让公孙郢因此受创、折损寿元,却不是他心中所愿了。 “差不多了——” 见公孙郢在五尊太乙法身的围攻下,渐渐现出颓势,韩绍也就懒得再拖延。 脚下踏动虚空,便以一己之力向着那一众天人法身杀去。 “让孤看看你们有胆子在孤的地盘侵门踏户的底气!” “死来——” 一言不合就动手。 如此悍勇,顿时引得虚空隐匿的那些神念,尽皆侧目。 一众天人法身则全都神色剧变。 太快了! 一尊天人法身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那杆漆黑如墨的密鳞龙枪贯穿胸膛。 “啊——” 法身尽管只是天地元气构筑的虚幻,可主宰法身的神魂却是再真实不过。 当胸腔被撕裂、穿透,豁开的巨大创口看似没有鲜血飙出,但宛若破碎心肺的巨大痛楚却足以让他们嘶吼出声。 只是这一声痛苦嘶吼极为短暂。 因为下一瞬那枪身便整个有如活过来了一般,吞口处的狰狞龙首一个摆首,竟将之整个吞下。 亲眼见证这恐怖一幕的一众法身,无不神色震怖。 这一刻,他们真的有些后悔了。 既后悔今日不该趟这趟浑水,也后悔刚刚不该犹豫不退。 只可惜现在后悔似乎也有些晚了。 此刻他们才猛然发现韩绍这该死的混蛋竟然趁着刚才废话的工夫,悄无声息地以天人法域封锁了四周。 而更让他们心神俱颤的是那杆诡异龙枪一口吞下了那法身之后,不但枪身煞气暴涨了一大节。 手握那杆密鳞龙枪的韩绍,稍稍垂目,随后便勾起了嘴角,缓缓笑道。 “原来是……青州许氏。” 听到韩绍这声轻笑自语,瞬间意识到什么的剩下天人法身,不少人双目圆瞪。 “噬魂!该死!那杆宝枪有噬魂之能!” 尽管此刻他们主宰这道法身的神魂并不完整,在法身破碎的瞬间便能遁出。 可一旦被吞,哪怕只是一道念头,也足以让他们的身份全然暴露! 这样一来,他们这么多年的隐藏遮掩,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此处,一众天人法身顿时神色一厉。 “他与我等同境,再强也不过一人!” “咱们以众凌寡,难道还能真的怕了他不成!” 一众天人法身怒吼一声,瞬间托举天人法域,聚起全部法力向着韩绍杀去。 赫然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如此恐怖的威势,别说是彼此同为八境天人了,就算是站在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也要为此皱眉。只可惜他们此刻的对手是韩绍。 一个能在北海之畔,以天人之境硬撼龙族太乙的狠人。 面对这诸般天人神通、合道真法,只淡淡一笑。 “来得好。” 随后枪出如龙,拉出墨色的同时,又有璀璨星芒乍现。 须臾间,寂灭了万丈佛国的无尽佛光。 那宛如通体永恒金色的佛陀身形,低头看了一眼洞开的掌间。 “南无释迦——” 一声佛号轻叹,佛陀有些无奈,有些后悔。 只是这无奈与后悔,不是他知道自己错了,只不过是知道自己怕是死期将至。 所以在即将被狰狞龙首吞噬的那一瞬,他露出几分祈求。 “贫僧只望来日诛伐山庙时,施主能够一念生善,勿要株连太甚。” “若施主答应,贫僧可引颈就戮,以此消解当年仇怨。” 说着,似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竟是主动用神念将自身来历交由韩绍。 如此识时务的举动,倒是省却了韩绍少许工夫。 只可惜让他失望的是直到被龙首彻底吞噬的那一刻,韩绍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而这种悬而未决的态度,才真正折磨人。 与此同时,楚州某处大寺佛窟之内,痛失那道法身的老僧面如金纸,强忍着神魂撕裂的痛苦,双手合十,叹息一声。 “三藏禅师果然佛法精深,这劫……当真来了。” 佛家讲究顿悟,而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总能让人瞬间洞彻一切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不过看透了又能如何? 大劫能渡,死劫却是渡无可渡。 “慧静,从今日起,遣散弟子,封锁山门吧。” 接下来,安心等死即可。 …… “地都种不好,也配称‘农’?” 枪身砸碎锄头,韩绍神色冷漠。 术业有专攻。 兵家手持戈矛,守土卫疆。 农家躬耕田亩,供以衣食。 各有各的道。 韩绍虽然不知道这农家天人当年是如何跟兵家结下梁子,但从对方法身展现的锦衣华服来看,他早就背离了自己的道。 今日诛他法身,来日斩草除根,想必也不算冤枉。 那农家天人或许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下场,怒声大吼道。 “我这一脉当年不过占了些许田亩用以佐道!何以因此获罪,引来你兵家诛伐!” 只是占了‘些许’田亩? 怕是阡陌纵横,动辄万顷吧! 韩绍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让枪头龙首一口将之吞下、捕捉残存神魂、神念。 果不其然,那一年,因他一宗之故,一郡黎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他道若成,天理难容! 韩绍嘴角泛起冷笑,心中将他纳入必杀名录。 而此刻,他心中念头虽然不断,但手中却丝毫没有停顿。 望着身前那道悍勇杀来的强大法身,韩绍目光冰冷。 “兵家……” 自古同脉阋墙,不是稀罕事。 更何况兵家从来都是他人手中兵刃。 往往立场不同,各事其主,便是刀兵相见。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强则生,弱则死。 唯此而已。 “不错,只你一人,便可续我兵家千年气运。” 眼看对方眼中现出欣赏、欣慰之色,韩绍竟有些默然。 只是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背后,漠然道。 “值得吗?” 对方回望,只见刚刚叫嚷着一起围杀韩绍的其他法身,此时却是一面迅速后撤远遁,一面疯狂施展神通,欲要打破韩绍的法域禁锢。 一声无奈哂笑,对方似自嘲似叹息道。 “向来如此,早该习惯。” 兵家武人在前冲锋,死伤枕籍,气血熬干。 不拖后腿、施加暗算已经是万幸,哪还能奢求太多? 那兵家天人见韩绍蹙眉,没有再说太多,只惨然一笑。 “我遮掩来历,非是怕被清算,只是无脸见人罢了。” 人,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 或贪慕荣华、或是贪生怕死,或不能自主,故而对昔日袍泽挥刀。 但事后却也为此痛苦难安,日日煎熬。 韩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刚要一枪将他了结。 却见对方眸光陡然璀璨,暗自以神念传音道。 “公孙郢那老匹夫难不成真想……自己当那执刀人?” 韩绍瞥了他一眼,手中密鳞龙枪已经骤然前刺,封堵住他想说的话。 法身破碎的痛苦,那兵家天人似是浑然不觉,饶有兴趣地望着韩绍,最后道了一句。 “若来日斩我,我等着便是。” “不过在此之前,若是有用到我这罪人的份上,大可知会一声,不必客气。” 韩绍嗤笑否认。 “你想多了。” 谁又会轻易相信了一个曾经的背叛者呢? 那兵家天人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后释然一笑。 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他等着便是。 …… 或许是被那兵家叛逆坏了心情,接下来韩绍越发没了墨迹的兴致。 一枪一个,几乎是眨眼间便将一众天人法身屠戮大半。 仅存的小猫三俩只,见此恐怖景象已然肝胆俱裂。 “燕国公!就此罢手如何?” “你今日诛尽我等法身,知晓了我等的来历,又能如何?” “以兵家今日之颓势和一盘散沙,难不成还能对我们斩尽杀绝不成?” 其中一名纵横家天人口若悬河,甚至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若我是你,定会只当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如此尚能风平浪静。” “否则只会引来我等的处处针对!” 躲在幕后是他们最大的安全感。 一旦被揭开老底,必然狗急跳墙。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韩绍哂笑,抖了抖密鳞龙枪,没有继续动手。 以为韩绍被自己吓住的纵横家天人,尚未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却听韩绍忽然道。 “孤过去曾经听一位贤者,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贤者问: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几名天人法身面面相觑间,韩绍蓦然回首,扭头望着身后问道。 “依岳父看,此问何解?” 不知何时已经紫气尽收的公孙度,缓缓睁眼,轻笑道。 “贤婿觉得呢?” 韩绍轻笑。 “小婿觉得这结仇如生草,斩草不除根,春日必又生。” “故仇之一字,虽百世犹可报也!” 从虚空缓步踏下的公孙度,一身天人气息浩瀚滚荡如沧海大浪,望向韩绍满意颔首。 “吾婿世间英才,你的话在为父眼里,就是最大的道理。” 说着,一指剩下几道天人法身。 “这几个废材留给为父练练手,如何?” 韩绍自无不可。 “正是为贺岳父成道而留。” 公孙度手中现出银枪,点头赞许。 “吾婿贤孝。” …… (本章完) 第468章 一力破万法!幽州有天子气! 第468章 一力破万法!幽州有天子气! 翁婿俩这一通对答,颇有些倒反天罡、主从颠倒的意味。 女婿为主,岳翁反倒是处在附和的位置。 听得不少暗中窥伺的天人、太乙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忍直视。 可转念再一想,谁又能拒绝一个能够反过来替老岳父遮风挡雨,甚至将成道机缘喂到嘴边的好贤婿呢? 想到自己家那些歪瓜裂枣,一众暗中窥伺的天人、太乙顿感牙痛。 嘶——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们有些酸了。 望向公孙度的目光,有羡慕、有不屑、有嫉妒。 ‘区区辽东匹夫,如何配得上这等万年难得一遇的盖世人杰?若老夫有此良婿——’ 可惜晚了一步。 太康那蠢货赐婚圣旨都下了,一切已成定局。 总不能让自家贵女屈尊为妾吧? 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边一众天人、太乙扼腕叹息着,而另一边仅剩的三名天人法身也陷入无尽的后悔中。 早知这小儿辈可怕至斯,他们又何必着急跳出来! 一枪一天人,如屠鸡犬。 这样骇人的恐怖战力,哪是区区虓虎二字能够形容的,简直就是一尊从太古走出的盖世凶魔! 三名天人法身眼中闪过惊惧。 不过随着公孙度越过韩绍走上前来,这股恐怖的死亡压力瞬间淡化了大半。 “与本将一战,胜,则本将任你们离开。” “若是败了,后果想必你们也知道。” 公孙度这话,无疑是将他们当作成道后的磨刀石。 这对于三名成道已久的老牌天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可当原本十死无生的绝境出现一线生机,谁能拒绝? “果真?” 这话他们不是在问公孙度,而是望向公孙度身后的韩绍。 对此,韩绍失笑一声。 “看孤做什么?孤的岳父当世伟丈夫,一言九鼎,难不成还能诓骗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宵小鼠辈?” 鼠辈? 出身江东的那道天人法身脸色黑沉了一瞬。 不过今日他们在韩绍面前遭受的羞辱,甚至比过去一辈子加起来还多,已经有些脱敏了。 见韩绍答应,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 一连三声如释重负的沉喝,三名天人法身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公孙度身上,身上原本已经萎靡、颓丧的气机,瞬间暴涨三分。 总的一句话,老子打不过姓韩的那个妖孽,难道还治不了你一个刚刚成道的后辈? 公孙度见状,自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轻蔑。 骄傲如他,一生眼高于顶,若是换到以往,此刻必然已经怒火中烧。 可现在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浑然没有在意。 不得不说,此刻公孙度给人的感觉,就连韩绍一时也无法准确形容。 只觉自己这岳父隐约间似是已经脱胎换骨,于是顺势恭喜一声。 公孙度闻言,温和一笑。 “只是稍有感悟。” 说起来,除了韩绍这个好贤婿外,公孙度真正要感激的还是始毕那条疯狗。 接连给他来了两口狠的,甚至让他一度陷入了自我怀疑的颓丧之中,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可在勘破了这一切后,公孙度却也因此豁然开朗。 他被始毕、被乌丸、被镇辽城束缚得太久太久了。 多年被困在一地的公孙度,看似威震辽东,实则形如牢笼坐监,更在这日复一日的岁月蹉跎中,早就消磨了曾经一往无前的无双锐气。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公孙度感慨低语一声,随后扭头望着韩绍忽然笑道。 “回头,将冠军这边的衙署搬去镇辽吧。” 冠军城太小,位置也太偏。 想要掌控整个幽州事倍功半,实在太不方便。 韩绍闻言,有些怔愣。 可公孙度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手中银枪微颤,便在虚空划出一道口子,那是他从始毕那里‘继承’来的秘境入口。 而后不急不缓地冲三名天人法身示意道。 “诸位,请吧。” 请君入瓮。 三名天人法身见状,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这四周本就有着韩绍布下的法域,再入公孙度的‘毂中’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 更何况他们三人合力,也没理由惧怕公孙度一个刚刚成道的后辈。 索性直接冷哼一声。 “怕你不成!” 说话间,三道身影瞬间没入公孙度的秘境之中。 韩绍见状,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可眼中还是浮现出几分忧虑。 ‘这就是关心则乱么?’ 韩绍心中嘀咕一声。 实际上,公孙度这人虽然素来孤傲,却并不狂妄。 他敢在初登天人后,便敢以一敌三,肯定是有底气的。 韩绍与其替他担心,还不如先替公孙郢解了危局再说。 念头一动,韩绍在公孙度的秘境入口留下一道神念,便没有再作迟疑,身形一虚,再出现便已经在公孙郢身边。 “好小子!你再墨迹一会儿,你家老祖就要让人给打死了!” 听着公孙郢充满哀怨的怒吼,韩绍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赶忙半宽慰半吹捧道。 “老祖老当益壮,应付区区几个鼠辈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着,顺势渡过一道至阳生机,替他驱散了几分幽冥死气。 只是这样一来,身处公孙郢法域秘境中的那一众兵家英灵却是因此面露痛苦之色。 脸色恢复了几分活人气息的公孙郢见状,赶忙再次聚起幽冥死气维持战阵,随后叹息道。 “算了,不用浪费力气了,老祖我这样就挺好。” 能与儿郎们在一起并肩列阵。 能看到韩绍成长到今日的地步。 并且因此隐隐看到兵家再次鼎盛的未来。 他这个老不死就算现在就深陷幽冥、万劫不复,也已经能够含笑九泉、没有遗憾了。 只可惜韩绍这小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过迅速,甚至没能让他有发挥的余地,就已经能跟他这个老不死比肩,这让他着实少了几分亲手养成的成就感。 就像是此刻,面对那一道刚刚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仿若要碾碎一切的阴阳磨盘,韩绍只一枪刺出,便将之生生捅穿。 嘶—— 公孙郢倒吸一口凉气,讷讷道。 “这……这是什么神通?” 韩绍浑不在意道。 “此为我兵家奥义——一力破万法也。” 见韩绍一副‘没有人比我更懂兵家’的嘴脸,公孙郢这个兵家巨擘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而后在心中不断质疑自己。‘难不成这兵家之道……老夫修错了?’ 错没错,韩绍不知道。 毕竟他这一身修为全靠开……呸!全靠自己苦修而来! 嗯,顶多还有一份那不值一提的小小天赋的功劳。 至于说之所以能一枪捅穿那由阴阳本源构筑的虚空磨盘,说白了要论阴、阳二道,难不成还有比太阳真火和太阴月华更加接近本源的存在? 望着那尊阴阳家太乙,韩绍眼神睥睨而冰冷。 伤其十指,不若先断其一指! “老祖且歇着,待我先料理了这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再说。” 言语之间,竟是视立于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犹如草芥。 公孙郢闻言,正要开口让他切莫轻狂大意,可一抬眼却见身形瞬间消失在身边的韩绍,又是一枪捅出。 而后便是虚空破碎,阴阳二气溃散之下,那凝聚了本源道则的天道磨盘几不成型! 公孙郢几度张嘴,最后却只能有些颓丧道。 “绍……绍哥儿,小心着些——” 隐匿于虚空的赵家老祖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 “匹夫老而无用矣。” 听得老友这声嘲讽,公孙郢竟出奇地没有恼怒跳脚,而是神色颇有些复杂地感慨道。 “这小子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大真实。” 之前在北海之畔与那九境龙君的那一战,公孙郢就有这种感觉。 这样的人雄似乎不该出现在人间,或者准确的说是不应该出现在此世的人间。 或许那段三界未曾绝通、人神混居的辉煌上古,才应该是他本该存在的舞台。 原本还在取笑赵家老祖,一时默然。 早已在无崖山得到过老师法旨的他,虽然要比公孙郢知道的东西要多上一些,却也不算太多。 毕竟老师当初也只说,幽州有天子气,让他早做谋划而已。 同样也在雾里看的赵家老祖,在听到公孙郢这话后,最终也只能无奈附和道。 “确实有些不大真实。” 就这样,两人一明一暗地将目光望着那道以八境天人修为,提枪追着九境太乙一路追砍的凶悍身影。 片刻之后,公孙郢忽然哑然失笑。 “管他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自家孩子,咱们做长辈的,能看顾一日便是一日。” “等到将来真的老朽无用,便寻个安生地方,安心等死便是。” “那小子那会儿不是说了么,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这话是韩绍刚刚骂那些天人法身的。 此刻公孙郢拿来自嘲,反倒是显得有些好笑。 赵家老祖也被他逗笑了。 正想告诉这老东西,你想死怕是还真没有这么容易。 可再一回味公孙郢这话,顿觉有些不对。 呵!好你个老匹夫,老夫骂你还真没骂错。 不用自己的时候,张口就是外人、外道。 要让自己出力的时候,却是一口一个‘自家孩子’‘做长辈的’,这算盘珠子拨的,也不怕崩了自己那张老脸! 赵家老祖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姓韩的小子对外人狠辣,甚至显得刻薄寡恩。 可对自己人却从来没话说。 不论是对麾下的屡屡加恩,还是对公孙度的贤孝,无一不让人暖心到了极点。 不过他向来看不得公孙郢这老匹夫在自己面前嘚瑟,所以也懒得告诉他那小子怕是已经动了想要助公孙郢破境太乙的心思。 且先让他自我感动一阵。 而公孙郢自然不知道赵家老祖这个老冤家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他只是忽然有些好奇道。 “那小子现在的修为实力,比之你这老匹夫如何?” 瞧这话问的! 你当我儒家是你兵家这等破落户? 还是压根不懂老夫儒家七十二贤,至人门下弟子的含金量? 太乙,也是有区别的! 赵家老祖心生不屑,甚至一度懒得回应这等愚蠢的问题。 可下一瞬,便听得一声天地轰鸣,恐怖的阴阳二气本源崩溃四散。 而后便是一道有些惶急、惊恐的声音,大声吼道。 “诸君!救我!” 此刻,号称立于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形容狼狈、举止仓惶。 而在他身后一道身影如影随形,手中密鳞龙枪点动虚空,举手投足间便崩碎了数道天锁。 再一抖手,又是一道璀璨天刀乍现虚空,将另一只抓向自己的遮天巨手几乎斩断。 “燕国公!今日不若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 韩绍冷哼,煞气冲霄。 “想来就来,想罢手就罢手,你当孤这里是青楼瓦舍?” 说着,手中密鳞龙枪瞬间跨越无尽空间,直接刺向那尊阴阳家太乙。 不过太乙到底是太乙,韩绍这边动作刚起,他便仰天怒吼一声。 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便现于虚空之中。 法相天地! 随后那巨大法相冲着瞬间刺来的密鳞龙枪便是一掌拍去。 不是想要将之拍飞,只是准备以此阻挡它一举贯穿要害。 噗嗤—— 法相尽管不是真实肉身,却也传来一声如穿败革的声响。 滴答—— 虚空之中似有鲜血迸射而出,其色金黄。 滴落九天之际,宛如一场瓢泼大雨。 等到落在地上,不但融化了这幽北苦寒之地的积雪、冻土,其蕴含的磅礴生机甚至让草木疯长。 韩绍一眼见喜。 “今日便以汝血泽我幽州苦寒之土!” 说着,看也不看已经钉在那阴阳家太乙掌间的密鳞龙枪。 虚空一步踏足,整个人已经陡然拔高如山峦巨峰。 “死来!” 一声宛如雷鸣的断喝,韩绍故技重施。 不同于那虚幻不真实的法相天地,而是那传承于亘古的古老天罡大神通——法天象地。 而后直接伸手揪住对方的发髻,将之扯过。 上来就是痛殴三拳,打得对方法相吐出一口口阴阳本源所化的金色鲜血。 再一个甩手,直接将砸落九天。 轰—— 天地轰鸣,地动山摇,有如地龙翻身。 而这时,一只藕丝步云履有如山岳般重重踏下。 轰—— “太……太残暴了——” …… (本章完) 第469章 逆伐太乙!幽州牧? 第469章 逆伐太乙!幽州牧? 九境太乙从来都是居于云端,俯瞰世间亿万众生。 就算是败,也自有体面。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如此狼狈地打落云端,堕于尘埃? 当那道年轻身影紧随其后一脚踏下的时候,不少隐匿于虚空暗处的九境太乙忍不住心神一颤,颇为感同身受的,仿佛自己也挨了那一脚一般。 “竟凶悍至斯……” 似是倒吸一口凉气,有太乙神念望着那道擎天巨灵一般的恐怖身影,如是道。 正犹豫着要不要跳出来做个和事佬,说上一句。 ‘得饶人处且饶人。’ 却见那擎天巨灵目光冷冷瞥上虚空。 好吧,这浑水不趟也罢! 看戏看戏。 见没人跳出来主持‘正义’,已经化作百丈巨灵的韩绍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随后重新将目光落在脚下的阴阳家太乙身上,无视掉对方那夹杂着恐惧与愤怒的眼神,躬下身形便是一拳重重砸在那张被神通笼罩、遮掩的老脸上。 轰—— 大地震颤,延绵十数里。 稍稍陷进土地里的脑袋上阴阳二气再次溃散,展露出几分真容。 “不愧是太乙,脑壳就是硬。” 韩绍自语着评价着,余光瞥见公孙郢这个队友,恰到好处地替自己挡住了剩下四道太乙法身。 不再存有顾忌的他,紧接着又是一拳砸下。 轰—— 一拳、两拳、三拳…… 轰、轰、轰—— 大地龟裂,无数碎土荡起烟尘。 望着那颗被一点一点砸进地底深坑的太乙首级,不少虚空神念甚至有些不忍去看。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被人用这般近乎羞辱的方式打成这样,就算能够逃得性命,也没脸再活在这煌煌世间了。 太丢人了! 而作为当世人的那阴阳家太乙,此刻大抵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不止一次想过自爆法身,不求伤到这个正冲着自己不断挥拳的妖孽怪物,只求不要暴露自身的来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一旦暴露,后续兵家有可能的血腥报复,倒成了次要。 主要是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被一个后辈打成这样,还真不如死了干净。 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每当他生出准备鱼死网破的念头,便被一拳轰散。 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境遇,这位阴阳家太乙心中抓狂、几欲疯魔。 无奈之下,甚至舍弃了身体的防护,将一身源自阴阳二道的太乙本源聚拢一处,勉强护住一颗首级。 而好一阵挥拳的韩绍,见他这副顾头不顾腚的模样。 只一瞬,便明悟过来他的想法。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笑话。 某日,女洗澡堂失火,里面人乱作一团,赤身往外跑,只见大街上白一大群。 一老者大喊:“快捂住。” 众女突然醒悟,但身上要紧部位有三处,手忙脚乱捂根本不过来。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老者再次提醒,“捂脸就行!” 一阵哑然失笑,韩绍索性停止了挥拳。 伸手一招,原本扎在对方身上有如牙签一般的密鳞龙枪,迎风便长。 在重新回到韩绍掌间的时候,已经是百丈有余。 “有点大,你忍一下。” 说话间,密鳞龙枪瞬间贯穿对方那已经解开防护的胸腹。 “啊——” 又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响彻虚空。 引得那四名想要公孙郢围堵的太乙法身,骇然侧目。 一眼望去,只见韩绍持枪举天,而在那枪尖之上挑着的正是那堂堂太乙! “竖子!尔敢!” 兔死尚狐悲。 物伤其类之下,四名太乙法身瞠目欲裂。 只可惜在这种情况下,再凶狠的叫嚣也不过无能狂怒罢了。 已经演化巨灵之相的韩绍手中密鳞龙枪微微一震,霎时间枪尖挂着的太乙法身四分五裂。 只余一颗怒目圆瞪的首级,被他摄于手中。 而后就这么一手持枪,一手提着首级,向着虚空迈步而上。 一步两步,望着尽显盖世凶威的韩绍,四名太乙法身出手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们迟疑了,眼中更是闪过一抹畏惧与惊惶。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想过转身便走,彻底远离这尊恐怖凶魔。 可惜,被韩绍提在手中的那颗首级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诸君,救我!” 首级断裂处,看似在滴血,可实际上流散的却是阴阳本源。 而本源一失,神通自解,也就谈不上再遮掩来历了。 故而此刻已经预料到自己下场的阴阳家太乙,语气急切。 “废物!”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同为九境太乙,竟在一尊八境天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三两下就被凌虐成这样,真是耻于与之为武! 眼下只剩一颗头颅首级的阴阳家太乙闻言,又羞又恼之下,怒而反驳道。 “这小子实在诡异!与我何干!” “若换了你们,又能讨得什么便宜?” 这话说着,眼看对面四人神色漠然,似有退意,心中惶急的他,索性撕破脸皮道。 “你们若敢舍下老夫离去,就休怪老夫不讲多年情谊!将咱们当年干的那点破事全都抖落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想将老夫当成弃子,你们想得倒是挺美! 这阴阳家太乙心中发狠,这一次将鱼死网破的对象放在了曾经的亲密战友身上。 听得那四尊太乙法身眼角抽动,心中杀意生出。 只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被这狗东西给威胁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秘密可不少,真要是这狗东西不顾一切全都抖落出来。 那可就不是只面临兵家一家的报复了。 到时候万一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番犹豫挣扎,四尊太乙法身彼此对视一眼,最终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出手。 “救他!” 万一真的救不了? 那就……杀了他! 心中决议一定,四尊太乙法身出手越发狠辣。 恐怖的太乙本源之力,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挥洒而出,每一次出手都仿佛末日天威,欲要磨灭一切。 这样一来,以一敌四的公孙郢顿时抵挡不住。 短短几瞬之后,便有不少兵家英灵被打回公孙郢天人秘境温养的坟茔之中。 军势阵型被冲破的公孙郢虎喝一声,就要再次聚起幽冥死气,召回将士重整旗鼓,却被韩绍阻拦。 “老祖在后掠阵即可,这等出风头卖力气的事情,便交由我来吧。” 明明是公孙郢在四尊太乙的围攻下捉襟见肘,却被他说成‘给他这个年轻人机会’。 说话之动听,端的是如沐春风! 也难怪自己那后辈儿孙公孙度,早在当初这小子刚刚崭露头角就不顾门第,认定了这小子。 公孙郢心中感慨,顺势退下。 毕竟现在局面很明显了,自己这老家伙当真是老了,要论修为实力,自己还真比不过这个后辈。 “去吧。” 韩绍闻言,没有丝毫谦让,一个踏步便补上身位,与四尊天人法身战一处。 霎时间,手中密鳞龙枪当真枪出如龙! 被生生熔炼其中的龙魂咆哮怒吼,其凶威竟比活着的时候更甚百十倍! 对此,那出身五行一脉的太乙法身感受最深。阴阳演化五行,故而世人常言,阴阳五行分流、不分家。 此刻他刚刚翻手一覆,以土之本源,落下五指山,被那密鳞龙枪演化的狰狞龙首生生撞碎。 再以水行本源掀起滔天巨浪,却见那龙口一张将之侵吞大半。 而后更是在虚空浮现的汪洋之中肆意遨游,宛如归家一般。 那五行家太乙眉眼抽动,眼中现出一抹羞恼。 刹那间,天火铺天盖地,似乎要将此方天地烧出个窟窿一般。 只可惜随着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神鸟唳鸣,那天火竟是不自觉脱出掌控,反着向他这个道主燃烧而来。 “不好!这小子想故技重施!护我!” 以一敌多,先盯着一个锤,总是没错。 正围杀韩绍的四尊太乙法身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明白归明白,真要是能做到,刚刚那阴阳家太乙此刻就不会仅剩一颗头颅了。 面对韩绍的步步紧逼,尽管他们已经全力出手,却依旧被韩绍打出了几分势如破竹之相。 就像此刻,那五行家太乙为躲避韩绍的攻势疯狂后撤,韩绍有如附骨之疽紧随其后。 而剩下三尊太乙被逼无奈舍下攻势,出手阻拦,却总是慢了半拍。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五行家太乙手段尽出,最终依旧被一枪透胸而过。 轰—— 又一阵天地轰鸣,法身破碎。 韩绍再得一首,悬于腰间。 如此一来,早就已经分流的阴阳、五行二家,此刻脑袋彼此依偎,倒是真的亲密无间起来。 剩下三尊太乙眼神震怖,见此情形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稍稍呆愣了一瞬,三人再次对视一眼,最终神色狠厉。 “我等只是法身在此,无法发挥全力,怕不是此妖孽的对手!” 这话其实完全就是废话。 以这妖孽此刻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就算他们真身在此,估计也讨不了好。 “他的修为比在北海时,更加可怕了……” 北海之畔,韩绍与那北海龙君交手,他们也算是亲眼目睹。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当初韩绍隐藏了多少后手,但给他们的感觉全然没有此刻这般可怕。 以一敌五,还能连斩两首! 哪怕只是法身,也足以说明一切。 而在确定了这点之后,想要救回那两人就几乎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闭嘴’! “拼尽一切,不可给他们开口胡说的机会!” “善!” “善!” 三人神念交汇,瞬间有了决断。 下一瞬,三尊太乙法身便以几乎是燃烧自我的方式,极尽升华! ‘这是要拼命了?’ 韩绍微微蹙眉。 而正挂在他腰间的两颗头颅见状,却是顿时明悟过来。 “该死!你们竟要我们下手!” “混蛋!你们怎么敢!” 这般骇然惊惶地怒骂出声,着实聒噪。 可韩绍却是眉头忽然舒展,眼中现出几分玩味。 因为就在他不断抵挡三人出手的时候,突然间接收到几道虚空神念。 “燕国公,老夫对这几人口中的‘破事’,颇感兴趣。” “若是燕国公能够在事后,不吝与老夫分享一二,老夫倒是可以在暗中襄助国公一二。” 虚空传递过来的这几道神念,很明显不是兵家太乙。 “道友与这几人……有私怨?” 面对韩绍的这声‘道友’称呼,隐匿在虚空中的几道神念没有不满。 毕竟以韩绍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就算只是天人之境也足以与他们并驾齐驱,互称同道。 至于说私怨—— 虚空隐匿的几道神念沉默了一瞬,随后才道。 “老夫对早年一些尘封往事,一直心存困惑,始终不能得解。” “或许答案就应在这几人身上,故而还请国公行个方便。” 韩绍闻言,略加思索,便直接点头。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孤向来不是小气的人。” “此事,孤允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嚣张跋扈、咄咄逼人只是过去实力不够强大的无奈之举。 现在有了几分底气,交些‘朋友’了。 教员不是说了么,‘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而眼看韩绍答应,隐匿在虚空中的几道神念,在道了一声谢后,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瞬间出手。 霎时间,道道太乙本源之力凝聚的神通术法凭空出现,顿时打了那三尊太乙法身一个措手不及。 身形一个踉跄间,三人神色剧变,怒意冲霄地望向虚空。 “谁!是谁出手暗算我等!” “鼠辈可敢露出行藏!” 依旧隐匿在虚空中的神念,遮掩了一切,哂然失笑道。 “自己藏头露尾,却叫我们鼠辈,岂不可笑?” 而韩绍却不管他们如何打嘴炮,抓住三人愣神的一瞬,悍然出手。 手中密鳞龙枪虚晃,骗开一道神通。 紧随其后的睚眦长刀,却于刹那间出现在其中一尊太乙脖颈之间。 “请宝贝转身!” 一声轻笑,一路伴随着韩绍走到今日的长刀睚眦,宛如有灵一般,从那尊太乙的脖颈间环绕而过。 太乙断首! 五去其三! 望着那颗再次被韩绍悬首于腰间的首级,仅余的两人终于彻底色变。 “逃!” 事不可为,壁虎断尾! 这两尊太乙法身不可谓不果决。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舍弃此生基业,至此之后,隐姓埋名躲上数百上千年的准备。 可终究没能如愿。 不说韩绍让不让他们因此脱身,单单是隐匿在虚空中的那几道神念,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又岂会让他们离去? “道友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去?” 一连数声冷哼。 道道太乙神通瞬间定住虚空,将之化作一座宛如实质的恐怖天牢。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因此沾染因果的缘故,他们并没有真正动手。 而是以神念催促韩绍。 对此,韩绍也不避让,顺了他们的意又如何? 做朋友,总得一方先拿出诚意来。 他们出手阻拦,是诚意。 韩绍出手了结,也是诚意。 “犯孤冠军,其罪当诛!” 枪起刀落,两颗法身首级腾空而起。 只是就在即将分别落在韩绍手中之际,虚空中瞬间现出道道巨手摄拿而至。 韩绍手中睚眦化作天刀斩下,将那些神通所化的巨手通通湮灭。 “诸位道友性急了……” 韩绍语气淡淡,却不容拒绝。 “孤不给,谁也不能抢。” “抢了,朋友就做不成了。” 听到韩绍这话,那依旧隐匿在虚空中的道道神念,尽皆有些不满。 只是韩绍却是不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望向另一边。 “州牧?” …… (本章完) 第470章 以一家之门户,扛兵家之鼎! 第470章 以一家之门户,扛兵家之鼎! 州牧,各总其州者。 掌一州之军政,权柄甚至远超大部分王侯。 而此时韩绍目之所及的那个方向,无疑便是本州名义上的权柄最甚者——幽州牧。 不过对方现在依旧隐匿在虚空中没有露面,所以韩绍这话也是用疑惑的口吻问出。 “国公,何以认出本官?” 稍稍沉默了一瞬,对方故作惊讶地反问一句。 韩绍闻言,略微失笑。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身处幽州,又怎么会不对这位州牧方伯多加留意? 尽管俩人至今未曾打过交道,但六扇门秘库中有关对方的资料早已不知凡几。 不过这些私底下的事情,也不好拿到明面上。 所以韩绍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只是淡笑着道了一句。 “刚刚州牧的援手之情,孤记下了,日后定有厚报。” 听到韩绍这声道谢,隐匿在虚空中的幽州牧,似是自嘲地呵呵一笑。 “本官这老而不死之贼,年纪大了,神昏智溃。” “只求国公莫要嫌弃本官这老贼卖弄老脸,便心满意足了,哪敢图谋国公厚报?” 见他用自己原先骂他的话回应,韩绍稍稍有些尴尬。 那会儿这幽州牧替那些天人法身跳出来充当和事佬,韩绍只当是哪个不知所谓的老不死多管闲事。 等到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再加上刚刚与那五尊太乙法身交手时,对方卖力出手。 韩绍才反应过来,对方那一通劝和,其实是在替自己争取布下法域的时间。 就连先前主动暴露气息让自己截取,想必也是故意为之。 “孤一时不识州牧好心,言行无忌,冒犯了州牧,还请州牧见谅。” 错了,就要认。 韩绍从来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犟种。 所以这一通致歉,也算是真心实意。 虚空中的幽州牧袁奉闻言,心中这才舒服了不少。 说实在话,这姓韩的贼厮骂人是真狠啊! 饶是他袁某人已经算是能忍的性子,还是差点被他那一通劈头盖脸的羞辱给骂破防。 如果不是顾念到某些因缘,别说是暗中帮衬了,不下黑手都算是他袁某人胸怀宽广了。 袁奉心中腹诽着,随后也是忍不住哂笑一声。 “罢了,厚报就算了。” “先前你拒绝了陛下的封赏,也算是保全了本官这一亩三分地,本官也算是承了你的情。” “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大雍天下两京二十八州。 论实力,幽州本就贫弱。 要是韩绍封邦建国,再割去三分之一,他这幽州牧可就真成天下州牧的笑柄了。 此刻说是因此承了韩绍的情,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只是韩绍却觉得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于是索性直接试探道。 “哦?孤还以为州牧是看在自己人的面子上才予以援手。” 说着,没有给袁奉否认的机会,接着又毫无征兆道。 “对了,陛下那日走时,对州牧可有交代?” 正因为韩绍那句‘自己人’有些失神的袁奉,下意识准备应声,可话到嘴边,又适时收回。 “国公想多了。” “本官多年庸碌,早已令陛下失望,哪比得上国公能得圣宠?” 袁奉语气低沉,似有落寞。 甚至颇为唏嘘地叹息一声,而后才继续道。 “行了,今日便这样吧。” “既然已经还了国公的情,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接下来的手尾,国公自己收拾吧,本官却是帮不上忙了。” 见袁奉一副似乎生怕跟自己扯上太深关系的模样,韩绍若有所思。 ‘这是不信任我?还是……’ 心中念头转过,没等韩绍继续说什么,袁奉已经直接消失在虚空。 不过临走前,却是忽然又道了一句。 “本官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兵家当年风光的时候,树敌太多,这潭子水也太深,还望国公好自为之。” 觉察到对方的好心与善意,韩绍再次道谢。 “州牧提醒,孤当铭记。” “善。” 余音袅袅,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等到对方的气息彻底消散在虚空,韩绍这才终于有工夫料理刚刚斩下的五颗太乙首级。 不过在此之前,韩绍还是要安抚那些依旧隐匿在虚空中的神念一番。 “诸君稍安勿躁,待孤问完之后,再他们交由你们如何?” 仗是他打的,这五颗首级也是他砍的。 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存在,不过打了个辅助下手。 若是这样,就想分享战果,岂不显得他韩某人太好说话? 一众虚空神念闻言,在沉默了一阵后,最终无奈应声。 “国公请便。” 硬抢是不可能硬抢的。 真要是撕破脸,以韩绍今日展现出来的战力,没准儿就会落得跟那五尊太乙一样的下场。 到时候笑话可就大了。 “既如此,孤便谢过诸君体谅了。” 张扬跋扈、狠辣无情后的彬彬有礼,总显得弥足珍贵。 勉强算是保全了颜面的一众神念,忙不迭道。 “国公客气。” 韩绍见状轻笑一声,随后不再说什么,与公孙郢对视一眼,便直接带着他遁入虚空。 等再出现时,却也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 望着神色平静的韩绍,那几道神念迫切道。 “如何?” 韩绍点头,却没有说话。 倒是他一旁努力压制杀意的公孙郢,冷哼一声。 “我兵家的事情问清楚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自己问便是。” 说着,直接将手中四颗施加了封印的头颅,丢向虚空。 这一刻,那些虚空神念倒是没有出手抢夺,显然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只是望着公孙郢手中那颗未曾交出的头颅,他们忍不住提醒道。 “还差一个……” 公孙郢虎目圆瞪,努力压制的杀意迸发而出。 “老夫拿一颗祭奠吾子,怎么?你们有意见?” 冢虎变疯虎,着实有些骇人。 虚空一众神念稍稍一滞,考虑到这四颗首级应该已经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所以在思虑一阵后,也就不再强求。 “公孙太尉言重了。”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久留了,咱们后会有期。” 现在他们急着回去弄清自己想知道的一些东西。 也要防备这几颗首级的本体以及他们的同党,在狗急跳墙之下不顾一切地前来抢夺,以此掩盖早年的那些真相。 所以在打了声招呼过后,便直接消失在虚空。 一时间,原本颇为热闹的九天虚空,顿时清静了不少。剩下的那些,无非是想要看看另一边公孙度与那三尊天人法身的结果罢了。 韩绍也没有出言驱赶。 而是与他们一道静静等待着公孙度此战的结果。 毕竟自己这老岳父窝在镇辽一地,沉寂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虎啸龙吟,总要有人见证。 为之惊叹、感慨,以作庆贺。 “如何了?” 听得公孙郢颇为焦虑的问话,韩绍语气轻松,含笑回应。 “快了。” 快了? 公孙郢一时怔愣,可随即便反应过来。 “要胜了?” 见韩绍轻轻点头,公孙郢心中狂喜,片刻之后,竟是虎目含泪。 “那就好!那就好啊!” 兵家日渐颓丧。 这么多年,他、或者说他们这些老家伙撑着这一口气,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而如今先有韩绍这个异数,再有公孙度。 却是总算真的看到了几分希望的曙光了! 而就在公孙郢激动之下,有些情难自禁的时候,远处虚空那道门户终于缓缓洞开。 自从去岁廊居城一战后,便有些沉郁的公孙度,此刻从虚空门户缓步踏出,尽管形容仪表稍显凌乱、狼狈,可那一身昂扬磅礴的气息,却尽显兵家武人的无敌之势。 “老祖,幸不辱命。” 见公孙度向自己躬身作揖,公孙郢收敛了情绪,声音却是微颤。 “好!很好!” “今后辽东公孙有你,老祖我就算是现在闭眼,也死而无憾了。” 一方势力、一个家族,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 一旦面临这样的结果,可不是衰落这么简单,而是断崖式垮塌。 稍有不慎,就是阖族俱灭! 而现在公孙郢却是不怎么担心了。 公孙度刚刚合道天人,便以一敌三,战而胜之。 哪怕那三尊天人只是法身,也足以证明他的天赋和战力。 更关键的是公孙度没有他的心结,在打破了天人合道这个关口之后,只需日积月累,问道太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自家老祖的赞誉,公孙度心中略显惭愧。 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己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其实并不在于自己的天赋才情如何出众。 而是韩绍给他的这方秘境,实在远超他的预料。 那一座凝聚了圣山道韵的山峦就不说了,秘境中那片无边汪洋同样也是取自北海深渊。 除此二者,别忘了,这其中还蕴含着那一条北海黑龙无数年来的积累。 诸般结合之下,这才让他甫一合道,便拥有了远超寻常天人的可怕战力,这才一己之力一举镇杀了三尊天人法身。 心中这般感慨着,公孙度眼神颇为复杂地望向一旁言笑晏晏的韩绍。 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长辈的身份,抹不开面子。 而这时,韩绍却是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恭贺岳父成就大道,自此道途康庄,一片坦途。” 公孙度匆忙上前搀扶。 “为父今日这般,却是多亏了吾婿。” 韩绍失笑。 “岳父这般见外,倒是让我无地自容。” “若非岳父帮衬、庇护,绍焉有今日?” 其实公孙度最难能可贵之处,在韩绍看来,不是在于将整个镇辽军尽数送给了他。 再多的大军,他都可以自己养出来,甚至比镇辽军还要强大、忠诚。 真正让韩绍感怀至深的,是公孙度给了他一个看似短暂的安全成长期。 别忘了,韩绍当初之所以硬着头皮转道深入草原,不是所谓的死中求活。 而是他怕。 在那一刻,他对南下‘归家’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北上草原,在乌丸蛮族眼皮子底下作死。 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天赋’,有多诱人。 一旦引起自己人的贪婪,那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又或者说生不如死。 事实上,韩绍并非多虑、杞人忧天。 只是他运气很好,遇到的是公孙度。 这位面冷心热、看似孤傲的镇辽大将军,配得上他韩某人的敬重。 投桃报李之下,别说是一方天人之基、成道秘境,就算是更多的回馈,韩绍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不会有任何吝啬。 而此刻听闻韩绍这话,公孙度暗自感怀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惭愧。 毕竟当初得知木兰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一个野男人,出于父亲的本能,他真恨不得将他头给拧掉。 还好! 还好当初见这小子皮囊不错,有自己年轻时几分风采,最终没有冲动,更没有棒打鸳鸯。 不然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里,公孙度心中嘀咕道。 ‘如今我道已成,接下来他们的婚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虽说太康帝已经圣旨赐婚,但在没将这小俩口送入洞房之前,他这个做老父亲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肥肉只有真正咽下去才是自己的。 ‘该早日定下婚期,完婚才是!’ 心中想着,公孙度便迫不及待跟韩绍说了这事。 一旁正为兵家未来激动不已的公孙郢见状,忍不住眉眼抽动了一下。 没办法,吃相太难看,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韩绍也是哭笑不得。 在一再保证自己‘这块嘴边肥肉’跑不了后,这才勉强将自己这老丈人勉强安抚下来。 而在韩绍有意遮掩了他们谈话内容的情况下,此刻虚空上依旧停留的一众神念,并不知道这一家子聊了什么。 他们只是在看到那三尊天人法身并未现身后,全都心神微震。 竟……竟真的胜了! 有神念忍不住感慨自语一声。 “兵家这一局死棋,怕是要活了……” 今日之前,谁也没想到死的死、老的老,已经颓丧到似乎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兵家,还能有生机延续。 就算有韩绍异军突起,不少人也只以为这是兵家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而公孙郢那头寿元将近的猛虎,再是悍勇无双,也同样不过是垂死挣扎。 等到公孙郢一死,在没有九境太乙实力的庇护下,单凭韩绍这个天人修为的后辈,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可是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错了! 那姓韩的异数,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到这种地步! 以天人之境,连斩五尊太乙法身。 今日之后,怕是整个天下怕是要再次皆诵其无敌之名! 再有公孙度,虽说在他那女婿面前,风头被盖过不少。 可刚刚破境便可以一敌三,如此赫赫凶威,又怎么能不让人为之侧目、心惊? “以一家之门户,扛一脉之鼎器……” “这一家子当真是人杰辈出!” 有神念不禁出声感慨。 除此之外,今日的事情明显还没完。 兵家这边接下来会如何且先不说,那被带走的四颗太乙首级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那才是所有人无法预料的事情。 “哎,且行且看吧。” “这天下当真是要乱了。” …… (本章完) 第471章 天命人!天下皆乱,唯吾家安! 第471章 天命人!天下皆乱,唯吾家安! 天下其实早就乱了,之前无非是有裱糊匠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罢了。 眼下差的,也只是大乱和小乱的区别。 不过就目前而言,暂时和韩绍关系不大。 神色淡淡地抬眼望了虚空一眼,韩绍道。 “诸位远来,可要下来一晤,让孤尽一尽地主之谊?” 明明已经用神通遮掩了气息,可韩绍的目光却依旧宛如实质一般,触及到了自己降临而至的神念。 这让不少存在心中生出惊疑。 “国公客气了,不过今日却是有些不大方便,等改日有机会,再行拜访。” 在没有彻底摸清这姓韩的路数前,他们又岂会贸然跟他接触? 浅尝辄止,关系浅了,没什么作用。 可要是关系深了,没准儿哪天生出变故,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牵连了。 总之,怎么算都不合算。 所以面对韩绍的邀请,就算有人心中有些意动,在稍加犹豫后,也选择了婉拒。 而随着那些隐匿在九天虚空的神念一道道消失,整个冠军城百里方圆的上空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韩绍收回目光,望向一旁公孙郢手中提着的那颗太乙法身首级,不禁哂笑一声。 “还真是够能忍的。” 堂堂太乙,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斩了法身头颅,竟然无动于衷。 这让韩绍多少有失望。 看出韩绍想法与顾虑的公孙郢,浑不在意地一笑。 “放心吧,就算他寻上门来,老夫也不是泥捏的。” “再是不济,不还有你小子么?” 话虽如此,但凡事不怕明着来,就怕对方来阴的。 类似这种总喜欢躲在暗地里的毒蛇,才是真的可怕。 九境太乙寿元绵长、手段繁多。 若是凭借这颗法身首级施展什么手段,怕是防不胜防。 韩绍欲言又止了一阵。 见公孙郢态度坚持,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在那颗法身首级上再次打上了一重封印,而后才笑着道。 “好,若有变故,老祖大可传念于绍。” “绍年轻冲动,没准儿性子上了,就去屠了他这一支法脉,给老祖出气。”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引得那颗法身首级怒目圆瞪。 公孙郢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公孙度感慨道。 “文则当真是替我辽东公孙寻得好贤婿!” “老祖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公孙度闻言,心中得意,面上却是谦逊道。 “老祖言重了。” 三人碎语几句,公孙度在听闻此番成道,自己妻族那位老祖也在暗中护道,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匆忙上前见礼,感谢了一番护道之恩。 依旧没有现出身形的赵家老祖对此,只是免礼几句,便没有说什么。 很显然,他对公孙度这个后辈孙婿的兴趣其实不大。 就算如今已经合道天人,勉强有了几分在棋盘上扑腾两下的本钱,可终究逃脱不开棋子的宿命。 或许这位威震辽东的镇辽大将军,在他眼中最大的价值,就是与他赵氏贵女结合,诞下了那名为木兰的天命凤女。 再由此与天命之人缔结良缘,成就宿命。 想到这里,赵家老祖心中略感唏嘘的同时,也不禁对自家老师凭添了几分敬畏之心。 这等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子,动辄筹谋百年的手段。 饶是他已经成道太乙多年,论棋道对弈也算是有几分心得。 可在老师面前,简直有如蹒跚稚童,可笑至极。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老师已臻化境矣!’ 一念至此,赵家老祖瞥了一眼公孙郢,想了想还是提醒了自己这老友一句。 “不要整日盘算着死期,好好活着,或许日后尚有造化。” 韩绍准备替他谋求破境太乙的事情,这事尚且没有定论。 所以赵家老祖并没有多嘴。 简单提点一句,免得这老匹夫彻底放开手脚,将这仅剩不多的寿元消耗干净,也算对得起两人相识多年的情谊了。 而望着赵家老祖消失的方位,再回味了一番他临走前的这话,公孙郢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眼下对于公孙郢而言,手中的这颗法身首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和那四颗被送出去的首级不同,这阴阳家太乙法身当时‘顾头不顾腚’,舍弃身躯保下头颅的同时,却也因此锁住了自身大部分神念。 所以只要再深挖下去,明显还能获得更大的收获。 与之相较,‘以此首级祭祀吾子’,反倒成了托辞,最起码也是次要的事情。 公孙郢一念至此,便不再墨迹。 在跟公孙度和韩绍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同样匆匆离去。 见公孙郢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公孙度哑然失笑。 “老祖今日倒是有了几分曾经的模样……” 昔日的一朝太尉,兵家在朝堂上扛鼎者。 如今以冢虎之名窝居辽东,不少人甚至以冢中枯骨戏言。 这个中苦楚与愤懑,又如何能与外人道? 听到这话,韩绍生出几分兴趣。 “老祖昔日之风光,岳父见过?” 公孙度略显失神。 “当年我方幼时,尚且懵懂。” 实际上,公孙度真正懂事时,兵家已经展露颓势了。 一晃眼百年,沧海桑田。 过往的老祖、乃至兵家的辉煌,就连他也早就模糊在记忆中了。 回神之后,公孙度摇头一笑,而后目光希冀地望着韩绍。 “以后终究还是要看你的了。” 时至如今,骄傲如公孙度,终究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当年的一代天骄俊彦,若是拉长了时间线,不过是中人之姿。 论疯魔,他比不过始毕,也没有他的狠。 论天赋才情,更是比不过自己那位先祖,当年世人口中的公孙雏虎。 最后再跟自己这贤婿比…… 公孙度心中不禁闪过一抹自惭形秽却又与有荣焉的复杂之感。 好在这时,韩某人恰到好处地递上马屁。 “岳父正值壮年,如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虎视群雄,哪里轮得到我这小辈逞威风?” “还望岳父莫要偷闲,多多护持于绍,才是正理。” 马屁太过直白,并不高明。 却是听得公孙度心中熨帖,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惯会给老夫灌迷魂汤!” 做父母的,最怕的就是对子女全无用处,甚至成了拖累。 韩绍此刻一副离不开他这个老岳翁的模样,可谓是给足了公孙度‘被需要’的情绪价值。 不过说到这个,公孙度忽然神色一滞,想到一件事。 “走吧,先回去再说。” 面对公孙度突然间的急切,韩绍有些不明所以。 公孙度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有老夫这个岳翁,老夫就没有老父?” 此番合道,公孙峙实力不够,不能亲自替他护道。 以公孙度对自己老父的了解,此刻定然是坐立不安,为自己担心不已。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禁心生惭愧。因为他刚刚还真就将自己老父亲给搞忘了。 说完这话,公孙度直接一脚迈出,便消失韩绍眼前。 没办法,他现在是什么都被自己这女婿比下去了。 总不能连孝道,也比不过吧。 面子上不好看不说,以后还怎么拿高标准来要求韩绍? 至于为什么抛下韩绍独自一人离去,其实也很好理解。 无非是怕回头挨了公孙峙的训斥,在晚辈面前丢脸罢了。 就这样,似乎一转眼间,这原本喧闹异常的四周,瞬间便冷清了下来。 不过就在公孙度离去之后,一连三道身影却是从虚空中踏出,出现在韩绍面前。 “见过君上。” 韩绍微微颔首,然后对中行固道。 “孤那老岳父催得有些急,你抓点紧,尽快将流程走完。” 这么急? 还有没有点矜持与体面了? 中行固心中腹诽。 他这刚从镇辽城回来,完成了三书六礼的第一步,送去了聘书与聘礼。 这屁股还没坐热呢! 只是既然韩绍这么说了,他又哪敢说什么,只能点头应喏。 “君上放心,老奴稍后便去安排。” 韩绍点头,终于将目光落到一旁的姜虎身上。 “绍倒是有一事劳烦叔父。” 听闻韩绍这话,姜虎匆忙应声。 “君上但讲无妨。” 绍哥儿的事情,他就算拼却了性命也要做到,哪里称得上什么劳烦一说。 听到这屡教不改的恭敬称呼,韩绍也是颇感无奈,索性只当没听到,直接道。 “来日大婚,我想请叔父和婶娘代我亡父亡母,替我主婚。” “所以接下来的‘请期’,还要劳驾叔父去到镇辽与大将军会面,定下婚期。” 姜虎闻言,整个人瞬间僵硬,跟呆傻了一般。 好是反应了一阵,等蓦然惊醒过来,才急忙道。 “这如何能行?君上身份矜贵,如何能让末将……” 韩绍闻言,眉头紧蹙,有些不满地打断道。 “叔父不愿?” 姜虎额间见汗,赶忙道。 “不是不愿,只是……” 韩绍闻言,再次打断。 “既然不是不愿,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对于姜虎,他也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 有时候不强硬还真不行,真要是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还真不知道会墨迹到什么时候。 说着,韩绍话音稍稍一顿,便缓和了脸色,温言软语道。 “叔父勿要多虑。” “此番归家,绍已经去父亲坟前祭拜过了,也跟父亲说了此事,想必父亲也是答应的。” 废话! 韩家大兄如今这状态,难道还能跑出来反对? 姜虎心中嘀咕,更多的还是无所适从的窘迫。 毕竟他此前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代替姜父,在姜婉出嫁时,饮上韩绍与姜婉的一杯酒水罢了。 至于说代替自己韩大兄充当高堂,他是想也不曾敢去想过。 此刻韩绍突然抛出这记惊雷,姜虎算是整个人都傻了。 想拿出当年教导韩绍习武时的威严,训斥一番他的胡闹。 可望着韩绍那一袭锦衣华服以及早已养成的上位者气度,所谓训斥又哪能张得开口? 最后只能讷讷道。 “这……这不合君臣之礼。” 礼,是什么? 是规矩、是法度。 不守规矩,会引来他人嘲笑,成为笑柄。 不尊法度,轻则口诛笔伐,重则没准儿哪天就成了某些人‘讨贼檄文’的一桩罪责。 只是韩绍却不在意这些。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跟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相比,这点礼法小事,不过鸡毛蒜皮罢了。 “绍心中有数,叔父只需按绍的安排去做就行。” 面对韩绍这番强硬的话语,姜虎还能再说什么? 只能心怀忐忑、战战兢兢地应声道。 “喏。” 韩绍见状,终于是忍不住道。 “叔父是长辈,若是大婚那日,叔父也是这么拘谨,岂不让人笑话于我?” 姜虎想想也是。 扯了扯嘴角,终于挤出一抹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没办法,军中最重规矩。 上下尊卑这四个字早已化作钢印,生生烙印在姜虎的骨髓、神魂之中,哪能轻易扭转? 韩绍有些挠头,最终也只能随他去了。 “罢了,叔父随意就好。” 在说完这话之后,韩绍不再‘折磨’姜虎,转而将目光望向最后的颜术。 “最近孤不在,辛苦你坐镇家中了。” 颜术怔愣了一瞬,才收敛了心神,匆忙回应。 “君上谬赞,下臣不敢称辛苦。” 很显然,作为如今冠军城中仅剩的八境天人,刚刚那一番堪称恐怖的动静,着实有些吓到他了。 此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老师这么多年为什么待在苦寒草原,半步不曾南下归家。 非是不想,只怕是不敢罢了。 与大雍神州相比,看似辽阔的草原,却只是区区一隅蛮荒之地。 颜术心中叹息一声。 韩绍没有去管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在看到下面被自己刚刚斗法时砸出的深坑与沟壑,忽然生出一些想法罢了。 “你们说,若孤让你们将辽水引来幽北,能否将此地化作沃野、良田?” 听到韩绍这话,三人齐齐一愣。 姜虎与颜术算是纯粹武夫,哪懂这个? 倒是中行固在稷下学宫时所学颇杂,在沉吟思索了一阵后,说道。 “许是可行。” 韩绍闻言,顿时眸光一亮。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开沟拓渠,或许在前世是个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可在此世却是要轻松得多。 接下来,就算天下再乱,短时间内也乱不到幽州。 届时天下皆乱,唯吾家安! 这个时候不拼命搞建设,等什么时候搞? 军中武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卖卖力气。 在那些先天、天门、元神境面前,什么艰难险阻? 通通遇山开山! 若是实在不行,就连颜术这个八境天人也得给老子亲自去挖沟开河! 念头转过,韩绍望着颜术直接吩咐道。 “此事便由你主导,也让孤看看你的能力。”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颜术,瞬间傻眼。 “君……君上,下臣哪……哪懂这个?” 让他养羊牧马,他或许还有几分残存的心得。 种田? 君上!饶了臣吧! …… (本章完) 第472章 罢拙百家?屯田校尉!都护北疆! 第472章 罢拙百家?屯田校尉!都护北疆! 不会种地? 难道韩某人我就会了? 想当初我也不会砍人,后来不也砍得你族人头滚滚? “不会,可以学。” 韩绍看着颜术的苦瓜脸,安抚道。 “放心,孤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老师,你去将他们‘请’过来即可。” 听到这话,颜术这才脸色稍缓,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人教就好……’ 心中想着,再看韩绍那不容拒绝的态度,颜术终于做出了一个辱没祖宗的决定。 不就是种地吗? 种了便是! 想他堂堂八境天人,难道还能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于是在韩绍面前接下差使后,紧接着便问道。 “不知君上替下臣准备的‘老师’,所在何处?又有什么喜好?” “下臣这就备上厚礼,登门延请!” 尊师重道是美德。 第一次被韩绍委以差使的颜术,更是行动力十足。 韩绍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随后便将位置告知给他。 “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慢了他们可能就跑了。” 跑?为什么要跑? 颜术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没等他壮着胆子发问,韩绍已经接着道。 “至于喜好、厚礼什么的就算了,带上刀兵即可。” 说完,韩绍想了想,还是对身边的中行固吩咐了一声。 “老固啊,从你六扇门抽调一些人手,配合一下他。” 中行固躬身应喏。 跟在韩绍身边久了,他已经有了几分默契。 韩绍刚刚话头一起,他就已经猜到了韩绍的心思。 种地,没有人能比农家更专业了。 而那会儿阻拦公孙度合道的一众天人法身当中就有农家。 韩绍拿它开刀,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令中行固有些迟疑的是……这农家在如今的天下大势之中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却也是九流十家之一。 就这么直接对那农家一脉动手,若是引来农家的老不死出手,又该如何是好? 见中行固欲言又止,韩绍明白他的顾虑。 但他能想到的事情,韩绍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做事自然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 农家的九境太乙不出手就算了,若是出手,正好给了韩绍借题发挥、秋后算账的借口和把柄。 等到日后韩绍想彻底收拾他们的时候,反倒是顺理成章了。 罢拙百家,纵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禁锢人道洪流的滚滚向前。 可对于稳定大势、剪除不安定因素,却也有着不小的现实意义。 所以说,韩绍若想涤荡寰宇,彻底建造一方自己想要的煌煌大势,朗朗乾坤。 终有一日,他是要向他们挥刀的。 而如今,不过是借此机会投石问路,试探一二罢了。 “行了,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 “今日他们对孤的岳父出手,若孤一点反应都没有,岂不让人耻笑?” “日后,他们岂不越发小觑我兵家?” 韩绍这话也是一个重要理由。 人不狠,站不稳。 在这虎狼横行的世道,更是如此。 若想让人敬,先要让人畏。 今日对这农家一脉动手,也是立威。 中行固闻言,终于不再说什么,再次躬身应喏。 韩绍见状,重新将目光落在颜术身上。 “孤斩了那农家八境的天人法身,灭了他一部分神魂,如今他实力大衰。” “你去替孤摘了他的真身首级,有没有问题?” 总算是理清楚头绪的颜术,目瞪口呆了一阵,而后讷讷道。 “没……没问题。” 别看他之前与始毕交手,最后惨然落败。 可实际上,那一战他是在突遭那头黑龙暗算受伤后,又以一敌二,这才差点被生生打死。 单论实力,以颜术近身伺候大巫多年,屡屡蒙受大巫教诲,一身修为在同境天人中不但不弱,甚至颇为强悍。 所以在韩绍面前做出这般保证,他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韩绍闻言,满意颔首。 “那就好。” 中行固这时又问。 “君上,剩下那些人若是抵死不从,该如何处置?” 韩绍瞥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了一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孤教你这个六扇门提督?” 韩绍才不信一方势力,所有人都是硬骨头。 但凡有那么几个贪生畏死的,这就够了。 “记住了,人还是其次。” “主要是将那一脉的典籍、秘藏带回来。” 只要有那些典籍、秘藏,就算是那些带回来的农家子弟不堪大用,他也能自己慢慢养出一尊农家大能。 再不济,韩绍还能自己亲自来。 想必以他的‘天赋’速成一家流派,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别问,问就是‘深蓝,加点’! 就这样,经过这一番交代之后,韩绍便准备打发他们离开。 不过在这之前,韩绍忽然又出言叫住颜术。 “差点忘了,孤尚未予你司职?” 听到韩绍这话,颜术一愣,连忙道。 “能为君上效命,是下臣的荣幸,又岂敢奢求这些?” 或许当时初见韩绍时,颜术对韩绍还有所轻视。 等到去岁冠军一战,韩绍斩杀始毕之后,这份轻视就已经化作敬畏。 再到今日,亲眼见证了韩绍展现出来的恐怖战力后,颜术对韩绍的敬畏,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说到底,身负蛮族血脉的他,尽管早已被雍人异化,言行举止与雍人并无差别。 可那种崇尚强者的慕强天性,依旧根植在他的骨子里。 看着颜术这副恭顺到了极点的模样,韩绍也不管他是不是客套,摆了摆手便道。 “便先领个屯田校尉吧。” “回头孤再给你调配一些人手,组建一个新的司衙,不归六司、军中统辖,直接听命于孤即可。” 校尉,在军中不过一部之长。 论修为,在正常情况下,也只是区区天门境。 让一个八境天人充当这个职位,不说辱没了,简直是一种羞辱。 颜术初听,也有些意外。 可再回味了一番韩绍接下来的话,这才觉察到了这个所谓的‘屯田校尉’的不一般。 毕竟单单一个不归六司、军中,只听命于韩绍本人,就足以说明所有。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颜术一脸惊喜,匆忙谢恩。 “多谢君上厚赐!下臣必当肝脑涂地,也谢君恩!” 韩绍挥手让他起身,又丢给他一块备用的狼符,便顺势打发他和中行固一同离开。 “去吧,此符的效用,稍后你可以向中行提督请教。” “日后若有变故,也可凭借此符联系于孤。” 颜术虽然还不知道这狼符的神异之处,但天人修为的他却已经能够隐约感应到这枚狼符的特殊神韵。 恭恭敬敬接过狼符,再次躬身谢恩。 一旁的中行固见状,眼神不禁一阵变幻,微微蹙眉。屯田校尉,只是屯田吗? 又或者说只是区区校尉? 想到君上在书房那副堪舆图上亲手书就的【安北都护】四字,中行固本想提醒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转念再一想,自家这君上素来深谋远虑,心中必然早有成算,又哪里轮得到自己提醒这些? 所以在几经犹豫后,最终没有说话。 只是在两人一同回到冠军城时,跟这尊归化蛮族天人笑着道了一声恭喜。 以免这厮误认为这官职太小,从而不知所谓地对君上心生怨恚,辜负了君上的苦心谋划。 “颜校尉此番得君上看重,日后青云直上、权势富贵,唾手可得。” “可喜可贺。” 对于中行固的恭喜,颜术表现得颇为感激。 丝毫没有自己修为境界高过中行固,便有所小视。 “多谢中行提督!日后同僚为官,还望中行提督不吝提点颜某一番。” 中行固有些意外地回望了他一眼,面上笑意却是不减。 “好说好说,提点不敢当,颜校尉客气了。” 说着,中行固顺势将那枚狼符的效用,跟颜术解释阐述了一番。 颜术听完之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化生灵血气为己用,整个冠军一系修为突飞猛进,便是基于此! 而现在他得君上亲赐,竟也拥有了这样的权柄! 意识到这点,颜术心中微微有些发寒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心神激荡与生生感动。 “不曾想……君上竟对颜某这个异族信重至斯!这让颜某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君上……” 中行固闻言,轻笑道。 “颜校尉何出此言?君上用人,从来不论出身、不论来历,唯才是举!” “我等只消不辜负君上的信任,便是对君上最好的报答!” “颜校尉,觉得某家这话道理如何?” 颜术紧握着手中的狼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后慨然道。 “中行提督所言甚是!” “君上大恩,颜某一身蛮力,唯死而已!” 说完,直接跟中行固催促道。 “对了,颜某眼下差使在身,还望中行提督尽快将人手调拨给我。” “待我将那什么劳子农家天人的首级奉于君上当面,再请提督饮酒食肉!” 听到颜术这老不客气的口气,中行固哑然失笑,也不与他计较。 只希望这厮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爽朗直率,否则—— 中行固眼神微眯,面上哈哈笑道。 “颜校尉放心,某家这就安排。” “只望颜校尉将来不要食言而肥,忘了答应某家的好酒。” 不出意外,颜术根本没听懂中行固的话里有话,颇有些生气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等草原儿郎也通信义!说出来的话,怎会食言?” “别说一顿酒食,就算十顿、百顿!又有何难?” 中行固闻言,稍稍愕然,随后笑道。 “那便说好了,颜校尉可欠我百顿好酒。” 百顿?不是一顿吗? 颜术脸色一僵,随后在心里给中行固打了上了标签。 这中行提督当真狡猾! …… 屯田校尉,汉武初置,隶属西域都护。 韩绍让颜术担当此职,目的不言而喻。 等到来日平定了整个北疆草原,设立安北都护府。 吕彦或许就是第一任安北都护,而颜术就是韩绍给吕彦准备的副手、安北副都护。 两人一雍、一蛮,主次相辅。 既能消解草原蛮族的戒心与敌意,也能吸引一部分蛮族精英归化己用。 总而言之,韩绍从来不觉得彻底消化草原一族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不过在此之前,颜术这个屯田校尉主要要做的,还真就是屯田、种地。 俯下身抓握了一把漆黑的冻土,微微用力在指尖碾碎。 作为前世五谷不分的废材,韩绍也不知这土地是否真的肥沃。 但此世的幽州同样地处东北。 前世那位伟人能够一声令下,能让北大荒变成物产丰饶的北大仓,自己试上试总归没错。 真要是成了,不说日后养军、用兵,不再是件头疼的事情。 整个幽州的百姓也能因此获益。 至少也能将‘苦寒贫瘠’四字摘去大半,去掉‘苦、贫、瘠’。 届时,他韩某人就算不是功德无量,也能一举收获一州百姓的人心。 而人心,即气运! 想到这里,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这方世界本该更好的——” 明明拥有着如此强大的生产力,却没有真正应用在实处。 就如那即将被韩绍拿来开刀的一脉农家,为成自身道业,圈万顷良田,以致于百姓饿殍遍野。 想想还是真是充满了黑色幽默。 除此之外,还有墨家、医家方技等诸多流派,以他们的才智辅以神通造化,本该早就能打造出一方煌煌大世。 可他们没有。 这方世界除了在他们手中分分合合,不断自我轮回,似乎千年万年从未真正变过,也从未完成过真正的自我蜕变和进化。 永远都是……一成不变! 不过好在现在他韩某人来了,抛开权欲、野心不谈,总有一天,他要带着整方天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般念头一起,韩绍蓦然感觉自己的神魂再次澄明了不少。 甚至有一种晶莹透亮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带来的‘副作用’便是他的修为再次拔高。 恍惚间,他似乎对所谓的太乙本源,隐约有了几分明悟。 “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努力平复了气息后,韩绍略显迟疑与愕然。 这种念头一通,修为便突飞猛进的感觉。 饶是他本身有那不怎么讲逻辑的外挂在身,也忍不住有些挠头。 “这就是天命之子的待遇么?” 口中嘀咕自语一声,韩绍哑然失笑,倒也没有矫情。 速通,也是通关。 既然抓不住那些艰难险阻的沿途风景,那就等到将来居于高天之上,再居高临下地俯瞰吧。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吹散了手中细碎的黑色土壤,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微尘。 随后一步踏出,再出现便已经是镇辽城那处小院之中。 不出意外,那会儿被他半途抛下的诸女早就已经回到了家中。 此刻见到韩绍归来,顿时便是一群莺莺燕燕簇拥上前,一个个紧张不已地上下打量、摸索。 “郎君,可无碍?” “可曾遇险?可受伤了?” 一阵叽叽喳喳,被吵得有些脑仁疼的韩绍,一把阻止住某只抓向某处的玉手柔荑,黑着脸道。 “别摸了!什么都没丢!” 被现场抓包的涂山妃璇粉面微红,那双天生妩媚的轻挑眉眼,盈出一汪春泉。 “妾身这不关心郎君么?” 你这是关心? 我都不稀罕点破你! 韩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扫过众人,见少了公孙辛夷的身影,顿时知道她这是回去给自家父亲贺喜去了。 正要开口说话,却对上一双颇为哀怨的……老眼? “祖父,你怎么来了?” 公孙峙叹息。 “绍哥儿,要是老夫没记错,当初是老夫护着你北上草原的吧?” “怎么这成道的机缘不给老夫,反倒是给了那混账?” …… (本章完) 第473章 【父亲】!禁军十万一朝丧! 第473章 【父亲】!禁军十万一朝丧! 公孙峙在公孙度面前,摆了一辈子的父亲威风。 如今公孙度后来者居上,合道天人。 这威风自是摆不成了。 落差太大,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所以当那混账一身天人气息龙行虎步,笑着向老父亲道喜的时候,原本还为这混账忧心不已的公孙峙顿时有些崩不住了。 ‘这逆子!他这是跟他老子炫耀?就不能收敛一下气息吗?’ 如果说七境真仙的气息浩如沧海的话,那八境天人便是已经沾上一分天意。 天威如狱! 作为一方秘境小世界的主宰,天威自成。 在一尊八境天人面前,公孙峙这个‘小小’七境甚至连呼吸都算艰难。 不出意外地出了个大丑。 恼羞成怒之下,这座曾经任由他作威作福的镇辽将军府,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黑着一张老脸便跑了。 …… “绍啊,你说老夫这辈子容易吗?”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几杯浊酒下肚,公孙峙话似乎有些多。 除开刚开始抱怨了几句韩绍没良心,只知讨好自家岳父,不知有他这个老祖父。 说什么,自己这祖父到底是隔了辈,没有岳父亲。 又说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这类惹人误会的话。 引得韩绍赶忙打住,一番赔罪外加言语忽悠,总算将他安抚下来。 只是公孙峙却依旧没有放过他,随后便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过往。 “你那岳父……母亲走得早,嗝——就是你老祖母……” “是老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着你岳父长大。” 公孙峙打了个酒嗝,甚至做了几个把屎把尿的动作。 画面感太强,实在是令人有些不忍直视。 “这么多年来,老夫是替你那混账岳父可谓是操碎了心啊!” 韩绍替他添酒,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宽慰道。 “祖父的辛劳,绍那岳父定是知道的。” 公孙峙闻言,一脸愤懑。 “知道?他知道个屁!” 说着,便将公孙度年轻的时候,闯了多少祸,自己给他擦了多少屁股,全都抖落了个干净。 听得韩绍大开眼界,连带着自己那老岳父的形象也越发立体起来。 心中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却见刚刚还在恼怒抱怨的公孙峙,说着说着,神色便怅然起来。 “想当初啊,他才这么点大。” “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就比我这个父亲高了。” “再一转眼,又已经能够自己提枪上马了……” 公孙峙手中比划着,失神的眼中尽是回忆,而后忽然笑了。 “老夫就这么看着他,纵马骋北疆、下江南,看他抱得美人归。” “老夫替他高兴!” “再看他一点一点建起这镇辽城,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地称他一声‘大将军’,老夫更是脸上有光。” 说到这里,公孙峙神色感慨且认真地看着韩绍。 “其实你那混账岳父,不差的。” 纵观天下,同辈人杰,能够与公孙度不说没有一人,却也屈指可数。 “可正因为他不差,老夫才不放心啊!” “怕他恃才傲物,怕他被人算计,怕他马失前蹄……” “所以老夫才一直打压他、责骂他,将他生生困在幽州镇辽这一隅之地,好让知道知道敬畏,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他不至于心比天高,总想做出一番什么大丈夫惊世伟业。” 公孙峙见识过当年兵家辉煌的一面。 当年那么多兵家才俊、英杰,镇压天下,何等不可一世? 可他们都死了,一个个都死了! 他怕了。 所以只想让自己这独子好好活着,哪怕窝囊、憋屈一些,哪怕因此蹉跎大好年华、浪费这一身卓越天资。 他……没错,对吧? 望着公孙峙投来问询的目光,韩绍一时沉默,片刻之后,点头道。 “祖父用心良苦,岳父必然能够体谅。” 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公孙峙跑来抱怨自己将那天人道基给公孙度的原因是什么。 不是他自己想要成道,也不是他真的妒忌公孙度。 只是如今天下乱象频现,一场席卷天下的生死浩劫随时便会降临。 这个时候越是万众瞩目,来日危险便会凭添几分。 又或者说如果非要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他宁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老实说,韩绍活了两世,爱子怜子的人也算是见过不少。 但如公孙峙这般的,还真是少见。 这么一想,韩绍一时还真不知道是该对自己那老岳父心生羡慕,还是该报以怜悯。 父母之爱子,有时也是沉重的枷锁。 可偏偏你反抗不了,甚至连挣扎也是一种罪过。 让你心中感动的同时,更多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 所以在迟疑了一阵后,韩绍轻笑一声,随后又道。 “现在岳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距离这人间绝巅只差一步,祖父应是可以放心了吧?” 公孙峙闻言,目光直视着韩绍良久,而后道。 “你这是在劝老夫放手?” 韩绍忙道不敢。 公孙峙对此不置可否,忽然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老夫老了,也管不了你们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这一子、一孙婿都是庸碌享乐之辈。 可他们不是,甚至一代更比一代出众。 他公孙峙要是再想着如何压制他们,让他们安分守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更何况如今的他,又如何能够再有能力压制他们? 公孙峙神色黯淡,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无力。 韩绍见状,本想着出言安慰两句,却被放下酒盏的公孙峙摆手打断。 “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能够破境登仙的,又谁会真的昏聩无智? 尽管韩绍的某些想法,公孙度从未跟他说过,但公孙峙作为彼此最亲近的存在,只要循着某些行为动作的蛛丝马迹,总能看出几分端倪。 “以后有些事情就不要在老夫面前藏着掖着了,若是有用得着祖父我的,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不用跟祖父客气,尽管差使便是。” 公孙峙面上的真心实意,说出来的话也符合他一直以来替儿孙当牛做马的本性。 韩绍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公孙峙却已经起身,目光落在韩绍身上一瞬,又望向这处破落院子外,笑着叹息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这一脉能有你们一对翁婿,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不管结果怎样,老夫都会以你们为荣。” 说完,也不等韩绍应声,身形一虚便已经消失在这小院新修的凉亭之中。 “祖父是个好祖父。” 韩绍感慨道。 徐徐现出身形的公孙度神色复杂,有些失神。 “也是个好父亲。” 年轻的过往抛开不谈,他这一生几乎将全部骨血都尽付在了公孙度身上。 韩绍闻言,眼神有些古怪。 “那为何……岳父回来之后,就给了祖父一个下马威?” 什么刚刚突破,无法收敛气息,就不用拿出来糊弄人了。 见韩绍戳破自己老底,公孙度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恼。 ‘这混账就不能给为父几分颜面?’ 他不过是被压抑得久了,小小叛逆了一下。 除此之外,当时他夫人也在场,总不能又让老父亲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吧? 稍稍给老父亲一点‘逆子’震撼,保全自己的颜面,又有什么不对? 狠狠瞪了韩绍一眼,公孙度没好气地岔开话题,道。 “你岳母让你过去用饭,让我招呼你一声。”正眼神戏谑地望着公孙度的韩绍,神色一滞,随后微微泛苦。 “能不能不去?” 倒不是他那出身江南赵氏高门的岳母不待见他这个昔日卑微小卒。 相反,正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老话,韩绍那位兼顾了江南女子温婉与高门贵气的岳母待他极好。 只是……有些热情过头了。 更别说自己那岳母能让公孙度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又岂是简单人物? 绵里藏针,道行精深,饶是韩绍这等人物也有些疲于招架。 所以在将军府用过几次饭后,他是能躲就躲,除非躲不过。 就像是此刻,公孙度淡淡回道。 “不去?你说呢?” 说着,瞥了一眼韩绍的苦瓜脸,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快意。 让你小子嘚瑟! 老夫那夫人……老夫都怕。 你小子难道还能强过老夫? …… 就这样,韩绍硬着头皮在将军府后宅享受着岳母的热情款待。 小心翼翼地避开岳母的言语机锋,顺便还要曲意奉承。 一场宴席下来,消耗的心神,甚至比他对阵五尊太乙法身时,还要多上三分。 “岳父这么多年,当真不容易啊。” 等到公孙夫人退入内苑,韩绍情真意切地感慨道。 公孙度刚想认同点头,可看着韩绍眼中的怜悯,顿时面生羞恼。 “胡言乱语什么!有你岳母替我操持家业,为父诸事顺遂,如何称得上不容易?” 死鸭子嘴硬。 韩绍懒得揭穿,顺势点头道。 “啊,对对对,岳父所言甚是。” 双重肯定,表示否定。 公孙度面皮抽动,忽然感觉韩绍这女婿面目可憎起来。 正要发作,可惜韩绍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 转而便说起正事。 “神都那边传来消息,神策、天策合甲骑十万,已经出京了。” “此事,岳父怎么看?” 一口闷气堵在心口的公孙度,总算体会到公孙峙面对自己的感受。 努力平复了一番心情,垂目沉吟。 “你是说,此战胜负?” 胜负? 韩绍摇头。 “岳父觉得这些神都禁军战力如何?” 神都禁军,身处天下腹心,戍卫京畿。 若非至强精锐,又怎么可能肩负此重任? 韩绍本来也不会问出这样明知故问的问题,可那些几次随天使而来的禁军,都让韩绍有些失望。 感觉有些名不副其实。 果然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度,轻叹一声。 “神都禁军,早已不是当初的禁军了。” 一场场神都血战的消耗,一次次权势争斗的肢解、分化,再强行拼接。 如今的神都禁军,形还在,神、却早就已经死了。 可笑那些高居庙堂的朱紫重臣,甚至就连太康帝,怕是到现在都只以为军中武人,只要修为强大就可以横扫四方。 若真是这样,还要他们兵家做什么? 公孙度嘴角泛起一抹嘲讽,随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可知此次太康让谁统兵?” 韩绍没有迟疑,直接道。 “公冶缙,此人岳父可识得?” 公冶与公孙只差一字,实际上也颇有渊源。 二者皆出自上古姬姓,算是同出一源。 只是与辽东公孙不同,公冶一族却是儒门世族。 “儒将么?” 公孙度嗤笑一声,似是颇为不屑,但抛开立场不谈,他还是颇为公允地道。 “这公冶缙修为不弱,早年便已经合道天人,又兼修阵法、术数一道,让他统兵倒也合适。” 说到底,随着兵家几乎全都被清扫出神都,如今还留朝中的不过小猫两三只,无论是修为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执掌如此规模的庞大军队。 这才有了这些所谓的‘儒将’‘智将’的用武之地。 韩绍想听的,就是公孙度的这声评价。 至于其他的,神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很是详细,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什么遗漏。 只是韩绍随后便在公孙度意外的眼神中,摇头惋惜道。 “那倒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公孙度不出意外地闻言一愣,随后渐渐瞪大了双眼。 “吾婿的意思是?” “此战……必败?” 韩绍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想,直接点头道。 “现在就看这十万禁军,最后能活几何了。” 公孙度神色震惊,费了几瞬平缓了心神后,才迟疑道。 “那些黄天贼道……当真强到这般地步?” 首乱天下者,必为贼。 古今皆然。 而面对自己这老岳父的疑问,韩绍则轻笑答道。 “黄天道强不强,且先不论。” “绍只是觉得此战的胜负,不在战场之上,而在战场之外。” “若那公冶缙是庸才脓包,或许那十万禁军还能撑得久上一些,可若是一路势如破竹,只怕他公冶缙死期将至。” 韩绍这话,公孙度没能全部听懂。 为何那公冶缙是个废材,反倒是好事? 韩绍见状,也不解释,轻叹一声道。 “岳父若是不信,咱们就在城中坐观便是。” “最迟年中,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公孙度闻言,很是怔愣了一阵,最后才勉强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 “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可是神都禁军! 朝廷最后的脸面! 他们焉有胆量……坑而杀之!? …… 实际上,就在韩绍与公孙度饭后闲谈之际。 神策、天策两支神都禁军中的精锐,已经披着赤金甲胄昂扬出京有些日子了。 正月十七,上元刚过。 原中枢郎将公冶缙假持节加领荡寇将军、统领十万禁军甲骑,奉帝命征讨祸乱八州之地的黄天逆贼。 临行前,不但神都百姓夹道相送,就连许久不曾出得南宫的太康帝也乘坐帝辇出城十里。 如此恩荣,十万禁军将士旌旗招展,战意滔天。 誓要为陛下诛杀逆贼,涤荡寰宇,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作为此战将主的公冶缙更是铭感五内,于帝辇前叩谢君恩。 “区区蝼蚁草芥假借黄天之名生此祸乱,臣身负皇恩,必一战荡而平之。” “陛下于京畿坐等臣捷报便是!” …… (本章完) 第474章 公冶缙!旧都洛阳! 第474章 公冶缙!旧都洛阳! 太康六十一年,三月十九。 公冶缙领神策、天策甲骑十万兵出神都,而后一路向东,行进东都洛阳。 大雍立朝两千余载,其实前一千年,这‘神都’之名不在镐京,而恰恰是形容这座早已没什么存在感的昔日故都。 但这所谓的‘没什么存在感’也只是相对而言。 作为两京之一的大雍东都,这座屹立在洛水之畔的古老雄城,尽管历经无数年的岁月洗礼,看上去稍显陈旧衰落,却依旧能够让所有亲眼见到祂的人,心生不小的震撼。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三月已是早春。 微风带来的暖意,吹绿了洛阳古道,引得鸟雀纷飞、蝶舞丛中。 若是不去想那些烦心事,这样的天气倒是一个览尽大好河山的上好时节。 并未着甲的公冶缙挑开车辇帷幕,望向那座横亘在天地间的古老雄城,神色有些出神。 只是很快他便眉头蹙起。 视线之中,一伙衣衫褴褛的难民,似乎是被这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威武大军给吓傻了,就这么僵立在远处的某处土丘之上。 公冶缙凝视着他们一阵,随后淡淡招呼一声。 “去几个人,带他们过来见本将。” 知道这些武夫行事作风的公冶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仔细着些,别惊到了他们。” 听到将主吩咐,身边亲卫没有犹豫,拱手领命一声,便策马奔行而去。 须臾之后,又策马而回。 尽管有公冶缙的提醒,可那些被丢到车辇前的寻常百姓,还是被摔得不轻。 只是他们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也顾不得惊魂未定的心神,一个个慌忙便向着车辇跪拜求饶。 “贵……贵人,草民并非有意惊扰贵人!” “只是正好遇上大军,求……求贵人予草民一条活路!” “是啊!我们原也是良家子!别杀我们!” 想他们背井离乡、舍弃一切,一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活着走到这里。 若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贵人随手捏死,那得多冤? 而看着这些蝼蚁草芥如此喋喋不休,有亲卫顿生不满。 “聒噪!” 口中冷喝,兵刃已经出鞘一寸。 寒光绽放间,却被一股无可抵挡的柔和之力生生压了回去。 “退下。” 车辇中的公冶缙沉声道了一声,转而落在这些难民身上的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近前说话。” 一众难民惊恐之下,不敢上前。 直到那些亲卫重新冷脸,这才战战兢兢地匍匐上前。 公冶缙垂目,透过车辇帷幕看着他们,心中叹息一声。 “你们从哪里来?” 难民们面面相觑了一阵,见贵人似乎真的没有杀自己等人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回贵人,我等原是豫州颍川人士。” “因不愿从贼,这才举家逃来此地。” 这个‘贼’,自然是指黄天贼。 而豫州颍川,毗邻东都洛阳所处的司隶之地。 这些人能够活着逃到这里,倒也符合常理。 所以公冶缙并未深究,只是在沉默了一阵后,继续道。 “你们既然是从颍川而来,便跟本将说说那里的情况吧。” “若是让本将满意,本将定不吝赏赐。” 虽然他不是兵家出身,却也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 这段时日以来,有关黄天贼子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来。 诸般讯息,公冶缙早已烂熟于心。 但再是清晰明了,也没有这些当事人来得直观。 而或许是公冶缙给予了重赏,这些人的胆子终于大了几分,在有人带头之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始在公冶缙面前讲述起来。 只是可惜的是这些人大多是闻风而逃,并未真正见过那些黄天贼子,很多东西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也是胡乱猜测,所以许多话乍听起来显得很是荒诞不经、颠三倒四。 引得周边那些亲卫暗自哂笑,面露不屑。 唯独公冶缙从始至终听得十分认真,没有丝毫不耐。 等到这些颍川难民讲完之后,公冶缙这才挥手示意身边亲卫分发赏赐,打发他们离开。 “走吧。” 车辇复行,等到前锋大军临近洛阳城下,公冶缙再次吩咐道。 “传我将令,大军于城下安营。” 不进城了? 原本还想领略一下东都繁华的将领们,有些失望。 事实上,从神都出来已经一月有余,他们这一路龟速行军。 原先因为陛下和神都百姓夹道相送而生出的磅礴战意,如今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了不少。 再被经过这一路行军的‘煎熬’,不少从未上过战阵的将士,之前那点对于战争的想象与热血也渐渐冷却下来。 而对于将士们的心态变化,公冶缙自是心知肚明。 ‘禁军,早就不是当初的禁军了……’ 这也是他没敢直接一鼓作气带着他们杀向八州战场的缘故所在。 故意这么走走停停,正好也能借机磨合、磨砺一番。 纵然因此丧失了几分战意,却也总好过单凭一腔热血的乌合之众。 公冶缙心中轻叹。 别看他出神都时,在太康帝面前语气坚定,视那祸乱八州的黄天贼子犹如草芥。 可实际上他又不蠢,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此番出征即将面临的艰难险阻? 但他还是想赌一把! 成,至少也能因功封侯,从此加官进爵。 败,则—— ‘不,本将绝对不会败!’ 公冶缙神色尽是一片坚韧与决绝。 因为他输不起! 陛下和如今这大雍同样也输不起! “大将军,东都守官已在城外亲迎。” “不知大将军可要与他们见面?” 听着来人的禀告,公冶缙面上泛起一抹嘲讽,随后淡淡道。 “诸位臣僚诚意若斯,本将若这点面子也不给,岂不让他们失望?便去见上一见吧。” …… 洛阳城下。 一众留守东都的官吏望着由远及近的威武大军,不少人的目光闪烁动容。 “我大雍有强军如斯,些许贼患不足挂齿!” “是啊!听闻此番统兵的荡寇将军,也是知兵善兵之人。” “今日以此威武王师涤荡八州,区区黄天贼子,定能弹指可灭!” 公冶缙人还未至,众人已经吹捧开来。只是这些吹捧感慨,有几分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暗流涌动,谁也说不清楚。 而恰恰这时,一道略显刻薄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讽刺道。 “依下官看,诸位上官还是省些力气,等荡寇将军来了再说吧。” “现在说了,公冶将军也听不到,岂不浪费力气与口水?” 一众东都官吏闻言,面色一滞,尽皆神色不善地望着说话那人。 只见说话那人身量不高、年岁不大,于人群中按刀而立,眉眼间却尽是桀骜。 有人认出他的衣甲袍服,当即黑着脸,张口呵斥道。 “我等上官说话,焉有你一个区区校尉插嘴的道理?” 而那年轻武官怡然不惧,讥讽道。 “曹某虽位卑,却知廉耻,看不惯你等嘴脸,你待如何?” 区区校尉,面对上官毫无敬畏,堪称跋扈。 这话更是将在场大半人都骂了进去,引得不少人眉眼直跳,隐隐压制不住怒气。 而刚刚说话的那人更是气得脸色青紫,只是就在他准备让人将他赶出人群的时候,有人悄然扯了他一把,私下神念传音道。 “此子有几分家世,当顾念一二。” 说着,便将这曹姓校尉的出身来历耳语了一番。 那上官闻言,脸色变幻,最后化作讥诮之色。 “我道是哪来的胆子以下犯上,原来是阉宦之后!” 旁人或许顾虑这小子的背景,他却是不怕。 更别说这小子那位曾经拥立先帝的先祖早已道化,如今不过尚有几分遗泽、以及故旧门下的照应支撑着门面罢了。 而听闻这话的曹姓校尉本就偏黑的面色,越发黑沉。 只是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却见一行赤金铁骑簇拥着车辇悠悠而至。 “本将领军而来,本不想惊扰地方。” “倒是诸君盛情,本将却是不能当做没看到,叨扰了!叨扰了!” 公冶缙的声音不似武人铿锵,反倒是极为温和。 在场一众东都官吏顿时顾不得曹校尉那个小角色,一个个匆忙迎上前去。 一时间,热情似火,阿谀不断。 毕竟就算不提这十万甲骑的赫赫声威,那假持节三字,便等同天使。 至少在明面上没多少人会敢于当面表露不敬。 当然,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倒也行事无忌。 所以就在公冶缙走下车辇与一众东都官吏笑谈的时候,那道不合时宜的年轻声音再次响起。 “据下官所知,二月十七,荡寇将军便亲率十万天兵东出神都!” “何以历经月余,方至洛阳?” 公冶缙闻言,神色稍显错愕。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东都官吏却是已经替他怒声喝道。 “放肆!你这是在质问荡寇将军?” “简直不知所谓!荡寇将军身负帝命,你一个小小校尉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好一阵口诛笔伐间,公冶缙却是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风度,面上笑意不减地挥手止住众人的发难。 然后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的年轻武官,淡笑道。 “本将看你也是军中武人,岂不知刺探军机可是重罪?” 见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公冶缙随后问道。 “你叫什么?现居何职?” 曹武丝毫不惧,拱手便道。 “下官曹武,东都骁骑甲字营校尉。” 而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顿时引得不少人暗自失笑。 只是就在他们以为公冶缙准备将之拿下,最不济也要随后罢拙的时候,却见公冶缙竟是露出了几分欣赏的目光,微微颔首道。 “倒是有几分虎气。” 说着,便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中,走到曹睿面前。 “本将此番讨贼,奉帝命持节,有权节制、征召地方,你这小辈可愿随本将同行?” 这突如其来的招揽,不但让在场所有人愣住了,曹武同样也是。 老实说,他对眼前这位荡寇将军印象并不好。 身为军中武人,不但行走坐卧居于车辇,还一副文士打扮。 追随这样的人,他自是心不甘、情不愿。 只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下这位荡寇将军的招揽对自己而言,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破军、讨贼,匡扶大雍,扬名天下。 大丈夫毕生所愿! 而他这一年多,素来对幽州那位如今已经晋位燕国公的同辈,推崇、向往备至。 甚至想过舍弃眼下所拥有的这一切,北上幽州投奔对方。 所以他今日才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些人面前‘作死’。 除了一逞少年意气外,他也是在绝自己的后路!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今日这一番破釜沉舟的举动,竟给自己多出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答应,还是不答应?’ 曹武心中一阵犹豫、纠结。 但在撞上公冶缙那一双温润、深邃的眼眸后,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赌了!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傲气。 相较于臣服于同辈,一辈子屈服于对方的阴影光芒之下。 入这荡寇将军麾下,无疑更能让人接受。 更何况如今北疆蛮族已平,短时间再难有大战发生,自己何日才能出头! 一念至此,心性果决的曹武当即抱拳深揖。 “明公在上,请受曹武一拜!” “愿随明公破虏讨贼,还天下百姓以太平!” 公冶缙闻言,哈哈一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 “善!” “某又得一良将耳!” 只是在笑着将曹武纳入麾下之后,接下来公冶缙却是仿佛将他忘了一般。 接着与东都一众官吏一同笑谈,又在这些人的一番热情中入城酒宴一场。 直到第二日,才带着大军东出洛阳,继续一路向东。 而在那身后,昨日还对公冶缙恭谨有加、阿谀不断的几名东都文武,居于某处高楼之上。 望着远处不断远去的大军,目光深邃。 “差点低估了咱们这位荡寇将军啊!” 听闻这话,在场几人端起酒盏浅酌一口,随后淡漠道。 “咱们那位陛下想要赌上一把,这位荡寇将军也想赌……” “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不奉陪?” 这话说完,有人摇头失笑。 “就怕他们……输不起啊!” …… (本章完) 第475章 蚁贼!势如破竹与死期将至! 第475章 蚁贼!势如破竹与死期将至! “诛灭乱贼!一个不留!” “杀!随某杀!” 一身赤金甲胄曹武在身后几名随他一同离开洛阳,追随公冶缙的亲族、同伴簇拥下,策马冲杀。 而在他们面前,那一道道头戴赭黄巾布的身影,有如蚁潮一般向他们涌来。 看似可怕骇人,可在这些本身修为极强又武装到牙齿的神都禁军面前,人数再多也不过蝼蚁草芥。 纵马一个前进突刺,便可在蚁潮当面撕开缺口,而后便是趁势掩杀,有如砍瓜切菜般的势如破竹。 “冲!不要停!” 一骑当先的曹武呼喝不断,手中长刀不断挥舞。 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无数断臂残肢,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这种战场纵横驰骋的肆意感,让以他为首的一众赤甲铁骑血脉喷张,恨不能仰天长啸。 “大丈夫当如是!” 听得曹武这声感慨,身后包括曹氏亲族在内的一众赤甲铁骑也是大笑附和。 “校尉武威!” 等到一举杀穿敌阵,曹武顺手抖落长刀血迹,昂首顾盼道。 “不知某家来日可否比肩那冠军侯!” 虽然那位如今已经因功晋位国公,但在所有军中武人眼中,真正让他们信服的却只有那‘冠军’二字。 冠军、冠军!勇冠三军! 这等战场上杀出的赫赫威名,谁人不羡?谁人不心向往之,以为毕生追求之目标? 所以在听闻曹武这话后,他身后的夏侯敬德拍马近前道。 “校尉如今虎啸初吟便履历功勋!假以时日,比肩冠军侯不在话下!” 曹武闻言,大笑出声。 “敬德说得好!” 尽管他现在距离那位君上尚有十万八千里,但大丈夫生于世,若无鸿鹄之志,岂不枉活一生? 但他素来冷静果决,一时畅想谈笑,除了抒发己身志向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提振士气,消解将士们的战场紧张之感。 毕竟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至少是被公冶缙带出来的神策、天策两支禁军,很多跟他一样,纵然修为不弱、战技娴熟,却是战场新丁。 唯有彻底激发他们的胸中血勇,让他们暂时忘却战场的残酷与恐惧,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强大战力。 所以在这之后,曹武不再迟疑,手中长刀一指,已经策马再次前冲。 “贼阵已乱!此时不破,更待何时?” “儿郎们!随某杀!” 须臾间,曹武这一部两千骑便向着前方那宛如汪洋的赭黄人群中,再次冲杀而去。 而若是从九天虚空往下看去,便可见到除曹武这一部之外,还有数支铁骑也是如此这般。 他们就仿佛一把把利刃,不断将己方身前这片汪洋切割,将之化作一座座彼此不能相顾的孤岛。 随后原本在后方压阵同样身披赤甲甲胄的重甲步卒,快速压上。 有如赤色浪潮一般,转眼将这些赭黄孤岛一座接一座全部吞噬、淹没。 当最后一批身穿赭黄布甲的黄天贼子,被围困在重重军阵中时,也不知是不是杀累了,亦或是生出了某种恻隐之心。 曹武犹豫了一阵,策马拦住一众准备痛下杀手的袍泽。 “放下刀兵,本校尉可代你们向大将军请降!” 只可惜回应他的却是对方一声嘲讽的大笑。 “降?哈哈!我等自从踏上这条路,就从未想过活!” 曹武不解。 “为何?” 人道贵生,故天下有灵众生皆畏惧死。 可面对曹武的这番问话,那些黄天贼子却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为何?他竟问我们为何……” 四周赤金甲潮中的一小潭即将干涸的赭黄,大笑不止。 等到笑过之后,那为首的黄天贼子手中断刀遥遥一指高居马上的曹武,吐出一句。 “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们活!” 说完,甚至懒得再看曹武,望向头顶的虚空,仰天大吼一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贫道先行一步!待来日普天之下,人人如龙,当有贫道今日之功!” 普天之下,人人如龙! 这是何等宏大的惊世愿景! 曹武心神为之一震,望着那黄天贼子的动作,下意识惊呼一声,而后就要弯弓搭箭。 “不要——” 可惜他终是慢了一步,那柄断刀在被箭矢射落前,已经悍然绕颈而过。 血,是红的。 好大一片。 方才曹武冲阵厮杀之时,直接体内热血沸腾,可此刻他却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大……大贤良师,弟子此生……无憾!” 听着那颗断首最后的呢喃自语,在场不少禁军将士怔愣当场。 而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漠然军令。 “大将军有令!” “乱贼为邪道蛊惑,实难教化,尽——诛之!” 话音落下,重甲列阵如墙,徐徐近前。 从曹武身边越过,此刻的他却再也没了阻拦的勇气。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的,不止是那句‘人人如龙’,还有那句‘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们活’! 某一个不经意间,曹武垂目望向脚下某道尸体穿着的衣服,手中长刀轻轻挑开那身标志性的赭黄道服,瞳孔猛然一缩。 里面正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衣襟。 一瞬间,曹武手中长刀无力垂落,再无半分先前的痛快与肆意。 更感不到半点武人得胜过后该有的荣耀。 恍惚间,曹武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选错了。 他应该向北的…… 禁军重甲步卒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合围。 今日这堪称战绩斐然的一战,也随着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 自从东出洛阳后,公冶缙似是被曹武那句‘将军,何来之迟’给刺激到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猛地加快了许多。 三月二十,戊戌日,于城下重新开拔。 二十六日,便已经过了弘农郡,出司隶入豫州颍川。 颍川郡,曹武不止一次来过。 只是那一日他见到的颍川郡,与记忆中的物产丰饶、英杰荟萃的豫州大郡全然变了模样。 尽管已经入了春,草木滋生,可入目却给人一种无尽的荒凉、萧索之感。 看不到曾经的行人如织、车马喧嚣,也看不到农人躬耕四野、辛勤劳作。 有那一瞬间,曹武差点有种这方天地已经死了的荒谬之感。 直到二十八日,郏县城外,那一片看似朴素、实则肃杀的赭黄之色无边无际。 当那一道道有如蝼蚁一般的身影,高呼着‘苍天已死’呼啸而至的时候,曹武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恐惧。 不过好在公冶缙着实有几分本事,先是遣军中强者先声夺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杀了对方的强者。 再以阵法扰乱天地视听,给了曹武这些先锋将士一个积累勇气、战意的机会。 否则的话,单单是那一战他们很多人都要死! 战后,曹武有些奇怪,公冶缙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也没有百姓出城喜迎王师。 大军一战而胜,只在城外休整了一夜,便再度开拔。 四月初二,南下至父城。 又战,乃胜。 这一战也不知是乱贼太弱,还是他们已经开始适应战场,渐渐发挥出该有的实力,总之颇为轻松。 只可惜随后接踵而至的整日赶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不少将士都在私底下抱怨,跟赶路相比,他们宁愿与乱贼厮杀。 唯有那些曾经经历过战事的老卒,笑而不语。 直到面对曹武投来的目光,才笑着道了一句。 “等上了真正的战场,他们才会觉得还是赶路好。” 毕竟赶路只是吃点苦头,通常死不了人。 四月初六,大军至氾城。 再战。 再胜。 三战三胜,尽灭乱贼,可谓战绩斐然。 已经打出几分信心的将士们,一时间气势如虹,就连曹武也是如此。 曾经兼修过兵家之术的他,很快便回过味来。 ‘明公,这是在练兵!’ 而接下来,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初十,战襄城,胜。 十三日,南下至定陵,又胜。 十五日,再战舞阳。 从十六日开始,出颍川郡,入汝阳郡,先后战于西平、定颍诸县。 公冶缙行军如落子,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就算是身处其中的曹武也有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 至四月二十一,天兵十万,又下濯阳。 只是就在包括曹武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鼓作气,一举拿下近在咫尺的汝阳郡府治的时候,公冶缙一道军令打了个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一旬时间,陡然折返北上的公冶缙,先破召陵,再回颍川,一路毫不停歇直奔临颍。 而后再是颍阳,最后兵临颍川郡府治,颍川城下。 也就是那一战,曹武遇到了那些予以他不小震撼的黄天贼子。 在这之后,他这一部人马便再也听不到他在战场上的畅快大笑了。 直到那一日,公冶缙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可看出来了,本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是什么?” 曹武想了想,便道。 “练兵,还有……试探。” 公冶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与欣赏。 “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实很不一样。” 曹武默然。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猜的。 公冶缙先拿实力孱弱的县城给他们练手,目的太过明显。 而十万大军这来来回回的左右征讨,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司隶和豫州的边缘蹦跶。 曹武猜想若黄天道真有什么大动作,公冶缙没准儿一扭头便带大军撤回司隶,甚至会一路退到东都洛阳。 “明公谬赞,末将瞎猜的。” 公冶缙不置可否,忽然又问道。 “你觉得本将接下来准备去往何处?” “陈留?还是再次南下汝阳?” 南下汝阳,无疑是力求一举收复豫州全境。 而陈留,却属于兖州。 兖州地形狭长,东西长、南北短。 过陈留再往北便是——冀州! 黄天道的祖庭腹心,便在那广宗城、便在冀州! 前者,毫无疑问是在求稳。 而后者……却是在赌! 赌他公冶缙的命,也赌神策、天策十万禁军将士的命! 听闻公冶缙这话的曹武,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帝命亲封的荡寇将军其实也在犹豫。 意识到这点,曹武额间见汗,苍白着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他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自己会赌吗? 会的! 以神策、天策这十万甲骑,若不分兵,一点一点收回八州广袤之地,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大丈夫行走世间,只争朝夕! 只是他这话不敢在公冶缙面前说出来,他只是一部小小校尉,麾下不过两千骑。 而公冶缙身上背负的却不只是他们这十万骑,还有帝命! 甚至大雍的国运! 而曹武的神色变化落在公冶缙眼中,其实已经足够了。 颇为惊喜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公冶缙感慨道。 “你比本将想像得还要出色。” 说着,忽然道了一声。 “本将意欲收你入我门下,你意下如何?” 曹武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说是公冶缙本身的地位和公冶一族在儒门世族的身份,就算单单只有那八境天人的修为,要想收一弟子,常人也是高攀不上。 他曹氏虽曾经也算显赫一时,可本身门第却是不高,甚至被不少世族鄙夷。 若能拜入公冶缙门下…… 曹武心中一阵激动、忐忑。 正要做出反应,可没想到公冶缙在说完那话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冲韩绍歉意一笑。 “罢了,还是等此战结束再说吧。” “若本将……” 公冶缙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 曹武好一阵失望。 可望着公冶缙转身离去时略显萧索的背影,他却是忽然明白过来。 公冶缙这是怕……最后牵连到自己。 毕竟师徒如父子,可不简单说说。 而就在曹武几度欲言又止之际,却见公冶缙身上气息一阵变幻,并且越来越强盛。 ‘本将不会输!’ …… 太康六十一年,时五月。 神策、天策十万甲骑东进陈留、入兖州。 一路势如破竹,无有能挡者! 一时间天下侧目! 不少人或为之惊叹、奔走相告,或喜极而泣,只觉大雍一扫颓势,中兴有望! 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的韩绍,看着手中传递而来的战报,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原本他还估摸着这公冶缙能够撑到年中八九月,可现在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老丈人公孙度对他的评价是不错,这公冶缙确实有几分能耐。 可他太急了。 而人一急,就喜欢豪赌。 只可惜这种人总会下意识忽略一个问题,其实从他们开始坐上赌桌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注定会输掉所有。 因为在这场别人准备的赌桌之上,你永远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出老千。 所以你永远也赢不了。 “老固啊,你说孤要不要保这人一条命?” 说完,没等中行固回话,韩绍便自己摇了摇头。 “代价太大了。” …… (本章完) 第476章 济水之畔!过河!过河! 第476章 济水之畔!过河!过河! 太康六十一年,五月。 就在神策、天策十万禁军攻破颍川郡治,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测公冶缙接下来会如何动作的三日后,大军忽然有了动作。 五月初六,早间。 一身儒衫大氅的公冶缙在颍川城中卜了一卦,大吉。 是日,大军开拔,一路疾行向东。 初八日,破长社。 又三日,再破鄢陵。 十二日。 公冶缙终于换上了一身赤金甲胄,高居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望着已经休整了一日的十万禁军将士,心神一时有些激荡。 自二月东出神都,至今已经临近三个月。 经过一个月行军的磨合,又经两月征伐、转战三千里。 这支原本早已被富贵、安逸侵蚀的神都禁军,总算聚拢起不凡的惊人煞气与无双战意。 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有信心将这十万甲骑彻底脱胎换骨,重新打造成当初镇压天下的最强劲旅。 只可惜他没时间了,这大雍也没有时间了。 且不说这黄天贼乱拖得太久,会让那些心怀野心的乱臣贼子越发蠢蠢欲动。 单单是大军入豫两月,入目可及的凋敝景象,就让他再也无法抱着徐徐图之的心思。 要快! 必须趁早结束这场黄天祸乱,替大雍、替八州之地多保留上一分元气! 思绪瞬息转过,公冶缙按了按腰间的儒家君子长剑,目光坚毅如磐。 张口吐出的音节,更是在天人法力的裹挟之下,响彻大军上空。 “大丈夫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本将今持三尺长剑,欲定万世之太平,立万世之功勋!何人愿与本将同行?” 话音落下,十万大军只稍稍沉默了几瞬,便轰然回应。 “我等愿与大将军同行!诛讨逆贼,以定天下!” 声如惊雷,浩荡不休。 军心士气,直冲云霄。 公冶缙目光凌厉,横扫四方。 随后腰间长剑铿锵出鞘,凛冽的寒芒直指陈留郡的方向。 “既如此,诸军奉我号令!” “向东!入兖!” 听闻公冶缙这话,军中一众将领眼神变幻了一阵,有人意外、有人迟疑、有人面现忧虑,也有人早有预料。 而这时,诸军将士已经在公冶缙的长剑号令之下,轰然应声。 “向东!入兖!入兖!” 对于大多数将士而言,他们可不管统领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儒、墨、道、法,还是所谓的兵家。 只要能够带着他们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将军功、战果收入囊中,便是一个好的‘头领’。 而这两月来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足以让公冶缙在军中树立起强大的威望。 恰如此刻,长剑所指,诸军景从。 向东,入兖! …… 五月十二。 随着公冶缙的一声令下,大军东行。 只两日便进入了兖州面向豫州的门户——陈留郡。 十五日,尉氏、扶沟两县黄天道兵以神通术法遮掩行藏,趁禁军渡河之际,半渡而击。 仓促之下,已经过河的千余将士,甲胄不全、更无战马相助,顿显慌乱。 好在这时,先锋校尉曹武振臂高呼。 “诸军有我!列阵而行!” 瞬息之间,聚起甲兵三百人于河畔立起军阵。 在阻拦下那些黄天道兵一波冲击之后,浑身浴血的曹武回望了一眼身边倒下过半的袍泽,乃至亲族子弟。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管这些黄天道兵曾经都是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可当他们披上这身赭黄衣甲、手持刀兵利刃站在自己面前时,就只有敌我、官贼之分。 “但随我行!杀贼!” 迈步踏着尸山血海,曹武双目赤红,手中长刀一往无前。 而受他感召,除了他身后残余的百余甲兵,原先心神大乱的其他将兵也不再慌乱。 “但随我行!杀贼!” “杀贼!杀贼!” 与之相对,一名名黄天信徒汇聚的道兵同样舍身往死,毫不避让。 “官贼当死!当死!” “杀杀杀!” 顷刻之间,无数赤金甲兵与赭黄道兵就在这条并不算太宽广的河畔完成了最激烈的碰撞。 强者生,弱者死,这一亘古不变的铁律,在这一刻被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无数残肢在飞舞,利刃切割身体的本能痛呼、嘶吼,响彻天地。 汩汩而流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而后汇聚成溪流,蜿蜒流入河流,将之染红。 一些尚未过河的禁军将领望着那一道有如虎入狼群、一人当先的身影,饶是他们修为高过曹武,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勇悍至斯!好后辈!” “大将军好眼光!” 与庙堂上那些朱紫相比,军中武人倒是不太看重出身来历。 禁军虽身处神都,早已沾染不少高门贵种的沉疴宿疾,但骨子里终究还是武人。 敬强者,重武勇,这是本能。 因为这是他们维持自身权势、富贵,甚至身家性命的根本。 更别说有幽州那位的先例在前,谁又能保证自己这禁军不会再出一条‘真龙’? 而同样将目光落在曹武身上的公冶缙,听着身边诸将的赞誉,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不过在随着他将视线望向那些悍不畏死的黄天贼子时,眼神凝重的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决不能让这黄天道继续祸乱下去!’ 这黄天邪道蛊惑人心,实在太过可怕。 时日一长,一旦让他们突破八州之地,撒布整个天下,引得天下百姓黎庶都眼下这般…… 公冶缙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匆匆收回散逸的心神后,公冶缙落在对面那些赭黄身影上的目光,尽是冰冷到极点的肃杀。 “传我将令!” “加快过河!杀贼!” …… 这条不知何名河畔的喊杀嘶吼之声,亦不知何时渐渐减弱,直至彻底归于沉寂。 一身天门真罡消耗大半的曹武,微微喘着粗气。 身边的夏侯敬德哈哈大笑。 “胜了!大兄,我们胜了!” 自从军以来,曹武已经许久没听到夏侯敬德唤自己‘大兄’了,可见这小子此刻的激动。 曹武扯了扯嘴角,本想附和一笑。 可望着地上那颗怒目而视的头颅,终是没能笑出来。 回想着刚刚这黄天贼子眼看大势已去,拼死护住几人想要离开的模样。 要是他没听错,对方身后几人也如夏侯敬德一般,口呼‘大兄’。 “大兄!想什么呢!” “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哈哈!” 被族弟曹节推搡了一下的曹武,总算收回了心神。是啊!我们胜了! 活下来了! 该高兴才是! 曹武努力不再去看那些伏尸在头颅身边的尸体,这才露出一抹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特别是在行军司马带来了中军的奖赏后,曹武彻底放开了心情。 “校尉曹武,临危立阵,当属此战首功。” “大将军特赐蕴神丹一枚,以为嘉奖,望尔再立新功,表率诸军!” 表率诸军! 这等赞誉、期许不可谓不盛! 而那枚蕴神丹更是珍贵至极,别说是寻常修士了,就算对于门第、底蕴浅薄一些的高门世族来说,也是难得一见。 可以说,只要有了这枚蕴神丹,曹武踏入元神境,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恭喜曹校尉!” “为曹校尉贺!” 曹武本以为这般厚赏,会引来不少人的妒忌与不满。 可望着那一道道充满赤忱的眼神,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拿命换来的功勋、奖赏,与靠着家族、门第恩荫得来的一切,终究是不同的。 没有人会因此不服、不忿。 所以曹武也就坦然受下了。 “谢大将军赏!” …… 一场临河大战,算是兖州的黄天贼子给公冶缙和禁军的当头一棒。 但是胜,就是胜了。 所以哪怕这一战的伤亡不小,对禁军将士的士气也没有多少的影响。 唯一让他们有些头疼的,兖州的地形。 济、河惟兖州。 九河既道,雷夏既泽,澭、沮会同。 可见自古以来,兖州就是一处水中之州。 水道河网密集之下,大军自然不似在豫州时那般来去自如。 而那些黄天贼子也就是仗着这些河道水网,每每在大军行进渡河之时,冷不丁来上一波。 多时,数万。 少时,甚至数百、上千人就敢冲击禁军十万甲兵! 如此悍不畏死的疯狂打法,让不少将士在心烦意燥的同时,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寒意。 眼看军中士气有所跌落的禁军将领,心中被拢上了一层阴霾。 唯独作为主将的公冶缙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这些黄天贼子的动作频频、不断滋扰,只怕对方任由自己在这陈留郡中肆意驰骋。 因为那样只意味着对方在暗中阴蓄实力,只等自己得意忘形时给自己来上一击毙命。 现在这样就挺好,不但能不断消耗对方的兵力。 还能让军中将士戒去骄纵之心,时刻保持警醒。 所以就在军中诸将面现犹疑、沉郁的时候,公冶缙只淡淡笑道。 “慌什么?” “他们想要送死,就让他们放马过来!” “难不成他们还想靠着这样的打法,生生耗死我禁军十万天兵?” 战场的局势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 但整体方略一旦定下,通常就不会变化。 早已坚定‘道心’的公冶缙更是如此。 “任他千路来,我只一路往!” “敢挡我者,皆死!” 或许是公冶缙的镇定自若,给予了所有人足够的信心。 接下来尽管那些黄天贼子依旧让人不胜其扰、不断消磨士气。 但已经习惯了的禁军将士军心还算稳固,并且还因此琢磨出了一套越来越成熟的应对之法。 正如老话说的那样,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特别是在那一条条原本鲜活的人命作为代价的前提之下…… …… 五月二十一。 已破通许、杞县二城的禁军,一路长驱而入,直入古城雍丘。 坚城难攻,再加上陈留郡黄天贼子近乎倾巢而出,汇聚雍丘古城。 似乎要与公冶缙决一死战。 可谁也没想到公冶缙竟连试探性攻城的动作也没有,直接绕过雍丘,继续向东而行。 这等顾头不顾腚的打法,顿时打了留守陈留郡的渠帅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他按捺不住出城追击之时,却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公冶缙的回马一枪。 在撤去阵法遮掩后,五万天策军甲、骑齐备,严阵以待。 一战不但尽覆陈留郡黄天道大半守军,临阵斩杀陈留渠帅。 神策军更是趁机渡过汴河,一路奔行襄邑。 至此之后,整个陈留郡再无抵抗之力,旦夕而平! 而随着这一战的结果传到天下各处,无数人忍不住为之侧目惊叹。 一时间,有关禁军腐朽、不堪大用的传言,可谓是不攻自破。 禁军依旧是那个禁军! 横扫天下、镇压不臣! 而作为此战主帅的公冶缙更是名震天下,不少人似乎已经看到这位荡寇将军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彻底荡平黄天道。 等到来日得胜归朝,凭借此八州尽复的泼天之功,荣耀加身、封侯拜相! 而事实上,正如那些人预料的那样。 早早得到战报回禀的太康帝,一连在甘泉宫中连声道了三声‘好’字! “公冶缙不负朕望!朕心甚慰!” “给公冶缙传信,告诉他!” “只要他能做到他答应朕的,他想要什么,朕无有不允!” 他选用公冶缙,是经过百般思量才得出的结果。 抛开能力、忠心,这些必要因素不谈。 太康帝同样看重的,还有他的身份与背景。 天下儒门是一家,公冶氏儒门世族。 只要将公冶缙扶植起来,假以时日不说跟上官鼎抗衡,至少也能牵制一二。 让他腾出手来,慢慢重新树立大雍帝君的威严。 而现在就看他公冶缙,会不会让他这个帝君失望了。 …… 失望? 怎么会? 至少此刻势如破竹的公冶缙不这么觉得,他麾下尽管有所折损,却气势如虹的近十万大军同样这么觉得。 五月的最后一日,稍加休整的禁军将士入济阴郡,至商丘。 六月初三,下定陶。 至此突然间,折道一路北上,直至兵临济水最北端。 只要一朝渡过济水,便是冀州!便是黄天道核心腹地所在! 那一日,公冶缙策马济水之畔,长剑出鞘,口中高呼。 “过河!过河!” …… (本章完) 第477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上) 第477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上) 六月,已经入夏。 骄阳一生,便如炉火高悬。 幽州虽地处北地边陲,但这夏季的炎热却无分南北,顶多有个轻重之别。 镇辽城。 当带着几分燥意的暖风取代了原本宛如刀子一般的寒风。 城外的四野尽是绿意,凋零了数月的白桦再次郁郁葱葱。 城内的百姓也褪去了厚重臃肿的冬衣,换上轻薄衣衫。 男子没什么好看的。 那些身形修长、曲线婀娜的二八娘子,却总是让人挪不开眼。 “五郎,放轻松些,这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用这么拘束。” 沿街一处寻常茶肆中,韩绍望着身边神色紧绷的萧裕,有些不满地说着。 似乎是怪他坏了自己的兴致。 萧裕身形挺得笔直,眼神有如鹰狼一般环伺左右。 他倒不是怕有人行刺,只是担心有不开眼的蠢货冒冒失冲撞了自家君上。 此刻听到韩绍这话,心中也是忍不住生出腹诽。 谁又能想到呢,如今早已名震天下的自家君上,私底下竟有这等癖好。 明明家中美妾绝色,个个不似人间凡物。 此刻竟还对着街上那些妇人、小娘子作‘垂涎’态。 上下打量、评头论足两句还嫌不够,时不时还要拉着他一起品鉴一二。 萧裕有些无奈,更不明白这些寻常女子怎么及得上府中几位夫人,索性直接道。 “君上若是喜欢,末将回头让人送上一份彩礼,迎入府中便是。” 萧裕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以自家君上的身份地位,这些寻常百姓家的女郎若是能够进入府中,任谁看都是百世也修不来的天赐机缘与造化。 不说她们自己会如何欢天喜地,连带着整个一家一姓,也会因此直入青云、与有荣焉。 只是听到萧裕这话的韩绍,却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喜欢,就一定要纳入府中?” “我喜欢,难道你就要摘下来给我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 “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萧裕也不知道君上最近这是怎么了,整日说上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他认真思索了下,还是答道。 “君上若是真喜欢,也不是不行。” 不就是摘朵、施法鼓弄些风云嘛,顺手的事。 说完,就要安排人去做。 看得韩绍嘴角抽动,一边出言制止,一边总结道。 “哎,你不懂孤。” 不懂孤这是在缅怀即将逝去的青春。 ‘要成婚了啊——’ 两世为人,立业且先不说,这‘成家’还真是头一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所谓的‘婚前忧郁症’,但些许紧张和茫然倒是真实存在的。 想当初他韩某人一直是浪子来着,如今却是转眼间一脚踏进了婚姻的坟墓。 这人生啊,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就好比曾经他与三两狐朋狗友蹲在街角的阴凉处,欣赏着过路美女的清凉,然后彼此对视、会心一笑。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可终究是换了人间,身边的人、事也大不相同。 回不去了。 所以……只能大步向前! 想到这里,韩绍将盏中凉茶一饮而尽。 “罢了,兴尽矣,走吧。” 随着韩绍的起身,萧裕瞬间跟上。 而几乎与此同时,这茶肆的四处角落,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身影也如潮水一般退去。 韩绍路过茶肆门口时,望着一脑门子汗水的茶肆掌柜,歉意一笑。 “叨扰掌柜了。” 茶肆掌柜既紧张,又兴奋激动,忙道。 “不……不叨扰,君上能在小的这儿坐上一坐,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韩绍笑笑,示意萧裕掏钱结账。 顺势伸手在掌柜的肩膀上拍了拍,以作勉励。 “日子好起来了,好好做你的生意,孤向你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 说完,不给掌柜拒绝茶钱的机会,身形消失。 等再出现已经是长街之上。 望着街道两旁明显比去年多上了一些的大小商贩,韩绍面上笑容满意。 确实,日子好起来了。 稳定是繁荣的基础。 乌丸百年边患一朝根除,百姓人心不再惊慌不安,便可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再经过长久以来,近乎血腥残酷的不断清扫域内匪患。 至少在整个幽州范围内,商路通畅,往来无忧。 时间一长,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而现在,还只是开始。 “五郎,你看,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正腰按镇辽刀的萧裕听到这话,紧绷的面上现出一抹失神。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听到那一声声裹挟着刺骨寒风的‘五郎!莫回头!’ 看到那不苟言笑的冷硬汉子,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小包劣质糕点。 听到有个家伙极度嘴臭的在咒骂着什么。 还有整日不吭声的老郑头、板着一张死人脸的纪慎。 ‘这一切值得吗?应是值得的。’ 他去伍长家尝过嫂子的糕点,证明了他当初的感觉并未出错。 确实难吃。 也去过那个嘴臭的混不吝家中,远远见到了他的青梅竹马。 死得好啊,不然这么好的女郎嫁给他真糟践了。 还有老郑头和纪慎…… 萧裕撇开脸去,努力不让韩绍看到他的失态。 可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又怎么能瞒过韩绍? 无声叹息一声,韩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守好这一切。” 家人、骨血,还有他们用命换来的这承平家园。 韩绍掌间力度不大,可萧裕却觉肩头如负山岳,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萧裕应声。 “喏。” …… 实际上,韩绍本没打算在镇辽城中待上多少时日。 可无奈,公孙度一直拖着不放他离开,并且自己撂挑子当了甩手掌柜,将整个镇辽城的内外事务全都交到韩绍手中。 韩绍不忿,刚要出言抱怨,就被公孙度一句话堵了回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若是你连这一城一地都治理不好,又何言大志?” 好嘛,理由冠冕堂皇。 还是拿韩绍曾经自己说过的话,堵他的嘴。 这样一来,韩绍又如何能够辩驳? 只能硬着头皮在镇辽城中一待就是小半年。 不过他依旧没有搬去城中那座已经更名为【燕国公府】的新府邸,而是一直住在那简陋的小院老宅中。 对于他这莫名其妙的坚持,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时日一长,虞璇玑等一众姬妾竟也渐渐习惯了。 甚至迫于环境简陋,实在讲究不起来,一个个竟主动去掉了曾经的锦衣华裙,整日素面朝天、裙布荆钗。 “郎君回来了。” 随着韩绍回到家中,一群莺莺燕燕簇拥上前,陈文君更是一脸心疼。 “郎君辛苦了,快快安坐歇歇。” “稍等一会,饭食就好了。” 茶肆闲看沿街女郎,这事怎么说也谈不上辛苦。 韩绍有些心虚,所以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随后岔开话题道。 “再坚持几日,等回头搬到新府,你们也能轻松些。” 这话一出,刚刚还算热情的气氛,瞬间沉闷了起来。 她们都知道韩绍的这句搬去新府,意味着什么。 一阵沉默中,涂山妃璇忍不住嘀咕道。 “妾倒是觉得这里挺好的。” 陋室小院虽简,却比那奢华府邸更符合她曾经对人间‘家’这个字的想象。 更关键的是经过这半年的磨合,她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氛围。 毕竟大家都是姬妾,纵然出身来历互有高低,可在这个‘家’中都是一般大小。 一想到将来头上突然多出来两尊‘活爹’,心情能好才怪了。 只是这世上谁又能真正事事顺从自己的心意? 再是不愿打破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生活,她们又能如何? 只能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肆意。 这却是苦了韩绍这根主心‘骨’了。 各个不想吃亏,拼命痴缠之下,夜夜大被同眠。 劳累谈不上,就是对这种本该愉悦的事情,感到了一丝乏味。 说到底,当爱好和乐趣变成任务和工作,结果大抵就是这样。 而就在韩绍心里叫苦不迭的时候,偏偏还引得公孙辛夷和姜婉一通冷嘲热讽。 “依我看,日后咱家别的地方可以不讲究,这床榻却是要做的大一些。” 姜婉这边刚说完,公孙辛夷已经出言警告道。 “待到婚后,你休想拖我一起胡闹……” 刚想替自己解释两句的韩绍,听到公孙辛夷这话,眼神不禁一阵古怪。 而看着韩绍这副似有意动的模样,公孙辛夷有些气急。 可脑海中却是忍不住浮现出一幕幕不堪羞人的场景,不禁粉面酡红,眼神躲闪。 “你……你不许想!” 额,明明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 韩绍大感冤枉。 只是看着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韩绍终究是没有替自己辩解。 看来不止是自己,这位曾经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毫无畏惧的公孙大娘子,在大婚将至前的这一刻,也有些紧张了。 韩绍心中失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顺势将两人一起拥入怀中,权当安抚。 说起来,按照规矩、礼法,男女在临近大婚的这段时间是不可以私相见面的。 只不过韩绍一来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 二来她们与韩绍这两男一女别说是现在了,之前就早已将所有的规矩和礼法坏的一干二净。 也没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 没见公孙度和李文静这些长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一番互相依偎的体己温存,听得一左一右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韩绍赶忙打住。 有些事情还是得等到大婚之夜再做,才显得完美无缺。 更何况这几日韩绍吃得太饱,根本不饿…… 而面对韩绍的隐忍与克制,姜婉年岁小上一些还好。 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就有些不堪了,那双平日里清冷孤高的眼眸,此刻眼中盈出的水光尽是哀怨。 韩绍见状,连忙道。 “不急,不差这些日子。” 公孙辛夷闻言,颇为羞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先……先作怪的……” 说着,努力不去对上姜婉玩味的目光,强撑着身子从韩绍怀中挣脱开来,然后仔细整理了一番衣襟。 姜婉见状,也不好再继续黏在某人怀中。 起身之后,便道。 “叔父今日怕是就能从冠军城那边回来了。” 以姜虎如今的修为,从冠军到镇辽的这点距离,瞬息可至。 只是有随行的一些人员和大婚需要准备的东西拖累,却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缓慢而行。 韩绍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声。 “咱们的事情,倒是辛苦叔父了。”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 大婚的事情,看似只是嘴上一说,实则里里外外、需要劳心劳力的事情属实不少。 不过姜婉从姜虎上次过来镇辽商议婚期的样子来看,却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感觉。 他一生无子无女,此次韩绍大婚,许是也算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想到自家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婶娘,这段时日絮絮叨叨,表现得比自己这个待嫁新娘还要紧张的模样,姜婉心中莞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感叹。 ‘这就要嫁给绍哥儿了么?’ 日盼夜盼,可事到临头,却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回想起那年冬日,自己抱着崭新冬衣于城中翘首以盼,最后却是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真是恍然如梦。 还有曾经做过的那个可怕噩梦—— ‘若是那年冬天,绍哥儿没能回来……’ 姜婉心中莫名一阵刺痛,赶忙将那副绍哥儿跌落马下,站在尸山血海中向自己笑着告别的一幕在脑海斩灭。 ‘呸呸呸——大喜当前,怎么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姜婉暗自自责。 一抬眼看着韩绍真真切切、完完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姜婉颇有几分惊魂未定地长呼一口浊气,然后目光渐渐痴了。 “真好……” 不管绍哥儿是否与她记忆中的绍哥儿有所偏离,也不管他是否像曾经那样独属于她一人。 可绍哥儿就是绍哥儿,属于婉娘的绍哥儿。 只要他在,只要他好,只要…… 婉娘此生心满,意也足矣。 “傻丫头,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看着韩绍一脸惊慌失措、无所适从的样子,姜婉却是笑了。 “婉娘,这是高兴……” 再过十数日,她就是韩家妇了。 一旁的公孙辛夷一时也有些感怀。 这一晃眼,她竟真要跟当初那个大胆小贼结发了? 仔细思量,这命数一道还真是玄奇、不可捉摸—— …… 初六日,姜虎至镇辽。 见了韩绍的第一句,便是无奈道。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将婚期提前了?” 韩绍也很无奈。 “没办法,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着,韩绍顺势将六扇门散布在豫、兖二州暗子,传回的消息递给姜虎。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豫州黄天渠帅聚兵三十万北上兖州,即将与兖州渠帅合围于济水之畔。 …… (本章完) 第478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中) 第478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中) 世族高门通婚,规矩繁琐。 三书六礼,耗费的时日,有时动辄一两年。 若是时间短了,无疑会让他人在背地里嘲笑不知礼。 韩绍此次大婚,实际上已经是一切从简,压缩、省却了中间的不少时间。 原本是将正式大婚的婚期,定在了八月。 可姜虎没想到韩绍竟是突然传信给他,说要提前完婚。 这着实是打了姜虎一个措手不及。 他倒不觉得辛苦,只是担心韩绍这般急切,会给那些本就喜欢在背后鄙夷韩绍出身的世族高门留下话柄,从而影响他的名声与人望。 对此,韩绍又如何会没想到? 他虽然不在意这些狗屁虚名,但总该顾及一下公孙辛夷和姜婉、乃至公孙一族和李文静的脸面。 只可惜公冶缙那家伙这一出豪赌,可谓下了一步臭棋。 兖州那边的局势变化,却是让他无法再等下去了。 否则一旦等到公冶缙兵败兖州的消息传出,天下风云变幻、人心板荡。 这个时候他这个大雍忠良,还在欢天喜地地迎娶新妇,而且一娶还是两个。 你让世人怎么看他? 太康帝又该怎么看他? 瞬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不说,没准儿还会因此被迁怒、被记恨。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也只能两相其害取其轻。 …… 姜虎虽然谈不上什么政治嗅觉,对所谓的天下大事也懂不得太多。 但他对韩绍,自认还是颇为了解。 以韩绍对婉娘和那位公孙大娘子的看重,若非必要,绝不会在这种一辈子只会有这么一次的人生大事上打马虎眼。 所以在一眼扫过那封来自兖州的密信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叹息着道了一声,“好事多磨。” 至于公冶缙和那十万神都禁军的死活,他除了有些惋惜外,并无太深的感受。 神都路远,谁又有指望一个边军老卒能有多高的家国觉悟呢? 又或许年轻热血时,曾经有过。 可随着当年与兄长、韩大兄三骑去、一骑归,事后却并未等来该有的朝廷抚恤,有些东西就早已冷却、无感了。 将密信交还给韩绍,姜虎收回心神,有些无奈道。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上就有些太赶了。” 时间一赶,很多东西就只能从简、从快。 寻常百姓人家还好说,可是以韩绍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若是太过寒酸简陋,面子上未免太过难看。 如果姜虎是以姜婉叔父的身份参与此事,或许还可以不去在意。 可偏偏他不是。 此番大婚,他的身份是韩绍的至亲长辈,代表的是他的韩大兄。 若不能将此事做到尽善尽美,他如何对得起已经故去的韩家大兄? 韩绍见状,笑着安慰道。 “事急从权,叔父也不必顾虑太多。” 姜虎轻叹。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 太康六十一年六月十八,甲戌年,乙卯日。 大吉,诸事皆宜。 这一日,韩绍终于迎来了自己两世为人的最大蜕变,他要成婚了。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更婚期,让一切显得有些仓促。 但在人力物力极为充裕的前提下,大婚该有的仪程和规制倒是未曾出现疏漏。 昨夜‘独守空闺’养精蓄锐的韩绍一早起身,刚准备唤来女侍替自己更衣,却发现推门进来的尽是自己那一众姬妾。 韩绍见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这又是何苦?” 亲眼看着自己的良人明媒正娶她人,对于女子而言,个中酸楚不言而喻。 包括虞璇玑在内的一众姬妾闻言,神色黯淡了一瞬,随即展颜一笑。 “此生得遇侍奉郎君,已是幸事,何以言苦?” 说着,陈文君走上前,道。 “今日郎君大喜,咱们不说这个。” “来,容妾等为郎君梳洗。” 几人分工明确,似乎已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 老六白真真捧着盥洗金盆,以供韩绍清水洁面。 韩绍看着一脸献宝表情的她,失笑一声。 “辛苦真真了。” 这还是韩绍第一次用这般宠溺的语气唤她的名字,白真真忍不住有些失神,小声嚅嗫道。 “不……不辛苦。” 接过涂山妃璇递过来的布帛擦拭了一番,韩绍又被陈文君按在几乎从未使过的妆镜面前,仔细打理着脑后青丝。 一梳、两梳…… 等到发丝被束于玉冠,虞璇玑已经捧着朱紫喜袍走上前来,与上官芷一起侍奉他更衣。 这一切繁琐的动作,其实韩绍只需一念便可自行完成。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而是放任她们亲自动手施为,没有露出任何不耐。 而等到这一切终于完成之后,涂山妃璇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郎君生得真好看……” 青丘狐族以姿容著称于世,但如自家郎君这般者,也不多见。 就算有能够媲美的,却也因为少了那一份独特韵味,精致有余,神韵不足。 特别是今日这一身朱紫喜袍,可谓尽显人间极贵,让人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而眼看她这话出口,余下诸女齐齐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韩绍哈哈一笑,赞许道。 “有眼光!” 说完,韩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不再继续在她们面前久留。 不过在临走之前,韩绍想了想,还是安抚了一句。 “既然入了我的家门,就是一家人。” “家和,方能万事兴,没有谁会欺了谁,勿虑也。” …… 小院太小,施展不开。 所以韩绍此次大婚也只能在新府之中进行。 出了主院寝卧,韩绍先是去另行开辟出,用来供奉韩氏先祖的祖祠。 上过三炷香,韩绍深深一揖。 “父亲稍待,儿子这便去迎新妇了。” 等到了前院,见到今日也是一袭喜庆衣衫的姜虎,韩绍颇为惭愧地道了一声。 “这些日子累得叔父为我终日奔波劳苦……” 平日里姜虎需要顾及韩绍的身份,可今日却是不用。 挥手打断了韩绍的话,姜虎一如曾经那般瞪了他一眼。 “你唤我一声叔父,这便是我的责任,多余的话无需再说。” 韩绍赶忙点头称是。 随后带着几分感慨看着姜虎,笑道。 “说起来,叔父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跟我说话了。” 记忆中的绍哥儿对这位叔父敬重之余,内里其实是有些畏惧的。 姜虎闻言,也是一阵怅然。 ‘时间过得真快……’ 好似就这么一转眼,当初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稚嫩童子,就长成了这般伟岸模样。 只可惜韩大兄和兄长未能亲眼看到这一日。 不过今日是大喜之日,不兴思虑这些。 姜虎收拾了下心神,在得知韩绍已经在韩大兄临前祭告过后,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 “待会儿也告知你岳父一声,他……他等这一日怕是也等了许久了——” 尽管一再告诫自己,可姜虎还是忍不住虎目微微泛红,有些失态。而韩绍同样明白姜虎口中的岳父,自然不是指公孙度和李文静,于是点头应承道。 “叔父放心,绍省得的。” 不提前身遗留的过往点滴,就冲当初幻境中那粗犷汉子那一声‘吾家麒麟子’。 韩绍就不会对自己那位已经亡故的岳父,有丝毫的怠慢。 姜虎闻言,终于欣慰一笑。 “去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韩绍拱手作揖,笑道。 “叔父且待,孩儿这就将新妇带来给叔父奉茶。” …… “君上出府,迎新妇!” 随着中行固一声略显尖利的高声呼喝,一片喜庆之色的新府彻底沸腾了起来。 而同样沸腾的,还有整座镇辽城。 当韩绍跨上头戴大红绸的乌骓,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缓步出府的时候,入目可及尽是一片耀眼喜庆的大红之色。 无数涌动的人群,汇聚在长街的两旁。 “国公新禧,抱得美人归,为国公贺!” 接着便是一阵诸如‘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吉言吉语充斥耳中,喧闹不绝。 韩绍神色怔忪。 因为他特意交代过此番大婚,不要惊扰百姓。 料想也没有人敢于用违逆他命令的方式,挖空心思来讨好他。 所以……都是自发的吗? 扭头望了身后跟随一起前去迎亲的中行固和萧裕,见他们皆是一脸无辜地冲自己摇头,韩绍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而事实也正如韩绍猜想的那样。 这一场阖城同庆,并没有人刻意组织、招呼,一切皆源自百姓们的自发行事。 至于原因也不复杂,更与韩绍现在的身份地位无关。 他们只是感激,感激韩绍一战覆灭无数乌丸蛮狗,彻底抵定北疆。 从此得以安生过活不说,更为那些亡于蛮狗的家人复了仇。 对此,韩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哪个世界、哪个时间段,这些黎庶百姓都是最容易‘糊弄’的。 肉食者对他们一分好,他们就能报以十分的感恩。 可偏偏很多事情本就是上位者的分所应当,根本不足夸耀。 望着那一张张甚至比自己还要激动、喜悦的面容,韩绍心中叹息。 目光扫过长街两旁几乎家家户户悬挂的喜庆红色,韩绍传音吩咐了一声。 “等孤大婚过后,你们遣人去百姓家中将那些红绸、红布采买回来。” “不要让孤的家事,成为百姓的负累。” 朱紫是贵色。 别说是寻常百姓,就算一般的高门贵种也没资格穿用。 所以除非婚姻嫁娶,这些红布红绸便没了用处。 而人这一生,又能成上几回婚? …… 长街之上,韩绍披红挂彩,就连胯下的乌骓也是昂首阔步,好不威风。 说起来,韩绍如今已经很少需要这孽畜代步了。 平日里事务繁忙之下,更是没工夫顾念到祂。 时日一长,这家伙性子也野了,时常跑出去撒欢,有时就连韩绍不动用神念也寻摸不到祂的踪迹。 不过好在修行倒是没落下,这又是有些日子没见,竟是有了几分即将化龙的迹象。 韩绍心中正感慨着,忽然听得身后中行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君上,咱……咱们先去哪家?” 韩绍闻言,却是没有多少犹豫。 “先去姜家。” 两家虽是同日过门,但注定是要分出个先后顺序。 韩绍也曾为此头疼不已。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旦表现出厚此薄彼,不说她们怎么想,韩绍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让韩绍意外的是公孙辛夷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主动退了一步。 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晚来一步,等上一时半会儿,也是正常。” 而实际上,姜婉却是知道,当初在小院老宅中,她主动退了一步,唤了公孙辛夷一声‘阿姊’。 现在公孙辛夷主动退这一步,算是你来我往,互相扯平。 这是不想欠她的。 所以姜婉对此,也没有过多客气。 就这样,这桩本该让韩某人暗自抓破脑袋的头疼事,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唯一让他有些难捱的,也不过是硬撑了几日公孙度的冷脸。 只是公孙辛夷不争,他这个当老父亲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姜、韩两家人丁不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今日的大喜之日,这偌大的府邸也算不得有多热闹。 不过好在姜虎如今的水涨船高,阿谀奉承想要借此攀附一二的有心之人不少。 只是由于姜虎一直留守冠军他们够不到,最后只能走夫人路线。 此外,还有军中一众同僚。 韩绍这个主君大婚,他们自然是要去往韩绍那边照应、庆贺。 倒是他们的夫人、家眷全都被安排到了姜府这边。 于是等到韩绍一身朱紫喜袍进入姜府之中,顿时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 入眼可及尽是老妇人、小娘子,几乎看不到几个男丁! 要是不知道的,怕是差点还以为自己误入女儿国了! “婶娘,绍哥儿我来接婉娘了。” 望着如今一身绫罗锦衣的姜婶,韩绍笑容满面。 而姜婶看到韩绍走进府中,却是白了他一眼。 “算你还有点良心。” 不管怎么样,这混小子终究是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 他来接她家乖囡归家了。 陛下赐婚,明媒正娶。 可谓极尽女子毕生之荣耀。 至于那什么大娘子,算了,随她去吧。 她家乖囡都不在意,她一个做婶娘的,又能说什么? “婶娘,且饮。” 此刻,眼见韩绍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奉上茶水,丝毫没有传言中威风凛凛的模样,姜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叹息着道了一声。 “绍哥儿,婶娘以前对你那般,你可怨我?” 韩绍忙道,“若无叔父、婶娘,绍能否长大成人还两说,如何会怨恨婶娘?” 他这婶娘向来嘴皮子厉害,可无论是绍哥儿和韩绍都能看出来,她其实心软的很。 否则也不会一边嘴上说着他配不上婉娘,一边又任由他们旁若无人的亲近。 此外,当初姜虎用自身俸禄,供养韩绍读书、习武,她同样也从未说过什么。 只是恼怒于韩某人榆木脑袋不开窍,让她太过失望。 说穿了,无非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姜婶见韩绍这话回的真心实意,心中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问这个问题,倒不是真的担心韩绍记恨自己。 只是想试探一下韩绍的态度。 如果他连自己当初的刻薄言语都不记恨,自然就更不会忘了她家乖囡的好。 这样她才能真正放心。 “绍哥儿,我家乖囡性子柔弱,容易被人欺负,等过了门,你可一定要护着她啊!” 韩绍闻言,脸色一僵。 柔弱?被人欺负? 婶娘你是不是对你这‘衣钵弟子’,有什么误解? …… (本章完) 第479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下) 第479章 大婚!东西二夫人!(下) 有人外表凶恶,内里柔软。 有人则外表乖巧,内里凶狠。 相较于姜婶,姜婉无疑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若是依着本性行事,这个表面看来温婉可人的北地女子,其手段、心术怕是足以跟世间无数男子争雄。 只可惜时也命也,她的出身、背景给她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彻底掩盖了她该有的光芒。 而‘绍哥儿’这三个字,更是她此生最大的枷锁。 韩绍有时会想,若是当初自己并没有继承绍哥儿的一切,没能从战场上归来,婉娘的结局又会如何? 是随‘绍哥儿’而去? 亦或是……不惜一切代价,让整个草原鸡犬不留? 韩绍猜想,很大程度可能是后者。 匹夫的恨意,只能血溅五步。 可若是姜婉这样的女子,怕是注定会天翻地覆。 因为除了潜藏在骨子里的凶狠和心智城府外,她还有极具欺骗性的美貌。 …… 一番曲意小心地再三保证,不会让姜婉受了委屈。 韩绍终于从姜婶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而他在姜婶面前这副颇为狼狈的模样落入在场一众妇人女眷眼中,顿时让她们望向姜婶的眼神凭添了几分敬畏。 她们早已听说过如今这镇辽城中,新晋显贵的姜氏一门最是特殊。 今日一见才发现传言不但没有半分虚假,甚至还显得太过克制。 这哪是什么特殊?分明是超然! 不少镇辽显贵家中的妇人女眷,心中暗自咋舌。 于是韩绍这边刚刚离开正堂前去内宅闺阁迎接新妇,身后便是一阵按捺不住的阿谀奉承。 而骨子里天性张扬的姜婶,向来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一句喜庆话,你一句‘姜夫人好福气’的艳羡之语萦绕耳边,姜婶很快就展颜开怀笑了起来。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李靖老妻见状,不禁微微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提点两句,让姜婶不要太过亲近这些人。 却见姜婶冲自己眨了眨眼,示意她心中有数。 李靖老妻会意之下,顿时眉头舒展,有些被逗笑了。 是她门缝里看人,小觑这位姜夫人了。 本以为这位姜夫人出身不高,如今一朝显贵,难免会因为种种缘由,不懂人心之防。 殊不知这市井中人最不缺的就是生存的智慧与……狡猾。 而这位姜夫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占便宜的事情,她当仁不让。 可要说旁人上竿子说上两句好话就想占她家的便宜? 那是门都没有! 而这时,李靖老妻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便不动声色地落后了姜婶大半个身位。 别看她家李靖在军中的地位和权柄远超姜虎。 可说到底,李靖是外臣。 而姜虎却是内戚,更占着一个君上长辈的名分。 两相一对比,高下立判。 另一边赵牧等一众将佐的夫人也是人精,在觉察到李靖老妻这般动作后,顿时便回过味来。 除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冯参老妻反应慢了一拍,全都刻意凸显了姜夫人的地位。 就这样,这位昔日纵横市井的‘悍妇’,终是更进一步。 一朝傲立于一众贵妇人之中,居高临下。 …… 正堂之外,韩绍步履匆匆,颇有几分急切模样。 没办法,齐人之福,不是这么好享的。 今日他的工作量是寻常新郎官的双倍,要在保证不耽误吉时的前提下,将两位夫人亲迎入门,在时间上着实有些赶了。 不过好在韩绍前世就久经考验,是出了名的时间管理大师。 大抵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神魂锁定那道于闺阁之中苦苦等候自己的女子,韩绍根本不给府中女侍引路的机会,便直奔目标而去。 这样一来,狼狈的反倒是本该在前方引路的那些女侍了。 偏偏碍于韩绍的身份不敢横加阻拦,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韩绍身后追赶。 “君……君上,慢……慢着些,娘子又跑不了。” 听着身后某位女侍壮着胆子的小声嚅嗫,韩绍被逗笑了。 眼看已经临近内院闺阁所在,索性顺从地放缓了脚步,而后笑着道。 “世间男子迎娶美娇娘,又岂有不心急的?” 这句玩笑一开,顿时消解了几分女侍们面对他的敬畏与紧张。 先前说话的大胆女侍,忍不住抿嘴笑道。 “君上这等世间伟男子、大英雄,也会心急?” 这话说完,韩绍还没回应,女侍自己便羞红了脸。 女子慕强。 时至如今,韩绍的名声早已随着一场场辉煌大胜传遍幽州,乃至整个天下。 随同这些过往战绩一起流传出的,还有他那远甚世间寻常男子的出众姿容。 两相结合,别说是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女侍了,就算是那些看似孤高矜贵的世族贵女,在深闺梦中又何尝不会生出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英雄? 韩绍莞尔一笑。 “孤亦凡夫。” “心头有佳人常驻,不忍她久坐苦候,自是急切。” 这话看似是在回应女侍的好奇,实则是说给姜婉听的。 女人嘛,又哪有不喜欢听情话的? 这不,这话一出,韩绍顿觉那深闺中的某道气息紊乱了一瞬。 妥了! 韩绍心中一乐,大步而行。 到了闺阁所在的院外,不出意外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年轻妇人、小娘子相阻。 这一众女子有军中将领、也有将军府文吏家中女眷。 也不知姜婉哪来的本事,竟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将这么些个女子撮合到一起,引为闺中密友。 平日里交往甚密外,今日大婚更是被拉来替她摇旗助威。 这不,饶是韩绍能看出来这些女子有些畏惧他的身份和实力,可依旧能够‘悍不畏死’地阻拦在他面前。 只是就在她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好好为难一下韩绍的时候,却听得里间传来一声温柔似水的声音。 “罢了,让他进来吧。” 拦在院门前的一众女子闻言,彻底傻眼。 不是!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怎可先降?’ 韩绍也有些意外。 毕竟闺阁拦门是惯例,所谓的刻意刁难,大抵上也有让新郎有种历经‘千辛万苦’才娶得良妇,日后当珍之重之,不可轻贱的寓意。 而姜婉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不止给一众‘闺中密友’整不会了,就连韩绍也有种一拳当空的感觉。 说起来,他为了过这一关,可也是好好准备的。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闺阁内的那道温婉声音再次道。 “放心吧,他会对我好的。” “我相信他。” 一句简单的‘我相信他’,足以让在场不少人神色动容,无声震动。 剩下那些欲言又止的,在听到随后那句话,也同样静寂无声。 “因为他是我的绍哥儿。” 绍哥儿,如今这世上有资格能唤出这个的,屈指可数。 姜婉可以,因为她是她绍哥儿的婉娘。 青梅绕竹马,两小无嫌猜。 独一无二的婉娘。 簇拥在内院闺阁门前的人群让开,韩绍望着面前一片坦途直通闺阁目标的‘康庄大道’。 脚步抬起间,竟感觉远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还要沉重。 不过在落下时却是坚实无比。 美人情深,这个时候稍稍迟疑一瞬,都是辜负。 所以韩绍撇开身后跟着的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大步向着闺阁走去。 在这过程中,几乎没有半分阻碍。 就如他与姜婉这一生这般,小时相伴嬉戏,少时情意萌动,再到此时即将结发、合卺,一切水到渠成得就仿佛命中的注定。 “婉娘,我来了。” 一声轻唤,美人回首,人比娇,好似小时候一般,俏皮一笑。 “绍哥儿,来寻我作甚?”原本还绷着脸故作严肃的韩绍,莞尔失笑。 “我来接你回家。” “接谁?” 韩绍缓步上前,动作轻柔且不容拒绝地牵起柔荑玉指。 “我家夫人。” 说着,又加重了几分语气,重复了一遍道。 “为夫来接我家夫人回家了。” 姜婉闻言,这才满意一笑。 “那绍哥儿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两人携手,一如当初相约出门嬉戏那般走出闺阁。 闺阁内外光暗交替间,韩绍稍稍恍惚了一瞬。 这一刻,记忆中那面容稚嫩的俏丽女童与眼前那道背对自己的婀娜身影,一如韩绍和‘绍哥儿’,似是终于彻底完成了重叠。 夏日已经升起的金阳下,韩绍扭头垂眼,望着姜婉笑着道了一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姜婉笑着回应,眼眸中的光亮胜过金阳璀璨。 “绍哥儿是在取笑婉娘没读过什么书,不通文赋么?” 她说谎了,其实从小时候开始,她不但武道天赋比韩绍强,书也读得比他好。 但她又没有说谎。 因为就算是在现在,她诵遍儒家经义、法家规律,自问也能书写出旁人眼中的华丽文章。 可字字句句,都不如她家绍哥儿的随口一言,来得动人。 恰如此刻,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让她难以自矜。 唯有强撑体面,才不至于在院中那些投来目光的‘姊妹’面前,暴露出自己那副‘不值钱’的本相。 感受着掌间交接的细微颤抖,韩绍失笑。 “婉娘说笑了。” “绍哥儿就算读尽天下文赋、经义,也无法书尽我家婉娘之万一。” 说完,为了避免她失态,韩绍顾不得再逗她,赶忙拉着她缓缓走过人群。 不得不说,此刻的姜婉一袭喜服华裙,浑身绽放的光芒,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仿佛多看一眼,心中便会多上一份自惭形秽一般。 再看与她携手而行的韩绍,面冠如玉,金质玉相,气度斐然。 一众女子心生妒忌,再想到刚刚自己等人壮着胆子拦门的举动。 心中更是没好气地腹诽一声。 好吧,小丑竟是我自己。 …… 新妇出阁,临行前要给父母奉茶、叩首,以此谢过父母养育之恩。 只可惜姜父姜母早早故去,多有遗憾。 不过有姜婶在,也是一样。 “婶娘多保重。” 饮完茶水,姜婉双目微红,依依不舍。 姜婶更是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 “乖囡,以后婶娘不在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那模样不知道的,姜婉即将要远嫁万里一般。 可实际上,韩绍那座新府距离姜府说是抬脚即到有些夸张,但左右真的不远。 姜婉保证。 “婶娘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说着,不着痕迹地用力从姜婶手中抽回手。 觉察到姜婉动作的姜婶,有些被气笑了,随后也顾不得这嫁女的伤感,颇为无奈道。 “罢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去吧,去吧。” 嘴上这般说着,终究是心疼不舍她的乖囡,忍不住再三告诫道。 “出了这个门,千万别回头,不吉利。” 女子出嫁,从夫家而终。 再回娘家,便是来客。 所以不能回头了。 而这一次,姜婉倒是很听婶娘的话,她果真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这没良心的——” 姜婶嘴上骂着不着调的话,又哭又笑,脸上的妆也了。 等到一对新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失神呢喃着。 “我的乖囡——” …… 新妇乘辇,出了姜府,一路吹吹打打。 期间,又去了李文静的镇辽长史府一趟。 难得换了一身喜庆袍服的李文静早早端坐在正堂之上,等到一对新人口称‘岳父、父亲’奉上茶水。 这位儒家七十二贤之一的八境天人,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然消失不见。 曾经惯有的皮笑肉不笑,更是化作了前所未有的爽朗大笑。 “好!好女儿!好贤婿!” 随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勉励、告诫的话语,便放任一对新人离去。 这除了有他对韩绍今日‘任务’繁重的体谅,也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毕竟公孙度那边还等着呢。 他这个假岳父总不能太过得寸进尺,来日方长、见好就收才是王道。 …… 去往韩绍府邸的路上。 阖城百姓嘴上说着喜庆祝贺之语,一个个伸长脑袋望向载着新妇的车辇,意图借由珠帘摇曳间,一窥这位国公夫人的仙姿玉荣。 这多少有些僭越的举动,引得萧裕一阵蹙眉,正要有所动作却被韩绍阻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要是看上一眼都是亵渎,实在太过荒谬。 等到到了府前,辇车停下。 韩绍歉意一笑,尚未开口,端坐在车辇中的姜婉便已经善解人意地示意道。 “去吧,等阿姊到了,我们再一起过门。” 尽管是一早就商议好的事情,可面对姜婉的体贴,韩绍还是生出几分愧疚与感动。 不过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弥补,也不急于一时。 “既如此,婉娘稍待,我去去就来。” 只是嘴上说着去去就来,又怎么真的快得了。 这边进了将军府,给公孙度夫妇敬了一杯茶。 公孙夫人虽然依旧热情洋溢,却很是絮絮叨叨拉着韩绍‘交代’了一通。 很显然,这是在向韩绍先去姜府表达不满。 韩绍无奈却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从进门开始就脸色不大好的公孙度,却是忽然出声打断。 “行了,磨磨唧唧的,别耽误了孩子们的吉时。” 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 韩绍这老岳父就是。 而且他这一句‘磨磨唧唧’,回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想而知。 韩绍心疼了自己这老岳父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罢了。 毕竟这个时候能把媳妇儿拐进家门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至于老岳父的死活,还是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又是一番狼狈出逃,韩绍终于来到了公孙辛夷的闺阁之外。 与姜婉那边人群蜂拥的热闹场面相反,她这里却是显得格外冷清。 看起来只有小猫两三只的样子。 韩绍心中一喜,正庆幸自己能尽早过关。 却见一个小妮子一脸傲气地瞥着他,说道。 “就你叫韩绍?” …… (本章完) 第480章 倾国倾城!一见韩郎误终身! 第480章 倾国倾城!一见韩郎误终身! 公孙辛夷的闺阁之外。 一时间,韩绍竟有种‘就xx你叫夏洛’的既视感。 上下打量了身前这鼻孔朝天的小妮子一眼,韩绍有些发懵。 毕竟时至如今,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敢跟自己用这种口气说话了。 可偏偏眼前这小妮子敢,而且看起来底气十足的样子。 韩绍也不知道这小妮子究竟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有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底蕴。 稍稍愣神之后,不禁有些好笑地回应了一声。 “不错,若你口中的韩某人不是同名,便是我。” 而这时,小妮子也在上下打量韩绍,似乎想要将他仔细品鉴一番。 片刻之后,还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 “长得还成,难怪我表姐喜欢。” “这模样,我也挺喜欢。” 说着,煞有介事地看着韩绍,提议道。 “要不你别娶我表姐了,娶我吧!” “她那人整天冷着个脸,实在并非良配,不然你以为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嫁出去?” 见小妮子一脸你娶她肯定亏大了的表情,韩绍嘴角抽动。 一旁的几名女子也是脸色难看,赶忙喝止道。 “阿宓!闭嘴!不要乱说话!” 其中一个女子对韩绍歉意道。 “阿宓在家中颇受老祖宠溺,性子骄纵惯了,还请国公勿怪。” 老祖?哪个老祖? 韩绍眯着眼睛扫过在场这几名风仪举止与北地格格不入的女子,顿时明悟过来她们的来历。 面上和煦一笑,韩绍道。 “以后都是一家人,‘国公’之称却是见外了,直呼我名即可。” 接着,三言两语弄明白了这些来自公孙辛夷母族的身份。 韩绍一一上前见礼,而后才浑不在意地笑道。 “阿宓内妹烂漫率真,我见欣喜,些许玩笑话,又如何谈得上什么怪罪?” 如此不倨不傲、如沐春风,引得几名赵氏女子眼中异彩连连,暗道一声。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她们这个表亲妹夫能于卑贱如尘埃的芸芸众生中,上得人世之云端,果真不是凡物。 再加上这副出众皮囊—— ‘也难怪阿宓说她也喜欢,换了哪个女儿家不喜欢?’ 已经嫁作人妇的那赵氏女子念头生出,随后便在心中暗啐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 而这时,小妮子赵宓却是不服不忿地怒视韩绍。 “什么烂漫率真?你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子?” 说着,见韩绍眼神宠溺而包容,顿时羞恼地强调道。 “我不是小孩子!休要小看于我!” 女子十五,已是及笄之年。 世族虽然成婚大多会晚上一些,但大多都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并不是因此而否认古礼。 所以赵宓这话倒不是强词夺理。 只是看她那精致却明显稚气未脱的面容,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韩绍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头。 心中估摸着时间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另一边的姜婉等急了,赶忙将求救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几名赵氏女子身上。 几女会意,考虑到韩绍给她们的感官实在太过完美,于是也就熄了为难他的心思。 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住赵宓,以免她再胡搅蛮缠,而后对韩绍捂嘴笑道。 “罢了,我们姊妹观妹夫是个忠厚老实的,想必日后定不会欺负了我家木兰,便算你过关了。” 忠厚老实?这算是……夸奖? 韩绍暗自失笑。 只不过此刻他重任在身,又哪有工夫计较这个? 眼看几名‘拦路虎’让开身形,赶忙拱手道了一声谢。 “妻姐大人大量,今日与我方便,日后定有厚报!” 说完,抬脚就要直奔院内闺阁而去。 可这时,赵宓那妮子却是不依不饶地叫嚷道。 “不行!我不许你进去!” 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急了,身上气息一展竟布下法域。 六境! 这点修为虽说在如今的韩绍眼中,早已算不得什么。 可要论及对方的年纪,就有些惊人了。 韩绍此刻算是明白这妮子为什么会被赵家老祖骄纵成这样了,这等骇人的天赋,几乎闻所未闻。 ‘这就是世族真正的底蕴么?’ 心中念头闪过,韩绍眉头蹙起了一瞬旋即展开,玩味笑道。 “阿宓这是要考较姐夫的修为?” 只是布下法域,放在这方世间的‘拦门’,倒也算合理。 可惜急着抱得美人归的,实在没心思在这里跟一个小妮子消磨时间。 只稍稍展露一缕微薄的气息,霎时间将那锦绣文章构筑的秀美山河法域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在这过程中,却未曾伤到对方一丝一毫。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气息掌控,足以让身前这些见识不凡的赵氏贵女瞳孔微缩,大感震撼。 原本因为韩绍的年纪和他妹夫的身份,让她们下意识忽略了他的恐怖修为和赫赫威名。 八境天人,匹敌太乙! 远不是她们家中那些自号‘天骄人杰’的夫君所能比拟的。 “阿宓内妹,现在姐夫能进去了么?” 见韩绍看着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赵宓颇有些失魂落魄,似乎深受打击。 明明这人并没有大几岁…… 不对,其实他跟自己同岁来着。 自己只是看着小了些—— 赵宓轻咬薄唇,眼神委屈,可依旧倔强地拦在韩绍面前。 “不行!” 韩绍见状,终于忍不住微微皱眉。 虽说颜值即正义,可这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正要示意身前其他赵氏女子给自己个说法,却听赵宓眼珠子一转,底气十足道。 “算你修为厉害!我比不过你!武,这一关便算你过了!” “但要想配得上我表姐,须得允文允武!接下来,我得考较考较你的文才!” 好嘛,前面还说她表姐配不上韩绍。 现在就反过来了。 这话出口,韩绍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几名赵氏女子脸色却有些变了。 在她们看来,韩绍军中武夫出身,战场之上纵横无匹,可称无双。 让一个武夫提笔,张口吟诗作赋,这不是刻意刁难人么? 而自古闺阁拦门,无非是图个吉利和热闹,真要是将事情做过了,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这大喜之日,若是让韩绍这个新郎官丢了大脸,赵氏如何且不说。 她们这些当事人,却绝对落不着好! 一想到这里,在场几位赵氏贵女心中惶急,当即就要站出来打圆场。 只是韩绍却没有给她们这个机会。 “你准备怎么考较姐夫?” 与那些族中阿姊相反,见韩绍面上笑容变淡,赵宓却是没有丝毫的害怕,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问道。 “你为什么非要娶我表姐?” 韩绍没有半分停顿,“自是因为喜欢。” 赵宓不服,“为何喜欢?”韩绍似乎被她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给逗笑了,张口便道。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首【李延年歌】出口,韩绍反问。 “如斯女子,韩某心慕之,岂不正常?” 【江南赵氏贵女赵阿宓向你发起了邀战。】 【赵阿宓平a你一下。】 【你发动了必杀技。】 【k.o!绝杀!】 闺阁院门外,一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最后那一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慑住了心神。 毫无疑问,只要今日这一首歌赋传出去。 公孙辛夷这个北国佳人的倾国倾城之名,必将名扬天下。 再想到如今已经有传言,韩绍之前拒绝封邦建国,为的就是从太康帝手中换来那一道赐婚的圣旨。 此刻,在场几名赵氏贵女望向韩绍的目光,已经不能用失神来形容了。 而赵宓这个始作俑者,更是陷入深深的自闭。 她原本还想着用‘文才’这个理由,来让韩绍知难而退。 哪想到这人不讲武德,上来就发动了大招。 犹自有些不甘的她,反应过来后,赶忙又道。 “这个不算!肯定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接下来由我出题!” 说着,不给韩绍拒绝的机会,张口便命题一首,让韩绍现场作答。 却没想到每每都是近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一连几首几乎都能传世的诗篇文赋,就这么横空出世。 ‘小样,几千年的圣贤加持我身,你拿什么跟我斗?’ 诗才他没有,文赋他也不会。 但他会背啊。 天人境的强大神魂,足以支撑他将哪怕只是一眼扫过完美复现出来。 让他给这些本地土著一点小小的异世震撼! 看着已经彻底陷入痴傻的赵宓,韩绍心中暗笑。 从她身边径自迈步而过的时候,他甚至嗤笑一声,‘好心’告诫道。 “诗词文赋,小道尔。” “陶冶情操即可,却于家国、修行益处不大,阿宓内妹勿要太过沉迷、较真。” 见呆呆地望着韩绍走向公孙辛夷闺阁绣楼的背影,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几名赵氏贵女,不禁叹息一声。 看似取笑,实则岔开话题道。 “阿宓不是说过不想嫁人吗?” 赵宓依旧神色愣愣,口中下意识呢喃回应道。 “他……他不一样。” 是啊,他不一样。 世间女子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她们那位木兰表妹的运气,遇都遇不上,更别说与之相守一生。 想到自己的年岁与已婚妇人之身。 在场几位贵女忍不住生出几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感慨。 再生生掐灭那‘恨不生逢时,日日与君好’的荒唐念头,几位赵氏贵女忽然又感到了几分庆幸。 因为相较于赵宓,她们这些年华已经过去的阿姊反倒是幸运的。 毕竟女子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年少无知时,遇到太过惊艳的男子。 稍有不慎,就是一眼——便误了终身。 ‘哎,想必这妮子日后定能勘破吧,毕竟她可是赵氏这一代的‘读书种子’……’ …… 韩绍自然不知道身后几名赵氏贵女的心中所想。 匆匆来到闺阁绣楼外,一抬眼便又看到几名女子。 见她们各个英气十足,眉眼间尽显锋锐之气,不出意外‘镇守这一关’则是公孙一族的女子了。 好家伙! 母族在外,父族在内。 看似人少,实则固若金汤。 公孙辛夷这娘们难道后悔不想嫁了? 韩绍忍不住想挠头。 正思虑着该如何闯过这一关的时候,里面却是忽然传来了动静。 随后便看到一名与公孙辛夷有些几分神似的妇人,牵着那道清冷绝伦的绝色佳人缓步走出。 ‘这就出来了?’ 韩绍愕然间,只见那妇人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过,似乎想要将他彻底看个通透。 等收回视线后,扭头望向身边的公孙辛夷,目光顿时化作慈和。 “你眼光不错,是个好儿郎。” 公孙辛夷也不羞涩,只道。 “谢过姑姑夸赞,不过木兰眼光向来很好。” 妇人有些好笑地白了她一眼,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稍显黯淡。 “你比姑姑我运气好,日后好好持家,相夫教子,不要辜负这上天的垂怜。” 公孙辛夷点头。 “姑姑放心,木兰自是省得。” 妇人欣慰一笑,然后轻拍公孙辛夷的玉手柔荑,示意道。 “世间良缘难求,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说着,又望向韩绍,冷着脸道。 “我公孙女郎,素来巾帼不让须眉,从来不以色侍人。” “什么倾国倾城的,以后不要说了。” 额,没有听说,这傲娇还能通过血脉遗传啊? 这辽东公孙怎么都这副样子? 韩绍心中无语,面上却是恭恭敬敬拱手应声。 “喏,绍谨受姑姑教诲。” 此刻,韩绍已经将这眼前的妇人跟公孙辛夷曾经讲述的某段故事主角对应了起来。 其夫战死沙场,其子亦如是。 所以她刚刚那句感慨,并不是无的放矢。 这或许也是兵家妇人的宿命。 活着,却孤寡余生。 让人不甚唏嘘的同时,不禁心生敬意。 公孙辛夷微凉的玉手在握,韩绍下意识紧了紧,而后颇为感慨道。 “昔日小卒拼搏至今,终得公孙校尉而归。” “此,吾毕生最大之战果!” 生平第一次,以精致妆容妆点自身的公孙辛夷,一身大红喜袍回眸望去。 瞥见韩绍上扬的眉眼,不禁轻啐一口。 “卑鄙小贼,本校尉只是……只是一时不查,汝休要得意。” 就这样,两相执手,相携而行。 他见她,倾国倾城。 她见韩郎,一眼误却终生。 …… (本章完) 第481章 娥皇女英!宾客纷至!青州渠帅! 第481章 娥皇女英!宾客纷至!青州渠帅! “阿姊,你把他让予我可好?” 临出闺阁院门,赵宓再次拦路,目光乞求有如可怜小兽。 公孙辛夷脚步不停,扭头抬眼望了一眼满脸无辜的韩绍,手中用力捏了下彼此交握的掌间,而后毫不留情地淡漠道。 “不行。” 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姜婉当初面对自己时的感受了。 这种觊觎她人手中珍物,并且想要强取豪夺的嘴脸,端的是面目可憎。 …… 堂前拜别父母。 饮完一对新人的茶水,公孙夫人眼中含泪,抓着公孙辛夷的手尽是不舍。 女子出嫁,娘家便是外家。 他日受了委屈,心中苦楚,也再难向父母倾诉。 所以古话有说,女子嫁人便仿若再次轮回托胎。 出嫁前是前世。 出嫁后便是来生。 往后是苦是甜,皆是宿命。 公孙辛夷唯一幸运的是这次‘托胎’的对象,是她自己选的。 公孙夫人也几次三番替她试探过,确实是个值得托付此生的不二良人。 “以后要好好的,爹娘这里不需要你多作操心,常回来看看便是。” 任公孙夫人出身天下最顶尖的儒门世族,拳拳怜子之心,到了嘴边也仅剩这简单质朴的言语。 一旁的公孙度似乎对这家夫人的墨迹很是不满。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 “左右不过几步路,说这么多作甚?” 母亲的叮嘱,父亲的催促,萦绕耳边。 公孙辛夷一贯清冷的眸子,也是微微泛红。 “父亲、母亲保重,女儿走了。” 听到这话,再见到韩绍告别一声,牵起自家爱女的手就要转身离去。 刚刚还一副恨不得他们趁早滚蛋的公孙度身形一颤,双手死死攥起,显然在努力克制心中汹涌的情绪。 望着老岳父一副要吃人的眼神,韩绍停步问道。 “岳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公孙度死死瞪了他一阵,最后却只道了一句。 “对木兰好些。” 明明威严凶狠的面目,说出来的语气竟是带上了几分卑微的意味。 韩绍怔愣,随后抱拳躬身,展颜一笑。 “谨遵大将军谕令!” 这带着几分耍宝意味的一揖,成功让公孙度嘴角扯出一抹笑,随后有气无力地摆手道。 “去吧,去吧,吉时要紧。” …… 燕国公府邸,披红挂彩。 不少人翘首以盼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忧虑和焦急。 毕竟自家君上这次大婚,一次迎娶两位新妇,不说亘古未有,也是稀罕事。 万一玩砸了,韩绍成为天下笑柄,自是必然。 而对于他们而言,主辱臣死,他们又岂能落得好? “行了,别转了!看得我头晕!” 见冯参在府门前来回独步,心中同样焦躁的赵牧忍不住道。 冯参大眼一瞪,回怼道。 “我这不是着急吗?” 另一边的齐朔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着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去将军府替君上抢人?” 这话说完,冯参这夯货竟真露出几分意动的模样。 大有一言不合就亲率大军端了他公孙度的老窝,将自家夫人抢回来的架势。 本是随口一言的齐朔见状,顿时哭笑不得。 好在这时,李靖适时打断道。 “行了!都安心等着!休要聒噪!” “君上何等人物,你们难道还不了解?” 战场之上纵横无双,从无败绩。 难不成还应付不了区区老岳父? 三人闻言,顿觉李靖这话颇有道理,心下稍安。 就这么又焦急等待了一阵,冯参神色忽然一喜。 “来了!” 这话刚出,便听得一阵宛如雷动的马蹄声。 随后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列高居雄壮辽东大马的威武骑士。 这阵仗若是不明所以的人,怕是还以为这是抄家来了。 一阵令行禁止的勒马止步后,这些气势不凡的骑士瞬息之间让开道路,缓缓驰来的新妇车辇。 对此,韩绍也颇感无奈。 他也没想到公孙度最后在陪嫁礼单中,竟又加上了这一队独属于他本人的私人铁骑。 ‘孤这老岳父这是准备一点家底也不留啊……’ 韩绍心中感慨,却是无法拒绝。 而随着公孙辛夷的礼车缓缓停靠在韩绍府邸大门之前,早已等急了的李靖等人匆忙上前见礼。 “末将等恭迎夫人!” 古礼,天子驾六,诸侯驾五。 韩绍翻身下马,从五匹雪白辽东大马拉行的车撵中,牵出一双纤长玉手。 两人并行,身后陪嫁女侍手捧裙尾。 等来到府前另一驾规模、型制几乎一般无二的车撵前,又牵起另一双柔荑。 同样的却扇遮面,不语不言。 六目流转相对间,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 “由为夫替两位夫人引路。” 一左一右牵着两人的韩绍笑语一声,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悠长气息,道。 “走吧,我们回家。” 曾经互不关联的彼此,相合一处屋檐,从此成为彼此此生至亲。 想想,还真是奇妙。 …… 一拜天地。 原本已经有几分昏暗的天边,骤然大亮。 隐隐更有紫气东来、天音阵阵之相,似是天地也为之庆贺。 此刻被这一幕天地异象彻底笼罩的镇辽城,彻底沸腾。 人声鼎沸之下,无尽霞光从天边滚滚浩荡、垂落而下。 似是天地降下福祉,泽被苍生。 对此,不少目睹到这一幕的有心之人却是没有多想。 在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法力气息后,有人嘲讽一声“装神弄鬼”。 也有人笑道一句“真是大手笔!” 唯有正在暗中拼命施法,最终成功鱼目混珠的李文静,无奈苦笑。 “看来这一声‘岳父’的因果还真不是这么好沾染的……” “累死老夫也!” 二拜高堂。 姜虎终究只是忝居次座,身后的主座之上却是放的韩父、韩母的灵牌。 摆明了自己只是代他韩家兄嫂,代为主持大婚。 姜虎看着眼前的韩绍,虎目含泪连声道好。 心中更是不断呢喃着。 ‘韩大兄,虎子没有辜负你的信重,绍哥儿今日终是长成矣!’ 想当初,姜虎引着韩绍进入镇辽军的时候,他是心怀愧疚的。 因为韩大兄生前并不想韩绍从军,过他们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 家国? 似他们这种低阶武官,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又哪里懂得这些?披甲上阵,大多也不过养家糊口罢了。 可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某人学武、武不就,学文、文不成。 可偏偏他却生得一副不甘平庸的好大志向。 姜虎终是没能拗得过他。 时至如今,一想到当初韩绍的那次战场坠马,姜虎便是一阵遍体生寒的无尽后怕。 ‘万幸!万幸!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好的!’ 绍哥儿和婉娘终是成就良缘,他没有辜负韩家大兄、也没有辜负兄长,此生再无遗憾了。 “绍,谢过叔父再造之恩。” 韩绍这话意味深长。 姜虎眼中满是欣慰。 接下来便是夫妻对拜。 韩绍一时间也不知道先与谁拜,索性在面对两人时,一连拜了两次。 主打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礼成!” 中行固高亢的声音,甚至比韩绍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总之,今日这场大婚到了这一步,礼节大多已经结束。 剩下除了宾客酒宴外的节目,就与外人无关了。 那是自古以来新婚夫妇们,私底下的互动范畴。 …… “涿郡陈氏礼送玉麒麟一对、珍宝若干!为君上、夫人贺!” “交县周氏礼送青莲宝药一株……” “代郡钱氏礼送……” 负责今日迎来送往的知客,有如报幕一般不断高声呼喝。 前面这些还好,大多都是幽州本地世族高门。 其中涿郡陈氏和交县周氏这些世族高门,更早就是韩绍这一系的铁杆附庸。 余下类似代郡钱氏这些世族,也因为韩绍合道天人的那一次,被韩绍强行按着脖子收归门下。 后来北伐乌丸一战,其实他们也有出手,只是在韩绍的璀璨光芒下,世人甚至没能注意到他们。 所以韩绍大婚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们奉上厚礼、亲自来贺也是正常。 可接下来的这些人就有些超出这个范围了。 “并州王氏……代老祖礼送经义一卷,为……为燕国公大婚贺!” 知客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 大雍两京二十八州,世族门阀、高门大宗无数。 名山大川、郡县之地,皆有所属,也以此为号。 而能以一州之名为族号的,无一不是有这人间绝巅的至强者——九境太乙坐镇! 一时间,整个婚宴现场一片寂静。 包括涿郡陈氏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凝神侧目,望向那几名周身流溢着强大气息的身影。 不过既然他们老祖没来,韩绍自然也不用亲自出面,由李靖等人负责接引即可。 “贵客,请。” 那些不请自来的并州王氏闻言,感受到李靖等人身上的真仙气息,眼中那抹出身世间顶尖大族的傲慢顿收。 说到底,幽并二州毗邻而居。 他们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交好这位如今威名赫赫的燕国公。 更何况以韩绍这接二连三展现出来的恐怖战力足以比肩他家老祖,再有辽东公孙千年底蕴互为表里。 如此强大的实力,他们这些王氏后辈又怎么敢放肆? 于是面对李靖这声‘贵客’,赶忙回礼道。 “将军客气。” …… 而实际上,并州王氏的到来,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知客口中喊出的一位位来客身份,全都是他们这些幽州本地世族难以高攀的强大势力。 西北晋州,乃至极西之地的凉、雍二州。 再有西南巴、蜀、黎等州,皆有来人。 渐渐的他们也麻木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毕竟先前公孙度合道时,韩绍护道那一战的消息,如今已经不是秘密。 五尊太乙还有一众八境天人,全都被一扫而空。 尽管因为都是法身降临的缘故,其战果听起来有些水分。 可当数量到了一定程度,这所谓的水分又哪里谈得上水分? 分明是强大到了极点的实至名归! 意识到这一点,涿郡陈氏这些铁杆就不说了,心中自是大受鼓舞。 而那些原本被韩绍胁迫的世族高门,此刻竟也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一众向来被外州势力看不起的他们,仿佛终于寻到了主心骨一般,心思也在这悄无声息中慢慢起了变化。 …… “天使至!” 随着这一声知客传禀,整个婚宴席间顿时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说到底,尽管如今的大雍姬氏表现得再是不堪,天下暗潮再是如何涌动,可只要大雍这间破屋子一日不倒。 他姬氏便还是这天下的执牛耳者,再是不服不忿,你也得敬着畏着。 更遑论如今公冶缙统御的神策、天策十万禁军天兵,一路势如破竹,据说已经打穿了兖州,即将兵临黄天道核心腹地的冀州。 一旦公冶缙能够顺利剿灭黄天道乱,谁又能保证他姬氏不能再盛一世,一举完成中兴? 所以当那一行来自神都的天使走进来的时候,包括那些顶尖世族高门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起身抱拳作揖。 “恭迎天使!” 而外间这般热闹,原本还没打算这么早出面与这些人虚与委蛇的韩绍,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没办法,谁让他韩某人是大雍忠良来着? 旁人他还可以怠慢,太康帝的人却是不行。 身形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在席间庭院,韩绍哈哈笑着迎上前去。 “劳驾天使远行,孤不甚惭愧。” 或许是公冶缙这小半年来,胜绩一个接一个,在战场上打的实在是漂亮。 太康老儿大抵觉得没有他韩某人也行,这一次的天使行人李瑾那条天家忠犬竟是没来。 来的反倒是一些生面孔。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这些人一阵,见其中倒是没有不知所谓的蠢货,所以也没有太过计较。 一脸感恩地接下太康帝赐予的厚礼,又招呼着这些天使入内享用酒宴,与他一同分享几分大婚喜气。 至于那些来自各大顶级世族高门的来宾,韩绍只神色淡淡地与他们随意说了几句,便没有多管。 又不是他们的老祖亲至,就这些族中后辈,什么档次? 也配他韩某人跟他们废话? 不请自来,能够招呼他们一声,已经是给足了他们的颜面。 想要再多? 单单这一次简单的主动示好可不够,要拿出诚意来。 韩绍心中念头转过,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要坐上主座宣布开宴。 可随即面色就是一沉,望向府邸之外。 下一瞬,便听一声语气颇为淡然的哂笑。 “国公怎生如此小气?大婚这么大的喜事,竟舍不得通知我这邻居一声,怎么怕某家拿不出厚礼?” 对方语气淡然,话却不善。 在场不少人脸色一变,当然也有人在短暂愣神后,露出几分看戏的戏谑眼神。 而作为臣子的李靖等人已经怒而出声。 “放肆!” “放肆?” 那声音笑意不减,似不屑又似浑不在意。 “贫道本为方外之人,无拘无束惯了,哪懂什么放肆不放肆?” 李靖等人闻言,正要发作,却被韩绍挥手阻止。 望着那道缓缓走进府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影,韩绍眯着眼睛笑道。 “阁下说是邻居,可看样子却是恶邻啊!” 说着,又道。 “怎么称呼?” 那身影抬眼对上韩绍,也是笑着回应道。 “贫道黄天道国青州渠帅,程元义。” 说着,顺势打了个稽首。 “见过大雍燕国公。” …… (本章完) 第482章 人间道国!拉拢 作赌! 第482章 人间道国!拉拢 作赌! 张口以黄天道国自居。 其实早在来人现身,在场所有人便已经全都变了脸色。 无它,实在是那身赭黄道袍太过显眼。 有人神色愤怒,当即就要起身怒斥其叛逆当诛! 可当来人自报家门,又愤而重新坐了回去。 黄天渠帅,惹不起。 黄天道,自以大贤良师为首的三公将军之下,大小渠帅三十六方。 修为最低也是七境真仙的修为。 而青州作为上古九州之一,能坐上此州渠帅的黄天道贼,毫无疑问必是其中的至强者之一。 若是被这样恐怖的存在盯上,怕是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与之相比,一时的尴尬、出丑又算得了什么? 没见就连那些个来自神都的天使也只是阴郁着张冷脸,没有说话么? 而眼看自己一语之后,整个婚宴席间寂静无声。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世族高门眼神躲闪者有之,神色畏惧者有之,就算有人依旧愤怒敌视也不过色厉内荏,程元义面上不禁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嘲讽。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贵种么?’ 程元义哂笑一声,给出了评价。 “皆鼠辈尔。” 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在场那些出身顶尖势力的世族高门子弟终于忍不了,有人拍案而起,面色阴郁道。 “你黄天道这是要跟整个天下为敌?” “天下?” 一身道人装扮的程元义嗤笑。 “就你们这些只知倚仗祖辈蒙荫的庸蠹之辈,也配张口闭口代表整个天下?” 再者,就算与整个天下为敌又如何? 大贤良师立道之言,便是要让这天下人人如龙! 要的就是将这些世世代代高居云端的天生贵种打落九天! 要的就是让他们堕于尘埃! 要的就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笑这些人包括他们背后那些老而不死之贼,只当他们黄天道是一把可以从姬氏身上割肉的趁手快刀。 殊不知,待到来日这把快刀斩在他们身上时,只会更加锋利! 当然,现在还不到时候,所以这后半句话程元义只是在心中一念而过,并未真正说出口来。 “你……你!” 那高门子弟脸色青紫,想要发作,可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浩如沧海的恐怖气息,一腔勇气与愤懑却终究散了个干净。 最后只能面色难看地放了一句狠话。 “逆贼休要嚣张!如今朝廷十万天兵横扫豫、兖二州,即将兵临你黄天道冀州老巢!我倒要看你黄天道几时亡!” 可谁知道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程元义便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说公冶缙那十万人?” 等到笑声止住,程元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眼神玩味。 “你们也是这么觉得?” 事实上,由于这小半年来,公冶缙的那十万禁军纵横两州,夫战无有不胜。 震慑了不少心怀异志的野心之辈的同时,也给了不少人对大雍姬氏的信心。 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只待大军挥师渡过济水,直扑冀州黄天道老巢,或可一战而定天下。 故而面对程元义这话,他们虽然没有作声,可面上神色却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黄天道死期将至、覆灭有期! 而这时,眼看众人不搭理自己,程元义也不尴尬,依旧神色自若。 只是随后忽然又道。 “要不……贫道跟诸位打个赌,如何?” 程元义说这话时,目光再次扫过场间一众高门世族,不过并未停留,而是倏忽而过,随后落在那几位来自神都的天使身上。 而面对这逆贼的咄咄逼人,几位神都天使面色阴郁铁青,可终究退无可退。 “说说看,你这逆贼想怎么赌?” 在场这些人此刻之所以敢一口一个逆贼称呼这位修为恐怖的青州渠帅,无非是倚仗那道居于席间正座的年轻身影。 有他在,任这逆贼有再大的胆子,也必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所以面对这些神都天使的回应,程元义并未急着说话。 而是最后将目光望向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韩绍身上。 “燕国公呢?可敢与贫道作赌一二?”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将目光全都望向韩绍。 韩绍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眼神半眯,让人看不出太多的神色变化。 单单是这份山岳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俨然气度与城府,便足以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纪。 道道目光聚焦之下,韩绍露出几分莞尔,终于开口道。 “若孤不答应,日后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取笑于孤?说孤惧了你黄天道?” “说吧,赌什么?” 听到韩绍这声回应,程元义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燕国公果然不愧军中武人,豪气果决,贫道佩服!” 一句话将韩绍架起,道人面露狰狞之相。 “贫道粗通卜筮之道,昨日夜观天象,粗有所得!” “所以贫道赌公冶缙那十万禁军甲骑,不出十日,必全军覆灭!” 这话一出,场间哗然。 所有人心中无不震骇,面上无不变色。 不出十日,覆灭公冶缙的十万甲骑! 好大的口气! 只是有心思灵动的,瞬间便反应过来。 凡对赌,提出作赌一方心中必有底气! 这黄天贼道既然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话,岂不说明…… 嘶—— 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场不少相熟之人眼神瞬间交汇,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抹震惊之色。 而这时,那几名神都天使已然端坐不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贼道狂妄!” “区区蝼蚁草芥不过趁乱成势,朝廷天兵一至,尽数诛灭!安敢大放厥词!” 程元义哂笑。 “贫道是不是大放厥词不重要,不是么?” “重要的是……你们敢不敢跟贫道作这个赌!” 步步紧逼! 对此,几名神都天使不管有没有意识到这赌约的问题所在,这种时候代表朝廷的他们也不可能表露出丝毫心忧畏惧之色。 于是愤而起身的他们,当即便道。 “本使便与你这贼道叛逆赌了!” 程元义哈哈一笑,大有‘尔等尽入贫道毂中’的畅快。 “燕国公呢?以为此番赌约如何?” 韩绍含笑。 “那么……赌注呢?” 程元义笑声顿止,随后竟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中,向着韩绍郑重其事躬身一拜。 随后说出来的话,则更是让在场众人震惊、诧异到了极点。 “便以国公为赌注,如何?” “若此番作赌贫道赢了,便请国公入我黄天道!” “届时你我同道,辅佐大贤良师共伐无道大雍!” “待来日成就功业,于此间人世建起那人人如龙的人间道国!你我也能得那人道道果,一举开辟那万世不朽之太平!” 图穷匕见! 今日这不请自来的青州渠帅,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展露了自己的来意。 拉拢韩绍这尊战场之上纵横无敌的无双杀神! 而公冶缙那十万神都禁军,除了作为引子外,也是在向韩绍展露他黄天道的实力,又或者说在威胁他。 毕竟幽、青、冀三州自古毗邻而居,一衣带水。 若是他们能一战覆灭公冶缙那十万禁军甲骑,自然也能一举攻入幽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么?’ 老实说,被黄天道这个‘黄毛’盯上,韩绍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意外这青州渠帅说这些话时,语气里的狂热与神圣。此外—— “渠帅难道不知道孤这个燕国公,乃是大雍忠良吗?” 糟糕!莫不是自己演技太差暴露了? 见韩绍一脸古怪地望着自己,程元义收敛了神色,淡淡道。 “大贤良师成道时,曾言‘甲子尚水,显炎雍将亡之兆’!此为天命!” “国公天纵英才!当顺天命而行!” “怎可为区区愚忠拖累,而枉顾天命,逆天而行?” 去你妈的天赐! 老子这一身实力地位,明明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韩绍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这青州渠帅实在有些憨傻。 自己刚刚那话的意思,分明在暗示他‘得加钱’啊! 这点悟性都没有,还想孤提着脑袋跟你们混? 心中嗤笑,韩绍却没有直接说话。 而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桌案,似是思索衡量。 那不轻不重的敲击声,仿佛同样也敲击在席间一众世族高门的心间,让他们心跳如鼓。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幽州新晋豪强此刻在想些什么,难不成真的被这黄天贼道三言两语给说动了吧? 一阵沉默忐忑间,在座几位神都天使面上渐渐浮现出几分惶急与惊恐。 抛开公冶缙那十万禁军甲骑的结果不谈。 若是这位燕国公真的失了智,投靠了黄天道,那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大雍绝对都是一场灾难! 意识到这一点,其中一名天使终究是按捺不住,颇为急切地道。 “燕国公!休要忘了你今日这一切是谁给的!” “若不是陛下开恩——” 话未过半,韩绍敲击桌案的手指一顿,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地打断道。 “怎么?天使这是要教孤如何做事?还是要教孤如何为臣?” 恐怖的天人威压哪怕只是一丝一缕,也有如天威。 说话那天使身形瞬间僵硬,面色发白地涩声道。 “燕……燕国公言重了,本使并无此意。” 边军武夫,跋扈至斯! 若换到国朝鼎盛之时,如此质问、威逼一位天使,纵然手握百万重兵也是取死之道。 只可惜眼下终究不是以往了。 几名神都天使心中黯淡,自不待言。 而韩绍却不管他们如何怀念过往的辉煌,收回的视线旋即落在程元义身上。 “以孤作赌注,也不是不行,不过——” 听到韩绍这话,在场所有人无不再次变色,而程元义则瞬间大喜。 “还请燕国公明言。” 韩绍眉头微蹙,神色不满。 “区区公冶缙还有他麾下那十万禁军甲骑,如何配让孤作赌注?咱们换个赌约如何?” 只要能将韩绍诓入黄天道,别说是小小的赌约,就算是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燕国公但说无妨。” “赌太小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样吧,咱们就赌——” 韩绍说着,话音稍稍一顿,在所有人的心都被提溜起来之后,才咧嘴一笑幽幽道。 “就赌你黄天道何日覆灭吧!” “孤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 韩绍这话让席间场面很是怔愣了几瞬。 好片刻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众人终是没有忍住,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而刚刚还老神在在的程元义在呆滞了一阵后,霍然抬首望向韩绍,压抑着怒气道。 “你敢戏耍于我?” 韩绍收回笑意,眼神寡淡地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先戏耍于孤。” “他张显什么档次!也配让孤屈尊他麾下,听他号令?” “还有你程元义,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孤的面前狺狺狂吠?” 听到韩绍这话,就算是那些原本对韩绍观感并不好,甚至暗地里对他出身来历多有鄙夷的人,此刻也不禁对他大为改观。 解气!太解气了! 这黄天贼道今日一来,便让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他们丢了好大的脸面。 特别是刚刚被程元义骂作庸蠹之辈的那人,此刻神色振奋鼓掌笑道。 “君上说得好!” “区区贼道也配在君上面前狂吠?” 说着,甚至颇有几分狗仗人势地呵斥道。 “逆贼!还不快滚!” 程元义脸色铁青,恐怖的八境天人气息翻滚沸腾。 “燕国公这是要一意孤行,非要逆天而行?” “逆天?” 韩绍淡淡道。 “若这天是你黄天道天,孤逆了又如何?” 什么人人如龙! 这种屁话跟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有什么区别? 看似辉煌,实则尽是虚妄。 真要是有心,先让人活成人样再说! 韩绍原本对这黄天道的‘道’就不认同,却也感念于他们敢为天下先的烈性。 可现在他却是有些恼了。 这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吆五喝六也就算了,关键是还不挑个好时候。 今日他大婚之喜,偏偏来寻他晦气。 真当他韩某人是庙里泥捏的菩萨? 所以在程元义撂下一句。 “但愿燕国公日后不要后悔。” 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韩绍面色一沉,语气淡漠道。 “扰了孤的兴致说走就走,你这青州渠帅未免也太不将孤放在眼里了吧?” 程元义脚步一顿。 “燕国公这是要留贫道‘作客’?” 目光扫过在场这么多人,面色有些戏谑。 天人交战,声势浩大。 一旦出手,今日对方这场婚宴便算是彻底毁了。 原本他还想留点余地,却没想到这燕国公竟主动将事情做绝。 只可惜他的自信只维持了一瞬,便土崩瓦解。 那一点从韩绍指尖弹出的酒水,瞬息而至间,程元义眼神露出一缕惊恐,而后就这么凝固在面上。 一具冰冻的身影,就这么僵硬在场中。 瞬杀一尊同境天人,如此震撼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在场众人双目圆瞪,难以置信。 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口水,用来镇压自己颤动的心神。 而这时,程元义的声音再次传来。 “哼!今日诛贫道法身,贫道记住了!” “来人必有厚报!” 韩绍语气不满,似在感慨。 “作客就要有作客的样子,入了道、出了家,连人都不会做了?” 随后浑不在意吩咐席间乐伶、舞姬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要耽误时间,待会儿孤还要洞房呢! …… (本章完) 第483章 当世忠良!青丘涂山氏! 第483章 当世忠良!青丘涂山氏! 随着韩绍一声招呼,接下来的酒宴瞬间重新热闹起来。 只是经程元义这一闹,在热闹的表象之下,又潜藏着几多人心浮动,怕是无人得知。 就好比参加今日这场婚宴,名义上身份最高的几名神都天使。 不但那些不断扭动着妖娆身姿的舞姬,在他们眼中失去了原本的好颜色。 就连这入口甚烈的北地佳酿也没了滋味。 好不容易熬到酒宴过半,韩绍从主座起身,故作微醺道。 “孤……不胜酒力,诸位慢饮、慢用。” 说着,顺势招呼李靖等人。 “今日能够参加孤大婚之喜的诸君,都是孤的贵客。” “你们替孤照应好诸君,不可失了礼数,更不可怠慢。” 韩绍这一声‘贵客’,若是放到先前,在场有些人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眼下一尊天人法身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眼前。 此刻再听来,竟全都下意识挺直了身子,生出几分荣耀之感。 “国公太客气了!” “是啊!君上无需如此,我等自便就好,万万不可让两位夫人久等!” 好一阵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一个个又争先恐后地说着‘开并蒂、桑结连理、早生贵子’之类的喜庆话。 等到李靖等一众韩绍核心铁杆起身领命,作恭送态。 韩绍正准备离开,却见几名如坐针毡的神都天使匆忙起身。 “君上稍待。” “我等奉陛下之命,为贺君上大喜而来,眼下差使已经了结,这喜酒也饮了,合该回京复命。” “这神都路远,颇费时日,故而不得已提前向君上请辞,还望君上勿要怪罪。” 很难想象代表皇权的朝廷天使,竟有一日会表现得这般谦恭。 韩绍回眸抬眼落在几人身上,有些不满道。 “神都再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怎么?这般急着离开,诸位天使这是嫌孤招呼不周?” 见韩绍这副一言不合就要发飙的模样,几名神都天使匆忙之间竟寻不到合适的借口,不禁额间见汗。 只能讪笑着含糊其辞道。 “君上哪里的话?非是君上礼数不周,只是我等帝命在身,加之在神都各有司职,实在……实在是拖延不得——” 他们现在急着将黄天道出现在韩绍婚宴之上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知上面,乃至亲自禀告陛下。 每拖延上一刻,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要不是来时上面百般叮嘱他们,这位燕国公心眼不大、堪称睚眦必报,再加上刚刚弹指镇杀一尊天人法身时展现出的实力太过恐怖,他们早在先前就起身请辞了。 毕竟他们拖得,公冶缙那十万禁军甲骑却是拖不了…… 那黄天贼道虽然今晚做出来的事情看起来有些没头没脑,但明显不会无的放矢。 一旦事情真如程元义那黄天贼道所立的赌注那般成真,那结果……简直不可想像! 不得不说,在眼下这个局面下,能被派出神都的天使几乎没有蠢人。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们一阵,随后传音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这个时候回去也已经晚了?” 毫无疑问,当敌人主动向你暴露自身意向和动作的时候,那便代表着他们有绝对的信心,根本不怕你补救、翻盘。 或许这个时候的兖州战局,公冶缙的十万禁军甲骑已成瓮中之鳖。 又或许黄天道根本不会给他们活着回到神都的机会…… 对此,几名神都天使必然也想到了。 “谢君上提醒,只不过我等既食君禄,职责所在——” 见几名神都天使说这话时神色肃然,颇有几分义无反顾之意,韩绍稍稍愣神。 明明只是几个躯体不全的阉人,却让韩绍看到了几分大丈夫意气。 ‘倒是跟令狐君有些相像——’ 韩绍心中感慨一声,爱屋及乌之下,摆摆手便道。 “罢了,既然如此,孤便不留你们了。” “等到了神都见了陛下,可别告孤的刁状,说孤这个莽夫不通礼数,舍不得招待你们。” 韩绍这话,顿时让几名神都天使如蒙大赦。 再听得他后面那句玩笑话,也是不免莞尔一笑。 “君上乃陛下忠爱之卿,我等怎么敢告君上的刁状?” 说着,郑重其事向着韩绍深深一揖。 “更遑论君上乃大雍忠良,我等虽为阉宦,却也做不得那陷害忠良的奸吝之事!” 忠良? 呵,这话孤爱听。 心情大好的韩绍索性冲着虚空私语一声,随后对他们道。 “行了,这南归一路,你们放心走。” “有孤在,谁为难你们,就是与孤作对!” 说着,一指程元义留下的那具法身躯壳,跋扈肆意道。 “与孤作对,这就是下场!”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韩绍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隐约扫过席间众人。 刚刚还算热闹的席间,瞬间鸦雀无声。 有顶尖世族高门子弟尽管已经对韩绍印象大为改观,可此刻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一声。 ‘这些军伍出身的厮杀汉当真是不讲究,这好好的大婚之喜竟也是这般杀气腾腾……’ 而这正是韩绍的目的所在,反正今日的婚宴已经被程元义那贼道搅了兴致,还不如物尽其用。 总的一句话,在实力没有呈现出压倒性之前,欲要让人敬,先要教人怕! 这就好比任何一个心存理智的人,在面对一个拿刀的神经病时,总会先行畏惧三分。 要脸? 要脸,可成不了事。 温文尔雅,那是居高临下才该去考虑的事情。 “对了,回去告诉李瑾一声,这一次孤大婚他这老狗没有亲至,孤很不高兴。” “回头让他记得将厚礼补上,否则……哼哼——” 见韩绍以‘老狗’来称呼李瑾这个中常侍、兰台阁阁主,几名天使到了嘴边的感激,顿时化作苦笑。 一时间全都没敢作声。 因为他们算是听出来,韩绍看似在骂李中常,可实际上也是嫌他们身份不够。 ‘这是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在向陛下表达不满啊……’ 跋扈、胆大至斯,他们又怎敢接话? 只是他们岂不知这其实又是韩某人的故意为之。 他就是让太康帝看到他的膨胀,然后在用他的时候,心中生出几分防备和犹豫。 以免接下来公冶缙那十万禁军甲骑尽丧后,下意识就将他提溜出来填公冶缙留下的大坑。 只不过这其中的分寸,韩绍拿捏得很好。 不止在场席间没人回味过来,几名神都天使同样没看出来。 所以在离开燕国公府后,他们忍不住颇为遗憾地叹息道。 “哎,燕国公这人确为当世忠良,可惜这性情……” 前面横扫草原也就算了,毕竟他们没有亲眼所见。 可今晚面对黄天道的拉拢,韩绍的举动他们却是真正见到了。 只是……这恃功自傲,自古便是为臣者的取死之道啊! 现在陛下正值壮年,又是用人之际,这时候还好说。 ‘等到将来……’有历代史书故事作为对照,几名神都天使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但他们也没有继续深想。 毕竟将来只是将来,若是眼下都渡不过去,想再多也没用。 就好比公冶缙的那十万禁军甲骑…… “走吧,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 大婚酒宴依旧在继续。 几名神都天使身份特殊,他们能提前离席,却不代表其他人能走。 所以哪怕随着韩绍这个主人的离去,这场酒宴已经少了大半滋味,也没人敢于真的去触这个霉头。 不管情不情愿也得耐着性子将这场婚宴的热闹与喜庆,继续演下去。 毕竟他们也听说了,这位燕国公的心眼据说真的不大。 而对于这种不知道从哪个狗东西嘴里传出来的抹黑与污蔑,韩绍当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对了,老固——” “替孤看看今日孤的婚宴有谁没来,替孤记一下。” “回头奔丧的时候,替孤送上一份厚礼。” 中行固嘴角微抽,躬身应喏。 一路往内宅主院而去的韩绍,想了想之后,又对虚空吩咐道。 “待将天使护送安全后,不用急着回来。” “替孤去跑一趟兖州——” 韩绍几经犹豫,还是决定看看能不能保那公冶缙一命。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中听、甚至有些残酷,但韩绍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能够主导大势运转的并不是占大多数的芸芸众生,而是那些真正的人中龙凤。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如今他看似已经起势,可实际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是草台班子。 之前北伐草原那一战之所以打得那么顺利,主要还是因为公孙度给他留下了一整套镇辽军体系。 就算韩绍有疏漏,那些镇辽老将也能替他堵上。 而李靖各方面天赋确实不错,却因为出身的缘故被限制了眼界与成长,想要真正独当一面,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差了一些。 除非他韩绍舍得拿麾下儿郎的性命,给他充当成长的养料—— 名将? 手底下的人死的多了,再保证自己不死,只要天赋不差,基本都有个差不离…… 公冶缙这小半年的轨迹、战绩,韩绍仔细观摩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要是就这么死了,属实有些可惜了。 虚空中的声音听到韩绍这声吩咐,明显有些犹疑。 “君上,非是老夫不尽心。” “只是黄天道那三位老道颇有些手段,老夫独木难支,只怕会误了君上的大事……” 怕了,就是怕了。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韩绍心中失笑,却也能够理解。 毕竟若不是畏惧他黄天道的大势裹挟,他青丘涂山氏又怎么会舍得那番从远古传承至今的族地祖业,又怎么会舍得让涂山妃璇这个八境天妖屈身为妾? “放心,孤是通人情的,又怎会刻意为难老祖?” “老祖只需见机行事,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抛开感情眷顾不谈,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只不过利益衡量。 与公冶缙相比,一整个青丘涂山氏终究是分量更重。 韩绍数学再差,这点加减乘除还是能算得明白的。 说着,见对方依旧没有直接接话,韩绍颇为无奈道。 “老祖啊,如今妃璇已经入孤门中,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东子都说了,跟我一起奋斗的都是兄弟。 反之,你就不配做我兄弟。 同理。 现在孤承认与你青丘涂山是一家人,你竟然推三阻四,还想不想跟孤做家人了? 涂山老祖沉默了一瞬,而后颇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叹息道。 “罢了,罢了,君上之命,老夫从了便是。” 很显然,老狐狸精聪明得很,脑子稍稍转转,便听懂韩绍的意思。 韩绍闻言,道。 “会不会太过为难老祖?” 搞得跟孤逼你一样。 别忘了,这是孤给你机会! 你这老登懂不懂‘机会’二字的含金量? 涂山老祖闻言,明显梗了一下,片刻之后终是道。 “不为难,皆是老夫心甘情愿。” 说完,不等韩绍再次说话,便赶忙道。 “君上等老夫消息便是。” “只要黄天三贼道不一起出手,老夫保下一人性命,问题不大。” 准确的说是大贤良师张显那老杂毛不出手。 那贼道也不知哪来的造化,甫一成就九境太乙便强得可怕,饶是涂山老祖这等成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在他面前竟也只能退避三舍。 嗯,当然真要论的话,张显那老杂毛再是逆天,跟眼下这姓韩的相比似乎还差了一些。 先前这小子公孙度护道之时展现出来的恐怖战力,他也在暗中见了。 五尊太乙法身,虽比不上一尊真正的九境太乙,但在涂山老祖看来,确实已经能够与这世上大多数太乙境比肩了。 至少也能五五开。 而更关键的是他如今不过天人之境,一旦等到来日他问道太乙,捕捉到那一道天地本源,届时又该如何可怕? ‘真不知道跟这小子相比,谁才是真正妖孽……’ 青丘老狐狸精涂山老祖已经不敢再细想下去了,暗自嘀咕一声,便彻底消失在虚空之中。 “跑这么快作甚?” 韩绍有些无语,他还准备用隔壁世界的企业文化给他上上课呢,却不曾想对方觉悟如此之低。 化外野妖,不通教化! 心中如此评价一句,韩绍还想说什么,却见一路随行的中行固竟远远地落在了自己身后。 “你躲这么远做什么?” 面对韩绍的喝问,中行固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 “君上,到了。” “老奴在这里守着便是。” 韩绍闻言一愣。 这就到了? 孤怎么感觉这才走了一会儿? 站在曲径连廊尽头的韩绍,看着自己左右两侧通向东西两座主院的路途,直感觉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初那片生死抉择的草原战场。 往北,是乌丸腹心,九死一生。 往南,亦是生死难料。 “老固啊,你说孤现在该先去哪边?” 面对韩绍抛出的这个问题,中行固面色一变,惶急道。 “君上!老奴对你忠心耿耿啊!” …… (本章完) 第484章 洞房花烛!一并烩了!(上) 第484章 洞房烛!一并烩了!(上) 忠心耿耿有什么用? 现在孤要的是能够完美解决这个难题! 见中行固这老奴这副不中用的模样,韩绍很是失望。 “行了,孤不过随口一言,瞧给你吓的。” 中行固闻言,这才暗自松了一口,如蒙大赦。 他是甘愿为君上一言而死不假。 可那样最起码也能落得个忠烈的名头。 这掺和到君上家事,最后左右落不得好,又算个怎么回事? 所以啊,现在这种时候唯有装傻充愣,才是明智的上上之选。 心中念头一动,中行固顿时作呆若木鸡状。 韩绍见状,嗤笑一声,也懒得再为难这老小子,摆摆手便大步离去。 想他韩某人千军万马在前都颜色不改,尸横遍野也不露半点惧色,又岂会惧怕区区两个妇人? 简直可笑! 而看着韩绍昂首阔步离去的背影,中行固刚准备伸手擦拭额间本就不存在的汗滴,暗道一声‘好险’。 一抬眼,却差点亡魂皆冒。 只见刚刚在左右寻了一个方向的韩绍,竟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啊,君……君上,还有事?”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赶忙补救道。 “老奴的意思是……两位夫人怕是等急了……” 韩绍白了他一眼。 “怎么?你看起来比孤还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去,替孤去那边张罗一下。” 韩绍这话说得含糊,中行固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听完韩绍的具体安排之后,不禁睁大了双眼,神色错愕道。 “君……君上,这……这能行吗?” 韩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孤一生行事,何时有过不行之说?” “让你做,你就去做,哪来这么多废话?” “记住了,动作快些,误了孤的事情,哼哼——” 面对韩绍的催促与威胁,中行固连忙称是。 “君上放心,之前采买的物料都有盈余,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快!很快就好!” 韩绍满意点头。 “去吧,今日的事情做好了,记你一功!” 中行固心中苦笑暗道,‘哪敢认功?要是出了纰漏,他这个内府总管不被两位夫人记恨一辈子,就已经是主母仁德了……’ 于是这边挤出笑脸谢恩,便一溜烟奉命忙活去了。 韩绍见状,这才重新大摇大摆地往东西两苑,其中一处去了。 …… 西苑在左,东苑在右。 好在时至如今,左右尊卑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 比如‘左迁’‘无出其右’,都在说以右为尊。 可偏偏在官职上,左又大过右。 而这倒是方便了韩某人和稀泥。 否则单单这一个左右居所如何分配,就足以让韩绍头疼上一阵子。 此刻,整个西苑灯火通明,处处可见喜庆之色。 寝卧之中更是如此。 红烛火光摇曳,就连四处点缀的明珠也被罩上了一层红色纱绸。 随同陪嫁的女侍,大多是从小就伺候着公孙辛夷一起长大的,在谨守规矩的同时,难免也多了几分随意。 听着外间前庭的喧闹动静,再看了一眼时辰,有女侍忍不住这话嘀咕一声。 “也不知主君今晚会先来哪边……” 话音未半,便被另一名女侍喝止。 “闭嘴!” 说着,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端坐在床笫边的自家娘子,心中叹息一声。 她们那位未来主君什么都好,姿容仪表、修为才情,还是一身功绩,皆可称之无缺无双。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多了那碍眼的东苑,平白让她家娘子蒙受了诸般委屈。 说替自家娘子感到不值,倒也不至于。 可她们还是多少有些替自家娘子感到惋惜。 毕竟就算是同为女子,公孙辛夷在她们眼中也是耀眼夺目、惊才绝艳。 她这样的女子本就居于云端,独享一切尊荣,又岂能沦落到与旁人分享? 想到这里,其中一名女侍忍不住劝慰道。 “娘子,这会儿主君未至,倒是可以放松着些。” 自打入了这洞房寝卧,公孙辛夷便一直保持着一板一眼的仪态,就连手中的却扇也未曾放下,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一般。 或许她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与她一同长大的女侍却是有些心疼。 公孙辛夷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缓缓摇了摇头,便道。 “不用,只是安坐而已,又算不得劳苦。” 女子这一生,今日算得上是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一遭。 她只想尽全力让自己表现得最好,让自己不留遗憾。 也让她的韩郎看到最好的自己。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公孙辛夷又道。 “你们……帮我看看,我妆容了没有,可有需要补救的?” 或许过往甚好妆点自身,甫一精致起来,公孙辛夷有些不习惯的同时,不免少了几分该有的自信与从容。 而这无疑也暴露了她的紧张,引得一众女侍无奈苦笑,安抚道。 “娘子今日甚美,哪里还需要妆容补救?” “就是!娘子这样的上天造物,区区妆点也只不过锦上添,依婢子看,甚至有些画蛇添足了。” 一片赞誉声中,公孙辛夷素来清冷的面色有些微红。 半晌之后,才颇为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声。 “果真?” 却扇展露的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却如小鹿一般清澈。 一众女侍何曾见过自家娘子有过今日这般模样,有些好笑道。 “我等怎敢欺瞒娘子?” “是啊,娘子天人之姿,纵是人间绝色在娘子面前也没了颜色……” 一通好话,却比不过那一句。 “娘子可是忘了,主君今日迎亲时,可是赞过娘子的倾国倾城。” 果然这话一出,公孙辛夷似乎一下子有了底气一般。 精气神凭空生出。 一时间这满室的光亮竟也在这双眼眸下,显得黯淡无光起来。 一众女侍目光有些痴痴的同时,却也在心中暗自苦笑。 ‘这世上的千言万语,怕是在娘子心里也抵不过主君的随口一言……’ 正想说什么,却见公孙辛夷似乎是也想到了什么,颇为认真地看着这些儿时相识至今的女侍,告诫道。 “以后娘子之称,不可再唤。” “当称我为夫人。” 入了韩家的门,就是韩家的人。 她以后是要替韩郎治家的,自家苑里的人规矩都立不住,还如何管束那些个偏苑、偏房? 而能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女侍都是拧得清轻重的,听得公孙辛夷这话,便肃然点头。 “喏,夫人。” 这就样,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期间,外间的婚宴似是起了什么变故,就连她们身处内院也觉察到了几分浩瀚天地元气的剧烈波动。 引得一众女侍忧心不已,可转眼却见公孙辛夷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不禁有些好奇道。 “夫人,你不担心吗?” 公孙辛夷有些疑惑。 “担心什么?” 等见到她们的神色变化,公孙辛夷这才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我相信他。”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话,外间那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只维持了短短片刻便彻底归于平静。 一众女侍颇为惊奇地看着自己娘子……哦,不对,现在当称夫人了。 恍惚间,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她们的夫人与主君,不止是夫妻,还是历经生死的昔日袍泽来着。 心中一阵感慨着,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终是有些不耐的一名女侍,有些焦灼地小声自语道。 “主君会不会……会不会先去了东苑?” 这话声音虽小,可能陪侍公孙辛夷的女侍又有哪个没有修为根基在身? 微微色变间,却听那嘴上没把门的,随后又心怀担心地嘀咕道。 “要是今晚主君留宿东苑,不来咱们这边咋办?” 说完,见所有人都狠狠地瞪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赶忙道。 “婢子乱说的——” 乱说? 可万一呢? 真要那样,以后她们这西苑成了府中笑话不说,还怎么跟东苑争锋? 一众女侍心中顿时焦急起来。 可身为她们主心骨的公孙辛夷却是不急不躁。 “放心,会来的。” 至于会不会先去隔壁东苑,公孙辛夷却是没什么信心。 毕竟隔壁那个她此生‘大敌’,可是占着‘青梅竹马’这老大的名头。 ‘真要是先去了那边……’ 公孙辛夷心中有些犯酸。 想了想,还是准备提前做些事情。 “你们先去备上沐浴香汤——” 回头真要先去了那边,总不能让那混蛋带着隔壁的……再与自己…… 脑海中浮现出出嫁前习得的那些画面,公孙辛夷清冷的面上晕红一片,又有些腻歪。 洗洗,洗洗就好。 反正真要说起来,这头汤她跟隔壁谁也没尝到,真要往深了计较,早就怄死了! 而眼看这场有关东、西两苑的战争尚未开始,自家夫人就已经做好了相对‘坏’的打算,一众女侍面面相觑,随后心生颓丧。 可就在她们准备去按公孙辛夷的吩咐前去准备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间传来一声颇为慌乱且欣喜的声音。 “主……主君至!” 来了? 或许是原先大多没有抱有太多的希望,此刻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整个西苑竟显得有些慌乱。 直到韩绍在几名女侍的引路下,大步走进寝卧,才慌忙行礼。 “见过主君。” 韩绍哪有心思跟工夫搭理她们这些女龙套,摆摆手便吩咐道。 “都下去。” 女侍们有些为难,毕竟按照世族规矩,待会儿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她们是要在一旁伺候的。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她们这些陪嫁女侍还要充作替补…… 韩绍眉头微蹙。 “孤的话,你们没听到?” 久居上位者,威压自生。 更遑论韩绍这种手握重兵的人屠? 这话一说,一众女侍甚至连求教公孙辛夷的勇气都没有,便齐齐施礼告退道。 “喏,婢子们在外间候着,主君若有需要,可唤婢子。” 她们倒不是寄希望能够爬上床笫,晋升身阶。 只是职责所在。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只是工具。 而韩绍却是向来讨厌这种把人不当人的事情,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便道。 “不用,大婚一日,你们也颇为劳累,该去休息就去休息吧。” “留下一两人值守便是。” 韩绍这话无疑让一众女侍神色怔愣。 说不上什么感动,她们只是有些不理解韩绍为什么会拒绝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公孙辛夷早已对韩绍的行事颇有了解。 “听你们主君的,都下去吧。” 听到公孙辛夷这声吩咐,一众女侍这才无奈应声退下。 “喏。” 转眼间,寝卧私室之中便空荡起来。 望着却扇遮面、一丝不苟的公孙辛夷,韩绍缓步走上前。 而随着他脚步的步步逼近,公孙辛夷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公孙辛夷竟抢先一步开口。 “妾……今日可美?” 女为悦己者容。 可韩绍却是摇头,“还是差了一些。” 公孙辛夷闻言,眸光瞬间一黯。 可就在她眼中即将露出委屈之色的时候,却听韩绍紧接着便幽幽道。 “最美不过初见。” “于为夫而言,夫人最美的那一刹那,已经于为夫心中隽永,就算是夫人也无法取代。” 人生若只如初见。 领会过来的公孙辛夷,又羞又恼、却又极尽欢喜,最后再也顾不得紧张的心绪,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无赖小卒——” 女子动情之时,骂人不但绵软无力,反倒凭添绵绵情意。 韩绍近前,一点一点拨开她手中的却扇,露出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容。 随后一脸懊恼道。 “好吧,是为夫说错了,夫人今日又在为夫心中镌刻下一刹那。” 说着,似是情不自禁,张口便在对方唇间吃去大片胭脂。 公孙辛夷脸色瞬间涨红。 “别……尚未结发、合卺……” 有些事情早在当初的镇北楼,她就已经义无反顾。 可既然能够完美,却终究是尽善尽美的好。 说着,似乎是生怕韩绍生气,小声安抚道。 “妾……妾是愿意的。” “只是怕乱了礼数不吉利……” 这一刻,没有威风凛凛、清冷孤傲的公孙大娘子。 只有韩家新妇低眉顺眼的一抹娇羞。 有那一瞬间,韩绍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斯女子怎能忍心辜负? 可为了日后的长治久安,他终究是要不当人一回了。 附与对方火热耳垂边,温声细语一声。 “你先闭上眼睛……” 公孙辛夷顺从闭眼。 可下一瞬,却发现自己身子忽然动不了了。 神魂灵觉的细微反馈告诉她,四周好似换了环境。 而后她便听到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温婉声音,似乎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绍哥儿——” 这一刻,公孙辛夷根本不需要闭眼,已经是眼前一黑。 她知道这混蛋要做什么了! 他怎么敢的! …… (本章完) 第485章 洞房花烛!一并烩了!(下) 第485章 洞房烛!一并烩了!(下) 对于世间女子而言,混蛋和情郎大概是一个意思。 所以面对公孙辛夷的嗔怒与怨念,韩绍并未往心里去。 刻意遮掩了她的存在与气息后,韩绍便带着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姜婉的东苑之中。 一样的红烛摇曳,明珠罩红纱。 此情此景,端坐床笫边的少女却扇遮面,看起来少了几分温婉恬静,却多了几分明艳与光彩。 好一阵挪不开眼,直到被那一声‘绍哥儿’唤回心神,韩绍有些不满道。 “以后当称夫君。” 夫君,坊间市井的百姓夫妻很少这般称呼。 姜婉眨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羞赧,却是没有回应。 韩绍见状,有些无奈。 “算了,你愿意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 虽然他在潜意识里总想将自己从‘绍哥儿’这个身份上剥离开来,但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画地为牢? 早在蜃龙珠中大梦一场,他与绍哥儿便无非彼此。 绍哥儿便是他,他便是绍哥儿。 同理,眼前这个明媚温婉的少女,也合该是他的! “你们都下去吧。” 一番依葫芦画瓢地打发伺候的女侍退下,韩绍缓步近前,刚要伸手取下那碍事的鸳鸯却扇。 姜婉却是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夫……夫君——” 这一声轻唤稍显轻微,甚至带着生涩的颤音。 可落到韩绍耳中,却让他眸光一亮,颇为欣喜地一连应了两声。 而他这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他成功哄骗自己唤他‘兄长’时的得意。 只是后来绍哥儿越长大越木讷,倒是许久未曾见过这等神色了。 姜婉眉眼一弯,忍不住笑着又唤了一声。 “夫君。” 一朝换了自记事起便叫惯了的称呼,姜婉初始有些不习惯。 可第二声却已经顺畅起来。 鸳鸯却扇摘去,眉间钿点缀的粉面朱颜,模样虽还是当初邻家少女的样子,此刻却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动人心魄。 “妾今日……好看么?” 看来这世上的女子不论如何睿智,终究免不了纠结于此。 见韩绍认真点头,姜婉嘴角愉悦勾起。 以她聪慧,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那句‘妾与西苑孰美’之类的蠢问题。 坏了气氛不说,更只会让夫君为难。 所以在拉着韩绍坐下,并且在他怀中依偎了一阵后,姜婉忽然推开他,颇为认真道。 “夫君今晚应该先去西苑阿姊那边的。” 迎亲时,她已经抢先了一步。 今晚再占先机,西苑颜面尽失,也显得夫君偏心太过。 所以尽管再是不舍,姜婉还是轻叹一声道。 “夫君待会儿便去西苑吧,等与阿姊全礼之后,再来妾身这边便是。” 姜婉这一番话,不止韩绍一愣,身形掩藏在虚空中公孙辛夷也是一阵失神。 新婚之夜,亲眼看着自家夫君与另一位新妇如此这般,要说心中不酸、不妒,肯定是假的。 可姜婉这突如其来的谦让,却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而这时,韩绍也有些尴尬。 毕竟他刚刚其实确实先去的西苑来着…… “婉娘这般识大体,倒是让为夫有些无地自容了。” 听得韩绍这声语带愧疚的感慨,姜婉只是浅浅一笑。 时至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怀抱着天真幻想的少女了。 天生玲珑的心窍,足以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理清和适应韩绍的一切变化。 有些人和事情,既然无法阻隔在外,就只能尝试着接纳、融入其中。 最主要的是只要她的绍哥儿好好的,越来越好。 婉娘就算受些委屈、尝些苦楚,也是心甘情愿。 “去吧。” 面对姜婉的催促,韩绍神色颇为复杂地叹息一声。 不过好在这一切韩绍已经有了预案,并且已经做出了安排,所以倒也免去了眼下的一些烦恼与纠结。 “君上,老奴已经安排好了……” 神魂中传来中行固的禀告,韩绍稍稍松了一口气。 扭头看了一眼姜婉,见她错开目光,似乎生怕下一刻便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韩绍莞尔一笑,伸手握着在了她的柔荑掌间。 “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才是,怎么因此东西零落?” 一东一西、一左一右,总免不了东西难顾、左右为难。 与其这般纠结取舍,还不如鱼和熊掌一并烩了! 等到炖到滚瓜烂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分什么彼此? 总之一句话,磨磨唧唧作甚?孤全都要! 而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饶是姜婉聪颖至斯,也是一时未能明悟其意。 ‘不忍东西零落……总不能——’ 再仔细回味了一番韩绍这话,姜婉似乎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睁大了双眼。 而就是这睁眼的恍惚刹那间,姜婉骤然感觉眼前四周隐约扭曲变幻了一阵。 婚室寝卧看似依旧是婚室寝卧,处处喜庆。 甚至就连她端坐的床笫方位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可如今神魂早已今非昔比的姜婉还是敏锐觉察到了这其中的细微差异,更别说—— 姜婉霍然扭头,只见身边竟不知何时多出了道同样一身大红喜袍的窈窕身影。 “阿……阿姊!” 饶是姜婉自恃心智,此刻也是一副惊吓莫名的失态。 总算被某人解开‘禁锢’的公孙辛夷似嗔似怨地瞪了某人一眼。 “混蛋——” 捂嘴惊呼一声的姜婉定住心神,总算反应了过来。 “这……这里是乾清苑?” 镇辽城的这座新府,占地颇广。 主院之中,除开公孙辛夷和姜婉的东西两苑,还有一座真正的核心主苑,用来充当韩绍居所。 而此刻,在见到公孙辛夷之后,姜婉哪里还不明白韩绍的‘险恶心思’? ‘他竟然——’ 好嘛,事情到了这一步,韩绍也不装了。 他摊牌了。 韩绍双手一摊,无赖道。 “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今晚冷落了你们任何一人,我都良心难安。” “故而只能出此下策——” ‘你良心难安,就该让我们姊妹一起……’ 脑海中浮现出某些画面,姜婉面色一片晕红。 出于女儿家的羞涩本能,这一刻姜婉竟难得与公孙辛夷同仇敌忾起来,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而韩绍一身钢筋铁骨,就算是搏杀北海九境太乙龙君也不落下风,又岂会在这区区妇人眼神中败下阵来? 看着一左一右并肩端坐在床边宛如并蒂开的公孙辛夷和姜婉,韩绍呵呵一笑。 “两位夫人若要怪罪,咱们余生还长,可慢慢与我问罪。” “只是这春宵苦短,却是耽搁不得,不如我们先全了礼数如何?” 春宵苦短,这话不假。 若是只她们独自一人与韩绍说起这个话题,也只会心中羞涩。 可此刻她们却只感觉心慌意乱,颇有几分无地自容的感觉。 只是……事已至此,她们除了容忍自家夫君的荒唐,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见到韩绍挥手抹下一缕发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又有些慌乱地避开彼此的视线,随后终是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声,也是齐齐从自己发间落下一缕。韩绍神色郑重地从两人手中分别接过,而后竟当着她们的面,直接将三人的发丝结于一处,合而作一结。 青丝,情丝也。 彼此纠缠,结下同心,意在永不相离。 这就是常人口中结发夫妻的由来。 用宝盒将发结仔细安放好,韩绍感慨一声。 “此生能得两位发妻相伴余生,绍死而无憾矣。” 而听到韩绍这话,两女顿时顾不得羞耻,齐齐惊呼一声上前捂住他的嘴。 “大喜吉日,怎么能说这个?” “正是,莫要胡言乱语!” 谁言大修不迷信? 看着两人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韩绍忍不住笑出来。 而他这一笑,自然再次引得公孙辛夷不满一瞪。 “你还笑!” 韩绍呵呵一笑,“我就是高兴。” 能与心慕之人此生结发共白头,她们又如何不高兴? 只是身边终究是多了一人,让她们有些羞于展露,难免有些遗憾。 而接下来的合卺之礼,韩绍却是笑不出来了。 一个匏瓜分两半,本该夫妻二人一人一半盛酒饮用。 可眼下三人,又该如何分配? 见公孙辛夷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就连姜婉也是一脸玩味。 意思很明显,‘你弄的这好事,看你如何收场!’ 有些傻眼的韩绍,看着手中的两个匏瓢,也是有些犯难。 最后索性硬着头皮在其中倒入酒水,递到两女面前,讪笑道。 “美酒甘甜,且让两位夫人先饮,留些余甘于为夫即可。” 新婚合卺,哪有女子对饮的! 公孙辛夷和姜婉瞪大了双眼,可看着韩某人故作可怜、在她们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竟在鬼迷心窍之下,依言照做了。 等到两人对饮,韩绍忙不迭从她们手中抢过匏瓢,一起将残余的酒水倒入口中,似乎生怕她们后悔地道了一声。 “好了!合卺礼成!” 公孙辛夷和姜婉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韩绍,也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几分温馨。 连带着原本因为多了彼此的羞耻与恼怒,也渐渐忘却了几分。 而这时,韩绍已经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肉食,邀着两人起身坐于案前。 这其实也是一礼,名曰同牢。 同牢之礼,夫妇并尊,不为宾主。 “愿往后余生,岁岁年年,皆如今朝。” “两位夫人,请食。” 听到韩绍这话,两女神色微微怔然。 到了这一步,今晚的礼节已经差不多了。 夫妇三人同案,虽然看起来有些胡闹,不合正礼。 可细思之下,他们夫妇三人的结合,从始至终又有哪点合乎正礼了? ‘若真能如夫君说的这般,岁岁年年皆如今朝,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心中感慨自语一声,公孙辛夷看了身边的姜婉一眼,最后悠悠然无声一叹,道。 “夫君,请。” 姜婉也道。 “夫君,请。” 这一刻,小家三人,同食同饮。 渐渐地竟隐约有了几声笑语欢声。 只是随着这一礼完成,这几声笑语欢声顿时归于沉寂。 空荡荡的婚室寝卧之内,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两道如鼓的心跳声。 “两位夫人,良辰吉时,咱们该安寝了。” 韩绍这话一出,两道‘鼓声’似乎停滞了一瞬。 “啊,什么?” 面皮厚实的韩绍咧着嘴角,重复道。 “我说,夫人咱们该就寝了。” 说着,一左一右上前牵住两道紧绷微颤的娇躯柔荑,回身往早已撒上喜果的合欢床榻行去。 此刻,一女曾经策马持枪,纵横沙场,一女城府深重、心思难测,却皆表现得有如提线木偶一般。 直到一股柔和之力轻轻推搡着她们仰卧在身下柔软的绸被软塌,望着眼前那两道帷幔轻帐缓缓落下,将这婚室寝卧分割成大小、内外两个世界,她们才如梦初醒。 一瞬间,即将面对未知的慌乱,以及大婚前耳濡目染的某些图册画面带给她们的种种冲击与羞涩,顿时涌上心头。 而后,她们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接下来谁先?’ 公孙辛夷曾经清冷的面色宛如滴血,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发颤。 “婉……婉娘,要不你——” 已经猜到公孙辛夷在打什么主意的姜婉,当即理直气壮道。 “你是阿姊,当然是你先!” 好吧,她确实是有些胆怯了。 只是很快她便后悔了。 她的绍哥儿不干净了…… 而且就在她的面前。 不过渐渐地她便没心思在意这些了,因为今晚的绍哥儿格外的狰狞可怕。 天明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庆幸。 ‘还好多了一人,否则……会死的吧——’ …… 而这边韩绍在以一敌二,浴血奋战。 另一边的兖州,公冶缙和他麾下的十万禁军甲骑同样也在浴血奋战。 太康六十一年,六月十七。 就在前锋大军就要渡过济水之际,虚空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冷哼。 “呼风!” 刹那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天象大变。 先是云浪翻涌,而后狂风大起。 再然后便是整个济水水道掀起了一阵恐怖的滔天巨浪。 那一瞬间的风助水势,筑起的巨浪简直有如高山倾覆,势如破竹地向着正在渡河的前锋大军倾压而来。 任由渡河宝舟如何催动定波阵法,在这样恐怖的天地伟力面前,依旧仿佛沧海一叶,须臾间便倾覆一艘! “妖道!休要兴风作浪!” 禁军强者面色冷峻,踏步虚空迎战而去。 可转眼之后,无数禁军便只听一声惨呼,而后便见到一道赭黄道袍的身影提着一颗怒目圆瞪的狰狞头颅现身虚空。 而在他身后一道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几乎遮天蔽日。 有禁军将士骇然色变,惊呼一声。 “黄天力士!” 黄天力士,他们之前见过,甚至斩杀过。 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却是前所未有! 而这时,那领头的那赭黄道袍的身影哈哈笑道。 “公冶缙,贫道久侯了!” …… (本章完) 第486章 黄天力士!济水难济! 第486章 黄天力士!济水难济! 济水,古为‘三山五岳四渎八流’的四渎之一。 只可惜历经岁月变迁、诸多变故,早已不复昔日的壮丽浩瀚。 时至如今,河道虽依旧算得上宽广,却再也无法和‘江、河、淮’三渎比肩,称不上什么大河天堑。 公冶缙这一番来回闪转腾挪,而后突然折道北上,也正是基于此。 只要他动作够快,能够在其他州郡的黄天贼道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成功渡过济水,杀入冀州、直扑黄天道贼窟老巢。 届时,必然能够振奋天下人心。 就比如说这八州之地的……世族高门。 但遗憾的是他终究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些贼子贼道。 ‘但凡他们能够晚来一日——’ 望着天边那些遮天蔽日的恐怖身影,公冶缙难免有些惋惜。 至于说那为首贼道所谓‘久侯’的屁话,公冶缙则是嗤之以鼻。 无非是想乱他军心的小把戏罢了。 眼神有些阴沉地瞥过那贼道手上提着的头颅,公冶缙神色便不变,只淡淡道。 “继续渡河。” 公冶缙的镇定自若,顿时一众有些慌乱的禁军将领心中安定下来。 可望着此刻掀起滔天巨浪的济水、以及虚空中站着的那些遮天蔽日的身影,有禁军将领还是神色迟疑。 “大将军这……” 这就是未曾真正经过磨砺的大军,弊端所在。 打打顺风仗还行,稍稍遭遇一点挫折便裹足不前,变得畏首畏尾。 公冶缙瞥了一眼说话那将领,心中叹息一声,而后淡淡道。 “无妨,区区风波,须臾可定。” 说着,顺手取出一枚宝珠抛向那济水之上,口中轻吐一字。 “定。” 宝珠初始看来平平无奇,出得他手却霎时有如流星划过天际。 再等那一个‘定’字出口,厚重的强大宝光顿时绽放而出。 只瞬息之间。 九天之上狂风顿止,而没了狂风的助力,那滔天巨浪没了凭借当即垮塌,砸落无尽的波澜。 一众禁军将领亲眼见证公冶缙的手段,短暂震惊后,刚要奉上马屁。 公冶缙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只是重复了一句。 “渡河。” 或许是觉察到公冶缙的不满,一众禁军将领顿时不敢再多说废话,转而便大声呼喝起来。 “大将军有令!继续渡河!” 军令如山,违令者轻则军法重罚、重则可斩! 别说这半年来,公冶缙已经通过一场场胜利,彻底稳固了军中威望。 就算是没有,主将军令一下,也无人真正敢于违逆。 于是原本陷入停滞的前锋大军很快便再次依令而行。 “大将军令!” “过河!过河!” 阵阵震天撼地的高声呼喝间,一艘艘早已准备好的渡河宝舟迅速架起,而后被抛入依旧有些波涛汹涌的济水大河之中。 “重甲先行!轻兵延后!” “过河!过河!” 前些时日,一朝心中有感,顺利突破元神境的曹武,此刻已领一营将主。 只是就在他准备随军齐渡济水的时候,却听中军传来一道军令。 “曹将主,大将军有令,你这一营先不动,押后再行。” 曹武有些不解。 这半年来,他一直归列大军前锋,素来冲阵在前。 大将军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多余的安排,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想跟那中军令官攀谈两句、细问个究竟,只可惜对方却没这个心思,交代完这话之后,便匆匆走了。 曹武心中纳闷,而他麾下一众早已蓄势待发的儿郎,特别是那些同族子弟,却是有些不满了。 都是胸怀意气的热血年纪,眼下临阵先登,正是搏得大丈夫功名富贵的大好时候。 这个时候不让他们上,岂不是在阻拦他们的前程? 曹武见状,顿时一阵喝止,压住了他们的躁动。 此刻他也反应了过来,大将军此举怕是在有意爱护于他。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任你天资纵横,在没有彻底成长起来的时候,稍有不慎也难免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意识到这一点,曹武心中不免对公冶缙生出几分感激与敬意。 再想到大将军那日曾说过有意将自己纳入门下,心中更是忍不住涌起阵阵火热。 如此心态一变,曹武终于按捺住胸中同样汹涌的战意,沉下心来以一种为将者的别样心境旁观起战场来。 “若我为将,这一战我该如何……” 望着除开自己这一营外,此刻尽皆呼啸着奔入济水的前锋大军,曹武口中呢喃,陷入了沉思。 …… “好胆!” 济水之上的虚空中。 那黄天道首见公冶缙随手便破去了他的神通,而后竟然无视自己继续渡河,不禁冷哼一声,颇为恼怒地望着远处下方的对岸。 “今日济水有贫道,你公冶缙休想过河!” 说话间,那黄天道首头也不回的冷声吩咐道。 “去,替贫道掀了他的法舟!” 身后那一道道身形高达十数丈的恐怖身影闻言,当即打了个道门稽首。 “喏。” “尊道师法旨。” 道师,传道之师,黄天道的道内司职。 早年便非道内大能不可充任。 而随着去年大贤良师高举‘黄天’大旗,以黄天代苍天。 这些道内高功的修为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与如今主宰八州之地的三十六方渠帅,一内一外共同支撑起黄天大局。 此刻,一道道黄天力士嗡声应声,有如惊雷滚动。 这边领了法旨之后,直接从虚空之中坠下身形,有如陨石一般重重砸落在下方的济水之上。 如此巨大的身形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再次于济水之上掀起无边巨浪。 “道师法旨,此路不通!” 道道惊雷之声,伴随着浪潮滚荡而来。 等到浪潮渐平,入目可及,便见那一道道近乎接天连日的恐怖身影,有如远古巨灵天兵居高临下地俯视而下。 这一刻,济水无天堑。 可立于济水之上的这些黄天力士就是天堑! 道道穿梭向前的渡河宝舟之上,望着这些恐怖非人的巨大身影,不少禁军将士脸色发白,身形因为恐惧而隐隐颤抖。 好在这时,各宝舟之上的将领沉声喝道。 “勿慌!” “这些黄天力士不过是些兵器死物,虚有其表!” 这般不屑地评价一声,随后便迅速下令道。 “聚破罡弩!射杀他们!”之前他们在豫州斩杀一些黄天力士后,仔细研究过这鬼‘东西’,说到底不过是用上古道兵之法,制造出来的残次品。 要法力没法力,不过仗着几分血肉蛮力横行,看起来唬人罢了。 军令一出,宝舟之上的禁军再也顾不得胡思乱想,瞬间动弹起来。 只几瞬之后,一具具远比寻常破罡弩还要庞大数倍的巨大弩床便被推至宝舟船头,一根根粗壮如巨木的破罡弩箭于阳光下展露森寒。 “风!” 众将士高声附和,“大风!” 等到令旗一展,伴随着阵阵有如绷簧的巨大声响,那一道道森寒巨箭便仿佛撕裂空间了一般,甚至在箭芒出一道隐约可见的白色云环。 一瞬、两瞬—— 近了! 那些脚踏济水的黄天力士垂眼望着那些瞬间‘砸’向自己的恐怖巨箭,眼神竟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下一瞬,竟只凭借那一双双肉掌,悍然伸手向着那些恐怖巨箭抓摄而去! 轰—— 没有什么本该的破肉败革之声,有的只有宛如重锤击打铁砧的金石轰击巨响。 破罡弩箭一路撕裂空间带来的庞大势能,让不少黄天力士身形一个踉跄,直接栽入身后的济水之中。 可更多的……他们抓住了! 尽管他们的掌间在这样的恐怖威能下被撕裂,身形被带着不断后退。 可他们还是抓住了! 这一刻,不止是那些普通将士瞬间色变,就连那些将领也面露骇然之色。 “不对!他们不一样!不是那些普通力士!” 黄天力士,拱卫道庭! 自然也有高下、强弱之分。 只可惜禁军对黄天道的了解终究还是有些少了,这一番措手不及也在情理之中。 “不好!” 有将领刚准备再次补射一轮,下一刻却是瞳孔微缩,霍然色变,而后慌忙放声疾呼。 “全体宝舟——变阵!散开!” 这一声军令,反应不可谓不快,可再快又能如何? 当那些高达十数丈的恐怖力士,将抓握在手中的破罡弩箭倒持手中,而后身形大力后仰,以一种最古老、最原始的方式,将之掷出。 所有将士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射出的恐怖巨箭,向着自己索命而来。 其速度,竟不比刚刚他们用破罡弩射出的弱出分毫,有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轰—— 一道破空而来的巨大弩箭,直直撞上一艘宝舟。 其上铭刻的防护阵纹在巨大弩箭的破罡属性面前,同样跟纸糊的一般。 只一瞬,便贯穿了宝舟船体,带着整艘宝舟猛地一个下沉,似乎要将之拉入这济水深渊之中。 幸运的是并没有。 而不幸的也是没有。 因为这艘宝舟根本没有支撑到被带入深渊,便在水面之上轰然解体。 也就是这一瞬,那些乘坐宝舟的将士有些直接被这股强大的劲力余波直接撕碎、震裂,死得有如蝼蚁草芥。 而更多的则是有如天女散一般,被抛飞空中,最后落于水中。 这一刻,他们身上那沉重的甲胄,不再是护佑他们躯体的宝器,而是反过来成为向他们索命的利器。 几乎是落入水中之后,便再也无痕无迹。 而这还是第一艘—— 一眼扫去,只见这宽广的济水之上,一艘艘禁军宝船轰然破碎,无数曾经在战场上也是勇猛无畏的将士,甚至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被葬送在这片先前还一片平静的济水之上。 亲眼目睹这恐怖惨烈一幕的曹武,年轻的面色惨白了一瞬。 而在他身后的一众麾下将士,则是心有余悸地本能吞咽了口唾沫。 此刻他们再也顾不上怨恨中军那道阻拦他们博取功名的军令,心中只有庆幸。 “阿兄,这……这……” 夏侯敬德语气艰涩道。 “这仗该怎么打?” 怎么打? 曹武眼中闪过一抹迷茫,很显然当战争的烈度拔高了一个维度,便不是他能够应对的了。 这时,又一个同族子弟迟疑道。 “大兄,你说……大将军会不会退兵?” 大将军?退兵? 曹武瞬间回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却是知道。 “不会!” 曹武语气坚定。 尽管只是几次简短的接触,可他却对公冶缙这个大将军有了几分了解。 这是一个极为自信、自傲,甚至到了自负地步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定下了目标,就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 “大将军有令!” “继续前渡,畏战退避者斩!” “过河!过河!” 曹武霍然扭头向着中军大纛的方向望去。 看不到公冶缙所在的曹武,却能够想象到对方此刻的漠然眼神。 很显然,刚刚那一瞬间破灭十数宝舟、葬送数千将士根本不足以动摇这位大将军的心智分毫。 ‘这就是为将者么?’ 曹武心中明悟,却大受震撼。 只是很快他便顾不得思忖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那些黄天力士刚刚那一轮反击还只是开始。 等到手中抓摄的破罡弩箭暴力掷出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 有如小山的巨大脚步在没有法力的加持下,竟也能做到踏波而行。 一步、两步—— 济水之上波涛阵阵,一艘刚刚并未遭劫的宝舟之上,一众禁军将士尚未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下一刻,陡然发现头顶的光线骤然一黯。 一抬眼,便骇然看到一道高耸近乎如云的庞大身形,直奔自己而来。 而后便是一只大手落下,直直地抓在他们的宝舟船头。 ‘这是要做什么?’ 有将士讷讷看着一幕,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道念头。 只是他这个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只感觉自己似乎腾空而起。 不对! 准确地说,是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座下的宝舟! 若是以隔壁那艘宝舟上的将士视角来看,那便是一道恐怖的巨人身影宛如力拔山兮一般,双手抱着一艘宝舟,然后以之为兵器,向着他们——砸来! “逃!” “卸甲!跳船!” …… (本章完) 第487章 断首重生!无头亦可战!破法! 第487章 断首重生!无头亦可战!破法! 济水之上。 巨灵操弄宝舟有如玩物,轰然砸落的刹那,甚至带起了一阵令人呼吸停滞的沛然风压。 根本无需法力的加持,其本身蕴含的磅礴巨力,便无可抵挡。 普通禁军士卒做不到! 随舟而行的中低级武官同样做不到! 轰—— 瞬间解体的宝舟,连带着漫天零碎以及满船禁军要么直接堕入济水深渊,要么就这么伏尸水面之上。 天门境和先天境修士倚仗着真罡、真元,尚能勉强保全性命。 或借力踏于水面,或脚踏虚空。 死里逃生的他们,望着眼前这惨烈可怖的景象无不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这……这——” 这已经不是属于凡人的战争! 甚至就连他们凡人眼里的至强者,在这一刻也涌现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校尉,怎么办?” 被问及这话的一部校尉,目光扫过下方那一片水面废墟,眼神闪过一抹悲凉。 都是他麾下的好儿郎啊! 只消这眨眼的工夫,没有热血澎湃的忘我搏杀,也没有…… 没了! 一部两千人,没了! 割草的一般,就全没了! 目光环视身边仅剩的这三俩人,这天门境校尉笑了。 “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且不说,大将军有令在先,敢退者死! 就说这两千儿郎当初可是他亲自带出神都的,现在都没了。 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到神都? 所以这话说的时候,他已经扬起了手中的枪矛,向着那一尊恐怖骇人的黄天力士怒吼一声。 “杀!” …… “大将军!大将军!不能再这么冲了!” “这是让儿郎们白白送死啊!” 短短片刻,数千大军便随着渡河宝舟尽数葬送,如此惨烈的牺牲与折损,甚至已经可以和这半年加起来的损失比拟了。 不少禁军将领都有些被吓住了。 普通士卒可以死! 甚至可以前赴后继的去死! 可他们不该这么死的! 兵对兵,将对将,这才是战争该有的打法。 类似这种将麾下普通士卒送予对方强者的屠刀之下,根本毫无意义! 此刻,济水河畔,中军所在。 面对身边禁军将领的放声疾呼,一身戎装的公冶缙面色依旧不变。 只是望向那些悍然冲向那些黄天力士的身影时,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还有几分血性。” 说完这话之后,公冶缙才悠悠然回首扫过一众神色急切的禁军将领。 “才死这么点人,这就心疼了?” 只要能够一战将黄天乱贼平定,死再多的人在公冶缙眼中也只不过是数字罢了。 又或者说,早在出神都的时候,他公冶缙就没有打算将这十万甲骑活着带回去。 而眼下,这才哪到哪? 公冶缙眼神漠然。 “这半年来,你们打的太顺了。” “怕是早就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什么才是真正的强敌。” 豫州一路横扫,看似势如破竹。 可实际上他们并未触及到真正的黄天军核心,扫灭的也不过是些边角料罢了。 当然这也是公冶缙的刻意为之。 而现在也该让他们感受一下战场的真正残酷了。 至于说刚刚那顷刻覆灭的数千甲兵,便是最好、也是最直观的祭品。 代价大是大了些,可这也好过等到渡过济水,被那些黄天乱贼一战打得心态崩溃,最终一溃千里。 见身边一众禁军将领陷入沉默,公冶缙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的济水之上。 “看到了吗?不过是些不知力量为何物的无脑蠢物,没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公冶缙手中金丝马鞭遥遥一指,淡淡道。 “稍后,大军继续渡河。” 此刻的公冶缙眼中似乎只有渡河二字,余者别无他物。 身边一众将领心中微寒。 可当目光落在济水之上,却又不得不承认公冶缙这话有些道理。 那些黄天力士虽身如巨灵,看似一力破万法根本无可抵挡,实际上身形笨拙蠢笨。 只要抓住破绽,就算是天门境在几位先天的辅助滋扰下,也能将之毙杀! 就比如刚刚那个原本抱着必死之心,悍然杀向那些黄天力士的天门境校尉,在麾下先天军候替他牵扯了一尊黄天力士的注意力后,最终成功将手中枪矛从对方颅顶贯穿而入。 下一刻,那看似接天连日的恐怖巨灵竟就这么痛吼一声,栽落济水之中。 ‘可杀!’ 一众禁军将领目光一亮,正要抱拳请命。 可公冶缙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而是冲着身后的某处吩咐道。 “去些人,替本将摘了这些蠢物的脑袋,肃清河道。” 话音落下,一队看似无甚出奇的甲兵迈步而出,声音冷肃地抱拳应声。 “喏!遵大将军号令!” 随后齐齐转身向着济水之上踏空而去,赫赫然竟全都是天门真罡之上的大修士! 一众禁军将领颇有些不服不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等觉察到这些甲兵身上的特殊气息后,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闭口不言。 是龙气! 而就在他们心中暗自吃惊之际,那一队甲兵已经出现在济水之上。 在这短短几步的过程之中,他们已经化整为零。 那看似渺小的身躯,就这么三三两两向着那些动辄遮天蔽日的恐怖巨灵杀去。 “乱天下者,当诛!” 冷漠无情的话音出口,一甲兵持刀斩向宛如巨柱一般的巨灵双腿。 饶是黄天力士经秘法炼制早已体若金刚、身如铜铁,可终究还是没有脱离肉体凡胎的范畴。 随着那一抹赤红如火的刀罡斩落,一声宛如雷鸣的本能痛吼。 而就在他身形一个踉跄身形栽倒之际,又一道猩红刀罡闪过。 这一次落在的不是别处,而是他的脖颈。 瓢泼而下的血水,好似于这济水之上落下了一阵大雨。 让本就有了几分嫣红的济水,越发猩红。 一颗巨大的头颅,呈怒目圆瞪之相于虚空翻转抛飞,最后却被那甲兵拖曳着发丝擎于手中。 而后就这么抬眼望着虚空那黄天道首,仿佛在回应对方手中提着的那颗禁军将领头颅。 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好胆!” 望着下方接连被斩杀的黄天力士,那黄天道首脸色阴沉如水。 黄天力士,炼制不易。 更别说是这些护卫道庭的个中精品,除了本身独特的资质外,无不是矢志为大贤良师奉献一切的道中狂信。 若是今日在济水之上一并葬送,心痛不说,也实在是不好交代。 心中念头一动,这黄天道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道诀一引,便沉声喝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话音一起,霎时间整个济水上空便再次风起云涌。 只是这一次明显更加可怕。 无数禁军将士抬眼望去,只见原本晴空万里的青天之上,赭黄之气弥漫、倾覆。 赫然正是一幕黄天取代苍青之天的恐怖异象。 而在这黄天之下,原本在那些实力强悍的神秘禁军甲兵刀锋之下岌岌可危的黄天力士,张口怒吼附和。“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下一刻,身上的气息瞬间暴涨。 有一名神秘甲兵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怔愣了一瞬。 因为他刚刚那本该建功的一刀,这一次斩落在对方身上竟只留下一道白痕。 再斩! 破防了! 可目光可及,只见对方身上那被一刀斩出的巨大刀痕竟是滴血未流,就这么迅速愈合起来。 “贼道,好妖法!” 这般感慨低语一声,那甲兵正要提刀再战,却是蓦然脸色一变,横刀斩向身后。 轰—— 猩红刀罡璀璨,划破虚空。 可这一次却如短暂流星,而后瞬间寂灭。 那只抓碎了猩红刀罡的巨手,直接将他握在手中。 甲兵死寂的双目中,望着这只巨手的主人,目光露出几分骇然。 “死而复生?” 他不知道。 他知道明明自己斩落了他的脑袋。 可现在—— 一股难以抵御的恐怖巨力侵袭而至,被生生捏爆天门真罡轰然破碎。 噗—— 破碎的骨茬、血肉,从被挤压到极致的甲胄中喷薄而出。 抛飞的头颅连带着残缺的躯体,上得虚空又急速坠下。 借着这神魂尚未陨灭的短暂时间,他看到那杀死自己的始作俑者,施施然捡起掉落水面的头颅然后安置在脖颈之上。 可那颗头颅分明……不是他的! “真妖邪也——” 甲兵头颅苦笑一声,随即神魂彻底寂灭。 ……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时间,整个济水之上不断重复着这简单八字。 若是之前听来,或许只会觉得荒唐可笑。 可这一刻,却无人能够笑得出来。 只会感觉到遍体生寒的无边恐惧。 杀而不死,断首重生! 有些甚至没有首级,也能凭借本能与那些神秘甲兵于济水之上悍然搏杀。 这让他们蓦然想起远古那尊曾经与帝争位的古神刑天! 双乳为眼,肚脐为口,手持干戚! “看来……不止是道兵之法,还有古巫之术——” 有家传源远流长的禁军将领默然一阵,叹息一声道。 那一声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只是口号,还是古巫祷辞! 而随着这八字祷辞的不断重复,只见那济水之上的黄天之气越发磅礴浩瀚,几乎要彻底取代苍天。 黄天之下,受此加持的黄天力士身若巨灵,不但实力暴涨,还不死不灭! 不少禁军将领或面色急切、或形容惊怖,齐齐望向大将军公冶缙。 “大将军!” 大将军!大将军! 你们除了会喊大将军,还能做什么? 一帮子废物! ‘想当初的神都禁军——’ 公冶缙有些无力地瞥了一眼这些禁军将领。 想到曾经自己在驱逐、赶绝兵家的过程中出过力,公冶缙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佛家说得对,种恶因、得恶果!’ 如今细细想来,包括他公冶缙在内的一部分人,心中又未尝没有后悔? 公冶缙颇为心累地收回了目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了一声。 “勿慌,他黄天贼道有妖法乱世,本将自有正法平此妖法!” 说着,手中同样一引指诀。 霎时间,济水之上那颗原本定住风波的宝珠,再次迸发出一阵耀眼的神光。 “起!” 这一声‘起’字,宝珠未动。 可下方的济水之上,却是蓦然耀起了点点星光。 是那些渡河宝舟! 若是从虚空上方看去,便可以发现这些已经大多覆灭、解体的渡河宝舟,竟在这济水之上占据了独特的方位。 初始杂乱无章,可当此刻道道宝光升腾而起。 不止是济水之畔的诸多禁军将领,那居于虚空的黄天道首更是霍然睁眼,面露骇然震惊之色。 “是……阵法!” 公冶缙号称儒将! 无兵家军势之能,却精通神通术数、诸般阵法! 这一点,所有人对他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知之甚深。 可谁也没想到这厮竟舍得以数千禁军为渡河弃子,只为在这济水之下落下大阵! “好狠毒的心思!” 听到那黄天道首这声喝骂,以及身边一众禁军将领骇然的眼神,公冶缙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战场之上,只问输赢。” “为我大雍万世太平,就算是本将也不是牺牲不得。” 公冶缙这话说得淡漠无比。 虽让一众禁军心中寒意深重,却也勉强稳住了军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公冶缙只是做得直白赤果了些。 可战场的本质就是如此。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他公冶缙若舍不得那数千禁军,又如何在短时间破得这妖道邪法? 又如何在短时间内……过河? 就这短暂的说话间,那以诸多宝舟为阵脚、那颗定风宝珠为阵眼的大阵,瞬间连成一片。 只听虚空中一阵宛如天音的巨大轰鸣,下一刻只见那片看似已经遮蔽天日的黄天大幕,陡然被下方阵法接引的九天星光穿透、撕裂。 周天星斗! “什么狗屁黄天!” “伪道张显扯下这弥天大谎,当真是可笑至极!” 公冶缙难得出口成脏,抬眼望向那黄天道首的目光蔑视而嘲讽。 天,就是天! 就连他们这些修士成道,也不过是寄居其上、分润几分权柄,才能有些威能。 可笑那张氏贼道竟伪作黄天,妄图代天而行。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充其量也不过糊弄些愚民蠢货罢了。 公冶缙真想问问眼前这黄天贼道,‘你真信这黄天吗?’ 只是他现在却是懒得问了。 这一局棋,他要渡河! 能渡,这一场豪赌,他就能有几分胜算。 若不能—— 公冶缙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即再次璀璨如星辰。 这河,他今日必渡! “去,斩了这贼道!” “大军——继续过河!” …… (本章完) 第488章 朝奉宫!变故!死局! 第488章 朝奉宫!变故!死局! 以宝舟灵光为阵脚,组成的大阵接引星辰。 星罗棋布之下,一举破开了黄天大幕。 此大法一破,那黄天道首瞬间面如金纸,立遭反噬。 口鼻溢血间,当即就要召回所有黄天力士,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想走?” 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寡淡声在虚空中响起,黄天道首眼神微眯,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身熟悉锦衣。 “原来是雍廷鹰犬——” 朝奉宫。 大雍姬氏镇压天下最强大的底蕴之一。 八境天人为朝奉宫大朝奉。 再往上的九境太乙则独镇一宫,以宫主称。 来人是八境修为的大朝奉,只是不知道这暗中有没有太乙境宫主随行。 而对于黄天贼道的以‘鹰犬’相称,那朝奉宫八境大朝奉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毕竟对方这般形容倒也不算错。 大雍姬氏以皇道龙气供养他们修行,与豢养鹰犬何异? “先前我等一时不查,竟让你等左道妖邪成了势,说起来皆是我等的过错。” “好在陛下宽仁,给了我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所以,你也别想要跑了,跑不掉的。” 去年十月十五,下元之节。 如果不是当时前往冀州广宗城的那位宫主太过大意,区区一个黄天道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这世上怕就怕这个‘如果’。 谁也没有能想到最后竟被那贼道张显三兄弟一举窃得天机,以致于功败垂成。 最终不得不狼狈退去。 从未丢过如此大脸面的朝奉宫,想要将功补过、一雪前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听得对面鹰犬口气如此之大,再看下方禁军已经在那公冶缙的军令之下重整旗鼓,时刻准备着再次渡河。 黄天道首忽的一声笑了。 “跑?贫道为何要跑?” “贫道说了,今日有贫道在,谁也别想渡过此河!” 八境大朝奉闻言,微微摇头。 “冥顽不灵,取死有道。” “不过也好,倒也省去了本座一番工夫。” 毕竟同是八境,尽管实力有强有弱,可若是对方真一心想要逃遁,实在是有些麻烦。 双方这般言语一过,便没有了再行废话的必要。 几乎是下一瞬,两尊八境天人就这么在这济水之上的虚空悍然交手! 而在这虚空之下,已经得到道师传念的黄天力士则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放弃了与那些神秘甲兵厮杀,瞬间脚踏济水向着身后大步退去。 只可惜已经深陷于那些宝舟残骸组成的阵法之中,想退又谈何容易? “杀!” 捕捉到机会的那些神秘甲兵,几乎是在窥见对面那些恐怖巨灵退避的瞬间,便紧追其后悍然杀去。 至于先前那些死而复生的黄天力士,则是在黄天大幕告破的那一刻,便再次归于沉寂。 风浪稍稍一荡,沉重如山峦的巨大尸体轰然倒落,掀起阵阵早已被其鲜血染红的巨浪。 “渡河!” 这一刻,终于没需要公冶缙这个大将军再次下令。 前锋传令官手中令旗一展,一艘艘宝舟从这济水之畔蜂拥着落入水中,而后急速向前。 渡河!渡河! …… 前方失去黄天大幕庇佑、加持的黄天力士,接连被斩杀。 阵阵怒吼与本能地痛呼,声如惊雷。 毫无疑问,那一支并非属于神策、天策两支禁军的神秘甲兵,其手段之酷烈、实力之可怕。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禁军将士心中震惊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心中安定。 说白了,没有比战场更简单直白的了。 袍泽实力越强,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除此之外,谁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渡河! 或许是公冶缙一再二再而三的强调过河,让不少人敏锐觉察到了几分不寻常。 此刻,载着前锋大军的宝舟直接绕过那片依旧在纠缠的战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济水北岸冲去。 近了! 随行的禁军将领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在神念扫过前方,确认没有埋伏之后,又是犹不放心地直接脚踏虚空落在对岸之上。 而后脚踏虚空,在整个对岸仔仔细细梭巡起来。 十里、二十里、百里—— 好一阵之后,折身而返的那禁军将领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登岸!” 一声令下、令旗招展。 后面陆续抵近岸边的宝舟得此号令,迅速弃舟而下,向着这济水北岸涌去,一应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而看到对岸情形的一众中军将领在看到一幕的时候,除了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欣慰与自得。 “我禁军好儿郎已有精锐虎狼之姿!” 之前他们从那些曾经跟着天使北行的禁军将士那里听说过,幽州那支名为镇辽的边军,行军举止有如虎狼前行。 观之,令人心畏。 今日自己麾下这些儿郎的表现,想必也差不了那支幽州虎狼太多。 一众禁军将领心中这般想着,竟下意识将自身的实力、地位摆在了镇辽军之下。 说到底,自家人知自家事。 时至如今,曾经威震天下、镇压不臣的神都禁军,早已虚有其表了。 ‘若不是这半年来的不断磨砺……’ 想到这里,一众禁军将领不禁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身前那道神色漠然的身影。 有敬,有佩服,也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冰寒在心中滋生。 前者是自然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公冶缙这半年来的步步为营、苦心筹谋,这十万甲骑根本不会如此脱胎换骨。 而后者—— 望着前方那短短几个瞬间便葬身济水的数千儿郎,不少禁军将领心中叹息一声。 理智告诉他们,如果不是公冶缙以这数千儿郎的性命作饵,最后成功布下大阵。 他们面对那恐怖的黄天大幕,不死不灭的黄天力士,怕是会死更多的人。 可从感情上,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只是公冶缙到底是大将军。 战场之上的事情,他们的个人感情好恶并不能左右什么。 再加上此刻的他们也顾不得再思索这些了。 随着一艘艘宝舟接连靠岸,很快率先渡河的前锋大军也已经陆续登上对面的济水北岸,并且在列阵之后,开始向着前方推进了一段距离。 目的便是将他们身后的水岸空出来,以便后续大军渡河。 “好!太好了!过去了!” 有禁军将领见状,忍不住放声叫好。 随后不断鼓噪催促着后续大军继续渡河。 只是这些神色振奋的禁军将领没注意到的是,他们的大将军此刻却没有露出任何喜色。 反倒是眉头微蹙,原本就萦绕在心间的那股淡淡不安,不知何时却是越来越浓烈。 ‘有些不对劲……’ 高居一匹霜白异种神驹之上的公冶缙,目光深沉地望着济水北岸。 天人境的庞大神念也早就铺天盖地向着对岸倾泻而去。只是任由他如何施展神通,甚至暗自以术数之法卜筮,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最后也只能用‘没有答案,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来安慰自己。 说到底,这场赌桌他已经上了,筹码也已经押到了赌桌之上。 此刻就算是潜意识里莫名生出几分后悔,也不得硬着头皮继续赌下去了。 “渡河。” 一声淡淡军令再次出口。 余下大军随之而动。 霎时间,只见济水之上千帆过尽、遮天蔽日,好不壮观。 紧接着中军竖起的那杆代表天子威权的龙纛也随之向着济水之畔迁移。 因为中军一道军令,一直拖到现在依旧没有渡河的曹武一营人马,总算见得了大将军公冶缙的面,不禁匆忙上前拜见。 “可怪本将阻碍了你立功的机会?” 听到公冶缙这话,曹武回想起那些黄天力士纵横肆虐恐怖一幕,本想向公冶缙道谢。 可再想到刚刚那数千袍泽瞬息惨死,这个时候道谢多少有些不妥。 故而只是抱拳躬身,摇头道。 “末将不敢!军中军令为先,立功其次,大将军既有军令,末将奉命而行才是本分!” 这话不但在其他人面前掩饰了公冶缙对他的偏爱与保全,也暗示了公冶缙。 说得不可谓不漂亮。 这一刻,曹武的机敏睿智,让公冶缙越发满意。 向曹武点头示意一声‘跟上’,已经来到济水河畔的公冶缙,望着即将渡过这片济水的大军,面上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几分舒缓。 只是就在他准备号令中军渡河的时候,一道急速奔行于虚空的身影,突然语带颤音地高声呼喊一声。 “大将军!且慢渡河!”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怔愣当场。 而随着对方这话的后半句出口,这份怔愣转瞬便化作震惊与惶恐。 “黄天大军已至身后六十里,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敌袭!” 身后六十里! 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此话一落,此刻留在济水之畔的人无不色变。 而公冶缙在脸色一变后,却是下意识道了一声。 “这……不可能!” 天人境的神念,散布之下何止千里! 更别说他还以神通术法仔细查探、推衍过,期间他还极为谨慎地让此战随行的一尊八境大朝奉时刻留意。 如此一来,怎么可能让对方悄无声息地摸到眼皮子底下? 六十里! 看似距离颇远,可实际上有此世武卒的修为加持,不过旦夕可至! ‘除非——’ 公冶缙突然想到一个自己甚至不敢去想的可能。 念头倏忽转过间,公冶缙脸色隐隐一白,下意识将手中的金丝马鞭捏成齑粉。 ‘还好,应该还来得及……’ 望着前方即将横渡济水的大军,公冶缙努力安定了心神。 只要大军成功渡过济水,就算后面那些贼军来了又如何? 自己甚至可以反过来倚仗济水这道天然防线,在一举攻入冀州黄天老巢前,反过来大胜一场! 想到这里,公冶缙稍稍振奋了精神,正要传令全军加速渡河。 可这时,正与那尊八境大朝奉交手的黄天道首却是哈哈大笑一声。 “我计成矣!” “公冶缙!今日这济水之畔,便是你死期!” 公冶缙霍然抬首,怒目而视。 “贼道住口!竟敢妄吐狂言,乱我军心!找死!” 说话间,公冶缙猛地伸手跨越无尽空间,向着对方抓去。 这一抓时机可谓把握得妙到了极点。 正巧那八境大朝奉一击将他打落九天,公冶缙这一虚空擎握,将好落于他掌间。 入目可及,那本就因为大法被破而遭受反噬的黄天道首,此刻可谓凄惨到了极点。 不但躯体已残,甚至就连天人秘境也是残破不堪。 可饶是如此,落于公冶缙掌中的他却是怡然不惧,反倒是神色尽显得意。 “你公冶缙能以数千禁军为饵,贫道自然也能以自身为饵。” “今日以贫道一命,换你公冶缙一命,外加你雍廷十万甲兵!值了!哈哈!” 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很明显。 只是为了将公冶缙的十万甲兵生生卡死在这济水之间! 而现在他成功了! 随着他这话的话音刚落,公冶缙根本来不及反驳,便霍然望向对面的济水北岸。 而几乎与此同时,对岸刚刚立好阵脚的前锋大军,骤然传来一阵声振寰宇的怒吼。 “敌袭!” “备战!” 神念终于清晰映照对岸的一切,公冶缙面色阴沉如水,眼中却是闪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慌乱。 “弥天——” 弥天之术,号称欺天。 骗过他这个八境天人,不在话下。 只是……能骗过此刻藏匿在虚空中的那几位朝奉宫的太乙境宫主么? 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的公冶缙,眼神中闪过一抹迷茫。 等到身边一众禁军将领神色惶急地望向自己,口中急切道。 “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是不是让大军退回来?” 退回来? 那就意味着直接放弃了已经登岸的前锋大军! 毕竟区区一万甲兵,根本挡不住对面蜂拥而来的黄天大军。 特别是在那些黄天大军后方打出的赭黄大纛上,赫然正竖立书写着【人公将军】四个煌煌大字。 法力催动,黄天道首瞬间寂灭无声。 可一尊八境天人的陨灭,此刻竟是无人在意。 公冶缙垂目思索了一阵,等抬头之后,终于还是重复了一声。 “过河。” 不过河,等到后方黄天大军一至,两相围堵,必死无疑。 唯有渡河,才能搏出一线生机。 此刻,一众禁军在短暂思索之后,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眼下除了过河,别无他法! ‘除非……他们这就么直接舍弃对岸那一万前锋甲兵,甚至此刻依旧在渡河的所有大军……’ 只是这话有人敢说吗? 没人敢的!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即将完成合围的死局中,谋夺一线生机! 然后,他们这边决定刚下,还没等真正落舟济水,一切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敌军前锋奔袭三十里!” “二十里!” “十里!” 入目可及,一队有如移动高墙的黄天力士打头,奔行而至。 而后面分作两股的赭黄大纛,一者上书【豫州渠帅许】,一者上书【兖州渠帅丁】。 一瞬间,所有人面上血色褪尽。 真·死局也! …… (本章完) 第489章 禁军血性!汝好人妻否? 第489章 禁军血性!汝好人妻否? 在一切出现在眼前之前。 谁也没有想到黄天道竟是悄无声息地将豫、兖、冀三州化作了一张罗天大网,而他们这十万看似势如破竹的甲兵,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落于网中的虫豸! “哎,中计了——” 有禁军将领不无自嘲地无奈叹息一声。 这话一出,不少人顿时面色颓然。 而此时,面对这般绝境,对岸的前锋大军身后便是济水大河,退无可退,且先抛开不谈。 正在渡河的大军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有敌! 退,亦有敌! 一时间,军心顿时大乱。 而就在这即将引发混乱的当口,忽然听得一声苍劲有力的高声呼喝。 “诸君且安心前行!襄助前锋袍泽!” 无数人落于身后,隐约间见到一道身量不算高大的身影,决然道。 “至于身后,自有我等替你们断后!” 声音朗朗,裹挟着元神法力响彻虚空。 无数将士为之怔愣,而后军心竟然为之一定。 而这时,说完那话的曹武已经在公冶缙面前抱拳躬身,请命道。 “贼军来势汹汹,请大将军允末将留下断后!” “大将军可带中军从容渡河。” 听到这话,临河之畔的一众禁军将领也是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之前名不见传的曹武。 在沉默了小片刻之后,人群中终于不断有人站了出来。 “请大将军允末将留下断后!” “算末将一个!” “还有我!” 这些人站出来请战之后,随后齐齐向着公冶缙躬身拜道。 “请大将军渡河!” 最后一声近乎整齐划一的高喊,终于惊醒了公冶缙有些散乱的心神。 目光有些复杂地扫过眼前这一张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容,公冶缙叹息一声问道。 “你们不怪本将带你们入此死局?” 又是沉默了少瞬,其中一名禁军将领哂然一声,洒脱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能将我等这些日益腐朽之军,脱胎换骨至今日的境地,大将军已无愧于当世人杰。” “若不是大将军一路纵横捭阖,焉有我等这半年风光?” 言下之意,他们不怨。 对此,公冶缙缓缓吐出一股浊气,随后面对诸将催促自己渡河的请求,他摇了摇头,然后道。 “不渡了,本将留下来与你们一起断后。” 这区区济水,在一尊八境天人面前,不过抬脚可过。 渡与不渡,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也不妨碍他两边指挥。 ‘至于这仗——就这么打吧……’ 公冶缙面露苦笑。 毫无疑问,这一场豪赌他其实已经赌输了。 只是他不是输在战场,而是输在了……人心。 可从始至终他都想不明白。 那些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今日他公冶缙一死,一朝葬送这十万禁军甲兵,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就被直接扯下来了。 届时,天下乱局浩浩汤汤、倾覆而至,天家姬氏和陛下自然首当其冲,可余下之人又有几人能够安然保全自身? ‘可笑!可笑啊!’ 公冶缙目光嘲弄地望向虚空,一番拼尽全力地极目勘破虚妄,他终于看到了。 原来早在他们围绕着这片济水来回争渡的时候,其实有些争斗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被围攻的三位朝奉宫宫主怒吼阵阵,不断挥洒着太乙本源。 可在那片赭黄天幕之下,以人公将军张宗为首的几位太乙人数却是多了一倍。 其中一位太乙天君,公冶缙甚至执后辈之礼前去位于神都的府上拜见过。 可现在…… 公冶缙收回法眼,挥手抹去法力反噬流下的血泪,不再去看。 而后目光淡淡地扫过身边包括曹武在内的一众禁军将领,说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纵然不能名垂青史,至少也不能让当世之人小瞧了。” “列阵吧,今日之后,能否让为禁军正名,就看你们的了。” 军中武人的赫赫威名,终究是要靠鲜血染成的。 不是用自己的,就是用敌人的。 北边那个姓韩的,不就是如此? 镇辽军在公孙度手中近百年积累下的名声,甚至抵不过那姓韩的区区一战之威。 听到公冶缙这话,饶是一众禁军将领已经面临死地、绝境,可还是燃起了几分武人血性。 “喏!遵大将军号令!” 说完齐齐起身,震起周身甲胄铿锵,而后纵马举刀,呼喝道。 “神策军,列阵!” “死战不退!迎敌!” “天策军,列阵!” “死战不退!迎敌!” 转瞬之后。 马蹄踏动,来回纵横,列阵而行。 前方不远处,道道高大如城墙般的巨大身影,撼动大地,大步而行。 而在那些巨灵力士身后,无数赭黄的身影汇聚成海,莫名让人想到了那不存在于人间的死亡黄泉。 “神策铁骑!攻!”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北济水两岸大战同时开启。 而这一战,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又或者……最终无人得活! …… 阿嚏—— 韩绍这一声喷嚏打得有些莫名奇妙。 “谁他妈又在背后蛐蛐老子?” 颇有些愤恨不平地揉揉鼻子,随口咒骂一声。 一旁已经作妇人发髻的公孙辛夷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都这么久了,还没改掉这臭毛病,粗俗!” 想当初,在草原上这厮张口就‘老子’、闭口就‘骂娘’,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哪根筋搭错了,竟觉得这厮的粗俗颇具男子气概。 与过往见的那些世族子弟的温文尔雅,大不相同。 最后……最后竟是搭进去了一辈子。 正打算将那个背后蛐蛐自己的家伙揪出来的韩绍,见公孙辛夷这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表情语气,顿时知道这娘们还在恼怒洞房那一夜的荒唐。 可做都做了,而且看她的样子在进入状态后,不也是很投入? 韩绍心中腹诽这娘们儿的口是心非。 刚想夸赞一番还是婉娘好,却见姜婉捂嘴轻笑一声。 “没准儿是哪家小娘子在念叨夫君呢?” 韩绍刚刚扯开的嘴角一僵,顿时不想说话了。 怎么感觉那洞房一夜,这姊妹两人的感情倒是要好了不少。 反倒是自己成了多余的了? 还有这早膳席间满座的姬妾,一个个呆若木鸡,这个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伸张一下正义? ‘还想不想为夫回头多去你们房里了?’ 韩绍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们一眼,然后颇为恼怒地将手中玉箸一丢。 “饱了,不吃了。” 只可惜没人惯着他。 公孙辛夷只提醒了一声,“明日妾与婉娘归宁,别忘了”,便自顾自用着早膳,顺势与席间姊妹闲聊几句。 ‘这就是妇人成婚前跟成婚后的区别吗?’ 这才成婚不过两日啊! 韩绍略感丁寒。 于是决定今晚必须得好好磨磨这娘们的嚣张气焰,正正夫纲。 但现在还是算了,一场大婚下来,人前是风光了,却着实耽搁不少事情。 事后这些都得补回去,而且耽搁不得。 所以在简单交代两句后,便直接出了内苑。 内苑之外,韩绍抬眼看着早早等候在外的中行固,边走边道。 “你如今手上有事也是颇多,倒是不用日日在孤身边伺候着。” “随便从你手底下选个人就行。” 中行固的能力,就不重复说了。 真拿他当个随身伺候的老奴,实在是暴殄天物,屈才了。 可中行固闻言,却是连忙笑道。 “别啊,旁人老奴可不放心,君上想必也没有老奴用得顺手。” “就这样挺好,君上放心,老奴忙得过来的。” 好牛马! 真是贱骨头! 韩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决便也懒得再坚持。在书案前拂袖坐下,韩绍便道。 “兖州密报昨日可有传回?若是有,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拿来让孤先看看。” 中行固点头。 “有的。” 说着,竟直接说出了结果。 “禁军十万甲骑尽覆。” 韩绍闻言,很是怔愣片刻。 “这么快?” 中行固摇头。 “不算快,十七日,禁军至济水,当日启战。” “至昨日已经三日了。” 一场战事连续打了三日,才出结果。 确实不算快。 “那公冶缙呢?是死是活?” 韩绍这话问完,又有些疑惑。 不对啊,他已经安排涂山老祖前去兖州,不论死活也应当回来禀告自己一声才对。 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算了,孤自己看吧。” 出自六扇门暗子之手的密报,将济水一战的过程写得很是详细。 其中被大书特书的黄天力士,同样让韩绍生出几分兴趣。 道兵? 说起这个,他倒也是有那么一尊。 而且从那些黄天力士展现出来的战力和手段来看,跟韩九相比,不过是些‘做工’粗糙的劣质品。 远没有韩九来得精致与强大。 唯一让韩绍有些兴致的,是那些黄天力士明显保存了完整的灵智。 这一点,韩九倒是有些比不上了。 心中念头一动,韩绍便吩咐中行固道。 “待会儿辛苦一下,去冠军城护送一位墨家贤者过来。” 当初北固宗炼制道兵的资料,皆有留存,又有韩九这个现成的模版在。 韩绍早就想尝试一二了。 只是之前迫于始毕那条疯狗的压力,无暇分心。 再加上北固宗炼制道兵方式太过残酷,靡费也不少,所以韩绍只能将这个想法暂时搁置起来。 现在时间有了,有乌丸一族百年积累的慷慨赠予,财货方面也是不缺。 所以韩绍动心了。 “对了,你看有没有机会,替孤弄一个黄天力士回来。”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要的是黄天道炼制这些黄天力士的秘法。 只是这种能够左右一场战争局势的大杀器,无疑是黄天道秘传。 除非来日,他能够带兵踏平广宗城,否则压根不可能得到。 弄一个现成的模版回来,悄么么研究一二,就目前而言才是最现实的事情。 中行固闻言,也没有太过为难。 “喏,老奴回头试试看。” 实在不行,他亲自去跑一趟。 韩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继续查看起手中的密报起来。 一目十行之后,韩绍放下密报,垂目沉思。 一切与他之前预料的那般,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济水之战,黄天道对阵公冶缙那十万甲兵,可谓将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应动作简直精妙到了极点。 前后夹击合围不说,更是用一条济水将公冶缙的十万甲兵分割成了三段。 最后生生用无数黄天信众将禁军十万甲兵的骨血熬干在了那济水之畔。 只是这样妙到了极点的战法,换来的却是韩绍嘴角的一抹嘲弄以及惋惜。 嘲弄,就不用说了。 公冶缙这十万甲兵的济水之败,全军覆灭。 与前年公孙度折戟草原惨败于始毕,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非是内外勾结的龌龊戏码罢了。 至于说惋惜,自然是替神策、天策十万甲兵。 “禁军血性,赳赳武夫,倒是无愧于禁军之名!” 只可惜这些好不容易洗尽铅华、浮尘,本该扬名天下的强军胚子,却在某些人的蝇营狗苟中,有如昙一般,刚刚盛开就极尽升华、焚尽了自我。 “着实可惜!” 韩绍叹息着落下了评语,而后一阵沉默无言。 半晌没见韩绍有动静,再看他神色有些阴郁,中行固壮着胆子问道。 “君上在想什么?” 韩绍回神,似是自语了一句。 “老固,你说——”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当人?” 黄天道,嘴上喊着愿天下人人如龙,张口闭口似乎尽是天下苍生。 可无论是去年那场让南方数州尽成泽国的水患,还是他们席卷八州的作为来看,这天下苍生在他们眼里又哪里不是蝼蚁草芥? 世族高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家一姓、一门一户,都已经将自己活成了神。 黔首百姓死上再多,也不会让他们心中生出半点同类共鸣。 还有那公冶缙,韩绍原本还颇为怜惜他的天赋才情。 可从这封密信战报上来看,对方为了布下大阵,眼睛也不眨就让数千麾下儿郎茫然无知的去送死,韩绍顿时就对他兴趣大减。 甚至有些后悔让涂山老祖去兖州了。 而似乎是正应了隔壁世界那句古话,说曹操,曹操到。 韩绍这刚念叨到涂山老祖,下一刻便听对方颇为惭愧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老夫有负君上所托,未能带回那公冶缙,还望君上恕罪。” 韩绍闻言,浑不在意地哂然一笑。 “算了,本就是让老祖尝试一番,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老祖既已尽力,孤又何来怪罪一说?” 没带回来也好。 真要是带回来,韩绍用这人,心中多少有些膈应。 弃之不用,白忙活一场不说,又有些可惜。 如此鸡肋,最后反倒是成了一桩心事,何苦来哉? 而眼看韩绍不但没有怪罪自己,涂山老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族王侯对敌手段酷烈,号称人屠。 可在对自己人时,倒是出乎预料的宽容。 一时间,这些时日颇经历了一番艰难险阻的涂山老祖,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气,顿时顺畅了几分。 于是语调一扬,带着几分笑意道。 “不过老夫这一趟兖州之行,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这不,倒是顺手替君上带回一人。” 韩绍闻言一愣,随后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毕竟能入得一尊九境太乙法眼并且能够顺手带回来的,想必定是有几分奇异。 “哦?带来孤见见。” 韩绍如此给面子,涂山老祖心情越发愉悦。 “君上稍待,老夫这就来带他来见君上。” 须臾之后,书房外有亲卫来禀。 随后便见涂山老祖带着一道衣甲破碎、形容枯槁的矮壮年轻身影,出现在书房中。 韩绍上下打量了那年轻身影一眼,一时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特殊来。 “这位……英雄怎么称呼?” 矮壮年轻人不敢直视韩绍,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匆忙抱拳躬身。 “无名小将曹武!拜见燕国公!” “不敢当君上‘英雄’之称!” 曹武?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可看着看着却是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屏幕上? 于是韩绍嘴角勾起一抹古怪,颇为玩味地问了一句。 “汝好人妻否?” …… (本章完) 第490章 绝龙岭绝龙!时势造英雄 第490章 绝龙岭绝龙!时势造英雄 很早以前,韩绍就觉得如今身处的这方世界与自己的来处,就像是同一段树干上分出两根枝丫。 所以才会常常生出两片相似的叶子。 开出相似的、结出相似的果。 眼前的这曹武,其实早从他出现在公冶缙身边,韩绍就曾有过短暂的留意。 没办法,相同的出身、来历。 而与之对应的那位曹丞相、魏武帝又太过耀眼。 韩绍落下目光,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也没想到,涂山老祖这一番折腾没能带回公冶缙这个正主,竟将这曹武带了回来。 ‘这算什么?意外之喜?’ 韩绍心下莞尔,抬眼望了涂山老祖一眼。 而他这一眼,涂山老祖顿时以为是对他的不满。 毕竟他一个九境太乙兴师动众,最后只带回了一个元神境的无名小将,很难不让人觉得自己这是在应付差事,纯粹糊弄。 于是赶忙传音解释道。 “君上!这人颇具才能,绝非俗物,来日稍加培养,或可大用!” 说着,顺势将他这一路的情况尽数告知。 大抵战事的过程,六扇门传回的密报颇为详细,就没必要重复了。 韩绍只听密报中未能展露的东西。 比如此次济水之战,到底有几位九境太乙掺和其中,最后结局如何。 又比如……那公冶缙的死活。 前者就不用说了,纵然现在六扇门已经发展的不错,可上三境暗地里的交锋,依旧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至于有关公冶缙的最后结局。 密报中也只说禁军济水败亡后,主将公冶缙引残兵突破合围,暂时不知所踪。 而现在有涂山老祖当面讲述,韩绍倒是可以将这场济水之战的整个过程彻底补足了。 六月十七,韩绍大婚前一日。 公冶缙麾下十万禁军甲骑,兵临济水,为黄天力士所阻。 也就是当日,黄天道冀、豫、兖三州大军以神通术法瞒天过海,突然出现在正在渡河的十万禁军身前、身后。 彻底围绕着济水完成了合围。 而后便是两方你来我往的决死厮杀。 这其中让韩绍颇为感慨的,还是那十万禁军甲兵。 时至如今,包括他在内的不少人都看出了神都禁军的外强中干。 可这一战,神策、天策这十万禁军却是生生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禁军,能战! 亦敢战! 哪怕面临那样的绝境死局,他们依旧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甚至一直到最后骨血熬干,层层叠叠的尸体拥堵、阻塞了济水两侧,他们也没有阵前求降。 单单是这一点,便无愧于韩绍的那一句‘禁军血性’的感叹。 只可惜这一腔血勇、烈性,终究是无力回天。 能在身前身后无穷无尽涌来的赭黄浪潮中坚持三日,已经是极限。 六月十九,韩绍大婚结束后一日。 被不断消耗的十万甲兵,已经折损大半。 眼看大势已去,一众禁军将领唯一能做的便是泣血哭求公冶缙这个大将军引兵突围,为他们神策、天策两支禁军留下一些种子。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一番前赴后继的决死突围之下,他们终是从那济水死地冲了出来。 可作为代价,到了这一步十万禁军已经近乎全军覆没,只余一部数千人的残军一路疾行西归。 只是与之前东出洛阳时的气势如虹、势如破竹不同,这西归一路却是尽显仓惶。 后有追击,前有围堵。 又是一路走,一路死。 只两日,原本数千残军便只剩死里逃生的两千甲骑。 韩绍听到这里,神色略微沉默。 乌泱泱十万甲骑,出得神都。 旌旗招展,可谓遮天蔽日。 再归来,就只剩这区区两千骑。 那场面光想想,就足以让人不甚唏嘘。 哦,不对,这才哪到哪儿? 区区两日,就算是轻装简行一路亡命奔行,又怎么可能接连跨越兖、豫二州数郡之地,回到司隶东都? 已经不想再听这些细节的韩绍,索性直接问道。 “最后这两千骑……活了多少?” 在这过程中,可以说是一路尾随亲眼目睹的涂山老祖,对此自是知之甚详。 “不足五百。” 五百? 韩绍倒是不意外这个数字。 只是从涂山老祖说这话时的神态变化,韩绍却是看出了点什么。 “莫不是这过程中……还有曲折?” 果然,他这话出口,涂山老祖微微点头,而后忽然答非所问道。 “君上可曾听过绝龙岭?” 绝龙岭?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善地。 韩绍倒也没有故作深沉、不懂装懂,直接摇头道。 “说说看。” …… 其实不只是韩绍没听过什么绝龙岭,一路仓惶西归的两千禁军大多同样没听说过。 连续两日亡命奔逃,期间面对接连不断的围追堵截又屡遭恶战,不少将士已经精疲力尽,几近油尽灯枯。 当下能够支撑着他们一口气的,或许只有脑海中那一道归家的念头了。 代马依风,狐死首丘。 人就是这样,越是遭遇劫难,越是思恋家乡。 “近了,前面就是颍川了,等过了颍川便是河内,到时咱们就安全了。” 仅剩不多的禁军将领同样形容狼狈,依旧在不断鼓舞着士气。 正如他刚刚说的那样,前面就是颍川。 只要闯过了这一关,他们就能活! 活着回到神都,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 只是面对这些禁军将领的话,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怕一开口就泄尽了胸口的那口气,一众残军败卒无人附和。 一路沉默奔行间,其中一匹战马突然一个踉跄,连同着马上的骑士一同栽倒在地。 “敌——” 有将领面色一变,张口喝出一半,顿时止住。 而后暗自恼怒自己,神经太过紧绷。 不是敌袭,只是一路疾行,跑得太久,生生累死了。 看着那匹口吐白沫倒地抽搐的战马,那将领有些惭愧,随后苦笑。 这是日行千里的上好良种啊,谁会想到这样的良驹竟有一天会沦落到活生生跑死的命运? 就像他们这些人一样,年初出神都时,那是何等威武雄壮、不可一世? 谁又能想到短短半年后,他们却是这般模样? ‘败军之将啊——’ ‘焉有脸面再见陛下、再见神都父老、再见那些阵殁袍泽的家中亲人?’ 那将领这边苦笑着,面甲下的冷脸上竟不知何时已经泪如雨下。 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 数日前,他就应该直接死在那济水之畔的。 因为那样反而轻松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座下的战马已经带着他来到那几匹倒地的战马身边。 “郎将,没气了。”匆忙查看情况的那名士卒叹息一声道。 不是在说战马,而是在说马上的人。 也难怪。 战马与骑军,宛如一体。 若那马上的骑军还活着,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自己伙伴的情况,任由它生生跑死? 那郎将叹息一声,有些不忍去看。 “寻个隐蔽点的地方葬了,动作快些。” 挖个坑而已,这对武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转眼就可以完成,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 “记得做好标记,别等日后来寻,到时找不到了。” 日后? 明日后日?还是一年两年? 他这话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了。 但听闻这话的那士卒还是认真点头,抱拳应命。 毕竟谁也不想沦落到弃尸荒野的地步,这袍泽定是不愿,若自己接下来……定也是不愿。 而就在这时,一道听不出情绪的漠然声音忽然道。 “停下休整一番吧。” 是大将军公冶缙。 自济水惨败后,一路败退西归,大将军已经许久不开口了。 此刻突然听到公冶缙的声音,仅剩的一些禁军将领不禁微微一怔。 再看四周环境看起来还算安全且有水源,故而直接应声,传令道。 “大将军有令!全军就地休整!” 休息一下也好。 再跑下去,人疲马乏,尚未临敌就都跑死了。 还不如养精蓄锐,好好准备一番,以应对西归前的最后一战。 就这样两千残军稀稀落落地散步在前方一条还算宽广的河道前休整起来。 只是相较于之前,济水一战后,不少将士竟有些本能畏惧起这样的河流起来。 看着那缓缓流淌的河水,他们就仿佛看到了那浮尸拥堵的河面、以及那久久不曾散尽的嫣红血色…… 有将士颤抖着捧起一汪河水,刚入口中便吐了,然后涕泪横流。 因为他忽然想起这河水东流,正与那济水一脉相承、同根同源,里面或许就有自己父兄的骨血逆流而上。 渡河!渡河! 他们渡了!也尽力了! 十万条人命啊! 全都填进了那条济水,可依旧填不满! “大将军!我们真的尽力了!” 听到这一声怒吼,正站在这条不知名河道旁眺望东流河水的公冶缙回眸,然后点头道。 “诸君英烈,确实尽力了。” 事到如今,没有人能否认十万神策、天策的武勇、英烈。 他公冶缙也不行。 尽管早在出京的那一日,他就没抱着带他们回去的希望。 但也正是他们的勠力奋战,公冶缙才会耐着性子亲自带他们西归。 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 ‘本将会在济水之畔战死方休?’ 这些天来,公冶缙一直在复盘、思索济水一战的过程,以及惨败的前因后果,竟忘了细想其它。 比如说,如果不是那些神策、天策将领央求自己,带他们麾下儿郎回家,自己会怎么做? ‘应该会死在那儿吧……’ 除了本身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惨败外,他也无法回去面对太康帝。 正月寒风中,帝辇出京亲自相送。 如此隆恩,也值得他公冶缙一条命。 可此刻,当公冶缙真正脱离了当初的死局,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不想死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千古唯难一死! 又或许是他真的觉得那样简单的去死,实在毫无意义。 他要活! 活着一举洗刷今日的耻辱! 他也坚信,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今日之覆辙! 他会赢! 心中念头倏忽闪过,公冶缙望着眼前的东流之河,目光渐渐重新拥有了神采。 “大丈夫之志应如大河东奔大海!岂能因一时挫折而倾颓寻死?” 至于说,他这一战赌输了太康帝给他的十万禁军,会不会让太康帝降罪。 公冶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他公冶缙在拿十万禁军的命在赌。 太康帝又何尝不是拿他公冶缙在赌? 既然都是坐在赌桌上的人,就当愿赌服输。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笃定了太康帝除了他……无人可用! 这般想着,公冶缙燃起的斗志不禁越来越亮,随后心情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抛开身边这两千残兵败将不谈,他甚至有心情观看起眼下四周的景色起来。 长河秀丽,向东奔流。 原本平坦的地势,在目之所及的某处却是陡然有了起伏。 已经褪下戎装的公冶缙一身素白儒衫,此刻背手而立,颇有名士风采。 “你们观那山岭,可似龙首?” 面对公冶缙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身边几名残存禁军将领神色一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得不说,确实有些像。 只是那龙首却似乎是……断的。 正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公冶缙身边的曹武,忽然道。 “回大将军,那处山岭末将倒是曾有耳闻,此地的人唤它作【绝龙岭】。” 绝龙岭! 公冶缙面上神色微微一凝,而后近乎下意识地心中一跳,竟是生出几分不祥。 “此岭绝龙之名,可有由来?” 曹武曾好游历天下,入洛阳为官前,走过不少地方。 每走一处,见到奇异景色更会与当地人打听。 而这地方离司隶不远,他自然是来过。 绝龙、绝龙,此处自然跟龙族脱不开关系。 传闻早年龙族鼎盛之时,天下间上到江河湖海、下到支流井田皆由龙族掌管。 而济水属于四渎八流的四渎之一,更是天下江河之最。 只是后来掌管这济水的龙神也不知怎的竟是惹怒了人皇帝君,最后不但自身被斩,更连累这济水因此遭遇重创。 从此日渐没落,再也没有四渎之一该有的浩瀚。 而面对曹武这一番讲述,公冶缙心中不安却是越发浓郁,旋即脱口而出地追问道。 “可知道究竟是哪位人皇帝君?” 曹武也没想到公冶缙竟对这乡野传说这般郑重其事,想了想便道。 “传说颇多,不过很多人都说是……我朝太祖。” 太祖? 这不可能! 本朝的事情,本将怎么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可下一刻,他便是一愣。 猛然想起来,本朝太祖早年登帝前,似是确实斩过一条白龙! 公冶缙霍然望向那绝龙岭,面色倏地一变。 “祸事了——” …… (本章完) 第491章 济水龙君!赤帝斩白帝! 第491章 济水龙君!赤帝斩白帝! 天色日将渐晚。 西斜的残阳,透过那处绝龙岭落在东流的长河之上,将之染出了几分如血嫣红。 乍一看,真仿若真龙断首处的鲜血汩汩而流。 如此奇异之景,若是换到以往公冶缙定要感慨一番。 可此刻他却是没有丝毫犹豫,断喝一声。 “退!” 一众于长河休整的残军将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首回望,眼神中尽是不明所以。 与之相对,此刻围绕在公冶缙的禁军将领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都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公冶缙,在听完了曹武的那则乡野传说后,脸色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并且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个究竟,下一刻他们便同样脸色一变。 因为此时眼前的这条长河河面之上,一团庞大不知多少里的云雾近乎是凭空生出,而后直接向着岸边滚滚而来。 “不好!快退!” “跑啊!” 瞬间意识到不妙的禁军残将,当即放声疾呼。 只可惜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那些士卒反倒是被他们的阵阵呼喝吸引了心神,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异象。 直到被一股沛然大力骤然卷动,抛飞在远离河岸的地方,才浑浑噩噩地望向身后的河面之上。 这些普通士卒天门未开,神魂并未真正连接天地,故而感知不到河面上那团浩瀚云雾的可怕。 有脑子耿直的,看着自己被落在岸边的衣甲,顿时急切地再次往岸边奔去。 见到这一幕的禁军残将甚至没来得及对公冶缙的出手报以感激,赶忙一边喝骂、一边阻拦。 “蠢货!站住!” 被喝止的一众士卒讷讷道。 “可是……郎将,我的甲还在岸边……” 甲? 这种时候还他妈顾得上衣甲? “全体整军!任何人不得靠近岸边!” 军令一出,令行禁止。 一众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士卒,只能听令行事,颇为狼狈的整理军容。 等勉强定住了心神后,这才发现河面上那团突然出现的白雾,来势简直快得可怕。 也就是这片刻工夫,竟已经侵袭到了河岸边,他们刚刚所处的那片区域。 “你们快看!” 有士卒指着前方的河岸,突然惊呼一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样将全部心神放在那团云雾上的所有人,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视线中,那几匹也不知是不是被公冶缙故意留下的战马,在被河面浓雾笼罩吞没的一瞬间,仿佛经历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一般。 亮丽的毛发,迅速枯萎。 而后便是原本高大健壮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委顿。 等到那一声充满恐惧且衰老的嘶鸣过后,便彻底倒地不起。 整具身形被完全淹没在那片浓雾之中。 “这……这……” 一众士卒顾不得替那几匹陪伴他们出生入死的战马哀伤。 亲眼见证这一幕,此刻只有遍体生寒的恐惧,以及一抹死里逃生的后怕。 “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终于意识到那团浓雾可怕的士卒,赶忙冲公冶缙道谢。 毕竟刚刚若不是公冶缙以天人神通将他们从岸边卷离,在没有防备和警惕的前提下,他们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而公冶缙身边几名禁军残将此刻也是惊魂未定。 拥有强大神魂的他们,刚刚看到的东西远比这些普通士卒要多得多! 比如那几匹倒在那团浓雾中的战马,在浓雾未知力量的侵袭下,最后竟化作飞沙般一点一点烟消云散。 还有将士们刚刚匆忙之下遗落在岸边的那些衣甲、物件,也在其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破败。 那种既视感就仿佛……仿佛一下子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一般。 “大……大将军——” 有残将眼神惊惶,欲言又止地问道。 “那……那雾可是一处法域秘境?” 法域秘境,天人遗留。 或许在苦求合道的金身七境真仙眼中是绝世珍宝。 可对于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来说,却是足以要命的存在。 正如刚刚那几匹战马一般,一旦被卷入其中,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面对身边将领的疑问,公冶缙却是看也没看他,唯有在看到曹武眼神同样好奇时,才回应了一句。 “不是。” 真是可笑! 若只是八境天人遗留的法域秘境,他公冶缙又怎会如此郑重其事? 几名禁军残将面露不解,反倒是曹武在沉吟一瞬后,忽然反应过来。 “莫……莫不是那乡野传说是真的?” 太祖斩龙! 龙首化作绝龙岭! ‘那……龙身呢?’ 望着眼前这处东流汇入济水的源头所在,曹武面色微微一白。 而他这副反应,却是让公冶缙心中越发满意。 ‘若能成功渡过此劫,将之收归门下承袭衣钵,倒也不算辱没……’ 战场之上,勇猛果决。 战场之下,心思敏锐,举一而反三。 公冶缙虽没见过幽州那头年轻虓虎,但若是抛开修为不谈,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只要费些心思苦心培养,等到时日久了,拉平了修为的差距,未必就不能与那头辽东虓虎一较高下!’ 公冶缙心中念头倏忽转过,对曹武的欣赏更是不加掩饰。 只是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这条彻底被浩瀚团雾笼罩的长河。 目光穿透其中,只见那长河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幻化出一道翻腾穿行的白龙真形! 但这浩瀚蜿蜒不知多少里的巨大白龙真形却只有龙身—— 而无龙首! 公冶缙凝神去听,只听那团雾之中似有怒吼不断。 “吾——首级何在!” “天元!还吾头来!” 天元,姬天元! 大雍太祖之名,亦是大雍开国之年号! 饶是公冶缙的心神早已千锤百炼,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为之一震。 他虽成道已久,于这世间浮沉也有了些许年月。 可实际上距离大雍太祖当初开辟煌煌大世时,依旧间隔了不少年月。 很多对于曹武这些人的传说,在他出生的时候,同样也已经成了传说。 所以此刻公冶缙同样有种验证历史的新奇与震撼。 【昔年太祖起于雍凉,自西向东,荡平天下。 后东出大河,于济水遇白龙阻路,后愤而斩之!】 传说一事,素来简短。 往往三言两语就遮掩了诸多隐秘。 比如这济水龙君是头白龙,而那条与大雍太祖命理交织的大雍图腾却是一头——赤龙! 这其中涉及的隐情,或许只有姬氏的天家秘库才有留存。 他公冶缙一个外臣,又哪里有机会洞彻? 心中幽幽然叹息一声,公冶缙却是没心思再细想下去了。 因为就在此时,河面凝聚出的那道无头龙身似乎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翻腾穿行的巨大身躯猛然一顿间,竟用断首处直面向自己。 “天——元!” 一声无形的怒吼出声,刚刚随之静止了一瞬的浩瀚团雾瞬间爆发。 而后竟然突破了这条济水源流的束缚,向着他们吞噬而来。 “不好!” “大将军!” 已经见识过团雾恐怖的一众禁军将士,神色惶然,当即惊呼。 公冶缙见状,目光微凝,随后断然道。“撤!” 什么休整不休整的,这种时候已经成了次要的事情。 军令既出。 一瞬间,马蹄奔行。 本就狼狈的一行残兵,此刻越显仓惶。 而他们反应再是迅速,绝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身后那诡异团雾? 只片刻之后,落在最后的数十骑便被白雾吞没。 短暂几声惊恐呼喊之后,便彻底寂灭无声。 有将士回首望了一眼,那些袍泽临死前气血枯败竟是生生老死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此刻的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身后这诡异白雾可怕的不是有毒,而是时间! 又或者说,时间对这世间生灵,本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毒! 祂能让绝世红颜,化作腐朽枯骨。 亦能生生磨灭这世间男儿的所有豪情壮志。 无可抵挡! 无可违逆! 所以在白雾即将吞没他们这一行残兵败将的时候,有将士喟然长叹一声。 “大将军、诸位将军,别管我们这些累赘了,你们走吧。” 元神境之上,已经能够做到瞬息远遁。 逃开身后这白雾的侵袭吞没,想必不是问题。 而这也是眼下最理智的选择。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随着他们这话出口,率先回应的不是那些禁军残将,反倒是在所有禁军将士心中冷酷无情的公冶缙。 “闭嘴!” “遵本将号令!一路西行!本将不说停!谁也不许停!” 既然已经准备将这些残兵败将活着带回去,以公冶缙的骄傲就不会允许自己食言! 说话间,公冶缙身上那股磅礴气息一展,竟是抢在白雾彻底吞没残军前,将这些仅剩的将士遮蔽其中。 只是这样一来,就连他自己也是深陷其中。 “大将军!” 生死之间,公冶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将士双目赤红、浑身巨震。 “不用感激本将,皆是本将之过也。” 不止是济水一战。 还有眼下。 此刻的公冶缙也反应过来了。 这早已沉沦于乡野传说中的济水龙君残魂,之所以会突然复苏。 不是因为别的,根源还在他身上。 准确的说,是因为当初出京时太康帝赐予他的假持节。 假持天子节! 自带姬氏天子气! 之前在那长河之畔一通晃悠,无疑是仇敌在坟前蹦跶。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济水龙君的残魂因此暴走,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公冶缙心中叹息一声。 说到底,他终究是被济水那场惨败乱了心神,以致于犯下这种低级愚蠢的错误。 不过好在这济水龙君遗留的这份太乙本源在那股滔天怨气加持下,虽然依旧强大且诡异,但终究是间隔太过久远。 就算是公冶缙八境天人的修为,也算是能够勉强支撑。 只要闯过这片地域离开这济水源头,到时此番劫难必然自行消解。 只是就在公冶缙心中暗自宽慰自己的时候,下一刻便是面色再次一变。 “等等!大将军!情……情况不对!” 此刻,同样觉察到不对的禁军将领忍不住惊呼一声。 刚刚他们这一路以亡命姿态奔行,故而速度极快,按理早该破开这片区域。 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 而更关键的是……他们刚刚明明是在一路折道向南远离水道,以及那座现在想来让人不寒而栗的绝龙岭。 可现在却是离绝龙岭越来越近了! 而且不知何时,那原本看似寻常的绝龙岭竟仿若活过来了一般。 不但有如地龙翻身一般,剧烈震撼起来。 更有道道宛如狼烟一般的黑色云雾升腾而起。 怨气! 怨气冲霄! ‘确实不对……’ 望着前方已经露出异象的绝龙岭,公冶缙脸色难看。 随后眼中神色一狠,毅然斩落一道神念。 念头一动间,这道神念瞬间遁入高空,而后居高俯瞰而下。 源自两千年前的九境太乙龙君,遗留的本源和怨气何其恐怖。 公冶缙的那道斩下的神念只维持了瞬息工夫便被污染、吞噬。 但其维持的这一瞬间,却已经足够公冶缙看清一切! 身后龙身,紧追不舍。 身前化作绝龙岭的龙首在前! 而他们这些身披大雍赤甲的残兵败将,恰如一道道血脉丝线正一点点将之不断拉近、串联。 只这一眼,公冶缙已经瞬间有了明悟。 济水龙君这头被大雍太祖斩杀的孽龙,正在借他们、准确的说是在借他公冶缙的手,完成某种意义上的复生! “该死!该死!” 这一瞬间,公冶缙终于猛然惊醒过来。 自己自踏出神都开始,便落入了某个棋局中。 原本在济水时,他以为自己看透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 只是这局棋的棋手太多太多了! 他看不透! 他真的看不透! 太康帝! 丞相上官鼎! 黄天道! 神都世族!八州高门! 现在就连龙族也出现了! 是的! 公冶缙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 有的只会是恰到好处的精妙算计! 只有他!只有他公冶缙自信满满出得神都! 可从始至终却只是那棋盘上的棋子、毂中挣扎的爬虫! 想到此处的一瞬间,公冶缙不禁汗如雨下,却如坠冰窟。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更是近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大将军!大将军!” 听得身边将士的焦急呼喊,终于收回几分心神的公冶缙。 “本将没事。” 怎么会没事?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比济水之畔还要绝望的死地! 就此停下脚步。 想要凭借大雍姬氏与济水龙君这缕因果复活济水龙君的暗中存在,不会放过他。 不停。 就这么故作不知,复活济水龙君。 他包括这两千残军,同样必死无疑! 公冶缙惨然苦笑。 ‘怎么办?’ 此刻的他第一次如此惶急的反问自己。 而恰在这时,虚空中同样传来一声感叹。 “真是好算计!” 至少就眼前这一局棋,不但公冶缙看到了棋局落子的痕迹,暗中观摩了一路的涂山老祖同样看到了。 所以在如实向韩绍禀告的时候,感慨颇深。 而韩绍闻言,也是怔愣了好片刻,最后吐出一句。 “怎么又是龙族?” “真是哪儿都有这些长虫——” …… (本章完) 第492章 大雍太祖与女龙君!贪狼! 第492章 大雍太祖与女龙君!贪狼!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距离产生美。 不可否认,韩绍原本对【龙】这种天生强大的生灵是抱有天然的好感,甚至是敬畏的。 可当这种强大生灵真的存在于现实中并且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这份从隔壁世界带来的好感与敬畏却是渐渐荡然无存。 有的只有近乎本能的厌恶与敌意。 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神话,就应该活在传说中!而不像现在这样,躲在暗地里搅弄天下风云,四处惹是生非!’ 韩绍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这次生事的是四海哪一方?” 若是北海,他倒是不吝啬于再次提兵北海之畔,寻一寻祂们的晦气! 被问到这话的涂山老祖,一时不明白韩绍此刻不加掩饰的杀意与怒意从何而来。 青丘九尾一族,天生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灵眼。 纵然落在大修行者和一些天定异数身上,威能大打折扣,却也足以让涂山老祖感觉到这位大雍忠良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赤忱。 他有私心。 而且这份私心——很大! 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公冶缙这个朝廷大将被算计而动怒。 所以涂山老祖沉吟了一瞬,试探着道。 “敢问君上,何故如此盛怒?” 韩绍抬眼瞥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 “今日之天下乃我人族之天下!” “祂龙族不识天时,以我人族为棋子、血食,谋以私利!难道孤不该动怒?” 一句话! 如今的天下再乱,也是人族的事情。 其祂存在但凡敢伸爪子,甚至做那有朝一日重新俯瞰、玩弄人族的春秋大梦,韩绍便有义务和理由剁了祂们的爪子。 让祂们知道什么才是异族该有的敬畏! 听闻这话,隐隐觉察到韩绍心思的涂山老祖暗自生惊,最后心中苦笑。 异族……好像老夫也是—— 不过涂山老祖转眼便将这道念头丢到了一边。 毕竟韩绍这话里还暗藏了一重意思。 只要识天时,懂得安分守己,大可高枕无忧。 而他青丘涂山狐族素来喜好清静,再加上自身实力远非龙族那等庞然大物可比,能够保证族人安宁、种群延续,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复杂心思与野望。 否则也不会阖族迁离故土,以致于沦落到如今寄人篱下的地步了。 涂山老祖心中叹息一声,不再胡思乱想。 转而一切直言相告。 “此事参与的龙族一方,虽然没有最终露面,但必然跟东海脱不开干系。” 济水东流,过兖州、青州,便是东海。 如此近的距离,要说与东海龙族无关,倒是笑话了。 涂山老祖甚至猜想道。 “想必那东海龙族是想借助此事,为西海龙族送上一份大礼,再以此为楔子拉拢其祂三海龙族,继而合谋大事……” 天下龙族归四海。 东者青,西者白。 南者赤,北者墨。 那济水龙君白龙之属,当归西海。 至于为什么会在东海之邻执掌这四渎之一的济水,涂山老祖却是知晓。 因为早年间,四海龙族本就亲密无间,彼此不但互为姻亲,甚至所有真龙嫡脉皆共用一姓,几乎不分彼此。 只可惜两千多年前,某个异数一朝异军突起,打破了这一切。 也不知道那异数使了什么手段,竟拐带了南海一位女龙君,引得整个龙族四海反目。 直到现在也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而涂山老祖口中的异数,不出意外不是旁人。 正是曾经开辟了大雍煌煌两千余载江山的那位太祖——姬天元! 见涂山老祖这一通东扯西扯,竟又扯到了那位大雍太祖身上,韩绍不禁有些凌乱。 “这么说神都那头赤龙……是头母龙?” 涂山老祖闻言,先是点头肯定,随后颇为感慨地将这一段过往顺势说出。 听得韩绍好一阵错愕、震惊。 不是他关注点有些歪。 实在是他也是惊讶得很。 如今的大雍世人皆知,天家姬氏世代传承的皇道龙气跟一头赤龙有关。 可谁能想到,这其中竟还夹杂着如此曲折离奇的狗血剧情? 这也难怪济水那头白龙残魂在感应到公冶缙的气息后,不顾数千年的沉睡而一朝苏醒了。 夺妻之恨,杀身之仇! 是可忍,孰可忍乎? 额,反正韩绍觉得,若换了自己,肯定是忍不了。 只是韩绍再稍稍念头一转,莫名生出几分颇为熟悉的既视感。 ‘等等——’ ‘说到这夺妻之恨……’ 韩绍目光幽幽,忽然望向了南海的方向。 差点忘了,自己也有一个苦主在那儿呢。 这么一想,韩绍的立场和屁股顿时重新坐回到了大雍太祖的一方。 真英雄,惜英雄! 太祖类我! 韩绍心中正感慨着,却见涂山老祖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而后颇为不忿地道。 “君上倒也不用太过艳羡那姬天元……”“毕竟相较于祂龙族敖氏,我青丘涂山女也不差的!” 岂止是不差! 他青丘涂山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古帝后族! 跟涂山氏相比,当年的敖氏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他族贵女涂山妃璇与那南海女龙君比,纵然修为差了些,可论血脉尊贵、姿容绝色又岂差了那敖氏女? 然而面对涂山老祖这话,韩绍却是一脸愕然。 你在说个什么东西? 老子什么时候艳羡他姬天元了? 不就是一个头上长角、还能生出鳞片、腰肢……的龙女么? 老子……会羡慕? 读懂韩绍眼神的涂山老祖,心中鄙夷。 若不是顾及彼此的颜面,他真想幻化一方水镜将这厮刚刚的嘴脸映照出来。 而被这一打岔,涂山老祖原本还打算细细述说那段过往的谈性,顿时消散了大半。 接着随口将后面的情况跟韩绍交代清楚,便道。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君上若是没有其他事,老夫便先告辞了。” 九境太乙,可称为君。 君者,尊也。 一尊太乙境的九境妖君纵然寄人篱下,想要努力维持彼此的关系,却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不可能真的卑躬屈膝,在韩绍面前曲意逢迎。 所以对于涂山老祖这般随意的态度,韩绍也没往心里去。 甚至为了不打击对方日后的‘工作积极性’,韩绍在压下郁闷后,不得不堆出笑脸,感叹道。 “难怪世人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此次多亏老祖不辞辛苦,就先不说了,孤都记在心里,日后定有厚报。” 说着,韩绍一脸亲热地道。 “此外,刚刚老祖一番细说秘闻,更是让孤叹为观止!” “日后,若孤这个后辈不知道的事情,还请老祖不吝赐教!” 面皮不厚实,如何成大事? 类似涂山老祖这等活了这么久的老不死,早已活成了一部青史! 单单只是这一点,其价值就已经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毕竟下棋落子如行军对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在知晓了很多事情的根源后,再看到某些原本看不太懂的落子,便能瞬间明悟。 而不是像那公冶缙一样,一朝落入局中,甚至直到大龙被屠、几近身死才懵懵懂懂的有所醒悟。 真到了那一步,又有什么用? 所以哪怕这一次他最后侥幸不死,也差不多废了。 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怕是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是的,公冶缙最后终究还是没死成。 尽管涂山老祖在向他伸出援手时,他选择了拒绝,只让涂山老祖带回了曹武这个他看重的后辈。 但或许是他公冶缙气数未尽,又或者他假持天子节的气运庇佑。 就在他决意死在这场针对他布下的死局时,突然赶来的几名朝奉宫太乙天君打破了一切。 在救下了公冶缙和仅剩残兵的同时,顺势将济水龙君残魂、残躯重新镇压、封印。 而几尊朝奉天君当面,涂山老祖这才熄了将公冶缙强行带回的心思,只随手一抓带回了曹武以及曹武身边的几人聊以交差。 所以哪怕他嘴上不承认,其实内里还是有些心虚的。 此刻再看韩绍对自己这般礼遇,更是免不了有些小小的惭愧。 两相结合之下,涂山老祖赶忙收拾了一番心情。 “君上客气了,只要君上不嫌老夫年老话多,显得唠叨。” “但有闲暇,不妨到老夫的去处坐坐。” “届时君上想知道什么,老夫定知无不言!” 说完,想了想,随后便又补充道。 “此外,接下来君上若有差遣,也可招呼老夫一声。” “老夫虽老朽,但终归没到朽而无用的地步。” 韩绍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即一脸正色,断然道。 “老祖修为已臻人间之巅!怎能以老朽无用之说,而妄自菲薄?” 见韩绍一副‘你这么说,孤不答应’的表情,涂山老祖扯了扯嘴角,最后道。 “人间之巅?” “这世上除了那三座圣山,谁敢妄言巅峰?” 儒、释、道那三尊整日窝在山巅的老怪物一日不寂灭、归墟。 所谓九境太乙,人间绝巅。 不过是笑谈罢了。 听听也就得了,至少他不敢认。 说完这话,涂山老祖挥挥袍袖,终究没有久留。 不知道为什么,这姓韩的人族后辈虽看起来和善,可每每出现在他面前,涂山老祖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就仿佛老狐伴于猛虎身侧。 一个不留神,就会为其所噬一般。 不过在临走之前,涂山老祖瞥了一眼被他带回来的曹武,还是道了一句。 “老夫擅观气、卜筮之术,此子气贯云霄,颇为不凡,如今不过久居樊笼,尚未解脱,故而不显不露。” “君上若能费些心思,来日当有大用。” 这话涂山老祖算是重复说了一次,但还真不是糊弄。 若不是精通观气、卜筮,他青丘涂山又怎么会选择幽州避难? 但在说完这话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此子命主贪狼,君上用时,也当防备一二。” ………… (本章完) 第493章 韩绍:孤以为你能为相!(加更一章!!) 第493章 韩绍:孤以为你能为相!(加更一章!!) 贪狼! 与七杀、破军,合称杀破狼! 灵敏机巧,颇擅人心,更兼有英勇果决。 用之为将,当为良将。 用之为相,可为良相。 只可惜这命格却也不是尽善尽美。 命中自带桃煞不说,还妨主! 听到涂山老祖这番煞有介事的话,韩绍也是回眸望了那曹武一眼,旋即笑道。 “老祖有心了,孤知道了。” 韩绍这一声‘知道了’轻描淡写。 涂山老祖也不知道他究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但也没有继续重复。 为上者,要是连这点心术都没有,日后败亡,也是活该。 若是苗头不对,他青丘涂山提前撒丫子跑路就是,再一并带走妃璇那丫头。 至于这一遭鱼水姻缘,权当渡了一次人劫。 等到劫后新生,或许就有望问道太乙了。 这也是他当初同意涂山妃璇以姬妾身份待在韩绍身边的根源。 只要不是结成真正的夫妻,从此命理交织,到时候自然能够及时抽身离去。 当然,这些私底下的算计、权衡,只在涂山老祖心中盘桓,甚至没有知会涂山妃璇这个当事人。 ‘心有妨碍,有些事情就显得不真实了……’ 涂山老祖心中嘀咕一声,随后直接消失在韩绍面前。 而对于涂山老祖最后留下的意味深长目光,韩绍失笑一声,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天下事、天下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今日亲密无间,或许明日就分崩离析。 有时候哪里又说得清楚? 有利则合,无利则分。 唯有自身强大才是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根本,余者皆无需太过在意。 “你说是吧?” 曹武闻言一愣,目光茫然。 且不说刚刚韩绍与涂山老祖一番对答,都是在神念交汇中完成。 单说韩绍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这……这让人如何回应? 曹武额间见汗,念头急速转过。 几瞬之后,他忽然以臣子之礼,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君上!曹武败军之将!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幸得君上援手才于死局中,苟活得性命!” “今曹武拜归君上门下!一切自当听从君上号令!” 说到这里,曹武话音稍稍顿了一顿,而后才掷地有声道。 “君上说是,那便是!” “君上若说不是,那便不是!” 这话说得极为漂亮,时机也拿捏得十分精准。 确实当得贪狼,灵敏机巧亦有果决的说法!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随后忽然问道。 “你对公冶缙这人怎么看?” 先是刚刚那一句没由来的话,再到此刻让他评价旧主,曹武哪里不知道韩绍这是在考较自己? 成,则从此在这位燕国公心中留下印记。 不说从此青云直上,至少也能在这幽州有上一席之地。 可若是不成—— ‘一切休矣!’ 济水惨败,十万禁军全军覆没。 接下来必然天下震动,举世惊骇。 神都去不了,就连洛阳也回不去了。 回想起追随大将军公冶缙东出神都的这数月,一切真就恍然如梦。 曹武略微失神,随后故作叹息道。 “君上恕罪,大将军乃曹武旧主!” “这妄议旧主之事,曹……曹武不敢为之!” 听闻这话的韩绍,玩味一笑。 “哦?不敢为之?” 说着,韩绍摆摆手便道。 “既然如此,你退下吧。” “来人,带曹营将下去安顿,不可怠慢了。” 听到韩绍这话,曹武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就打发了?等看到外间亲兵随后便走了进来,示意自己跟他走,曹武面色一变。 再也顾不得其它,单膝重重跪地,快速道。 “大将军当世人杰!兵法战阵、术数神通,无一不让末将惊为天人!” 说着,话锋陡然一转,长叹道。 “可惜!人无完人!” “大将军性情孤傲,为人自负!视士卒性命为蝼蚁草芥!” “故曹武虽仰慕大将军的经世之才!却始终无法苟同大将军之道!” 这一番言语犹如连珠,脱口而出。 可见真是急了。 见曹武一副汗如下雨的模样,沉默了一阵的韩绍,终于挥手止住了府中亲卫的动作,而后笑道。 “这番评价,倒也客观。” 说着,微微颔首,表示。 “你是这个聪明人。” 这声赞誉入耳,曹武有如死里逃生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谢君上誉!” 等到谢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韩绍这句‘聪明’似乎蕴含着别样的意味,顿时脸色涨红。 “君……君上,我——” 韩绍见状,笑着摆摆手。 “世上无人不可让人评,孤也一样。” “另外,以后在孤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孤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故作聪明,你可记住了?” 曹武身形一颤,赶忙应声道。 “回君上!曹武记住了!” 韩绍这才满意点头,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身。 迎着曹武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韩绍忽然又道。 “知道为什么你能有资格站在这里,跟孤说话吗?” 八境天人、大雍唯一国公、十数万镇辽军的实际掌控者—— 这一重加一重的身份摆在这里。 他曹武区区一个元神境的禁军营将,确实不配让韩绍等而视之。 见曹武面露羞惭与不解,韩绍却是忽然轻轻拍了拍他身上那身残破的甲胄。 “因为这个。” 说着,韩绍语气颇为感叹道。 “济水一战的详细战报,孤看了,打得不错。” “纵然以寡敌众,亦死战不退,确实没有辜负你们身上这身甲。” 一场全军覆没的惨败,到了韩绍口中却成了‘不错’。 原本还能在韩绍面前维持镇定的曹武,听到韩绍这话,心神顿时被击了个粉碎。 “君上……” 瞬间双目赤红的曹武,不敢去看韩绍的眼睛。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想到济水河畔那重重叠叠的惨烈一幕,若是那些袍泽能够听到这位辽东战神、杀神的赞誉,死也能瞑目吧。 至少此刻曹武就是这般觉得! 韩绍拍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而后道。 “既然来了孤这一亩三分地,以后就踏实待着。” 说完,韩绍随即便道。 “对了,念在你初来乍到,孤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说说看,你准备做什么?” 这话倒是问得曹武再次一愣,等反应过来后,顿时顾不得情绪的汹涌,讷讷道。 “从军。” 从军? 韩绍闻言,眯着眼睛望着曹武,直到将他看得老不自在,才哈哈笑道。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从军。” 曹武急了。 “可是……君上!除了从军,曹武什么也不会啊!” 韩绍摇头,鼓励道。 “不!” “除了从军,孤觉得你还能当丞相!” 是吧? 曹丞相! …… (本章完) 第494章 秘书郎曹武!曹武入阁! 第494章 秘书郎曹武!曹武入阁! 从书房离开时,曹武整个人还是懵的。 正字字句句回想着刚刚与韩绍交谈的一幕幕,前方引路的府中亲卫突然道。 “你是世家子吧?” 权宦之后,昔日家门鼎盛。 说是世家子,也不算错。 见曹武点头,引路亲卫道。 “外面那些有关君上的妄念妄语,皆是奸吝构陷,不用听信。” “实际上,君上为人和善宽仁,对下极好。” “所以你也不用太过畏惧,只需忠勇行事,保持平常心就好。” 那些世族高门畏惧君上的实力,不敢明面上如何。 只敢在背地里诋毁君上的名声! 哼!什么当世人屠、刻薄寡恩! 简直不知所谓! 见引路亲卫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愤懑,曹武很是反应了一阵才醒悟过来,对方估计是以为自己因为畏惧燕国公的威严,这才一路沉默。 而之所以突然说这番话,应该也是为了宽慰自己。 心中生出暖意的曹武,赶忙抱拳道谢,而后顺坡上驴道。 “曹武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将军多多指教曹武!” 听闻曹武这话的亲卫,哑然失笑一声。 “将军?某区区亲卫小卒,又算得什么将军?” 曹武闻言一愣。 他称对方‘将军’,颇有几分不顾脸面吹捧对方的意思。 只不过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区区小卒。 毕竟对方的修为…… 似乎是觉察曹武充满惊疑的目光,引路亲卫也反应了过来,随即莞尔道。 “你刚来,有事情以后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倒是不用太着急。” 说完,便不再说话,只顾引路。 独留被勾起心思的曹武心中抓耳捞腮,面上却是不得不维持镇定,以免在这国公府邸那一双双暗地里的目光下失了仪态。 这般穿廊过径又行了一路。 前方引路的亲卫脚步忽然一顿,丝毫不敢展露元神神念观察四周的曹武,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 正要出口询问,一抬眼正见一道姿容不俗的娉婷身影窈窕而来。 曹武目光一滞,而引路亲卫却是慌忙行礼。 “卑职,见过贞娘子。” 被唤作贞娘的少女抬眼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曹武身上。 “这位是?” 没等亲卫替自己介绍,曹武已经肃然道。 “卑职曹武,承蒙君上看重,不日将至秘书阁,暂居秘书郎一职!” 虽然曹武并不知道那秘书阁是个什么所在,更不明白秘书郎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但如斯女子在前,他倒是没有半分怯懦。 只想着尽情展现自己的英武,在对方心中留下几分深刻的印象。 却没注意到身前那在府中一路通行无阻的亲卫,在见到他这般反应后,额间陡然见汗。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贞娘随手打断。 而后淡淡瞥了曹武一眼,说道。 “既得君上信重,便当稳重些,不让君上失望才是。” 说着,在上下打量了一番曹武那身残甲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柔和了几分。 “你先安顿下来,待会儿我差人送两名女侍到你落脚处伺候。” “还有这一身衣甲……回头我再让她们带两身新衣。” “出门在外,男儿总该体面。” 君上素来喜欢疆场猛士,她便也多上几分敬重。 除此之外,此人既然能入得君上法眼,至秘书阁为郎,定是有几分大才。 解衣推食的事情,君上亲自会做,但这也并不妨碍她锦上添一番。 不求有多大的效用,但凡能让此人替君上做事时多尽几分心力,便是值得。 此刻,贞娘的温言软语配上她那副精致绝伦的面容,引得曹武一阵目眩神迷。 好自一阵努力强压心神才不让自己失态。 “曹武,谢……谢过贞娘子!” 等到女子的身影裹挟着这夏日的香风,从前方连廊拐角处消失不见,曹武才收回了心神。 “敢问袍泽,刚刚这位贵女是……” 此时的曹武其实是有些迷糊的。 毕竟单从对方的发式装扮来看,明显是云英未嫁之身,并不是府中某位夫人。 可从刚刚对方的言行举止以及身前亲卫的反应来看,这女子在府中的地位似乎很是不低的样子。 而眼看曹武这副模样,同为男子的那亲卫,又如何不明白他那点心思? “贞娘子,好看?” 没有注意到亲卫眼神中怜悯的曹武,一片赤忱道。 “我甚心悦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只是他这话说完,却见亲卫瞬间拉远了与他的距离,干笑道。 “秘书郎好眼光。” 亲卫这般反应,曹武就算再被美色迷了心智,也觉察了不对。 果然,随后便听对方道。 “不过秘书郎却是看错了一点。” “贞娘子并不是什么贵女,只是府中一婢女尔。” 婢女? 曹武本能不信。 毕竟越是高门,规矩越是森严。 女侍婢子这些奴仆举止仪态皆有规矩,着装也自有规制。 而刚刚那贞娘不但没有寻常婢子的卑躬屈膝之态,身上的衣制也不是女侍该有的模样。 不过就在曹武满心疑惑的时候,那负责替他引路的亲卫却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贞娘子是君上的贴身女侍。” 这也就算了。 关键她还是六扇门提督中行固倾尽不少心血培养的一位暗卫主事。 这样一个女子,旁人躲都来不及。 你曹秘书郎初来乍到,张口就‘心悦之’…… ‘啧啧啧——要不咱刚刚夸你眼光好呢?’ 虽说同为武人,惺惺相惜之下,天生亲近,可要是有热闹看,却也没人能够拒绝。 就好比此刻,看着曹武彻底傻眼,面色有些发白的模样,那亲卫好是强忍了一番,才没有笑出声来。 不过看戏归看戏,这亲卫心肠倒是不错,随后小声提醒道。 “对了,贞娘子送给你的那两名女侍你最好不要动——” “当敬而远之!” 能够提醒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对曹武印象不错,说再多就有些过了。 好在曹武不是个笨的,几乎瞬间便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回想到那会儿在书房中,韩绍笑称他有丞相之姿,自己以‘天资驽钝、愚昧,愧不敢当’自谦时的一幕。 曹武不禁汗如雨下。 当时,那位燕国公不仅当场反驳了他的话,并且将之前他曹武与公冶缙在洛阳初见时的彼此对话,在他面前完整复刻了一遍。 最后意味深长地笑道。 “以后不用在孤面前藏拙,你的才能或许孤比你自己看得清楚……” 那一刻的毛骨悚然,曹武自问这辈子怕是也忘不了! 一阵念头急转过后,曹武抹了把额间的汗珠,干涩着嗓子谢过眼前这亲卫的提点之恩,并且保证日后定有厚报。 而听闻这话的亲卫,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 “好说好说。”“厚报就算了,咱们武人不兴这个。” “曹秘书郎,你说是吧?” 前一句‘武人’,后一句‘曹秘书郎’。 看似突兀,可曹武却是隐约听懂了。 神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亲卫一阵,曹武这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是低估了这亲卫小卒。 此外,还有—— “曹某这秘书郎一职,或者说……那秘书阁很重要?”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亲卫当即点头,肯定道。 “秘书阁之前只有一位周秘书郎,而这位周秘书郎在冠军城时,素来有‘小国相’之称。” 君上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说他曹武有丞相之姿,能当丞相。 随后便让他直接入了秘书阁。 现在消息还没传出去,一切还很平静。 等到传出去,还不知道在暗地里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不过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亲卫一系此次倒是能得上一个便宜,先卖上一波人情。 而听闻这话的曹武,在一阵怔愣后,终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实说,眼下几如丧家之犬的他,能在幽州谋得一处安身之地,已经是心满意足。 也没指望过能够一步直入青云。 可他没想到自己终究是低估了那位燕国公的大手笔! ‘怎么会……怎么会将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败军之将,安置到如此重要的位置?’ 曹武感觉自己脑袋已经要冒烟了。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韩绍这么做的理由。 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一路引着自己出府的亲卫面前,表现出感激涕零之色。 而随着将曹武带到在城中一处空置的宅邸中,那亲卫也终于回到了国公府。 “回来了?” 面对萧裕这个自家统领,那亲卫倒是没有太过拘谨。 毕竟他本就是萧氏子弟,甚至还是萧裕的族兄。 过往萧裕浪荡时,对他还颇为照顾,故而两人感情极好。 这也是世家子不论做什么事情的便利之处。 为将、做官,到了陌生的环境,没人可用? 怎么可能! 抛开嫡脉不说,家族旁支若干。 一代无人成才,还有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 只要整个家族势力没有真正腐朽堕落到即将败亡的地步,总能有充足的人手成就一番事业。 “嗯。” 轻嗯一声以作回应,那看似寻常的亲卫老不客气地端起萧裕的茶水饮了一口。 “你说……君上为什么要这么一个人入阁?” 面对萧裕的问题,他这位族兄轻笑一声便道。 “还能为什么?未雨绸缪,平衡文武呗!” 这话太过赤果,引得萧裕眉头蹙起,很是不满。 他那位族兄无奈摇头失笑。 知道萧裕对君上敬畏的他,索性换了个说法。 “好吧,应该是怕以后咱们武人被浑身八百个心眼的文士算计了……” “提前在里面钉下一根楔子,不但能时常敲打对面,还能防范于未然,又何乐不为?” “至于那曹武……呵呵——” 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人,就算是脱去了那身甲,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武人气。 那帮子文士素来自命清高,再加上曹武这一入阁,无疑是堵住了不少人的路。 暗自嫉恨他还来不及,又岂会将他当作自己人? 所以不论是曹武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只能靠向他们武人一边。 说好听一点,可以说是抱团。 说难听一点,不过是寻求他们的帮扶、庇护罢了。 而也正是看破了这一点,萧裕这位族兄才会在曹武这个新晋秘书郎面前,毫无半点恭谨的姿态。 以致于让曹武误认为那秘书郎一职,只是个稀疏寻常的位置。 而对于自己这族兄的行事做派,萧裕早就心知肚明。 才高者,必自傲。 要论天赋才情,他这族兄比之他这个昔日纨绔着实高了不止一层楼,可谁让他是旁支庶出呢? 时日一长,倒是养成了肆意狷狂的性子。 所以萧裕却也不好说什么,以免激起他的逆反。 转而便道。 “你觉得这曹武如何?可堪大用?” 秘书郎,位卑权重。 就算有他们武人支持,想要支撑起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听闻萧裕这话的他族兄,却是哈哈一笑,反问道。 “五郎、五郎啊,你这是有多瞧不上君上的眼光?” “若真是个废物,君上又岂会用之?” 萧裕闻言一怔,不只是因为他族兄的这话。 而是这一刻,他这族兄眼中对君上的狂热与崇敬,竟比他炽烈上几分。 心中一阵暗自惭愧,萧裕终于点头道。 “那便看看吧……” 说着,萧裕随后又道。 “另外,尽快给李中郎他们那边递个消息吧……” 随手人情做也就做了。 更何况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直以来,以李靖为首的冠军一系跟原镇辽一系都是表面和气,实则内里疏离。 这一点,尽管在萧裕担任亲卫统将后有所缓和,可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如今这曹武入阁,无疑又是一个天赐良机。 ‘或许君上也有这个意思吧……’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实际上就在李靖等人从萧裕那里得到消息后没多久,秘书阁新增补一位秘书郎的消息,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而这对文吏一系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这证明了周玄之前的话并非假话,秘书阁内的位置不止一个! 就算这一次增补的人不是自己,以后也有机会。 除此之外,秘书阁的增补也意味着他们文吏一系的力量和地位,进一步得到了提升。 然而就在所有文吏欢欣鼓舞,迫切想要知道这次新晋增补的秘书郎是谁的时候,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曹武?这人是谁?” “怎么没听说过?” 有人暗自猜测。 “这位曹秘书郎,莫不是哪位文士大贤?” 若真是哪位文士大贤北上幽州,与他们一道辅佐明主,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随即他们便彻底傻眼了。 这……这曹武竟是个武人? 一瞬间,文吏一系各家府邸、宅院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一如他们轰然破碎的玻璃心。 只是作为始作俑者的韩绍却不管这些,他眼下正为陪两位正室夫人回家归宁之事头疼呢! ‘所以……这次先从哪家开始?’ …… (本章完) 第495章 归宁!贤妻,莫害我! 第495章 归宁!贤妻,莫害我! 众所周知,老丈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特别是当这种生物以复数的形式出现,而你又想一碗水端平的时候,其麻烦程度则会呈几何级攀升。 所以别总是以为国公爷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有多么快乐。 事实上国公爷——很难的。 …… 天色将明的寝卧,韩绍居高临下。 “可服了?” 刚从云端坠落的大娘子眼神涣散、神思迷离,却依旧执拗地撇开螓首,表示不服。 如此冥顽不灵、忤逆虎威,简直是不知死活! 韩绍正要继续,却被身边另一道略显暗哑的温婉声音阻拦。 “阿姊既已败阵,夫君何必咄咄逼人?” “不若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何?” 韩绍闻言,差点被气笑了。 明明这两日来是她们在给自己上眼药,怎么自己这稍稍反击教训一二,就是咄咄逼人了? 果然这女人天生两张嘴,上下都是道,怎么说都是理! 而面对姜婉的好心解自己于‘危难’,某位大娘子却是不领情。 “婉娘莫要胡说,我……我何时败阵?又何须向这恶徒讨饶?” 好吧,要论嘴硬她公孙辛夷说第一,姜婉确实只能甘拜下风。 望着身边某人气息紊乱、鬓发沾湿的狼狈模样,姜婉撇撇嘴,懒得再自讨没趣。 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得还乐在其中呢! 而她就不行了,虽说凭借那一日的机缘她修为反过来高过公孙辛夷一境。 可这作筏的肉身,却是比不过她兵家多年打磨的不朽金身。 昨晚被那一番折腾,此刻却是有些熬不住了。 还是抓紧时间休憩一会儿,免得待会儿早间回去娘家,没由来被婶娘一顿嘲笑。 只是就在姜婉准备默不作声躲到角落里休养生息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捉了个正着。 而后便听到耳边某道阴恻恻的声音,恶狠狠道。 “既然你心疼你这阿姊,不若你代她受罚如何?” 姜婉一声惊呼,刚想说她才不要,又怎么来得及? 最后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抑制不住的浅吟低唱,经久不息。 直到外间传来女侍颇为焦急的声音。 “君上、夫人,时间不早了,再不……再不起身,就要耽误今日的行程了。” 一众在外值守的女侍,几次要入内伺候起身,却被里面传来的动静给堵了回来。 若换做寻常日子,一众女侍或许只会面色晕红地跟着幻想一阵,而后默不作声地静静等待里间的风平浪静。 可今日不行啊! 新妇归宁的日子,早就已经定好了。 想必这个时候,不论是将军府还是姜府,都已经早早等待。 再耽误下去,可就要闹笑话了! “完了——” 被女侍声音惊醒过来的公孙辛夷,一眼看到寝卧外已然大亮的天光,顿时容失色。 再转眼看到身边四仰八叉的某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恨恨不平之下,直接就给了一脚。 “混蛋!都怪你!” 这力道、架势,当真有几分大娘子的昔日风采。 只可惜某人早已皮糙肉厚,轻抬眼皮瞥了一眼那只不着罗袜的粉嫩玉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对方明明如此生气,还要奖励自己。 再看另一边同样有些慌乱的姜婉,韩绍笑着安抚道。 “急什么?时间不是还够吗?” “再说了,让他们等上一会儿也不打紧。” 不打紧? 合着你老脸皮厚,咱们姊妹就要跟着你一起丢脸? 这一次就连对他百般纵容的姜婉也是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 一阵手忙脚乱的身披轻纱后,女侍们甚至顾不得韩绍平日里的禁令,赶忙鱼贯着进入里间伺候她们沐浴、打理。 等到一切忙完之后,却见韩绍已经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那里等候她们了。 看着这转眼间便恢复了衣冠楚楚模样的韩绍,两女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其中公孙辛夷甚至不放心地上前在他身上轻嗅了一阵。 没办法,一夜的抵死纠缠,彼此身上混合的气息太过浓郁,若是让人察觉出端倪,当真是……不要做人了! “你沐浴了没有?” 面对公孙辛夷一脸不信任的神色,韩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已经是修士,祛除些许痕迹、气息,还用沐浴? 那这修行,岂不是白修了? “洗了。” 说完,见公孙辛夷犹自不信,韩绍急了。 “真洗了。” 事实上他还真洗了。 虽然过程短了些、速度快了些,但男人不都这样? 好在这时,姜婉替他解围道。 “他洗沐……一向很快。” 以前的‘绍哥儿’谨记男女大妨,从小就对她戒备颇深。 但从草原回来后,倒是似乎想开了。 故而姜婉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公孙辛夷这才放下心来,心道‘洗过就好……’ 可随即她便意识到有些不对。 “等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婉神色一滞,然后语带安慰道。 “阿姊,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 难得糊涂,糊涂难得。 毕竟要想生活过得去,总得—— …… 镇辽将军府。 或许是出门前,无意中伤害公孙辛夷的缘故,这次姜婉选择暂退了一步。 让韩绍先去了将军府。 对此公孙辛夷心头那口郁气消解了不少的同时,在想到姜婉一个人在将军府外孤独等候,顿时有些于心不忍。 正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听韩绍轻笑道。 “一起进去吧。” 一起? 这话一出,不止姜婉愣住了,公孙辛夷也是觉得不妥。 毕竟这又不是寝卧私室,可以任由某人胡闹。 真要是闹出笑话来,世人侧目,姜婉又要如何做人? 而这时,韩绍已经笑着道。 “为夫另一位岳父,不也在将军府?” 和韩绍在冠军城那边的府邸一样,镇辽将军府也分前衙、内院。 公孙度居家内院,前衙则用来理事之用。 而李文静作为镇辽长史,眼下居于前衙,也很合理不是? 对此,公孙辛夷不禁白了他一眼。 “既然你早就有妥善安排,为何不早说?” 要知道这两天她一直为这事暗自纠结,既担心坏了父亲的颜面,又怕让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姊妹情意重新冷淡。 谁知道这人早就心有定计,却一直不说。 平白让她担了老大的心思。 当真是恼人! 面对这婆娘的埋怨,韩绍也是冤枉得很。 你以为说动那头笑面虎、老狐狸,‘寄人篱下’就很容易? 他可是捏着鼻子,做出了一番许诺才让其松口的好吧! 倒是姜婉似是猜到了什么,目光绽放出柔情蜜意。 “夫君辛苦了。” 辛苦倒是谈不上。 “你我夫妻三人,既已结发合卺,便是并蒂一体,如何说得上这二字?” 听到韩绍这话,两女心中有如春风拂过,遍生暖意。可韩绍随后便话锋一转。 “不过若当真怜惜你们家夫君……” 瞬间意识到某人险恶心思的两女,霎时霞飞双颊,而后齐齐轻啐了他一口。 “想都别想!” “都说好了是最后一次的!” 最后一次? 我说过这话? 韩绍陷入了沉思。 不过这不重要。 有一有二,就有三。 时间长了或许就会习惯成自然了…… …… 6=9+ 入得将军府前衙。 早已等候多时的李文静,面上没有丝毫不耐。 那处平日里处理政务的院落,更很是收拾了一番,竟有了几分居家气息。 “来了?” 笑面虎慈眉善目,丝毫没有半点外面传言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模样。 让随行女侍将准备好的回门之礼奉上,韩绍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小婿拜见岳父!” 没办法,礼法大过天。 假父,也是父。 假岳父,也是岳父。 “好!好!贤婿快快请起!” 李文静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特别是在看到眉眼已开作妇人妆的姜婉,上前行礼。 “女儿拜见父亲。” 笑声不断的李文静,口中的‘好’字就没有停过。 好!好女儿啊! 不但天资卓越,承袭为父毕生衣钵! 更替为父诓……咳——寻来如此良婿! 也不枉老夫在这幽州苦寒之地修这百年治世功德! 李文静心中感慨。 在拉着韩绍稍稍坐了片刻后,便没有久留于他。 “时间也不早了,婉娘先在为父这里待着,你去内苑吧。” 对于李文静的体谅,韩绍真诚作谢。 事实上,姜婉在他这里也只是暂待。 稍后等韩绍过了公孙度那一关,还是得去往自己真正的娘家完成回门归宁的流程。 等到出了李文静这处,只在去往将军府内苑必经之路等待了片刻的公孙辛夷,一脸讶异。 “这么快?” 韩绍笑着牵起她的手,并肩前行。 “总不好让你等待太久。” 其实他跟李文静暂时也没什么好聊的。 就算要聊也绕不开公孙度这个媒介,否则就意味着他韩绍已经做好了直面稷下学宫那个庞然大物的准备了。 但他暂时还没有。 对此李文静也是心知肚明。 故而彼此一直刻意保持着某种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公孙辛夷不懂这些,她只是单纯的感动。 竟就这么相信了某人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 甚至主动替韩绍愧疚道。 “却是委屈了婉娘了。” 韩绍闻言,顿时心中一定。 你能这么想,为夫很高兴。 待会儿一定要帮我应付你爹娘,好教为夫能够尽早脱身,赶往下一家啊! ……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将军府内苑。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公孙度,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埋怨。 韩绍一脸尴尬,赶忙告罪。 倒是早已活得通透的公孙夫人在见到韩绍的支支吾吾后,转而再瞥见公孙辛夷面上一闪而逝的酡红,顿时心领神会地打断道。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为了看你的那张冷脸?” 夫人你要不要听你说什么? 老夫这镇辽城再大,左右也不过几步的距离。 哪来的好不容易? 公孙度张口欲要反驳,可这时公孙夫人已经瞪了他一眼,哼哼道。 “哼!就知道在小辈面前耍威风!也不想想你当年去我家时——” 好汉不提当年勇—— 额,不对! 那不是我的来时路,是我的黑历史…… 一瞬间被这话镇住的公孙度,一张冷峻面皮微微涨红。 好在公孙夫人适时住口,没有彻底将当年的旧账翻出来,这才让公孙度暗自松了一口气。 带着几分惧意用余光瞄了自家夫人一眼,见公孙夫人笑盈盈地将自己那好女婿迎进门去,公孙度只冷哼一声,终是没敢再说什么。 一番应有的礼节过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 依旧脸色不大好的公孙度,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吩咐道。 “用饭。” 这是为了节约时间,方便韩绍赶往下一家。 你看,岳父还是宠我的。 韩绍呵呵一笑,也不客气。 当即便在早已准备好的席间坐下。 只是公孙辛夷却没有与他同坐,而是被他那岳母拉着并坐一座。 母女俩看似未曾开口,可实际上明显在通过神念交汇,不断说着悄悄话。 见公孙辛夷时而粉面微红、时而螓首低垂、时而左顾右盼,最后竟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韩绍瞬间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新女婿模样。 开什么玩笑? 没见他那好岳父何等英雄人物,这么多年不也被治理得服服帖帖? 这个时候我凑上去,与送死何异? 总之一句话,贤妻,莫害我! 正如坐针毡之际,公孙度忽然道了一句。 “为父听说你的秘书阁新近增补了一名秘书郎?” 韩绍那秘书阁是个什么存在,公孙度当然知道。 增补一人,不是小事。 有此发问,也是正常。 韩绍也不意外公孙度这么快就知道,毕竟这本就是他的刻意为之。 见韩绍点头,公孙度微微蹙眉,有些不解道。 “既然要选武人,为什么不从镇辽军中选?” 其实公孙度真正想说的是—— 为什么让一个毫无根基、底细不明的外人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在他看来,哪怕韩绍信不过那些镇辽老将,李靖也明显比那什么曹武更合适。 韩绍闻言,稍稍沉吟了一阵。 而后摇头笑道。 “只是先试试看,成与不成还两说。” …… (本章完) 第496章 先军!教女!婉娘的靠山! 第496章 先军!教女!婉娘的靠山! 韩绍用曹武入阁的确是临时起意。 毕竟涂山老祖将曹武带回来的时候,也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不是? 不过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有些人或许真的生来就有气运在身,他曹武正巧赶在韩绍需要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出现,用上一用倒也无妨。 至于说,按公孙度所想直接从镇辽诸将、或者李靖等人中选一人入阁,韩绍也曾考虑过。 比如齐朔。 只是在几经思量后,韩绍还是放弃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文吏一系的力量太弱了。 就算这半年来,随着韩绍南下镇辽,冠军城已经与镇辽城开始了事实上的合流。 文吏一系在某种程度上有了镇辽长史李文静这尊笑面虎作为倚仗,可谓力量大增。 可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 事实上,无论镇辽还是冠军跟这天下的大多数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当初李文静与公孙度以镇辽将军府为核心构建的这一套体系,说白了就只有两个字——先军! 一切皆以军事为先! 在这套先军体系之下,负责处理政务、民事的文吏,说难听一点,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调用财赋、资粮,用以养军的辅助工具罢了。 有此前提,那些文吏想要进取、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又怎么可能? 就算韩绍有心想要给他们松松绑,多分润一些话语权,以此平衡文武,也不能急于一时。 只能徐徐图之。 而曹武这个人本就是武人出身,天然与军伍厮杀汉亲近,自在情理之中。 但其本身又无根基,修为实力也是平平无奇。 让他入阁,虽同样会引起一定的波澜,却不至于对文吏一系产生实际上的碾压,以致于彻底丧失锐意与心气,从此再也不敢与武人争锋。 而韩绍心中这些想法与谋算,此时也没有在公孙度面前有丝毫隐瞒,尽数阐述了个明明白白。 如此坦然的态度,顿时让公孙度松解,眼神欣慰。 只是紧接着他便重新皱起眉头。 “贤婿如此苦心积虑地培植那些文士,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到反噬?” 文士为官为吏,天生比武人精于算计、谋划。 一旦将来势力强大到能跟武人扳手腕的地步,必然会引发文武相争,继而陷入内耗。 别忘了他们兵家武人当初是怎么被戕害,并且扫出神都的! 不得不说,公孙度的担心并非不无道理。 对文士的戒备与抗拒,也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他忘了,他这位好贤婿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兵家武人,想要的也不只是单纯做一个守着幽北一亩三分地的割据军阀。 韩绍是一个上位者,是君! 为君,只需要居高临下地俯瞰下方,做一个合格的裁判者与平衡者。 而平衡,就是【权】之一字的真正由来! 所以他是不可能永远站在某一方立场的。 哪怕他韩绍一直都以兵家武人自居…… 只是这些话,韩绍却是不会跟公孙度明言了。 “岳父难道对小婿没信心?” “有小婿在,谁还能翻了天去?”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负,目光睥睨。 若是旁人看来定会不喜,可却正对了公孙度的脾性。 因为他本就心性孤高自傲。 此刻见自己这好女婿信心十足的样子,渐渐放下心来的同时,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好,你有如此自信,为父很高兴!” 说着,又是自嘲一笑。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为父既已经说了将一切交给你,以后你就放手去做!” “为父也懒得操这个心了,等到将来遇到难处,再来寻为父。” 毫无疑问,在韩绍眼中,公孙度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岳父。 除了偶尔脸臭一点,没毛病! 心中颇为感慨之下,韩绍哈哈一笑。 “岳父这话倒是多虑了。” “相识这么久了,岳父难道还不知道你这女婿的性子?” “真要是遇到麻烦,岳父就算是想躲,定是也躲不开的!” 听到韩绍这句玩笑话,向来不苟言笑的公孙度也是莞尔地笑骂了一声。 “你这惫懒猢狲!为父怎么就招惹你这麻烦精!” 这一刻的父慈子孝,可谓与先前入门时的冷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旁正与公孙辛夷暗自私语的公孙夫人见状,虽说丈母娘看女婿也是越看越欢喜,可在转而瞥了一眼自己这遗传她爹一身‘傻气’的好女儿后,不禁眉头微微蹙起。 女婿手段如此高明,日后自己这傻女儿岂不被欺负死? 不行! 公孙夫人心中一动,顿时生出几分迫切。 “乖囡,这几日就不着急回去了,先在家中待上几日。” 听到母亲这话,公孙辛夷心中老大的不情愿。 毕竟今日自打进门,母亲就追着自己问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话,若是再在家里待上几日,岂不是日日遭受折磨? 除此之外,她这新婚燕尔,正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自家夫家身边的时候,又哪里舍得分开? 不过她很快便寻到了借口。 “母亲,不是女儿不想待在家里,以尽孝道,只是……” 公孙辛夷说到这里,语气苦楚,极为为难。 “只是母亲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家中当家主母可不只是女儿一个,若是女儿不在家中,让隔壁日日捷足,回头怕是——” 不可否认,公孙辛夷寻的这个理由十分充足。 只是公孙夫人是什么人? 常人心有七窍已是绝顶,她起码开了九窍! 更何况知女莫若母,自己这憨傻女儿撅撅屁股,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瞧瞧这一口一个‘我家’! 当真是女生外向! ‘这才嫁过去几日啊!’ 公孙夫人恨恨不平地瞪了公孙辛夷一眼,然后没好气道。 “不差这几日!” 说着,见公孙辛夷还想说什么,公孙夫人气恼道。 “你以为母亲愿意留你这蛆了心孽障在家?” “还不是为了你?” 好嘛,刚刚还乖囡,现在就蛆了心的孽障了。 公孙辛夷暗自撇撇嘴,更觉这娘家着实难待,还是自己那小家温馨。 正欲忤逆一把坚持己见,却听公孙夫人叹息道。 “安心在家中待上几日,母亲我将毕生治家心得传授于你,至于你能学得几分,就看你的悟性与造化了。” 若治家也分道与术。 公孙夫人这一身治家神通便早已超脱了‘术’的范畴,几近于道。 公孙辛夷不说尽数承袭其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凡能得一二传承,也足以‘自保’了。 听到母亲这话的公孙辛夷,眸光陡然一亮。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是话锋一转。 “其实女儿一想到出嫁之后,时常见不到母亲,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也是心中难过。” “既如此,那便在家中待上几日吧。” 如斯嘴脸,公孙夫人心下愕然。 ‘这还是我那一根筋的好女儿吗?’ 在目光落在席间自己那女婿身上后,公孙夫人这才冷笑出声。 “我家乖囡还真是嫁对了人,当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相。”正与公孙度觥筹交错的韩绍,面对自家岳母突如其来的问候,不禁一脸懵。 不是,您这一副‘我带坏您女儿’的表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好不容易熬到这场家宴结束,着急赶往姜府的韩绍,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准备开溜。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并没有忘了公孙辛夷。 “木兰且在家里待上一会儿,替我在二老面前尽尽孝心,午后我便来接你。”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便被公孙夫人打断。 “不着急,还是让木兰在家里待上几日吧。” “她新为人妇,总不好太过辛劳,正好在家里将养些时日。” 额—— 话说,江南赵氏不是礼学传家吗? 怎么自己这岳母说话这么彪悍? 韩绍闻言,一脑袋黑线,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赶忙将目光望向一旁同样有些尴尬的公孙辛夷。 6=9+ 想到刚刚席间自家婆娘不时投来的求救目光,韩绍心中一横,当即准备硬气一把。 可没想到公孙辛夷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夫君放心,妾在家中待上几日就归家,不会耽误太久的。” 对于公孙辛夷的一反常态,韩绍本能地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 看公孙辛夷这副昂首顾盼的表情,大有‘待我归来,定教你如何如何’的意思。 韩绍心下汗颜,可既然公孙辛夷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理由强求。 甚至还得挤出笑脸,让公孙辛夷一定好好代他侍奉二老。 最后才强压心中的忐忑不安,孤零零地出了将军府内苑。 …… 韩绍去往前衙接姜婉时,李文静亦在堂中。 只见这笑面虎目光慈和地看着姜婉,仿佛眼前真是他李文静的掌上明珠一般。 甚至就连姜婉翻看典籍的书案前,那盏茶都是他亲自煮的。 “怎可劳驾岳父亲自动手?若让外人见了,岂非不孝?” 见来人语气埋怨,李文静小眼骤然一瞪,那一瞬间的虎威泄露,着实有些骇人。 等意识到是韩绍的时候,又霎时收敛,眯眼一笑。 “你怎么走路也没个声。” 韩绍如今的气息越来圆满了,甚至就连重新恢复了八境修为的李文静也有些看不透了。 这般看似玩笑的说了一句,李文静转而便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无妨,一盏茶而已,为父乐意,其他人管不着!” 说着,颇为霸道道。 “况且……有老夫在,谁敢妄自非议我家婉娘?” 韩绍一时愕然,随即失笑。 “岳父这般模样,若以后婉娘受了委屈,小婿怕是要遭罪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这老货却是脸色陡然一正,竟是点头道。 “你明白就好。” “就算为父这个岳父治不了你,婉娘她还有她七十一位师伯,还有她师祖在……” 说着,李文静忽然咧嘴一笑道。 “先前你大婚,为父在无崖山外叩了几个头。” “本想替你们大婚涨涨脸面,可惜老师说时机未至。” “不过老师亲口说了,他很喜欢婉娘这孩子……” 那位儒家至人性情疏狂,见众生如见刍狗。 就算是他这个外人眼中最喜爱的关门弟子,也从未得到过这般认可。 可见这句话的分量。 听闻这话的韩绍面色一滞,眼神变幻了几瞬,而后呵呵一笑道。 “合着小婿家中,最后竟是我家婉娘靠山最大!” 说起来,韩绍那内宅私院看似不大,实则藏龙卧虎。 几乎个个都是大有来头。 可谁又能想到呢? 最后竟是出身最低的姜婉后来者居上,力压群雌! 见韩绍一脸‘惹不起’的后怕表情,刚刚正在翻看着手中典籍的姜婉,忍不住埋怨地看了李文静一眼。 “父亲没由来恐吓我夫君作甚?” “我家绍哥儿才不会欺负我!” 姜婉款款起身的姿仪充满了书卷气,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儒家淑女。 而听得她的娇嗔埋怨,刚刚还昂首挺胸尽显老岳父威仪的李文静,顿时有如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为父没有……为父这不是怕你受委屈么?” 瞧瞧他这副语气吞吐的小心模样,哪还有外间传言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样子。 韩绍哈哈一笑。 而后面上尽是得意地带着姜婉告辞离去。 独留身后一脸颓丧的李文静,在背后也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不过大抵无非是‘女生外向’‘白疼了’之类的车轱辘话。 …… 出了将军府。 车辇悠悠往姜府驶去。 对韩绍对坐的姜婉,面上惯有的笑意渐渐淡去,转而换上了几分忧虑。 “夫君,稷下学宫那边会不会……麻烦?” 韩绍闻言一愣,再看姜婉的脸色变幻,顿时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所以在温和一笑后,半安抚半开解道。 “放心,不是坏事。” “更何况一切有为夫在呢,你怕什么?” 说着,伸手牵起她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有些微凉的玉手。 “以后对我那岳父不用那么防备,依着本心就好。”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太过小心翼翼了。 他如此,他的女人自然也是如此。 “别忘了那年我从草原回来时,跟你说过什么。” 那一日,他与姜婉扶摇而上,俯瞰镇辽城的人间烟火。 姜婉问,这是不是就是人间。 可他说要让她见一见更大的人间。 男儿在世。 言必行,行必果。 被韩绍一言纾解了心中压抑的姜婉,美眸闪动。 “绍哥儿,婉娘永远信你的。” 正说话间,车辇已经临近姜府。 只是尚未停下,便听一道焦急的大嗓门。 “乖囡!快让婶娘看看,可受了欺负!” 好吧。 婉娘的靠山,一座接一座。 …… (本章完) 第497章 亚父!姜当王侯!无有后路! 第497章 亚父!姜当王侯!无有后路! 在姜府这里,韩绍就要自如上许多了。 归宁的一应常礼,由随行女侍仆从鱼贯着送入府中。 韩绍则陪着姜婉去往姜父姜母的灵前上了炷香,权当告慰一下二老。 期间,姜婉说要一个人待上一会儿,与父亲母亲说上几句话,韩绍自然不会拒绝。 出了这处姜虎特意为兄嫂修建的家祠。 韩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府中的环境、陈设,最后笑道。 “叔父这处居所还真是不错。” 姜虎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韩绍的这句‘不错’,其实得看用什么角度来评价。 若以市井小民的眼光来看,岂止不错? 那叫一个富贵逼人! 可若是在真正的高门世族看来,就只有一个字——俗! 俗不可耐的俗。 而对自家这位叔父颇为了解的韩绍,自然看透了姜虎的想法,笑着宽慰道。 “我确实觉得不错,虽没有旁人家锦绣精致,却也有几分大气。” 说着,韩绍颇为感慨道。 “总之只要婶娘喜欢就好,她为了咱们这一家子,这辈子没少吃苦。”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咱们也当迁就一些。” 姜虎闻言,想想也是不由有些唏嘘。 他一生披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负担韩绍、姜婉这两个拖油瓶的重担,又早早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若非自家这婆娘替自己张罗家中,这日子还不知道得过成什么样子。 见姜虎看向四周环境的目光从嫌弃化作柔和,韩绍轻笑。 随后忽然叹息一声。 “我观这府中什么都好,就是空荡寂寞了些。” “想来婶娘一人在家也是孤苦……” 说到这里,韩绍冲姜虎眨了眨眼,再次笑道。 “叔父当勉励啊!” “回头若能替我与婉娘添上一个小弟,那才是真正的圆满。” 听到韩绍这突如其来的话,姜虎不禁老脸一红,下意识想呵斥几句,以此掩盖自己的羞恼。 可随即便意识到绍哥儿已经不是当初的绍哥儿了,赶忙收住话头。 说起来,此生无子、无女,算是姜虎深藏在心中许久的心结了。 这么多年来,虽说他一直拿韩绍和姜婉这一对小儿女安慰自己,可若是能够有一延续自身血脉的后代,谁又不想呢? 只可惜命里无时,真的很难强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与自家婆娘都这个岁数了。 再加上他如今已经破境登仙,按照修士间通行的某种规则,修为越高、诞生子嗣越是艰难。 姜虎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见姜虎面上那羞恼、黯然不断变幻的表情,韩绍却是呵呵一笑。 “有志者事竟成,努力了才有希望。” “这不是叔父过往教导于我的么?” 姜虎闻言,终于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能一样? 若是努力了就能成,老夫早就…… 而反观韩绍却是一脸正色,姜虎见状,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怀几分忐忑道。 “君……绍哥儿有办法?” 姜虎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可他没想到面对自己这话,韩绍竟是真的直接点了点头,而后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 “这是此次大婚,天使带过来的贺礼之一,叔父可以一观。” 姜虎正欲接过,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讷讷道。 “这是陛下亲赐,是否……” 韩绍失笑,浑不在意打断道。 “既是已经送出来的东西,那便随我处置,叔父不必多虑。” 姜虎闻言,这才顺势接过。 神念一扫间,顿时脸色变幻,而后面露惊喜之色。 “这……这是——” 毫无疑问,能从天家内库出来的东西,绝非凡品。 据说天家姬氏能够代代保持血脉传承不息,全赖此阴阳家秘术之功! 其珍贵之处,自不待言。 而对于姜虎这种情况更是如此。 见姜虎手握玉简的动作隐隐有些颤抖,除了在草原那次为了确定‘绍哥儿’的生死,这还是韩绍第一次见他这位叔父如此失态。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后,姜虎感激道。 “绍哥儿如此厚待叔父,叔父真不知道该如何……” 韩绍赶忙阻住他的话,有些不满道。 “我视叔父为亚父!叔父这般作态,视你我叔侄之情为何物?” 还是那句话,没有他姜虎,且不说绍哥儿,就连他韩绍也不会有今日。 能给自己这叔父一个圆满,他韩绍也能因此收获一份成就感,又何乐而不为? 而关键的是,他可以绝对信任姜虎。 正如姜虎在听到韩绍那声‘亚父’后,很是怔愣了许久。 半晌之后,收敛了神色的姜虎,忽然莞尔失笑一声。 “确实是叔父迂腐了。” 这么多的养育、教导,为了这个邻家子侄奋不顾死。 他姜虎只一个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绍哥儿这份厚礼,叔父收下了。” “只是以后这亚父之说,绍哥儿还是莫要再提了。” 见韩绍微微蹙眉,姜虎摇头道。 “你家叔父有几分能耐,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绍哥儿你有大造化、大气运在身,叔父能有今日就已经知足了,否则就是德不配位,必有其殃。” 姜虎最大的特点,就是时刻恪守本分,从不逾距。 甚至已经到了称得上固执的地步。 过去如此,今后也会如此。 只是对于他这话,韩绍却是眯着眼睛笑着摇头道。 “叔父太过自谦,什么叫有几分能耐?” “我倒是觉得叔父这一门,将来能以王侯之尊显贵世间!” 姜虎闻言,神色错愕地望着韩绍。 等读懂了韩绍话里潜藏的意思后,不禁露出几分苦笑与坚定之意。 “叔父不慕荣华,但如果我家绍哥儿需要,叔父义不容辞!” 你看,这不挺睿智么? 韩绍哈哈一笑,忽然觉得自家这叔父堪称大智若愚的典范。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内有锦绣。 而有这样一门外戚,谁又能说不是他韩绍的幸运? “谁?谁当王侯了?” 叔侄俩正于府中借着散步闲聊之际,姜婶那风风火火的声音横插其中。 引得姜虎脸色一僵,刚要张口呵斥,让她端庄着些。 可再想到韩绍刚刚说的那番话,最终也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与身边的韩绍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姜虎忽然有些担心。 如今秘术在手,可这婆娘蠢笨至斯,若是无法修行,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换个人吧?’ 姜虎赶忙将脑海中的这个念头掐灭。 他可没有绍哥儿的本事,别最后搞得家宅不宁,平白成了外人的笑柄,那可就遭了。 还是守着这老妻好,蠢笨是蠢笨了些,性子也差,可只有这老妻才会真正满心满眼全是他。 与之相比,所谓美人婀娜,在姜虎看来也不过红粉骷髅,不值一提。 “不要整日见风就是雨,我看你回头反倒是该跟婉娘学着些。” 对于姜虎跟自己说话的口气,姜婶早就习惯了。 眼下这副稍显柔和的声音,反倒是让她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姜虎一眼,而后脸色一变。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想要纳妾?” 或许是因为刚刚真的生出念头的缘故,姜虎莫名有些心虚。 “我……我没有!你这婆娘不要乱说!”“绍哥儿可还在呢!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而姜虎越是这般作态,姜婶就越是笃定,心中一急,顿时起了性子。 “好你个没良心的!” “我就知道你们这叔侄俩一个德性!如今富贵了,就被外面的草草眯了眼!开始喜新厌旧了!” 本来还想劝慰两句平息事态的韩绍也傻眼了。 “不是!婶娘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我喜新是不假,好色也不假! 可我并未厌旧啊! 韩绍有些挠头,更为自己叫屈。 可姜婶却不管这些,那张昔日纵横市井的利嘴,逮着韩绍就是一通数落。 饶是韩绍脸皮厚如金石,也是一阵无地自容。 好在这时,姜虎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道。 6=9+ “闭嘴!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 “非要搅和了婉娘归宁的大喜之日,你才安心?” 有句话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偏偏姜婶就吃姜虎这一套,这一通冷脸呵斥,姜婶顿时偃旗息鼓。 眨巴了下眼睛,似乎在嘀咕。 “这才对味了——” 面对这一对叔婶的奇葩相处模式,韩绍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姜婉终于从家祠中出来,看到韩绍那一脸吃瘪的表情,原本面对父母灵位有些伤感低落的表情,顿时化作噗嗤一笑。 “你又怎么招惹婶娘了?” 其实她这话是明知故问,以她如今的修为和神念,外面的这点动静,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而对于她的问题,韩绍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他家中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入门,这是事实。 实在狡辩不来。 好在姜婉从来将分寸拿捏得极好,这话也是点到即止。 随后便转而安慰起韩绍。 “婶娘就这性子,夫君也别跟她计较。” 计较? 这倒不至于。 记忆中类似这种被训斥的场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继承了绍哥儿一切的韩绍,也算是习惯了。 但正如之前说的那样,姜婶这人就是嘴巴厉害,实则心软得很,也没什么太重的心思。 “婶娘性情率真,我喜欢还来不及,如何谈得上计较?” 韩绍这话没有遮掩,姜婶自然听得清楚。 明明心里美滋滋,嘴上却是恶狠狠道。 “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我就会……就会……” 这话说着说着,姜婶忽然发现自己没词了。 此刻她才发现现在不是以前了,过去能够‘威胁’某人的那些话,现在却是全都用不上了。 一阵尴尬间,最后只能自己生闷气式的一跺脚。 “算了!吃饭!” …… 将军府那边也有分寸,并不会将事情做得难看。 所以是给韩绍留下了充足的时间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得委屈韩绍刚下将军府家宴,还得在姜府重拾一次碗箸。 不过为了姜婉,他还是得装出一副颇有食欲的样子。 要不是有修为在身,能够炼精化气,怕是要好生受上一场折磨。 家宴结束,韩绍本想带姜婉离开。 却没想到将军府的一幕,竟又在姜府重演了一次。 “婉娘这几日就不回去了,在家待两天再说。” 韩绍一脸懵。 怎么我娶了两个婆娘,最后竟也能沦落到独守空房的下场? 而姜婶也有理由。 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了姜婉眉宇间尚未消散的余韵与疲态。 心里其实早就骂开了。 ‘这些混账男子真是不知道怜惜为何物,娶回去就可劲的折腾!’ 要知道当初她刚成婚的那会儿也是如此。 如今轮到自家乖囡,她自然不舍得让其重蹈自己当年新婚的‘磨难’。 对此,姜婉也是自无不可。 在娘家待上几天也好,省得某人再拉着她与公孙辛夷一起…… 再加上这几天也确实有些‘撑’着了…… 所以在面对韩绍的希冀目光,她很是无情地点头道。 “那便依婶娘吧。” 就这样。 这归宁之日,国公爷三人去时,浩浩荡荡。 一人归时,孤孤零零,好不孤独。 在这种急需要抚慰的时候,内苑那一众院落却是顿时欢天喜地。 这一连熬了几天,可不等到了机会? 所以今晚……轮到谁来着? 只是就在那几院姬妾正为那笔糊涂账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韩绍却是因为一道突然到来的消息,瞬间脸色一变。 而后一步踏出,直往草原而去。 …… 与此同时。 好不容易借着半天工夫,理清了自己处境的曹武。 一时间竟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咱们那位君上这是有多瞧得起我曹某人啊!” “一个不小心,我这小身板可就万劫不复了啊!” 秘书阁,是不是一个好去处? 废话! 没见那一众文吏打破了脑袋,满心就想谋得一个秘书郎的司职? 可对于曹武就不一定了。 德不配位,那是要粉身碎骨的! 而就在曹武犹豫不决的时候,曹武所暂居的私院外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正疑惑间,只见一众与自己一起被那尊太乙天君带来幽州的同族子弟,一脸悲戚、急切地冲了进来。 曹武脸色一变,正要问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夏侯敬德已经泪流满面地高声哭喊道。 “大兄!刚刚神都传来消息!” “大将军被下狱天牢,等待问罪!” “而咱们那仅剩的五百老兄弟……全都以丧师逃卒为名,于玄武门外斩首弃市!” 曹武闻言,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被这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呆愣当场。 半晌之后,一口积蓄在胸口的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身前的虚空。 “狗贼!我誓杀汝!” 不论这个狗贼是谁! 他都要复仇! 五百袍泽啊! 那可是他们浩荡十万甲骑,最后的骨血! 而且这其中还有与他生死相依的血脉同族! 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大兄!大兄节哀!” 面对身边众人的搀扶,曹武猛地一个挣脱,而后大步往外走去。 看着曹武面如金纸的惨淡模样,一众同族悲声急切道。 “大兄这是要去往何处?” 曹武头也不回。 “上职!”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彻底烟消云散。 因为他知道,自己眼下已然全无退路! 唯有如那过河的小卒—— 一往无前! …… (本章完) 第498章 忠顺侯!刘备摔子! 第498章 忠顺侯!刘备摔子! 神策、天策那五百残卒的命运,其实早就注定了。 一定会死。 上官鼎那一系人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再次打击帝威和神性的机会。 而对于太康帝而言,这区区五百残卒于大局而言实在太过渺小,根本不值得他放下帝君体面为这些残兵败将去争、去斗。 你看,这就是上位者。 当你自身的价值丧失后,沦为弃子、甚至还要背负一身骂名,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韩绍之所以对这样的结果早就有了预料,原因无它。 因为他也是上位者。 只不过在大多时候他没有那些久居高位者的顾忌,也多了几分人性与人情罢了。 至于说公冶缙—— 看样子已经死不了了。 所谓下狱天牢是惩罚,也是保护。 等到来日时机合适,没准儿还能以戴罪立功之名,东山再起。 只是就是不知道他公冶缙对那五百随他一路死里逃生的麾下残卒怎么看? 愤怒?不甘?替他们感觉到委屈? 亦或者全然无感? 韩绍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毕竟与公孙度不同,这号称儒将的公冶缙其实更像是隔壁世界的某个群体——玩家。 在玩家眼中,所有的npc都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可以随意牺牲的一个个人偶,或者是一段段数据。 纵然会有所触动,也不过是惋惜自身实力和资源的损耗。 公冶缙也一样。 十万禁军甲骑他都葬送了,又岂会对这区区五百残卒生出多余的情绪? 这些便是韩绍收到神都传回的消息,心中所想。 只不过眼下的他懒得、也顾不上那些远在神都的破事了,在接到密信的第一时间便从镇辽城一步踏出。 等再出现时,已经是曾经无数幽州人口中的魔窟——乌丸龙城。 韩绍居于高天,俯瞰而下。 入目可及这座几经自己麾下铁蹄蹂躏、践踏的草原城地,不但已经恢复了过去的繁华与喧闹,甚至隐隐有远超以往的架势。 望着那些逐渐有了几分声势的雍人商贾,韩绍嘴角泛起几分笑意。 这世上总是缺不了为了搏一世富贵而铤而走险的冒险者。 这不,如今草原初定,率先大举深入其中、直达龙城的,反倒不是那些累世高门,而是那些小家小业的商贾行走。 韩绍佩服他们的勇气与胆量,并且决定助长这份勇气与胆量。 所以在一连几道觉察到他气息的身影前来高天迎接之时,韩绍打断了他们的上前见礼。 转而指着下方,直接对陈家老祖吩咐道。 “适当予以他们一些方便,必要时可以给予他们一定的扶持。” 说着,想了想,又道。 “可以尝试着先树立一个、两个典型。” 能被韩绍安排在龙城镇守的陈家老祖,自然是对韩绍的话领会了个十成十。 强行以政令移边,改易草原人口构成,见效确实是快。 可那样的手段实在太过粗暴,靡费也是不小。 反倒不如以利趋之来得润物细无声。 试想一下,当那些小家族、小商家在跑了一趟草原后瞬间暴富,谁能不心动?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替韩绍选好这个典型。 让一部分人先行富起来,然后带动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君上放心,老夫稍后就去安排。”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目光一转便落在有些时日不见的吕彦身上。 “吕彦。” “末将在!” 这一声应喏,明显有些激动失色。 韩绍眼神略加安抚,便道。 “平日无事,可带着麾下儿郎时常出去转转。” 韩绍说着,生怕吕彦不能领悟他的意思,索性直白道。 “算了——吕彦听令!” “从今日起,你部除了镇守龙城外,唯一的任务就是——剿匪!” “孤不问你过程、也不管你如何去做!” “孤只给你一年!一年之后,孤要看到草原无匪!能不能做到?” 草原行商最大的风险是什么? 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来去如风的草原专业马匪就不说了。 那些沿途的部族若你商队实力强大,他们热情好客。 可若是你实力不济,那对不起。 他们提刀便能客串一把马匪!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眼下能够出现在龙城、出现在韩绍眼前的这些雍人行商已经是经过一轮筛选的佼佼者。 余者…… 这数千里的广袤草原、延绵无尽的芳草地,何处未曾埋骨? 感受到韩绍这话里的腾腾杀机,吕彦心中不禁越发激动。 他受命领兵镇守龙城,为求稳妥,这半年几乎是半步不敢擅离。 如今有韩绍的这道军令在,心中原本的那点顾忌和枷锁彻底打开,哪能不高兴? 于是赶忙躬身应喏。 “喏!君上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 好歹是跟在韩绍身边最近的人,就算是一头猪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韩绍几分行事风格。 剿匪? 不就是杀人么? 如今这片广袤的幽北草原上,还能比他们更专业? 哦,不对。 是有的。 突然想到忽必烈领着汉军侯直捣草原王廷那个梗的韩绍,眼神微眯了一阵,随后便道。 “此事,孤稍后会让赫连部协助你。” “这片草原他们比你熟。” 说起来,韩绍还真是已经许久没顾得上赫连彰父子了。 之前无论是冠军、廊居二城血战,还是提兵北伐,韩绍都没太用得上他们。 如今倒是可以物尽其用了。 别的不说,还能有谁比世代生活在此的他们,更了解这片草原? 有他们带路,这匪若是还剿不完,那一定不是吕彦这个韩绍心腹的问题。 肯定你赫连部刻意包庇! 届时就算吕彦大意失街亭,韩绍也不用学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了。 既保住了颜面和威信,也算是对吕彦的一点小小维护。 而尚未领会到韩绍对自己爱护的吕彦,刚想说不用他赫连部,他也能尽扫草原,却被韩绍一眼瞪回了所有的话。 不过他到底不是个痴傻的。 念头稍稍一动,便回味过来韩绍的意思。 一时间对韩绍这个君上的感激,已经溢于言表。 迎着吕彦有些惭愧的眼神,韩绍冷哼一声传音道。 “还算是不傻。” 说完,不再理会吕彦汗颜的表情,最后将目光落在这龙城如今的主人启明可汗和他的忠仆阿保机身上。 对如今挂名六扇门副提督的阿保机,韩绍没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的草原剿匪,也是韩绍对他能力的一种考验。 草原这部分六扇门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便决定了他在韩绍眼中的价值。 有用则用,若是无用的话…… 谁又会继续去养一条无用废犬? “年初,神都的圣旨可汗收到了?”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韩绍还有心思跟自己说这些废话的启明可汗也就是曾经的左贤王,焦急面容上眼神不禁黯淡了一瞬。 可面对韩绍的问话,他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抱拳作揖。 “收到了!多谢君上替小汗在大雍帝君陛下面前美言!” 韩绍闻言,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对了,差点忘了,陛下封了你个什么?” 启明这个汗号只能在草原通行。 既已归顺大雍,纳入大雍治下。 大雍自然要按大雍的规制,再赐他一个爵位。 只是这种名义上的爵位,所以谁也不会真的在意,太康帝没跟韩绍说,韩绍同样也懒得去问。 此刻既然面对面了,顺口问上一问,倒是无妨。 “回君上,是忠顺侯,陛下给小汗封的忠顺侯。” 大雍祖制,非姬氏不可王。 所以顶天了也就是彻侯。 而他启明又不是韩绍,哪里值得太康帝耗费心思生生将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公】位弄出了出来? 至于这忠、顺二字,更是简单直白。 提醒敲打的同时,还隐含着几分羞辱嘲讽的意味。 ~~ 见启明可汗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挂了几分苦笑,韩绍也是失笑。 “怎么?不喜欢这个封号?” 启明可汗闻言,脸色一变,赶忙摇头如拨浪鼓。 “没有,小汗怎敢……” 正欲替自己辩解,可这时韩绍却是忽然道。 “可汗好好表现。” “若是不喜欢这个封号,回头孤给你换一个便是。” 换……换一个? 听到韩绍这话,启明可汗先是一怔,随后没由来心中剧烈一跳。 只是还没等他细细将这话深究,韩绍已经一步踏出,往下方龙城腹心的王殿落去。 而这时,看到启明可汗和吕彦几道身影的一众龙城贵种,在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一个个匆匆迎上前来。 “龙城上下,恭迎君上!” “恭祝君上早日问鼎太乙,大道可期!” 马屁虽然腻歪、庸俗,可韩绍很喜欢他们这种恭顺的态度。 并且希望他们永远保持这份敬畏。 只可惜韩绍并不准备给他们这个脸面,面对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与道道阿谀之声,韩绍理也没理他们。 那袭惯穿的玄色锦衣便消失在了王殿之中。 紧随其后的吕彦见状,当即重新拾起了昔日的本职,冷着脸吩咐左右道。 “守好这里,从现在开始,任何闲杂人等,妄图靠近者,皆斩!” 什么你说这里是乌丸一族的至高王殿? 凭什么他们这些王廷贵种连靠近都不能? 你说很好,也说得很对! 但现在这里属于雍人了。 唔,准确的说,这座辉煌龙城眼下真正的主人,他姓韩。 …… 一路不急不缓地穿过重重宫殿。 直到走到某处殿宇外,韩绍本就算不得太快的脚步,越发放慢了几分,隐约带上了几分迟疑。 他慢,身后跟随的众人也慢。 见他脚步放轻,众人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一直盘坐在殿外宛如护法的法海,还没来得及起身行礼。 旁边那个已经蓄出不短头发的小沙弥,已经率先起身来到韩绍身边,恭恭敬敬跪地叩首。 “孩儿奉先,见过父亲!”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半年不见,竟又长开了几分。 听到这声父亲,韩绍不禁一愣,稍稍反应了一瞬,这才展颜一笑。 “奉先长大了,差点让为父有须臾不敢认了。” 不得不说,法海这贼秃起的法名,着实有几分本事。 神秀、神秀。 如今的这小子确实已经有了几分丰神俊秀的底子。 而那眉宇间萦绕的半佛半魔的慈悲与嗜杀之意,更是为这小子凭添了几分光明正大与阴鸷邪魅的矛盾感。 只是不论佛意还是魔意,在韩绍面前却都如雨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则是子见父的孺慕眼神。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上前将他搀扶而起。 而后亲自弯腰替他掸去膝间沾染的细微尘土,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以后除非必要,见了为父不用行此大礼。” “寻常父子如何,咱们父子也如何,这跪来跪去,平白跪没了父子亲情,只剩古板规矩,为父不喜欢。”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是好哄。 这一番温言软语,可不比法海那古板的教诲要得人心的多? 更何况这孩子全家皆丧,本心正是迫切需要弥补的时候,韩绍恰到好处地给予了他这一切。 如此完美到无懈可击,他法海这个做师父的,拿什么跟韩绍这个父亲比? 唔—— 哪怕这个父亲只是假父,并且毫无责任心地尽到半分义务…… “父……父亲!” 韩绍点头,满目慈和。 然后当着法海的面牵起他的小手,向法海道了声谢。 “这半年辛苦禅师替孤教导吾子了。” 这样一来,就是他韩绍欠他法海一个小小的人情。 可谓是只此一言便将法海的师恩如海,斩去大半。 饶是法海禅心早已坚如磐石,见此情形也是不由眉眼直跳。 若非出身大禅寺阿罗汉的体面与涵养,怕是要当即跳脚喝骂一声。 ‘狗贼,无耻之尤!’ 好自一阵憋闷后,却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法海起身行礼道。 “大禅寺法海,见过君上。” “君上客气了,法海身为人师,教导弟子自是本分,当不得君上的谢。” 前一句点出大禅寺,是在告诉韩绍适可而止。 而后一句却是对韩绍身边的小家伙神秀、韩奉先说的。 只是面对法海这话,法名神秀的韩奉先眨了眨眼睛,却依旧落在韩绍身上。 “父亲快去看看母亲吧,弟弟好像要生了。” 严格来说,没名没分的乌丸和雅根本担不起韩奉先这个‘母亲’的称呼。 可韩绍想了想,还是没有纠正。 反而面对他这话,韩绍依旧气定神闲地道。 “不急,那小子都在他母亲腹中,待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更何况你才是兄长,你我父子久未相见,皆是为父是过。” “为父怎可为了那小子而冷落奉先吾儿?” 不管怎么说,刘备摔子的那一套,看似冷血。 可若站在赵云的角度,阿斗一摔,他这一生便被彻底锁死。 正如此刻,韩绍这话出口,法海便知道他这个耗费不少佛家气运寻来的佛家护法金刚,此生终不复为佛家所用! 心中叹息一声,法海没有说什么。 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这位人间王侯,第一次除开修为外,感觉到了几分恐惧。 而如此年纪的韩奉先,纵然已经见识过了人间的惨烈与残酷,可又哪懂那么多世间人心勾连的复杂? 听闻韩绍这话的他,情难自禁之下,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只能倔强地拉着韩绍,催促道。 “父亲,去看看母亲吧。” “她对孩儿也是极好。” 韩绍闻言,眼神变幻了一瞬,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为父便听你的!” 说完,脚步飞快。 那可是亲子! 哪能真的不急? …… (本章完) 第499章 初啼!大能转世?滚! 第499章 初啼!大能转世?滚! 大雍宫阙首重威严。 龙城复刻神都未央宫,纵然在某些方面依照始毕的喜好有所更易,但底子却是未曾改变。 韩绍眼前的这处王宫内殿,同样高大肃穆。 听着里面压抑的痛呼,韩绍莫名地也跟着心中一揪。 “多久了?” 韩绍不知道吕彦这些人是拖延了多长时间才遣人前去镇辽城报信。 但他也没有过于苛责他们。 毕竟一来他们摸不透韩绍对乌丸和雅这个草原蛮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二来韩绍刚刚大婚,他们也怕给韩绍惹出麻烦来。 此刻面对韩绍的问话,还是阿保机小心翼翼凑到跟前,禀告道。 “君上,快半日了。” 半日? 韩绍没亲自生过孩子,过往也未曾有女子替他生过。 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时间究竟是长还是短。 可想到大殿里间的痛苦竟是已经持续了半日,却还不由蹙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慢?” 不都是修士么? 以乌丸和雅的修为,对身体的掌控早已入微。 早前‘算计’自己的时候,更是身化神鸟踏梦而来。 怎么生个孩子这么艰难? 见韩绍神色似有不满,在场众人全都下意识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倒是没有保住‘鸡’的阿保机在这方面少了其他人的某些顾忌。 “夫人情况特殊,故而难上一些……也是正常。” 哪家正经孩子在母亲腹中待这么久的? 更何况越是修士,母亲与腹中子嗣的各方面纠缠就越深,不是轻易能够斩断的。 再加上婴孩在母亲腹中时,只有空白人魂傍身,灵识混沌,懵懂无知。 唯有在呼吸这人世间的第一口气息时才会得天地感应,彻底补足天地人三魂,真正降生为‘人’。 所以修士和凡俗在生产子嗣的过程,除非某些特殊情况,大抵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该经历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过半分。 只是听得里间动静的韩绍,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微微眯眼调整了下心情,随后便直接问道。 “估摸着还要需要多久,那小子才能出来?” 这个问题倒是将阿保机问住了。 饶是他为了迎接这位事关自身前途的尊贵血脉,已经在私底下做了不少理论准备,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他神色讷讷,半天没有给出一个结论,韩绍索性懒得再问。 脚步一动,便已经闪身出现在大殿之中。 正于大殿之中忙碌不休的一众仆妇、女侍,骤然见到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产房中,顿时神色一变。 有性急的,刚刚要开口呵斥,等看清韩绍的面容后,这才神色慌乱跪地行礼。 “见……见过君上。” 距离韩绍封公已经时隔半年。 就算她们远在草原,也早已得到了消息。 而随着韩绍的地位越发显贵,她们早前还存在于心中的那点妄念与希冀,也渐渐随之黯淡、寂灭。 至于什么虞阳郑氏、襄平王氏、阳乐……这些曾经的高门富贵,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为奴为婢,终归还活着。 再加上她们伺候这位蛮女性子不错,待她们也算宽厚仁爱,平日里并无半点苛责。 时日一长,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所以此刻在向韩绍行礼被打断后,她们便重新忙碌起来。 有仆妇见韩绍竟向着那处帷幔遮蔽的床笫走去,甚至壮着胆子拦路道。 “君上,女子生产,大为不吉,还请君上在外等待,以免沾染了晦气。” 什么不吉、晦气之类的屁话,韩绍是向来不信。 也懒得深究这其中隐藏的内在逻辑,挥挥手便道。 “无妨,孤百无禁忌。” 说完,便直接挥散几名仆妇的阻拦,无视了她们的焦急神色,大步向前掀开帷幔轻纱走上近前。 而帷幔里间那副早已惨白无色的绝美面容,在觉察到动静的时候,稍稍有些受惊。 等看清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时,这份惊慌顿时化作呆愣与惊讶。 没等一旁接生的稳婆反应过来,韩绍已经出现在床榻边上,垂目柔声安慰道。 “别怕,有孤在。” 这一声温言软语,让如踏鬼门关的乌丸和雅凭空生出几分生机与委屈。 “郎……君,和雅疼……” 这一刻,没有什么圣山神女,也没有可汗王姬。 有的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间少女。 一朝踏入人间,便身处小家、大族与雍人纷乱局势的惶然与懵懂。 以及此刻眼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郎君离家归来的喜悦与娇憨。 韩绍眼中闪过一抹怜意,动作轻缓地轻轻抚平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俯身在她额间浅浅印了一口。 “孤知道,辛苦和雅了。” 和雅目光痴痴,耗费了不少力气才缓缓摇头道。 “为郎君延续血脉是和雅的功德,和雅不辛苦。” 韩绍正待继续安慰,一旁的稳婆却是看不下去了,急切道。 “君上!求你别说话了!夫人!快——快用力啊!” 稳婆,是当初韩绍一起打包送过来的。 就算昔日在大族中替修士接生,经验也是丰富到了极点。 刚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绍的突然到来惊吓了的缘故,还是真的韩绍带来的生机,这半天都没有太大变化的某处,骤然开了数指。 这个时候要是一鼓作气,没准儿就生了! 可偏偏他们这君上屁也不懂,尽会添乱! 眼下产妇每一分力气都弥足珍贵,哪能浪费在说话上? 而面对一个奴仆稳婆不客气的呼喝,饶是韩绍也只能一脸尴尬报以歉意一笑。 随后用实际行动给予了她一定的支持。 接过正不断消耗法力为乌丸和雅续力的女修士,八境天人的磅礴法力一瞬间以一种细致温和的方式,涌入乌丸和雅体内。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历来女子生产,为何不让男子进入了。 那模样确实有些骇人…… 好吧,这个先略过不谈。 此刻韩绍同时弄明白的,还有为什么乌丸和雅如此实力,生产时还如此艰难了。 主要是那小子的气血着实太过旺盛了些。 再加上一股久未散去、并且不断壮大、蚕食的母体先天精气,就连韩绍见了也略微有些心惊。 ‘这混账孽障……这是要噬母么?’ 尽管他尚未出生,一切皆源自本能,可这份娘胎里生来的凶狠,还是让韩绍微微蹙了蹙眉头。 只不管怎么说,那一股父子天生的血脉牵连却是实实在在的。 韩绍心里颇为恼怒地暗骂了一声,可落在实处却是在以自身天人法力替代着这小东西对他母亲精气的本能褫夺。 而八境天人的法力何其浩瀚? 有了韩绍这尊匹敌太乙天君的支撑,不过几个瞬息,乌丸和雅原本惨白的脸色便恢复了几分晕红。 而这时,韩绍却是淡淡呵斥一声。 “再继续这般折腾你母亲,别怪为父日后收拾你!” 贪念母体那点先天精气,故而恋栈不出。 真孽子也!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韩绍这声喝骂给吓到了,冥冥之中那道母子之间牵连纠缠的气息骤然一松。与此同时,稳婆惊喜的声音随之传来。 “开十指了!夫人再加把劲!要出来了!” 而乌丸和雅也听话,再也顾不得其它。 转眼之后,稳婆惊喜的声音便是不断。 “出来了!出来了!终于要出来了!” 通过法力和气机牵连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韩绍,也是长呼一口浊气。 而与此同时,一直守在大殿之外的法海,先是霍然抬眼望向九天虚空,而后手捏念珠缓缓起身。 “天生异象,佛子降世。” 只是他这话刚刚说完,脸色便是倏地一变。 因为此刻的大殿中,猛然传出一声‘滚’字。 而后便是一阵浩瀚剧烈的恐怖气息如潮涌动,瞬间将那抹耀亮天际的漫天金光、虚空金莲生生镇压、碾碎! 是那位燕国公! ~~ “住手!” 法海脸色剧变,就要踏步虚空。 可下一瞬,便是一阵无可抵挡的恐怖威压倾泻而下。 扑通—— 堂堂佛家七境阿罗汉只一瞬便双膝跪地,身上流溢的金色佛光寸寸皲裂有如金身破碎。 而这时,大殿中那道不可忤逆的威严声音随之传来。 “看在大禅寺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再有下次——” “你哪里来,滚哪里去!” 韩绍声音冷淡,夹杂着几分怒意。 “另外,给三藏传信,就说孤这庙小,容不下你佛家的真佛!” 婴孩初生,天地交感,三魂合一,聚而为神! 这便是生而为人的根基! 而所谓的大能转世便是在这个过程中,以那点仅剩的真灵化作天魂,入主其中,从而在某种意义上再活一世。 法海闻言,从韩绍那股恐怖威压中挣扎抬首。 此刻这位佛家阿罗汉神色略显狰狞,眼神中也是尽是愤怒与不解。 “君上为何如此?” “那一点我佛真灵无识无感,降生汝子,便是佛缘,君上何以如此决绝?” 在法海看来,此事不论是于韩绍还是他们佛家而言,都是皆大欢喜。 佛子降生,佛道可昌。 凭借这份俗世因缘,他大禅寺乃至整个佛家都可以全力支持韩绍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又何乐而不为? 可……他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还将那一点我佛真灵生生镇压! 若非心有顾忌,法海真想一念回传灵山,共诛此佛敌! 只是面对法海的愤怒与不解,韩绍只淡淡道。 “孤说不行,就是不行!” “此外,孤也趁着这个机会提醒你们一句!” “孤的家人谁也不能碰!碰之则死!但有来日,勿谓孤——言之不预!” 韩绍这话声音浩荡四周,明显不是针对法海一人所说。 法海神色挣扎,可随着身上倾泻的恐怖威压越来越沉重,最终默然无声。 而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没多久,里间终于传来乌丸和雅的一声剧烈痛呼,以及那一声堪称嘹亮的啼哭。 当一前一后响彻整个大殿的时候,竟是真如传说中某些神异之子降生世间般,霎时间满室生光。 “生了!终于生了!” 稳婆欣喜之余,一阵看似手麻脚乱、实则有条不紊地忙碌过后,顾不得手上鲜血淋漓,赶忙将那眉眼未睁的丑东西,献宝一般双手奉于韩绍面前。 “恭喜君上!是个少郎君!” 余怒未消的韩绍打量了一眼,顿时有些失望。 想说上一句‘此子不类孤’,又怕伤了身后劫后余生的乌丸和雅的心,故而一时间竟迟疑着要不要伸手去接。 好在这种情况稳婆算是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赶忙出言解释道。 “君上,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 “过上一会儿,便长开了。” 对于稳婆这话,韩绍心下有些狐疑,再加上这小东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哇哇大叫个不停。 只能说是不愧是在母亲腹中逗留了这么久,这中气十足端是聒噪得很。 而这时,身后那道尚且虚弱的声音却是颇为迫切道。 “能不能先……先让妾身看看……” 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一连折磨了自己这么久,哪怕初为人母……可这一刻的本能还是压倒了所有。 韩绍闻言,无奈摇头。 “算了,先让孤抱抱吧。” 丑是丑了点,终归是自己的种,哪能真的嫌弃? 说着,顺手一招,便将那小东西提溜到自己面前。 而后毫不怜惜地法力一卷,将他身上沾染的污秽清理干净。 如此动作自然引得稳婆以及一众殿中仆妇、女侍惊呼连连。 “君上,小心着些!” 韩绍不置可否。 “孤的子嗣,没有这么娇贵。” 这话似乎定下了某种基调,身后的乌丸和雅眸中的光芒稍稍黯淡了一瞬。 可当看到韩绍嘴上说得硬气,实际上却是笨拙且小心地将那小东西抱入怀中,乌丸和雅终是有些被逗笑了。 只是身为人母,着实心疼自家骨肉,赶忙强忍虚弱道。 “你们还不快教教君上?” 听到这话,一众仆妇正打算上前指导,却被韩绍拒绝。 开玩笑! 老子纵横天下,几无敌手! 难不成还料理不了这么一个小东西? 可实际上他是爱不释手…… 这一瞬间血脉、气运交缠的奇妙感觉,饶是他心性早已稳固如山岳,还是有些难以自禁。 ‘我……我有儿子了?’ 就在韩绍神思有些混沌,不断重复这个念头的时候,怀中的小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啼哭。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生父的气息,那双在稳婆手中一直紧闭的眸子,悠悠然缓缓睁开。 两相对视间。 面对那对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眼眸,韩绍手中动作一僵,忽然感觉怀中这原本没什么重量的小东西,一瞬间重若千钧。 还没等韩绍做出反应,怀中的小家伙又是忽然小嘴微张,吐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啊……吧——” 一刹那。 大雍燕国公、十数万镇辽虎狼的如今统帅、大半个幽州以及整个幽北万里草原的实质掌控者——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韩绍,他被击倒了。 “哈哈!好!” “孤的好儿子!” 这般大笑着,韩绍直接解下身上锦衣,将怀中小东西一裹。 而后不顾身后仆妇的反应以及乌丸和雅的恋恋不舍,大步走出大殿之外。 “此,吾子也!” 话音一落,不知何时汇聚在大殿外的一众镇辽黑甲与王宫宿卫,瞬间单膝跪地。 “拜见少君!” “拜见少君!” “拜见少君!” …… (本章完) 第500章 自古帝王爱长子! 第500章 自古帝王爱长子! 大殿之外,声浪如潮。 被胡乱用锦衣包裹的小家伙,被一双大手高高托起。 本以为他会被这样剧烈的外界声响吓到,却不曾想这小东西竟只是眨巴着那双初生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一边黑甲森严,一边蛮卫肃杀。 可此刻这些遍布大殿外的身影却全都单膝跪地,以此宣示自己的忠诚与顺从。 刚刚聚拢三魂的小东西,神思依旧懵懂,尚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故而在看了一阵后,便没了兴趣。 小脑袋一歪,重新将目光落到了身下那道气息让他极为舒服的高大身影身上,而后被裹成一团的小手小脚开始了挣扎。 直到韩绍将他放下,环抱怀中才一脸满足地安定下来。 韩绍见状,顿时发出一声畅快到了极点大笑。 而伴随着这声大笑,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人终于上得前来。 “恭贺君上喜得麟儿!” “我等为君上贺!” 一阵贺喜的言语过后,随后便向韩绍怀中的小东西躬身一礼。 “臣等拜见少君主!” “见过少君!” 之所以他们反应慢了一拍,主要还是在权衡、在揣摩韩绍的态度。 而现在韩绍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们自然也没了顾忌。 说到底,他们都是真正忠于韩绍的。 其余一干关系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比如,辽东公孙—— 韩绍扫过身前这一道道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他虽说并没有太过强求这个,但谁又会拒绝这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呢? “吕彦。” 听到韩绍这声突然呼喊,吕彦一愣。 “末将在。” 韩绍腾出一只手,向他招手示意。 等到恭敬上前,却见韩绍笑道。 “来,抱抱你这侄儿。” 吕彦一时呆傻,整个人僵在原地,讷讷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君……君上,少君血脉尊贵,末将焉敢……” 韩绍瞪了他一眼。 “你是孤历经生死的袍泽!孤视你为手足兄弟!” “这小子乃孤子嗣,自是你吕彦的子侄!” “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 说着,还没等吕彦反应过来,韩绍便已经将小家伙塞到面前。 “也沾沾孤的喜气!” 吕彦闻言,下意识伸手接过,等反应过来手上却是一抖。 好在这时,身边的陈家老祖赶忙提醒道。 “吕中郎!可小心着些!” 如今被安排镇守龙城的吕彦,已经官至护乌丸中郎将。 可此刻这位吕中郎毫无半点平日里的威严与冷酷,一阵手忙脚乱外加心惊胆战之下,举止笨拙到简直引人发笑。 还是刚刚摸索出几分心得的韩绍,亲自指导了一阵才有了几分像模像样。 强忍着内心激荡的吕彦,垂眼看了一眼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家伙,不知为何竟是双目赤红。 “好!好啊!” 往日口舌还算伶俐的他,此刻笨嘴拙舌,竟只会重复这个好字。 而这时,韩绍却是笑道。 “既然你吕彦这个做叔父的觉得好,那孤可要麻烦你一段时日了。” “此外,玉不琢不成器,来日若这小子调皮捣蛋,你可要替孤可劲收拾他,不可让他养成纨绔的性子!” 韩绍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遮掩。 此话一出,不仅吕彦愣住了,在场众人也是一阵神色变幻。 特别是启明可汗,此刻的他心中暗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神中也闪过一抹失望。 正暗自出神之际,却听韩绍随后便道。 “可汗不来看看你这血脉至亲?” 启明可汗身形一震,顿时将所有念头抛到一边,然后快步上前。 等近前觉察到那股血脉牵连的气息后,又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带着几分小心探出脑袋往那小家伙看去。 如此滑稽的模样,让韩绍一阵莞尔。 “可汗身为外祖,何以这般畏首畏尾?” 话虽如此,可他启明尽管有可汗之名,却无可汗之实。 看似尊贵无双,实则寄人篱下,如今不过是条仰人鼻息的守门看护之老犬,哪里得来能够肆意的本钱? 面上稍稍露出几分苦笑,可等真正看到那小家伙时,所有的心神顿时被其全都定住。 ‘这就是和雅诞下的血脉吗?本汗的……至亲外孙?’ 或许是因为刚刚胎里的污秽已经被韩绍的法力清理干净,此刻再被微风抚平细微的褶皱,眼下的小东西竟已经有了几分粉雕玉琢。 得益于父母的上佳传承,那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启明可汗有些略感不真实地从吕彦手中接过小家伙,好自怔忪了一阵,而后便看到眼前那张小脸咧开的小嘴。 “笑了!他跟本汗笑了!哈哈——” 一瞬间,启明可汗差点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顽童。 韩绍瞥了他一眼,而后突如其来道。 “可汗觉得……此子类孤一些,还是更像他母亲?” 这种有关类父类母的问题,若换到寻常人家也是见仁见智。 母族一方大多绝对类母多一些,而父族则相反。 可此刻韩绍这话问出,启明可汗的笑声却是一滞。 而后似乎仔细打量了怀中小家伙一阵,认真且肯定道。 “君上血脉尊贵强大,自是类父多上一些。” “是吗?” 韩绍在启明可汗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接过小家伙,见这小东西依旧咧嘴笑个不停,也是乐了。 “孤也是这么觉得。” 启明可汗额间见汗,赶忙附和点头。 “合该如此!” 韩绍的意思他听懂了,这个孩子是雍人。 哪怕他有着一半乌丸王族最纯正的血脉,他也是个雍人! 不要妄图在某些方面对这孩子施加影响。 否则…… 启明可汗心中苦笑,尽是无奈。 因为这意味着乌丸王族一袭的传承,在未来会在他这一代完成最后的终结。 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之前马踏草原的是韩绍,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如今的乌丸王族怕是早已绝嗣,又哪里能够等到将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心中还藏着一丝希冀,或许将来继承自己位置的正是自己这刚刚诞生的外孙呢? 那样的话,就算他不以他们草原一族自居,那一半乌丸王族血脉却依旧在草原上至高无上!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启明可汗心中舒服了许多,也不再面露苦相。 而眼看他如此识相,韩绍也是面露满意之色。 随即将目光落在陈家老祖身上。 “日后吾子识文断字,就麻烦老祖了。” 如果可以的话,陈家老祖自然是更愿意亲自教导陈文君日后的子嗣,毕竟那才是他的嫡系血脉后代,更是核心利益所在。 可既然韩绍这般安排了,他哪敢拒绝? “君上有命,老夫敢不从命?” 韩绍微微颔首。 最后的最后才看向此刻形容狼狈的法海师徒身上。招韩奉先上前,让他见过这个襁褓中的弟弟,韩绍望向法海,淡淡道。 “法师何时回灵山?” 此刻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法海,整了整身上沾染了几分血迹的月白僧袍,口宣佛号而后道。 “不知君上之前允诺的事情,可还作数?” 韩绍闻言,嗤笑一声。 “作数如何,不作数又如何?” 说着,韩绍目光微冷。 “你怕是忘了,孤从一介小卒走到今日,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更受不得威胁……” 法海微微摇头,没有接韩绍的后半句话。 只是对前半句回应道。 “若作数,这灵山贫僧就先不回了。” ~~ “按着与君上的十年之约,贫僧将尽心尽力教导少君……” 不回? 韩绍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顿时知道这贼秃依旧没有死心。 不过韩绍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们原本‘佛子’的妄念已经被自己破除,眼下继续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而似乎洞彻了韩绍的想法,法海双手合十。 “种善因、得善果。” “先前有些话是贫僧没有与君上言说清楚,这才引起了君上的误解,此皆贫僧之过。” “如今贫僧只想稍加弥补,再与令少君结上一番善缘,别无他念。” 误解? 韩绍心中冷笑,目光瞥见这位大禅寺阿罗汉的前据而后恭,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善缘,韩绍稍加沉吟,便是冷哼道。 “孤自是言出必践,答应的事情,自会应允。” “不过孤也希望法师当谨记孤的告诫之言,莫要过线。” 在这边军匹夫手中接连吃亏的法海,心中不无气恼。 可念及刚刚那须臾一瞬间三藏禅师的传念,法海终是强行压下心中的嗔念,再次口诵佛号。 “南无释迦。” “君上信人,贫僧谢过。” 如此快刀斩乱麻地将事情一通解决,韩绍也算不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就在这时,刚刚还极为乖巧的小家伙,突然再次迸发出一阵嘹亮的哭嚎。 直感觉脑仁疼的韩绍,乃至围绕在他身前的吕彦、启明可汗也是一阵手足无措,齐齐露出慌乱的表情。 还是韩奉先这个半大小子反应快上一些,迟疑道。 “父亲,幼弟是不是饿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绍猛然想起来,这小子刚出母亲腹中便被自己抱了出来一通折腾。 确实有些不当人父了。 于是一面冲韩奉先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一面身形一闪瞬间再次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而这时,陈家老祖似是忽然想起来道。 “君上欲赐少君何名?” 一旁的启明可汗见状,神色不禁大急。 作为此子的外祖,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 现在不提,只是怕韩绍匆促之下,随即取上一个用以打发。 可他没想到,自己想拖延一二的心思,却被陈家老祖一言点破。 心中急切之下,终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只是这其实也怨不得陈家老祖,谁让他们二人实则是对手呢? 若是给韩绍细细思索的机会,最后将好名字给这个杂血蛮种,来日他陈家血脉怎么办? 要知道‘名’之一字跟随一生,看似简单,实则大有说法。 不但有虚无缥缈的气运牵扯,还代表着韩绍这个父亲的某种态度与期盼。 就算说不上是一名定一生,却也影响颇大。 这种时候不争,不算计,更待何时? 而随着陈家老祖的话音落下,韩绍消失的大殿之中沉寂了几瞬后,终于有了回应。 “取名?” 韩绍似有迟疑,可随后便道。 “便取一个【坤】字吧。” “天行健、地势坤——” “希望他日后能如乃公一般,行君子风,攒厚德以载万物!” 听到韩绍以君子自居,在场不少人嘴角忍不住暗自抽动一下。 可再思及韩绍给他们那位少君取的名字,不禁各个心思急转。 ‘看来君上对自己这位长子,当真是喜爱……’ 坤,韩坤! 这个名字一出,陈家老祖原先挂在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韩绍对自己的一种敲打。 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君上,这个【坤】字是不是取得太大了?” 天乾,地坤。 若是寻常孩童取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太大了。 可韩绍闻言,声音便旋即一冷。 “怎么?你觉得孤的子嗣压不住这个名?” 如果说之前敲打只是猜测的话,此刻韩绍这话就是明确表达不满了。 陈家老祖心中一慌,赶忙补救。 “君上!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好在韩绍并没有深究的意思,随后便淡淡道。 “不是最好。” “老祖年纪大了,以后行事说话,当谨慎仔细着些,免得闹出笑话。” 陈家老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忙称是。 而与之相对,启明可汗面上的急切神色,此刻却是瞬间转喜。 他昔日便受始毕的影响,早年便熟读雍人经义,自然知道这个【坤】字的分量。 赶忙冲着大殿的方向,躬身致谢。 “小汗替吾孙,谢君上赐名!” 只是面对便宜老丈人的致谢,韩绍却是没有回应。 此刻的他匆匆将怀中哭闹不休的小家伙递到乌丸和雅面前,那模样有如丢出一块烫手山芋一般。 好吧,对于男人来说,不哭的孩子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珍宝。 可要是哭闹,那定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此刻终于见到自己骨肉的乌丸和雅,近乎本能地就明白过来这小东西是饿了。 再想到一直以来那些仆妇教授给自己的育儿之法,乌丸和雅当即就要解开衣襟。 可刚刚解了一半,抬眼正对上韩绍那灼灼的目光,尚且有些虚弱的小脸顿时一阵羞红。 “君上,能不能……” 韩绍大眼一瞪,当即拒绝。 “不能!” 毕竟孤也馋……呸!孤只是好奇罢了! 乌丸和雅哪里能忤逆这个两度马踏龙城的‘暴君’,最后还不是只能听之任之? 一番强忍心中羞涩,解开如今早已习惯的雍人罗裳。 将之凑近,小家伙瞬间停下哭闹,小嘴无师自通地凑上食堂。 而后鼻息间发出心满意足地哼唧。 咕咚—— 韩绍喉头耸动,略显尴尬地抹开脸去。 …… (本章完) 第501章 大巫:我给你当儿子吧! 第501章 大巫:我给你当儿子吧! 嗯,口味其实……一般。 韩绍抹了抹嘴角,如是评价。 再看小东西依旧吃得一脸香甜的模样,韩绍撇了撇嘴。 到底是刚来这世间,没尝过什么好滋味,少了见识。 瞧瞧这副饿虎扑食的凶狠模样,韩绍没好气道。 “慢点吃,为父又不跟你抢。” 听到韩绍这话,饶是乌丸和雅一贯顺从乖巧,也有些气急地白了他一眼。 明明刚才他…… 乌丸和雅收拢了衣襟,晕红着脸,有些嘟囔地抱怨道。 “待会儿坤儿若是吃不饱……” 吃不饱? 开什么玩笑? 这偌大的龙城谁家孩子都能饿死,又哪个敢让这小东西吃不饱? 果然这时,已经被隔绝在帷幔纱帐外的女侍听到这话,赶忙道。 “夫人放心,少君的乳娘早已经准备好,断不会让少君饿着的。” 说着,犹豫了下又补充道。 “若……若夫人不方便,现在就可以将少君交由奴婢,奴婢自会伺候好少君。” 由乳娘代为抚育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可乌丸和雅闻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用了,坤儿还是由我亲自喂养吧,若是不够再说……” 说起来,乌丸和雅的身姿绝顶,抚育子嗣的天赋也是上佳。 只是考虑到自己怀中的小家伙,到底是他父亲的种,天生虎狼食量惊人,这才让乌丸和雅也没什么底气说出全由自己喂养的话。 而她说完这话时,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韩绍一眼,似乎是在征求韩绍的同意,又似乎是担心忧虑着什么。 韩绍见状,有些气急。 “看孤作什么?孤说过不与这小子争食便不争,难不成孤还能食言不成?” 那样自然是最好不过。 乌丸和雅这才稍稍放心,而后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从自己腹中出来的小东西。 ‘坤儿,韩坤,这个名字她是很喜欢的。’ 只是她却是从这个坤字中品味出另外一重意思来。 ‘厚德载物,这是让他不要争么?’ 长子,确实是长子。 可他这个长子如今却是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野种! 乌丸和雅心中一黯,忽然替自己这孩儿有些委屈。 本身血脉不净就不说了,日后更会因为自己母族不济的缘故受上诸多苦楚,甚至日后等到他那些弟弟出生后,或许还会受到欺凌、羞辱…… 想到这里,乌丸和雅不禁落下泪来。 韩绍见状,有些错愕。 这不刚刚还好好的么?怎么一转眼就哭上了? 不过好在他听说过产妇生产过后,情绪上会有一个颇为剧烈的起伏,再加上顾惜她生子之功,故而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甚至柔声安慰道。 “怎么突然委屈上了?” “好好与孤说上一声,孤来替你解决。” 乌丸和雅泪眼婆娑,终于抬眼鼓起勇气问道。 “君上是不是不准备带和雅母子南归?” 额,这个问题问的,韩绍还真有些尴尬。 之前他答应过镇辽那两位正主,没有她们的点头,暂时不会带乌丸和雅回去。 尽管后来那两位正主已经松口,可一来那边刚刚大婚,这边便带乌丸和雅母子回去,无疑是上赶着给她们添堵。 二来以那两位的性子,就算是为了维持主母的权威与体面,也要将韩坤这小家伙从乌丸和雅身边拢到自己膝下抚养。 这种有利于家族稳定,却有悖于人伦的事情,韩绍不忍、也不想这么做。 所以来时那倏忽间的思量,韩绍其实就已经有了决定。 那便是暂时先不接她们母子南归。 并且也借着刚刚的机会,做出了一定的妥善安排。 有吕彦在,安全无忧是必然的。 再有陈家老祖和大禅寺法海两尊七境指导修行,也不存在什么根基不稳的情况。 只要稍稍隔绝内外,不让那些乌丸贵种让这小子的自我族群认知产生错乱。 一切问题不大。 等到过些年时机真的成熟了,韩绍再从容接他们母子南归才不失妥当。 而眼下面对乌丸和雅失望中带着几分凄婉的表情,韩绍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这些想法与安排全盘托出,最后叹息道。 “当然,这只是孤一厢情愿的安排,若和雅有想法,也可以跟孤说。” “孤纵然……也定然会带你们南归,护你们母子周全,断不会让你们母子受了委屈!” 韩绍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下停顿,而后才做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刚刚听得韩绍解释已经止住哭声的乌丸和雅,在听得韩绍后面这话后,果然收起了全部的委屈,有些慌乱道。 “君上不要!” “妾……妾在草原等候君上日后接母子南归便是!” 其实她真正委屈的是担心韩绍并未将她们放在心上,此刻听到韩绍为她们母子的诸般考虑、安排,心神已然一松。 甚至对韩绍生出几分感激。 毕竟若真跟韩绍说的一样,她们母子南归之后,便会面临骨肉分离的情况,刚刚身为人母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至于韩绍说的,不顾一切带她们母子南归并护她们周全。 可那样一来,她们母子必然会被排挤、被孤立,届时那日子必然同样难熬。 与之相比,似乎真的反倒不如继续在草原待上一些日子。 总的来说,乌丸和雅不但不傻,甚至很聪明。 只是过往在圣山做神女,诸事不用劳神思虑,后来甫一遇到这副事关两族百年纷争的乱局,这才显得有些憨傻罢了。 韩绍闻言,神色愧疚。 “哎,是孤委屈你们母子了。” 韩绍的愧疚倒是真的。 若真能两全其美,也不必这般兜兜转转,最后还要委屈他们母子。 而他这般黯然模样,反倒是让乌丸和雅有些心疼了。 草原人骨子里是倾慕强者的。 有时候哪怕是敌人也会将对方视作英雄。 而韩绍这种彻底击碎草原一切骄傲的人,在整个草原眼中毫无疑问便是最强大的英雄。 可此刻这位名扬草原的英雄,却为了自己而黯然愧疚。 “和雅不委屈,只要君上时常念着我们母子,和雅就知足了。” 乌丸和雅说这话时,神色甚至有些自责。 在她眼中,韩绍无疑是最接近长生天的雄鹰。 这样的雄鹰本该鹰击于长空,自己作为他的女人,又怎能让雄鹰自己而忧愁呢?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韩绍打断。 “以后称郎君便好,君上那是外人称呼的。” 外人? 自己有资格称内人么? 乌丸和雅避开韩绍的眼神,而她这般再明显不过的心思又怎么能瞒过韩绍的眼睛? 心中失笑一声,韩绍随即温声宽慰道。 “孤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你乌丸和雅之名,已经入得我韩家宗谱。” “等到孤这次回去,自会将坤儿名列其中。”“断不会让你们母子真的无名无分地居于这天地之间。” 乌丸和雅闻言,霎时身形一僵,而后终于颇为激动的唤了一声。 “郎君——” 她也就算了,关键是她的坤儿。 有了这个名分在,哪怕只是庶长子,也不会再是那难听恶毒到了极点的——野种! 这样一来,纵然日后终究矮了嫡子一头,也算是堂堂正正了。 如此这般心中担忧尽去,也由不得她不激动。 韩绍见状,不禁有些无奈地感慨一声。 ‘真好哄啊……’ 随后又怕她情绪起伏太大,最后伤及本源,这才感觉温言安抚。 只可惜纵是他千言万语,也抵不过怀中正忙着吃食的小东西一声不满哼唧。 见乌丸和雅那副紧张小心呵护的模样,韩绍莞尔一笑。 正有心逗弄一下小家伙,以此取悦他这个新手父亲,最终却是没能如愿进行。 抬眼望向虚空垂落的神念,韩绍不咸不淡道。 “大巫今日怎么得空?” 他这话出口,顿时引得虚空一阵笑声。 “瞧你这君上说的,老夫不说是个媒人了,和雅终究是老夫这圣山的当代神女,如今神女诞下神子,老夫关心一二,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又是神女、又是神子的,韩绍也不知道这老不死是在给他韩某人脸上贴金,还是给他自己贴金。 但总得来说,韩绍却不得不承认这老不死这话有些道理,让他无法反驳。 “那孤就谢过大巫盛情了。” “回头孤定要替孤这爱子跟大巫讨上一份厚礼,还请大巫不要吝啬才是。”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作为回应韩绍也算是开了句不大不小的玩笑。 对此,大巫自是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 “小家伙好歹也与我圣山渊源甚深,老夫又岂会舍不得区区俗物?” 一尊九境太乙天君的‘俗物’,本身又哪里会‘俗’? 只是在说完这话之后,大巫忽然话锋一转。 “既然君上今日得空莅临草原,不若来老夫这圣山坐上一坐,如何?” 韩绍闻言,顿时有些不满。 你这老货好大的架子! 孤今日弄璋之喜,不来庆贺也就算了,竟还要孤登门拜访? 而韩绍这一时无言,大巫却瞬间洞悉了他的不满,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非是老夫无礼,实乃无可奈何。” 韩绍闻言,神色一愣,有些不解。 不过这老货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无的放矢,内里定是有些缘由。 眉头微蹙后,韩绍轻笑一声。 “大巫如此盛情,孤走一趟也是无妨。” “只不过孤来得匆忙,可没有带什么登门之礼,还望大巫勿要怪罪。” 大巫哈哈一笑。 “人来就行,你我忘年之交,要随什么礼?” 好一个忘年之交,当真是拉得下脸面。 这下子韩绍就算再不想去,也不行了。 回头与乌丸和雅交代一声,再看了一眼正眯着眼睛享受母亲馈赠的小家伙,韩绍目光闪过一抹别样的温柔。 “孤去去就回。” 说完,身形便直接消失在龙城王宫大殿之中。 等再出现已经是圣山之外。 “君上大驾光临,我圣山上下喜不自胜!” 韩绍眯眼看向对面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随后笑道。 “竟是尊者亲自迎孤。” 说起来,两人曾经见过一面。 那一日,韩绍追杀始毕至其龙城老巢,阻止始毕归路的便是这尊八境天人。 此时再见,那尊八境天人却是慌忙摆手道。 “不敢当君上这声‘尊’字,若君上不弃,唤我完颜烈就是。” 好嘛,张冠李戴,最后一张拼图算是完整了。 完颜烈不知道韩绍为何发笑,也不敢多问。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位人间王侯虽依旧与自己同境,可却是能于北海之畔,匹敌龙族太乙龙君的恐怖存在。 此外,据说后来在冠军城替自家岳父护道时,更是一己之力当场镇压五尊太乙以及一众天人法身。 如此狠人就算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说上一声‘你什么档次,也配与我同为八境?’,完颜烈怕也是屁也不敢放上一个。 心中苦笑着,完颜烈赶忙以手做邀。 “君上,大巫已经久侯,请随我这边请!” 一尊八境天人充当知客迎宾,这颜面可谓给的十足。 韩绍也挑不出错来。 几步之后,便来到了熟悉的后山所在。 “君上,许久不见了。” 韩绍稍愣,然后摇头。 “也不是太久。” 算算时间,也不过区区半年。 对于大巫这样的老不死,怎么能算是久? 可大巫闻言,却也是缓缓摇头道。 “对过去的老夫而言,半年不过倏忽一念,可现在……” 大巫稍稍一顿,而后叹息道。 “已经算是久了。” 说完,不待韩绍回应,也不管韩绍眼中的不解与疑惑,大巫随即展颜一笑。 “先不说这个了,来,喝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这老不死竟主动煮茶,并且亲自替自己添上茶水,如果不是现在韩绍对自己的实力颇有几分信心,怕是只会扭头就走。 可饶是如此,韩绍还是不禁一阵警惕。 再加上之前已经踩过这老东西挖过的坑,心中戒备更多了几分。 “大巫,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老熟人了。” “咱们有话不如直说,如何?” 听闻他这话的大巫,呵呵一笑。 “那老夫便直说了?” “说吧。” 韩绍端起身前的茶水,以神念仔细扫过一阵,这才浅饮了一口含在嘴中,正将咽未咽之际,大巫终于开口了。 “你说……老夫回头给你当儿子怎么样?” 噗—— …… (本章完) 第502章 杀王刺驾?即将道化的大巫! 第502章 杀王刺驾?即将道化的大巫! “你……你说什么?” 面对韩绍的愕然,大巫不动声色抹去脸上的茶水,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意味。 “你看你,又急。” “老夫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韩绍有些被气笑了,眯着眼睛反问道。 “大巫觉得你比大禅寺那尊古佛……如何?” 大巫面上笑意不减,摇头道。 “古佛成道久远,佛韵深厚,远超当世九境太乙,老夫自是不如。” 自上古天地绝通之后,成道越发艰难。 故而大巫这话倒也不算是厚古而薄今,而是在阐述客观事实。 韩绍闻言,笑笑没有说话。 可意思却是很明显。 既然你这老不死也自知不如那尊古佛,又何必自取其辱? 之前小家伙诞生时,那一幕佛光普照、虚空涌现金莲的动静堪称浩大。 当时自己态度如何、又是如何做的,韩绍可不信他没有注意到。 而面对韩绍渐渐寡淡的眼神,大巫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急切。 “君上且听我说!” “老夫与那大禅寺的贼秃不同!老夫这儿子绝不给你白当!” “此事若成!不但这座积累了老夫两千年心血的圣山,老夫拱手相让!还可在临死前全力替你出手一次!” 什么叫‘老夫这儿子’?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韩绍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可随即便是一愣。 ‘临死前?’ 目光倏地落在大巫身上,八境天人的浩瀚神念更是肆无忌惮地随之倾泻而去。 只一眼韩绍便是神色一变,带着几分凝重道。 “这就是……道化?” 见大巫点头,韩绍眉头微皱。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巫叹息一声,而后露出一抹轻笑,回应道。 “有些日子了,快小两百年了吧。” 修士的一切源于天地,最后重归于天地。 这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韩绍闻言,本就半眯的眼睛,渐渐带上了几分探究。 因为这个时间段与始毕成长、起势的脉络实在是过于吻合,很难让人不将这二者的关联想到一处。 而事已至此,大巫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笑着直言道。 “人道贵生,活得越长越怕死,老夫亦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扶植一方势力,让它不断壮大。 然后凭借这方势力的反哺,让圣山一举成为这天地间第四座圣地。 而自己也能因此突破禁锢,成就与那三尊老不死等同的超脱境界,从此不受轮回之苦。 这便是大巫一直以来的打算。 只可惜自己当初豢养的那头狼崽子心太野了,也太过狂妄无知。 逼得他不得不行那壮士断腕之事,彻底斩断了苦心筹谋的一切。 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笑结果。 而听完大巫的这一番话后,韩绍面上的笑容越发盛开,可却是毫无半点温度。 毫无征兆地韩绍一拳轰出。 须臾间,刚猛霸烈到了极致的恐怖劲力裹挟着远超寻常八境天人的浩瀚法力、道则向着大巫这老不死宣泄而去。 这一拳,不为自己当初那一场草原的向死而生。 也不为始毕那个强敌给自己造成的困扰与麻烦。 只为乌丸部起势后的这百十年来,幽州生民的所有苦难与血泪。 只为野牛谷那一句无声的‘将军,何来之迟?’ 以及面对拉善兀良的万骑围堵,那一声声‘妾待良人归’的临死诀别! 只为从草原到冠军(定北)、廊居的无数英烈的遗骨与壮烈! “老而不死是为贼!” “寿数一到,当死则死!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孤教你?” “孤且问你!因你一念之私,葬送的生灵他们何其无辜?” 一拳之下,大巫老迈略显佝偻的身躯岿然不动。 可这间简陋的私室、乃至这座私室所处的后山山巅,却是瞬间湮灭、坍塌,最后直接被整个从世间抹除。 觉察到这恐怖动静,圣山之上一道道气息强大的身影,神色剧变间齐齐惊呼一声。 “大巫!” 迫于大巫过去的禁令,他们不敢靠近大巫所处的隐秘禁地。 只能齐聚在四周虚空,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韩绍一眼扫过。 不得不说,大巫这两千多载的积累当真不是盖的! 那一道道遍布虚空的上三境,不说比之寻常州郡世族了,就算是最顶尖的世族高门也不可能企及。 这也难怪这老不死有底气想要借始毕那条疯狗之手问鼎天地间第四座圣地。 当然这些所谓的强者,却不值得如今的韩绍太过在意。 此刻的他注意力依旧放在大巫这个老不死身上。 硬吃韩绍含怒一拳的老不死,此时的气息虽越发虚无了几分,可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随意挥手冲那些圣山强者,吩咐了一声。 “无事,都退下,该干嘛干嘛去。” 一众圣山上三境强者面色为难,看向韩绍的目光也是不善。 “大巫!此狂徒竟敢在我圣山肆意对大巫出手,我等定当——”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大巫神色就是一冷。 “老夫说滚下去,你们耳朵聋了?” 此话一出,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一众圣山强者瞬间噤若寒蝉。 最后只能收敛了愤愤之色,瓮声瓮气地不甘道。 “喏,遵大巫法旨!” 等到一道道笼罩整座圣山的浩瀚气息转瞬消失不见,转而重新面对韩绍的大巫却是呵呵一笑。 “这一拳,君上可息怒消气了?” “若是没有,尽可出手,老夫受着便是。” 毕竟如果韩绍真的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这便是父教子,天经地义。 洞彻了这老不死诡异想法的韩绍,饶是心中依旧积蓄着不小的怒气,却是不想再宣泄了。 除了不想‘奖励’这老不死外,也因为韩绍看出了这老不死此时的情况有异,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而对此,大巫也没有丝毫隐瞒,坦率直言道。 “与金身成道的天人五衰不同,老夫这类法相问鼎成道的修士,越是死期将至,越是接近天道。” 道化,道化,便是己身一切皆化归于天道。 而这个过程有些类似八境天人的合道。 只是与秘境小天地相比,这天地大道何其浩瀚伟岸? 又岂是生于此间的区区一人身所能比拟的? 故而这样的‘合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吞噬。 天要吞人、食人! 任你修为通天,在没有超脱的前提下,如何能够违逆、抗拒? 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吞食,又有谁人会不惧怕? 大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无奈。 可韩绍却从他这话听出了另一重意思。 那就是这个阶段的九境太乙,在那个独属于‘自我’的神魂意识被天道彻底吞噬前,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可怕。 远超寻常九境太乙! 想到大巫先前那句‘临死前可出手一次’,韩绍心中一动,忽然问道。 “大巫眼下与神都那位陛下相比,孰强孰弱?” 大巫闻言一愣,而后眉头微微一蹙。 “现在就干掉太康那小儿是不是太早、太急切了些?” 说着,一脸决然道。“不过既然君上有此念,老夫便走上一趟神都!” “纵然那太康小儿有一朝气运在身,又有姬天元留下的赤帝剑,老夫也不惧了他!” “就算无法一击必杀,也能将之重创!” “届时平衡打破,天下必然大乱,君上自可乱中取胜、趁势而起,一举成就不朽之大业!” 大巫说完,似乎是生怕韩绍反悔,当即就要一步踏出,前往神都与那太康帝决一死战! 如此作态,自是看得韩绍眉头狂跳。 “胡言乱语!孤乃陛下亲口所言的大雍忠良!” “如何会与你这外域邪道,言此谤君、弑君之事?” 总的一句话,你要去与太康帝做过一场,跟我韩某人这个大雍忠良绝无关系。 更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承诺! 果然这话一出,大巫脚步立顿,一脸惋惜。 “这样啊?” “哎,过去老夫一贯怕死,却不曾想如今想死,竟也是这般为难!” 因为怕死,所以面对姬天元那个王八蛋的霸道,他远遁草原。 这时间一晃就是两千余载。 现在想要借机返回一趟故土,并且在姬天元的后辈身上收上一笔烂账,可偏偏这位‘大雍忠良’不愿意。 当真是徒之奈何…… 见大巫神色哀怨,韩绍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回应。 “若大巫今日寻来孤,只是为了在临终前与孤告别一番,孤会很高兴。” “但若是大巫有别的想法,孤劝大巫还是歇歇吧,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才是大巫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面对韩绍如此决绝的口气,大巫有些急了。 “当真没得商量?” 韩绍摇头,断然道。 “没有。” 大巫气急,很是不理解道。 “只是一个子嗣罢了!” “你女人那么多,老夫更曾耗费灵机,予你卜筮过一番,君上此生子嗣绝不仅此一人!” “更何况老夫也并非要夺舍!只想求一个真灵入主的机会!” “届时就算老夫再活一世,也不再是‘大巫’!而是你韩家子!” 说着,大巫顺手一指,身下这座高耸延绵的圣山。 “汝便是我父!你我父子一体!” “老夫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毫无疑问,大巫的诚意和付出的价码,放在这世上大多数野心之辈身上,定然都无法拒绝。 只是一子而已。 在无边权势面前,骨肉相残都不是稀罕事,区区父子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大巫也没想过要夺舍,只是想跟大禅寺那尊真佛一般谋求一个真灵转世,有那‘胎中之迷’的天地规则限制,就算重活一世,也只会诞生出新的‘我’。 根本不妨碍他韩某人享受父子人伦之乐。 只可惜韩绍不是旁人,旁人能同意的事情,他却是无法接受。 从当初韩绍在战场上睁眼开始,他就一直谋求在此方世界钉下‘锚点’。 早前的陷阵营三百残军。 姜虎、姜婉、公孙辛夷,乃至后来的虞璇玑等姬妾。 他们都是。 而就在刚刚长子韩坤出世的那一刻,他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在此世的‘锚点’终于生了根! 那一瞬间超脱了血脉的神魂共鸣,让韩绍心神战栗无法割舍。 将自己的亲子作为交易筹码? 笑话! 他韩某人若是这么做了,日后还有什么底气睥睨、统御天下乃至……诸界众生? 别说什么权宜之计! 他韩绍行走世间,从来只有别人在自己面前权宜! 大巫? 你一个将死老贼,什么东西! 也配? 至于这所谓的圣山,乃至临死前出手一次…… “孤不稀罕,也不需要。” 韩绍语气淡然,态度却是明确了到了极致。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的大巫,眼神黯淡了一瞬,而后瞬间爆发出一阵恐怖到了极致的森寒气息。 确实比当初北海河畔那条太乙龙君,乃至冠军城外的五尊太乙法身,要强大可怕上不少。 “君上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就不怕老夫将这道化前最后一次全力出手的机会,用在君上身上?” 威胁? 正准备离开的韩绍,回首望向大巫,而后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大巫若有兴致与孤论道,倒是可以试试。” 时至如今,他天人境已经临近圆满,距离九境太乙隐约只有一线之隔。 若是抢在天道之前,能‘吃’了这老匹夫…… 或许是韩绍此刻的笑容过于渗人与贪婪,大巫身上森寒浩荡的气息稍稍一滞,瞳孔更是忍不住剧烈收缩了一阵。 “你……” 见大巫一时语塞无言,连带着刚刚聚起的杀意也淡去了几分,韩绍不禁有些失望。 你看,人这一辈子就不能退。 一旦退着退着,退习惯了,再想奋进一步,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勇气与代价。 念头倏忽转过之后,韩绍微微摇头,淡淡道。 “念在孤与和雅因大巫而结缘,孤之长子也因此而生……” “好好活着吧。” 韩绍看这老不死的样子,若不作死,还能撑上一些年头,随后又道。 “等来日有机会,孤会让你回故土看一看的。” “孤听闻,那楚人的湘水端的秀美……” 这话说完,也不管大巫如何怔愣当场,韩绍脚步一抬,整个人便消失在圣山。 凝望韩绍消失之处的大巫,很是出神了许久。 半晌之后,忽然怅然一叹。 “罢了,终究是老夫贪心了。” 试想一下。 与那些当年跟他一起鼓弄天下风云的人相比,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昔年那个神勇无匹、号称霸王的男人,死了。 乌江一战,便是最后绝唱。 让他恨了两千余载的姬天元也早就入土已久。 当年是他笑到了最后。 可现在还能笑看世间的,难道不是他熊某人? 而这些曾经与自己羁绊甚深的人,都已经作古。 只剩自己这个老朽苟活世间…… “其实仔细想想,也无甚趣味——” 大巫苦笑一声。 这一刻,他忽然想那湘水,想得厉害。 心中尽是迫不及待。 所以他望着龙城的方向,忽然叫嚷了一声。 “喂,君上的这话,老夫可当真了啊!” 片刻,虚空中传来一声淡淡回应。 “君无戏言。” …… (本章完) 第503章 为父,难!陪太子读书! 第503章 为父,难!陪太子读书! 韩绍并没有打算在草原待上多久。 毕竟自己这刚刚成婚,总要给公孙辛夷和姜婉一些颜面,顾及一下她们的感受。 夫妻嘛,互相体谅、适当的换位思考才是长久安定之道。 所以在考虑到两人各自在娘家待的时间并不会太长,韩绍只能将行程尽量的压缩,剩下的事情等到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这第一日没什么好说的。 乌丸和雅刚刚生产,无论身心都还很虚弱,韩绍从圣山回来后几乎是寸步不离陪在他们母子身边。 说是心怀愧疚的弥补也好,或是故意作出如此姿态以某种方式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也罢。 总的来说,韩绍对此并不厌烦,甚至有种乐在其中的意味。 特别是怀抱着小家伙含笑逗弄的模样,不说那些女侍、奴仆了,就连阿保机也忍不住露出几分艳羡。 “少君降生君上之子,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龙城王宫的内殿各处,阿保机才是真正百无禁忌。 毕竟一个去了势的寺人,又哪来的男女大防? 而面对阿保机一半实话、一半吹捧的马屁,韩绍并没有将注意力从小家伙身上转移开来。 说起来也真是神奇。 这才过了没多久,刚生下来丑丑的家伙,此时竟又长开了几分。 不但那独属于婴孩的肌肤白皙晶莹起来,就连眉眼也似乎悄无声息地延伸开来。 仔细看去,韩绍竟真的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几分影子。 心中感慨着,韩绍脱口道。 “此子类孤,日后当为一世英雄!” 可这时,身后的帷幔后却传来乌丸和雅柔柔的声音。 “妾只想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韩绍稍稍一愣,眼神变幻了一阵,最后看不出喜怒地附和了一声。 “也好。” 说着,似乎是为了扭转这一瞬的气氛变化,韩绍呵呵一笑。 “和雅才是真知灼见!什么英雄、狗熊,孤不在意!” “有孤这个父亲在,这天下间的事情有孤这个父亲撑着!他只要平安就好!” “平安、平安,你说孤给他取个乳名小字,就叫平安,如何?” 韩坤,乳名平安。 前者气势雄厚,后者却是平平无奇。 看似矛盾、违和,可韩绍却是明显感觉到帷幔后的乌丸和雅似是松了一口气。 “嗯,平安好,都听郎君的。” 寻常人家无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可似他们这等人家有时候生来平庸一些,或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而刚刚为人母的乌丸和雅出于母亲的本能,却是早早明悟了这一点。 对此,韩绍顺从了她心思的同时,自己心中也有些复杂。 今日这小家伙作为长子而出生,初为人父的他自然是本能地倾付所有。 可等到来日,老二、老三、老四……一个个出生呢? 就像英明了一世的李二,谁又能说长子李承乾刚出生的时候,他不是跟自己一样欣喜若狂? 可后来有了李泰等诸子,还不是搞出了那么多事情? 这还是在李承乾同样是观音婢嫡出的前提下,而韩坤这小家伙却不是。 所以啊……人都是会变的。 包括他这个做父亲的。 想要彻底做到一碗水端平? 不是说完全无法做到,最起码真的很难。 除非他这个做父亲,真正能做到永恒不灭,有他在上面压着,就算这些小家伙心思再多,也翻不了天! ‘只是……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永恒不灭、亘古永存?’ 有诸多前人作对照,韩绍觉得希望不大。 顶多活得久一些罢了。 而这样一来,自己又会不会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事?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心中泛起一阵苦笑。 望着怀中依旧冲自己咯咯笑的小家伙,韩绍忍不住自语一声。 “为父,难啊!” 而似乎觉察到韩绍的愁绪,上一刻还咯咯笑的小家伙,随后便扁起了嘴。 被这突如其来变脸搞得措手不及的韩绍,一阵无所适从。 好在这时,殿中仆妇适时提醒道。 “君上,少君该休息了。” 韩绍这才幡然醒悟。 婴孩初生,神魂未曾圆满稳固,故而常以睡眠温养。 而这小家伙之所以远比寻常婴孩要精神许多,已经是得益于窝在娘胎里时间太久,属于是天生的异数了。 将小家伙交给一旁的仆妇哄睡,韩绍怕惊扰到小家伙,随即交代了乌丸和雅一声,便与阿保机一道出了这处内殿。 …… “阿保机。” 行走在这座颇具威严的草原宫廷,韩绍忽然唤了一声。 阿保机慌忙应喏。 可韩绍接着的话,却是让他浑身一僵,有些发冷。 “你可恨你家可汗?” 阿保机垂目间,脸色发白、额间见汗。 恨?怎么能不恨? 世间男儿对胯下那二两肉的看重,远超女子的想象。 曾经还是左贤王的启明可汗,轻描淡写的一语虽留下了他的性命,可造成的结果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百倍! 否则他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在始毕的眼皮子底下,撺掇当初的左贤王与雍人勾连媾和? 而现在韩绍这话却是一语点破了他的心思。 阿保机眼神游离、小心环顾四周,然后才点头承认道。 “不敢欺瞒君上,奴是恨的。” 韩绍见状,失笑一声。 “说句实话都这般小心,看来你这六扇门副提督当得很不自信啊!” 毫无疑问,这话给阿保机的冲击,甚至比前一句还要大。 毕竟这一句‘不自信’已经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了。 阿保机顾不得其它,赶忙挽救道。 “君上!奴只是谨慎惯了!” “只是在这龙城王宫,奴还是自信的。” 只是谨慎? 韩绍笑笑没有太多言语,单单点头表示。 “那就好。” “好好做事,你不让孤失望,孤也从不让自己人失望。” “对了,孤见你对坤儿很是喜欢……”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一顿,而后话锋一转。 “差点忘了,你入宫前,可有子嗣延续血脉?” 阿保机稍稍有些跟不上韩绍说话的节奏。 再加上韩绍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是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处,故而很是沉默了几瞬,才略带伤感遗憾地回应道。 “回君上,未曾。” 这世上最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那便是在你原本拥有的时候,未曾珍惜。 等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 “这样啊……” 韩绍似乎也在替阿保机遗憾,“太可惜了。”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人,自己那便宜岳父能将之留在身边这么久,还倚仗为亲信,韩绍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 看来始毕对他这个好弟弟的评价还真是中肯得一语中的。 聪明只是灵机一动,愚蠢天真才是本质。 这不,最后竟还要他这个做女婿的替他操心。 目光饱含情绪地看了阿保机一阵,韩绍忽然叹息一声道。 “孤也是有了坤儿后,才明白人这一生不能享受人伦之情,终究是不圆满。” “阿保机啊,你在孤这里是有功的。” 这一句‘有功’,阿保机感激涕零,慌忙叩首谢恩。 “能为君上效死,乃阿保机毕生之荣耀,些许苦劳,不敢在君上面前居功!” 不敢居功? 你看,学好千难万难,学坏旦夕可成。 雍人的这套虚伪措辞,这些草原蛮族倒是一学就会。 韩绍心中失笑间,袍袖一摆便将之扶起。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功不赏,过不罚,孤岂不是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庸之辈?” 见韩绍语气不满,阿保机连道不敢。 而这时,韩绍忽然再次将话锋一转。 “这样吧,孤念你之功,准你过继一子于膝下侍奉,如何?” 说着,韩绍似是真的替他考虑起来。 “嗯,最好是从小养成,这样才能与你真的亲近。” “日后唤你一声‘父亲’‘阿爸’,也能出自真心。” “待到你日后年老体衰,上能承袭家业,下能替你一家一姓开枝散叶,奉你为祖!” 人年轻的时候,对很多事情还没有什么感觉。 可但凡到了一定年纪,某些刻在基因里的需求,就会近乎本能地充斥在心头。 比如子嗣传承…… 听着韩绍看似是在替自己考虑,实则是蛊惑的话语,阿保机的心思一下子就动了。 想到来日也能有人唤上一声‘阿爸’,待到将来再有人奉自己为祖,阿保机更是心情激荡起来。 “若真能如此!奴,叩谢君恩!” 韩绍闻言,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神色不似敷衍,顿时哈哈一笑。 “好!你自己先看着,若有合适的孩童,回头带到孤面前,也让孤瞧瞧。” “毕竟寻常孩童可配不上孤的提督阿保机!” 这一番亲近之语,饶是阿保机这等人也免不了有些血热气粗。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他这随口一言,阿保机却是转瞬便道。 “些许小事,哪敢劳驾君上!” “不过奴不敢欺瞒君上,奴现在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既然有君上开恩,奴大可以此为子!” 韩绍闻言,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不知是哪家的孩童?” 阿保机不答反问。 “不知君上可知道……哥利此人?” 韩绍反应了一阵,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这么个人。 想当初这哥利以三千铁骑追击他那三百残卒,最后却是被韩绍一人破阵…… 嘶—— 见韩绍眼神古怪地瞥着自己,阿保机却是恨意坦然。 “哥利生前有一遗腹子,被奴寻到。” “奴一直犹豫着如何处置,现在奴却是有了主意!” 当初要不是哥利蠢到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他又怎么会阴差阳错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所以要说恨,他哥利才是根源! 只可惜哥利死得太早,也太可笑,根本轮不到他阿保机报复。 不过他在得势之后,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至少他哥利曾经留下的子女,乃至老父、兄弟,如今坟头已经老高了。 至于妻妾美人却是被他笑纳了。 能用不能用且先抛到一边,心里舒服了才是紧要的事情。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情,便是那个遗腹子。 但现在韩绍给出的恩赐,却是完美解决了阿保机的烦恼。 ‘毕竟还有什么让仇人的子嗣,认自己这个‘贼’作父,更快乐的事情呢?’ 见阿保机此刻脸上挂着的那副有些扭曲的愉悦表情,韩绍除了感慨一声‘太监果然多变态’,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心中腹诽一阵,韩绍稍稍暗自一思索,便准备随他去了。 就算是仇人之子,养在身边久了,投入的沉没成本越多,也就越难割舍。 这样一来,牵挂也就有了。 有此前提,只要达成目的,韩绍乐见其成。 甚至说得再阴暗一些,这种复杂扭曲的父子关系,回头没准儿还是一枚上好的筹码不是? 就这样,韩绍三言两语便替草原这里的一处隐患打上了补丁。 但这只是韩绍的目的之一。 顺道着,韩绍随后便又对阿保机道了一句。 “等你家那小子长成一些,便送到坤儿身边吧。” 阿保机闻言,脸色一变,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准备认下的假子也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好在韩绍紧接着便道。 “到时候坤儿读书、习武,也能有个伴。” 伴读,是一个很好的制度。 既能稍稍避免子嗣长于妇人之手的性情缺陷,还能起到拉拢、制衡麾下的作用。 前者不用多说。 陪太子读书,这话虽在隔壁后世听来很是不好听,可在此世此时却是一种荣耀。 而后者的制衡,则也很好理解。 质子的质,也可称人质。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太子’因此势力早成,容易引发内乱。 但这在韩绍看来,这种担心却是颇有几分因噎废食的意味。 他韩某人天地伟力加诸一身,用得着担心这些? 而不出韩绍的意外,这‘伴读’的话一出,瞬间明悟过来的阿保机,这一次是真的感激涕零了。 “君上为奴计之深远,奴感激不尽!虽万死亦难报君上厚恩之万一!” 为你计深远? 你想多了。 我为了我儿子,你也配? 但既然他这么认为,韩绍自然也不会否认。 常常给手底下带来感动,也是上位者的必修功课。 时日一长,用那三位太阳的话来说,就是简单两个字。 恩!情! 嗯,还不完的。 …… (本章完) 第504章 罪在当代,利在千秋!白龙鱼服! 第504章 罪在当代,利在千秋!白龙鱼服! “走吧,陪孤出去转转。” 龙城王宫占地不小,也颇具景色。 只是身处其中的韩绍,总感觉有些压抑,如置牢笼。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一应建筑都与神都那片威严神圣的宫阙群落太像了,在里面待久了总会让人莫名生出某种不该有的错觉。 韩绍不想跟当初的始毕一样犯蠢,故而对这里其实并不大喜欢。 ‘不过是神都的一角罢了,差得太远。’ 心中这般告诫自己一声,韩绍稍稍压制了一番有些浮躁心绪,随后在阿保机的躬身陪侍下向外走去。 然而很快韩绍脚步便是一顿。 目光望着那道匆忙跪地的熟悉身影,韩绍淡淡一笑。 “不错,成熟不少。” 曾经跪在自己马前乞求活命的狼崽子,如今算是已经彻底长成了,不但身形伟岸起来,唇边也蓄起了一层短须。 乍一看上去,竟是比韩绍也年长几分。 怎么说呢? 只能说是这草原的寒风实在太过熬人。 而听到韩绍这话,铁木阿骨打双目一红,慌忙叩首。 “阿骨打先前年少无知,让主人失望了。” 韩绍垂眼望着铁木阿骨打,声音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便是善莫大焉。” “起来吧,好歹也是宿卫统领了,让你手底下那些人看到,实在有损威严。” 之前韩绍安排他与台吉两人和兀术部一道西征。 台吉掌控归义军,而他则充当兀术部监军。 只是后来这龙城中出了一点小小的乱子,这才不得不将他调回来当了这宫中宿卫统领一职。 既有平衡之意,也在一定程度上替乌丸和雅母子多加一层防护。 以免某些人再次犯蠢。 至于如何保证兀术部不脱离掌控,想必以台吉的能力也出不了乱子。 而此刻听闻韩绍这话的铁木阿骨打难掩激动,一面叩首谢恩,一面赶忙道。 “阿骨打永远是主人的忠犬!” “借着主人的威严,阿骨打才有今日,若非主人,阿骨打如今亦不过乞颜部一牧羊小奴!又何谈威严?” 这通马屁换做曾经,以铁木阿骨打内心的骄傲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看来养狼跟养狗着实没什么区别,不听话,关在笼子里饿上几天也就听话了。 韩绍轻笑一声,微微颔首。 “不错,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 说完,便直接带着阿保机从他身边随意越过。 而就在铁木阿骨打心中生出几分失望与落寞的时候,却是忽然听得韩绍又道了一句。 “愣着做什么?还不近前来,予孤引路?” 铁木阿骨打闻言一愣,随后颇有几分柳暗明又一村的惊喜与激动。 “喏!” “主人稍待,阿骨打这就来!” 从韩绍再次来到龙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守在内殿之外,目的就是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如今机会终于到手,他又岂会放过? 只是很快他便有些挠头了。 “主……主人,我们去哪儿?” 看着他这副殷勤的模样,竟真有几分忠犬之态,韩绍莞尔轻笑。 “不急,先去城中逛逛。” …… 来时,韩绍居高临下地粗略俯瞰,只能看到个全局大概。 此刻身处其中,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四周与雍土迥异的服饰、面孔、语言,总会给韩绍一种身处异域的感觉。 这让韩绍微微蹙眉,有些不满。 “这陈庶……究竟是能力不行,还是胆子太小,放不开手脚?” 陈庶是吕彦的老丈人。 韩绍当初将他们这一对翁婿丢在龙城,互为表里。 目的,不言而喻。 可现在他却是有些失望了。 一念在王宫附近的某处衙署落下,陈庶匆忙赶来。 “下臣陈庶,见过君上!” 见韩绍脸色有些不大好,陈庶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顿时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韩绍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手一指四周那些蛮族服饰,淡漠道。 “说话一时改不了、学不会,孤能够理解。” “但这服饰之礼,也改不了吗?” 终于意识到韩绍为何不满的陈庶脑门见汗,忍不住替自己叫屈道。 “下臣按君上的意思做了啊,可推行不下去啊!” 除了城中蛮族百姓穿惯了草原服饰外,无论改易还是重新置办雍人的服饰,对于普通蛮族百姓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甚至是一家子沉重的负担。 如今的龙城几经战乱,破城后,又被那些随雍人而来的‘乡野’破落户狠狠洗劫了一番。 就算运气好留得性命,许多人家也是穷得叮当响。 只是这是理由吗? 韩绍看着陈庶冷笑,“推行不下去?不还有你女婿吕彦吗?” “他麾下五千甲骑手上拿的都是烧火棍?” 已经明悟过来韩绍意思的陈庶,额间的汗滴越发细密,讷讷道。 “只是……只是这样一来,这龙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 稳定? 韩绍冷哼一声打断,“孤不要什么眼下的稳定,要的是长治久安!” 要的是移风易俗! 要的是彻底消化这个族群! 要的是真正的混元一统! 为了这个长远的目标,死上一些人算什么? 若不借着眼下这股灭‘国’之威尚未散去,一举荡平、清扫一切,被有心之人稍加鼓弄便会生出大乱,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说到底,‘融合’这两个字看似轻描淡写,可它付出的代价注定是血腥且残酷的。 这边付出,总比那边付出得好。 不是吗? 而眼看陈庶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神色犹疑不定,似有不忍。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已经打算换人了。 可考虑到吕彦的颜面,韩绍还是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于是按捺住性子语气温和道。 “孤知你心怀善念,加之顾念名声,有些事情难免畏首畏尾。” “可你却不知,这世上很多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否则的话,你我今人只需半分力的事情,留待后人之手怕是就要使出十分力,甚至无力回天!” 说到这里,韩绍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地鼓励道。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待日后你青史留名,后人定会感慨一声你‘陈公’罪在当代,利在千秋矣!” 要论蛊惑人心,韩绍说第一,鲜有人敢于反驳。 一句‘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大无畏。 一句‘罪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牺牲。 几乎是瞬间便点燃陈庶心中的某道篝火,并且越来越炽烈。 而韩绍并没有给他反驳撂挑子的机会,也懒得复述什么大体方略,直接亲自安排道。 “接下来,草原那些乱七八糟的节日,能砍就砍。”“此后,凡我雍人的节庆之日,必须大操大办!” “若是财货不够……” 韩绍说着,话音一顿,而后将目光落在几个从城中贵种府中出来的豪奴身上,最后咧嘴一笑。 “便从这些人家取。” 若是普通蛮族百姓不听从政令更易服饰,还能用家贫无以为继来解释、敷衍。 那这些龙城世代贵种呢? 身穿之衣以雍人绫罗为材,却谨守草原之风,这是想干什么? 是不是心怀始毕这个故主,意图破坏此两族修好的大好局势,妄谋行那复辟之事? 韩绍话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落在身后的阿保机身上。 背后一阵发寒的阿保机,赶忙躬身道。 “此事是奴六扇门的失职!稍后奴这就去查!” “君上放心!奴定会查它个水落石出,断不会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乱贼坏了君上的大局!” 对于阿保机这话,韩绍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是为孤,是为龙城百姓!” “是为了还如今好不容易太平的草原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你看,同样的内容,用另一番措辞,这不就显得大义凛然起来? 所以啊,他们还得练、还得学。 六扇门干的都是些脏活儿、私活儿,若是学不会这一套,他们这些人别说什么提督不提督,怕是名声、下场都不会太好。 韩绍今天教他阿保机一次,能学几分就看他的造化了。 见阿保机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韩绍便没有再看他,而是重新将目光落在陈庶身上。 “此外,稍后孤会调上一批文人士子北上。” “专门教授城中孩童学雍语、识雍文。” 这些人的水平不要求多高,差不多有前身那个样子就够用了。 等熟悉了草原的风土人情,其中的佼佼者,韩绍甚至可以给他们授以小官小吏。 这也算是韩绍替那些上进无门的‘绍哥儿们’,开辟出一条改变人生的道路。 说到这里,韩绍表情略微严肃。 “他们是孤撒在草原的良种,终有一日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你们要做的,就是替孤好好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可明白?” 听到这话的陈庶,来不及细想韩绍的谋划,赶忙点头向韩绍保证。 而在这一番言语,再次强调了自己在草原移风易俗的决心与态度过后,韩绍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且让这陈庶先做做看,若还是不行,也只能换人了。 而实际上韩绍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罢了,回头让曹武先过来给陈庶当个副手吧。’ 这样不但可以看看曹武的能力,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 回头若是陈庶真的烂泥扶不上墙,进可取而代之。 退亦可凭借这一番草原历练积累的经验与功劳,将曹武重新调回去听用。 可谓是一举数得。 韩绍心中念头转过,接下来索性敛去气息身形带着身后几人在城中闲逛起来。 期间,遇到那些雍人商贾行人,韩绍不着痕迹地凑上前去。 顺势让阿保机和铁木阿骨打这两个蛮族上前一番攀谈。 韩绍随意地打量起这些商铺、摊贩上摆放的货物。 老实说,相较于南地雍土大多粗陋不堪,偏偏还卖得极贵。 韩绍左挑右选,最终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选了两件还算精致的零碎物件,用来去哄乌丸和雅开心。 与面对阿保机和铁木阿骨打的蛮横态度不同,那雍人商贾在见到韩绍的雍人面孔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笑容满面道。 “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 “这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拿去拿去!” 东西本身虽不值钱,但算上这漫漫以千里计的距离,就价值不菲了。 韩绍呵呵一笑,也没有拒绝。 在道了一声谢后,一面将那两小物件随手收入怀中,一面转而道。 “你赠孤……我两件礼物,我也送你两句话回礼如何?” 能够千里行商的,也没有一个蠢人。 韩绍口气不小,明显不是凡俗。 那商贾闻言,神色一正,拱手道。 “客官,但讲无妨!” 韩绍笑了笑,而后点了点阿保机和铁木阿骨打,才道。 “这第一句便是……若想生意做得长久,以后还是不要太过明显的区别对待得好。” “这些蛮子性子烈得很,脾气一上来,往往脑子就抛到一边了。” “届时就算是咱们在城中镇守的吕……吕中郎为你讨回公道,损失也已经造成了不是?”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有些事情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眼下雍人破城、横扫草原的威严还在,这些蛮族还能忍。 等到日后这股怨恨积蓄久了,难免有爆发的时候,这也不利于韩绍的‘融合’之策。 听到韩绍这话,商贾目光落在阿保机和铁木阿骨打冷淡的脸色上,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向着韩绍躬身一礼。 “客官所言甚是!谨受教!” 韩绍笑着点了点头,生受他这一礼。 “这第二句话……” 韩绍说着,顺手轻轻敲了敲那些笨重的铁质器具。 “这些东西能脱手,尽量脱手吧。” “以后也不要耗费往这里运了,没必要。” 这话一出,商贾彻底傻眼。 要知道无数年来,因为草原冶炼技术和矿产不丰,铁锅等铁质器具一直是草原上的紧俏货物。 更是他们博取利润的大头! 怎么到了眼前这年轻客官口中,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正打算开口询问个究竟,可这一抬眼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愣神,不止那同族年轻客官就连那两个蛮族也一并消失不见。 商贾急切间,赶忙拉过一个随行伙计。 “你可看到刚刚那些客人去往了哪个方向?” 被一把抓住的伙计,看着掌柜着急的样子,脸上全是发懵之色。 “客人?什么客人?我没看到啊!” “刚刚不就我们几个在?” 这话一出,商贾猛地有种白日见鬼的惊悚感。 可在冷静下来后,他却是一锤手掌,脸上的神色既是懊恼,又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见过的!见过的!怎么就没认出来?” 说完,当机立断地招呼过所有随行伙计。 “传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将咱们的铁器全部低价抛出去!” “一件不留!” 看着自家掌柜这副手舞足蹈的疯癫模样,再听得自家掌柜这话,一众伙计面色一白,心中暗道。 ‘完了,掌柜的疯了!’ …… (本章完) 第505章 天下大同!燕北制造局! 第505章 天下大同!燕北制造局! 在韩绍入主冠军城后,很是严禁了一番铁器这些战略物资流入草原。 但等到直捣龙城后,这类禁令便被渐渐放开了。 所以现在很多幽州世族高门觉得虞阳郑氏那帮子人死得实在是冤。 甚至很多人觉得当初所谓的禁令,其实不过是韩某人为了在幽北之地树立起‘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权威而故意设立的。 目的就是逼着他们这些利益受损的世族高门主动跳出来作死。 可实际上事实哪有这些满心只有利益算计的人想得这么阴暗? 之前设下禁令,无非是为了削弱乌丸部的战争潜力罢了。 而现在战争打赢了,重新向草原输送这些物资则主要是为了安定人心、维持稳定。 统治嘛,其实就是治人心。 单纯的靠暴力镇压,长久不了的。 压得越久,后期反弹越大,己方后续的统治成本也会极具攀升,乃至到了最后反倒成了一笔赔本的买卖。 隔壁明初的安南就是如此,最终导致宣德弃地,背负青史污点不说。 后面他那好大儿更是在土木堡捅出了天大的窟窿,自己也因此成就了【土木堡战神】的一世‘英明’。 所以有时候就算是作为绝对的胜利者与征服者,有些该给的甜头还是要给的。 韩绍甚至已经计划着等到来日一切规划彻底成熟,将南方的果蔬运往草原,悄无声息改变整个草原蛮族饮食习惯的同时,也让二者构建起再也无法割舍的紧密联系。 什么?你说经济殖民? 不至于,毕竟两边的老祖宗都说了,这叫——天下大同! …… “主人为何要让那商贾将手中铁器尽快脱手?” 尽管那商贾的傲慢,让铁木阿骨打心里很不舒服,但他还没能压抑住心里的好奇。 当然,更关键的是不管是曾经铁木部少族长的身份,还是后来乞颜部奴隶的身份,他太清楚这些铁质器具的珍贵价值了。 往往一口铁锅就能换来很多牛羊、奴隶,并且供不应求。 因为这东西平日可以用来烹饪食物,而在有需要的时候却也可以很快打造成能够杀人的锋利弯刀! 而面对铁木阿骨打的疑惑,韩绍回眸瞥了他一眼,又扫过阿保机和陈庶,最后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看来这些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这保密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 没有去在意铁木阿骨打的问话是否僭越,也没有直接回答铁木阿骨打的问题,韩绍脚步一动便来到城中一处看似不起眼的隐秘衙门。 刚刚现出身形便有一道道不弱的气息将韩绍牢牢锁定。 被韩绍刻意遮蔽了存在的阿保机和陈庶脸色一变,慌忙上前喝止道。 “放肆!这是君上!” 君上?哪个君上? 隐匿在暗处的一道道身影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动作迟滞了一瞬。 不过他们倒是认得阿保机和陈庶,所以很快便收敛了气息,重新藏匿在阴影乃至虚空之中。 可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韩绍身上,充满了探究与防备。 陈庶和阿保机见状,很是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然而韩绍却是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神色,并且打断了他们要让这些暗卫现身见礼的举动。 “他们克忠职守,应当嘉奖才是。” 只一眼韩绍便看出来,这些暗中护卫这处隐瞒的暗卫不但有雍人,还有草原蛮族。 而后者想必就是阿保机这半年来,替他这一部六扇门收罗的草原好手。 对于手底下人做出成绩向来不吝啬夸奖的韩绍,当即便对阿保机赞誉道。 “你这龙城镇抚司发展得不错,孤很高兴。” “回头孤让老固再划拨一些官身给你,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在一个体系成型后,所谓的官身就是上位者手中的硬通货。 有了这东西在手,阿保机便有了给手下人分饼、画饼的底气和本钱。 特别是在如今雍人坐镇草原,不少草原强者心中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那张看似擦屁股都嫌硬的雍人官身告书,对于那些草原强者来说,却是一块名副其实的免死金牌! 诱惑不可谓不大。 因此阿保机当即一脸大喜地大礼谢恩。 只是为了避免阿保机的得意忘形,韩绍还是告诫一声。 “官身给你了,孤也给你放权,但你要凝点神,不要什么臭鱼烂虾都往里收。” “坏了六扇门的名声,孤今日能给你,来日也能从你身上加倍拿回来,你可明白?” 权术之道,要能放也能收,不然就是尾大不掉。 听到韩绍这话,刚刚还满心欢喜的阿保机顿时心中一凛,随即苦笑明悟。 这‘坏了六扇门的名声’是假,‘不要坏了孤的名声’是真。 “是!是!奴日后定然会对他们多加管束!” 作为六扇门副提督,一手掌柜龙城镇抚司衙门的阿保机,自然有资格获得一枚狼符赏赐。 所以在修为实力上,这阉奴也是早已今非昔比。 说这话也谈不上空口说白话。 韩绍见状,不再说什么,脚步一迈便进了这处挂着【燕北制造局】的隐秘衙门。 和外表看起来差不多,这燕北制造局衙门的里间也是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狭小简陋。 可韩绍却知道眼前这院落内一间间不大的屋舍里,却是蕴含着大雍乃至整个世界未来变革的强大力量。 总有一天,从这里走出的人会给这世间一点小小震撼。 让这世上的所有人某一天一觉醒来,睁眼望向世间……嚯——竟是已经换了人间! 而一旁随行的阿保机和陈庶对这里的看重,大多只是因为韩绍的看重,并没有深刻意识到这里蕴含的那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强大力量。 所以他们并不是很能理解韩绍此刻心中暗藏的那份激荡与期待。 陈庶还好一些,冠军一战他是见识过那些墨家贤者构建的护城大阵威力的。 虽因为迫于时间紧迫的关系,那处大阵只有防护,并没有构建杀阵。 可饶是如此,也足以让他意识到早年‘非儒即墨’这四个字,并非是空穴来风,更并非源自前人的无故吹捧。 至于阿保机又哪里懂得真正敬畏‘知识’这个看似毫无力量的单薄词汇,真正的可怕之处。 另一边的铁木阿骨打同样也是如此。 跟随着韩绍脚步不断前行的间隙,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正趴在院中的空地上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刚要呵斥对方让开道路,却被韩绍狠狠瞪了一眼。 而后韩绍竟主动放轻了脚步凑上前去。 不惜纡尊降贵在小孩哥的身边蹲下,看着地上那门缩小了若干倍的小炮,半好奇半疑惑地问道。 “你这炮能响吗?” 被韩绍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的小孩哥,顿时有如被羞辱了一般,涨红了脸反驳道。 “胡说八道!我这炮可响了……”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表述有问题,轻啐一口,赶忙改口道。 “呸!什么响不响的!我这炮打得可远了!”见这死孩子竟敢骂韩绍,身后的铁木阿骨打三人脸都绿了。 主辱臣死,就算是小孩也不行! 倒是许久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的韩绍,根本没往心里去。 故作一脸不信地挑拨道。 “吹牛谁不会?要不你轰上一炮我看看,要是真能跟你说的那样,我就承认你厉害!” 这世上又有几个小孩哥能够扛住‘承认你厉害’这句话的蛊惑? 果然,韩绍这话一说,小孩哥看了一眼前方的屋舍,眼中虽闪过一丝犹豫,可还是一咬牙道。 “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还不忘愤恨不平地嘀咕道。 “试试就试试!今日定要教你这大人知道我的厉害!” 而后只稍稍一通捣鼓,小孩哥断喝一声。 “看我轰天炮!”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响起。 韩绍也没想到这么小的玩意儿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时不察之下,再加上离得太近,堂堂八境天人的脸上也不禁挂上了几分愕然。 还没等他从这声响给他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只听前方那间被洞开一个口子的屋舍中随之传来一声远比刚刚那小炮还要洪亮的怒吼。 “阿孜!你给我滚过来!” 小孩哥闻言,上一刻还得意洋洋的脸色,瞬间大变。 “遭了!” 很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闯祸的他,眼珠子一转就要脚底抹油。 可就在这时,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而素来聪颖的他,很快便意识到这定是眼前这个生得极为好看的人搞的鬼,顿时怒目而视。 “混蛋!你敢害我!”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没有忍住轰出了这一炮? 要不是他,就算自己干了坏事,这个时候也能一溜烟跑到隔壁叔伯屋中躲上一阵! 最不济还能来上一出‘秦王绕柱’,与那恶爹爹周旋一二。 可现在一切全毁了! ‘完了……看来今日这顿毒打是躲不过去了!’ 望着裹挟着滔天煞气大步而来的父亲,孟孜脏兮兮的小脸渐渐惨白,最后冲韩绍无奈叹息一声。 “算了,这事我扛了!你跑吧!” 说起来,这事终究是眼前这人挑拨蛊惑的,真要计较起来他也跑不掉。 而这里看似松弛,实则防备森严。 同样的情况,自己顶多挨上一顿打,可换到这人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韩绍闻言,一脸讶异与古怪。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讲义气。” 而小孩哥听到韩绍这声‘小子’,眼中也闪过一抹古怪,而后咧嘴一笑,颇为自豪道。 “那是自然!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里谁不知道我孟某人行走于世,讲的就是一个义薄云天?” 如今的市井游侠,究其根源便出自散落江湖的墨侠一脉。 这墨家的人说上一句‘义薄云天’,倒也不算违和。 只是就在小孩哥吹嘘之际,他父亲却也已经手持‘杀器’来到他面前。 小孩哥见状,一面用眼神示意韩绍溜之大吉,一面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慷慨模样。 “今日之过皆阿孜一人所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只要父亲不要牵连旁人……” 而他这般喋喋不休的说着,可让他意外的是刚刚还杀意腾腾的父亲此刻却是忽然没了动静,反倒是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他身边那长得颇为好看的那人。 阿孜心中一急,刚要说什么,却见自己那平日里可怕至极的父亲,此刻竟是忽然露出几分惊讶、慌乱之意。 “尊驾可是……君上?” 作为墨家后一批进入韩绍麾下的后辈弟子,眼前这孟姓中年人并未与韩绍有过蒙面。 但能让陈庶和阿保机如此执礼甚恭的存在,似乎也只有那位了。 韩绍见状,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身份上的肯定答案。 随后扭头望着那瞬间有些发懵的小孩哥,揉揉他乱糟糟的小脑袋,对孟姓中年人道。 “你家这小子很不错,他对孤很讲义气,孤自然也不能不讲义气。” “所以他今日犯的这错,孤保了!” “还请孟先生给孤一个颜面如何?” 在确定了韩绍的身份后,刚要躬身见礼的孟姓中年人听闻韩绍这话,一时呆愣当场。 “君上……这……” 韩绍这话槽点太多,他是真的不知道先从哪一点作出回应了。 首先那便是—— “这……我家这不是小——”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父亲要说什么,小孩哥眼珠子一转,当即抢先对韩绍道。 “你……你就是那位燕国公?” 韩绍笑着反问道。 “怎么?孤不像?” 确实不大像,太年轻了,也太好看了些。 这跟孟孜想象中威猛严肃的中老年形象反差实在太大了。 上下打量了韩绍一阵后,他自己反倒是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韩绍的目光,干咳了一声便挣扎道。 “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吗?” “又或是你堂堂国公就是这么对待孟某这个‘侠义之士’的?” 见孟孜在韩绍面前言行无忌,孟父脸色一变,赶忙喝止。 “阿孜!不得在君上面前无礼!” 可韩绍却是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有趣,哈哈笑着摆手道。 “无妨。” 说着,一面松开他,一面忽然指着刚刚那闹出不小动静的小炮问道。 “这是你自己做的?” 面对韩绍的灼热目光,小孩哥撇了一把乱如鸡窝的头发,昂首自傲道。 “是又怎么样?” …… (本章完) 第506章 神仙,就该待在天上! 第506章 神仙,就该待在天上! 燕北制造局所在的小院高墙内。 韩绍从地上捡起那门带着几分余热的小炮,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只见那门看似形同孩童玩具的小炮上密密麻麻铭刻着繁复的金色阵法纹路。 靠着开挂的天赋,阵法韩绍是懂一些的,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将墨家引出来。 但要说真正将之应用到实处,让这些阵法做到相辅相成又互不干扰,并且微缩整合到如此精密的地步,就连他若不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也定然无法做到。 “好!好!做得不错!” 韩绍一脸感慨,口中赞叹连连。 这倒是让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孟孜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不过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灰扑扑的,倒也看不出来脸红。 “君……君上也懂此道?” 韩绍笑意不减,如实道。 “略懂,只是略懂,跟你比差得不少。” 对此,孟孜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表情,反而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没事,这也正常。” “毕竟就阵法符文一道,就连我爹也比不上我。” 孟孜这话说得极为坦然。 韩绍哑然失笑,转而望向孟父求证道。 “孟先生,是这样吗?” 这话问得孟父老脸微红,只能狠狠瞪了孟孜一眼,呵斥道。 “阿孜,不可在君上面前放肆。” 随后韩绍玩味的目光下,孟父脸色阵青阵紫几经变幻,最终无奈叹息一声,承认道。 “回君上话,确是如此。” “这……这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有几分天赋……” 你永远得承认这世上是有天才的。 就是那种你努力奋斗一辈子达成的成就,对方却只需要稍稍涉及,便可将你一辈子的骄傲和成就彻底踩在脚下。 让你无地自容,甚至怀疑人生。 而且这和修行还不一样,在修行一道上,就算你天赋差到了极点,但没准儿有一天奇遇降临,你就能逆天改命。 可墨家的很多事情不会就是不会。 除非上天给你换上一副脑子,否则就算老天爷也帮不了。 而毫无疑问,孟孜就是这样的天才。 可以说,孟父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便是生了他。 反过来说,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也是基于此。 韩绍见状,稍加体会,便明白了孟父的苦恼。 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先生何必如此自寻烦恼?” “依孤看,子不必不如父,父亦不必贤于子,沧海横流,后浪推前浪,方能波澜壮阔!” 韩绍宽慰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墨家有此子,未来必当大兴!” “孟先生当引以为荣才是!” 被韩绍一语点破自己的复杂心思,孟父脸色微红,却不得不承认韩绍这番话实在是道理十足。 可在一阵连连点头后,却又无奈苦笑道。 “君上的话,孟某明白。” “只是这孩子天分是不错,可调皮得很,整日闯祸、屡教不改,着实让人头疼!” 岂止是头疼,简直是人嫌狗厌! 不然你以为刚刚那一炮如此大的动静,怎么没见一人出来冒头? 还不是都被这混世魔王搞怕了,生怕惹火烧身? 而对于孟父的指责与恼怒,韩绍却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大手一挥。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这小子天资如此出众,纵然‘不小心’惹出些乱子也是正常,应当包容才是。” 韩绍爱才,但凡人才他都会给予足够的宽容。 更遑论如此天才! 见孟父对自己这话颇为不以为然,韩绍本想说‘你若不想养,不若放到孤身边来养’,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 离间人家父子骨肉这些话且先抛开到一边不谈。 主要是韩绍担心离开了墨家原本的环境与氛围,这位未来的墨家天骄被自己养歪了。 所以几经思量后,韩绍还是决定作罢。 转而退而求其次,对孟父说道。 “孟先生,孤想跟令郎交流一番同道心得,望孟先生行个方便如何?” 如今他这一系墨家子弟已经实际上投靠了韩绍。 面对大东家这点小小的请求,孟父又哪里会拒绝? 于是当即点头道。 “自无不可。” 可这话刚说完,孟父便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后悔起来。 只是韩绍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边孟父刚答应,他便带着孟孜这个小孩哥消失在院中一间屋舍之中。 “等等……君上,那个……” 孟父张嘴话说了一半,甚至想追上去阻拦,却被铁木阿骨打和阿保机两条忠犬阻拦。 见他这副急切的模样,陈庶尽管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道。 “孟先生有话要说?” 孟父闻言,刚想如实相告,可望着那间紧闭的屋舍,顿时打住了话头。 “额,没……没有。” 算了,难得糊涂、糊涂难得。 既然都当不知道,就当不知道吧。 否则一旦点破,他家阿孜与一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后还怎么嫁人? 此外,他家阿孜到底年岁尚小,想必以那位君上的品行也做不出什么人神共愤的禽兽之事来。 ‘论道,只是论道而已……’ …… “君……君上,你想……你想干什么?” 见韩绍一言不合就将自己带入私室,并且还布下了法域屏障,小孩哥再也顾不得刚刚韩绍在父亲面前对自己的维护,一脸惊恐且防备地举起了小拳头。 只是他这副故作凶悍模样,不但不吓人,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不是说了么,孤要与你论道。” 韩绍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再次伸手揉揉他乱糟糟的脑袋。 可手刚伸了一半,便又缩了回去。 他又不是真的眼瞎……额,好吧,刚开始确实是他眼瞎,真没看出来这脏兮兮的‘小孩哥’竟是个女娘。 但这也不能怪他。 男女孩童时期气息混沌,非得到了年岁阴阳二气凸显才能一目了然。 而这‘小孩哥’浑身脏兮兮的,邋里邋遢,韩绍思维惯性之下,短暂认错也是正常。 等到后来反应过来后,见她似乎很享受在自己面前伪装的乐趣,韩绍自然也乐得装糊涂。 总的一句话,他只对这小女娘在某方面的天赋感兴趣。 至于是男是女,倒是不怎么在意。 毕竟他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对尚未到达金钗之年的小女娘生出什么禽兽心思?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越是越解释,越是解释不清,索性无视了她的防备,转而继续打量起那门袖珍小炮来。 等到神念顺着上面的阵法符文仔细扫过,韩绍再次感叹。 “竟是比你那些师叔祖造的那些还要精致些。” 唯一可惜的是这世上越是精致的东西,越是容易出错、损坏。 韩绍手上的这门袖珍小炮也是如此。 只刚刚那一炮过后,上面镌刻的阵法符文有些便已经断裂了,就连炮体也已经有了裂痕。对此,韩绍不禁有些后怕。 于是面色一沉便道。 “以后东西做出来了,你不许自己试验。” “让别人动手试,你躲远一点看着,做好记录,也是一样。” 听到韩绍这般霸道的安排,孟孜顿时起了逆反,那对不小的眼睛怒目而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孤才是你们墨家的大东家! 韩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孤这不是怕你哪一天被自己弄出来的炸死?” 别看他手中的小炮袖珍,可威力着实不小。 虽奈何不了孟父的元神境修为,可要是一旦炸膛,孟孜的这副小身板就算不碎,也得残废。 不过说到这个,韩绍忽然想来问道。 “话说,你为什么要将这炮对着你父亲的屋舍?” 事实上,要是韩绍没有猜错。 就算他刚刚没有出现,以孟孜摆出的那架势,也是准备轰她父亲一家伙的。 而面对韩绍疑惑,孟孜撇撇嘴,理所当然道。 “谁让他天天关着我……” 好家伙! 逆子啊!哦,不对!是逆女…… 面对这种问题儿童,韩绍心下替孟父汗颜了一阵。 可随后便反应过来,孟孜刚刚用的是‘关’字,而不是‘管’,韩绍怔愣了一瞬。 “你想出去玩?” 一副小孩哥模样的孟孜白了韩绍一眼,显然是在对韩绍的这句废话表示不屑。 “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可开心了,可以到处跑,还可以跟好多小动物玩。” “现在到了这破地方,闷死了!” 孟孜说到这里,撇了撇嘴,神色似有委屈。 也是,为了隐秘,燕北制造局的小院不大,大人还能耐得住寂寞。 以孟孜的年纪,特别是在野惯了情况下,却是无异于牢笼了。 韩绍有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一下子没忍住,再次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好,以后你想出去就出去,没有敢拦你。” “你想在城里逛,就在城里逛,想去城外骑马,孤就让人带你出城!” “总之,有孤在,无有不允!” 这话一出,果然瞬间打破了‘小孩哥’的心防。 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亮堂堂地看着韩绍,“果真?” 韩绍笑道,“君无戏言。” “那我要去王宫,可不可以?” 这点小小要求算得了什么? 韩绍大手一挥,“当然可以。” 说着,韩绍还不忘蛊惑道。 “孤的一位夫人刚刚给孤生个小家伙,很是可爱。” “你若去的话,倒是可以陪他戏耍。” 孟孜脏兮兮的小脸一脸震惊。 “你……你都有小宝宝了?” 韩绍疑惑于她的震惊与意外,有些不解道。 “孤有子嗣,这事很奇怪吗?” 孟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毫无对人间王侯的敬畏。 韩绍眉眼跳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无礼,而是—— 你这眼中的失望跟失落……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韩绍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女娘却是已经收起了眼神,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了,你刚刚说‘狗咬吕洞宾’,那……吕洞宾是谁?” 只能说这世上的天才大多思维跳跃极快。 韩绍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刚要开口回答。 可很快目光便是一凝,忽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不论是自己还是眼前这小女娘,两人面对面时,都表现得太过自如了。 而这份自如,恰恰是最大违和的所在。 ‘这位名为孟孜的小女娘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那种感觉反倒像是……’ 韩绍心中微微一凛,而后眯着眼睛望着对方,毫无征兆地突然道出一句。 “奇变偶不变?” 暗号出口,见小女娘眼神茫然,原本心绪起伏了一瞬的韩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望,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又追问两句。 “大锤八十?” “宫廷玉液酒?” 面对韩绍的突然发癫,小女娘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君上……” 韩绍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 独在异乡为异客,入目可及满世食人虎狼,又有几个真的不疯癫的呢? 收回念头,压下那一点妄念后,韩绍随即便跟小女娘讲起吕洞宾和八仙过海,也因此很快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等到韩绍简单讲述了大概后,孟孜眨了眨大眼睛,满是好奇地问道。 “君上,你说这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韩绍闻言一愣,随后意味深长地轻笑道。 “现在没有,以后就会有了。” 现在的神仙都在地上,这好吗?这不好。 但神仙就该待在天上,而不是留在人间作威作福。 所以总有一天,韩绍要将他们带上天。 将人间留给真正的凡人。 说完这话,韩绍也不管孟孜有没有听懂,转而将手中的那门袖珍小炮放到孟孜面前,温声道。 “你愿意帮助孤吗?” 韩绍这话同样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 可小女娘却是讷讷地看着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道。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韩绍笑容充满蛊惑,道。 “将这个放大一些,前面的管子弄长一些,威力不需要那么大,要轻便一些,必须一人可持……” 韩绍这般形容还没有结束,便被孟孜打断。 “君上说的……是这个吗?” 说话间,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韩绍眉心。 “砰——” …… (本章完) 第507章 新的道!墨家钜子! 第507章 新的道!墨家钜子! “哈哈——” 小女娘比划的一声‘砰’字音,尽管韩绍并未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慌乱,可那一瞬间的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小女娘的视线。 听得小女娘毫无形象的哈哈笑声,韩绍脸色黑黢黢,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危险器具。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发现这玩意儿跟自己交给几位墨家贤者的样图几乎一般无二,韩绍不免有些惊讶道。 “他们竟连这个也给你看了?” 小女娘孟孜闻言,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不就是一张图吗?我在山上的时候,什么没见过?” 说着,绘声绘色地跟韩绍讲述起她墨家什么远行千里的木牛流马、什么能够载人直入九霄的铁鸟、又或是帮人处理杂务琐事的人偶…… 听得韩绍好一阵出神的同时,又很快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他好像再一次对眼前这个小女娘的认知出现了某种偏差。 比如身份。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墨家当代钜子似乎也姓孟……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之后,韩绍突然问道。 “孟胜是你什么人?” 面对韩绍毫无征兆的打断,正说到兴头上的小女娘没有丝毫防备地顺口应声道。 “我祖爷啊……” 小女娘话刚出口这才反应过来,而后赶忙伸手捂嘴。 这小模样当真是有趣至极。 韩绍眯着眼睛笑容满面。 也难怪这小女娘有这个底气肆无忌惮,更难怪她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些隐秘。 有此前提,一切事情顿时合乎情理起来。 而韩绍这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自然引得孟孜气恼跺脚。 “你耍诈!” 这种脑筋急转弯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耍诈? 韩绍一脸无辜。 “怎么办?祖爷让我不要跟外人讲的!完了!都怪你!” 熊孩子,韩绍不怕,他有的是法子收拾。 反倒是小女娘这副惶急的模样,让他稍稍有些慌神,于是赶忙道。 “怕什么?你祖爷要是责罚你,你就来寻孤,孤给你做主。” “晾他孟胜也不敢动孤的人!” 他孟胜若跟无崖山那老怪物一个层次,韩绍确实需要礼让三分。 可现在的墨家又岂是当初‘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儒即墨’的墨家可比? 所以韩绍这话倒也说不得狂妄自大。 只是面对韩绍这番措辞,孟孜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祖爷才不会责罚我呢!” 那你这般害怕是为了哪般? 韩绍正疑惑之际,孟孜接着便道。 “他要是生气了,就不陪我玩了。” 好嘛,她墨家豪侠孟孜才不怕责罚,她只怕没人陪她玩耍。 听得韩绍又是好笑,又是替她心酸,正踟蹰着该怎么宽慰的时候,孟孜最后又颇为愤恨不平地嘀咕了一句。 “还有!谁……谁是你的人!你都已经成婚了……” 这话一出,再次给韩绍整不会了。 不是!这二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不知道怎么接话的韩绍,索性懒得说话。 在把玩了一阵手中的那把短枪后,韩绍冲她伸了伸手。 “子弹呢?” 见韩绍动作自如地摆弄着自己的小‘玩具’,孟孜的小脑袋瓜也顾不得胡思乱想,有些惊奇道。 “你怎么会知道它怎么用?” 这次该轮到韩绍白她一眼了。 “你祖爷没跟你说,那几张样图是孤给他们的吗?” 孟孜神色一懵。 祖爷当时只说了一句‘杀伐太重’,却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这才给她翻阅了一阵。 至于那些样图是谁给的,她还真不知道。 现在听到韩绍这话,孟孜难免有些不信,努努嘴递出一枚弹丸交给韩绍,似乎准备看韩绍的笑话。 可谁知道接过弹丸的韩绍,却是一言不发便完成了装填。 而后在孟孜惊恐的目光中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 她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之前吓唬韩绍也就算了。 在知道这玩具威力的前提下,此刻见到韩绍这般作死,哪能不害怕变色? 只是她的惊呼终究是晚了半瞬。 这边话音未曾过半,韩绍已经冲她咧嘴一笑,而后便是阵法压缩元气推动弹丸急速出膛的暴烈之声。 而预料之中皮肉破碎、红白溢出的惨烈景象,却并没有出现在孟孜眼前。 看着小女娘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韩绍没有继续逗弄她。 而是在放下短枪后,将被法力悬空定住、挤压变形的弹丸顺手取下。 嗯,曾经他觉得火云邪神二指夹起子弹的姿势很牛。 但现在却觉得不过尔尔,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他却也没有因此否认它的威力。 “很不错。” 韩绍再一次对小女娘的玩具表示了认可。 运用到战场上,筑基凝血、后天真气这些寻常士卒就不说了,他们挡不住的。 甚至若是将这弹丸变幻个形状,在弹头的位置用上破罡弩箭的材质。 在没有防备之下,就算是天门真罡也能被当场——狙杀! 好东西啊! 韩绍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随后毫无半点心理障碍地收入囊中。 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的孟孜嚅嗫道。 “它……它是我的。” 唔,你的? 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韩绍理所当然地强调道,“现在它是孤的了。” 身为权贵,要是连巧取豪夺都不会,也配称上一声权贵? 被韩绍这副嘴脸彻底打败的孟孜,嘴角下撇尽显委屈。 “你……你不讲理!” “连小孩的东西都抢,不要脸!” 要脸? 要脸的人当不了王侯,只会成为冢中枯骨。 不过小女娘不需要明白这个道理,哄哄就好了。 这不,那会儿从城中商贾那儿顺来的其中一件银钗不就派上了用场? 稍稍用法力改易了下形态,让它看起来精致了若干,便将它递给了小女娘。 “别说孤欺负小孩,孤跟你换。” 韩绍本想顺手替她插在头上,可无奈她那鸡窝一般的发型实在是无从下手,只能递到她面前。 而小女娘看着那枚精巧灵动的银钗,明显一下子就心动。 还是那句老话,女子爱美是天性,到了一定年龄便会自己苏醒这份本能。 但或许是顾及面子,想到自己撒的谎,她还在嘴硬。 “哪有送人家好儿郎这等女子之物的?” 见她一副我是好儿郎的傲娇表情,韩绍笑了笑,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便道。 “对对对,你说的对。” “既然你不要,就算了。” 说着,就要作势将那枚银钗收回。 孟孜见状,眼神这才一变,急忙从韩绍手中抢过。嘴上兀自振振有词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送,本……本少郞就收了!不然岂不亏大了?” 实际上,且不说那把短铳的价值,单说本身用掉的材料,就比那枚银钗贵重了不知多少。 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亏到姥姥家了。 可小女娘却毫无这个概念,反倒是一脸赚到了的表情。 在此前提之下,原本被韩绍戏弄的那点怨气自然烟消云散。 心情这一愉悦,两人接下来的交流也就顺畅了起来。 听她如数家珍地讲述墨家的种种神奇造物,被激起几分兴趣的韩绍便也顺势跟她吹嘘起来。 什么总有一天他要让普通凡人也能翱翔于天上,甚至穿过九天罡风煞气,一窥那九天星辰。 什么他要让天下尽皆坦途,普通凡人也能日行千里、万里。 什么他造出一艘艘坚不可摧的钢铁巨船,横渡亿万里碧波汪洋,去看看脚下这片神州大地之外,可还有大地、可还有异族! 此外还有很多很多,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又令人忍不住生出遐想的古怪想法。 孟孜刚开始还会断然反驳。 比如在韩绍口中,墨家那种铁鸟其实没必要非要完全模拟飞禽的模样来做。 孟孜就大声驳斥道。 “没有翅膀怎么飞?” 韩绍耐心解释。 “也不是完全不要翅膀。” 说着,他自己就摇头道。 “当然没有翅膀,其实也行。” “就像你‘送’给孤的那把短枪里射出的弹丸,它没有翅膀不也能飞出那么远?” 见小女娘一脸懵,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韩绍很快便抛出了小女娘认知中天地元气之外的另一种‘气’——空气。 并且顺势说起了一个新的名词——空气动力。 总之,凭借他那点一知半解,竟也糊弄得小女娘一愣一愣的。 直到小女娘接下来问出的问题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深奥,顿觉有些招架不住的韩绍便开始岔开话题。 天上的讲完了,便开始讲陆地。 陆地讲完了,便讲海上。 讲着讲着,小女娘眼中的光亮越来越盛,韩绍竟也有了一丝明悟。 此刻的他忽然想到了隔壁的某句话。 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是源自于对能源利用的突破。 隔壁那里的人类,从钻木取火到后面化石能、电能乃至核能的不断突破,最终一路将那些身躯孱弱的普通凡俗送上了九天虚空。 并且未来大为可期! 而这里的世间生灵,相较于隔壁却是幸运太多了。 因为这里有天地元气这种堪称神奇的天然能源! 它既能被世间生灵直接取用于自身,更能如墨家这般通过阵法加以运用于器物! 这般说来,所谓的修行功法不就是某种合理利用能源的线路图? 而功法的优劣,无非是线路图够不够优化的问题。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下意识将神念沉入体内,‘看’向自己体内那副全都交由‘系统’,而自己并未刻意修行过的‘线路图’。 心中那些原本模糊的认知,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清晰起来。 而后第一次对自己曾经感到违和却不敢擅动的‘线路’开始了修正。 和之前的尝试一样,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引发了不小的混乱,乃至于天人秘境也因此产生了不小的震荡与崩毁。 可随着韩绍不断梳理修正,直至彻底完成。 一股独属于自己的真正完美,倏地在韩绍心中生出,这种运转自如、浑然天成的畅快之感,甚至让他差点忍不住长啸出声、肆意宣泄一番。 可考虑到这是在城中,身边又有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他还是忍住了。 他懂了。 之前‘系统’自带的这副路线图,或许是真的完美。 因此打造出来的这副身体也足以比肩上古那些所谓的道体、圣体! 故而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跨境逆伐! 只是这份完美却不是真正属于他的,而是属于那位曾经俯瞰众生的神朝帝君。 如今不止身体变了,时代也变了。 曾经的完美也就谈不上真正的完美了。 缓缓将神念从体内重新收回的韩绍,霍然睁眼的同时,挥手间抚平了天边因此而产生的某些异象。 这一瞬,他隐隐有种感觉,九境是真的近了。 不只在天上,也在人间。 甚至就连那隐没于冥冥之中的九幽冥土,也有一份似乎天生就该属于自己的本源,只待自己去取。 而现在韩绍需要考虑的,是先取哪一份而已。 “真是苦恼啊——” 听得韩绍这声感慨,刚刚近距离面对韩绍威压宣泄的孟孜,脏兮兮的小脸有些发白地嘀咕道。 “能不能别总是这般吓人家?” 韩绍笑道。 “你不是好儿郎吗?怎么这么不经吓?” 孟孜小脸转红,有些不忿地嘴硬道。 “我这……这不是还没有长大吗?你小时候胆子就很大吗?” 说着,似乎生怕韩绍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堪的话,赶忙转移话题道。 “你刚刚没讲完,继续讲啊!” 她这会儿对韩绍所讲的能量转换很感兴趣。 有这个引子在,她忽然对阵法一道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比如某些引雷杀阵,现在想来不就是通过阵法将天地元气转化成电能? 再延伸了想一想,这些转化过后的电能是不是还能用作别的用途? 总之,这一刻的小女娘仿佛被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对于她而言,这个新的天地……有新的道! 而与此同时,某处不知名的隐秘山谷内。 两道全身黑衫黑袍的老者身影,忽然从对弈的棋盘中缓缓抬起首望向北方。 其中一黑袍老者嘴角一扯,颇具顽童态地咧嘴笑道。 “我墨家将出圣矣!” 而面对自家钜子的得意,对面与之对弈的老者却是叹息道。 “钜子就这么将那杀伐之物交到那兵家武夫手中,来日乱天下者,必有此子!” “有此天大因果在,且不说我墨家会不会因此招祸。” “单说我墨家精义,也实在有违先贤当年之理念!” 听闻这话,这位墨家当代钜子孟胜笑意一收,直接将手中棋子砸在对方的脸上。 “因果?蠢货!你还真信了佛家那一套?” “真要说因果,当年他佛家降世,那泼天因果怎么没将那些贼秃压死?” 事实上,如今三藏贼秃高坐灵山金莲,大禅寺更是三大圣地之一! 因果? 无外乎四个字,成王败寇! “至于说……先贤理念——” “失败了才是歪曲先贤理念的罪徒!可若是成功了,我们就是先贤!” 若是韩绍听到这话,定要为这位墨家钜子狠狠竖起一根大拇指。 很好! 成功了就是革命,失败了就是叛乱,是吧? 对此,被砸了一脸棋子的墨侠一脉老者,丝毫不敢生怒。 墨家,钜子拥有绝对的权威! 面对这位比自己这墨侠还要性烈的钜子,他表情无奈。 “那钜子的意思是……全然押宝那位燕国公?” 可这话换来的却又是一把劈头盖脸的棋子与怒骂。 “押你妈个头!老子这么不值钱吗?” “等他来请老子再说!” …… (本章完) 第508章 大雍棋圣!江湖!大业之始! 第508章 大雍棋圣!江湖!大业之始! 待价而沽,人之常情。 只是曾经讲‘爱’的墨家,如今也将‘利’这个字挂上了嘴边,只能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但这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正应了那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食古不化,一味死守着前人的理念不知变通。 这样的无论是人还是势力,终将在漫漫岁月长河中被滚滚大势吞没、湮灭。 所以面对那位墨侠大能的那句叹息。 “钜子,你变了。” 墨家当代钜子孟胜指了指两人之间的那副棋局,口中淡淡道。 “如今的墨家就像老夫所下的这局棋,继续这么按部就班的下下去,必输无疑。” “不想输?那就只能跟老夫一样……” 那墨侠大能闻言愣了愣,垂眼看向棋局。 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占尽优势的那局棋,已经被钜子抓得七零八落,局不成局。 醒悟过来的那墨侠大能叹为观止,感慨道。 “钜子,当为我大雍棋圣!” 只要你够不要脸、够不讲道理,这世上的棋局你就输不了。 再厉害的棋手在你面前,顶多也不过五五开,打个平手而已。 而如果能够一生纵横不败,这样的棋手不是棋圣,谁又有资格称上一声棋圣? 面对这样的‘赞誉’,孟胜没有丝毫的谦让,一脸得意地坦然接受下来。 而后悠悠然从棋座上起身,背手而立望向幽北那片草原。 入目可及,原本泾渭分明、甚至水火不容的幽北、草原,竟有了几分互相融合的迹象。 尽管还不明显,可趋势已经有了。 这意味着什么,作为墨家钜子的孟胜再是清楚不过。 “他是对的。” 非攻,用嘴说是没用的。 以武方才能够真正止戈。 所以与其费心劳力让‘列国’停止纷争,还不如消灭‘列国’实现真正的混元一统来得实际。 “这天下要变了……” 这一变,或许就是万年未有之大变局! 听得孟胜这一连两声毫无关联的感慨,那墨侠大能正思索着怎么回话,却听孟胜突然又抛出一记惊雷一般的话语。 “你说……老夫要是将这个钜子给他来当,如何?” 两人相处多年,彼此相熟相知。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自家这位钜子不止行为不拘一格,思维也很跳脱,可此刻听到对方这话,那墨侠大能还是被吓得霍然起身。 “钜子!不可!” 脸色阵青阵白间,那墨家大能有些肝疼地扭曲着面容。 “此事事关重大,钜子怎可轻言?” “再者!我墨家传承至今,这钜子之位怎可沦落至外人之手?” 见自己的想法,连身边这亲近之人都断然拒绝,更别说那些不甚亲近的老家伙们了,孟胜有些惋惜。 “可老夫觉得他确实比老夫更加适合当这个钜子啊!” 曾经的理想主义者,在看清这个世界的现实后,往往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对于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务实主义者的孟胜而言,只要能让墨家重归甚至超越曾经的巅峰,所谓的门户之见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啊,正如当初提出那句‘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的先贤,他孟胜同样面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局面。 这些腐朽愚昧之辈怕是宁愿抱着墨家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一起陪葬,也不会同意他的‘胡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孟胜什么都不做。 扭头望着身边墨侠一脉的巨擘魁首,孟胜忽然道。 “郭解,你觉得六扇门怎么样?” 六扇门,对于一直关注幽州的郭解来说,自然有所了解。 尽管成立时间短之又短,可势力膨胀的速度却是极快。 内里构成更是极为复杂,镇辽军方、市井游侠、地方宗门势力……总得来说,能够将诸般力量整合到一起、并且保证其不生乱子,那掌管六扇门的提督中行固也算得上是奇人了。 见郭解默然点头,孟胜笑道。 “你去六扇门吧。” 锦上添,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六扇门发展再快,又怎么会抵得上他墨家这么多年的积累? 别忘了,这世间的游侠究根结底,又有几个不跟墨侠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准确的来说,也正是因为他们墨家墨侠一脉化整为零、散落天下,才有了【江湖】二字。 而听闻孟胜这话,郭解当即一愣。 “钜子你刚刚不是说……要等那人亲自上门来请的吗?” “这般上竿子贴上去,岂不显得……” 郭解这话尚未说完,见自家钜子脸色好像不对,赶忙住嘴。 “蠢货!老夫说的是让他来请老子!” “你算老几?也配跟老子比?” 他不动,主要是为了稳住墨家最后的体面! 但要是整个墨家都‘消极怠工’,岂不正真成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色厉胆薄之辈? 孟胜气得肝疼。 毕竟就连匪徒都知道入伙得交投名状,偏偏眼前这个墨侠巨擘不懂这个道理。 “这墨家要是哪天没了老子,得散!” 对于自家钜子最后的这句总结,郭解心下汗颜却不敢反驳。 “喏。” 而看着郭解那副依旧欲言又止的模样,孟胜叹息一声,还是解释了一句。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咱们入局的时机算是不早不晚,有些事情已经明朗了。” “投得越多,到时候赚得也越多!” 说着,重新将目光望向那局已经被自己祸祸得一团糟的棋局,口中幽幽道。 “这一局棋,咱们不跟别人下,只跟他儒家下。” “不求大胜!只求不输!” “不输,就是大赢!” 而如何做到不输,他这个大雍棋圣可谓——底气十足! …… 燕北制造局。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终于从那间私室中重新现出身形。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孟父匆忙迎了上去。 韩绍见状,没有与他多说,只是笑着对身边的小女娘道。 “孤说的那些,你可以多琢磨琢磨,回头有不懂的,可以问孤。” 他送给小女娘的那枚银钗中,被他寄托一丝法力。 引动之下,可以让他降下神念,以作沟通之用。 只是这话说完,韩绍想到这小女娘的天赋,为了不至于丢了脸面,赶忙又替自己打了个补丁。 “咳,不过……孤公务繁忙,不一定时刻有时间予你回应。” 总之,能答就答,答不出来装作没空就是。 孟孜倒是没有太关心这个,她只是有些怏怏不乐地看着韩绍,问道。 “你是不是要走了?” 见小女娘眼神依赖,韩绍有些无奈。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跟一个小女娘耗费这么长时间,主要还是看重对方的天份,想要提前在对方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记,最终能够为自己所用罢了。 哪是真有工夫哄小孩玩? 面上干笑一声,韩绍想了想,还是冲她温和一笑。 “天下无有不散之宴席。” “若是你担心没有陪你玩耍,孤不是说了吗?” “有孤在,这龙城你孟小哥——百无禁忌!”韩绍这话说完,见孟孜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高兴,不禁有些头疼。 想了想,韩绍再一次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小脑袋,温声希冀道。 “快快长大,别忘了,孤还等着你来当孤的总师呢!” 刚刚在私室之中,韩绍最后向小女娘描述了一副波澜壮阔的恢弘蓝图。 还颇为大言不惭地为这幅蓝图取了一个名字叫——南天门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实施,韩绍承诺要让孟孜这个小女娘当这个总工程师! 不得不说,韩绍哄小孩还是有一套的。 这话一出,小女娘果然顾不得失望与落寞,眼神神采溢出,颇为郑重地点头道。 “嗯!我会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许变。 看着自家君上做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陈庶几人有些哭笑不得。 唯有一旁的孟父脸色有些发绿,想说什么,可几度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于父亲的本能,有些事情哪怕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而这时,韩绍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便对孟父笑着道。 “对了,孤有一义子,名为奉先,倒是与阿孜年岁相仿。” “回头若是阿孜闲得无聊,不妨让他带阿孜出城跑跑马,权当散心。” 年岁相仿? 孟父眸光一亮,刚要开口,却被孟孜出言打断。 “我才不要跟小孩玩!” 这般孩子气的话,顿时将在场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 韩绍也是一阵莞尔。 可心中却是认真考虑起这事来,毕竟想要让一个人成为真正贴心的自己人,联姻无疑是最快速、最便捷的方式之一。 而他那义子韩奉先现在虽然依旧以神秀法名跟在法海身边修行佛法,可在空闲之余却也在吕彦等人亲自引领下开始修习起兵家战阵,并且已经表现出令人咋舌的不俗天赋。 所以有时候就连吕彦也忍不住感慨,要是这小子是他义子就好了。 对此,韩绍也曾笑言,这小子命格太硬,你吕彦压不住的。 当然这是笑谈,对于韩奉先那小子的秉性,韩绍还是有信心的。 ‘若是他能跟……’ 韩绍心中念头生灭,最后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有些事情能成,算是缘分。 不能成他也不会勉强。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反倒会因此生乱。 实在太过得不偿失。 …… 在孟父的引导下,韩绍在制造局里逗留了一阵,却也没有待太久。 因为眼下还待在这里的墨家子弟包括孟父在内,捣鼓的这些东西并不具备什么太大的实用价值。 虽然看起来新奇,可对于心中已经有了明确蓝图的韩绍来说,却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不过韩绍并没有当场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临走前,甚至还很是勉励了他们一番,并表示了自己全力支持他们的态度。 如此做派,自然引得一众‘技术宅’热血澎湃,对韩绍这个东家印象绝佳。 韩绍见状,心下满意。 接下来就可以培养‘工贼’了,‘工贼’越凶残,回头韩绍施恩起来,效果就越好。 嗯,明明是咱剥削他们,到时候他们还得感激咱。 完美! “走吧,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墨家这一波北上,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点人。 真正能够主持局面的那些墨家贤者,此刻正散落在草原上呢。 与孟父等一众墨家子弟道了一声辞,韩绍便直接消失在城中这处制造局中。 小女娘孟孜原本还想跟着去,却被孟父阻拦。 看着自家女儿嘟着嘴满脸埋怨的模样,孟父有些气恼道。 “你看你整日乱糟糟的样子,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女娘模样!” 说着,见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韩绍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孟父颇为没好气道。 “别看了!这些疆场武夫跟咱们墨家不是一路人……” 明明孟父没有指名道姓,可小女娘却如跳脚的猫一般,怒声驳斥道。 “他跟那些武夫不一样!” “你知道什么是空气动力吗?你知道九天之上有什么吗?” “你想过四海之外,可还有如我神州一般的大地吗?” 一通怒声发问,小女娘最后总结道。 “父亲!你什么都不懂!” “你……你根本不懂他!” 被这一连串轰炸的孟父,只觉脑袋嗡嗡。 脑海里只有那一句‘父亲,你根本不懂他’,不断萦绕。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之际,小女娘依旧在委屈叫嚷道。 “父亲!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按雍礼,再过三俩年,女儿也是可以嫁人了!” 嫁……嫁人?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孟父,这一刻才猛然惊醒过来。 有时候孩童与长大成人的界限,其实就只有这三两年的光景。 而不知何时,自家这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娘,再过两三年似乎也真的到了及笄之年。 至于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这么多年来真的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吗? 垂眼看了一眼孟孜脏兮兮的小脸,乱糟糟的头发,以及那身甚至分不清男女的墨家制式黑衫,孟父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与自责。 “此,皆为父之过也。” …… 孟氏父女的争论,韩绍没有心思关心。 毕竟他管得再宽,也管不到别人的家事上。 更别说就墨家目前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相对独立的。 韩绍也不急躁。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跟男女之事差不多,操之过急那是毛头小伙子才会犯的错。 互相拉扯,顺势结下罗网,火候一至就算对方想跑也不跑不了。 就像眼前那些窝在一座高炉前灰头土脸的墨家贤者,此刻毫无半点形象的他们甚至连看到韩绍也没有上前见礼,只是敷衍地招呼了一声。 “啊,君上来了……” 而目光却依旧灼灼地盯着眼前的那座高炉,口中不断重复着。 “快了,快了!” 阻止了身边铁木阿骨打和阿保机两条异族忠犬的不满,韩绍反倒是笑意十足。 就这么沉默着与几位墨家贤者、子弟围绕着高炉等待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忽然其中一名墨家贤者高声喝了一声。 “差不多了!开炉!” 一声招呼,有墨家子弟上前一通操作,而后惊喜道。 “出‘水’了!” 望着那赤红似乎带着几分金色的铁水,从高炉出口汩汩流出。 不止那些墨家子弟发出阵阵欢呼,韩绍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孤的大业!自此而始! …… (本章完) 第509章 来自韩老爷的福报!恩!情! 第509章 来自韩老爷的福报!恩!情! 或许是神州腹心之地的物产太过丰饶,足以供养出历朝历代的繁华与昌盛。 以致于很多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四周这些看似苦寒、蛮荒的边边角角,地下其实也埋藏着庞大且丰富的资源。 煤、铁,乃至直接可以充作货币的金、银、铜矿。 这些丰富矿藏一旦启用,支撑一方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积累和蜕变,绝对不在话下。 至于说世代生活在这片广袤草原上的部族,为什么没有发现和取用这些源自于天地的馈赠,韩绍一时也无从分辨。 或许是灯下黑,真的没发现? 又或者是源自于内心的恐惧?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自古通行。 草原若真的只是苦寒贫瘠之地也就算了,可要是一方宝地,这方草原怕是早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不重要了。 既然这片广袤草原已经实际上落在他韩绍手中,谁敢伸爪子,就看是对方的爪子硬,还是他的掌中刀锋利了。 抬眼望着身前这座高耸的高炉,其上被隐藏于砖石中的阵法符文比上次见的那座明显要复杂上许多。 很显然是几经改良后的产物。 韩绍粗粗看过,便没有太过深究。 毕竟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是正道。 学诸葛武侯事必躬亲,一来没必要,二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在陈庶等人的簇拥下,韩绍走上前去,然后捋起袖子捞起一捧赤金铁水,法力稍稍牵引、捶打便将之成功塑型,并且冷却凝固。 韩绍拧着那把刚刚成型的刀胚,而后心念一动,铁木阿骨打腰间那柄曾经被韩绍赐予的镇辽长刀瞬间出鞘。 一阵金铁交击的短促声响过后,看着地上那截断裂的雪亮刀尖,铁木阿骨打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一抹夹杂着错愕、震惊与痛惜的复杂之色。 身边陈庶等人也是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惊呼道。 “好刀!” 可韩绍却是笑着感叹道。 “好钢!” 曾经有人说现代工业下,任何一根螺纹钢放到古代都是神兵利器,韩绍还有些不信。 但现在事实摆在他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将手中那柄只剩残刀的镇辽刀随手丢到了一边,韩绍很是把玩了手中的刀胚一阵,而后将之随手丢到尚未回过神来的铁木阿骨打身上。 “瞧你那点出息!” “收着吧,回头找工匠修饰一番,以后就用它吧。” 说完,韩绍意味深长道。 “这是炉中出来的第一口刀,想必你阿骨打定不会辱没此刀吧?” 不但是第一口刀,更是韩绍亲手炼制。 哪怕只是随手施为,这其中的象征意义也足以让大多数人艳羡。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这昔日小蛮奴此刻面对自己这话,却是在怀抱新刀刀胚的同时,依旧不忘将地上的两截残刀仔细收起。 “此刀是主人昔日赠予,阿骨打亦不忍弃之。” 看着他这副视若珍宝的样子,韩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懒得去分辨这话有几分作秀、几分为真。 倒是一旁的几位墨家贤者见状,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韩绍麾下蛮族不少,这早就已经不是秘密。 冠军一战的后期,他们甚至见过不少蛮族与同族厮杀时,表现得甚至比雍人还要凶狠。 但当时之前远远观战,终究没有此刻来得深刻。 “不曾想这蛮族也有此等知恩、忠勇之辈。” “此皆赖君上教化之功!” 几名墨家贤者这话说着,神色颇为感慨。 原本他们对这些蛮族还颇为防备,无论是建造高炉、还是一些杂事,他们宁愿亲力亲为,也不愿让那些被派来协助他们的蛮族触碰。 可现在看来,蛮族虽禽兽也,但禽兽也是可以驯化的。 以后尝试着用上一二,给予一些适当的信任,应该也不打紧。 而对于这些墨家贤者的想法,韩绍一眼便已经洞彻明了,但他同样没有点破。 能被他派到这里协助的,不论是蛮族还是雍人都是经过仔细筛选的。 更何况墨家的这些门门道道,要是真能随意窃取,墨家早亡八百年了,哪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很是赞许了一番几名墨家贤者与一众墨家子弟的辛勤付出与巨大成就。 韩绍便在几名主事的墨家贤者引领下,查看起这座并不高大的荒芜山头。 神念下探了一阵,便感觉到一股颇为强大的扭曲感随之侵袭而来。 若是别的修士可能会觉得此地诡异,定有不祥! 可韩绍却知道这是此地矿藏形成的强磁场罢了。 而有关大地磁场,墨家也早有传承,故而几名墨家贤者同样不会觉得有异。 “好矿藏啊!” 尽管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些日子,几名墨家贤者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在中土大地类似这样的富矿,早就被各家大族、高门瓜分殆尽。 期间几经易手,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 再经这么多年的采集、取用,早已经不如当年。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在这草原苦寒之地,竟还有这样一处宝地……’ 几名墨家贤者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 可韩绍全然没有在意,他此刻的注意力不在这矿山之上,而是落在那些有如蚂蚁搬家一般穿行其中的采矿人身上。 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轻笑间,韩绍频频点头。 放马牧羊、或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南下劫掠,哪有这样卖力气来得实在? 纵然辛苦些,同样也会有生命之危,可总也好过一场白灾下来,冻死饿死无数、南下劫掠不成,头颅被斩下垒成京观强上太多了。 但凭这一点,他韩老爷就功德无量。 若来日一时想不开入了他佛门,想必也能立地成佛。 “都是娘生爹养的,你们平日里也当爱惜着些。” “每日食用,不但要管饱,还要让他们能够养活家人。”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悲天悯人,几名墨家贤者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古怪。 来草原也半年了,他们可是听说过他韩某人在草原上名头的。 ‘黑祸’,可是能跟白灾齐名的存在。 当初您老在这草原上垒起的那一座座直通龙城的京观,您老是不是忘了? 对此,韩绍无奈之下,还是解释了一句。 “此一时彼一时。” “过去他们是敌人,对待敌人自然要跟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 “可现在这片草原亦是我大雍之土!草原之民,自然也是我大雍之民!” “孤为大雍之臣,替陛下牧守于此,自当爱护之!” 这话冠冕堂皇,让人实在无法反驳。 可实际上,韩绍没告诉他们,在他眼里‘人’也是一种资源。 毫无意义的杀戮与镇压不但会推高统治成本,也是一种纯粹的浪费。 “君上仁善!真乃草原蛮族之福!” 这话倒是不假。能遇到韩绍这样的统治者,实在是一种福报。 因为韩绍随后便道。 “另外,接下来你们准备一些基础功法,回头供他们修行。” “孤要让他们人人有资格修行!人人有成为修士的可能!” 黄天道说什么要让天下人人如龙~! 光喊口号有什么用? 切实行动起来才行! 韩绍现在不求这些矿工人人如龙,最起码也得人人如牛! 嗯,牛马的牛! 而他这话一出,几名墨家贤者瞬间就变了脸色,放声疾呼道。 “君上!此事断然不可!” 别说是草原上了,就算是他们雍地,明面上确实人人都有资格接触修行。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可实际上单单是修行功法,以及修行所需要的资源,就足以将无数贫寒子弟阻拦在大道之外。 现在韩绍如此在草原施恩,岂不是乱了人心、章法? 对于身边这些墨家贤者的反对,韩绍并不意外。 但他决定的事情,又岂会因为他们而更改? “此事孤一言而决,你们无需多言。” 见几名墨家贤者满脸不服不忿,一副‘君上若一意孤行’我们就要撂挑子不干的架势,韩绍不禁有些头疼。 这些搞技术的就是麻烦! 武人可以用军法约束,文人也可以用威严恐吓。 偏偏这些搞技术的,脾气又臭又硬,惹毛了他们,给你来一出消极怠工,你一时间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因为相较于文人、武人的普世性,他们这些搞技术的才是真正精英化的存在。 也更加难以替代。 所以就算是韩绍如今威权加身,此刻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还只是一方面。 有隔壁的历史作对照,韩绍很清楚‘工人’这个群体天然拥有组织性。 戚继光起家,戚家军的根基就是义乌矿工。 后面西方工业革命的大势席卷,军队的根基差不多也是这个群体。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眼前这些蛮族在经过一定的时间磨砺之后,同样也是韩绍的后备兵员。 什么?你说他韩某人这是准备一鱼两吃? 不!你错了! 才两吃怎么够?他要三吃、四吃,乃至九吃、十吃! 不然怎么对不起他韩某人的福报? 总的一句话! 君上来了,草原就太平了! 君上来了,青天就有了! 韩绍那一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看似含糊,实则通俗易懂。 几位墨家贤者稍稍回味了一阵,便明白过来韩绍的一部分想法。 颇有几分叹为观止的同时,也终于被韩绍说服。 但前提是那些推行下去的功法,必须严格限制其成长性,以免这其中真的出现了某个异数,从而引起大祸。 这个是自然。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韩绍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事实上,这些功法撒下去的同时,还会有人专门教授他们学习雍人的文字,以及那看似简单到了极点的字——感恩! 此外,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筛选。 至于最先被筛选出来的那些人,就是现成的皈依者模版。 而这一切都是韩绍亲自参与拟定、设计。 是一整套逻辑严谨的系统性推行方案。 今日的草原能用,日后的南疆十万大山也能用。 只要给韩绍足够多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早晚有一天他会让整个世界实现真正的混元一统! …… 在聊完这些之后,几名墨家贤者又提出了个颇为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如今炼铁、炼钢的炉子已经有了,可此地最近的煤矿距离此地也有数百里。 单靠人畜运送,一来耗时颇久,二来靡费也是不小。 “所以呢?” 见韩绍含笑反问,几名墨家贤者犹豫了下,还是道。 “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还请君上暂时先将锻造兵甲的事情放上一放。” 高炉新建,如今钢铁的产量实在有限。 用于大规模建造兵甲,那其他的计划就要先停一停了。 比如说……韩绍先前给他们画的大饼,哦,不对!是恢弘蓝图! 而听闻他们这话的韩绍,不但没有丝毫的恼怒,反倒是颇为惊喜道。 “这么说……那东西成了?” 见韩绍这副表情,几名墨家贤者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们不怕别的,就怕韩绍只是拿他们墨家当作用来实现自身野心、穷兵黩武的工具。 可现在看来,至少在某些事情上韩绍并没有欺骗他们。 几名墨家贤者对视一眼,而后笑着点头道。 “成了。” “并且我们已经短距离尝试过了,可以用了。” “现在就只差铁轨……” 在现如今这个世间,将那么多上好的钢铁铺设在地上,换做旁人怕是只会觉得疯了。 可韩绍闻言,却是大手一挥,毫不犹豫道。 “那还等什么?铺!” 说着,韩绍一脸决然。 “就算接下来片甲不造!孤也要将铁轨铺满整个草原!” 要致富先修路! 这也是他真正统治、消化整个草原的基础。 与此同时,还不至于在短时间内爆兵,让某些人寝食难安,最终提前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诸般因素结合,这事势在必行! 而听到韩绍这话,几名墨家贤者也是神色振奋,满脸尽是要与韩绍共同辉煌大世的激动。 只是就在他们情绪达到顶点之际,韩绍却是忽然眯着眼睛笑道。 “说起来,孤对你们向来是有求必应,无有不允。” “现在孤对你们有一点小小的要求,想必你们也不会拒绝,是吧?” 说着,韩绍掏出一物,递到他们面前。 “帮孤看看,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成本,大规模仿制。” 那物不是别的,正是小女娘孟孜‘送’给他的那只短枪。 虽是短枪,与韩绍准备未来装备的长枪有些区别。 但原理是共通的,上面阵纹应该也差不多。 只需要稍加改动就行。 几名墨家贤者见状,一阵傻眼。 “这……这谁搞出来的?” …… (本章完) 请一天假! 请一天假!如题!!! (本章完) 第510章 战争红利!衣冠北上? 第510章 战争红利!衣冠北上? 有时候越是简单的话,道理越是深刻。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墨家这几位贤者算是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换作以往跟韩绍刚刚接触的时候,他们还能与韩绍据理力争几句。 虽说最后同样会折服于韩绍软硬皆施的‘道理’之下,可态度却极为鲜明。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于韩绍的请求、或者说要求,他们是越来越张不开来嘴拒绝了。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啊! 财货、美人这类荣华富贵的享乐就算了,他们也不稀罕。 可韩绍给他们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墨家复兴的希望。 这一点,他们这些对此憧憬了一辈子的老家伙是真的拒绝不了。 望着韩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几名墨家贤者叹息一声。 此刻他们也反应过来了。 韩绍之所以不急着造兵造甲,或许不是他不想迅速扩充实力。 只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只短枪,那墨家贤者既惊异于上面阵法符文的精妙构思,也感慨于这小东西的威力。 砰—— 符文亮起的那一瞬,前方刚刚塑造成型的上好钢板,应声洞穿! 有此物在,造那么多兵甲又有什么意义? “我算是知道咱们那位君上为什么非要将这东西叫作‘枪’了……” 虽无枪矛之形,却有枪矛之锐不可当! 这玩意儿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天生带着取代枪矛这类兵器的宿命。 一旦日后大规模出现在战场之上,甚至能够彻底改变战争的模式。 当然这些并不是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就像韩绍刚刚忽悠……咳,不对,是劝慰他们时说的那样。 “你们不用顾虑太多。” “利刃在身,有人用来做菜,可有人却用来杀人。” “但这杀人的罪过,却不该让造出这柄利刃的工匠来背。” “孤不想与你们再争论如何让天下太平,孤只想告诉你们,就算未来有一天,孤用上此物……” “一切因果、罪责也与你们无关!皆加诸孤之一身便是!” 尽管事实并不可能像这话说得这般漂亮,可某人就是有这种奇异的魔力,哪怕是颠倒黑白、混乱因果,也让你不得不为之信服。 想到韩绍当时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几名墨家贤者很是感慨了一阵。 可随后便头疼起韩绍的交代起来。 事实上若只简单地对他们手中的短枪进行仿制,这事并不复杂。 只需要对枪身上那些阵纹进行拆解、复刻就行。 但韩绍的要求却是尽可能地压低成本,并且达到大规模列装的目的,这事情的复杂程度便呈几何级上升起来。 因为这就需要对这些阵纹进行简化。 可偏偏这枪身阵纹构思极其精巧,一环套一环,想要对此进行简化,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该死!此物若真是一个稚童之手,老夫就将这玩意吃了!” 其中一个墨家贤者越看越头大,甚至忍不住狠狠抓了一把本就不茂密的头发。 并且对韩绍的话,表达了深深的质疑。 …… 其实不只是那墨家贤者怀疑,就连韩绍也有所疑虑。 毕竟就算是天才,也要讲究逻辑。 在没有足够积累的前提下,很难超脱自身凭空造物。 ‘所以……是小女娘撒谎了?’ 嗯,不对! 好像小女娘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那短枪是她自己做的,只说是自己的。 倒是自己又陷入某种思维惯性跟误区了。 仔细回想了一番孟孜那小女娘的话语,韩绍不禁替自己闹出的乌龙,一阵哑然失笑。 不过这些只是细枝末节,不重要。 将事情丢出去后,他就不管了。 作为甲方,回头只需要跟乙方索要成果便是。 至于乙方为此薅掉多少头发,那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 从几名墨家贤者那里离开后,韩绍带着陈庶三人又去了一趟几个产煤大矿。 负责此地管理此地的不是旁人,正是以涿郡陈氏为首的一众幽州世族高门。 养狗嘛,高压态势只能维持一时,不可能是长久之道。 想要他们的忠心,总要给他们一些甜头。 这草原上的诸多矿藏便是韩绍给予他们的奖赏。 当然,只是分给他们一部分利益,不可能全部给他们, 这其中韩绍自然是拿大头,而后便是李靖等一众军中将领,再然后还要分出一部分给那帮文吏。 养廉银。 韩绍喜欢这个名字,也很乐意这么做。 因为既然拿了这个银钱,日后若是出了岔子,摘他们脑袋的时候,理由就是现成的,甚至连编都不用编。 至于这些幽州世族高门生在这苦寒贫瘠之地,也是穷怕了。 面对韩绍扔给他们管理的这一处处矿藏,颇有几分被砸得晕头转向的架势。 金银铜铁煤这些也就算了,那些对修士有用的珍贵矿藏才是真正价值连城。 哪怕只是一小部分,而且还要与这么多家分润,也足以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战争红利! 在此前提之下,若有一天韩绍要兴大兵,这些根基深耕在幽州的本土大族高门只会举双手赞成,又怎么可能在暗地里掣肘、甚至里通外人? 一旦形成惯性,怕是就算韩绍想停下来,他们也不答应。 “周家主,这草原的风吹得可还习惯?” 垂眼瞥了一眼近乎谄媚凑上前来的交县周氏的家主,韩绍笑着调侃道。 仗着与涿郡陈氏交好,族中旁支又出了周玄这个秘书郎,周家主在韩绍面前倒也不至于太过拘谨,言笑晏晏地回应道。 “回君上,确实与咱幽州有些区别。” “刚来时,还有些不习惯,但现在只觉痛快!” 韩绍闻言,轻哦一声。 “怎么个痛快法?” 周氏家主深深一揖,面色诚恳且郑重道。 “托君上的福,若是换到过去,周某就算是想吹这草原的风,也只会小心翼翼,哪敢这般肆意?” “如今每每思来,周某都恨不得要为君上马踏草原、直捣龙城之丰功伟绩高歌一曲!” 当真是吃的好,说的好。 换到过去,这些世族高门对韩绍有敬畏,却绝不至于这般不顾脸面地阿谀。 韩绍哈哈一笑。 “周家主会说话,只在这草原吹风未免太屈才了,当加些担子,这样吧——” 说着,韩绍稍稍一顿,转而对身边神色有些尴尬的陈庶道。 “你在龙城那边也需要人帮衬,回头要是周家主不嫌弃,先给你打打下手吧。” 听到韩绍这般安排,陈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道。 “周家主好歹也是交县周氏的当家人,给臣打下手,会不会太屈才了?” 时隔半年,刚到龙城的韩绍对他这半年作为有些不满,他是能够感觉到的。 现在突然让这周氏横插一杠子,这无疑加重了陈庶的危机感。 毕竟一旦自己一事无成被灰溜溜地赶回去,纵然有吕彦这个女婿在,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再有什么成就了。 而对于陈庶的心不甘情不愿,周氏家主却仿佛没有发觉一般,忙不迭便道。 “不委屈!不委屈!” “周某早就想给君上效力,只恐才薄力微,不入君上法眼!贸然自荐,让君上不喜!” “今得君上信重,喜不自禁,又岂会在乎其他?”说着,不给陈庶再次开口的机会,赶忙对着韩绍纳头便拜。 “臣,周昀,拜见君上!” 行过君臣之礼,一切已成定局。 纵然陈庶心中百般不情愿,却也只能挤出笑意上前恭喜,顺势表达了一番日后二人砥砺前行、一起为君上尽忠的美好愿景。 韩绍看着和谐相亲的一幕,嘴角泛起一抹满意的轻笑。 随后便直接略过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只能算是小插曲的事情,转而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四处转了转。 期间,韩绍看着那些满脸黑灰的蛮族忙碌的身影,脚步微顿。 出言叫住一人,淡淡问道。 “你很怕孤?” 被问到的那人身形瑟缩了一下,可面对韩绍的威压他避无可避,最终扑通一声匍匐在地。 用别扭生硬的雍语回应道。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回……回贵人,罪奴曾……曾有幸远远见过贵人……” 那一日的冠军城头上,这雍人贵胄一步踏出,便已经居于高天之上。 然后便是乌丸九大真仙陨落如雨。 再然后就连……就连可汗也…… 跪伏在地上的身影瑟瑟发抖,不断求饶道。 “罪奴知罪!知罪!乞……乞活!乞活!” 乞活? 这两个字让韩绍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当初他们数百残军仓惶突围的一幕,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可片刻之后,便被温和的笑意所取代。 他甚至不顾那罪奴身上的脏污,亲自上前将之搀扶起身。 “起来吧,孤不杀你。” 望着对方将信将疑的恐惧眼神,韩绍笑意不减告诉他。 “战争结束了,以后你我两族都不用再死人了。” “好好干活,等你的罪赎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我还能回家? 听到韩绍这话,那沦为罪奴的昔日草原勇士眼中先是一喜,而后却是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家?战败了的勇士,还会有家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眼前这雍人贵胄确实不会杀他,因为对方在说完这话后,就已经转身走了。 这无疑也佐证了对方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 所以……以后真的不用再死人吗? 或许曾经的他也曾为南下劫掠热血沸腾过,可当他见识过南人的可怕,亲眼见过那一路垒城头的尸山血海后,他就只想活着。 叩首,不断地叩首。 说不上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感动? 脑海中对那位雍人贵胄再次深刻了几分的昔日草原勇士,匍匐在地上发出一阵意味不明地呜咽。 “回头给他当个管事。” 正带着众人四处晃荡的韩绍,冲周昀吩咐一声。 周昀虽然不解,却不敢怠慢,赶忙应喏。 知道他并未理解自己用意的韩绍,心中叹息一声,只能借机给他上上课。 不过由于有铁木阿骨打和阿保机在场,这些话只能通过神念传达。 而随着周昀渐渐瞪大了双眼,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韩绍这才结束了这一次的短暂授课。 “好好做事,你交县周氏能出周玄这样的人才,自有独到之处。” “机会孤给你,能走到哪一步是你们的事。” “孤的意思,你可明白?” 一个旁支庶出,能有机会去往神都为吏。 周玄本身的才干和能力固然是一部分,但韩绍看到的却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交县周氏,与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世族高门确实有些不一样。 而作为交县周氏的一家之主,这周昀也定然有点东西。 …… 与那些墨家贤者、弟子所在那片矿区不同。 这些由世族高门管理的矿藏,里面大多都是昔日的草原披甲人。 对于这些曾经的披甲人,韩绍只会加紧收束他们的狗链子,又岂会蠢到给他们同等的待遇? 修为封禁不说,一应手段在不激起他们反抗的前提下,更是毫不手软。 仁慈? 对于拥有这样想法的人,韩绍甚至连送他们一个呵呵的兴趣都欠奉。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代价的。 做错了事情,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才是对罪恶的纵容。 又或者……拥有这样想法的人,本身就站在了恶的一方,所以才会对真正良善一方的反击,横加指摘? 就这样简单走过一遍后,韩绍见这些曾经的所谓勇士还算乖顺后,想了想还是道。 “留着他们还有用,也不用逼迫太紧。” 要是都死光了,谁给他干活? 见周昀点头称喏,韩绍目光俯瞰着眼前这片广袤到近乎无边际的草原,有些头疼地感慨道。 “缺人啊!” 想要聚势、成势,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可偏偏他根基所在的幽州,自古以来就是一方地广人稀的地界。 想要靠幽州弥补草原的缺口,彻底从事实上将幽州和草原连成一片,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个不现实的事情。 总不能全都靠草原这点人吧? 且不说这些蛮族各方面都不如雍人,又经过始毕和他韩某人一正一反的连番霍霍,仅剩的这点人根本就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就算这里人够,韩绍也不太敢多用。 否则日后事情干成了,功劳算谁的? 落到某些人眼中,也容易成为把柄和污点。 而就在韩绍这般有感而发的时候,刚刚正式上了韩绍这条船的周昀,赶忙附和道。 “是啊,过去还不觉得。” “现在真正跟着君上出来做事,方知百姓之贵。” 黎庶百姓,这在不少世族高门眼中不过蝼蚁草芥。 草菅人命,那叫个事? 不服? 一郡之郡望,大多有七境真仙坐镇。 一县之主宰,亦有中三境。 离这些‘神仙’太近,就是此方世界寻常百姓最大的悲哀。 过去的周昀身为世族高门一员,同样不会对此有太深感受。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说完这话,他忽然话锋一转,颇为感慨地叹息道。 “哎,说起来,咱们这里到处缺人,可偏偏这天下间的其他地方,却是一茬一茬的死。” “南方八州之地一乱,别说那些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实力差上一些的小家小门,也是朝不保夕。” “周某听说……哎,那叫一个惨!” 听到周昀这话,身边其他人还不觉得有什么,韩绍却是陡然眸光一亮。 妙啊! 呸!不对! 百姓黎庶居于水深火热之中,韩某大雍忠良也,怎么能旁观坐视? 解生民于危难倒悬,势在必行! “派人!立即派人南下!” “去替孤南下接人!” …… (本章完) 第511章 秘书阁交锋!君,圣明无过! 第511章 秘书阁交锋!君,圣明无过! 历来乱世都是人口迁徙的高峰。 屠刀在侧,哪怕还没有真正落到身上,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人们也会主动寻求去往安全的地方。 隔壁两晋交接时,那一场场浩浩荡荡的衣冠南渡,虽然过程残酷,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那一场大迁徙才就此打下了向南开发的基础。 江南富庶一说,也自此而起。 而此世的江南早已繁似锦,又是儒家的根基所在,对躲避战乱的八州之地百姓的吸引力,无疑更高。 就拿荆、扬等州来说,天堂和地狱真可谓只有一江之隔。 所以这一次的黄天之乱,可以预料的结果便是等到大乱之后的大治来临,江南只会更加的繁华。 只是这种天然的人口虹吸能力,韩绍自问是比不了的,也懒得去比。 比?比个鸡毛? 幽州苦寒贫瘠的名声由来已久,拿头跟江南比啊! 但这不重要。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幽州没有吸引这些逃难之人的东西,无法成为他们下意识的选择。 但幽州也有幽州的特产! 幽州别的不多,铁骑多! 这就是幽州的特产! 现在我幽州要人、我韩某人要人,不给? 那大不了,老子就抢! 韩绍心中念头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毕竟别说是多拖延一天两天,就算是拖上一时半刻,那也得多死上多少人啊! “让李靖即刻率一营铁骑南下!” “有司衙门全力协理物资调配!一月内,务必筹集至少十万人食用的粮秣供给!” 当韩绍的神念跨越数千里降临在镇辽城兵司衙门的时候,当值的兵司主事悚然一惊。 第一反应就是‘坏事了!黄天道打过来了!’ 可看着手中那则由獬豸卫和六扇门双重验证过的战报,那兵司主事就是一愣。 上面明明确确写着近期黄天道并无异动。 ‘所以……君上这番突然用兵,是要主动对黄天道出手?’ 这般念头一起,那兵司主事不敢怠慢,匆匆应喏。 在将这一纸军令书写成文后,疾步去往秘书阁让周玄用印。 事实上,如今韩绍构建这套组织架构已经日渐完善,并且已经从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建制。 就连韩绍这个当家人的命令想要真正成行,也要经过一套完整细致的流程。 程序正义,有时候确实显得臃肿冗余,可这却是从草台班子到一方势力蜕变的开始。 而当周玄看到这道军令后,也是傻眼了一阵。 这……这就出兵了? 出于长久以来对韩绍唯命是从的惯性,尽管周玄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军令充满了疑惑,可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在这道军令上用印。 只是这时,一旁的曹武却是断然阻拦道。 “且慢用印!” 周玄眉头一蹙,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这位新晋同僚,淡淡道。 “曹秘书郎这是对君上的军令有意见?” 可谁知道这厮竟是直接点头道。 “不错!” “朝廷历来对边军守将多有猜忌、防备,君上此番无有朝廷诏令便无故用兵,若是消息传到神都,无异于授人以柄!” “若被那些宵小借题发挥一番,难免会招惹朝廷针对!” 说着,曹武顺势给出了建议。 “还请周秘书郎,上请君上三思而后行!” “最好先奏请神都,由得神都下令再行其事!” 正如韩绍现在讲究的程序正义一样,立国两千余载的大雍自然也有一套规矩。 别的不说,单说若是这天下的军伍武人,人人都如韩绍一般,一念而兴兵,这天下岂不乱了套? 听闻曹武这一番话,周玄脸色有些僵硬。 他是神都通政司出来的,朝廷的规矩他都懂,也承认曹武这话很有道理。 可看着曹武那副桀骜的模样,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逆反与怒意。 当即呵斥道。 “曹秘书郎!这里是幽州!不是神都!” “神都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君上!” “你我做臣子的,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周玄对曹武的不满与敌意,不在于他一个外人骤然与自己同登高位。 只在于他的出身。 这些个世族高门子弟自恃门第,素来自命孤高。 肆意轻慢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不说,更是目无尊上! 不得不说,人的成见是一座天然的大山。 有这么一根刺在,周玄与他曹武就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而眼看周玄如此态度,本就因为数百袍泽无辜枉死而心火郁结的曹武也怒了,拍案而起便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今曹某既食君禄,便当忠心侍君!焉能枉顾一切,只知当个恭顺行事的磕头虫?” 被骂作磕头虫的周玄,一脸白净的脸皮瞬间涨得通红。 “闭嘴!” “君上不在,这秘书阁素来由周某理事!哪轮到你一个幸进之人置喙!” 猿你悔,团我影! 砰—— 好吧,曹武愤怒之下并未真个摔门而去。 一旁的兵司主事眼看两位秘书郎竟当着自己的面,上演了一出针尖对麦芒的戏码,傻眼之下,赶忙出言相劝。 好不容易让人短暂喜怒后,兵司主事心中一动,随后抬眼望着周玄提议道。 “依职下看,周秘书郎在用印之前,不若先去往李长史那里求教一二?” 这话出口,周玄沉思半晌,最终在看了一眼手中的印章后,微微点头。 而就在他收起那道军令,准备起身动身的时候,曹武却是道。 “曹某也去!” 再次被激起几分火气的周玄,冷冷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 “你?你认得李长史的门吗?” 曹武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冷笑道。 “周秘书郎既是曹某前辈,哪有不提携指点曹某这个新人的道理?” “跟着周秘书郎跑上一趟,也就认得了!” 从决意趟进秘书阁这趟浑水的那一刻起,曹武就没想过跟这周玄和睦相处。 借着今日这个机会主动完成切割后,固然会引来整个文吏系统的敌视,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寸步难行。 但与之对应,必然会得到另一方的青睐。 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周玄眯着眼睛打量了曹武一阵,见对方不闪不避地与自己对视,眼中终于闪过了一抹凝重之色。 老实说,刚开始他并没有将这姓曹的膏腴子弟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并且不得不承认这姓曹的,确实是个人物。 而最关键的则是——君上依旧是那个君上,看似随手的动作也不会是多余的。 做事如此,用人也是如此。 缓缓从曹武身上收回视线的周玄,忽然重新打开那道军令,随后直接在曹武和那兵司主事震惊与意外的目光中完成了用印。 等做完这一步后,再次将那道军令叠好的周玄这才淡淡道。 “既然曹秘书郎想跟着,那便跟着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率先大步而去。 …… “你就是那新晋秘书郎……曹武?” 接过周玄恭谨呈上来的那则军令文书,李文静并未急着打开,而是习惯性眯起那双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曹武。 随后微微颔首,笑着评价道。 “历经济水那一败,依旧锐气不消,锋芒毕露。” “老夫那女婿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 “不错,资质确实上佳。” 在镇辽、乃至整个幽州,除了镇辽将军公孙度,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李长史绝对是绕不开的人物。 抛开修为威压不谈,单单是对方那双豆大小眼凝聚的璀璨星光,就足以让曹武额间见汗,暗道压力山大。匆忙向着李文静行礼,曹武恭敬回应。 “职下秘书郎曹武!见过李长史!” “不敢当李长史赞誉!” 语调之谦恭,与之前在秘书阁中跟周玄的针锋相对,对比鲜明。 李文静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 连连道了几声不错后,转而对周玄笑道。 “康成啊,你年长一些,又跟在你家君上身边久上一些。” “曹武新来,你作为同僚与前辈,该帮衬就帮衬着些。” 此刻这位镇辽长史毫无半点传言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残模样,反倒是一言一语,尽显长者的宽仁与慈和。 周玄闻言,顿时知道自己来时的脸色,已经让这位李长史洞悉了一切。 又或者说,谁又能保证他秘书阁就没有獬豸卫的人? 背后生汗的周玄,赶忙上前恭声回应道。 “长史有命,康成敢不从命?” 李文静闻言满意一笑,而后道。 “老夫老矣,以后的一切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说着,李文静抖了抖手中那则军令,笑道。 “就像这个,老夫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必要?” “你家君上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又哪用老夫置喙?” 一旁的曹武见状,张嘴欲言,却被李文静瞬间冰冷的眼神,全然堵在了喉咙中。 “你是觉得你家做错了?” 八境天人的目光落在曹武身上,比肩山岳。 李文静语调不急不缓地阐述道。 “曹武啊,今日老夫与你初见,没有什么好送你的。” “就送你一句话吧,你且记着。” 李文静说到这里,话音稍顿,而后才继续道。 “君,是不会犯错的。”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君,尊也,圣明无过。 错了也是对的,又怎么会犯错? 见曹武神色怔愣,李文静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懂,顺手一挥间那道军令便重新回到了周玄手中。 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分毫。 更没有给他们说出这道军令是什么的机会。 “去吧,该怎么做,如何做,老夫料想你家君上自有谋算,你们按着去做便是。” “不用来问询老夫。” “这天上啊,从来只能有一个太阳,太阳多了,会死人的。” 李文静在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面上重新挂上慈和的笑容。 可这一瞬间,不论是曹武还是周玄却没有感觉到这笑容的丝毫温度,只觉得遍体生寒。 匆匆告辞之后,两人在长史衙署外定定站了一会儿,晒了一阵这六月过半的夏日烈阳才缓了过来。 徐徐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后,周玄本打算直接离去。 可脚步微动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周某要去李中郎那儿传令,曹秘书郎去不去?” 正垂眼思索的曹武听闻这话,抬首望着周玄,而后咧嘴一笑。 “去!为何不去?” …… 前些日子韩绍大婚,不但冠军、镇辽等城阖城同庆,军中也搞得跟过节一样。 连着几日的松懈下来,再加上如今幽北草原平定,紧绷百年的神经骤然一松,竟有几分收不回来的架势。 这让巡营走了一圈的李靖大为恼火。 当周玄和曹武联袂持令而来的时候,这位韩绍之下的军中第一人,此刻黑着脸正居于点将台上。 而在他身前,三副将之一的冯参正唾沫横飞地训着话。 说的也无非就是追忆过往那一套。 期间,或许是顾虑到公孙度的脸面,并未太多讲述前年那一场镇辽军的惨败。 而是话锋一转,将前些日神策、天策两支禁军在兖州济水之战讲了出来。 借他们先赢后输,讲骄兵必败! 讲禁军昔日如何镇压天下、不可一世,现在却沦落到这般全军覆没的耻辱境地。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 以过往、他人为镜,让将士们知兴衰、胜负、败亡的缘由。 曹武正听得一阵出神之际,却听台上冯参骤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将士们!今日你们运气好,这位曹秘书郎正是济水一战的当事人!” “你们想不想听一听,他如何现身说法?” 演武校场之上,早已被六月烈阳炙烤得不耐的将士们,才不管什么秘书郎不秘书郎。 先是一愣,随后顺势鼓噪道。 “想!” 就这样,被一通起哄架秧子的曹武浑浑噩噩地站在了点将高台之上。 面对下方那黑压压的一片,素来口舌灵便的曹武一阵眩晕,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如鲠在喉。 好一阵沉默后,他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的袍泽,他们死光了……” “整整十万甲骑!两日!只两日!割草一般就没了——” …… 演武校场之上。 曹武并未如冯参一般,对神策、天策十万甲骑作出评价。 他只是讲战场,讲他们东出洛阳后辗转万里征战,如何胜,又如何一战尽覆的。 就算单单是这样,也让之前只跟草原蛮族乌丸部厮杀过的将士们听得极为入神。 但这些过程,普通将士不了解。 李靖等人却早已在密报中了解了个透彻。 所以只稍稍听了一些细节后,便将曹武一个人丢在点将台上,他们则向周玄迎了上去。 一者随意,一者郑重。 可周玄却知道,他们这些武人是将那曹武当成了自己人才会如此区别对待。 心中叹息一声,周玄也没有了互相寒暄的兴致,直接取出了韩绍的军令,便宣读了出来。 “靖,谨受君命!” 和周玄等人一样,面对韩绍这道突如其来的军令,包括李靖在内的一众武人也是不明所以。 全然不知道韩绍到底想做什么。 一营万骑,即刻南下。 这么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真要说南下面对那些动辄数十万的黄天蚁贼,肯定是不够的。 “难不成是……去吓唬人?” 不得不说,李靖能被韩绍如此看重,并非没有因由。 接过军令之后,便让赵牧等人立即去准备。 但出于谨慎的性子,他还是决定亲自去韩绍面前问个明白。 反正以他现在的修为、脚程,这点距离也算不得太远。 所以在周玄离开后,李靖又跟赵牧交代一声,便直接一步踏出。 等循着那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龙城王宫大殿时,见到自家君上的李靖刚要上前见礼,身形便是一僵。 “君……君上,这是……” 向来沉稳的李靖讷讷看着韩绍怀中环抱的那婴孩,脑子有些打结,话也跟着打起了结。 对李靖前来并不算太意外的韩绍,呵呵一笑。 “过去见你家神通,孤日日羡慕,现在却是不用了。” 说着,摆摆怀中婴孩的小手,颇有意趣道。 “来,平安,跟你李叔父打声招呼。” …… (本章完) 第512章 羽林郎卫!去,替孤吓一吓天下人! 第512章 羽林郎卫!去,替孤吓一吓天下人! 平安。 听到这个名字,李靖莫名舒了一口气,走向韩绍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一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见礼过后,又陪着韩绍与小家伙逗趣了一阵。 看着自家主上面上露出的那副前所未有的温和神色,李靖眼神闪烁不定。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而这时,韩绍已经将怀中的小家伙交给宫中女侍,招呼着他入座。 “孤的家事而已,你不用在意,也不用考虑太多。” 到底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和旁人不同,韩绍跟李靖说话相对要直白、坦诚许多。 李靖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惭愧。 刚刚那一瞬,他确实想到了许多东西,现在看来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少君模样生得真好,比我家那小子强多了。” 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引得韩绍一阵莞尔。 “神通那小子不错,孤很喜欢,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不过说到李靖家的那小子,韩绍倒是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平安还小就算了,奉先那孩子性子太过沉闷,回头你让神通不妨带着戏耍戏耍,也让孤省省心。” 与乌丸部的一整场战事过后,韩绍兑现了战前的承诺。 所有阵殁将士的子嗣,皆由他供养至成年。 愿意从文的,可去新建的墨家书院就读。 愿意承袭父祖遗志的,则统统被纳入羽林郎卫的名录。 但在真正成军之前,他们还需要在武备学堂里待上几年,学问断句,研习战阵之术。 前者就不用说了。 后者则可以说,韩绍完全是将这些羽林孤儿当成未来的将官来培养。 期望他们有朝一日,真能‘为君羽翼,如林之盛’! 只是这样一来,不少将领就不干了。 有人甚至当着韩绍的面嘀咕起酸话。 “早知道能给儿孙谋此前程,末将当时也当将这副腐朽之躯丢在战阵才是!” 别觉得武人性子直,就以为他们傻。 事实上但凡只要能坐到一曲军候之位的,全都鬼精鬼精的。 单单是那个武备学堂一出,他们就已经嗅到了味,并且瞬间明悟过来到底这意味着什么。 而人活一世,谁不想给儿孙后代谋好前程? 所以对于这样的人之常情,韩绍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只能在‘百般无奈’之下,渐渐放开了羽林郎卫的限制,不再局限于阵殁将士的子嗣。 而也正是得益于此,李靖家的那小子李神通才得以进入其中,并且凭借着出众的天资得授羽林校尉一职。 官职不官职还是其次,这孩子王的名头却名副其实了。 此刻听得韩绍这话,李靖哂然一笑,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能与公子奉先一起,也是神通那小子的荣幸,当是求之不得。” 公子,诸侯之子。 若是乳名平安的韩坤这个正牌公子、少君,李靖或许还会犹豫一瞬,不想自家那小子过早的一脚踏进某些难以自保的是是非非当中。 但对于韩奉先这个假公子,他却是没有这个顾虑。 反倒是因此暗自松了一口气。 和其他人不同,荣宠太重反而是他李靖最担心的问题。 他是军中第一人,现在他儿子又在下一代中崭露头角,隐隐有成为下一代魁首的迹象。 这是福,可长远的角度来讲,这也是祸。 说到底他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恪守本分、如履薄冰,又如何能左右下一辈的行事风格? 可偏偏他又不忍心阻拦自家那小子的前程。 毕竟他家那小子的天分确实出众,比他这个做老子的实在是强了太多。 而现在他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公子奉先固然只是君上假子,可他终究是姓韩。 再加上这位公子能被大禅寺阿罗汉看重,断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有他在,就算羽林郎卫的那帮小子自己不懂事,硬要往自家那小子跟前凑。 他们家中那些老东西也会教他们如何做事、做人的。 而李靖这片刻间的神色变化,自然逃不开韩绍的视线,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韩绍没好气地埋怨道。 “你啊,就是心思太重!” 嘴上这般说,可这难道不是他如此看重、信赖李靖的根源之一? 李靖是有大智慧的。 这是保证他们这一对君臣能够长长久久的最大前提。 正如此此刻面对韩绍的埋怨,李靖并未惶恐,只是露出一如既然地恭谨笑容。 “过去靖只是一小小军候,部下不过一曲五百骑。” “那时候只需要敢打敢冲就够了,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得君上信重,重担在身,多思多想一些,总归能少些差错。” 韩绍闻言,指着他李靖呵呵一笑。 “好嘛,听你这话倒显得是孤的过错了。” 李靖连道不敢。 “靖只恐辜负君上简拔之恩,枉费了这一番天赐的君臣缘分!” 瞧瞧! 以后谁再说他李靖古板木讷,韩绍定要上去大耳刮子呼他两下。 这嘴皮子的利索,可不比齐朔那个碎嘴子强上数倍不止? 韩绍哈哈一笑。 就这样简单将这个话题揭过之后,两人终于说起了正事。 “你此来是想跟孤问个明白,让你南下的缘由?” 李靖闻言,赶忙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但他没有说什么‘无有朝廷诏令,擅自动兵,恐有是非’之类的废话,只道。 “君上恕罪!是靖无能!” “过去只知北上,对南下之途却是全然陌生,非得君上亲自面授机宜才能安心事事。” 韩绍闻言,又是一笑,而后才眨了眨眼睛道。 “你不是猜到了吗?” 李靖闻言一愣,有些愕然。 ‘还真是……吓唬人?’ 而这时,韩绍已经摆了摆衣袖,起身望着南方背手而立。 “至于说什么对南下之途陌生,你如此,孤亦如此。” “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熟悉熟悉,省得日后真正南下时,又是一番手麻脚乱、无所适从。” 南下! 韩绍这话一出,李靖浑身一震,眼中瞬间迸发出半是惶恐、半是激动的神色。 不过他性子素来沉稳,很快便定住了心神,问道。 “不知……君上要吓唬谁?” 这是一个好问题。 韩绍收回目光,眯眼一笑。 “黄天道……” 其实黄天道如今盘踞的八州之地,离幽州很近。 中间就只隔着一个涿州。 此番神都禁军惨败,十万甲骑全军覆没,接下来黄天道的新一轮向外蔓延,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此刻韩绍说要吓唬一番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可还没等李靖做出回应,韩绍却已经接着道。 “还有孤那位便宜岳父,神都那位丞相大人。” 韩绍要告诉他,别以为胜了太康帝一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有他这个好女婿在,凡事都得掂量掂量。 别一下子步子跨的太大,弄得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他还没有准备好。 除此之外,他也要借机吓一吓这天下间的世族高门,让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有幽州!还有他韩某人! 以后无论是要摆棋做局,还是要请客吃饭,他韩某人不去、不参与,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你们要是直接忽略了他,甚至想要将他当做棋子,乃至摆上餐桌。 那对不起。 这棋,你们下不下去。 这饭,你们也吃不下去! 此刻韩绍的眼神锐意如鹰狼,刺得李靖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去,替孤好好吓一吓这个天下。” “一营万骑不够,就再带上孤陷阵营的老兄弟。” “总的一句话,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北疆边军儿郎与神都那些酒囊饭袋,到底差在哪里!” 等李靖肃然领命,韩绍这才如云销雨霁般灿然一笑。 不但刚刚的锋芒毕露瞬间消失不见,甚至显得有些狡猾。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你这次南下的目的不是别的,主要还是帮南边弄人——” 弄人? 怎么弄?不是,这—— 或许是韩绍的这个弯拐得实在是太大,让李靖有些反应不过来。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这一脸瞠目结舌的愕然,韩绍好一阵失笑。 等到笑完之后,才叹息一声解释道。 “孤缺人啊!草原这里的窟窿太大,重建的廊居城也需要充实人口,单靠幽州这点人实在是不顶用。” 更关键的是时人重土难迁,一旦强迫百姓迁徙,必然会生出怨气。 若非必要,韩绍也不想出此下策。 但要是从南边弄人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什么故土难弃? 能有活命重要? 所以这个时候韩绍给予他们一处安全的栖息之地,哪能是无道暴行,分明就是无量功德! 而听得韩绍这一番解释,总算回过味来的李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自家君上这是为了一碟子醋,硬生生要包过一锅饺子啊!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韩绍讲明最终目的之前的那些话,同样很有道理。 细思一番后,就连李靖也觉得这一次南下,可谓一举数得。 而且这时机也选得十分美妙。 神都十万天兵新败,值此天象混沌之际,自家君上率先做出反应,也符合他的人设。 大雍忠良! 只是在收回念头后,李靖还是将自己唯一顾虑道了出来。 “君上,咱们没有朝廷的诏令无故用兵,会不会……” 韩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谁说孤是在无故用兵?” “孤这一营人马分明是受幽州牧之邀,南下演练,顺便剿灭一些匪类,这怎么能算是无故用兵?” 州牧,代天子牧守一方黎庶。 本身就权限极大。 故而除非是幽州这些边陲之州,天下间大多数州只设刺史,不设州牧。 而听闻韩绍这话的李靖,却是迟疑道。 “以咱们与那位州牧的关系,他能配合吗?” 别忘了,公孙度和李文静这一文一武的联手之下,幽州州牧府近乎毫无存在感。 那位州牧大人甚至至今还背负着‘纸糊州牧’的耻辱名头。 这份憋屈虽不至于谈得上仇深似海,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善亲睦。 而面对李靖的忧虑,韩绍却是摆摆手,信心十足道。 “他会同意的,你且放心先行便是。” 看着韩绍这副十分笃定的模样,李靖彻底安心,当即起身抱拳躬身。 “喏!” “君上放心,靖定将此事料理妥当!” 他是个武夫,接人反倒成了其次。 让天下人见识一下自家主上的天威才是正经! 而眼见李靖这一脸杀伐之气,韩绍本想告诫一二,让他此行不要太兴杀戮之举。 可转念一想,这样反而会导致他束手束脚,索性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改口淡淡道了一句。 “去吧。” 心中已经豁然开朗的李靖闻言,当即告辞离去。 果决,不墨迹。 军中武人大多如此。 就拿韩绍来说,不论过往他的性情如何,历经此世一遭,不免也养成了军中武人的行事作风。 想法一生,当机立断,说做就做。 让李靖带一营将士南下,便是如此。 无非是一个念头的事情而已。 …… “那位李中郎……走了?” 回到寝宫内殿,已经能够起身的乌丸和雅掀开帷幔,露出那张比先前珠圆玉润了几分的精致面容。 韩绍瞥了一眼身边伺候的女侍,见她们身形一颤,这才笑着点头回应道。 “嗯,走了。” 乌丸和雅有些歉意,“客人远来,尚未来得及招待,当真是失礼。” 韩绍哑然失笑,“他算得个什么客人。” 家臣,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家人。 听闻韩绍这话的乌丸和雅眨了眨眼睛,随后不再多言。 其实她要是真有想法,刚刚李靖在的时候,她让女侍去添上一杯茶水,便也算是露脸了。 但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或许她的只是想要一个平安吧。 现在这一切挺好的,她也挺满意,又何必主动去招惹那些是是非非? 对此,韩绍也识趣地没有再提这一茬。 这世上很多事情最怕主动。 你一主动、他一主动,彼此互不相让,祸乱便由此而生。 天下事如此,家宅之中也是如此。 就这样顺其自然维持一个相对的平稳默契就挺好。 …… 李靖的动作很快。 从领命开始,他便已经让大军准备。 期间,他独自跑了一趟草原也丝毫没有耽误进程。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甚至都不管天色已晚,直接选择了披星戴月,星夜出发南下! 在龙城王宫中又待了三日的韩绍,尽管再是留恋这远在草原的温柔乡,却也不得无奈道。 “孤得走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这话头刚起,那边双眸已经是盈出了水光,入目间尽是恋恋不舍的楚楚可怜。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痴缠不放,反倒是体谅道。 “郎君事忙,本不该在妾这里久留的。” “皆是妾太过贪心,这才故作不知,还望郎君莫要怪罪。” 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韩绍见状,上前在母子二人的额间分明浅浅印了一口。 “放心,回头等平安满月,孤会回来一趟。” 碍于出身的关系,韩绍注定会对这个庶长子有所亏欠。 只能尝试着做出相应的补偿。 但这也是来日方长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韩绍脚步一动,随后整个人便消失在这处草原的王宫寝殿之中。 接下来,该是时候去会会那位幽州牧了。 而就在韩绍的身影消失的小半个时辰后,一道夹杂着剑意与佛家禅意的身影缥缈如仙,匆匆而来。 入得王宫大殿,语气便颇为急切地问道。 “郎……郎君呢?” 乌丸和雅眨巴了下眼睛,露出几分怜悯。 “刚走。” 出于某种本能,怀抱着小家伙的她,刻意隐瞒了韩绍下次再来的归期。 …… (本章完) 第513章 云婵!昔日的天子近臣! 第513章 云婵!昔日的天子近臣! 人都是有私心的。 越是在意,这份私心就越是会被无限放大。 纵然在圣山的那段日子,乌丸和雅跟云婵相处的不错,可随着腹中的小家伙真正出现在世间后,有些想法还是悄无声息地开始了转变。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像是吃饼。 饼只有一块,旁人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就要饿肚子。 乌丸和雅自己尚能够忍耐,可她却不想让她的平安将来也落入这样的境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似他们这等王侯之家,兄弟姊妹能少一些,总是好事。 不是么? 藏起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乌丸和雅面上蓄起圣山神女的圣洁笑容,招呼着云婵走进帷幔床笫。 饶是同为女子,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昔日侯府女婢,越来越出尘了。 被佛家禅意侵染的剑意,消磨了几分剑修本该有的锋芒,却多了几分远离尘世的疏离与缥缈。 这副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样,在寻常凡夫俗子眼中自是高不可攀,只能仰望,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 若非之前私室同塌时,见过对方掩藏在佛家禅意下的妖冶,乌丸和雅也无法想像这样的女子,竟也有那一面。 ‘外佛内魔,真妖女也……’ 想到这样一个妖女,便是由自家孩儿的生父亲手打造,乌丸和雅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 而就在乌丸和雅打量云婵的时候,云婵同样在打量她。 初为人母的昔日圣山神女少几分曾经的圣洁,眼神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清澈如一汪幽谷清泉。 多了几分凡俗气息,更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再垂眼望着正安然酣睡在对方怀中的那个小家伙,云婵眼中莫名多出了一抹名为艳羡的情绪。 这世上每个人心中多有求而不得之物、之事。 如果有可能,她云婵绝不想做那未来所谓的剑宫之主。 似这般安安静静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妇人,乃至只是一只养在笼中的金丝鸟雀才是她所期望的。 可无奈她没有那位虞夫人的命数,也没有眼前这位乌丸王姬的出身背景。 她们俯仰可得之物,却是她这个昔日侯府婢女所可望而不可及的。 所以哪怕当初的某人当成一件工具、人偶,将她肆意捏造成他想像中的模样,她也甘之如饴。 为的便是将来名正言顺站在那人身边的遥远期望。 “能……能给我抱抱吗?” 面对云婵突然的请求,乌丸和雅下意识将怀中小家伙护着紧了些。 可望着眼前女子眼中那一抹近乎祈求的神色,乌丸和雅还是心软了。 “你小心着些,别把他吵醒了。” 然而乌丸和雅终究是多虑了,就在她们俩三言两语的间隙,她怀中的小家伙已经忽闪忽闪睁开了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俯身靠近的云婵,一瞬间竟有几分胆怯。 从未接触过这样小人儿的她,更是有些无从下手。 直到那只软乎乎的小手,也不知怎的抓住了她一截小指,她才迟疑着道了一声。 “让姨娘抱抱,好不好?” 似乎听懂了她这话的小家伙,咧了咧没牙的小嘴,竟是冲她笑了。 而这一笑无疑是给了云婵莫大的勇气,颇为笨拙且僵硬地将之揽入怀中,一番打量后,终于忍不住感慨道。 “真像他父亲……” 子肖父,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无疑是与生俱来的资本。 云婵随后便问道,“起名了吗?” 小家伙被她人怀抱的乌丸和雅,近乎本能地从软塌上直起了身,似爱护又似防备。 “起了,他父亲亲自给起的。” 云婵没有理会对方的强调,露出笑脸逗弄着小家伙,接着问道。 “叫什么?” 等听到大名为一个乾坤的坤字时,云婵眼中的羡慕之色越发浓郁。 再听得小字乳名为平安时,又不禁愣了下,最后道了一声。 “平安?也好。” 说着,又是半感慨半带着几分酸意道。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若非喜欢,又怎么会给他取这个坤字? 若非喜欢,又怎么会给他平安? “你说……将来我的孩子,他会给取个什么名?” 面对云婵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乌丸和雅怔愣片刻,而后才笑着宽慰道。 “定也是个好名吧。” 云婵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认真点头。 “他会的。” 这话不止是云婵对那人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的信心。 毕竟未来的剑宫宫主之子,必然有资格配得上一个好名。 心中生出期待之后,云婵心中对她人的艳羡稍缓。 而这看似奢华庄重的王殿寝宫没了那人的存在,于她而言也毫无意趣,索性在继续逗弄了小家伙一阵后,便没有了继续久留的兴致。 她该回去继续闭关了。 修行,还是其次。 主要是养气。 要养出横压一整座江湖的剑宫宫主之气! 至于说修为,有那人在反倒是成了次要的事情。 只是就在她小心翼翼将小家伙归还给乌丸和雅的时候,刚刚还是喜笑颜开的小家伙竟是小嘴一张,张牙舞爪地嚎啕大哭起来。 云婵有些意外,望向小家伙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不舍。 “他这是舍不得我这个姨娘?” 乌丸和雅闻言,有些好笑地反驳道。 “他只是饿了。” 说着,也不忌讳云婵尚未离去,径自揭开衣襟,露出那一只圆润与瓷白。 果然那搅乱人心的啼哭之声戛然而止,只剩心满意足地哼哼唧唧之声。 自作多情了一番的云婵神色稍显尴尬,定定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忽然道。 “你变大了。” 乌丸和雅面色一红,终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做了母亲都是这样。” 可云婵却是略过了她这话,反而接着道。 “他是不是很喜欢?” 这女人成了妇人之后,便仿佛打开了某种枷锁。 单单是言语这块,就可见一斑。 面对云婵抛出的这话,乌丸和雅认真思索了一番,随后答非所问道。 “他说……有点腻。” 腻? 云婵见小家伙如此吃相,有些不信。 “我能尝尝吗?” …… 龙城王殿寝宫发生的一幕,韩绍是不知情的。 他是八境天人,又不是真正的天。 怎么可能对这天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了如指掌? 更何况这种妇人间的小事,嗯,他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收回神念的韩绍,面上神色毫无波澜。 望着大包小包从娘家各自搬回不少物件的公孙辛夷和姜婉,韩绍一脸责备。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为夫好去接你们。” 再看那些远比归宁回门时,还要多上不少的回礼,韩绍嘴上又是连连自责道。 “怎可让两岳家如此破费?” 看这架势公孙度家底丰厚,或许不算什么。 姜府这是直接掏空家底了? 怎么?这是准备不过了? 为了个面子,至于吗? 而面对韩绍这一出上来就反客为主,两人哪里看不出他的心虚? 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公孙辛夷淡漠道。 “提前说一声,你赶得回来?” 看这话说的,区区几千里,几个念头的事情。 瞧不起谁呢? 一旁的姜婉倒是笑容依旧温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接戳破了韩绍的所有伪装。 “生了?” 韩绍闻言,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最后老老实实地点头道。“生了。” 公孙辛夷面色更冷,默不作声。 姜婉则笑道。 “那妾得恭喜夫君喜得麟儿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韩绍忍不住想挠头,而这时公孙辛夷终于开口问道。 “可取名了?”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的不但显得畏首畏尾小家子气,也显得不够真诚。 于是韩绍索性将一切坦白直言。 “取了,单名一个坤字。” 天地乾坤。 听到这个字,公孙辛夷差点没崩住脸上努力维持住的平静。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倒是姜婉稍稍沉默片刻,笑容多了几分发自内心。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名字不错。” 对于姜婉的态度突然转变,公孙辛夷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韩绍将那小家伙的小字乳名一并说出,她才会过意来,连带着情绪也渐渐平息。 尽管脸色依旧不大好,却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其实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她们。 明明她们对那小家伙的存在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可谁让时机太不凑巧了呢? 偏要给她们新婚的当口凭添几分不愉与不圆满。 但凡错开些日子,本着大妇的度量与担当,或许她们母子便能借机南下了。 可现在……哼,便在草原再苦熬些日子吧! 等她们心中这口郁气消解再说。 不得不说,韩绍对他这两位夫人的了解,可谓是透透的。 提前做出的那番安排也是恰到好处。 入得家门。 早就预料到情况不妙的中行固,安静如鹌鹑,默不作声地安排着家人清点着公孙辛夷和姜婉带回来的回礼。 韩绍也因此明白过来。 姜婉的那一份不止有姜府,还有李文静贡献了一部分。 而且两家加起来,不多不少恰好正和将军府那份相当。 既不丢了面子,也顾全了公孙度的颜面,其中的分寸拿捏当真是极有水平。 不过韩绍却没有在意这些。 在勉强渡过了两女进门这一关后,韩绍见她们还算平静,便笑着道。 “你们先在家中料理,将情况熟悉熟悉,以后为夫这个家可就交给你们了。” 开了一个不算好笑的玩笑后,韩绍接着便道。 “至于为夫却是要出去替咱们家的前程奔波一二了。” 其实韩绍是准备直奔州牧府的,可谁让她们突然打道回府了呢? 这不,按着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方略,韩绍也只能劳驾那位州牧大人稍稍等上一会儿。 不就是被李靖的一营铁骑堵了门么? 反正他袁州牧的面子早就在天下人面前丢光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更不差这一时半刻。 而面对韩绍这刚回来就要出门,两女自是有理由怀疑这贼厮是为了躲自己二人。 只是她们没有证据。 毕竟三日前,李靖亲率一万铁骑南下的动静不小。 以她们的身份,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正事当前,二女都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无知蠢妇,自然知道轻重。 公孙辛夷犹豫了一下,在问明韩绍此次突然兴兵南下的动机和想法后,这才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自家这男人,旁人不懂、不了解,她还能不知道么? 世人只知他有虓虎之猛,可又有几人知道这厮实在狡诈如狐? 想当初,她这个公孙大娘子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落入他编织的罗网之中? 不过作为妇人,她还是提醒道。 “夫君却也不能因此小觑天下人,咱们那位袁州牧应该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妾听父亲说过,他早年为陛下亲信,颇有才干。” 一旁的姜婉闻言,并未表示反驳。 事实上,她早就借着在李文静身边学习儒法的机会,顺便对天下间的不少人和事有过一些简单的梳理。 而那位近在咫尺的幽州牧袁奉,自然是重中之重。 只是出于对她家绍哥儿的信任,此刻她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 “夫君多留意一下便是。” “至于夫君此次对袁州牧的‘请求’,想必咱们那位州牧大人应该不会拒绝。” 一个是曾经的天子近臣。 一个是现在的大雍忠良。 尽管前者已经被‘遗弃’这幽州边陲多年,期间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总归有当初的一份香火情在。 如今只是借他一个名义行事,做个顺水人情,对方也没理由拒绝。 所以姜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面对两位夫人的关心话语,韩绍心中生暖。 墨镜王在一代宗师中有句台词讲得很好。 家,就是点一盏灯,等一个人。 现在他韩某人家中有两盏璀璨明灯,照耀他的来路与归途,又如何不让他铭感五内? 可就在这般脉脉温情正于三人间默默酝酿的时候,这内苑主院外却是忽然隐隐热闹起来。 “郎君回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已经进了院子。 而且还不止一道,韩绍略显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好吧。 他韩某人的家中明灯,繁星点点。 远不止区区两盏…… …… 而与此同时。 平日里在幽州一如那位幽州牧般,没什么存在感的幽州城,此刻喧闹一片。 当那一片黑压压的黑甲铁骑骤然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城内鸡飞狗跳。 “你……你们镇辽军这是要造反吗?” 前锋黑甲铁骑一员小将掏了耳朵,拍马于城前来回踱步,顺势掏了掏耳朵,回应道。 “不要胡言乱语,我等受州牧大人之请,南下肃清匪患!” “你等不感激我等也就算了,还妄言污蔑我等行造反之事,试问谁不知道,我家君上乃大雍忠良!” “怎么?你等是要做那戏文里构陷忠良的奸吝之贼?” 肃清匪患? 见鬼! 什么匪患需要动用万骑铁骑? 还有!州牧大人什么时候说要剿匪了? 该死! 那些匪徒不是州牧大人自己养……呸! 城头那将领赶忙收回念头,一面急忙遣人前去州牧府请命,一面急忙道。 “你说你们受州牧大人之命,既如此,可有手令在?” 那临阵小将闻言,轻啐一口。 “你什么身份?有几斤几两?也配让本郎官拿出手令?” 一连三问,尽显跋扈与骄纵。 可对方这番姿态,却是将城头那将领唬住了,下意识反问道。 “敢问小郎何人?” 城下小将哈哈一笑。 “某家李神通!” “使乌丸中郎将李靖是我父!大雍燕国公乃我叔父也!” …… (本章完) 第514章 仗势欺人!幽州牧袁奉! 第514章 仗势欺人!幽州牧袁奉! 使乌丸中郎将李靖是我父! 大雍燕国公乃我叔父! 这话一出,城头一阵寂静。 城下那些本该肃穆森严的一众黑甲铁骑,狰狞的黑色面甲下却是阵阵噗嗤噗嗤的憋笑。 ‘李中郎家这李少郞……还真是……’ 一众甲骑吃了没文化的亏,一时还真没想出个形容词来。 倒是跟李神通一起的几名小将嘀咕出一句‘这莫不是就是学堂先生说的仗势欺人’? 只是相较于学堂先生屡屡告诫他们的,不许倚仗家世、身份、修为欺凌百姓。 此刻的他们面对李神通的‘仗势欺人’,不但没有生出任何的羞耻之心,反倒是与有荣焉的得意洋洋。 大丈夫生于世,欺凌弱小有什么意思? 像今日这般,一言既出,阖城甲兵尽皆沉默如鸡,方不负少年意气! 而面对居于阵后的中军所在,听到李神通这一出独特的城下叫阵,也是一阵莞尔。 非要上赶着随军的冯参,那大嗓门更是冲着李靖哈哈笑道。 “李中郎,咱这侄儿不错。” “你还真别说,这气魄确有几分咱们君上昔日的风采!” 这话旁人听来,或许并没有多深的感触。 可屹立在李靖身后的两百余甲骑却是仿佛一下子被冯参这话拉进了回忆当中。 那一场数百残军风雪突围的悍烈战场上,昔日不过一无名小卒的君上,带着他们横刀冲阵。 那一声‘某家韩绍!大雍镇辽一小卒尔’,至今深深镌刻于他们的神魂记忆之中。 而面对冯参这话,李靖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 “莫要胡言,这混账如何能跟君上作比?” 当初君上一言震慑数千蛮贼,靠的是什么? 是自身的武勇、是带着他们数百残军反过来追砍数千蛮贼的所向披靡! 他家这混账靠的是什么? 是他这个当爹的微薄威名,是君上对他的宠溺! 若不是李靖对冯参的性子了解透彻,换做齐朔那厮来说这话,李靖第一反应怕是要以为这是在讽刺他了。 想了想,李靖当即对着自家那混小子传念呵斥道。 “收敛着点!” 正于城下耀武扬威的李神通,听闻老爹这话,顿时有些不满。 “父亲!示敌以威,乱敌心智,此临阵第一要!” “孩儿所言所行,皆合兵法,父亲怎可因此斥责孩儿?” 李靖不是韩绍,不知道十六七的少年郎正是叛逆的时候。 他只是感慨孩子大了,有些不好管束了。 可偏偏这混小子说出的这话颇有道理,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 正思索着如何临阵教子的时候,居于阵前的李神通竟反过来安抚道。 “父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平日里学堂有教这些,之前孩儿在叔父身边伴驾的时候,叔父也曾教过孩儿一些,断然不会出了差错,坏了父亲的大事。” 武备学堂的前身,就是韩绍当初草草建立的讲武堂。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用来替当初陷阵营的三百袍泽‘扫盲’的。 可或许是这世上拥有天资的人终究是少数,又许是那些人过了年岁,很多东西都已经定型,再难更易。 哪怕是他亲自授课,也是收效甚微。 这便导致韩绍最初想要将陷阵营彻底拆分、散入军中充当将官的美好愿景,渐渐破灭。 反而是现在改为‘从娃娃抓起’,立马换了一副光景,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成果显著。 所以对于自家这混小子的信心十足,李靖虽说心下依旧有些犹疑,可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他还是在另一方面予以了训斥。 “什么叔父不叔父的!还有没有君臣之礼?日后当称君上!” 说着,就是一大通有关于君臣相处之道的耳提面命。 谆谆教诲,可谓是倾尽了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只是对于李靖的手把手教导,李神通却是丝毫不领情。 “是叔父让我这么称呼的!父亲若有意见,可自去叔父面前争辩。” 这……这孽障! 对于自家这混账的忤逆,李靖鼻子都气歪了。 他一辈子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狂悖不逊的逆子! 而敏锐觉察到自家父亲破防的李神通,赶忙断开彼此沟通的神念。 随后竟带着几名小辈直接纵马呼啸着冲到幽州城下不足二三里之地。 这一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顿时引得身后一众甲骑面色大变。 若非军中军法严苛,无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动,怕是不是少人都要冲出去护着了。 不止是因为跟随李神通的大多都是将官之子,更因为他们都是镇辽军将来的种子,但凡有个闪失都是他们莫大的损失。 跟随在李靖身后两百余甲骑更是如此。 毕竟在他们眼中,李神通这些小辈可是他们的真子侄! “郎将!” “将军!” 听着身边这道道惊呼,李靖的心中尽管同样是一紧,可面上却是极为平静道。 “让他们去。” 前锋阵前,便宜行事。 所以李神通这几个小辈此举并不算有违军令,只是这后果也当由他们自己承担。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别人家的孩子死得,他李靖家的孩子自然也死得! 这一点,早在这混账质疑要子承父业、选择披甲的那一天,李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李靖能够看得开,他身边的冯参却是没他看得这么开。 他是真的喜欢李神通这小子。 性情直率,丝毫没有他老子的磨磨唧唧,再加上天资、模样都不错,他已经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要不要跟李靖这闷葫芦结个姻亲了。 此刻眼看李靖漠视,顿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再转首望着城头某些人阴恻恻地暗中举起了破罡弩,当即虎目一瞪。 “他妈个巴子!老子看谁敢动我家贤侄!” 话音一落,上三境的恐惧气息瞬间升腾而起,引得天象剧变。 而在他身后,气息早已混元如一的两百余残存陷阵老卒,虽默不作声,却同样升腾气息。 两者相容之下,冯参那本就恐怖的真仙之威霎时暴增,竟显现出几分天人之相。 如此骇人的天象之下,城头那些幽州甲兵全都悚然变色。 与之相对,正策马而来的李神通等小将却仿佛裹挟着天地之威。 黑云压城,城欲摧! 只是就在城头上所有人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那数骑黑甲猛地高勒座下战马,为首那小将哈哈一笑。 “痛快!” 说完,手中那柄远比常人要长一些的镇辽长刀,猛地一指城头之上。 “今我大军受州牧大人之邀远来!一路劳苦!” “你等还不速速备好酒肉、粮秣,以筹军资之用?” 听得这城下小将一口一个‘受州牧大人之邀’,张口就要粮要酒肉,城头那幽州城将领面色一阵青紫变幻。 如此张扬跋扈,若真换了哪个无名小卒,他不说直接一通破罡箭弩伺候,也定要出言折辱一番。 可无奈对方的来头实在不小。 他父亲李靖还好说,据说行事并不张扬。 但那位有着人屠恶名的燕国公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以那位国公行事的霸道,真要伤了他的子侄,怕是就连他家州牧也护不住他。 最后很大概率会将自己交出去,以此平息对方的怒火。 ‘当差吃粮而已,玩什么命啊?’ 城头将领心中念头生出,便准备捏着鼻子认了,让人弄些酒肉先将这些活祖宗糊弄过去。 而眼看对方似有意动,居于城下的李神通心中一喜。 只要对方拿了这粮,哪怕只是做个样子,这事就成了! 到时候那袁州牧就算矢口否认,说没有邀他们这万骑南下,也没人会信了。 这叫什么? 这就要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 只是就在李神通暗自嘲讽对方如此不经吓,并且得意于自己即将立下一功的时候,一道有些不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你这小辈好生不知礼,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这话看似语气淡淡,可这话音一起,虚空中由冯参这个七境真仙与一众陷阵老卒引发的恐怖天象,便以无法阻挡的态势迅速消散。 这等恐怖的实力,顿时让气息震荡的冯参脸色一变,急忙呼喊道。 “神通!回来!” 事实上,看似嚣张跋扈的李神通,实则机灵得很。 眼看苗头不对的瞬间,便已经招呼着身边几个羽林郎拍马往回溜,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小声嘀咕道。 “妈的!失算了!” 先前他算计得很好。 以他的年纪、修为,但凡那位袁州牧顾忌一点脸面,也不会跑出来跟他一个小辈磨嘴皮子。 这个时候他只要摆出身份,以此恫吓住城头那些鼠辈,哄骗得他们拿出酒肉劳军。 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只可惜他唯一算错了一点,那位袁州牧并非传言中那般君子。 无法让他欺之以方。 这不,他这边刚麻溜拨马,还没跑出几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真正浩瀚宛如天威的恐怖威压禁锢虚空,甚至就连四周的空气、草木都陷入了某种停滞。 身形被定格在原地的李神通,眼中却没有多少真正的畏惧之色。 也不知居于何处的那道声音难免有些讶异。 “半大小子,确有几分胆色。” 说着,那不满的语气依旧。 “只是……老夫何时说过——” 这话说了一半,忽然被另一道横加插入的话音打断。 “州牧大人好闲情,竟逗弄起孤这子侄来了。” “看把孩子吓的。” 话音一落,四周被禁锢的战马骤然重获自由之下,四蹄一个失衡差点栽倒。 好在一股霸烈中带着几分柔和的力量顺势托举了一瞬,这才没让李神通等人当场闹出人仰马翻的笑话来。 “君上!” 几名羽林郎惊喜中带着几分狂热膜拜,冲着虚空抱拳行礼。 而后便是另一边那一万甲骑声振寰宇的呼喊。 “恭迎君上!” 跨着乌骓从虚空中缓步走出的韩绍,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随后垂落目光望着李神通,有些责怪道。 “不是说让你小子唤孤叔父么?” 李神通眨巴了下眼睛,无辜道。 “我爹不让我喊。” 居于阵后的李靖刚要亲自上前见礼,却没有想到自家这孽子这个时候竟不忘给他这个当爹的上眼药,当即就是一个头晕目眩。 正要开口向韩绍解释,可韩绍却是看也不看他,只对李神通那小子笑道。 “你爹大,还是孤大?” “你听他的,还是听孤的?” 韩绍这话颇为诛心,李神通这小子闻言,却是呵呵一笑,毫不犹豫道。 “神通,当然听叔父的。” 韩绍哈哈一笑。 “善。” “孺子可教。” 说完,这才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道。 “行了,都归阵吧。” 这一趟南下行军,顶多有些小摩擦,不会有真正的恶战。 刚好能够让这些半大小子历练一番,也算是起到学以致用、互相验证的作用。 武人,终究是要历经尸山血海,才能真正养成的。 这便应了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至理名言。 “喏!” 目送这些未来种子一溜烟跑回阵中,韩绍这才收回目光。 而这时幽州城内那道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燕公,今日之举这是何意?”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这无缘无故,兴一万黑甲铁骑堵他大门,真当他袁奉是泥捏的? 然而让袁奉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话一出,韩绍却是一脸讶异地反问道。 “州牧这话又是何意?”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袁奉怔愣片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随后颇有几分被气笑了。 “老夫虽已老迈,可自问记性并未出差错,老夫怎么不记得何时……” 只是他这话刚刚过半,便再次被韩绍打断。 “那一定是州牧记错了。” “孤那子侄年岁小些,记性也好,更何况——” 韩绍说到这里,语气笃定,断然道。 “孩子,总不能说谎吧?” 韩绍这话无异于指着他袁奉的鼻子,骂他年老痴呆。 饶是袁奉素来能忍,也有些被气到了。 “燕公,有些欺人太甚了。” 对于袁奉这话,韩绍不置可否。 既然已经欺负人了,还不可着欺负到死,那不白欺负了? “老夫与燕公毗邻而居,也算有些日子了。” “老夫自问未曾与燕公有过龃龉,算不得个恶邻,可燕公今日却着实让老夫失望啊。” 不但不是个恶邻,公孙度合道天人时,他变着法子稍稍帮衬过一把。 前些日子韩绍大婚时,他同样遣人奉上过厚礼。 有这些前因善缘在,袁奉想不通韩绍今日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而对于袁奉的不解与恼怒,韩绍却是哈哈一笑。 “哈哈,孤开个玩笑,州牧大人怎么还急眼了?” 说着,韩绍忽然化作一脸感慨。 “州牧忘了?孤还欠着州牧一个人情呢。” “孤这个人呢,最怕欠债,故而每每思之,夙夜难寐!” “这不,刚刚得空,就想着给州牧还人情来了。” 幽州牧袁奉闻言,顿时被韩绍搞得有些懵。 刚刚不是在说‘无辜兴兵堵我城门、并且诈言受我之邀’的事情吗? 怎么一转眼就扯到还人情的事情上来了? 正要说什么,韩绍已经信步游庭地从虚空落下身形来。 马落城头间,瞥了一眼那一张张张弓欲射的破罡弩,韩绍斜睨着那城头守将。 翻身下马间,随手将手上把玩的金丝马鞭丢到对方身上。 “马看好,不然——” 这眼神、姿态,属实与刚刚那城下小将一脉相承。 …… (本章完) 第515章 万骑可当百万兵!我能为天子乎? 第515章 万骑可当百万兵!我能为天子乎? 玩梗归玩梗。 但欺负一个城头守将并不能给韩绍带来任何成就感。 将乌骓丢下后,韩绍的身形便直接消失在城头,没入幽州城中。 丝毫没有顾及自己那头神骏异兽给城头那些士卒带来的强大压迫与震撼。 “将军,怎……怎么办?” 一众士卒望着头角峥嵘、半具龙相的乌骓,神色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近前。 正因为韩绍离去前那个眼神头皮发麻的城头守将,干咽了口唾沫,暗道自己命歹。 毕竟若非时运不济,怎么就恰巧是今日轮到自己当值? “什么怎么办?那位君上说让看好,咱们看好便是!哪这么多废话!” 心情郁结之下,口气自然算不上好。 可谁知道自己这一番明显带着羞怒的话,竟引得一声嗤笑。 城头守将怒到了极点。 “谁?谁在笑!” 胆子生毛了,是吧? 老子尚畏惧那位燕国公,你们竟然不懂得畏惧老子? 那老子这个守将不就白当了? 一番杀气腾腾地环顾,却没想到‘肇事者’竟主动跳了出来。 “是老子笑的,你有意见?” 望着那张龇着一嘴锋利大牙的马嘴,城头一片死寂。 “大……大妖!” 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城头将领,乌骓现出一抹人性化的不屑与嘲弄。 “还算有点见识。” 边说边打了个响鼻,而后无视城头众人来回踱步了一阵,似在考量这座本该是幽州腹心的州治之城。 “刚刚我家主人的话听到了?他老人家让你们伺候好老子,还不快去准备着?” 额,不是只让我们看好你就行吗? 城头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尊驾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 你看,这些武夫到底是不会来事。 老子好不容易跟着主人公务出行一趟,图的不就是商务招待? “最近素的吃的有点多了,给老子来点好酒好肉奉上。” 没人疑惑一匹马不吃草料,非得酒肉。 正忙不迭遣人下去准备的时候,乌骓想了想又补充道。 “别忘了顺便来几匹小母马啊——” “先说好,老子可不是好色,老子只是单纯的想多交两个朋友。” “我家主人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听着这副大义凛然的口气,城头众人嘴角抽搐,却又不敢反驳。 淫威之下,只能捏着鼻子下去照办。 而就在自家那孽畜霍霍城头那些守军的时候,韩绍却是已经现身州牧府。 无需他人引领,颇为自来熟的韩绍,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稍稍感应了一番气息,便出现在幽州牧袁奉面前。 见这位州牧大人脸色发青,径自落座的韩绍一挥衣袖,哈哈笑道。 “有些时日不见,州牧气度更甚往昔啊!” 袁奉冷哼。 “比不得燕公盛气凌人。” 韩绍摇头。 “看来州牧对孤有些误解,熟悉孤的,哪个不说孤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与的?” 嗯,幽北草原那一座座高高垒起的京观,阖族俱灭的虞阳郑氏等一众世族高门,一定很认可这话。 平‘异’‘净’人嘛。 有不同意见的,全都屠干净了,谁还能否认他韩某人的话? 袁奉面上神色寡淡。 也懒得继续跟这武夫兜圈子了,直接便道。 “说吧,燕公准备如何还老夫的人情?” 说着,话音微顿,继而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老夫整日在这幽州城安生度日,从来不与人结仇结怨,还真不知道哪里需要用到燕公的人情。”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只守着幽州城周边的这一亩三分地,甚至任由公孙度和李文静将自己这个幽州牧架空。 以大半个幽州的财赋供养镇辽军。 对内如此,对外就更不用说了。 世人都听闻他纸糊州牧的名头,毗邻几州但凡有个什么事,也牵扯不到他袁奉头上。 这样一个泥捏的菩萨,又哪来的麻烦需要动用他好不容易让韩绍欠下的人情? 对此,韩绍不置可否的一笑。 “州牧看来很自信?” 袁奉报以不屑的表情回应,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韩绍继而道。 “但愿州牧面对黄天道时,也能这么自信。” 袁奉闻言一愣。 “什么意思?” 韩绍轻笑。 “字面意思。” 说着,韩绍径自从怀中取出一份六扇门提交的密件。 “人无打虎心,虎有伤人意。” “州牧有安稳度日之心,可未必就能如愿啊!” 袁奉讷讷接过密件,展开后一眼扫过,顿时脸色一变。 “怎会如此?” 只见密件上赫然明明白白写着,幽南诸郡诸县已有不少身穿赭黄道袍的身影,于暗中施符济世、布道众生。 现如今竟有不少百姓人家供奉三公将军的香火。 将手中密件攥成一团,袁奉脸色变幻了一阵,随即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 “他……他们怎么敢的!” 自去年十月十五,黄天贼道以近乎惊天动地之势席卷天下八州之地,整个黄天道便已经被天下人视作乱匪叛贼。 各地州郡凡有此道门人,必诛之! 可现在,就在幽州!就在他这个幽州牧的眼皮子底下! 竟有黄天贼道行此布道之事! 而这些黄天贼道就算藏得再好,行事再是隐秘,时日一久也不可能全然不露声色。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那些郡县有官吏、世族高门替他们刻意遮掩! 甚至有大可能,他们早就转投了黄天道! 所以袁奉此刻口中的‘他们’,不是指那些已经信奉了黄天道的普通百姓,而是那些郡县的世族高门! “这些可是真的?” 面对袁奉的‘垂死挣扎’,韩绍面色一沉,有些不愉。 “州牧是在怀疑孤的实力?还是觉得孤闲得无聊,有这个闲心与州牧逗趣?” 袁奉脸色一僵,继而讪笑。 “误会!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有些生硬地解释一句,袁奉沉默了一瞬,随后神色试探道。 “燕公说要肃清匪患,肃的也是……这个匪?” 这话倒是有意思了。 韩绍眯着眼睛看着这位幽州牧,玩味一笑。 “听州牧大人的意思,这幽州除了这些黄天乱匪,还有别的匪患?” 袁奉闻言,从韩绍进门开始一直阴沉着的脸色,陡然哈哈一笑。 “燕公话里有话啊!” 说完,话锋一转,直接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面色一肃。 “燕公这个人情,老夫承下了!” “这些个黄天乱贼为祸甚烈,一旦让其与那八州之地一样聚起声势,必是一场大祸!” 就算聚不起八州之地一样的声势,但凡让他们在幽州稳住脚跟,届时里应外合,那漫漫黄天必能顺势席卷,长驱直入! 他袁奉作为昔日的天子近臣,尽管这些年有所颓丧,却也不可能如此失智,就这么坐视那些黄天贼道在幽州坐大。 所以面对韩绍诈言受自己之邀出兵南下这事,他不但要认,还要承下这个人情。 在说完这话之后,他甚至有些埋怨与不满。 “燕公未免有些太过小气,难不成老夫的人情,就只值这区区万骑?” 这是嫌弃自己派的人少了? 韩绍一阵哑然失笑,等笑过之后,却是淡淡道。 “兵贵精不在多,孤麾下儿郎皆是以一当百的世间精锐!” “或许在州牧眼中只是万骑,可在孤看来,孤这万骑儿郎可当百万兵!” 一骑当百! 万骑可当百万兵! 这是何等狂妄的口气,可偏偏无论从韩绍此刻的神色,还是他过往的骄人战绩,却又不得不让人心生信服。 因为韩绍这话怔愣了好半晌的袁奉,小片刻之后,才再次确认道。 “真够了?”“要不要老夫从城中守军再行调拨一些,合军一处?” 韩绍闻言,有些古怪地打量了袁奉一眼,随后有些不快道。 “孤好心,上赶着来还州牧的人情,州牧因何还要害孤?” 害他? 我没有啊! 袁奉一脸无辜与不解,稍加回味才反应过来韩绍这话的意思。 言下之意,你手下那些废物脓包跟着孤的大军前行,只会拖累、坑害了他的麾下儿郎。 如此明晃晃的打脸,饶是他袁奉算是能忍,此刻也不禁有些被羞辱到了。 “燕公,这话过分了。” 过分? 韩绍毫不客气地道。 “州牧,人当有自知之明。” 说完,不给脸色扭曲的袁奉反驳的机会,干净利落地起身。 “这事就这么定了!” “事情孤给州牧平了,至此之后,你我两清。” “日后再有人情往来,咱们另论。” 韩绍素来喜欢双赢。 因为这样他至少能赢两次。 此次还了先前袁奉暗中襄助公孙度合道的人情不说,还把自己的事情顺理成章地给办了。 当真是令人愉快! 只是这对于另一方的当事人,就不那么愉快了。 望着某人走时呲着个大牙消失的背影,一向气度沉稳宛如泥胎菩萨的幽州牧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酒爵,一脸愤恨地砸落在地上。 尚嫌不解恨,又一把将身前桌案上的零碎扫落一地。 “这些个混账武夫!当真是目中无人!口无遮掩!” “匹夫!匹夫!” 等到发泄过一阵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袁奉,忽然对着虚空问道。 “你对这位燕国公怎么看?” 缓步从虚空中走出的那道身影,瞥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随后在沉吟斟酌过一阵后,才叹息道。 “看不透,但肯定不简单。” 咄咄逼人、毫无礼数,这些只是表象。 单单从对方早已将触手遍布整个幽州的手段来看,就可以看出这位燕国公的不简单。 至少……心很大! 而袁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样叹息一声。 “泥潭里出蛟龙,当真是令人费解啊!” 一个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升斗小民出身的边军小卒,修为如此诡异的青云直上,还能勉强用天赋来解释。 可手段、心术、眼界……这些就不是天赋能够弥补得了的。 这需要时间积累,乃至家族世代传承的加持。 对这点颇为想不通的袁奉,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而这时,身前的那身影却是迟疑道。 “咱们就这么任他带人剿了那些黄天道?” 袁奉有些头疼揉揉眉心,反问道。 “不然呢?告诉他,老夫与黄天道有勾连,让他高抬贵手?”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黑色幽默。 对面那身影尴尬一笑,随后也是头疼道。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跟黄天道的联系就断了啊!” “没了黄天道替主公作推手,主公的大业怕是又要多上几分波折。” 听到这话,袁奉却是冷笑一声。 “谁说就断了?” “不过是些寻常弟子,死了也就死了,张显那老道不会在意的。” “镇辽军又不会一直待在那里,回头让对面再派一些过来便是。” 大人物的棋盘上,你失一子,我失一子,只要棋局没有结束,继续补充就是。 心疼棋子的死活,这棋还怎么下? 唯一让袁奉惋惜的是…… “可惜了,老夫的人情啊。” 他妈的! 这事想想就憋屈,拿自己的人情搅了自己苦心布下的局。 就这,他妈咱还得感激他! 真窝囊、憋气啊! 不过还好,有黄天道替他吸引了幽北的注意力,反倒是保住了自己的基本盘。 想到这里,不过为了求稳,袁奉还是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待会儿让人准备酒肉,再以粮秣尚需要筹备为由,至少将他们留在幽州城外两日。” “这两日让咱们那些人先行南下涿州吧。” 幽州、涿州原先都是古燕国的范畴。 涿州小一些,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归属于幽州。 直到大雍开国才分作两州州治。 那明显充当军师、幕僚角色的身影闻言,有些迟疑道。 “主公,这……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袁奉闻言,瞪了他一眼。 “不要心存侥幸。”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夫苦心筹谋这么久,甚至捏着鼻子忍让公孙度、李文静这么多年,以此换得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绝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见袁奉口气不善,那幕僚这才躬身领命,没有继续反驳。 袁奉见状,这才缓和了脸色,宽慰了两句之后,缓缓从座上起身。 目光在神念的加持下,透过空间的阻隔,直接落在城外那军容森严、气势冲霄的黑甲劲旅,袁奉眼中闪过一抹渴望。 若有此强军襄助,于大业而言,必能如虎添翼。 “幽州有天子气啊……” “可笑始毕那小蛮奴竟以为天命在他,也不想想,他配吗?” 草原那苦寒凋敝之地,养龙尚可。 天子? 当真是愚不可及! 袁奉嘴角泛起一抹嘲弄。 可随即换做一声感慨的叹息。 “道诚啊,老夫这一生如履薄冰,能走到对岸吗?” 若非坚信那一句‘幽州有天子气’,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机舍弃天子近臣的身份,远赴幽州这边陲之地为一州之牧? 又怎会为了让陛下彻底失望,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这么多年在幽州一事无成,甚至背负纸糊州牧的可笑骂名? “你说……我真能为天子乎?” 听到袁奉话里的犹疑,那被称作道诚的幕僚低垂的眉眼闪过一抹阴霾。 随后振奋了语气,坚定道。 “州牧天命之人!如今坐镇幽州,养此地天子之气!” “只需时机一至,必能顺势而起!横扫天下!” 听得如此肯定的语气,袁奉回眸望了道诚一眼。 或许因为对方名字中有个‘诚’字。 又或者……对方望气士一脉余孽的身份。 袁奉原先已经被岁月消磨黯淡的眼眸,终于再次耀起光亮。 随后语气认真且郑重道。 “我信你。” “待来日成就大业,必替你诛尽姬氏,以报你师门尽数被屠的血海深仇!” 道诚闻言,肃然叩首,大礼参拜。 口中大喜称谢的同时,匍匐于地面的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想借一人之手乱一乱这个姓姬的天下。 至于这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成事不成事,过去他觉得很重要。 可现在,却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同样的事情,不只他一人在做。 他失败了,还有旁人。 就拿他师兄临死前收的那个姓周的弟子来说,不就做得很不错? …… (本章完) 第516章 壁虎断尾!神都不神! 第516章 壁虎断尾!神都不神!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因为你的计划是你的计划,别人却不是按着你的计划来。 对于幽州牧袁奉而言,便是如此。 他想要以准备粮秣尚需时间,将城外万骑镇辽精锐铁骑拖延在眼皮子底下两日,以方便自己那些藏在暗中的力量转移他处。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不好了!州牧!” “城外那些镇辽匹夫拿了咱们的酒肉,并未宴饮便直接移军南下了!” 面对来人神色惶急地禀告,袁奉也是脸色一变。 下一刻,神念一展,见到的却只剩城外那些黑甲铁骑策马奔行远去的背影。 “蠢货!不是让你们拖他们一拖吗?” 对于自家州牧的指责,来人也是冤得很。 “我们都按州牧说的做了啊!可他们却以军情紧急、兵贵神速直接给否了!” 人家不听咱的,咱有什么办法? 至于说强行阻拦,抱歉,咱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实力。 毕竟镇辽军那些匹夫可是刚从北边的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万一激得对方起了性子,伸手一刀给咱砍了,咱跑哪去说理? 看着眼前这人的窝囊模样,再想到这些年自己苦心豢养的都是这种货色,袁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滚!都给本州牧滚!” 听得自家州牧这话,来人如蒙大赦。 可心中那道忠心的底线,还是让他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州牧,咱们留在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自家州牧这些年在四野各地蓄养的力量不少,但却是零碎散落在四野各处。 若是放任不管,一旦被那些镇辽军的匹夫抓到马脚,不说会不会牵扯到州牧大人身上,损失也肯定是毁灭性的。 袁奉闻言,气急反笑。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来人闻言,似是苦思冥想了一阵,随后面色一狠,在袁奉面前比划了个手势。 “州牧,不若咱们先下手为强,寻个地方将这万骑坑杀了了事!” 幽南多山,谷地绝地颇多。 只要提前布下埋伏,再以阵法遮掩,别说是区区万骑,就算是十万骑,又能如何? 可尽数坑杀之! 看着他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袁奉面无表情。 “你有信心将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不着痕迹?” 来人赶忙应声道。 “州牧放心!只要咱们调集足够的人手,再筹备得当,属下绝对能够做到!” 足够的人手?多少算足够? 筹备得当?怎么才算是筹备得当? 他知不知道,这区区万骑里单单七境真仙就有两尊? 余下仅存的两百多陷阵营聚起军势,再配合那两尊七境真仙,甚至能够匹敌八境天人。 真当姓韩的那厮说他麾下这万骑堪当百万兵,只是随口吹嘘? 可偏偏这蠢货竟摆出这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当真是……蠢而不自知! 袁奉心中颇感无力,面无漠然地冲对方摆摆手。 而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动作,明显让对方误会了什么,当即掷地有声地躬身拜道。 “喏!” “属下这就下去准备,保管这万骑镇辽军有来无回!” 说着,袍袖一挥就要转身离去。 这转身的一瞬,颇有几分顾盼睥睨,视一万黑甲铁骑为蝼蚁草芥的豪情。 可下一刻,一方玉砚直直砸得他栽倒在地。 狼狈起身,抹了把脑后嫣红的他,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州牧。 “喏喏喏!喏你妈个头!” “你他妈自己想死可以,坏了老夫的大局,老夫要你满门陪葬!” 面对袁奉那副宛如要吃人的眼神,来人瞬间一个激灵,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袁奉见状,心中越发愤怒。 “蠢货!蠢货!没有一个顶用的!” “老夫怎么就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 好是发泄了一阵才终于稳住了几分情绪的袁奉,其实心中也明白。 这便是他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的代价。 自古以来,君择良臣而用,反过来说,良臣亦择贤君而投。 在不明内情的情况下,谁又会冒着前程未卜的风险,选择替一头扮猪吃老虎的‘猪’效命? 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袁奉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跪伏的那人。 “起来吧,以后不要自作聪明。” “滚吧。” 蠢货也有蠢货的作用。 起码能替他在外人面前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依着性子随手杀了,实在浪费了不说,也会让真正有才能的人感到兔死狐悲。 望着那人捂着脑袋狼狈离去的背影,袁奉随后便直接冲着虚空吩咐道。 “即刻遣人去通知吧。” 说着,又强调道。 “注意一下镇辽军的行进路线,有些就不用通知了,随它去吧。” 猎人的鹰已经撒出去了,要是抓不到兔子,估计不会甘心。 既然如此,不若舍弃一些兔子,换来其他兔子的安全。 这便是壁虎断尾的无奈选择。 …… “呵,咱们这位幽州牧还真是能忍。” “孤还以为他会亲自出来阻拦呢。” 身胯乌骓策步虚空的韩绍,望着那些遮掩踪迹从州牧府飞身而出的身影,语气玩味。 座下乌骓撇撇马嘴,剔着牙缝里的碎肉,嘟囔道。 “那岂不真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绍闻言,一阵讶异,随后赞叹道。 “你这孽畜最近长进不少啊!” 抖了抖脖颈间的漆黑鬃毛,乌骓颇为得意。 “那是,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的坐骑!” 可它这话刚说完,便生吃了个脑瓜子。 “你这搁谁面前充老子呢?” “哪里学来的一身臭毛病!” 一阵喝骂,引得座下孽畜连连求饶后,韩绍正要放过了它,却听这孽障竟不知死活地嘀咕一句。 “我这跟谁学的,您这个主人心里没点数吗?” 韩绍怒目而视,又是一通收拾。 可无奈这孽障早已今非昔比,一身细密鳞甲披身,可谓皮糙肉厚。 若非下狠手,不过给它挠痒痒罢了。 而且这孽障素来奸诈,但凡觉察到情况不妙,不是装傻充愣,就是卖惨装可怜。 这不,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愚蠢的主人明显就消气了。 正得意洋洋之际,韩绍随即问道。 “你觉得那些幽州镇守军怎么样?” 事实上,按着朝廷原本的规制,待在幽州的这支镇守军才是真正的幽州边军。 就好比西凉边军,便是西凉军。 并州边军、朔州边军,便是并州军、朔州军。 唯独幽州这里,有些不同。 时至如今,世人已经不知有幽州军,只知镇辽军之名。潜意识里镇辽就是幽州,而幽州也只有镇辽。 而对于韩绍此刻这番问话,座下那张日渐趋向化龙的马脸闪过一抹不屑。 “尽是些色厉胆薄的酒囊饭袋之辈。” 刚刚在城头上的那一番作态,它也是在试探那些幽州军的成色。 可以说是毫无武人的风骨与刚烈,若不是有那身还算齐整的甲胄在身,几乎与奴仆无异。 这样一支军队指望他们有多能打,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听闻乌骓这般评价,韩绍淡淡一笑,最后总结道。 “咱们这位州牧的戏演过了啊……” 一个曾经风光过的人,在落魄之后,反倒会格外注重脸面。 可若是他连明面上的门面都不粉饰一下,那就说明他背地里一定藏着不少里子。 至于是不是这样,刚刚那些着急忙慌从州牧府里跑出来的身影,不正说明了这一切? “不管他,你们直接行军,沿途若有阻碍——” 说到这里,韩绍咧嘴一笑,吐出一句。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至于说那位幽州牧,有他韩某人在,量他也不敢露出小鸡脚。 下方亲率大军前行的李靖等人闻言,当即恭声应喏。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岁在甲戌。 六月,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可对于天下所有心向朝廷、心向姬氏的人来说,却是刺骨的冰寒。 月中,纵横豫、兖二州,一路所向披靡、无有敌手的十万禁军甲骑,于济水之畔一战覆没。 仅剩的五百残军,死里逃生回到神都,尚未来得及为这一战的惨烈而悲戚,便被尽数斩首于玄武门。 至此,自大雍立国以来便拥有着赫赫声名的神策、天策二军,彻底除名于天下。 一时间,天下皆寂。 抛开那些野心家的暗自欣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无数人不禁要问,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更有甚者,遥望神都、遥望那片依旧看起来威严的辉煌宫阙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中那股曾经的敬畏,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态势渐渐消失。 入目,那片威严辉煌的无尽宫阙,不再难以直视,不再神圣。 神都,不神! 正如那座曾经也被称作神都的东都洛阳,现如今看来不过是座普通都城罢了。 所以在褪去这份世世代代根植于天下人心中的神性后,镐京只是镐京。 再推而广之,陛下是不是也只是—— 人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生出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而一旦任由这种变化这样继续下去,有些曾经看来坚不可摧的东西,或许就会—— 轰—— 一夜垮塌! 而就在这天下间人心寂黯的时候,之前因为济水一战颇为活跃的小报童们,再次于神都街头奔走呼号起来。 “号外!号外!” “十月下,镇辽军受幽州牧之邀南下剿灭黄天乱匪!” 黄天乱匪? 怎么幽州也闹起黄天乱匪了? 神都百姓与天下间的别处百姓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喜欢纵观天下局势。 此刻听得报童这阵阵呼号,不少人当即脸色一变。 他们中有人已经预料到禁军这一场济水之败,黄天道必然会再次掀起一股蔓延之势。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快! 而且要是他们没有记错,幽州和黄天道中间,不还隔着一个涿州吗? 若是幽州都已经有黄天乱匪,岂不意味着涿州已经……已经陷于那些黄天贼道之手? ‘今日一涿州,明日再幽州,后日这天下两京二十八州,还能剩下几何?’ 有人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与忧虑,随后匆忙向着报童招呼道。 “来!快!给我来上一份!” 这一声招呼瞬间惊醒了茶肆中的不少人,于是接下来整间茶肆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招呼之声。 “也给我来一份!” “还有我!” 就这样,几乎转眼间小报童手中厚厚一叠邸报便被抢购一空。 第一个拿到邸报的那人,一番迫不及待地查看后,焦急的神色却是一缓,而后颇为恼怒地冲报童喝骂道。 “混小子!你敢耍我!” 刚刚这混小子的叫卖,差点让他以为黄天道已经尽取涿州,打进了幽州。 可实际上事情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邸报上分明写的是,只是有一小股黄天贼道于幽州暗中传道。 镇辽军防患于未然,毅然动兵扑灭这贼乱星火。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落到报童嘴里竟好似天塌下来了一般。 你让人如何不恼? 而面对喝骂,报童却是丝毫不惧,振振有词道。 “报纸上就是这么写的,关我什么事?” 见对方还嘴硬,那人气急就要给他几下子撒气,可尚未出手便被身边阻拦。 “你疯了!这些小子可是望北楼的人!” 望北楼,望北。 听说是一帮幽州武人建立的,这些武夫出身幽州苦寒之地,应是穷疯了,敢打敢拼,很快便在神都市井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是搭上了不少神都显贵。 如今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了。 听得身边人好言相劝,自觉受了欺骗的那人也不领情,兀自怒声道。 “难道我等神都人,还能怕了那些幽州北蛮?” 身边那人闻言,神色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道。 “据说这邸报有昭阳长帝姬的份子,你连帝姬也不惧?” 昭阳长帝姬,当今陛下长女,深受陛下宠爱。 这样顶了天的人物,或许有人得罪得起,可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出现在这间寻常茶肆中。 更不会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也难怪这望北楼的邸报消息这么灵通,什么事情都敢说。 而就在茶肆中陷入了安静的时候,却是有人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邸报,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等等!你们看,这……这情况怎么好像有些不大对?” 顺着说话那人手指所指的地方,众人赶忙将那份被他们丢到一旁的‘无用’邸报,重新捡起。 只见刚刚他们没看完的那部分,赫然写着—— 七月中,部分乱匪溃逃入涿州。 镇辽军过境,入涿州! 边军在本州域内剿匪,还能用州牧府的命令来解释,可一旦过境性质就不一样了。 神都百姓在这方面素来敏感,不少人脸色一变,心中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如此无视朝廷法度,这镇辽军想做什么?又或者说,那位燕国公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借机造反? 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众人着急忙慌地就要继续往下看。 可下面—— “下面怎么没有了?” “彼其娘之!退钱!” …… (本章完) 第517章 请君入瓮!上三境之下,皆蝼蚁! 第517章 请君入瓮!上三境之下,皆蝼蚁! 时间是一条不断前行的线。 在这条不断向前的脉络上发生的事情,形成文字著于书册,便成了他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亦或者,直接就成了一段历史。 镇辽军这次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突然南下,通过望北楼邸报传到神都时,已经是七月末。 六月下旬到七月中间隔的这段时间,邸报中只是一笔带过。 可实际上,这期间才是真正血流成河。 …… 太康六十一年,六月二十二。 万骑黑甲铁骑兵出镇辽,至二十五日,临幽州城下。 一番半哄半骗,得到幽州牧袁奉的‘授权’后,当日过城继续南下。 一路疾行,次日便已经抵达上谷郡治下庆城县。 当万骑镇辽黑甲策动辽东战马,有如一片黑压压的死亡黑云出现在庆城这样的幽南小城时,不少过城百姓下意识呆愣愣看着这一幕,甚至忘了作出反应。 神州地广,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幽州虽苦寒,却更占地广之利。 和与乌丸部厮杀百年、见惯了甲骑纵横的幽北百姓相比,承平已久的幽南百姓明显少了几分见识。 好一阵呆愣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他们,这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之色。 而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城门内涌去。 望着眼前的这一阵鸡飞狗跳,冯参有些不满咒骂道。 “这帮子蠢货!老子又不吃人,这么怕老子作甚?” 废话!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换作你是普通百姓,看到这一片黑压压的铁骑压了过来,不害怕? 李靖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他也知道冯参这是习惯了在幽北时,每次大军过城,城中百姓皆是夹道欢迎的风光。 却是早已忘了,他们这些军中武人在天下其他地方普通百姓眼中的可怕。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有时候并不是一种比喻,而是写实。 而这时,冯参却忽然有些讶异地道。 “你说,这么多年咱们一直将那些蛮狗挡在幽北,怎么这南边的百姓看起来活得还不如咱们北边?” 粗人,也有细致的时候。 李靖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冯参却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按理说,他们在北边与乌丸部死磕这么多年,哪家未曾挂过白? 百年下来,熬尽了数代儿郎骨血,耗费了无数财货,以致于大多百姓世代困顿穷苦。 冯参一直以为不需要承担这些的幽南百姓,定会比他们幽北过得好上若干。 可此刻一看,才蓦然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入目之下,尽是面带菜色、双目空洞,宛如……行尸走肉。 而面对冯参的疑惑,李靖一眼扫过,片刻之后才淡漠着语气回应道。 “那就要去问那些人。” 李靖口中的‘那些人’是谁,不问可知。 饶是冯参脑子有时候有点一根筋,此时也沉默了一瞬。 平日里宛若铜铃一般的大眼,学着自家君上的样子微微眯起,冯参按了按怀中的镇辽刀,颇有些迫不及待道。 “你是主将,我听你的。” “但此城,你需得交给我。” 面对这个杀胚不加掩饰的沸腾杀意,李靖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急,先等上一等。” 等? 就这么个小破城,策马踏平就是了,还等个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冯参这厮的急脾气,这辈子怕是改不了。 好在李靖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只单单一句。 “君上谕令,此行稳妥为上,纵有杀伐也当勿伤百姓。” “就这么冲进去,你不怕那些人以百姓为质?” 冯参顿时偃旗息鼓,讪讪笑道。 “其实……等上一等,也不打紧。” 永远不要高估那些人底线。 更何况战场之上,刀箭无眼。 在他们这些武人面前,那些普通百姓一如易碎的瓷碗,稍稍气劲一泄,波及之下便是血流成河、死伤一片。 到时候君上怪罪下来,可不就吃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当初在草原上,韩绍那一通毫不留情的鞭子,虽看似只抽在赵牧身上,却也实实在在抽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 真要是韩绍发起火来,他冯参也是怕的。 不过好在城中那些人并没有让冯参的尴尬维持太久。 万骑黑甲铁骑兵临城下,如此大的动静不是靠装傻充愣就能无视过去的,总要有人出来应对。 没过多久,这座上谷郡治下小城的一众官吏便匆匆从城中现出身形。 人还未至,招呼已经远远打来。 “敢问诸君可是一战定北疆、威震天下的镇辽军?” 瞧瞧,这话说得多动听? 见前方有将士予以肯定的答复,为首的庆城县令满脸堆笑,忙不迭问道。 “不知诸位镇辽将士南下所为何事?” “若有能尽一尽绵薄之力的地方,我庆城上下与有荣焉,定不推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万骑镇辽黑甲铁骑来得太快的缘故,州牧那边竟没有提前给他们打声招呼。 打了庆城上下一个措手不及的同时,也让包括县令在内的众人心中隐隐生出某种不安。 故而将姿态摆得很低,话也说得极为客气。 只可惜面对他们的试探,前方将士似乎懒得跟他搭话,在听得后方一声‘让他们过来’,便在一阵甲胄的铿锵声中让开一条通往阵内的人形甬道。 辽东大马素来高大威猛,马上骑士更是从草原那片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虎狼猛士。 行走于这条人形甬道中的庆城县令等人,不禁一阵背后生寒。 有胆小的,甚至止不住地动手擦拭去额间渗出的冷汗。 心中暗道,‘这些从死人堆爬出来的匹夫,果然跟城中那些酒囊饭袋不能相提并论。’ 一番略显狼狈地疾步而行后,终于来到了中军所在。 刚要开口说什么,便听一半大小子身形的小将厉声喝道。 “汝等当面乃我大雍使乌丸中郎将,还不近前拜见?” 大雍的有些官职,其实细说起来很有意思。 就拿李靖这个使乌丸中郎将的‘使’,以及吕彦那个护乌丸中郎将的‘护’字。 嗯,带兵踏平,也是一种‘出使’。 同理,随时镇压,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 这,很合理。 对于李神通这小子只介绍了他父亲而忽略了自己,冯参有些不满。 可对于庆城县令等人而言,却是心中一惊。 使乌丸中郎将李靖的名头,或许在那位燕国公的光芒下有些黯淡,可身处幽州一地,又怎么可能忽略这样一号人物? 一番匆忙拜见,自我介绍之后,顺势再次试探着问起他们南下目的。 只可惜李靖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便语气嘲弄道。 “区区县令,也配与本中郎说话?” “去,让你们家中能够做主的人来。” 这就是大雍如今各州地方郡县的现状。 从太守、县令到大小官吏,几乎都是地方世族高门出身。 说得难听一点,无处不是国中之国。而军中武人素来跋扈傲慢,李靖此刻的表现,也很符合世人的刻板印象。 一众庆城官吏竟没觉察有什么不对。 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应承道。 “那……那劳驾中郎将稍待。” 随着其中一人匆匆离去之后,没过多久,便见几尊六境修士踏空而来。 正欲从前军将士飞跃而过,直入中军面见李靖,却听一声怒喝。 “放肆!还不滚下来!” 声音有如洪钟大吕,震荡神魂。 若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靠着岁月与资源的加持,积累深厚。 单单是这一声怒喝,便可让他们遭受重创。 可饶是如此,几人脸色也是一白,颇为狼狈地落下身形。 一番步履匆匆走过大军甬道,行至李靖面前。 尚未来得及见礼,便见李靖姿态随意地翻弄着手上的黑色册子,而后淡淡问道。 “谁是王氏家主?” 一小老儿闻言一愣,蹙眉上前见礼道。 “老夫便是,不知李中郎……” 李靖在他脸上确认了一阵,继而无视了他说出的话,目光一偏接着点名道。 “哪个是窦氏的?” 那窦氏家主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却一时没想到什么应对之策,只能硬着头皮道。 “正是老夫。” 说着,生怕李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加紧强调道。 “老夫与州牧大人乃有姻亲之谊……” 李靖闻言,从手中黑色册子上抬首,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而对身边一名行军司马吩咐道。 “此事,可以记一下,回头去问问袁州牧是不是有这回事。” 说完,便不再看对方,又是对着剩下几人接连几声问话。 目的也只在核对对方的身份。 其实今天这活儿由六扇门来干,才是真正专业对口。 可无奈,六扇门也只能够应付这些世族高门,剩下的事情他们却是做不了了。 只能由他一把抓。 将手中的黑色册子轻轻合起,李靖目光扫过在场一众庆城核心,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不错,人很齐整,也不枉本将摆出这一副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这四字一出,在场众人就算再笨,也明确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面色一阵剧变间,王、窦等几家大能再也顾不得维持恭敬,厉声呵斥道。 “李靖!你想做什么!” “你镇辽军根基在幽北!这里可是幽南!” “不错,幽北、幽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若敢对我等出手,就不怕因此挑起我幽州内乱?” 他们是有底气说出这话的。 世族高门世代显贵的根源,除了自身实力外,也因为无数年来彼此互为姻亲,时间一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拿那窦氏来说,纵然幽州牧袁奉是外来者,不也与之结成了姻亲? 而面对这些人色厉内荏的嘴脸,李靖只淡淡一笑。 “勾结黄天乱匪,阴私谋逆,祸乱我幽州,此罪不容诛,诸位就不用多费唇舌了。” 说着,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压一泄。 “都拿下吧。” 只要这些人现身在面前,便已经是入了他的瓮中。 六境修为,虽有大能之称,可于一方称宗作祖。 但这世上还有一句公论。 上三境之下,皆蝼蚁。 所以废话无益,挣扎同样无意义。 哪怕李靖并未真正对他们出手,这一刻的他们依旧仿若禁锢在琥珀的虫蝇,只能任由那些虎狼甲士封禁住他们的法力修为,打穿他们的琵琶骨。 最后被有如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行之际,有人哀嚎求饶,有人则犹不死心地叫嚷咒骂。 “李靖!你这个疯子!你会后悔的!” “动了我们,我幽州世族高门不会放过你,天下的世族高门也不会放过你!” 也有急于撇清李靖给他们加上的罪名,着急否认道。 “什么与黄天乱匪勾连?你这是欲加之罪!” “你这是构陷!我要去州牧面前告你!” 对于这样的威胁、指责,李靖一笑而过。 不过想了想,李靖还是意味深长地冲他们回了一句。 “州牧?你们猜猜,若无州牧许可,我镇辽军如何能够无令南下?” 杀人,诛心。 李靖这话一出,一众庆城当权者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两个字。 弃子! 看着霎时鸦雀无声,脸色煞白的众人,李靖难得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 “先带下去,回头一并处置。” 而后,望着前方城门并未关闭的庆城,摆了摆手。 “入城,剿贼!” 剿贼? 谁是贼? 自然是他镇辽军说谁是贼,谁就是贼! …… 马蹄雷动,先锋铁骑有如潮水般涌入城中。 由于李靖先前给出了足够的空余时间,这个时候的城中街头,安静一片。 只余一道道躲在门后小心打量的恐惧眼神。 听得那些呼啸而过,踏得长街石板轰隆作响的黑甲铁骑,一边涌入城中,一边不断呼喝。 “镇辽军入城剿贼!不伤黎庶!百姓勿慌!” “镇辽军入城剿贼!不伤黎庶!百姓勿慌!” “镇辽军入城剿贼!不伤黎庶!百姓勿慌!” 那些躲在暗处眼含恐惧的目光,初始还有些不信。 可随着这些话不断重复,并且没有听到隔壁近邻传来惨呼,他们这才渐渐松懈了几分心神。 只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城中哪来的贼可剿?’ 可惜,乱局之中,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又哪能窥探得到事情、时局的全貌? 这个时候唯有惊惶不安地默默等待。 而此时,同样在等待命运裁决的,还有那些过往无数岁月里,被所有百姓视作天生贵胄的世族高门。 世族,累世之族。 高门,门楣高大。 可这一切,注定要在今日轰然倒塌。 望着眼前那象征一族辉煌与荣耀的阀阅,作为一曲军候的黑甲铁骑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一刀将之斩碎后,手中长刀一指。 “镇辽军,攻!” …… (本章完) 第518章 信大贤良师,不若信孤! 第518章 信大贤良师,不若信孤! 军队这个组织架构,自诞生的那天起,其本质就不会变。 这是一台专职杀戮的暴力机器。 而当这台暴力机器开动起来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声‘攻’字出口,马蹄雷动,踏碎一切。 有曾经倚仗主人作威作福惯了的豪奴,眼看这一幕怒不可遏地上前呵斥了什么,其话音却被隆隆的马蹄声直接淹没。 斗大的六阳魁首飞舞当空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疑惑。 疑惑这些黑甲的武夫怎么跟城中那些欺软怕硬的酒囊饭袋有些不一样? 只可惜这个疑惑或许只有等到下辈子才能找到答案了。 而同样对这些黑甲铁骑抱有疑惑的还有那些世家族人。 当那些黑甲铁骑斩落他们指向他们的臂膀,座下沉重的马蹄踏碎他们躯体的时候,他们临死前的最后反应竟然是—— ‘这些卑贱武夫!他们怎么敢的!’ 愚蠢? 也不尽然。 他们只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入目尽是低眉顺目地卑躬屈膝。 这让他们惯性地认为,这世上除了同为世族高门出生的人才有资格让他们平等视之。 余者,要么是供他们驱使的牛马,要么是可以让他们随意践踏的草芥!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谬误,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世上除了牛马、草芥、蝼蚁,还有虎狼! 而在虎狼的爪牙下,什么天生贵胄、什么高高在上,都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别杀我!我……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奴!以后……” 刀口之下,面对那世族子弟独特的求饶方式,那双黑色面甲下的眼眸明显错愕了一下。 直到斩落对方首级,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些世族高门的人……他妈的!神经病!” 杀戮还在继续。 为了不出意外,这一曲攻入其中的五百骑并未分兵,而是沿着一族腹心的方向长驱直入。 至于说这样会有漏网之鱼? 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封堵长街各处的其他袍泽,脚踏虚空的一道道军中强者已经在这庆县编织出了一张足以网罗一切的地网天罗。 逃?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往哪儿逃? “斩!” 一道璀璨刀罡,直接将前方阻路的碍事屋舍、院墙荡平,眼前的视线一清。 五百铁骑循序渐进,不断推进。 几乎没费多少工夫,便来到王氏族地正堂所在。 为首的曲军候有些疑惑地自语嘀咕一声。 “外表锦绣,内里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就这样的货色,究竟是靠着什么世代显贵一方的?” 你看,只需动用一点点力道,就能将眼前的金碧辉煌与不可一世踩在脚下。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这么做? 望着前方那片雕栏玉栋的富贵与壮丽,那小小曲军候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因为他已经看透了这锦绣表象下的腐朽、脆弱,乃至软弱。 就像此刻那些煞白着脸色,颤抖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王氏嫡脉。 “不……不知我庆县王氏如何得罪了镇辽军,以致于兴兵毁我族地、戮我族人?” 鲜血淋漓的屠刀之下,就连色厉内荏他们也不敢有。 看似是在质问,可这神态语气却是卑微低贱到尘埃。 策马而立的曲军候抖了抖刀上残留的王氏族人鲜血,正要开口,随后就是一愣。 因为就在此时,一连数道赭黄身影骤然从王氏族地冲霄而起。 一众散布在庆城上空的镇辽军强者见状,神色也是一愣,继而冲着虚空疑惑问道。 “这些就是你们六扇门安排的人?” 虚空中传来的回应有些无奈。 “不是。” 想要做事,总要师出有名。 六扇门做事向来妥帖,虽然已经确认了黄天道人在幽南诸郡县存在的事实,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多准备一手,以备万无一失,这也是常规操作。 但现在看来,却是用不上了。 一众镇辽军强者面对隐于暗中六扇门诸人的无奈,哈哈一笑。 “那感情好,省得出手束手束脚,不甚爽利。” 演戏,他们实在不擅长。 都是一个饭盆里讨食的,真要是一时失手,面上过意不去不说。 回头要是被这些六扇门的狗东西记恨,给自己穿上一次小鞋,那他妈才是真的冤。 而眼看没有这个顾虑,一众军中强者顿时有如脱缰野马,肆无忌惮地出手。 几乎只是一个刹那,原本平静的庆城上空风云变幻,无数强大的法力汇聚成恐怖的神通术法,亦或者就是简单一道凝聚到了极点的可怕刀罡,集中宣泄而下。 意识到局势不妙决议拼死搏上一把的几名黄天道人刚刚冲上九天虚空。 一抬眼便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可怕一幕,饶是他们道心坚韧,对大贤良师的虔诚也达到了顶点,此刻也忍不住怒骂一声。 “狗贼无耻!焉能以众凌寡!” 这是什么蠢话? 大兵压境、聚兵合围,军中从来讲的就是以众凌寡的那一套。 你当是混江湖呢,谁他妈脑子有病,跟你玩单挑? 而就在一众镇辽军强者面露嘲讽之际,那几名冲上虚空的黄天道人其中一人,猛地一把撕开道袍,而后冲着虚空虎喝一声。 “诸位师兄弟!你们先走!” 已经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剩下几名黄天道人面色一变,正要出言阻止,可这时那黄天道人已经一脸决然向着前方虚空迈步而去。 一步、两步、三步—— 只须臾间的数步之后,那道看似渺小的身影已经化作了擎天巨灵。 以自身庞大的身形,硬生生吃下那无数道恐怖神通与刀罡。 “走啊!” 听着这声压抑痛苦的怒吼,再看他浑身被那些神通与刀罡轰开而鲜血淋漓的残破法身,在场几名黄天道人无不表情痛苦,神色狰狞却恋栈不去。 他们求道,求这天下人人如龙! 可他们也是人。 有人,就有血有肉,就有感情! “师兄/弟!一起走!” 面对这样的蠢话,那身化擎天巨灵的黄天道人反手一捞,将他们擎于掌中,而后拼尽全力向着远处掷出。 “黄天大业未成,尔等当留待有用之身!续我之信念!承大贤良师之志!” “辟此人人如龙之煌煌大世!” 这一瞬间,崩裂的伤口洒出鲜血,有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被这滚烫热血染红的几名黄天道人于远处虚空稳住身形,望着那道接天连日的巨大身影,双目赤红。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愿天下人人如龙!” 躬身执下道礼,几名黄天道人终不再有丝毫犹豫。 手中指诀一引,一道原本看似寻常的符纸便化作一页纸舟,现于虚空。 而后径自遁空而去。 一整个过程说起来慢,可实际上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众军中强者只稍稍愣神,局势便已经一变。 “黄天力士!” 济水一战的过程,在如今的镇辽军中早已熟悉到了极点。 其中以百尊之数阻拦十万禁军渡河的黄天力士,更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尊恐怖巨灵,说是震撼有些夸张,却也难免有些失神。 不过不管怎么样,若是今日他们布下这天罗地网,还让几名黄天贼道跑了,那他们也就没脸见人。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分出几人去追击时,虚空中隐匿的六扇门中人却是急切道。 “那几个跳梁小丑,你们不用管!” “抓住这黄天力士!要活的!此事若成,我六扇门承你们一个人情!” 济水一战的结果刚刚传来,韩绍这个君上就对黄天力士生出了兴趣,并让六扇门弄一个回来见识。 正所谓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这黄天力士涉及到黄天道几分核心秘要,想要‘捉上一只’,哪有这么容易?只是谁没想到,正在六扇门所有人为此苦恼的时候,竟有主动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你们不会跑了剩下那几个贼人吧?” 面对这些军中匹夫的不信任,那六扇门管事气急反笑。 要论这种捉生拿人之事,咱们六扇门才是行家,好吧? 搁我们面前说这话,班门弄斧也不是这个弄法! “放心,就算咱们不行,这不是还有你们李中郎跟冯参将在?” 听得对方这番没好气的话,一众军中强者也起了性子。 他妈的,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好在这个时候李靖的声音适时传来。 “答应他们。” 一众军中强者这才哼哼唧唧地依令行事。 不得不说,尽管如今大家所处的庙堂虽然依旧不大,可已经显现出几分泾渭分明之相。 就拿六扇门和军方来说。 过去李赫当六扇门提督的那段短暂日子,有些六扇门中人甚至直接就是从军中抽调过去的。 有这个前提在,不少军中武人都没将六扇门当做外人。 可随着李赫南下神都,中行固这个阉人走马上任,这一切就渐渐开始变味了。 曾经的那些亲密无间,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冯参那个直肠子更是从来没有给过中行固这个六扇门提督好脸色,若非中行固压着,怕是六扇门中不少谋求上位的有心人,早就按捺不住给他上上眼药了。 怕被冯参这位七境真仙随手捏死? 怕死,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不就好了,何必谋求上位? 当然,这些只是补充闲言。 眼下有李靖点头,一众军中强者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一番联手之下,一尊只有六境修为的黄天力士如何能够抵挡? 只十几个呼吸之后,道道法力神通构筑的罗天之网便将之网罗其中。 层层堆叠的重压之下,那道擎天巨灵的身影挺直高耸的脊梁如负山岳之重,不堪弯折。 其中一名军中强者淡淡道。 “敬你武勇、悍烈,有我军中武人的几分风骨,不若降了吧。” 面对眼前这朝廷爪牙的劝降,那黄天力士一口口水喷出,神色不屑且傲慢。 “尔等不过姬氏走狗,焉配让某屈身降服?” “杀了贫道便是!” 军中武人大多口拙,此刻面对这黄天力士的话,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驳。 “你不怕死?” 那黄天力士脊梁虽弯,口中却是哈哈笑道。 “怕死?” “今日贫道落于你手,以这一身热血替你染红尔等的朱紫官袍,不过是时运不济。” “死贫道一人,却换我黄天道国永昌,换得天下黎庶人人如龙,贫道死而无憾!” 又一军中强者有些无奈与不解道。 “何以至此?” 什么狗屁黄天道国,如何能让这等人物甘愿为之而死? 重重合围之下,那黄天力士环视四周,笑声却是直抒胸臆。 “尔等无信,怎知我等黄天道人的夙愿?” “看看这天下吧!” “这些个世族高门累世显贵!视百姓黎庶如蝼蚁草芥!” “动辄草菅人命!随意践踏!餐之如鱼肉!” “今我道大贤良师亲率我等立此黄天,席卷天下!定要掀翻了这万世不易!砸碎了他们的生来高高在上!哈哈!” 说着,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下方扼守庆县的那些镇辽军士卒身上。 “贫道观你们也是寻常黎庶出身,无有门第。” “先前你们劝贫道投降,现在贫道却是要劝一劝你们,不若皈依我道如何?” “待得来日,大贤良师大业功成,尔等皆能成龙成凤!” 这话出口,不但虚空一众军中强者面色一变。 就连李靖也是脸色瞬间阴沉。 一声‘放肆’出口,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开口。 冯参那个急性子,更是怒意宣泄。 “妈了个巴子!好狗胆!老子让你活命,你竟然乱我军心!” 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压之下,那黄天力士这才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 “竟未曾想,今日竟有两尊七境真仙在此,贫道倒是好大的脸面。” “看来,不止贫道那些个弟子、师侄活不了,那几位师兄弟也无法幸免。” 换而言之,刚刚他那一番血勇拼杀,完全做了无用功。 只是尽管已经意识到如此残酷的现实,这黄天力士却没有多少颓丧之意。 无非是殉道二字罢了,他殉得。 旁人也合该有此殉道之念。 正要以黄天秘法燃烧神魂就此寂灭之际,可这般念头、秘法刚刚起了个头,他便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现在是想死,也不死了。 还有高手? 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虚空,那黄天力士有些不解地问道。 “为何?” 对于他的疑惑,虚空传来一声清朗的轻笑。 “你用自己黄天道那套歪理邪说,意图祸乱孤这些将士的军心,要是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显得孤太无能?” 那黄天力士正疑惑虚空那声音的来源,却见此刻包括那领头将领在内所有人,齐齐向着虚空行礼。 “见过君上!” 已经明悟了虚空那人身份的黄天力士,隐隐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道。 “你待如何?” 韩绍并未露面,笑意不减的声音继续道。 “不待如何。” 说着,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这话的真实性,又道。 “以你的身份,孤要对你如何,岂不平白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在理。 虎狼纵横于世,却不会无聊到亲手去按死一只蝼蚁。 虽不愿去承认,可实际上与那位燕国公相比,他一个六境,确实不过蝼蚁而已。 正思忖着如何回应韩绍这话的时候,韩绍已经继而道。 “正如孤的将士刚刚所言,他敬佩你的勇烈,孤同样也很欣赏。” “所以呢?” 那黄天力士语气嘲弄,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韩绍要说的话。 “所以……你也要降服贫道?” 如此不恭不敬,顿时引得一众如今已经视韩绍若神明的镇辽将士勃然大怒。 “放肆!” “好胆!” 阵阵怒喝随着韩绍的一念,瞬间消失不见。 而这时,韩绍才有些好笑地娓娓道来一句。 “孤麾下勇烈之士,有如过江之鲫,随便拧出来一个都是铁骨铮铮,又怎会缺你一个?” 这话顿时让一众将士荣光满面,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孤只是觉得你信他大贤良师,不若信奉于孤,如何?” …… (本章完) 第519章 辩法!我的道,错了? 第518章 信大贤良师,不若信孤! 军队这个组织架构,自诞生的那天起,其本质就不会变。 这是一台专职杀戮的暴力机器。 而当这台暴力机器开动起来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声‘攻’字出口,马蹄雷动,踏碎一切。 有曾经倚仗主人作威作福惯了的豪奴,眼看这一幕怒不可遏地上前呵斥了什么,其话音却被隆隆的马蹄声直接淹没。 斗大的六阳魁首飞舞当空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疑惑。 疑惑这些黑甲的武夫怎么跟城中那些欺软怕硬的酒囊饭袋有些不一样? 只可惜这个疑惑或许只有等到下辈子才能找到答案了。 而同样对这些黑甲铁骑抱有疑惑的还有那些世家族人。 当那些黑甲铁骑斩落他们指向他们的臂膀,座下沉重的马蹄踏碎他们躯体的时候,他们临死前的最后反应竟然是—— ‘这些卑贱武夫!他们怎么敢的!’ 愚蠢? 也不尽然。 他们只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入目尽是低眉顺目地卑躬屈膝。 这让他们惯性地认为,这世上除了同为世族高门出生的人才有资格让他们平等视之。 余者,要么是供他们驱使的牛马,要么是可以让他们随意践踏的草芥!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谬误,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世上除了牛马、草芥、蝼蚁,还有虎狼! 而在虎狼的爪牙下,什么天生贵胄、什么高高在上,都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别杀我!我……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奴!以后……” 刀口之下,面对那世族子弟独特的求饶方式,那双黑色面甲下的眼眸明显错愕了一下。 直到斩落对方首级,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些世族高门的人……他妈的!神经病!” 杀戮还在继续。 为了不出意外,这一曲攻入其中的五百骑并未分兵,而是沿着一族腹心的方向长驱直入。 至于说这样会有漏网之鱼? 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封堵长街各处的其他袍泽,脚踏虚空的一道道军中强者已经在这庆县编织出了一张足以网罗一切的地网天罗。 逃?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往哪儿逃? “斩!” 一道璀璨刀罡,直接将前方阻路的碍事屋舍、院墙荡平,眼前的视线一清。 五百铁骑循序渐进,不断推进。 几乎没费多少工夫,便来到王氏族地正堂所在。 为首的曲军候有些疑惑地自语嘀咕一声。 “外表锦绣,内里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 “就这样的货色,究竟是靠着什么世代显贵一方的?” 你看,只需动用一点点力道,就能将眼前的金碧辉煌与不可一世踩在脚下。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这么做? 望着前方那片雕栏玉栋的富贵与壮丽,那小小曲军候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因为他已经看透了这锦绣表象下的腐朽、脆弱,乃至软弱。 就像此刻那些煞白着脸色,颤抖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王氏嫡脉。 “不……不知我庆县王氏如何得罪了镇辽军,以致于兴兵毁我族地、戮我族人?” 鲜血淋漓的屠刀之下,就连色厉内荏他们也不敢有。 看似是在质问,可这神态语气却是卑微低贱到尘埃。 策马而立的曲军候抖了抖刀上残留的王氏族人鲜血,正要开口,随后就是一愣。 因为就在此时,一连数道赭黄身影骤然从王氏族地冲霄而起。 一众散布在庆城上空的镇辽军强者见状,神色也是一愣,继而冲着虚空疑惑问道。 “这些就是你们六扇门安排的人?” 虚空中传来的回应有些无奈。 “不是。” 想要做事,总要师出有名。 六扇门做事向来妥帖,虽然已经确认了黄天道人在幽南诸郡县存在的事实,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多准备一手,以备万无一失,这也是常规操作。 但现在看来,却是用不上了。 一众镇辽军强者面对隐于暗中六扇门诸人的无奈,哈哈一笑。 “那感情好,省得出手束手束脚,不甚爽利。” 演戏,他们实在不擅长。 都是一个饭盆里讨食的,真要是一时失手,面上过意不去不说。 回头要是被这些六扇门的狗东西记恨,给自己穿上一次小鞋,那他妈才是真的冤。 而眼看没有这个顾虑,一众军中强者顿时有如脱缰野马,肆无忌惮地出手。 几乎只是一个刹那,原本平静的庆城上空风云变幻,无数强大的法力汇聚成恐怖的神通术法,亦或者就是简单一道凝聚到了极点的可怕刀罡,集中宣泄而下。 意识到局势不妙决议拼死搏上一把的几名黄天道人刚刚冲上九天虚空。 一抬眼便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可怕一幕,饶是他们道心坚韧,对大贤良师的虔诚也达到了顶点,此刻也忍不住怒骂一声。 “狗贼无耻!焉能以众凌寡!” 这是什么蠢话? 大兵压境、聚兵合围,军中从来讲的就是以众凌寡的那一套。 你当是混江湖呢,谁他妈脑子有病,跟你玩单挑? 而就在一众镇辽军强者面露嘲讽之际,那几名冲上虚空的黄天道人其中一人,猛地一把撕开道袍,而后冲着虚空虎喝一声。 “诸位师兄弟!你们先走!” 已经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剩下几名黄天道人面色一变,正要出言阻止,可这时那黄天道人已经一脸决然向着前方虚空迈步而去。 一步、两步、三步—— 只须臾间的数步之后,那道看似渺小的身影已经化作了擎天巨灵。 以自身庞大的身形,硬生生吃下那无数道恐怖神通与刀罡。 “走啊!” 听着这声压抑痛苦的怒吼,再看他浑身被那些神通与刀罡轰开而鲜血淋漓的残破法身,在场几名黄天道人无不表情痛苦,神色狰狞却恋栈不去。 他们求道,求这天下人人如龙! 可他们也是人。 有人,就有血有肉,就有感情! “师兄/弟!一起走!” 面对这样的蠢话,那身化擎天巨灵的黄天道人反手一捞,将他们擎于掌中,而后拼尽全力向着远处掷出。 “黄天大业未成,尔等当留待有用之身!续我之信念!承大贤良师之志!” “辟此人人如龙之煌煌大世!” 这一瞬间,崩裂的伤口洒出鲜血,有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被这滚烫热血染红的几名黄天道人于远处虚空稳住身形,望着那道接天连日的巨大身影,双目赤红。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愿天下人人如龙!” 躬身执下道礼,几名黄天道人终不再有丝毫犹豫。 手中指诀一引,一道原本看似寻常的符纸便化作一页纸舟,现于虚空。 而后径自遁空而去。 一整个过程说起来慢,可实际上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众军中强者只稍稍愣神,局势便已经一变。 “黄天力士!” 济水一战的过程,在如今的镇辽军中早已熟悉到了极点。 其中以百尊之数阻拦十万禁军渡河的黄天力士,更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尊恐怖巨灵,说是震撼有些夸张,却也难免有些失神。 不过不管怎么样,若是今日他们布下这天罗地网,还让几名黄天贼道跑了,那他们也就没脸见人。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分出几人去追击时,虚空中隐匿的六扇门中人却是急切道。 “那几个跳梁小丑,你们不用管!” “抓住这黄天力士!要活的!此事若成,我六扇门承你们一个人情!” 济水一战的结果刚刚传来,韩绍这个君上就对黄天力士生出了兴趣,并让六扇门弄一个回来见识。 正所谓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这黄天力士涉及到黄天道几分核心秘要,想要‘捉上一只’,哪有这么容易?只是谁没想到,正在六扇门所有人为此苦恼的时候,竟有主动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 “你们不会跑了剩下那几个贼人吧?” 面对这些军中匹夫的不信任,那六扇门管事气急反笑。 要论这种捉生拿人之事,咱们六扇门才是行家,好吧? 搁我们面前说这话,班门弄斧也不是这个弄法! “放心,就算咱们不行,这不是还有你们李中郎跟冯参将在?” 听得对方这番没好气的话,一众军中强者也起了性子。 他妈的,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好在这个时候李靖的声音适时传来。 “答应他们。” 一众军中强者这才哼哼唧唧地依令行事。 不得不说,尽管如今大家所处的庙堂虽然依旧不大,可已经显现出几分泾渭分明之相。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小说。读 就拿六扇门和军方来说。 过去李赫当六扇门提督的那段短暂日子,有些六扇门中人甚至直接就是从军中抽调过去的。 有这个前提在,不少军中武人都没将六扇门当做外人。 可随着李赫南下神都,中行固这个阉人走马上任,这一切就渐渐开始变味了。 曾经的那些亲密无间,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冯参那个直肠子更是从来没有给过中行固这个六扇门提督好脸色,若非中行固压着,怕是六扇门中不少谋求上位的有心人,早就按捺不住给他上上眼药了。 怕被冯参这位七境真仙随手捏死? 怕死,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不就好了,何必谋求上位? 当然,这些只是补充闲言。 眼下有李靖点头,一众军中强者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一番联手之下,一尊只有六境修为的黄天力士如何能够抵挡? 只十几个呼吸之后,道道法力神通构筑的罗天之网便将之网罗其中。 层层堆叠的重压之下,那道擎天巨灵的身影挺直高耸的脊梁如负山岳之重,不堪弯折。 其中一名军中强者淡淡道。 “敬你武勇、悍烈,有我军中武人的几分风骨,不若降了吧。” 面对眼前这朝廷爪牙的劝降,那黄天力士一口口水喷出,神色不屑且傲慢。 “尔等不过姬氏走狗,焉配让某屈身降服?” “杀了贫道便是!” 军中武人大多口拙,此刻面对这黄天力士的话,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驳。 “你不怕死?” 那黄天力士脊梁虽弯,口中却是哈哈笑道。 “怕死?” “今日贫道落于你手,以这一身热血替你染红尔等的朱紫官袍,不过是时运不济。” “死贫道一人,却换我黄天道国永昌,换得天下黎庶人人如龙,贫道死而无憾!” 又一军中强者有些无奈与不解道。 “何以至此?” 什么狗屁黄天道国,如何能让这等人物甘愿为之而死? 重重合围之下,那黄天力士环视四周,笑声却是直抒胸臆。 “尔等无信,怎知我等黄天道人的夙愿?” “看看这天下吧!” “这些个世族高门累世显贵!视百姓黎庶如蝼蚁草芥!” “动辄草菅人命!随意践踏!餐之如鱼肉!” “今我道大贤良师亲率我等立此黄天,席卷天下!定要掀翻了这万世不易!砸碎了他们的生来高高在上!哈哈!” 说着,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下方扼守庆县的那些镇辽军士卒身上。 “贫道观你们也是寻常黎庶出身,无有门第。” “先前你们劝贫道投降,现在贫道却是要劝一劝你们,不若皈依我道如何?” “待得来日,大贤良师大业功成,尔等皆能成龙成凤!” 这话出口,不但虚空一众军中强者面色一变。 就连李靖也是脸色瞬间阴沉。 一声‘放肆’出口,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开口。 冯参那个急性子,更是怒意宣泄。 “妈了个巴子!好狗胆!老子让你活命,你竟然乱我军心!” 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压之下,那黄天力士这才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 “竟未曾想,今日竟有两尊七境真仙在此,贫道倒是好大的脸面。” “看来,不止贫道那些个弟子、师侄活不了,那几位师兄弟也无法幸免。” 换而言之,刚刚他那一番血勇拼杀,完全做了无用功。 只是尽管已经意识到如此残酷的现实,这黄天力士却没有多少颓丧之意。 无非是殉道二字罢了,他殉得。 旁人也合该有此殉道之念。 正要以黄天秘法燃烧神魂就此寂灭之际,可这般念头、秘法刚刚起了个头,他便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现在是想死,也不死了。 还有高手? 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虚空,那黄天力士有些不解地问道。 “为何?” 对于他的疑惑,虚空传来一声清朗的轻笑。 “你用自己黄天道那套歪理邪说,意图祸乱孤这些将士的军心,要是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显得孤太无能?” 那黄天力士正疑惑虚空那声音的来源,却见此刻包括那领头将领在内所有人,齐齐向着虚空行礼。 “见过君上!” 已经明悟了虚空那人身份的黄天力士,隐隐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道。 “你待如何?” 韩绍并未露面,笑意不减的声音继续道。 “不待如何。” 说着,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这话的真实性,又道。 “以你的身份,孤要对你如何,岂不平白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在理。 虎狼纵横于世,却不会无聊到亲手去按死一只蝼蚁。 虽不愿去承认,可实际上与那位燕国公相比,他一个六境,确实不过蝼蚁而已。 正思忖着如何回应韩绍这话的时候,韩绍已经继而道。 “正如孤的将士刚刚所言,他敬佩你的勇烈,孤同样也很欣赏。” “所以呢?” 那黄天力士语气嘲弄,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韩绍要说的话。 “所以……你也要降服贫道?” 如此不恭不敬,顿时引得一众如今已经视韩绍若神明的镇辽将士勃然大怒。 “放肆!” “好胆!” 阵阵怒喝随着韩绍的一念,瞬间消失不见。 而这时,韩绍才有些好笑地娓娓道来一句。 “孤麾下勇烈之士,有如过江之鲫,随便拧出来一个都是铁骨铮铮,又怎会缺你一个?” 这话顿时让一众将士荣光满面,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孤只是觉得你信他大贤良师,不若信奉于孤,如何?” …… (本章完) 第519章 辩法!我的道,错了? 第519章 辩法!我的道,错了? 哈哈—— 庆城上空,那道宛如擎天巨灵的巨大身影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纵然被压塌的脊背稍稍阻碍了发声,那笑声依旧有如风雷滚动。 主辱臣死。 在这充斥着无尽嘲讽之意的笑声之下,一众镇辽将官无不脸色铁青,眼带杀意。 “闭嘴!” “放肆!” 阵阵呵斥连成一片,却被虚空传来的浩大神念阻止。 “无妨。” 一众将官脸色难看。 “可是——” 韩绍语气淡淡,略带玩味。 “喜欢笑,就让他笑,孤既然予他开口的机会,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正应了那句老话,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的缘故,那道响彻整个庆城上空的笑声渐渐消停。 “笑够了?” 简单三个字,语调甚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刚刚还笑声癫狂的黄天力士脸色涨红。 羞辱?谈不上。 无视?更没有。 可这份居高临下的真诚与放任,反倒是更让人无所适从。 “要杀便杀,何必在贫道身上浪费时间!” “让贫道背叛黄天道、背叛大贤良师,更是痴人说梦!” 擎天巨灵高昂六阳魁首,引颈就戮。 语气态度之坚决,斩钉截铁。 隐于虚空的韩绍见状,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为心中信念、为天下大义,不吝牺牲。 纵然立场不同,又如何不能称得上一声仁人志士? 换而言之,整个黄天道又有多少人一如眼前这黄天力士这般? 可惜啊,他们的路走错了。 他们的人人如龙,救不了这个天下,救不了天下的黎庶万民,甚至救不了他们自己。 路都是错的,再怎么努力,又如何能够走到真正的彼岸终点? 这一刻,联想到隔壁某个阶段那些仁人志士的韩绍,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在好一阵沉默之后,韩绍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道。 “你说你黄天道矢志让这天下万民人人如龙,但你们有没有问过那些普通黎庶,他们想不想成龙?” 对于韩绍这话,那黄天力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 正欲开口朗笑,可想到刚刚的尴尬一幕,他还是忍住了。 将不屑的目光报以虚空,黄天力士嘲弄道。 “人皆有奋进之欲!酒肉、华服,皆为人所欲,更遑论成龙?” 唯有人人如龙,不受欺凌、辱没! 此为人道煌煌大世! 只是面对黄天力士口中的辉煌大世,韩绍却只淡淡重复问道。 “你问过他们吗?” 问他们? 这不是人性本能之欲吗? “所以……其实你、或者说你们从来没有问过他们,对吗?” 黄天力士面上的狂热稍稍一滞,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而这时,韩绍却是轻笑一声。 “无妨,过去没问,今日问也来得及。” 说话间,八境天人那浩然神念骤然落下一缕,随后便见一道发出惊恐呼声的身影,缓缓从城中升上庆城上空。 如此一幕,顿时让那黄天力士怒目圆瞪。 “堂堂燕国公!八境天人!焉能不顾脸面,对区区百姓凡俗出手?” 他们这些真正的黄天道人,是真的信奉大贤良师。 施符救人、赈济黎庶,也是出于一颗怜悯真心。 此刻眼看韩绍肆意玩弄生民,这一声怒不可遏的怒吼更是出自本心。 可很快他胸中这股刚刚升起的怒意,便被韩绍一句生生浇灭。 “现在怜悯他们了?你知不知道若是今日在这里的不是孤、不是孤的麾下儿郎,这庆城有很大可能已经成为一座死城?” 黄天乱匪祸乱天下,已经成为天下共识。 一句斩草除根,屠灭一座小城又算得了什么? 不但不会引来天下人的口诛笔伐,甚至还会得到朝廷的嘉奖。 这个道理,黄天力士他懂。 只是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冷哼道。 “正因为这天下间视黎庶为蝼蚁草芥的狗官太多,我黄天道才要揭竿而起,以我黄天将那无道苍天取而代之!” 至于这些被牵连的黎庶百姓,正如大贤良师所说—— 皆是我等成就那煌煌大世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一句狗官,无疑将韩绍也骂了进去,但他丝毫不恼,甚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 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惊魂未定的城中百姓身上,温言道。 “不用惧怕,孤只是问你几句话,问完了就放你回去。” 从高空之上俯瞰,生活了一辈子的偌大庆城,犹如方寸小盒。 就算没有四周遍布虚空的军中强者,以及那巨大到骇人的黄天力士,也足以让寻常百姓肝胆俱裂,惊恐到了极点。 好在也不知是这人天生胆大,还是韩绍的安抚起了作用,短短片刻之后,竟是勉强稳住了心神。 “贵……贵人只管问,草民一定……一定实话实说。” 韩绍也没有废话,略带笑意的声音随之而落。 “孤问你,你想成龙吗?” 正努力让自己不往下方去看的那人听到这话,甚至忘了高空的恐惧,神色怔愣道。 “成龙?何为成龙?草民为何……要成龙?” 呵,这是一个好问题。 韩绍虚空落下的目光一转,对黄天力士笑道。 “你来回答他,如何?” 早在那百姓问出那句‘何为成龙’的时候,那黄天力士整个人便僵住了。 何为成龙?何为成龙…… 若天下间的黎庶百姓连什么是‘成龙’都不明白,又如何成龙? 至于后面那句‘为何要成龙’,更是有如一记无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所以说……传道、传道,一直以来他们传的究竟是个什么道? 此刻他猛然惊醒过来。 那位一直隐匿在虚空中的燕国公一念拉来这普通百姓的目的,不是别的。 而是要借此与自己辩法! 辩黄天之法! 意识到这点的他心中一紧,顿时顾不得自己那些杂乱心思,径自向着那普通百姓阐述道。 “所谓成龙便是……” 一通讲述,将黄天道义讲述明白后,黄天力士眼中似有烈火灼烧。 “待来日我黄天道成就大业,尔等黎庶必能永世安享太平!人人皆可修行登圣!人人皆可……” 不得不说,黄天力士这一番描述的愿景足够辉煌,也足以诱惑。 人生中第一次居高临下的那普通百姓,初听也是血热了一阵,可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带着几分畏惧惶恐望着黄天力士那擎天巨灵一般的身影,最后讷讷问道。 “敢……敢问这位法师,这……这人人都登圣、人人都成龙了,谁去当我们这些草民?” 黄天力士闻言,颇感不可理喻,有些恼怒道。 “草民!草芥之民!为何非要当草民!” “你要当龙!你要腾于九天!你要——”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激情鼓励,换来的却是那百姓的惶恐叩首。“草民不要当龙!也不敢当龙!” 如此朽木不可雕也,黄天力士生出怒意,恨铁不成钢道。 “为何不要,为何不敢?那你想要什么!” 虚空中,百姓叩首不断,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哀求。 “草民有家有室,上有老母需要供奉,下有子女要抚养,只想要个平平安安!” “只要能够喘上一口气,还能有上一口饭食饱腹、养活一家老小,草民别无所求!” 些许苦难、折辱,忍一忍又何妨? 人人如龙、煌煌大世,离他太远太远。 而且单单只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零碎故事,便能‘看’到通往这种辉煌大世的沿途,必然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世的辉煌,是故事里那些英雄的。 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往往只配伏尸道旁。 不是吗? 面对这百姓最后带上哭泣地不断叩首,黄天力士彻底语塞。 那双巨目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想让对方站起来,不要跪! 最终却是一时无言。 他只是想活,只是想让家人活,只想让老母能够寿终正寝、只想儿女能够长大成人。 他又有什么错? 而既然他没有错,难道是他……错了?他黄天道错了? 甚至说……是大贤良师他错了? “不!不可能!我没错!我黄天道没错!” “大贤良师更不会错!” 一声仰天怒吼,他蓦然用愤怒的目光望向虚空,怒吼道。 “休要乱我道心!” 这一瞬间爆发的恐怖气机,激荡虚空。 连带着一众军中强者构筑的法力罗网都被撼动了几分。 但韩绍却只是在护住那普通百姓的同时,静静地看着他这番道心隐隐破碎的宣泄。 而正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对,我……没错,我们没错,一定是这样……” 听着对方渐渐无力的语气,韩绍轻笑一声,顺势对那被吓得不轻的百姓道了一声。 “放心,今日这一吓,孤稍后会遣人予以你补偿,也算酬谢你这一番作答。” 没想到自己不但真能活命,甚至因祸得福,那百姓怔怔望着虚空一阵,正要下跪叩首以作谢答,却被一股柔和之力托举阻止。 “孤也不喜欢旁人跪孤,下去吧。” “日后好好奉养老母,善待妻儿。” 说话间,没等那百姓做出反应,便将之从九天送回人间。 毕竟那里才是他能够顺畅呼吸、活着的地方。 而九天辽阔,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于他而言如此,于韩绍这些高居九天者而言,同样也是如此。 “你们确实没错。” “至少在某些方面,与孤不谋而合。” 这句话韩绍是神念传音,旁人听不到。 可落在正陷入某种混乱的黄天力士耳中,却无异于一记惊雷。 “你……你说什么?” 震惊、意外,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而更让他错愕的是,韩绍随后便道。 “放开他吧。” 一众军中强者犹豫了一瞬,终是齐声应喏。 等到那被压塌的脊梁重新挺直,韩绍紧接着轻笑邀请道。 “以你的胆色,连死都不怕,应是不会惧怕上来与孤一晤吧?” 激将法并不高明,却往往很少有人能够逃脱。 此刻同样也是如此。 对于那道源自虚空的邀请,那黄天力士神色略微挣扎,当即咬牙道。 “有何不敢!” 既然已经落入对方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这世上有些人他不喜欢杀人,却向来喜欢诛心。 而李靖等人追随韩绍日久,自然了解得十分透彻。 所以在看到那黄天力士解开秘法、恢复身形后,一步没入虚空,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尽皆从对方看到了一抹怜悯之色。 “我老冯就没有见过入得君上毂中,还能逃脱的。” 很多时候,冯参甚至觉得大禅寺大雄宝殿那处‘雅座’,应该换作他家君上来坐。 毕竟要论舌灿莲、三言两语蛊惑人心,别说是那位三藏禅师了,就算是佛祖亲至,也算个球。 对此,李靖虽然心中颇为认可,但面子上还是呵斥一句。 “勿要妄言谤君!” 冯参这厮素来什么话都敢说,若不加以约束,早晚有一天会被这张破嘴害死。 冠军城一战,昔日跟随君上北上草原的三百老兄弟,已经十去二三。 剩下的,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 而正如冯参等人预料的那样。 入得他韩某人毂中的人,又岂有逃脱之理? 刚刚那一番论道诛心,降服那黄天力士还在其次,只要是韩绍正好借此机会给麾下将士叠上了一层护甲。 毕竟类似黄天道这样的教统势力,在谋夺人心方面天然占据一定的优势。 他可不想未来哪一天,有人在自己的家门口,竖上一杆黄天大旗,口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有些事情未雨绸缪,提前打上预防针,总比亡羊补牢强。 “道友,怎么称呼?” 被刻意敛去辉煌天宫的天宫秘境,看起来平平无奇。 唯一让那黄天力士有些惊异的是眼前这位燕国公的出众姿容以及年岁。 太年轻了! 据说才不过刚刚弱冠之年!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亦或是……天降此奇伟英才,扶大雍之大厦将倾? 如果是在此之前,他或许会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多上一些。 可现在他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贫道左晋,贱名不足挂齿,更不敢当燕公道友之称。” 同道才可为友,道左是为敌。 韩绍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便示意身边的女子奉茶。 这一打岔,左晋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的绝色姿容来,不过也只是稍稍惊异罢了。 “贫道只想问上一句,燕公先前与贫道所言,是何意思?” 对于左晋的疑惑,韩绍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笑着真诚道了一句。 “黄天道救不了这个天下,但孤能。” 左晋怒而反驳。 “燕公何以出此妄言!” 韩绍淡淡一笑,随后伸手一挥,于虚空露出那些黑甲铁骑踏碎世族高门世代高贵的一幕。 “就凭孤能够做到这一步,而你们……却只能选择与之媾和!” …… (本章完) 第520章 麻衣与袈裟!魔王波旬! 第520章 麻衣与袈裟!魔王波旬! 人人如龙,有个前提。 那就是群龙无首。 这才是完整的乾卦·用九。 而如今的‘群龙’是有首的,这个‘首’便是世代俯瞰世间的世族高门,便是……他大雍姬氏! 所以黄天道要完成人人如龙的辉煌宏愿,就必须斩首! 斩他大雍姬氏! 更要斩尽天下世族高门! 可从去年十月十五下元之节,大贤良师举起黄天大纛,誓要以黄天取代苍天开始。 八州离乱,伏尸遍地。 入目之下,有前赴后继、誓死不退的赭黄麻衣,有朝廷一应大小官吏,太守、县令,甚至一州刺史。 可唯独却少了这一场动乱原本设定好的真正主角——世族高门! 他们有些直接披上了赭黄麻衣,同样口诵大贤良师,有些则干脆筑堡建墙,明面上坚守朝廷最后一丝脸面,暗地里却是放纵、默许,甚至是推动局势演变至今的真正幕后之人! 这便是韩绍此刻口中‘媾和’二字的由来。 左晋闻言,浑身一震。 很显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边军武人出身的大雍王侯,竟对他们黄天道了解如此之深。 除此之外,他更是震惊于对方这话内里隐藏的意思。 ‘他那句同道,难道是真的?’ ‘只是……他不是如今世人皆知的大雍忠良吗?’ 念头转到这里,左晋莫名感觉到了一抹颇具讽刺意味的黑色幽默。 他想笑着嘲弄一番,可韩绍话中的‘媾和’二字,却让他实在笑不出来。 因为这是事实,无从否认。 可出于对大贤良师的狂热信奉,还是让他强行辩驳道。 “大业伊始!一时的忍辱负重,不过权宜之计!” “待来日,我道真正势成,必能轻易反正!” “届时!天下大势浩浩汤汤,汇成人道洪流!欲要斩龙!不过一念之事!” 可他这话换来的却是韩绍的嘲讽一笑。 “又是‘待来日’?你们的大贤良师就只会教你们这一门‘画饼’的手艺吗?” 画饼,这是一个左晋从未听说过的新词。 可但凡不是蠢笨如猪,大抵还是能瞬间明悟其中的含义。 左晋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休得辱没我家大贤良师!” 看着对方眼中喷火脸色涨红的模样,韩绍没有这个问题下多做纠结,只是淡淡一笑,继而话锋陡然一转。 “你有没有听说一则有关佛家的谶言?” 这个弯拐得太大,左晋有些跟不上节奏。 面上现出几分怔神的当口,他顺势收起了脸上的怒意,强压被对方挑动的火气,闷声道。 “贫道不知你说的是哪则谶言?” 道佛道佛。 昔年佛门东传时,一句‘佛本是道’,才彻底在神州扎下根基,至此化门为‘家’,成为百家之一。 却也因此在根基上与道家结下解不开的因缘。 故而在不涉法门的情况下,无论是道、是佛,皆对彼此经义有所了解。 只是佛门好妄言、虚言,无数年来留下的谶言不知凡几。 韩绍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左晋又怎么可能接得上? 而事实上,韩绍也没指望他能接上,不过是借此递个话头而已。 见他神色稍缓,韩绍面上笑意不减,随即娓娓道出那则佛家谶言。 “传言,魔王波旬曾对佛陀言:“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寺庙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教他们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 听到韩绍这话,左晋一愣。 因为这话根本不是什么谶言,而是出自佛家【大涅槃经】卷七的经义本文。 刚想出言纠正,可随即便意识到似眼前这人的身份,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更不会无缘无故说上一通卖弄学识的废话。 只是皱眉沉思了一阵的他,依旧未能将这则所谓谶言跟他们刚刚谈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见左晋面露疑惑,韩绍呵呵一笑,随即端起身边女子奉上的茶水,道出一句。 “今日你黄天道的赭黄麻衣,就是佛陀的袈裟。” “给魔穿上去容易,可等到来日想让脱下来,就难了。” 如此直白的阐述、类比,终于明悟过来的左晋先是不屑,随后脸色渐白。 “怕什么!无非是经历一番挖骨剔肉罢了!” 从起事之日,且不说誓死追随他们的黎庶信众牺牲了多少,就算是他们道中师兄弟为此殉道者,也已经不知几何! 正如他左晋今日这般! 只要能在那杆黄天道旗下,成功铸就那人人如龙的煌煌大世,纵然鲜血淋漓、伏尸万里也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所以对于左晋话里的决然之意,韩绍是相信的。 只是…… “骨肉好剔,无非是一番痛彻心扉罢了。” “但若是深入神魂,甚至已经借尸还魂、让对方完成了夺舍呢?” 有些病一旦得了,不治,会死。 治,则会死得更快! 所以一旦到了那种情况,你治还是不治? 韩绍说这话时,目光直视对方。 没有散逸任何天人威压,却让心性坚韧的左晋下意识倒退几步。 不是韩绍的视线太过锋芒逼人,相反这位大雍燕国公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便表现得极为温和。 更没有丝毫人间王侯的倨傲与孤高。 若不是已经知晓这人的身份,左晋第一眼看去,怕是只会感慨一句‘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儒家士子’,而不是认定对方有着人屠之名的边军武夫身份。 之所以面色惶恐到近乎失态,只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韩绍这话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黄天道未来某种不忍言之的最终结局。 “不……不可能……” 身边美人奉茶,韩绍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再次陷入失态的呢喃自语。 所谓摆弄于鼓掌之间,便是形容这种情况。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 当一旁那幕由法力构筑的画面中,最后一名庆城世家高门的族人被镇辽刀一刀枭首,鲜血浇灌在曾经象征着世族荣耀的阀阅石碑之上。 那一名名阵容依旧齐整的黑甲铁骑,振臂山呼‘万胜’! 那黄天力士左晋忽然笑了。 哈哈大笑的他,忽然一指韩绍。 “你说我黄天道与他们媾和,而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今日做出的一幕,也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实现自身野心的手段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妄言指摘我黄天道?”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大雍忠良才是真正披着袈裟的魔王波旬! 只是被他披上这身袈裟的佛陀,不是黄天道、不是大贤良师,而是大雍、是太康帝那昏君! 好笑吗? 当然好笑! 而面对左晋的张狂大笑,一旁那气度雍容、面容绝美的女子美眸含煞,道出一声。 “放肆!” 却被韩绍顺势阻止。 按住对方摆弄茶具的玉指柔荑,韩绍笑意不减地看着对方,道。 “你说的对,孤是有野心的。” “甚至孤的目之所及,从来都不是这区区幽州,而是整个神州赤县、整个天下。” 韩绍的语气平淡,并没有跟对方阐述他眼中的神州赤县,并不只是这大雍两京二十八州。 南疆妖国、北疆蛮族、四海汪洋…… 无有穷尽! 这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说的天下。 可尽管如此,韩绍此刻在自己面对的坦诚,却还是让左晋震惊意外了一下。 张狂肆意的笑声渐渐消止,左晋长呼一口胸中闷气,目光直视韩绍,忽然道。 “阁下贵为燕国公,更是以天人修为匹敌九境太乙的人间之巅。” “何以在贫道这个小人物身上如此浪费唇舌,消磨时间?”左晋是有自知之明的。 论修为,他不过六境。 或许在凡俗眼中,宛如当世神魔。 可在这些真正神魔眼中,不过蝼蚁而已。 论身份地位,三十六方大小渠帅于他而言,虽不至于高不可攀,却也不是想够就能够得上的。 再往上就更不用说了。 以大贤良师为首的三公将军,又怎么会将目光落在他这样一个普通弟子身上? 诸如此类,这便是左晋的不解之处。 在他看来,韩绍此刻跟他说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一来,正如韩绍所言,亲自劝降,实在是辱没身份。 二来,他死都不怕,也不可能投降。 然而面对左晋抛出来的疑问,韩绍却没有直接给出解答,只是淡淡笑道。 “你就当孤闲得无聊,拿你逗逗趣吧。” 这话虽然有些羞辱人,可似乎却是唯一能够解释韩绍动机的话了。 左晋自嘲一笑,随后郑重了神色,道。 “既如此,燕公可曾尽兴?若是已经尽兴,还请燕公速斩我!” 韩绍闻言,笑着点头,然后又摇头。 “今日杀人,倒是已经尽兴了,所以不想再杀了。” “至于跟你闲聊……却是还没能尽兴。” 左晋闻言一怔,他听懂了韩绍的意思。 “燕公的意思是……不杀贫道?” 可听懂归听懂,不解的疑惑却是越聚越多。 “为何?” 韩绍能以大雍忠良自居,甚至被不少世人认可。 足以可见这人极其善于伪装。 今日在自己面前开诚布公地说出这番话,不杀自己,如何能够心安? 对此,韩绍面上笑容平静。 “你问题太多了。” 说着,韩绍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随后莞尔一笑道。 “不用替孤操心。” “你觉得你一个黄天乱贼的话,世人会相信?陛下会相信?” 今日若是韩绍放他离去,任他满天下嚷嚷。 ‘燕国公不臣!暗藏反心!’ 天下人也只会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然后评价一句。 ‘拙劣的离间之计!’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令人无奈。 在人设尚未崩塌前,哪怕是出于真相的指责,也会被世人唾弃。 意识到这一点的左晋,彻底沉默下来。 好半晌之后,他才再次吐出一口浊气,闷声道。 “那……燕公准备如何处置贫道?” 放,是不可能放的。 虽说种子已经埋下了,现在放他回去,来日或许会有奇效。 可那样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收效如何实在是不好说。 韩绍还是喜欢求稳。 “孤不是说了吗?今日这一番与你闲聊论道尚未尽兴,你就当孤留着你准备随时解闷吧。” “所以……燕公这是准备囚禁贫道?” 这样的结果也在情理之中,并未超脱左晋的预料,故而神色平静。 只是在说完这话后,左晋神色嘲讽地瞥了韩绍一眼,淡淡道。 “若燕公准备从贫道身上获取什么黄天道的内情,贫道还劝燕公早早歇了这份心思。” “贫道连死都不惧怕,纵然燕公手下能人辈出,手段颇多,也定会徒劳无功。” 在左晋看来,这世上能让人屈服的,无非是一软一硬。 硬的,严刑拷打。 软的,无外乎荣华富贵、美色权势。 前者,在他练就这副金身,历经九死一生成就黄天力士秘术的痛苦面前,不值一提。 而后者,他左晋穿惯了这一身赭黄麻衣,美色权势于他何加焉? 至于以秘术搜罗他的神魂? 他更是求之不得。 毕竟他们这些黄天弟子神魂之中都被设下了禁制秘术,那样只会让他得以解脱。 而面对左晋这一脸自信的模样,韩绍哑然失笑。 若真如对方预料的这般,那他今日这番铺垫可就真成了浪费时间的废话了。 对付女人,可以先得到她的身子,再图谋那颗芳心。 但对付男人,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只要得到他的心,就算他的身子远隔万里,也能为你所用。 嗯,女子则不行。 “你啊,太小看孤的度量了,孤关你做什么?” 韩绍言笑晏晏,和煦如春风。 “你不是对孤有很多疑惑吗?那孤就要在孤身边好好看着。” “看着孤怎么做,看着孤准备做什么,有些问题或许自己就能够解答了,也省得孤多费唇舌。” “届时你我再行论道,才能让孤尽兴。” 韩绍这话说得大度,可左晋却是脸色一变。 “你想污了贫道的名声?” 那模样似乎在说韩绍是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的确,一旦他左晋好好活着待在韩绍这个大雍燕国公身边,不管他有没有背叛黄天道、背叛大贤良师,落到那些昔日同门眼中,也已经是坐实了这样的结果。 而对于他这话,韩绍却是仿佛被气笑了一般。 “孤说了,不要以你的心思来度量孤的胸襟。” “你担心顾虑,孤替你想好了。” “今日之后,黄天道人左晋殉道已死,你改头换面即可。” 说着,韩绍随即露出一抹玩味,随后道。 “以后你就叫左慈,如何?” 左晋不懂【左慈】这个名字的含金量,却知道什么叫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落在韩绍这等存在手里,求死不能这并不是一个形容词。 一阵沉默之后,他忽然再次问道。 “不知燕公到底要做什么,亦或是……要让贫道看什么?” 韩绍抬眼一笑。 “孤不会喊什么‘人人如龙’的泼天口号,孤要做的是给天下想要‘成龙’的人,一个‘成龙’的机会。” “让无心争龙、只求安宁者,一个安居乐业的机会。” “这就是孤要你,左慈,要看的东西。” 心性坚韧者,必有坚持。 看到了,看懂了,认可了。 曾经越是坚持的东西,垮塌起来就越快。 等到重塑之后,就是他韩绍的模样了。 所以请尽快完成恶堕吧! 孤的左……仙人! …… (本章完) 第521章 榜上有名!锁龙井锁龙! 第521章 榜上有名!锁龙井锁龙! 一个区区六境,自然不值得韩绍费心思。 他只是在替未来筹谋,做出的一个小小试验。 毕竟往南不是往北。 后者争的是生存空间,你死我活,只有强弱,没有对错。 可往南却是不一样了。 流的都是自己的骨血。 一旦流得太多,谁又能保证不会重演隔壁汉末两晋到隋唐中间间隔的漫长惨烈悲剧? 届时,那些现在鼓弄风云的野心之辈,都是将来漫漫青史上的罪人。 他韩某人同样也是。 “哎,黄天之势已成,人太多了……” 如今八州之地黄天漫卷,信奉大贤良师张显那套的狂信徒更是不少。 这么多人难道全杀了? 可要是不杀,就算死了张氏三老道又能如何? 接下来只会有无数个‘大贤良师’冒出来,继续高举黄天大纛。 今日剿杀一个,明日又有两个。 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会周而复始,无有尽头。 而听到韩绍这番感慨,一旁侍奉的女子有些不解道。 “以君上如今的实力,为何还会如此忧虑黄天道?” 她一直身处韩绍的法域秘境中,亲眼见到那片辉煌神圣的天宫是如何一点一点化虚为实,直至如现在这般震撼人心的。 甚至她还见过那卷烙印着上古天宫画卷的天书。 其上,黄天道大贤良师张显三兄弟赫然已经榜上有名! 韩绍闻言,无奈一笑。 “这世上总有单纯靠修为、靠实力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人心……” 身边那姿容绝美的女子闻言,一阵若有所思,最后抬眼望着韩绍,同样无奈道。 “君上摸够了没有?若是摸够了,能否请君上松开妾身?” 韩绍闻言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着那只玉指柔荑。 不得不说,这手生得极美。 若非天生,再是巧夺天工的能工巧匠也无法雕琢出这种出自上天之手的造化恩物。 也难怪刚刚落入手中后,某人便爱不释手。 此刻听得一声压抑的娇嗔轻哼,视线微抬,那一抹萦绕在眉宇间的贵气,凛然不可犯中带着几分娇媚。 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的同时,又在潜意识里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当然,韩绍不在其列。 见包裹着自己手间的力量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紧握了几分,那道望向自己的目光更是渐渐生出几分灼热,女子稳住有些慌乱的心神,叹息道。 “妾……妾只剩一点真灵,无有真身,又有什么趣味可言?” 这一道以真灵为核心构筑的法身,皆由天地元气而成。 看似真实,却并不能比拟真实血肉。 韩绍闻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失了几分兴趣。 可偏偏这个时候这女子又不知死活地凭添了一句。 “妾身蒲柳之姿,上为人妇,下为人母,还望君上自重。” 请自重? 这三个字韩绍说过不少次,此刻听旁人说来,这才发现这三个字竟是充满了挑衅、甚至是挑逗的意味。 让人忍不住就要心生逆反。 还有什么上为人妇、下为人母…… 果然,人人唾弃曹丞相,人人向往曹丞相吗? 手中传递出一股无可违逆的力道,美人在怀,略微挣扎。 韩绍挑起那尖俏却不失圆润的下颌,饶是他再是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无愧于她名字里的【颜】字。 端的是生得好颜色。 “君……君上……” 美人眼神慌乱躲闪。 韩绍却是忽然有些好奇道。 “当初你是怎么糊弄过陛下的?”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 在大雍皇道龙气的加持下,号称天下第一人。 可就这样一尊存在竟被八境天人鱼目混珠,愚弄至斯,甚至直到今日也没有反应过来。 当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顺带心生怜悯。 毫无疑问,韩绍这一番疑惑,涉及共颜不愿提及的生前往事。 可无奈,韩绍的存在对于他们这些榜上有名的死后真灵,真就是上苍一般的存在。 人可欺人、可欺心、可自欺,却唯独不可欺天。 余者,无非一死。 获罪于天,则无可祷也。 所以尽管这种依偎在他人怀中的姿势,让共颜很是陌生,也很是抗拒,她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无声顺从。 随后轻叹一声,讲述起当年那段过往来。 自远古天地四灵寂灭后,龙族占据天地四方、四色四命。 东者青,西者白。 北者玄,南者赤。 显而易见,当初相助大雍开国太祖姬天元抵定大雍一朝的赤龙便来自南海。 而鲛人一族世居南海,二者的联系如何,自是无需多言。 所以这事情的起因,便在于此。 对于共颜这绕了一大圈,还没有进入正题,韩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 而是静静听着怀中女子的缓缓道来,没有丝毫打断。 直到片刻之后,道完前因开始切入正题后,韩绍却是忍不住切断了下。 “等等,你说什么?锁龙井?” “你是说,当初那条赤龙被姬天元……咳,本朝太祖最后以一百零八口锁龙井镇压于神都地脉?” 终究还捧着他姬氏的饭碗,该避讳还是得避讳一二的。 而共颜却没有韩绍的忌讳。 对于韩绍的惊疑,共颜露出一抹苦笑。 “不然君上以为他姬天元何以聚天下气运,化作皇道龙气为己用?” 这一切总需要媒介、载体和中枢。 还有钦天监那口镇国龙鼎。 名为镇国朝之气运,实则它真的名字,应该叫做镇龙鼎。 锁龙井锁龙,镇龙鼎镇龙。 骤然听到大雍姬氏不为这世上大多数人所知的秘辛,韩绍又是忍不住出言打断。 “不对吧,当初那头赤龙不是跟姬天元……” 这世上有灵众生,纵然分属不同族类,皆逃脱不开一个情字。 可共颜却是苦笑道。 “岂不闻,自古无情皆帝王?” 共颜这话纯属有感而发,等到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妥。 有些小心翼翼地抬首瞥了某人一眼,见他似有出神,并没有因此在意,这才暗自放下心来。 实际上时至如今,尽管身边人都是一口一个‘君上’唤自己,而韩绍也是自此称孤道寡。 可其实他并没有多少身为人君的自觉。 此刻听到共颜这句评价,他也只是在心里随口吐槽了一句。 ‘侯……呸!这姬天元,可真是个狠人啊!’ 随后便静静等待着共颜的下文。 等听到南海鲛族在赤龙一族的示意下准备深入神都,筹谋打开锁龙井的时候,韩绍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自古用计用间,没有比用美人更便捷、有效了。 而南海鲛人一族,男性丑陋不堪,偏偏女子则个个貌美艳丽。 所以借着宫中广纳士女,伪作南海郡世族贵女进入宫中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韩绍听到这里,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哂笑。 老实说此世的龙族,完全扭转了韩绍曾经对龙这种神话生物的种种认知。 北海黑龙一族,以始毕作筏。 现在南海赤龙一族,再以女子用计。 用的尽是上不台面的阴谋算计,哪有半点龙族该有的霸道与强横? ‘这一南一北,当真是卧龙凤雏!’ 韩绍心中腹诽一句。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又生出一个新的疑惑。 “从你之前的话推断,这么说你们当初入宫的时候是两个人?” “另一个是谁?跟你什么关系?”面对韩绍的疑问,共颜面色明显一黯。 “不错,确实是两人。” 微微颔首,认可了韩绍的话后,共颜才语气低沉道。 “她是鲛人皇族嫡女。” “原本的计划是我们一明一暗,我在暗,她在明……” 韩绍闻言,失笑接话。 “所以……后来计划出了岔子?” 正如韩绍所说,共颜面色无奈。 按照入宫之前定好的计策,应当是另一人在明,她在暗。 毕竟她八境天人的修为,容易引起旁人的警惕。 可没想到入宫之后,事情出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那就是太康帝没看中另一人,反倒是对她情有独钟。 这才有了后来的‘颜妃’。 韩绍面容古怪,而后感觉脑子有些乱的他,道。 “孤记得你说过,你不是他姬老九的生母?” 这也是他最好奇的事情。 怎么才能在一尊九境太乙、人间至尊的眼皮子底下,做到鱼目混珠的? 毕竟修士修为越是高深,诞生子嗣越是艰难。 所以那种事情不是一次就能完事的。 这常在河边走,又哪能次次不露破绽? 对此,共颜没有先行解释,而是取出了那枚当初韩绍从姬九手里弄来的蜃龙珠。 “有它就可以了。” 韩绍接过,拿在手里随手把玩。 当初韩绍与姬九交手时堕入其中,算是借此补足了缺失的那段人生。 当时的他修为尚低,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细细想来才惊觉过来,此宝有异。 首先,这世上的八境天人陨落之后,‘掉落’的法域秘境从来都是隐匿于虚空,从来没有像这蜃龙珠一样,凝聚成实物的。 “这不是你的法域秘境所化?” 共颜闻言,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它是,却又不是。” 见韩绍一头雾水,面带羞恼,共颜莫名有些感觉好笑,而后才解释道。 “有它,妾才借此成就了天人之境。” “所以妾身才说,它是妾身的法域秘境,却又不是。”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逻辑却又很清楚。 总的一句话,这枚被韩绍命名的‘蜃龙珠’原本就有,并不是她共颜凝聚的天人秘境所化。 随后没等韩绍再次提出疑问,共颜便再次解答道。 “此宝其实名为定海珠,乃我族传承之物。” 至于说为什么会在里内显现蜃龙之相,只是因为她修行法门的缘故。 说着,共颜又强调道。 “不是鲛人一族,是我族。” “鲛人一族虽同样姓共,却非妾身同族。” 共颜说这话时,脸上明显带着隐藏的傲慢。 因为鲛人一族的姓,源自于她族的赐姓。 而她的名字,准确来说,应该唤作共工颜。 上古水神共工的那个共工。 “所以呢?” 已经隐约理清其中关联,并且明白过来共颜为什么要强调这个的韩绍,哂笑道。 共颜淡淡道。 “所以这种以色娱人的事情,妾身实在做不来。” 血脉尊贵,骨子里自带骄傲。 更何况她这血脉源头的某位水神,虽以水成道,性情却是刚烈到了极点。 否则也干不出怒触不周天,搞出‘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这一彻底改变天地格局的泼天大事来。 ‘所以你们就跟太康帝玩了一出替身文学?’ 韩绍心中腹诽。 忽然对自己那便宜老丈人生出了几分怜悯。 可随即便感觉有些不对。 正如共颜先前所言,她虽和太康帝没有人妇之实,却有人妇之名。 换而言之,要是从姬瞾那里论,自己岂不是…… 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美人,韩绍下意识松开了少许。 等到怀中美人对自己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韩绍赶忙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而似乎看出韩绍的不自在,共颜低垂螓首,似是思索了一阵后,忽然道。 “君上之来历,妾已经有所知晓。” “还请君上降下仁德,莫要因为妾身前人之过,牵连怪罪妾身这个后人。” 共工为何要怒触不周山? 盖因与帝争,败也。 只是从未真正接受过那所谓来历的韩绍,对此毫无感触。 共颜这话的求肯,在他看来反倒像是个不算幽默的冷笑话,听起来颇为尴尬。 反倒是她接下来这句话,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荡漾。 “还有……关于胤儿——” “还望君上看在妾身的薄面上,莫要与他太过计较。” “这是妾欠他母亲的……” 韩绍闻言,玩味一笑。 “哦?你觉得在孤这里,有何薄面?” 怀中美人并未抬首,只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应道。 “若君上开恩,妾……妾都可以的……” 什么叫‘都可以的’? 这话当真是令人误会! 韩绍一脸正色,忽然又多了几分好奇。 “为什么陛下就不可以?” 瞧瞧这个问题问的,让人如何回答? 气氛一阵沉默间,韩绍也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尴尬,于是随后便转移了话题,问起后续一些事情来。 比如后续因何生变,导致她最终身死,只剩一点残存真灵。 这次共颜都做出了解答。 “太康比我们想像中要谨慎,也比我们想象中要狠辣。” 说着,共颜顺势用自己多年在宫中的观察,对太康帝做出了评价。 “若非生在如今的乱局,他甚至可以成为一代有道明君。” 睿智、隐忍、狠辣。 这些都是成为明君的标配。 可惜,他唯独缺少了一份不顾一切的果决。 就像是姬九,他该斩草除根的。 韩绍闻言,并未对此加以置喙,只是最后问了一句。 “所以你们最后失败了?” 共颜摇头。 “失败了一半。” 一半失败,另一半就是成功。 听完共颜的论述,韩绍陷入了沉默。 先是将目光望向了神都,随后忽然偏移了视线,将目光望向了南海郡的方向。 他莫名有种预感,太康帝终究会为当初的一念之仁付出代价。 不,准确的来说,是两念。 一念顾惜血脉亲情,未曾将之扼杀在襁褓。 第二念…… 他不该将姬九放归南海的。 看似保留了姬氏一丝退路与余地。 实则—— 此,取祸之道。 …… (本章完) 第522章 重塑肉身,死而复生 第522章 重塑肉身,死而复生 如果将天下比喻成一场赌局。 那每一个坐上赌桌的赌客押上的筹码,便是身家性命。 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被对手看出破绽,并且加以利用,最后让你一把输光所有! 太康帝身上的很多标签都不算差。 可唯独有一点,却是致命的。 他会犹豫,会徘徊。 就像该冲刺之时,突然一个急刹,要么会因此失了平衡而栽倒在地。 要么会犹豫和徘徊中,最后反而走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姬九的事情如此。 此次十万禁军全军覆没一事,则表现得更加明显。 他可以对公冶缙这个败军之将以及那五百残军,施之以仁。 也可以施加雷霆之怒。 却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任由某些人将那五百残军斩杀于玄武门,而他一道圣旨将公冶缙打入天牢后,便隐没在南宫之中,默不作声。 人君,天下之表率! 每逢大事,世人尽皆侧目!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眼下的无声沉默,只会让人觉得他软弱,看出大雍的虚弱,从而让有野心的,野心壮大。 心怀叵测者,则会越发肆无忌惮! 再这样继续下去,局势只会越来越坏,越来越无法收拾。 只可惜韩绍不是那种愿意直面天威的忠直之臣,他只是一个打着大雍忠良名号作为幌子招摇过市的乱臣贼子。 直言不讳,冒死进谏,这种事情韩绍做不来,也懒得去做。 毕竟说句难听的,大雍越是腐朽、破败,对他这样的人越是有利。 真要是如日中天,难不成真让他有朝一日蒙天子诏,与帝阙屈膝叩见? 但他也不会就这么坐视局势迅速糜烂。 因为他还需要时间。 如何将大雍衰败、最终走向破碎的时间,拿捏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才是韩绍应该考虑的事情。 “看来孤得给陛下……稍稍提个醒了。” 被从怀中推开的共颜神色稍显讶异,可眉宇间却丝毫没有对韩绍口中的‘陛下’报以任何多余的情绪。 有的只有仿佛陌生人般的淡漠。 ‘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么?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啊……’ 对于韩绍心中的腹诽,共颜隐隐察觉,却没有替自己辩解。 当年入宫一事,一直被她当成了一趟差事,只是多了一道身份的负累罢了。 太康帝于她而言,也只不过是实现自身目的的工具罢了。 反倒是与她一起进宫的那位鲛族皇女,或许刚开始替代自己与那人行那交媾之事时,还抱着为大事牺牲而忍辱负重的心思。 可后来共颜却是看得出来,她动心了。 否则也不会甘愿替那人生下胤儿,并且在那人最后行那绝情之事时,没有任何怨恚愤恨之心。 这种女儿家心态上的转变,过去的共颜不懂,也不想懂。 ‘可现在……’ 心中浮现出这样一道念头,共颜在抬眼看到男子的一瞬,赶忙斩断。 “君上准备如何行事?” 韩绍闻言,淡淡一笑。 “让赵牧他们准备准备吧,孤要最后做一把真正的大雍忠良。” 人的想法总是会随着局势的变化,不断更易。 刚开始他确实只是想南下劫掠一些人口……呸!是为一些人提供一些乱世之中的庇护。 可眼看着济水惨败后太康帝一直都没个动静,韩绍便决定帮他闹出点动静来。 或许是感觉到韩绍口中‘忠良’二字,实在是有些违和。 共颜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与不解。 韩绍见状,顿时有些羞恼道。 “如今天下皆黯,所有人都躲在暗中看他这个陛下的笑话,揣度他的态度!” “这个时候唯有孤主动站了出来,用手中刀兵替他发声!替他说话!替他辩解!” “让世人知道,他这个陛下从来不止是他一个人,他还有孤!还有孤麾下这十数万幽州儿郎愿意为他浴血!” “孤不是忠良,谁敢自称忠良?” 话虽如此,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若不是共颜算是对眼前这人了解颇多,怕是也会被糊弄过去。 只是看着韩绍这副怒而反驳的模样,她还是下意识上前轻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权当安抚。 如此动作做完,不止韩绍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没想到,你倒有几分贤良淑德……” 听到韩绍这声逗趣,共颜有些慌乱地收回手。 低垂螓首间,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随后便有些忧虑道。 “君上现在就对黄天道出手,会不会太过急切了些?” 乱世之中,有兵有将才有舞弄天下风云的资本。 否则一个‘光杆司令’就算修为再是强大,也只能坐看天下局势变幻,以作壁上观。 道理也很简单。 你一人占据了王城、占据了神都又能如何? 没有人替你贯彻意志,权柄就得不到延伸,更谈不上什么统治。 除此之外,还让共颜颇为忧虑的是以大贤良师张显为首的黄天三老。 “黄天道张氏三兄弟的名头,妾生前就有所耳闻,成道之日比之妾身还要早上数百年,底蕴、积累之深厚绝非寻常天人可比。” “更何况如今已经问道太乙……” 一门三太乙,这样的实力,有三大圣地压着,肯定算不得冠绝天下,却也是天下间屈指可数。 韩绍以八境天人的修为能够匹敌太乙,可要是三尊太乙呢? 纵然韩绍真逆天到丝毫不讲道理的程度,这事也有很大的风险。 成功了,无非只落得个好听的名头。 可要是期间出了丁点差错,一切休矣。 别忘了,黄天道的‘道’,虽然看似有些离经叛道,不合道门避世修行的经义和传统,可终究是归属于道家一脉。 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白玉京金顶峰那老怪物抛出来探路的马前卒? 而相较于共颜的绣眉微蹙,韩绍对此却是展颜一笑。 只是他并没有跟共颜解释太多,只道了一句。 “孤心中有数。” 三尊九境太乙,韩绍应对起来,确实没有足够的把握。 可张显三兄弟却不在此列。 抬首望了一眼九重天外的无尽星空,其中位于主星之下的三颗辅弼帝星大放光明。 与周围寂灭黯淡的诸天群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不过但凡韩绍想,他便能将那三颗辅弼帝星重新归于沉寂…… 至于说道家金顶峰? 韩绍莞尔一笑,更是没放到心上。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向来都是先亲自下场的,虽不至于必输无疑,却也肯定会失掉先手。道统之争的险恶、残酷之处,不亚于天下之争。 能以圣地之名屹立天下者,不会如此不智。 眼下唯一让韩绍对共颜颇为认可的忧虑,反倒是他麾下的那些将士。 打仗是要死人的。 战场的残酷之处,也无需多言。 只是对此韩绍也只能漠视了。 因为李靖已经不止一次跟他提过,在彻底荡平乌丸部这个压在所有心头的百年大患后,不少将士都开始变得懈怠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韩绍也能够理解。 虎狼也只有在最凶恶的荒野,才能磨砺出最锋利的爪牙,一旦没了外患,逐渐沦为平庸也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隔壁历史上的诸多强军如此。 就近了看,此世曾经横压天下的神都禁军不也是如此? ‘五间大瓦房的理论,当真是永不过时……’ 韩绍心中感叹一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现在迫切需要替这些即将逐渐‘退化’的虎狼,寻找到一个新的猎物。 能够对他们造成一些威胁的猎物。 而在当前的局势之下,还有什么比刚刚破灭了神都禁军不败神话的黄天道军更合适的吗? “宝剑锋自磨砺出——” 听到韩绍这声感慨,共颜略微失神。 在觉察到韩绍言语、神态中透露出来的自信无匹,生前从未生出过波澜的双眸,竟是第一次有了几分荡漾。 八境天人的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人。 就比如那位与她缔结了名义上姻缘的太康帝,印象中那位人间至尊看似威严深重,可细看感觉之下,却总能察觉到那一抹挥散不去的阴郁、愁苦。 或许这世间不少女子都会为此动摇,可她却不会。 许是受骨子里潜藏的共工氏桀骜性情影响,她喜欢的是那种昂扬向上、一往无前的不屈。 在宫中的那些日子,有时候冷眼旁观太康帝与那位鲛族皇女缠绵,她也会想。 ‘若此人能有几分作为,就算真做了他的‘颜妃’又能如何?’ 与南海龙族合作,只是出于利益上的诉求。 也不是非祂龙族不可。 若是必要,换个合作对象也不是不行。 只是太康帝那人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皮相上表现得再是威严,也掩盖不了他内心的虚弱。 说到底,若是连居上者都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与底气,旁人又怎么可能因此选择下注? 可眼前这个男子不同,他眼里有光! 不论这道光是掩饰不住的野心,还是不顾一切的疯癫,却总是让人忍不住选择顺从与跟随。 哪怕是赴汤蹈火。 这一点,单从他用极其短暂的时间,尽揽十数万镇辽军的军心、人心便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在共颜眼中就算没有她亲眼见到的那片辉煌天宫,这样的人也能称得上一句当世人杰!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共颜生前才会考虑的事情。 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 那就是—— 待韩绍来日问鼎,掌握亘古以来的天地权柄后,能否替她重塑肉身,死而复生。 否则的话,就像刚刚二者依偎,除了心理上异样感受,她本身是没有任何感触的。 想想,甚是可惜—— …… 潜藏在城中的黄天乱贼冲上虚空,与镇辽军强者交手的惊天一幕,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如果这都不叫证据确凿,除非指望所有人全都是眼瞎心盲。 庆城一众掌权者瞬间面如死灰。 死定了!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就算是州牧大人亲至也不行! 不但他们要死,他们的族人、亲眷,甚至祖宗世代传下来的家业,也会因此一朝丧尽! 亲眼目睹着那些黑甲铁骑如狼似虎地冲进城中,没有丝毫践踏那些百姓蝼蚁,却将自己视为毕生荣耀与根基的家门踏破,无数族人被屠戮斩杀。 一众被囚禁庆城掌权者,心中早已后悔不迭。 早知今日,何必趟进这趟浑水! 或许是被族人临死前的惨嚎触动,此刻的他们再也顾不得其它,双目赤红地向着那些黑甲铁骑哀声告饶道。 “别杀了!求……求你们别杀了!” 那一道道黑色面甲下的眼神,有些玩味。 你看,只要你刀子够利。 什么世族骄傲、门第高耸,通通都是浮云。 此刻,就连长街两旁躲在门后的那些百姓见到这一幕,也猛然发现原来这些人跟自己这些蝼蚁草芥也差不了多少。 一样会卑躬屈膝,一样会哀声求饶。 而眼见这些食人的虎狼对自己的求饶毫无动摇,他们忽然对拉他们下水的某位生出了一股怨恨。 若不是那位! 他们依旧能够世代显贵,肆意践踏那些蝼蚁,驱使之有如牛马。 若不是那位! 他们又怎么会历经眼下这人间惨剧? 心中怨念一生,再听族人们越来越微弱的惨呼声,心中急切的他们,当即有人猛地站起身,高声呼喊道。 “若将军能够下令停止杀戮!罪官愿意告举!” 得罪了一尊九境太乙,可能会死。 可要是不做些什么,他们全族上下现在就要死! 左右是死,赌上一把,这是人性。 而随着他这话出口,一道冥冥之中遍布全身的杀意瞬间袭来。 说话那人浑身一冷,神色惊恐之下,赶忙向着为首的李靖道。 “李中郎!护我!他们要杀人灭——” 余下的‘口’字尚未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 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因为神魂湮灭而死寂的眼眸,高居马上的李靖抬首望了一眼虚空。 其实来人的修为并不算高,至少在他这个七境真仙面前,称不上高明。 可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众庆城掌权者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 唯有王、窦几家的六境大能神魂强大,不是那么好杀的。 可这终究架不住他们的修为已经被封禁,纵然神魂强大,也不过是无根之水罢了。 一番苦苦挣扎后,那王氏老祖目眦欲裂的同时,眼中尽是震惊与不解。 “你……你们是一伙儿的!” 哎,人老了,甚至忘了这世上有句话叫官官相护。 什么?你以前也是官? 哦,抱歉,现在你们都是贼,勾结黄天乱匪的乱贼。 既然是贼,这个待遇自然是享受不到了。 李靖按了按身侧的镇辽刀柄,叹息一声后,冲着虚空道。 “此城百姓与黄天道有染,属戴罪之身。” “为赎其罪,本将欲将他们迁往北地受罚,州牧府觉得此事如何?” 虚空中的声音沉默了一阵,随后甚至带着几分感激道。 “既有罪,便当有罚!” “此事甚好!州牧府自当全力配合!” …… (本章完) 第523章 得寸进尺,假道伐虢 第523章 得寸进尺,假道伐虢 庆城之中,黑甲铁骑有如潮水一般肆掠、倾泻。 刀下是高高在上贵种们的惊惶哭嚎,以及临死前的短暂惨呼。 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挡住这一股股死亡黑潮的蔓延、席卷。 占据城中核心所在的中军所在,岿然不动。 在双方达成了一笔交易后,李靖并没有就此停下,紧接着便道。 “除此之外,为防范黄天贼道卷土重来,我镇辽军会在这里留下一些人,你们有没有意见?” 迁徙庆城百姓北行这纯属于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后面这句话才是李靖真正的目的。 想要保证南方避难之人一路顺利北上,打通一条由南向北的通道势在必行。 至于州牧府有没有意见? 毫无疑问,意见大了去了! 谁能让放任别人在自己家门口插上这么一根钉子? 所以在李靖这话出口之后,隐匿在虚空中的州牧府那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断然道。 “这不可能!李中郎莫要强人所难!” 相较于对方言语的激烈反应,李靖却表现得很平静。 “既然如此……” 这话说着,李靖话音稍稍一顿,随后便对身边的早已蠢蠢欲动的小将,示意道。 “传本将令,让儿郎们暂缓进军,务必留下活口。” “回头交给六扇门,让他们审上一审,看看此次黄天贼道北上我幽州,有没有什么更深的内情,又是否还有人与之勾连。” 一众小将没听懂李靖这话的意思,正要领命而去。 可隐匿于虚空的州牧府那人却是脸色一变。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虽说谁都知道事不密则泄,可有谁能真正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那些亲自做事的庆城掌权者死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们的核心族人跟亲眷不知情? 但凡有一人张了嘴,将事情攀扯了州牧大人身上,那事情的结果…… 念头转到这里,州牧府那人心中一慌,再看那些镇辽小将拨马就要去传令,赶忙断喝一声。 “且慢!” 以李神通为首的一众小将又岂会搭理? 州牧府那人见状,面色难看,转而便对李靖道。 “李中郎稍待,此事重大,我等无法做主,还需奏报一番。” 李靖神色不变,这才摆了摆手,示意李神通等人暂缓传令。 “去吧。” 说着,又当着州牧府那来人的面,让人收殓起那些庆城掌权者的尸体。 并以秘法截留了一缕残存的神魂气息。 州牧府来人见状,脸色再次一变。 “李中郎这……这是何意?” 神魂镇杀看似无痕无迹,堪称诡谲,实则最是醒目。 毕竟每个人生来神魂各异,有如指纹。 有这道截留的神魂气息,便能精准追溯到动手的人身上。 届时,擅杀勾结黄天贼道的罪官、证人,同样也是一个送上门的把柄。 李靖闻言,只淡淡瞥了眼虚空。 “本将只是想提醒阁下一句,我等军中武人素来性急,凡事等不了太久。” “还请快去快回。” 隐匿于虚空的州牧府来人脸色铁青,却又忙不迭应了一声,速速离去。 …… 做事临时起意,固然会因为事起仓促准备不足,从导致生出变故。 可临时起意也有临时起意的好处。 那就是对手同样会因为事起突然,而被打个措手不及。 韩绍此次遣李靖率万骑南下便是如此。 交县周氏的一句随口感慨,让他动了心思,而后便是当机立断。 可这却直接将幽州牧袁奉多年的苦心布局,瞬间搅得一团糟。 那万骑黑甲来得太快了! 并且在这之前,毫无任何征兆! 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听到来人的禀告,袁奉脸色变幻,最后怒极涨红。 搅了自己的局,在自己面前肆虐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还打上了在自己眼皮子插钉子的主意! “如此蹬鼻子上脸!真当本州牧怕了他不成?” 匆匆从庆城赶回的来人,见袁奉暴怒至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那咱选择拒绝?” 袁奉闻言,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却是吐出一口阴郁闷气,瞪着老眼恨声道。 “先答应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 袁奉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一抹杀意。 “那就只能撕破脸皮了。” 这也是最后的无奈之举,毕竟真要是撕破脸皮,就不只是撕破他与镇辽军的脸皮,还有……朝廷和陛下。 此事一做,就回不了头了。 “可惜,可惜老夫还没准备妥当,否则——” 袁奉冷哼一声。 …… 天下之乱,非一日之功。 很多人其实早就在暗中筹谋,只是一番折腾下来,谁都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 可最后却发现自己总是被局势推动着不断向前。 至于前方到底是坦途,还是悬崖之下的无尽深渊,在最终结果没有揭示前,谁也无法知晓。 所以除非面对退无可退的局面,谁也不会莽撞地选择孤注一掷。 “咱们那位幽州牧还是退让了……” 法域秘境中,韩绍哂笑。 咄咄逼人虽然很不讨人喜欢,却能占尽便宜。 不过也不能太过得寸进尺,否则只会让狗急了跳墙。 所以接下来他安排的人数不会太多,只会维持在一个让人如鲠在喉,却又能够保持理智,选择忍耐的程度。 只是这样一来,庆城乃至后续诸多地方的世族高门就倒了大霉。 从袁奉选择捏着鼻子跟韩绍媾和开始,他们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 曾经世代传承的一切,也将彻底在镇辽军的铁蹄和长刀下画上句号。 这也不能怪他们个个脓包,不堪一击。 实在是那些镇辽军的黑甲铁骑来得太快,根本无法让他们做出任何有些的反应和抵抗。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六扇门很大功劳。 不但成功阻隔了镇辽军南下进军的消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也早就将幽州各地的世族高门渗透成了筛子。 看似不起眼、实则掌握了不少关键节点的旁支庶出,遭遇打压、郁郁不得志的家族、宗门斗争失败者,很多都已经成了六扇门的暗子,暗中领着六扇门的一份俸禄。 这也是六扇门的开支,若是真的公开出来,必然会惊掉不少人眼球的根源之一。 若不是有了乌丸部的多年积累,韩绍还真无法持续支撑六扇门的维持与扩张。 当然,这里也要顺带提一提神都李赫那边了。 如今的神都望北楼,已经不需要家里继续输送钱财了,甚至能给家中一定的反哺。 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一切虽然跟李赫等人的努力跟能力脱不开关系,但真正根源却在于姬瞾这个大雍帝姬的支持。 想到那一袭大红凤袍的绝色,韩绍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自从草原南下归途间的一夕之欢后,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对方了,就连消息也是一点也无。 为此,韩绍甚至让李赫去过公主府拜谒过几次,却全都吃了闭门羹。韩绍知道,对方应该是在躲着他。 可他不明白的是明明双方都已经那样坦诚相见了,还有什么好躲的? ‘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女啊!’ 韩绍心中吐槽一声,转而对着身边的共颜有些好奇地问道。 “姬瞾这人……你可了解?” 从姬胤的年岁推算,共颜生前肯定是见过姬瞾的。 只是帝阙辽阔,禁中楼阁殿宇更是重重,双方产生过多少交集,就无从得知了。 而听到韩绍突然提到姬瞾,共颜的神色明显愣了下。 随后在点头之后,露出几分追忆。 事实上以太康帝对姬瞾的宠溺,再加上她的女儿身,禁中各处也唯独她能够百无禁忌。 共颜在宫中的时候,很少跟人接触,穷极无聊之下,总喜欢穿着一身耀眼大红的姬瞾,却算是那座宛如牢笼的宫中唯一一抹亮色。 “她从小就喜欢着赤?” 共颜点头,面色温和。 “那孩子以前性子活泼得很,也很调皮。” 这话说到这里,不出意外就要拐个弯。 果然,话音微顿的共颜,眼中浮现出一抹怅然。 “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有些变了。” 看着曾经一个活泼灵动的可爱女童,渐渐长成沉默寡言的少女。 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等到再后来,再也见不到那一抹耀眼的大红,那座看似威严实则有如牢笼的帝阙禁中,也仿佛渐渐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恢复了原本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模样。 共颜一番娓娓道来,一面观察着韩绍的神色变化,最后终是没忍住问道。 “君上怎么忽然关心起她了?” 在共颜看来,一个边军武夫、一个金枝玉叶,二者相隔万里之遥,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 可她终究还是失算了。 与上次在法域秘境中举行的天婚时,刻意将她隔绝在外不同,韩绍此刻倒是没有遮掩。 “孤很想念她。” 说完,两人就这么目光古怪地互相对视着。 直至有一方率先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 …… 修行者的寿元绵长。 有时候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可这岔着辈,就多少有尴尬了。 而相较于因为韩绍一念而搅动的幽州局势,这点男女间的尴尬就算不得什么了。 三日下五城! 南下进军数百里! 镇辽军这一万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姿做到了这一步,着实惊到不少人。 不少人都说出了那句跟幽州牧袁奉一样的话。 “他想做什么!” 这个‘他’自然不是指亲率大军不断南下的李靖,说的是谁,根本无需多言。 如此肆意屠戮世族高门,纵然那些世族高门大多只属于中下末流,可这也是在打他们的脸! 是在肆意践踏他们这些世族高门的尊严与高贵! 只是就在不少陷入自危的世族高门怒极之下,准备给那位燕国公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却发现真正的幽州大族全都安静如鸡。 当有人愤怒之下跑去质问之时,却被一句‘与黄天贼道勾连,死有余辜’给打发了回来。 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去年冠军一战时,幽州那些顶尖的世族高门,作为真正话事人的七境真仙大多已经投靠了那位燕国公。 是不是真正心服且不论,至少在表面上选择了顺从。 至于所谓世族高门的团结与合作,更是可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有利,才能合。 无利,不散伙,难道等着被那些酒囊饭袋拖累? 一众幽州顶尖世族高门的掌权者,面对族人的困惑,不屑哂笑。 现在幽州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与辽东公孙联姻,彻底继承了公孙度一切的那位新晋燕国公,注定一家独大。 以那位燕国公的性子和实力,与之作对、抗衡,最后必然死路一条。 在此前提之下,又有谁会蠢当这个出头鸟? 不过念及彼此之间多年的联姻之谊和香火情,他们还是提醒了一句。 “那位燕国公做事情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没事翻翻舆图,该安心安心,刀子落不到你们头上。” 实际上,这五城一下,镇辽军的意图就很清晰了。 那是一条近乎笔直向南的线。 由北向南,直通涿州。 这个涿州与幽北的涿郡虽然同名,却是天下二十八州之一。 再往南,便是黄天道起兵腹心之地——冀州! “那位燕国公莫不是真要对……对黄天道出手?” 这是一个好问题。 只是谁也不是那位燕国公,镇辽军的行进路线虽然很清晰,可没有亲眼看到那最终一幕,谁也不知道那位燕国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止他们不知道,这几日下来脸色越来越差的幽州牧袁奉同样看不清。 该死的六扇门这几日来,一直在截杀从州牧府出去的密使。 总不能他这个州牧亲自下场吧? 那样的话,性质可就变了。 所以面对镇辽军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袁奉忽然发现自己除了愤怒,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憋屈到了极点愤怒,让他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几近崩断。 特别是在一连下了五城后,镇辽军突然兵锋一转,向着那些藏在山野各处的‘匪徒’奔袭而去。 要不是被他那位军师幕僚道诚阻拦,他当即就要决定彻底撕破脸了。 “州牧,咱们且慢!” “还让本州牧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那个破落户将本州牧多年的苦心经营全都掀翻吗?” 对于袁奉的愤怒,道诚面色还算平静,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袁奉。 “州牧且看这个。” 袁奉恼怒之下,一把夺过。 一番查看之后,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咬牙道。 “这是暗子从他将军府弄来的?” 道诚点头,随后又有些惋惜道。 “将军府防备严密,只怕这一次密信送出之后,那暗子就废了。” 既然废了,袁奉想要追查这封密信来源,就无从查起了。 一切合乎逻辑。 “所以……那破落户在本州牧这里一通祸害,就是为了从南边弄人?” 道诚点头。 “应是如此。” “密信中说得很清楚,如今镇辽军后方筹备的那些物资,皆为民用。” “显然是为了保证北上之人,不至于损耗太多。” 袁奉闻言,感觉到一股莫大羞辱的同时,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他便脸色铁青地问道。 “那他动本州牧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道诚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息一声。 “州牧难道没听说过一个典故?” 袁奉一愣。 “什么典故?” “假道伐虢。” …… (本章完) 第524章 南下与北迁 驱之如牛羊 第524章 南下与北迁 驱之如牛羊 临近七月,酷暑正烈。 那一股从北边刮过来的黑色死亡风暴,却比这六月末的烈阳还要酷烈。 马蹄踏处,无有能挡,俱成齑粉。 这固然有各地世族高门毫无准备的原因,可三日下五城的恐怖速度,还是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而就在消息传出去之后,眼看那些真正能够做主的顶尖世族高门毫无作为,余下周边那些大小世族不管有没有真的跟黄天道勾连,都已经准备抛下一切,连夜撒丫子跑路去往涿州了。 祖宗基业难舍? 那总比全族掉脑袋来的强。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话他们虽然说不出来,但道理大抵还是懂的。 只是就在他们惶惶不安的时候,那些虎狼铁骑却陡然没了动静。 这一番打听才发现竟是兵锋一转,由整化零,化作一张大网向着周遭四野扫荡而去。 有不明内情的心中顿生疑惑。 ‘难不成真是准备剿匪?’ 可那些了解一些事情真相的,却是越发惶恐起来。 ‘乱了!乱了!这幽州要乱了!’ 还是那句老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算州牧府某些动作再是隐秘也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伪作匪名,藏兵四野。 这事不只是州牧府在干,不少世族高门都在干。 无事时能够在暗地里干点脏活,以维持门户的表面光鲜与仁义。 有事时,却也不失一支拿来就能用的趁手力量。 只是他们都没有那位袁州牧玩的这么大罢了。 如此大的手笔,显而易见,那位袁州牧暗地里是有些想法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具体是什么,可一旦有人胆敢坏他布局与筹谋,不管会不会因此选择鱼死网破,结果定然是要生出变故的。 而一想到州牧府与镇辽军乃至其背后的辽东公孙彻底撕破脸,从而在幽州这片土地上大打出手。 一些自认为已经看破一切的世族高门,如何能够不慌?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强交锋,或许打到最后,二者不一定伤筋动骨。 可他们这些活在二者脚下的蝼蚁,却注定会被踩死一片。 很残酷,却很现实。 他们视治下生民百姓为蝼蚁,可在更高一层的存在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蝼蚁? 就像那三日里被镇辽军黑甲铁骑踏碎的那些门户,甚至连临死前的反抗都显得那么可笑与无力。 “罢了,先南下避上一避吧。” 往南去涿州,或许要不了多久,黄天道就要打过来。 可要是不往南,估计要不了几天这幽州爆发的战火就会自己身上了。 而听到自家老祖这话的族人,大惊失色之下,赶忙道。 “那……那祖宗基业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能带走的都带走,剩下带不走的……” 说话那老祖叹息一声,无奈道。 “带不走的,就都随它去吧。” “乱世之中,真正的根基在于人,有人就有未来,人没了,手上握得再多,也是无用。” 不得不说,做出这般壮士断腕决定的老祖是有大智慧的。 尽管因为视野的缘故,让他有些误判了局势,可这份敏感与果决是乱世之中保存自身的立身之本。 所以在做出这般安排之后,他忽然心中一动,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从嫡脉之中挑出一支往北迁,若那位燕国公能够接受,就此投靠那位燕国公便是。”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分宗,固然会削弱自身力量,却也能因此多上一份可能与机会。 而撇开具体分出那一支脱离本宗北迁不谈,有族人疑惑道。 “为何不就近投靠州牧大人?” 老祖闻言,神色无奈。 “纵观州牧袁奉行事,隐忍有余,却有失堂皇,你们见过有几个这样的人成事的?” 最关键的是现在镇辽军眼下的动作,明显是已经洞悉了袁奉的一些动作。 这样一来,袁奉的多年隐忍大打折扣不说,更因此失了先手。 可以说这一局棋,哪怕还没有真正开始下,袁奉这位州牧已经输了一角。 族人闻言,依旧有些迟疑。 “既然已经决定下注,何不再分一支,两边下注?” “这样至少能够保证不赢不输。” 可面对这话,老祖却是气急败坏地喝骂一句。 “蠢货!” “这世上岂有不赢不输的赌局?” 骑墙也是要有骑墙的资格。 人微力薄,稍有风波便会从墙上摔下,最终粉身碎骨。 所以两边下注,看似稳妥,实则最是愚蠢。 被老祖这一通喝骂的族人顿时噤若寒蝉。 此事也就这么定了。 而他们做出同样选择的,并不只是一家。 一连数家世族高门选择了明哲保身,抛下一切撒丫子跑路,这也直接导致幽南不少地方形成不小的权力真空。 对此,韩绍自然是哭笑不得。 这一趟出兵南下,他确实是准备吓一吓某些人,可这些小门小户却从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啊! 眼看这些鼠辈如此不经吓,韩绍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因为伴随着权力真空而来的,必然是一定程度上的混乱。 毕竟再坏的规则,也好过没有规则。 绝对的自由,只会带来绝对的毁灭。 所以在短暂感慨后,韩绍随即便传令道。 “给州牧府发文,请咱们的州牧大人尽快派遣官吏维持各地,以免生乱。” 这一连几个巴掌抽下来,咱们的袁州牧脸怕是肿得厉害。 总得喂颗甜枣稍稍安抚一下。 这样的话,接下来几个巴掌吃起来,想必就没有那么疼了。 而对于韩绍这般安排,周玄同样犯了蠢。 “君上如今兵锋正盛,何不趁势将那些地方直接吃下来?” 对于周玄的贪心,韩绍没好气地道。 “吃下来?说得倒轻巧,你咽得下去?” “信不信,等到大军一退,咱们派来主政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暴毙?” 往南打通一条通道已经是极限。 贪心太多,真当兔子急了不会咬人? 接下来韩绍连这已经拿下的五城都不会整个吞下,只需维持南北通道的通畅足矣。 其它诸如派遣县令这类主官,还是会由州牧府来。 这样一来,也算是勉强保全了袁奉的面子和一部分里子,不至于在事后生出太大的乱子。 而被一通喝骂的周玄,也反应过来了。 “君上英明,是臣下急切了。” 摆在嘴边的肉,不吃也就算了,还要主动拱手让予他人。 这样的冷静与忍耐,也无愧于能当他周某人的主上。 正感慨间,却听韩绍忽然道了一句。 “对了,你对你那位师叔怎么看?” 周玄闻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韩绍说的是谁。 实际上,他得到那望气士传承纯属因缘际会。 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师叔存世,也就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 所以在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后,才道。 “这个……依臣下看,可以借用一二,却暂时不可信。” 这话说得极为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丝毫没有顾及那一点同门香火情。 韩绍闻言,没有说什么,只道。 “你心中有数就好。”可信不可信,且先抛到一边。 既然那人主动寻上周玄,却也不失为一子。 除此之外,韩绍也不禁有些感慨与警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灭一家门容易,可想要彻底灭绝一门道统传承却是极难。 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谁又想到呢? 一个曾经并不显赫的望气士,在被荡平、清洗百年后,竟还能延续至今,并且在暗中生出诸多事端。 如今混成袁奉近身幕僚的道诚算一个。 而这天下间如道诚这般的,又有多少? ‘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啊!’ 韩绍心中感叹一句,随后收敛了心思,转而问起周玄,粮秣、资用方面的事情。 在得到周玄的作答后,韩绍颇为满意地赞许、勉励了几句。 “做的不错。” 幽州苦寒,眼下是夏日还好,等到九月一过,若是准备不足是真的能冻死人。 这些周玄都有考虑到,并且已经在着手准备。 有这样一个人在,确实让韩绍省了不少心。 “对了,孤让那些人南下,着手接应、安顿百姓的事情,他们有没有意见?” 南下接引百姓北上,这无疑是个苦差事。 再加上前些日子,韩绍安排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姓曹武人入阁,有人心怀怨恚也是情理之中。 而听到韩绍这番诛心之言。 周玄讷讷几瞬,随后赶忙道。 “君上放心,他们都没意见,并且表现得很是积极。” 韩绍语气淡淡。 “果真如此?若他们心有不满,可与孤说。” “孤心赤忱,又是武人出身,喜欢直来直去,咱们君臣之间,不兴藏着掖着那一套。” 周玄闻言,嘴角忍不住小幅度抽了下,随后保证道。 “臣下不敢妄言欺君,确实没有。” 事实上,曹武入阁一事确实让不少人心中膈应,甚至恼怒了一阵。 可念头一转,他们便想通了。 曹武的突然上位,那就说明秘书阁的位次确实不只是一个。 连一介武人都能入阁,他们又如何没有资格? 现在他们只缺少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走到韩绍这个君上面前的机会! 所以大军此次突然南下,不止军中,他们这些文吏同样表现得极为热切。 韩绍闻言,这才语气稍缓。 “那就好,还算是没有让孤失望。” “回头你告诉他们,他们所有的努力跟付出,孤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断然不会忘了谁,委屈了谁。” “此外,这次南下的差事,你让他们安心做事。” “凡事有孤在,至少不用有安全上的担心。” 特别是临近幽州城的庆县,在一尊九境太乙的眼皮子底下蹦跶,确实需要承担不小的心理压力。 周玄闻言,点头称喏,随后义正词严道。 “君上须知,不止武人愿意为君上抛头颅、洒热血,我辈文士亦不惧为君上效死!” 或许是这话太过发自肺腑,竟让韩绍心中生出几分触动。 沉默了一阵后,最后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都不要动不动就言死,孤要你们都好好活着……” …… 幽州苦寒,相对封闭的环境,却也因此养成了幽州人相对纯粹的个性。 这或许也是韩绍这种从隔壁那个大染缸里跳出来的货色,能在这里如鱼得水的一方面原因。 此外,韩绍是惜命的。 有时候着实对这些人如此漠视生死很不理解。 就好比此刻他目光垂落的那片战场,看着其中一支黑甲铁骑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哪怕明知道对面有强者坐镇,依旧悍不畏死地策马冲了上去。 如此莽撞的一幕,让韩绍真是恨不得用大耳刮子将为首那曲军候招呼上一顿。 就不能等上几息,由己方狙杀了对方强者,再行冲杀? 这种情况但凡己方随行的强者反应慢上一瞬,知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 “为君上!” 一声断喝,身后五百骑朗声应和。 “为君上!” 为首的曲军候手中长刀一指。 “杀!”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喊杀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细想之下,韩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带兵冲阵了。 而且这样的机会,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这让韩绍不免有些唏嘘与遗憾。 说起来,之前他一直很讨厌这种生死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可现在……竟是有些怀念。 而此刻的战场之上,与这一曲铁骑随行的强者已经与对方交手了。 不得不说,袁奉费巨大代价招揽、豢养的那元神真人不算弱者,也不是那种只靠资粮喂养起来的绣枕头。 确实有几分手段。 只是那要看跟谁比。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己方元神尽管来去只有那一招一式单调到了极点的璀璨刀罡,可在交手的毫厘之间,却是招招要命! 没用多久便是一刀枭首,并且神色不屑地评价一句。 “里胡哨——” 随后一手拧着那颗怒目圆瞪的头颅,大声怒喝道。 “贼首已死!” “为君上!杀!” 自古临阵斩将,向来都是攻守易势的转折点。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颗头颅,下面那五百以寡敌众的黑甲铁骑也是势不可挡。 只是那颗高悬于空的头颅加速了这一切的进程罢了。 而眼看这边大局已定,韩绍便不再多加留意。 视野一阵拔高之下,开启了上帝视角的韩绍,将整个局势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对李靖道。 “这样不行。” 李靖闻言一愣,还以为是撒出去的儿郎出了岔子,引得韩绍不满。 可神念轻扫之下,却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 正疑惑间,却听韩绍无奈道。 “杀得太狠了,让儿郎们悠着点。” “总不能真的将咱们的州牧,一下子赶出幽州吧?” 李靖怔愣了一瞬,顿时明白过来韩绍的意思。 于是接下来那一支支散落出去的黑甲铁骑,便仿佛最凶狠的虎狼一般,不断驱赶着那些名为匪类,实则兵甲一样不缺的私兵,向南转进。 而再往南就是涿州了。 “真是驱之如牛羊啊——” 与之前攻下那五城不同,这段时间的‘剿匪’却并未遮掩。 很多人都将这一切亲眼目睹。 这一声感慨则更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强弱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让人有些不忍心去看。 而此时的州牧府已经是一片狼藉。 脸色铁青的袁州牧,咬牙吐出一句。 “废物!全都是废物!” “亏得老夫耗费这么大的代价!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 …… (本章完) 第525章 袁氏公卿!穷凶极恶! 第525章 袁氏公卿!穷凶极恶! 你苦心打造了一柄绝世神兵,期待有朝一日,能够仗之横行天下。 可没想到这柄神兵尚未出鞘,便被打上门来的贼人随手一击,砍得稀碎。 这种强烈的失落与羞辱感,足以任何人失态。 袁奉此刻大抵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老实说,他养的那些私兵不是镇辽军那些匹夫的对手,他早有几分心理准备。 否则也不会在对方打上门来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避让。 可这份心理准备却不包括在己方数倍于敌的情况下,依旧一触即溃。 几乎转眼间,便被对方在正面交锋中将整个军阵剖成两半,整个杀穿。 再然后便是一路砍瓜切菜—— 不!用砍瓜切菜来形容,并不准确。 毕竟砍瓜切菜,根本没有这么轻松。 这哪是打仗! 这是一边倒的屠戮! 更是耻辱! 他这个州牧的耻辱! 那个破落户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袁奉、也顺便告诉所有人。 ‘州牧大人所谓的布局、筹谋在某家的铁蹄和长刀面前,与儿戏何异?’ 羞辱! 更是明晃晃的恐吓!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羞恼夹杂着一丝不安,让这位站在人间绝巅的一州之牧须发皆张,看上去怒到了极点。 而眼看袁奉这副即将失去理智的模样,道诚赶忙安抚道。 “州牧息怒!其实这也是好事!” 好事? 本州牧脸都被人打肿了,你跟我说这是好事? 九境太乙的恐怖威压下,道诚神魂几乎被碾碎,口中艰难道。 “试……试想一下,若等到州牧将来举事才有今日一幕,那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确实。 问题提前暴露出来,总比事到临头来得好。 一想到要是将来自己真的倚仗这些饭桶举事,在对上那韩姓小儿时旦夕覆灭,那场面……袁奉有些不敢想象。 毕竟那样的话,成为当世笑柄是肯定的。 青史留名,为后世耻笑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见袁奉整个人僵在那里,眼中闪过一抹后怕,道诚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有远谋、善隐忍、胸有大局。 常人尚未觉察到这天下局势变幻端倪的时候,这位袁州牧便已经笃定大雍姬氏大厦将倾。 否则也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所蛊惑。 这些都是袁奉的优点,也是道诚当初选定他的根源所在。 只可惜他的出身以及后来的成就,都导致他离真正的人间太远了。 来幽州这么多年,看似在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可当摆到台面上的时候,才发现几乎全是无用之功。 这也是现如今世族高门的通病。 他们高悬于天,眼皮一抬就是整个人间,嘴皮一张就是天下局势。 等到事到临头,才会猛然发现这一切跟他们原先谋划的大有出入。 就拿袁奉来说。 汝南袁氏累世公卿,他袁奉更是此世人杰。 可道诚只想问问袁奉,这么多年你暗中养的这些私军,除了知道一个大概的数量,又能叫出几个人名? 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不是你整日摆弄的那张棋盘上的黑子、白子。 心中叹息一声,道诚面上诚惶诚恐。 “还请州牧收了神威……道诚修为浅薄,实在是受不住……” 九境天威渐渐散去,望着道诚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模样,袁奉少了一丝过往的热切与亲近,语气淡漠道。 “事已至此,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可有筹谋?” 豢养私军一事,很多都是道诚亲自操弄的。 现在事情很明显是办砸了,他心中生出怨气也是正常。 对此,道诚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沉默了好一阵后,才缓缓开口道。 “不过是损失了一些弃子,州牧其实也不用太过介怀,无非……无非是面子上不大好看罢了。” 按照袁奉之前的安排,这些人确实是袁奉抛下的弃子。 此刻袁奉也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先前的谨慎。 只是对于道诚的回应,他却是很不满。 因为他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镇辽军区区万骑就如此强悍,与之相比自己豢养的所谓雄兵数量虽多,可真要是对阵起来,明显不是对手。 只是技不如人实在是难以启齿,袁奉踟蹰了一阵,忽然道。 “你说……老夫要不要学一学他镇辽军,以养精不养多?” 经过今日这一遭,他也算是清醒了过来。 这战场上的事情,不是简单算数上的加减。 也不一定就真是蚁多了能咬死象的局面。 两军厮杀,一旦溃阵,往往能出现一什人追着数百人砍的荒诞一幕。 只是对于袁奉的想法,道诚却是想也不想,便给予了否认。 “州牧,此事行不通。” 袁奉不解。 “为何不行?” 道诚无奈,“道诚虽对战阵一道,不甚精通,却知道术业有专攻。” “镇辽军的筋骨所在,在于辽东公孙,在于兵家。” “以精对精,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咱们必输无疑!” 道诚这话口气断然,袁奉脸色越发难看。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为了那一句‘幽州有天子气’,他已经赌上了所有,甚至不惜远离中枢,亲手斩断了好不容易跟太康帝构筑起来的信任与联系。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若是半点收获都没有,他无法接受,他背后的袁氏更是无法接受! 见袁奉面上浮现烦躁之意,道诚赶忙道。 “州牧勿急!” “他镇辽军再强,也不过困囿一地,可州牧不同,州牧有袁氏支撑!” “财货、资粮远非那燕国公和辽东公孙可比!这便是州牧的长处!” “若三倍于彼,不能胜之,那便动用十倍、二十倍!” 总的一句话,力大砖飞! 就算是用堆,也能堆死对方! 而对于道诚提出的这个蠢方法,袁奉下意识就要喝骂上一句。 你当我袁氏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啊!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似乎还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袁氏累世公卿,不说富可敌国,却也积累深厚。 这也是袁奉这么多年来,能够坐视公孙度和李文静掌控幽州财赋的根源之一。 说白了,就幽州这苦寒之地挤出来的这三瓜两枣,他还真就看不上。 不过说到这个,袁奉忽然心中一动。 “你说老夫要不要从李文静手中将这幽州的财权夺过来?” 没有了钱粮,他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养那十多万虎狼,以及那十多万虎狼背后百万张嗷嗷待哺的嘴! 可听闻这话的道诚却是脸色大变,急忙道。 “州牧,不可!” 袁奉有些恼了,刚要呵斥,便听道诚继而道。 “州牧,岂不闻穷凶极恶乎?” 对于道诚歪曲词义的话,袁奉却是听懂了。 这世上的人越穷越狠。 真要是逼急了辽东那些武夫,那后果或许之前的袁奉不惧,可现在他却是迟疑了。 只是迟疑归迟疑,恼怒也是真恼怒。 “那你的意思是老夫就这么任由那小儿辈这般欺辱?” 道诚闻言,小心翼翼道。“其实也不算是欺辱,那燕国公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不……不但将五城的官吏任命之权全数交由州牧,那些被世族遗弃之城也是分毫未动……” “依道诚看,燕国公对州牧还是很尊长的。” 他那是尊长? 他那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袁奉差点被气笑了。 想要出言反驳,可一来这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二来撇开道诚后面那句废话不谈,还是有些道理的。 被镇辽军亲自拿下的五城,官吏任命之权已经交给他这个州牧,算是勉强维持了他的脸面。 后面那几座被世族遗弃之城,就可以算是实实在在的里子了。 有这几座城在手,他也能够给族内某些人一些交代。 想到这里,袁奉脸色稍缓。 而这时,道诚紧接着又出言宽慰道。 “州牧,天时未至,如今尚需戒急用忍啊!” “等到来日州牧成就大事,今日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言下之意。 反正你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甚至还担下了那纸糊州牧的恶名。 如今这点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通心理按摩,特别是那句‘等到来日成就大事’更是搔到了袁奉的痒处。 确实,跟大事相比,一时的挫折只不过是沿途的风雨与坎坷。 只是袁奉随即忽然眼眸一眯,眼眸深邃地望着道诚,意味深长道。 “道诚啊,老夫记得你之前总是催促老夫尽快举事,怎么如今突然就转了性子?” 久居上位者的敏感,有时候确实超乎想像。 道诚闻言心中一沉,面上却表现出几分怅然与苦笑。 “此一时,彼一时。” “谁又能想到一籍籍无名的小儿辈会起势如此之快?” “辽东公孙那位老太尉名为冢虎,实则不过是守门卫户之老犬耳,不足为惧。” “但那韩姓小儿辈却当真有虎狼之姿。” 说着,道诚冲袁奉躬身一拜。 “为州牧大事计,道诚那点迫切私心,不值一提。” 居于上位的袁奉上位,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位亲近幕僚。 沉默思索了一阵,这才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人真要是有二心,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多养私军,以此与之抗衡。 …… 从州牧府出来,被法力封禁的冷汗才从道诚背后渗出。 过往的他行事无忌,是因为他不怕死,只怕不能达成心中所愿。 可现在他却是忽然有些怕了。 那位并未真正蒙面的师侄,以及自己那师侄效忠的燕国公…… 念头一阵倏忽转过后,道诚忽然在心中呢喃自语了一句。 ‘天子气……莫非这世上真有天子气?’ 一句不知真假的谶言,让他望气士一脉被屠,只余根苗。 最后反倒是成了他们这些余孽在暗中鼓弄风云的手段,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而对于那则谶言,道诚曾经信过,后来就不信了。 等到现在真的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端倪时,却又将信将疑起来。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这份大礼贫道已经送出来了,就看那位能不能接得住了……” 袁氏世代公卿,一旦放开手脚,袁奉手中的力量必然会迎来暴涨。 届时压力自然是有的。 可如此庞大的资源一旦涌入幽州,也必然能够滋养这片苦寒贫瘠的土地。 至于如何从中攫取一部分养分壮大自身,甚至来日将这身自己替他准备的‘嫁衣裳’穿在他自己身上,就是那人自己的事情了。 念头转到这里,道诚忽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那笑意蕴含的情绪,大抵便是‘从这里开始,让世间感受痛苦吧!’ 天下太平? 曾几何时,谁又不是为此孜孜求索?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那一日山门之内的血流成河! 是师兄弟被屠、妻女亲眷被辱的撕心裂肺! 历经过那惨烈一幕的人,又有几个不疯魔? …… 幽南多山,虽不似那些天下名山那般奇伟,却也颇有起伏。 往南的涿州,这山间的起伏则还要大上一些。 而这样的起伏之间,最是能够藏人。 只是事情的变故来得太快,尽管大部分私兵提前得到了消息,顺利遁入了涿州,隐没其中。 可剩下那数万人却没有这么好运。 一股股散落在各处的他们,面对一股股突然出现的黑甲铁骑冲击溃不成军后,只能亡命奔逃。 好在紧追其后的那些黑甲虎狼看似凶狠,却仿佛并不急躁。 就这样一路追、一路逃,很快便到了两州的界限。 “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涿州,咱们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有人不解道。 “为何到了涿州,咱们就安全了?” 说话那人匀了匀气息,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 “你傻啊,边军不得无故过界!但凡那些镇辽匹夫不想造反,这涿州就是拦在他们面前的天堑,他们不敢过的!” 说话那人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 于是这过往边界的最后一段路,尽管所有人都累得跟条死狗一样,却有一股力量猛地迸发而出。 “儿郎们!生路就在眼前,冲啊!” “冲!冲过去不但能活,也能好好喘上一口气了!” ‘匪首’这一番激情澎湃的呼喝,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这是在发起临阵冲锋的号令呢。 如此充满了黑色幽默的一幕,自然让身后一众黑甲铁骑哭笑不得。 若是先前对阵时,对方能有这般劲头,倒是能让他们生出几分敬意。 可现在嘛…… “走,吓他们一吓。” “哈哈!走!老子最喜欢撵兔子了!” 只能说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边哈哈笑着一通张牙舞爪的恐吓,前方那些溃兵则是亡魂皆冒,拼死向前。 很快便越过了幽、涿二州的边界。 而这一刚过边界,不少溃兵便停下了脚步,有些路上丢了马的,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活下来了,总算活下来了……” 一番死里逃生,觉得已经安全了的他们,心中的怨气顿时涌出。 试想一下,你跟兄弟们在一起待得好好的。 平日里粮饷不缺,修行的资粮不缺,偶然还能化身真匪出去劫掠一番,凌辱凌辱那些蝼蚁百姓。 可这突然之间,那些鬼一样的黑甲虎狼突然冒了出来。 杀了他们的人,几乎将他们逼到了绝境。 这种恨意与怨气再是浓重,也不为过。 而眼看对方此刻真的在两州边界停步,只‘敢’透过那狰狞面甲望着自己,不少溃兵顿时哈哈大笑。 “狗娘养的!追了老子这么久!你有本事——” “过来啊!” 然后便看到对方似乎动了。 他们竟……真的过来了…… 艹! 这他妈的,不对! …… (本章完) 第526章 入涿州!从实力的角度! 第526章 入涿州!从实力的角度! 一曲五百骑,这个数量乍听起来不多。 在动辄上万的大规模战场交锋中,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渺小。 可当你真正面对这五百骑冲锋的时候,才会明白那种宛如山倾的巨大压迫感是何等的恐怖。 那越来越近的隆隆马蹄声,更是会瞬间击碎你所有的勇气,让你生不出任何想要抵挡的心思,下意识就要转身就逃。 哪怕在你身边其实依旧有着不逊色于对方数量的‘伙伴’。 于是刚刚还一脸得意的溃兵们,在脸色煞白后,瞬间便选择了再次亡命奔逃。 至于那些丢了马一连跑了数百里,现在累瘫在地的同伙,在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谁? “该死!不是说进了涿州那些狗娘养的就不敢追了吗?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当匪的时间长了,身上也沾染了匪气。 这言语之间便可见一斑。 此刻面对有人咒骂出的这话,正奋力奔逃的所有人心中全都充满了不解。 ‘莫不是他镇辽军……真的要造反?’ 如今黄天道为祸八州,天下大乱已经彻底展现出端倪。 这个时候北边那些穷疯了的武夫因此选择趁势而起,似乎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让他们更想不通的事情,是‘你他妈造反就造反,追老子屁股后面砍,又是哪门子道理?’ 而这时,跑得最快的为首几人却是呵斥了一句。 “都他妈别骂了!省着点力气跑吧!” “再坚持坚持,等涿州这边的人察觉到动静,咱们或许……就安全了。” 刚刚镇辽军直接跨过两州边界的举动,让他们说这话时少了几分底气。 可这话却让一众溃兵心中再次涌出几分了求生的希望。 至于说破釜沉舟,选择转身跟那些该死的混蛋拼了的想法,或许有人会有。 只是身边所有人都在跑,他们也只能被裹挟其中,按捺住胸中的血性与勇气盲目跟随。 不得不说,袁奉为了养他们是真的下了血本的。 饶是镇辽军全员配乘的都是多年苦心培育的辽东大马,在这样一前一后的追击中,那些溃兵座下的战马依旧坚持了下来。 可见都是一等一的良马。 身后沉默追击的镇辽军曲军候见状,忍不住咒骂一声。 “如此良种竟生生给这些废物糟蹋了!” 这些战马、这些兵甲若是能够给他们镇辽军,足以让他们镇辽军多上无数袍泽。 那样的话,当初他们面对乌丸部时,又怎么会束手束脚? 或许前年的那场大败也就能够避免了。 这般想法一出,曾经经历过那场惨败的曲军候胸中顿时涌出一股嫉恨之意。 幽州,难道就只是他们幽北人的幽州? 凭什么他们幽北人在北边跟乌丸族打生打死,这些混蛋却能坐享其成! 明明拥有着如此良马、兵甲却一直躲在暗中,坐视他们在北边熬干骨血! 他们该死! 于是竟不顾‘缓追之’的军令,直接拔高了马速,摆出了一副要将对方整个吞下、彻底赶尽杀绝的架势。 随军充作行军司马的元神境强者见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阻拦。 他也是幽北人,那曲军候能够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 恼怒、愤恨的情绪,他也有。 所以此刻的他不但没有阻拦,甚至鼓励了一句。 “去,带儿郎们扒了他们的兵甲、夺了他们的战马,有事老子跟你一起扛!” 军中武人的性子就是这么直接。 一旦有了决定,就是一莽到底。 至于事后上官的怪罪与责罚,那也是事后的事情。 图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先爽了再说! 而随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狰狞的面甲也越来越清晰,一众溃兵自是亡魂皆冒。 “该死!他们追上来了!快!” 口中呼喝,个个奋勇向前。 生怕落在最后,成了对方的刀下亡魂。 只是要论爆发力,他们座下的良种终究是差了辽东大马一筹,再加上这一路奔逃他们真气、真元消耗得太多,无法给座下战马足够的补充。 眼看着对方已经近在咫尺,并且不少人已经被对方的骑弓射落坠马,一众溃兵面上已经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就在这时,前方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劫后余生的惊喜呼喊。 “来了!” 什么来了? 正疑惑间,前方又是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快速接近。 一众早已有如惊弓之鸟的溃兵先是一阵绝望,可随即便是面露狂喜。 来了! 是涿州军! 他们有救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顾不得自己座下战马的股后已经被抽出了血,马鞭舞动如风。 而这时,身后紧追不舍的镇辽黑甲铁骑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眼中尽皆露出了恼怒之色的同时,追赶愈急。 “贼匪!哪里走!” 为首的曲军候怒目之下,弯弓如满月,弹指射出。 竟在穿透一骑甲胄后,一连将三骑串了葫芦。 只可惜在不舍弃阵势的前提下,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溃兵马头一转,直接于阵前绕道至前方那支突然到来的大军身后,那曲军候眼中直欲喷火。 而与之相对,那支奉命急匆匆赶来的大军眼看对面那一片黑甲铁骑,此刻面对自己这一支大军竟是速度不减,摆出一副要直冲己方军阵的架势,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为首的将领更是怒不可遏地道。 “区区五百骑就敢冲我军阵!好胆!” 这一通断喝,在裹挟强大法力的裹挟下,震撼虚空。 可对面那五百骑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沉默冲锋。 为首的涿州军将领面色一变,而后慌忙吩咐道。 “列阵!迎敌!” 老实说,这涿州军尽管名声不显,却还是有些底子的。 军令一出,列于主将身旁的一众军士瞬间拔刀,并且已经开始缓缓趋步。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而就在双方临近百步时,前方那五百沉默无声的五百黑甲铁骑却是猛地一勒座下战马。 战马长长的嘶鸣声中,又前冲了几步,而后近乎整齐划一地双蹄高高扬起。 就此于两军阵前,转瞬止步。 反倒是对面那些刚刚提起一些马速的涿州军,突遭此番变故,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对方如此狼狈的一幕,顿时引得那些黑甲铁骑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面对那一瞬马蹄高高扬起的居高临下,再听得对面笑声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涿州军统兵将领脸色铁青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的疯子!” 两军阵前玩弄这种把戏,若非自己刚刚反应快及时下达了军令,此刻必然已经血流成河。 ‘难道这些该死的混蛋,真的不怕死?’ 想到这里,涿州军统将努力平复了情绪,而后厉声喝道。 “无诏出境,妄入我涿州境内!你镇辽军这是要造反吗?”身后万骑在列,自身修为更是不弱。 可对面那小小曲军候却是丝毫不惧。 顺手抖落刀上沾染的血迹后,归刀入鞘,这才透过那狰狞面甲直视对面,淡淡道。 “造反?呵,好大的帽子!” “我等只为剿杀黄天乱匪而来,何谈造反一说?” 说着,目光越过重重阻隔落在躲在涿州军身后的一众溃兵,竟是反过来质问道。 “反倒是本军候想问问你们涿州军,如此明目张胆地庇护黄天乱匪,莫不是与黄天贼道早有勾连,欲要图谋不轨?” 无诏过境,只是有造反之嫌。 庇护黄天乱匪,那一众溃兵,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涿州军统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面上却是沉着自若。 “胡言乱语!哪来的黄天乱匪!本将怎么没有看到?” 对面的曲军候闻言,冷笑一声。 “你们身后不就是?” 这时,那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溃兵也急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是黄天道的人!” 对于这样的谩骂,对面那曲军候全当没听到,他只是冷笑不变。 “哦?那你们是谁的人?” “当然是——” 有溃兵心急之下,正要开口,却被人瞬间封口。 豢养私兵,阴私行事,这事要是捅到出去,且不说神都那位陛下现在有没有精力顾及到幽州这边陲之地,单说天下人的那一关就不好过。 一旦招致口诛笔伐,坏了名声,必然会为将来的举事,凭添诸多事端。 当然不能认! 那镇辽军曲军候其实也没指望他们能认。 只是让他目光玩味的是刚刚阻止那些人开口的,不是别人。 反倒是那急匆匆赶来的涿州军统将。 身处他这个位置自然是窥不得事情的全貌,可此刻却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正欲再行开口,耳畔却是传来一道沉稳声音。 “涿州刺史是袁奉故旧,早年更是袁氏门生。” 门生故旧。 简单一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那曲军候瞬间明悟,而后不再开口。 毕竟这个时候也轮不到他开口了。 随着身后马蹄声渐近,他这五百骑旋即拨马回身,而后有如滴水汇入大海一般,隐没于军阵之中。 望着在一片森寒黑甲簇拥下策马而来的李靖和冯参,那涿州军统将瞳孔微缩,顿时知道今日这事已经不是自己这个一营主将能够左右得了的了。 而这时,已经降下马速缓步趋近的李靖同样没有开口。 他在等。 等能够做主的人来。 事实上,他也没有等得太久,便听得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 “哎,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舞刀弄枪,流血、结怨?” 或许考虑到冯参在镇辽军的地位,以及他本身的修为,那声音并没有将他排除在外。 而听到这话的冯参冷哼一声,撇嘴道。 “好好说,你们能听?能答应?” 破屋理论,换到此世依旧适用。 所以听到这话的涿州刺史沉默了一阵,竟是对冯参这莽夫的话不知如何反驳。 确实,若非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顺带将自己那位恩主的面皮打肿,有些话还真不是这么好谈。 只是尽管他们已经明白了韩绍的意图,可为了尽可能护住道诚口中的那名‘暗子’,涿州刺史还是明知故问道。 “说吧,你镇辽军到底想要什么?”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李靖淡淡一笑。 “借道,要人。” 涿州刺史闻言一愣,似是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要什么人?” 此刻李靖颇为开诚布公。 “我主欲要往草原填充人口,无奈幽州地广人稀,故而不得已想要跟州牧和刺史两位大人寻个方便,弄点人回去。” 对此,涿州刺史声音一沉。 “要是本刺史不答应呢?” 李靖哂然一笑。 “刺史当知,我辈武人性子憨直,从来都是手比嘴快。” “想要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不给?” 说着,李靖话音稍稍一顿,而后才吐出一句。 “那我们就自己拿。” 这一刻的李靖尽管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 可却是将武人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霸道、蛮横、丝毫不讲道理! 饶是涿州刺史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被气得够呛。 “你真当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你镇辽军?” 李靖闻言,想了想,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是有的。” 但在说完这话,却是话锋一转。 “只不过依本中郎看,这个人却不包括刺史。” 说着,又强调地轻嗯一声。 “嗯,袁州牧也不行。” 这话一出,饶是彼此只是虚空对峙,依旧隔着不近的距离,李靖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恼怒。 只是这份恼怒在己方八境天人颜术的气息散布虚空后,渐渐地便偃旗息鼓起来。 “刺史须知,我等武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说话、做事也只会从实力的角度出发……” 涿州刺史很想用一句‘你镇辽没有资格从实力的角度跟本刺史说话’来回怼。 可他怼不出来。 毕竟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无论从哪个角度他这个涿州刺史、乃至幽州牧袁奉在那位燕国公面前都处在了弱势。 所以…… “今日之后,不可再妄言剿匪!” “除此之外,既然你镇辽军只想要人!那你等须得保证!不得插手我等任何事务!更不得肆意探听机要!” “除非必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各行其道!” “若有违逆,休怪本刺史翻脸!” 李靖闻言,终于展颜满意一笑。 事情,成了! …… (本章完) 第527章 读圣贤书,行圣贤道 第527章 读圣贤书,行圣贤道 身为一州刺史哪能不知道,有些狠话说得再多,也是意义不大。 但不说不行。 因为这些话不是给李靖听的,更不是给那位燕国公听的。 而是说给下面的人听的。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上位者颜面何存? 此外,他又何尝不知道放这些虎狼进来,无异于明晃晃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插上钉子。 膈应不说,日后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可知道归知道,面对对方摆出这一副不服就干的架势,他、或者说幽州牧袁奉又能怎么办? 直接撕破脸皮,上演一出幽州之乱? 且不说己方胜算明显不大。 就算能胜,又能如何? 在一切还没有准备好的前提下,过早的暴露,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所以有时候该忍,还是得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戒急用忍,才能成就大事! 就此,双方终于达成协议。 只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来日时机到来,究竟鹿死谁手就看各自的手段和实力了。 “撤吧。” 胸中积蓄着一股怒火的涿州刺史,眼下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些幽北武夫再行废话。 冲涿州军统将吩咐一声,就要撤回神念。 可这时,李靖却是喊住了他。 “刺史稍等。” 虚空神念有些不满。 “还有事?” 李靖手中马鞭一指躲在涿州军身后的溃兵。 “他们留下。” 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的涿州刺史勃然大怒。 “莫要欺人太甚!也莫要以为本刺史怕了你镇辽军!” 李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本中郎兴师动众越境剿灭乱匪而来,若是毫无收获,回去如何交代?故而还请刺史行个方便。” 言辞恳切,理由也让人无可辩驳。 至于说交代,回去交代是假,如何向神都交代才是真。 对此,涿州刺史沉默了一阵,最后只冷哼一声,便彻底寂静无声。 一旁的冯参性子急,当即就要翻脸,却被李靖所阻拦。 直到涿州军径自离去,将那一众全然懵神的溃兵抛下,他才反应过来,笑骂一声。 “这老瓜瓤子话也不说明白,平白让人误会!” 而此时,尚未明悟过来自己这些人已经彻底沦为弃子的一众溃兵,眼中尽是‘等等!我还没有上车’的错愕。 刚要惊惶不安向着涿州军的屁股后面追去。 只可惜迎接他们热情的,却是一阵毫不留情的冰冷箭雨。 ‘完了……’ 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的虎狼铁骑缓缓压来,一众溃兵如丧考妣。 心中绝望到了极点之下,有人想要出声咒骂、想要揭开某些真相。 可旋即却惊恐地发现但凡涉及某些紧要处,自己张嘴却是无声,更别说那个曾经被他们视若神明的人名了。 从未面临过如此可怕境遇的他们,眼下彻底傻眼。 有心思灵巧一些,当即呼喝一声。 “散开跑!只要跑得快,他们抓不过来!” 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对方有诸多强者在阵,又怎么可能抓不过来? 不过是在绝境之下,搏一丝死中求活的希望罢了。 而这时,那一片黑压压的虎狼铁骑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妄动者死!束手就擒,或可免死!” 说话间,便见到一阵恐怖的箭雨覆盖而下,瞬间将那些想搏一线生机的溃兵钉杀在逃跑的路上。 看着那些连人带马有如刺猬般的惨烈景象,剩下的溃兵下意识勒马驻足,僵硬在了原地。 “投降,真可免死?” 策马近前的黑甲铁骑冷哼一声。 “军中无戏言。” 从六扇门收集的信息,以及他们一路所目睹的幽南景象来看,这些州牧府豢养在外的私兵,有一个算一个全杀了,肯定有不少被冤屈的。 但若是十抽其一,漏网之鱼却绝对海了去了。 所以就这么放过他们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这么杀了他们,又实在太过浪费,也太过便宜他们了。 那么接下来那茫茫草原的矿山矿洞,也就成了他们的最好去处。 不谈什么改过自新,只论物尽其用。 而尚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未来命运的溃兵们,面对黑甲铁骑的保证,先是愕然了一阵,随后便涌出无尽感激。 忙不迭丢下兵器,下马请降。 而实际上就算他们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估计也生不出太大的反抗心思。 毕竟已经见识过战场惨烈的他们,哪还有什么建功立业的雄心大志? 能活就行。 哪还能讲究太多。 …… 冠军、镇辽二城文吏们也没想到,自己等人南下接引的第一批人,并不是什么北上百姓,而是一群刚刚卸下兵甲的俘兵。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拿这些人练练手,熟悉熟悉流程。 说到底,自古以来人口的大规模迁徙,看似波澜壮阔,可真要是将视野下沉,便可看到那沿途的艰辛乃至无数白骨。 若非此时正值天下已乱,生民离丧。 韩绍定下此北迁之策,定会有不少胸怀仁善的文吏冒死反对。 其实说起文人这个群体,有时候还真不好评价与定论。 他们中既有为了富贵权势,终日蝇营狗苟的奸吝小人。 也有面对屠刀自己打碎脊梁,甘为引路之犬的无耻败类。 可你永远也无法否认,他们中确实有很大一部分骨头比那些终日打熬躯体的武夫还要硬! 就算身着布衣,也掩盖不住他们胸中的热血以及那一抹怀揣着天下万民的崇高信念。 你可以笑他们天真,笑他们明明孱弱无力,却还要奋死抗争。 可在乱世之中,这些人却仿佛一盏盏耀于寂黯世间的孤亮星灯。 他们不灭,则就算这个世间再是黑暗,也依旧存续着一丝光明。 不可否认,当初选择北上冠军的那一群神都小吏,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抱着破釜沉舟,想要借此成就一番事业的想法而来。 可你要是说他们没有理想信念,却也不尽其然。 毕竟若非依旧心存有着那一抹天真的幻想,谁又能够真的舍弃手中的一切,选择远离神都的繁华,去搏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神都小吏看似卑微,却也是这天下大多数芸芸众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 “王君、楚君你们说……君上如此兴师动众,此事能成吗?”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中事务的官吏,得空闲聊间,其中一名官吏颇为犹疑道。 听到这话的王君呷了一口茶水,摇头笑道。 “你啊,就是喜欢杞人忧天。” 说着,顺势向着北方拱了拱手,这才道。 “咱们跟着君上也有些日子了,你们何时见过君上想做的事情不成过?” 若非亲眼见识过君上,他也不信这世上竟真的有人文韬武略皆是如此超凡。 其中武略就不说了,军中那些个匹夫明显更有发言权。 而且诸般堪称传奇的战绩都是明晃晃的,由不得任何人否认、置喙。 而文韬二字,在他们这些已经历经实务的文吏眼中,其实也不过是治世二字。 关于这一点,或许刚开始时他们还会抱着怀疑的心思。 可随着时日的推移,那位君上之前定下的诸多策略渐渐展露出成果,当初的怀疑有多重,如今的叹服就有多深厚。 有些人甚至渐渐演化出远比那些军中武夫还要强烈的狂热敬服。 “君上,当真是天纵奇才!” 这一声感慨,在场两人点头表示认可。 只是刚刚开口说话的那文吏脸上的迟疑之色,却依旧没有散去。 这让王君多少有些不满,觉得这厮对君上不够忠贞。 倒是一旁被称作楚君的那文吏看出了端倪,笑了笑便道。 “张君这是在担心,君上将如此多的人力、心力投入草原,来日可能血本无归不说,还会因此养虎为祸,生出肘腋之患?” 张姓文吏闻言,眼中一亮,顿有得遇知己之感。 “还是楚君懂我!” 说着,眼中浮现忧虑,感叹道。 “蛮族豺狼也!畏威而不怀德!” “宣以兵锋之威,让之时时敬畏才是王霸之道,焉可信重?”“而君上如今对乌丸蛮族……过于仁善了,实话说,张某实不敢苟同!” 他这话还是收着说的。 没敢直接说‘君上怕不是被那乌丸王族妖女蛊惑,这才定下此策’。 不过话里的意思,他却是表露清楚了。 按照他的想法,对于蛮族就应该不听话就打,打到听话为止。 怎么能将如此多的资源、精力投入到草原之上? 要是来日这些蛮族因此彻底开化,变得更加强大,届时岂不是一场泼天大祸? 不得不说,张君的担心与忧虑确实很有道理。 可王姓文吏却听不得这些。 在他看来,君上圣明无过,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需听命行事,将手中的事情做好,克忠职守就好。 像张君这般提出质疑,他无法接受。 故而随即便是脸色一变,怒而拍案。 “闭嘴!君上之策,岂有我等臣子质疑的资格?” “莫非你有二心?” 面对好友的这番指责,张君也是恼了,当即反驳道。 “为人臣者,弥君之过,乃是本分!” “如何能称得上二心?你休要胡搅蛮缠!” 而眼看两位好友因为一句话突然翻脸,楚君也是哭笑不得。 于是赶忙上前打起了圆场。 一面安抚住王君,让他稍安勿躁。 一面对张姓文吏道。 “张君多虑了。” “君上虽说过自己本为凡人之身,不可能凡事皆无过错,但此事……楚某觉得君上之策,方为定万世之策!” 这话的前一句否认了王君‘君上圣明无过’的主旨,而后一句则更是直接推翻了张君所有的担心与忧虑。 顿时让二人齐齐露出不满之色。 楚君这次没有安抚,只是径自道。 “君上说过,历来边患皆由内外之别而起,若无内外之别,混元一宇,便无边患一说。” 张君闻言,当即反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区区蛮族,焉配与我雍人混为一谈!” 前一句还算在理,后一句则带着浓厚的个人情绪了。 当然,也不纯粹是个人情绪。 而是他这一脉传承的共性。 其性之烈,甚至远超武人。 楚君闻言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淡淡提醒道。 “张君莫不是忘了楚某乃是楚人?” 楚,昔隔绝于中原诸侯,蛮夷也。 一语既出,张君顿时语塞。 真要论起来,除中原数州之地,余下吴、越、楚……甚至包括当今大雍起家的雍凉之地也算是昔日蛮夷。 可现在谁还会追本溯源,岂不是脑子有病? 更何况或因战乱、或因天灾、或因其他诸多因素,导致历代大规模迁徙,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哪里还区分得清楚? 见张君愕然沉默,略显窘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楚君失笑一声,随后才道。 “没错,君上眼下正是要主动促成这一进程!” “快则数代,慢则十数代,那茫茫草原便亦会如昔日吴楚等地一般,彻底化归我大雍所有!” “草原之民,亦为我大雍之民!” “地无分内外,人无分你我!如你我皆同!” 楚君这话说时,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竟现出几分与王君类同的狂热。 “张君!王君说得不错!” “君上文韬武略,皆天纵奇才!雄才大略,更是远胜历代明主!” “屈身君上这等雄主为臣,此我等文士毕生之幸!” 一番慷慨陈词,顿时让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王君热血沸腾。 “说的好!” “此生得幸蒙此明主!我等当共勉之!” 而这时,明显已经被说动了的张君,却依旧有些迟疑。 “可……可若是出了差错——” 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是一场浩劫! 对此,楚君一挥衣袖,断然道。 “没有差错!就算有错,也非君上定策之过,乃是我等文吏之过!” 说着,忽然起身面向北方,半是呢喃半是坚定道。 “楚某已经决定了,待北迁一事顺畅成型,楚某会向君上请命,北上草原教化蛮民!” “教他们学我雍人之语,识我雍人之字!” “教他们蓄发易服,敬祖尊老!” “穷此数代之功,必有所成!”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楚君浑身散发的光芒,就连早已引为挚友的张、王二人也有些被其光芒所摄。 两人在沉默了一阵后,终是忍不住劝道。 “楚君何必如此决绝?” “草原苦寒远胜幽州,蛮族又是野性未驯,万一出了事……” 说着,王君更是坦言直白道。 “是啊,咱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根基,未来可期。” “这般轻易舍弃,岂不可惜?” 与后来北上人的相比,他们这些昔日不惜从神都北上的人来得早,也吃了不少苦。 故而占些便宜,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如今楚君竟是要毅然舍弃这一切,这如何不令人惋惜? 只是面对两位好友的劝阻,楚君却是洒脱一笑。 “若为富贵故,楚某又何必不远万里选择北上?” 二人闻言,一阵愕然。 这才反应过来,楚君家中豪富一方,只是商贾之道,地位不显。 选择汲汲于官场,谋得神都一小吏,所求者也不过是地位上的提升罢了。 后来舍弃神都一切,毅然北上,据说家里很是闹腾了一番。 见二人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楚君哈哈一笑。 “我等读圣贤书,自当行圣贤道!” “今日楚某得窥圣贤之道,欲要为之践行,尔等当恭祝楚某才是!” 说着,广袖一舞。 “更何况楚某可是听说了,那草原广袤风物也有别样风采,楚某早年闻之,便心生向往,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两相兼顾,得偿所愿了。” 见楚君心意已定,二人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为其情绪所感染,一咬牙猛地起身道。 “如此能够践行圣贤之道的大好机会,怎可让楚君一人独享?” “我等同往便是!” 听闻这话的楚君一阵怔愣,随即失笑着反过来劝慰道。 “你们就算了。” 见两人面露不满,“楚君瞧不起我俩?” 楚君赶忙摆手。 “非也,非也,只是你们二人都有家室,不似楚某孑然一身。” 说着,见没能说动二人,无奈之下只能搬出韩绍。 “君上不是说了,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楚某去草原,只是因为楚某的道在草原罢了。” “而于二位贤兄而言,能够在君上身边替君上排忧解难,岂不同样是践行那圣贤之道?” 这话一出,王、张二人尚未开口,却忽听一声击掌。 三人慌忙行礼。 “君上!” …… (本章完) 第528章 遂古之初,何为武人? 第528章 遂古之初,何为武人? 有秘书郎周玄负责上传下达,韩绍在文吏这个群体面前露面的机会并不多。 相较于军中武人,彼此自然少了一份亲近。 见三人一丝不苟地向自己行礼,姿态拘谨,甚至带着几分慌乱,韩绍无奈一笑,亲自上前将他们搀扶起身。 “看样子孤不请自来,惊扰到你们了。” 面对这句玩笑话,三人连道不敢。 “君上拨冗而至,是臣下的荣幸。” 说着,似乎生怕韩绍以为自己等人偷懒躲闲,赶忙又解释了一句。 “手头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这才得闲暂歇片刻,并非——” 看着他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韩绍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 “一张一弛,其备不忒。” “莫要将孤当成那种见不得人闲的刻薄之主。” 三人诚惶诚恐,“臣下不敢。” 韩绍见状,也懒得再说什么。 直接越过三人,在屋中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后拿起一个干净的杯盏,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细细品味之下,韩绍有些讶异。 “这茶……似乎不错。” 三人对视一眼,又是慌忙解释道。 “这茶是楚君家人前些日子送来的,确实比司衙常备的茶沫好上一些。” 手中有权,迎来送往的事情肯定多有发生。 但这茶,真不是。 韩绍只当没听懂他们话里想要表明的意思,反倒是呵呵一笑。 “不过比孤珍藏的那些,还是差了不少。” “回头孤让人也送你们一些。” 韩绍这话说时,面上带上了几分肉痛。 “事先说好了啊,多了没有,只能算是给你们尝尝鲜。” 若是旁人摆出这一副抠搜、小气的模样,三人就算面上不说,私底下也会暗自腹诽。 可此刻,三人只觉得韩绍这个主君在自己眼中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原本积蓄在胸口的拘谨与紧张,也渐渐散去了几分。 “谢君上赏。” 韩绍见状,哈哈一笑。 “你们也别怪孤小气,那茶是李赫费尽心思弄来的,孤若是糟蹋了,实在是有愧于他。” 李赫,他们是见过的。 毕竟自己等人选择北上,就是此人促成。 此刻听闻韩绍这话的三人,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珍视这茶了。 茶,不重要。 送茶的人,才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三人心中生出几分怅然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心潮涌动。 ‘能得主君如此挂念、珍视,也不枉李赫身处神都那龙潭虎穴的险地了……’ 再换个角度想。 能为这样的主君效死,于他们这些臣子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正心中感慨之际,韩绍已经反客为主,招呼着他们入座。 随后忽然冲‘楚君’道。 “你姓楚,又是楚人,莫不是昔年楚国王族之后?” 前朝夷灭列国,混元宇内。 幸存下来的列国王族更名易姓,不少都是以国为姓。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楚祎,慌忙起身回应道。 “不敢欺瞒君上,若臣下族中谱系无差,确实如此。”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都过去这么久,前朝早亡,甚至就连当朝大雍在立国两千余载后,也已经是落日余晖,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只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笑道。 “这倒是是巧了。” “回头你去了草原,不妨去圣山拜会一趟。” “没准儿还能从那老不死那儿捞点好处。” 见楚祎一脸疑惑与不解,韩绍顺势解释了一番圣山那老不死的出身与来历。 说完之后,话锋又是一转。 “你想去草原证你之道,孤支持你。” “草原辽阔,去看看也好。” “这样吧,也不用等日后了,这一次押送那些俘兵北上,你就随行吧。”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的楚祎,神色颇为激动。 “谢君上!” 毕竟韩绍不止顺从了他的想法,还给了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若日后耐不住草原的苦寒,可以跟孤说,孤再让你回来便是。” 这种主君对臣下近乎纵容的态度,尽管依旧属于请将不如激将的范畴,可对于楚祎的感动却是实实在在的。 “愿为君上效死!” “此番北上,若无有成果,臣下愿此生老死草原!誓不还归旧土!” 起身,重重在韩绍面前大礼叩拜。 韩绍见状,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起身亲自将扶起。 “汝乃良臣,远赴草原,孤也是不舍。” “只是……你我皆知,今日你所要去做之事,是为天下百世、千世、万世计!” “但有所成,来日青史之上,必有汝名!” 时至如今,韩绍已经很少亲自灌人鸡汤了。 这一通滚烫的鸡汤灌下去,又有谁能不热血沸腾? 挥手间阻拦住楚祎的再次叩拜,韩绍转而望向眼前同样被激起热切的王、张二人,轻笑道。 “你们也想跟他同往?” 见两人点头,韩绍却是无情地拒绝道。 “你们不行,若你们都跑到草原上了,孤怎么办?” 二人神色讷讷,颇有不甘。 可终究抵不过韩绍给他们打鸡血的手段,最后也只能无奈应承,安心做事。 事实上正如楚祎所言,他们有家有室,如今好不容易在幽州扎下根基,若是现在舍弃这一切,等到被草原寒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来日未必不会生出后悔。 届时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厚着脸皮,跟君上请求南归? 与之相比,反倒不如踏踏实实做好眼下的事情,来得实在。 “天涯太远,路在脚下……” 等到韩绍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独留这话在耳旁萦绕,王、张二人怔怔出神。 最后冲着韩绍消失的方向大礼叩首。 已经达成所愿的楚祎更是神色感怀。 因为韩绍在临走之前,又单独跟他说了一句。 “你家的茶不错,应该能在草原卖个好价钱。”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可楚祎却是知道,韩绍这是给了他们家族一条康庄大道。 有此主君,身为臣子,实乃三生有幸! …… 刚刚这一番谈话,于楚祎三人而言,或许是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可对于韩绍来说,却只不过是平日里的一点小插曲。 居上位者,一个人往往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 就像是此刻的幽、涿二州,只因为韩绍的一个念头,便彻底打破了过往的平静。被万骑黑甲铁骑踏破的五城百姓,几乎被整个搬空,一路北上。 包括韩绍在内的不少人,原以为这些百姓会反抗、会愤怒,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百姓竟表现得格外顺从。 对此,韩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反倒是脸色阴沉。 因为他在这些百姓的脸上看到的只有麻木与空洞。 “这幽南人跟咱们幽北人,当真是不一样……” 跟在韩绍身后的一名羽林小将小声嘀咕道。 为首的李靖之子李神通闻言,眉头微蹙。 “叔父——” 韩绍面色平静。 “神通,想说什么?” 李神通闻言,犹豫了下才问道。 “叔父,神通想问咱们武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换作寻常士卒或许很简单,为的就是当兵吃粮,养活家人。 可他们这些将门子弟从小衣食不缺,又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战场交锋时,被敌人热血浇脸的刺激?只是为了杀人? 韩绍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扭头看了他一眼,韩绍没有急着说话。 这样一来,倒是让李神通看得有些心虚。 “叔……叔父,我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有些蠢笨?” 韩绍闻言失笑一声,摇头道。 “不,你比你老子要出色。” “若你蠢笨,你那个迂腐老子又算个什么?” 能问出‘武人为何而战’这个问题,至少在格局上,确实比他老子李靖要强上一些。 若是能彻底弄明白这一点,这小子日后至少也是一个当世名将。 而听着韩绍如此贬低自己老子,李神通呵呵一笑,竟是附和道。 “我家老头子确实有些迂阔。” 这话说着,他本以为韩绍不会给自己解惑,却没想到韩绍随后便道。 “神通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缘何会出现我等专职握刀的军中武人?” 李神通闻言一愣,陷入了思索。 而这时,韩绍已经接着道。 “遂古之初,我辈人族并不强大,能将我人族充当食粮的生灵无数。” “若是不想死,不想被充当食粮、不想自己的家人被充当食粮,这个时候就当握起刀兵,护佑自身、庇护家人。” “这就是我等武人最初的模样。” 韩绍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 “可随着外敌渐渐消失,后来事情就渐渐变了。” 至于变在哪里,不问可知。 眼前这些幽南百姓就是最好的明证。 恶龙食人,故有勇者屠龙。 可最终屠龙者,终成恶龙,一样食人。 听到这里,李神通怔怔出神,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叔父让那些文士在武备学堂里教授的那些,就是要让我们这些后辈武人,寻回先辈的最初模样?” 韩绍含笑回望,最终欣慰道。 “神通,孺子可教。” “惜哉,不为吾子也。” 如此合他心意的小家伙,要不是怕李靖胡思乱想,他还真想将之收作假子。 不过现在也不差,既然叫他一声‘叔父’,那他这个做叔父的,吃他一辈子。 面对自家这个叔父的热切眼神,李神通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而后认真道。 “叔父今日所言,神通必此生铭记!”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 这往南的通道一打开,再有后方的资粮做支撑。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颇为顺利。 这也得益于先前一战,草原死了太多的人。 而人少了,自然吃不了那么多牛羊牲畜。 这便成了韩绍此番大动作的底气所在。 至于剩下可能预估的缺口,韩绍也已经开始了着手准备。 各地世族高门屯那么多粮做什么? 吃不完,任由它们腐坏? 这不合天道。 韩绍有责任、也有义务教他们尊重天道,学会慷慨解囊。 对此,不少世族高门自然心怀怨恚,颇为不满。 可无奈,现如今的幽州这片天底下,他韩某人手中握着最大的真理。 他要替天行道,谁能拒绝?谁又敢拒绝?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幽州几乎都动了起来。 无数粮秣、资用向着那条横跨两州的南北通道上汇聚。 而与此同时,那黄天弥漫的南方数州也渐渐兴起了一则则朗朗上口的童谣。 大抵说的便是,想活命,去幽州,去了幽州,有粮吃。 字句简单直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可越是如此,流传的速度就越快,散播的面也越广。 只可惜冀州是黄天道核心腹心,除了边缘郡县,再往南边戛然而止。 受影响最大的反倒是与之毗邻的青州。 青丘涂山氏如今虽说已经大抵阖族搬到幽州,可作为早在上古便兴起的古族,根基之深厚自是无需多言。 可以暗中施展的手段,也超出了旁人的想像。 一通操弄过后,竟真打通了一条通往涿州和幽州的线路。 引得不少百姓、甚至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世族高门竞相选择北上。 只是这样一来,有人便坐不住了。 而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青州渠帅程元义。 “岂有此理!” “本渠帅未曾主动去招惹他,他反倒是将手伸到本渠帅的青州了!” 程元义是有理由愤怒的。 上次上次韩绍大婚时,劝降、招揽不成,反倒是被韩绍顺手斩了一道法身。 如此奇耻大辱,自然刻骨铭心。 再加上济水一战,他黄天道大胜。 凭借这场大胜,趁势而起,再次席卷天下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传我法旨!即刻点齐道兵!” “本渠帅倒要看看,一个靠着姻亲起势的区区后辈,是不是真有他对付女人那么有本事!” 一战彻底荡平乌丸部,拓土万里,又算得了什么? 那乌丸部不过是未开化的蛮族! 凭此战功又哪来的底气在神州争雄? 敢蹬鼻子上脸,实乃找死!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八月初。 青州黄天军集结北上。 兵临涿州! …… (本章完) 第529章 乌合之众!成龙论! 第529章 乌合之众!成龙论! 青州黄天军来得又急又快。 快到当涿州守军看到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赭黄汪洋出现在眼前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将……将军,怎……怎么办?” 守城兵丁脸色苍白如纸,连话都说不囫囵。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城头守将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片赭黄汪洋中的大多数,昔日不过是宛如蝼蚁一般的寻常百姓,真让他带兵冲出去,没准儿也能横扫一片。 可他不敢。 事实上就算是蝼蚁,当数量到了一定的程度,单单只是汇聚在一起站在那里,也能让人近乎本能地感到畏惧。 “慌……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喉头耸动间干咽了口唾沫,守将斥责了一句。 正要大声说些什么,以此稳定军心。 可就在这时,城头的另一处却再次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那……那是什么!” 视线中,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旗帜缓缓从赭黄汪洋的后方竖起。 守将循声望去,而后瞳孔就是一阵剧烈收缩。 “黄天道旗!是青州渠帅亲至!” 黄天道旗,不止是大纛旗帜,更是一种强大法器。 据说是由大贤良师亲自炼制,后分别赐予黄天道三十六方渠帅,作为掌军信物。 一旦展开,赭黄之气弥漫,彻底笼罩虚空,以黄天代苍天。 而在这面道旗之下,就算是那些曾经孱弱的蝼蚁百姓也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横扫一切。 此刻,亲眼见到这面道旗的守将,顿时连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住。 眼中闪过一阵错愕的同时,口中低声呢喃自语道。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作为一城守将,旁人不知道的隐秘,他却不可能不知道。 ‘这黄天道……与我们不是有合作吗?怎么会突然大举兴兵,引兵来攻?’ 而跟他生出同样疑惑的,还有匆匆赶来城头的本城县令。 “怎……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能回答得了。 一文一武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还是守将率先稳住了心神,提议道。 “事已至此,还请县令大人尽快遣人去求援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别去太守那儿浪费时间了,直接让人去刺史那儿搬救兵吧,希望能赶得上……” 黄天道大举来攻,甚至就连青州渠帅也亲至城下。 不求援是不可能的。 现在县令唯一关心的是。 “这么说,咱们还能撑上个一时半刻?” 听到这话的守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坦言道。 “本将的意思是让县令动作快一点,这样的话回头刺史来了,应该还赶得上给咱们收个尸。” 想什么呢? 如此规模的黄天乱贼一旦蜂拥而下,他们这座小城又不是廊居、冠军那样的边地重镇,被荡平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连想要支撑一时半刻,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县令闻言,脸色瞬间白了又白,最后苦笑道。 “认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文武之争,各家利益纠纷,两人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就连像此刻这样抛开一切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也是少见。 对此,守将哼哼两声,便没有说什么,甚至就连县令匆匆下了城墙也没有多管。 只是硬着头皮不断安排着城防事宜,目光更是死死盯着那些黄天贼军的动向。 尽管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情况下做上再多的准备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可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没想到混了一辈子,最后还有机会拾起这过去的手艺……” 安逸日子过惯了,他都已经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武人了。 守将自嘲一笑。 随后望着身边那些明明瑟瑟发抖,却依旧握紧兵刃的士卒,守将叹息一声,冲着一个士卒道。 “怎么样?怕不怕?” 士卒脸色发白,可还是回应道。 “将军在这里,我就不怕。” 常言道,将是兵之胆。 守将闻言却是哈哈笑道。 “可老子也怕得紧。” 人道贵生。 死,谁不怕?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抛下这一城的人,转身就溜之大吉。 事实上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事到临头,他却猛地发现自己迈不动这个脚。 可笑不? 明明不是什么世间良将,平日里欺压良善百姓、贪赃枉法的恶事也做了不知道多少,可到了这要命的紧要关头,竟要逞上这么一回英雄。 ‘真他娘的想不通啊!’ 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一抬眼,那道熟悉的身影竟出乎意料地又出现在了眼前。 “额,你没跑?” 听到守将这话,县令也不否认。 “确实是想跑的。” 借着求援的由头,溜之大吉。 这已经是弃城而走的惯用理由。 纵然事后会被论罪,但只要能保住性命,这点责罚又算得了什么? 见守将一脸疑惑,县令苦笑一声。 “可最后却发现迈不开这个脚。”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说完,一边抽出了腰间那柄一直充当装饰的文士长剑与守将并肩而立,一面传音道。 “你放心,本县令都已经安排好了,此外……你我家人亲眷都已经出城……” 守将闻言一愣,最终却是没有说什么。 他们职责在身,可以选择赴死。 可要是家人能活,总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至于说此刻与他们一道守城的普通士卒,他们的家人结局会如何…… 守将念头转到这里,目光顺势扫过身边一众身影,忽然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道出一句。 “若事不可为,你们便降了吧。” “将……将军——” 城头上惊呼连连。 站在他身边的县令几度张口,最后却再次化作连连苦笑。 “你今日还真是让本县令刮目相看。” 守将不置可否地回怼了一句。 “彼此彼此。” 要论贪生怕死,这厮比自己这个武人更甚。 所以刚刚对方下城时,他已经默认对方已经跑了。 可他同样没想到对方竟然没跑,现在还跟他一道并肩站在了城头之上。 ‘这人生真是处处是意外……’ 守将心中正腹诽着。 一旁的县令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治下这阖城百姓,口中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今日之后,这城中能活几人?” 城中的世族高门,乃至他们背后的家族,他都不担心。 自古以来,任他城头变幻大王旗,他们这些世族高门却从来都是稳坐钓鱼台。 这都已经成为惯例了。 真正凄惨的,只有那些生如蝼蚁、命如草芥的普通百姓,每次兴起兵戈,都是一出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守将闻言,回眸望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事实上也不用着他开口了。 因为就在他们这位县令正陷入某种悲天悯人的情绪中时,城中蓦然传来一声呐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杀狗官!迎黄天!” 这充斥着无尽压抑怒火的呐喊,初始还很单薄,可转眼之后,便连了一片。 而后竟有几分震天动地之感。看着县令一脸愕然的模样,守将莫名想笑。 可再想到自己也是那些百姓口中的狗官一员,这笑就有些牵强了。 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颇为难看的笑容。 “看来,英雄是当不成了。” “不过也算是咱们咎由自取。” 县令无力反驳,故而选择了默然。 …… 没有人能守住一座里应外合的城。 顷刻下一城,并未让程元义这个青州渠帅有任何欣喜和成就感。 反倒是那颗冲自己怒目圆瞪的头颅,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过或许是念及对方的实力太过孱弱,这种情绪只是维持了一瞬,便化归了平静。 “倒是有几分血勇,若能入我黄天道,与贫道共谋那人人如龙的煌煌大世,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可惜——” 这话看似是说给此城守将听的。 只是死人自然是听不得活人的话。 所以这话他是说给被镇压在另一边的此城县令听的。 “你可愿降我黄天道,从此奉我大贤良师法旨,共谋大业?” 被打落发冠的县令,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可那一双平素精于算计的眸子,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从地上那颗头颅上收回视线,县令叹息一声。 “一生为官,却直到今日方知过往之谬误,你说……这是本官的错吗?可明明世间的官都是这样。”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不止周遭一众黄天道兵没听懂,程元义同样有些不明所以。 县令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只是自嘲一笑。 “罢了,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说着,这才终于将目光望向了程元义这个青州渠帅,神色认真且真诚道。 “本官的道错了,但愿你们的道是对的。” 这话一出,程元义顿时以为他要降。 正满意一笑,准备开口。 却见那县令目光一转,落在那些已经放下刀刃的降兵身上,没有责怪。 “好好活着。” 说着,横剑加颈,径自绕颈而过。 滚烫热血浇灌于地的那一刻,残余着一口气息的他才冲程元义道。 “惟愿渠帅善待阖城百姓,莫要辜负城中百姓那一句‘苍天已死’的信任……” “至于本县令……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与谋……” “本……本县令终……终是大雍之臣——” 听着最后那句微不可察的淡淡余音,程元义本想嘲讽一二,可最后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听懂了这县令的遗言。 正准备感慨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毕竟若非他们这些人经年作孽,焉有他黄天道今日之兴? 可话还没出口,他便愣住了,而后脸色黑如锅底。 “是谁!谁让他们肆意杀人、劫掠的!” 城池一破,潮水一般的身影涌入城中,有所混乱也是情理之中。 可此刻庞大的天人神念笼罩之下,入目却尽是一道道侵门踏户的赭黄身影。 拦在他们面前的城中男丁被他们随手砍倒,家中余财被其搜刮。 女儿家的尖利哭嚎在大笑声中更是格外刺耳。 一瞬间,程元义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 而更让他既惊且怒的,还是那杆象征着黄天大道的黄天道旗。 霍然抬头望着那黄天弥漫中掺杂的丝丝血色,程元义脸色大变之下,瞬间怒吼一声。 “住手!” 天人之怒,在黄天道旗的加持下,一如天怒。 这两字出口,更是几近口含天宪。 字音落下,整座城池的一切都仿佛陷入了停滞与凝固。 伸手一抓间,一道道身影便被程元义摄于虚空。 如梦初醒的那些赭黄身影这才从刚刚的狂热中清醒过来,等看到程元义脚踏虚空盛怒而来,他们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渠……渠帅——” 看着他们身上挂的那些财物沾染的血迹,程元义眼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说!为什么要杀人、劫掠!” 齐齐跪伏在虚空的赭黄身影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讷讷道。 “若不杀人劫掠,咱们攻入此城,又所为何为?” 程元义怒及,顺口便道。 “当然是为了我黄天道人人如……” 一通车轱辘话念出,可眼前跪伏虚空的一众赭黄身影,脸上却依旧是一脸茫然。 程元义见状,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些人并非是道中经年豢养的道兵,甚至不是出自真正信奉黄天道的信众。 这些后来汇入黄天军的人,有曾经安分守己的寻常百姓、有些则本就是凶恶之徒…… 他们根本不通黄天道义,更不明白黄天道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加入黄天军或是为了求得一夕安宁,或者直接就是借助他黄天道的泼天大势,实现自己的野望,做到一些自己想做,却又不敢去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念头转到这里,程元义猛然惊醒过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黄天道竟已经开始变了。 而这……这才多久? 意识到这一点,程元义神魂一颤,隐约有些遍体生寒。 目光偏移间,他将视线落到其中一道身影身上,很是不解道。 “要是本渠帅没记错,你也是寻常百姓出身吧?” “既如此,你又为何能对同为百姓的他们,下此毒手?” 这也是程元义最想不通的地方。 要说理解,若刚刚这些人做下那些恶行的目标是这城中的世族高门,他还能理解。 可偏偏他们却对那些曾经真正视他们为草芥蝼蚁的世族高门……秋毫无犯! 而面对程元义的疑惑,那道赭黄身影战战兢兢了一阵,最后老老实实道。 “他们并非我黄天道的人,为何不能?” 至于说为什么对世族高门秋毫无犯,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们怕。 他们畏惧世族高门世世代代的强大。 所以…… 听完这些的程元义心中疑惑渐渐解开,可紧蹙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解开。 他只是怔怔看着这些人,竟是第一次对大贤良师‘人人如龙’的惊世大宏愿,生出了几分怀疑。 良久,程元义垂落双眼,斩落那一丝杂念。 等再睁眼时,已经重新恢复了过往的锐利。 “他们这几幢的幢主都站出来。” 一连几道气息颇为强大的道袍身影走上了虚空。 正欲在程元义面前拜见,可程元义却是看不看他们。 赭黄道袍袍袖一挥。 刹那间,虚空中一整片血雾炸开。 程元义神色漠然。 “自此之后,再有行此恶事者,皆按今日之故事处置!” 世间龙、虫混杂,能成龙的或许真的无法达成大贤良师‘人人如龙’的大宏愿。 不过没关系。 只要捏死了所有杂虫,剩下的便都是成龙之资! “本渠帅的话,你们可有疑问?” 虚空中飘落的那一大片数千人汇聚而成的血雾,化作血雨飘零。 浓郁的血腥味,让不少人脸色惨白。 “喏……喏!尊渠……渠帅法旨!” 程元义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稍加休整,随后大军开拔!” …… (本章完) 第530章 驱虎逐狼!家中虎狼悍! 第530章 驱虎逐狼!家中虎狼悍! 一座小城根本不值得程元义耗费太多的时间跟心力。 在清洗掉城内的反抗势力后,那片赭黄汪洋便毫不停歇地继续向北蔓延而去。 不过在临走前,程元义还是留下了一些黄天道人用以宣扬黄天道义。 只可惜历经了刚刚入城时的那一遭浩劫与动乱,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事倍功半。 人心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裂痕,再想弥补注定是千难万难。 对此,程元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交由时间来慢慢弥合。 …… 青州黄天军北上的消息,终究是传了出去。 涿州各郡县霎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不说,作为涿州腹心的刺史府同样一日三惊。 “明公!咱们跟他黄天道不是早……早有默契吗?何以突然来攻?” “是啊!早知今日,就不该默许他们在我涿州传道!” 骤然听闻广阳陷落的刺史府官吏,惊声四起。 毫无疑问,当初选择纵容黄天道人传道的方略,无异于与虎谋皮! 有那些被黄天贼道蛊惑的百姓作为内应,由此内外夹击,防守的难度必定会直线上升。 此番几乎是瞬息陷落的广阳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涿州刺史魏巍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这其中涉及到的因素颇多,有些事情不到最后揭开时,实在不好言明。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魏巍很是烦躁地将一众官吏全都赶了出去。 等耳旁彻底清静后,魏巍终于冲着虚空苦笑道。 “明公,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听闻这话的袁奉也是颇为无奈。 “此事确为我之过也……” 原先他计划得很好。 与黄天道形成默契、媾和,一来可以拖延黄天道的进军速度。 二来还可以起到养寇自重的目的。 两项结合,算得上是赢麻了。 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想法都是好的,可等到落到实处却是处处漏风。 他低估了北边那个后起之秀的跋扈,也低估了程元义的果决。 这才有了眼下措手不及的手忙脚乱。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没有什么意义。 如何亡羊补牢,将手中的棋局盘活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神念交汇中的袁奉一阵沉默。 若是之前,面对青州黄天军的大举来攻,他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不是冀州那边老道张显亲自引兵,合幽、涿二州之力,就算不能战而胜之,也能将那程元义重新赶回青州。 可现在,被北边区区万骑一通骑脸的袁奉,原本的强烈自信荡然无存,甚至陷入了几分自我怀疑当中。 因为也就是那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这战场的事情,似乎跟他原先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强弱胜负,半点也不似棋盘上的黑白子般一目了然。 不过提到北边那个破落户,袁奉忽然心中一动,旋即道。 “你说……让那姓韩的出兵,如何?” 不得不说,袁奉这个脑洞开得很大。 镇辽军一系的核心利益大多在幽北,又怎么可能跨过幽南、涿州跑去打生打死? 也难怪涿州刺史魏巍在听到袁奉这话后,当即否认道。 “这……这怎么能行?” 可袁奉却是颇有几分信心道。 “怎么不成?” “他费尽心思在你我这里搞风搅雨,目的就是从南边弄人,现在黄天军一动,他所有谋算全都化作泡影。” “咱们急,他又如何不急?” 甚至可以说,没准儿那黄天道程元义就是被那小子这一通操作给引来的。 这么一想,袁奉不禁有些恨得牙痒痒。 ‘好嘛,原来是你小子将黄军引来的……’ 现在让老子给你背锅,这合适吗? “对了,那小子不是派了不少人在你涿州吗?现在怎么说?” 涿州刺史魏巍闻言,苦笑一声。 “广阳已经丢了,那里的情况还不清楚,但其他郡县的人已经撤回来了。” 反应如此之快,动作如此迅速。 可见那小子手中握着的力量绝不止是明面上那些黑甲铁骑那么简单。 与之相比,他们似乎又输了一局。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袁奉,再次沉默了一阵,最后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 “当真是狡诈如狐。” 不过也因此,他对自己刚刚那个提议更添了几分信心。 越是这种人,做事就越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绝不会允许自己所做的事情半途而废。 而对于袁奉的自信,魏巍却不抱什么希望。 但既然袁奉如此坚持,习惯了唯袁奉马首是瞻的他,还是保留了意见,选择了顺从。 “那便听明公的,先试试吧。” “不过明公还当做两手准备,万一事不可为,还当即刻施以援手!” 涿州地小,与青、幽这样的大州不能比。 青州黄天军倾巢来攻,单靠涿州的力量肯定是挡不住的。 而对于袁奉而言,他也不可能真的放弃涿州。 否则一旦失去了涿州这个后方,以他手中掌握的幽州那小半壁‘江山’,再想要成就大事,那可就真成了痴人说梦。 “魏君放心,你我多年情谊,你又事事以为我为主,我又如何能让你失望?” 袁奉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尽管魏巍向来以明公称呼他,可两人相识相交多年的深厚情谊,却是真到不能再真了。 对此,魏巍也是颇为感怀,躬身向着虚空一拜。 “惟愿来日明公功成,莫要忘了少时宏愿。” 少时,袁氏公卿子立于树冠之下,如顶华盖。 口若悬河间,让同处少时的魏巍自此叹服,追随至今。 …… 时间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有时很慢,有时又快得惊人。 整个六七月,韩绍在忙得脚不沾地的前提下,总感觉这时间过得实在是快。 等到觉察到府中那颗叫不出名来的老树泛起了黄,他才发现这个太康六十一年的夏天竟就这么过去了。 仲秋八月,幽州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只是与之前相比,韩绍却没感受多少萧索之意。 无它。 家中人多了,人气旺了,甚至压住了这个季节本该有的萧瑟。 这不,尽管距离那象征着团圆的满月中秋还有些日子,府中那些闲得无聊的娘们儿已经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起来。 “这柿子得先摘下来,藏在米缸里一些日子,它自己就熟了。” 明明只是一个生活小常识,可骤然听闻的一众莺莺燕燕却是一副长见识的惊叹模样。 紧接着便是一阵变着样的夸赞。姜婉也懒得分辨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只是很享受这一幕。 对此,默默看着这一幕的公孙辛夷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是羡慕的。 可无奈,要论亲和力,她给姜婉提鞋都不配。 所以眼下的这一幕热闹,她只觉得吵闹。 瞥了一眼身边难得空闲的韩绍,公孙辛夷见他眉眼含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韩绍一脸无辜,赶忙收回目光,与她一通摆弄着面前的面粉。 老实说,此世同样存在月饼这种吃食,他也很稀奇。 更关键的是眼下距离中秋尚有些天,现在就开始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些? 面对韩绍这个疑问,公孙辛夷摇头道。 “不早了。” “万一中秋之时,你已经离家出征,也好带在路上尝尝。” 韩绍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颇为讶异道。 “你怎么知道?” 公孙辛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君上莫不是忘了,君上尚是一小卒时,妾已经是一部校尉了?” 你看这娘们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某家当初那是潜龙在渊! 韩绍心中腹诽,却也明白。 相较于旁人,公孙辛夷在这方面总要敏锐上许多,城中很多动向落在她眼里,解读出一些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看着公孙辛夷傲娇表象下潜藏的黯淡情绪,韩绍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自成婚后,诸事繁多,少有空闲,委屈你们了。” 换作寻常人家,成婚月余的新婚夫妇,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可韩绍却被诸多事情牵绊,难得闲暇陪伴在她们身边。 见韩绍语气歉意,公孙辛夷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她是很喜欢这人这张脸的。 属于怎么看都看不腻,并且会因此生出欢喜的那种。 有此前提,心中自然藏不住那些该有的怨念。 也难怪母亲对此,总是忍不住感叹。 ‘咱们母女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都偏生得如此憨傻。’ 曾经的江南赵氏贵女为了一个辽东武夫,甘愿经受这幽州的苦寒,多年未曾再吹过江南那熏得人陶醉的和煦暖风。 今日的公孙辛夷也是个憨傻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终究是嫁了个她喜欢的,知她心意的。 ‘罢了,家里热闹就热闹一点吧……’ 公孙辛夷心里宽慰了自己一番,随后看着韩某人那张全然没有死角的俊脸,忽然鬼神神差地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俏皮。 指尖在某人脸上轻点,见某人了的滑稽面容,这朵盛开在幽州苦寒之地的美艳木兰,噗嗤一声就此绽放。 而这一道突如其来的笑声,顿时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一阵莲步轻移的款款而来,面对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公孙辛夷赶忙收敛了笑意,故作高冷。 “忙完了?” 为首的姜婉闻言,似笑非笑道。 “比不上阿姊忙里偷闲。” 见姜婉刻意加重了那个‘偷’字,公孙辛夷有些羞恼。 明明是正大光明,怎么就偷了? “我也是见你们忙得热闹,这才没去打扰,怎么妹妹这话听起来似乎在责怪于我?” 言下之意,是你们先孤立我在先。 姜婉也有些恼怒。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合群? “阿姊这话就没道理了,柿子长在那里,谁都能摘——” 如此明显的针锋相对,韩绍就不说了。 剩下虞璇玑等女也是一阵面面相觑。 好家伙! 这就要……血流成河了? 正忽闪忽闪一双双大眼睛,准备吃瓜看戏。 可下一刻,却见姜婉目光一转,落在了她们身上,淡淡道。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一刻的她们瞬间有了深刻的领会。 面对姜婉看似随意,实则可怕的眼神和话语,性子恬淡安静的虞璇玑和上官芷有些无所适从。 可唯恐天下不乱的陈文君师徒却是心中一动,顿时意识到这是一个站队的机会。 只是就在她们蠢蠢欲动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被韩绍颇为无奈地打断。 “行了,都安生些。” 真应了那句老话,女人多了是非就多。 这摘个柿子都能摘出是非,也真是没谁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生活中的小摩擦以后怕是也少不了,他这个当裁判的,要是过度参与其中只怕会更加的鸡飞狗跳。 所以在一通喝止后,他直接便拉着一起坐下来捣鼓月饼的事情。 做多了,也不怕吃不完。 可手底下那么多人都可以送上一些,这也是一种施恩的手段。 除此之外,几个长辈那里也可以孝敬一二。 彰显孝道的同时,回头让老登爆金币也能少上几分心理障碍。 果然人这忙碌起来,顿时没有心思再生事。 见众女终于老实下来,韩绍正要得意,可没想到姜婉却是忽然道。 “回头也往北边送上一些,就是不知道她草原食不食得惯我雍人的口味。” 这话一出,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了韩绍身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时至如今,自家在北边草原上还有一个姊妹的事情,在家中已经不是秘密。 更关键的是,那人竟捷足先登,在所有人面前诞下了子嗣。 “对了,夫君前些天是不是刚去过草原,怎么不提前告诉妾身们一声,也好让我们这些做母亲、姨娘的,做些准备……” 这话是出自公孙辛夷之口。 而眼看刚刚还势同水火的两人,这一转眼间竟又站到了同一阵营,这次轮到韩绍头皮发麻了。 之前他承诺过会在小家伙满月时再过去草原一趟,自然不会食言。 “这……这个……” 韩绍额间见汗,配上脸上并未拭去的面粉,更显狼狈。 正苦苦思索着如何将这个话题圆过去的时候,却见萧裕在外踟蹰踱步,韩绍顿时大喜。 “五郎何故在外?可是有要事?” 这个时候要是他萧裕真的聪明,就算没有要事,也得生出‘要事’。 只是让韩绍意外的是,萧裕还真有要事禀告。 “禀君上,州牧府遣人而来,有事欲与君上商讨。” 韩绍闻言,眼眸微眯,顿时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只是就么随便派一个人来,他姓袁的老货真是好大的老脸! 刚要冷声道上一句‘轰出去,让他滚’,可转眼看着身边这一圈如狼似虎,韩绍一个激灵,赶忙正色道。 “原来是使者远来!” “五郎且让使者稍待,孤这就来!” …… (本章完) 第531章 真正的天命!虚晃一枪!(除夕快乐!!!) 第531章 真正的天命!虚晃一枪!(除夕快乐!!!) 州牧府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袁奉亲信幕僚道诚。 “幽州下吏,见过燕公。” 在堂中正坐的韩绍居高临下,目光颇有意趣地打量了一阵这位望气士余孽后,才一挥广袖示意道。 “坐。” 道诚恭谨行礼道了声谢,才在堂中落座。 只是在落座后,他并未如预料般直接开口,反倒是姿态随意地环顾起这堂中的陈设,最后摇头评价了一句。 “属实有些简陋,配不上燕公的尊贵。” 来客肆意贬低主人家的居所,失礼之处无需多言。 侍立在一旁的萧裕脸色一冷,当即就要发作,却被韩绍笑着阻拦。 “人活一世,能有片瓦庇身足矣,广厦群宫再是奢华,也不过是浮华虚无,实则用处不大。” “更何况孤如今这府邸比之那破落祖宅,可是强上不知几何,又哪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道诚闻言,有些讶异地看着韩绍。 “燕公倒是懂得知足。” 韩绍哈哈一笑。 “贤君莫不知,知足者方能常乐?” 知足常乐。 道诚垂了垂眼角,似乎在回味这四字的韵味。 片刻之后,忽然笑道。 “依下吏看,燕公这话怕是有些言不由衷了。” “天降燕公这样的奇伟雄才,若真是知足常乐了,岂不枉费了上苍的一番苦心?” 道诚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那一双流溢着金光的法眼似乎要透过重重迷雾,照见过去和未来,看清一切的真相。 这一次萧裕是真的按捺不住了,虎目一瞪便怒斥道。 “放肆!安敢以此左道窥伺吾主!” 说罢,腰间长刀已经出鞘过半,煞气冲霄。 可终究是被韩绍淡淡出言阻止。 “五郎,且稍安勿躁。” 挥手让萧裕暂退,韩绍饶有兴趣地看着道诚,问道。 “贤君,可看出了什么?” 眼中金光渐渐消散,脸色也褪去了几分血色的道诚,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燕公气度如渊,凡夫难测,下吏道行浅薄,未曾看透。” 韩绍玩味一笑。 “你望气士也不行?” 道诚闻言,认真点头。 “不敢欺君,下吏这望气一道也是不行。” 尽管两人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可道诚的出身来历,在韩绍面前却已经不是秘密。 他也没准备藏着掖着。 不过他这‘欺君’二字,倒是用得很有意思,再次引得韩绍哈哈一笑。 等到笑过之后,韩绍这才话锋一转。 “贤君今日来孤这儿,想必是身负使命而来,怎么在孤面前只是闲聊,而不说正事,就不怕事情没办成,回头惹得那袁老儿怪罪?” 道诚闻言,也是笑了。 “燕公洞察万里,一应事宜定是早有谋算,又岂是他人撺掇几句能更易的?” “既如此,下吏又何必多费这唇舌,浪费这个时间?” “不如借着这趟差事的机会见一见燕公,与燕公闲聊上几句,也好验证一下燕公是否真如下吏那师侄密信中所言的一般无二……” 道诚今日来的目的,韩绍知道。 他也知道韩绍知道。 所以正如他所言,再费这个唇舌,纯属是浪费是时间。 至于他后一句话,却让韩绍再次生出几分兴趣。 “哦?周玄在信中是如何形容孤的?” 道诚闻言,露出几分苦笑。 “若按下吏的那师侄信中所言,燕公自是圣明无二,下吏骤然读信,恍惚间差点以为帝星北迁,天降圣天子于斯土了……” 听着道诚这幽幽之言,韩绍眼神微眯。 “那……此番汝亲测于孤,又是如何感观?” 感受到韩绍身上升腾而起的杀意,道诚怡然不惧,只淡淡一笑道。 “燕公外有带甲锐士,夫战无有不胜,可谓武德充沛。” “刚刚下吏几次三番无礼冒犯,却皆被燕公所容,可见燕公内亦兼修仁德。” “如此内外兼修,已有圣天子之姿。” 韩绍乐了。 也勿怪乎他望气士一脉百余年前,一朝万劫不复。 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术,实在是祸乱之源。 若他为天子,也必将之视作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必除之而后快。 “若非你与周玄有那一丝同门香火情,单凭你这几句话,已有取死之道。” 面对韩绍这话,道诚也乐了。 “燕公不喜欢听这些?” 韩绍冷哼一声。 “这天下之乱,就是因为自以为‘天命’在身的人太多了!” 说着,又强调了一句。 “孤,从不信天命。” 道诚闻言哈哈一笑。 “燕公睿智,现在下吏倒是越来越相信周师侄的信中所言了。” 或许这世上的天命确实真的存在。 可当有一群人掌握了这天命的解释权后,那这天命二字便不再可信。 道诚过去也曾笃信天命,可随着他亲自操弄‘天命’,他才发现这天命二字是多么可笑。 从不信天命? 不信好啊! 不信就不会被私心欲念所蛊惑,更不会被他人愚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坐实真正的天命! 道诚大笑间,随即起身作揖。 “下吏今日兴尽矣,就此拜别燕公。” “待来日有机会,再与燕公品茗论一论此天命之道!” 韩绍白了他一眼。 “你这人当真是不知死,焉不知孤这个大雍忠良,对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对此,道诚却是笑得更欢了。 这世上越是穷困潦倒,越是在意体面。 换而言之,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会强调什么。 “那下吏这颗头颅便先寄存在下吏这里,燕公何时兴起,想要取走,自取便是。” “在此之前,下吏该说的话还得说,该做的事情,却是还得做。” 话到此处,道诚脸上的神色渐渐黯淡、阴沉。 “毕竟道诚但凡一息尚存,昔日的幕幕种种,便会浮现眼前,须臾不敢忘却……” 望着道诚缓缓消失的身影,韩绍眼眸微眯。 “康成啊,你这师叔还真是……有些趣味……” 从堂中暗处走出的周玄露出苦笑。 “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他已经疯了。” 对于周玄的评价,韩绍却是不置可否。 说起来,望气士一脉被屠灭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 能将这份仇恨延续百余年,他竟莫名有些敬意。 见韩绍对自己这话沉默不语,隐隐猜到了韩绍想法的周玄,赶忙劝谏道。 “君上莫要对此人予以太多的倚重……” 疯癫之人,行事难以捉摸。 也许能够成事,但也能坏事。 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对于周玄的态度,韩绍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颇为玩味地看着周玄,道。 “你啊,当真是半点也不顾念这师门传承的香火情?” 周玄正色,一揖到底。 “若非君上简拔,康成不过神都一寒门小吏!岂能因私情小义而枉顾君上大业?” 这愚忠二字,若是旁观,确实让人恼怒。 可若是作为被愚忠的对象,这感觉却……着实让人心情舒畅。 韩绍起身,亲自上前将之扶起,同样正色道。 “卿不负孤,孤必不负卿。” 至于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君臣间的彼此不相负,会不会成了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谁也说不准。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周玄周康城确实已经成了他的腹心肱骨。 …… 不出韩绍的预料。 在道诚离去没多久后,便又有人寻上门来。 而这一次就有些分量了。 看着涿州刺史魏巍降下的神念,韩绍嗤笑一声。 “刺史跨境远来,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已经火烧眉毛的魏巍哪有心思跟韩绍磨嘴皮子,当即直言道。 “黄天贼军攻势甚急,还请燕公不吝兴兵相助!” 韩绍笑得更欢了。 “刺史莫不是忘了,我镇辽军乃是边军,无诏不得兴兵出境?” 无诏不得出境? 你不是刚刚干过一次了? 魏巍眉眼抽动,极力克制忍耐。 “事急从权!只要能够剿灭黄天乱贼,还一方太平,朝廷又如何会降罪于燕公?” 事实上,黄天贼乱一起,这天下很多规矩早就乱套了。 所谓礼崩乐坏,形容当今的局面,再是恰当不过。 没见镇辽军之前短暂过境了一次,朝廷一直沉默至今? 对此,韩绍一脸冠冕堂皇地表示。 “先前孤麾下那万骑过境你涿州,是孤管教不严。” “事已至此,孤已经责骂过他们,并且也已经上表请罪!焉能明知是错,还一犯再犯?” 见韩绍摆出这一幅大雍忠良的嘴脸,涿州刺史魏巍气极反笑。 “既然燕公如此忠于大雍、忠于陛下,怎能坐视陛下子民蒙受乱贼荼毒?” 韩绍闻言,也是恼了。 “魏刺史这话好没道理!” “到底你是涿州刺史,还是孤是涿州刺史?” “身为涿州刺史,自有守土护民之责,如今失土弃民,反倒是怪罪到孤身上,魏刺史莫不是糊涂了?” 这话几乎就是指着他魏巍的鼻子骂他无能、昏聩。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羞辱,魏巍鼻子都要气歪了。 本就不对此事抱有多大希望的他,眼看韩绍如此态度,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渐渐荡然无存。 念及至此,他也懒得再跟这匹夫废话了,直接斩断了彼此刚刚构建的神念联系。 对此,韩绍撇撇嘴,也没往心里去。 求人求到这个份上,这些世族高门的嘴脸当真是可笑至极。 “君上,若他们……咱们真不出兵?” 涿州一丢,接下来就是幽州。 尽管还有袁奉的州牧府在幽南作为缓冲,可那样的话,整个幽州必然会因此动荡。 韩绍之前定下的诸多方略,也必然会大受影响,甚至半道夭折。 只是对于周玄的忧虑,韩绍却是不急不慌。 “不着急,再等等。” 不真正感受到切肤之痛,有些人注定弯不下高贵的腰杆子,学不会低声下气。 只会将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所以哪怕他也有着自己的利益诉求,哪怕最后的出兵决策是必然,他也要熬他们一熬。 熬得他们迫不得已懂得弯腰。 熬得他们放下世族高门的骄傲,真正学会了什么叫低声下气。 这样一来,他才好借机要要价。 …… 而对于魏巍的再次无功而返,袁奉则表现得颇为讶异。 毕竟按他原先对韩绍的了解,以及对韩绍某些痕迹推算,黄天军如此大规模北上,他必然会坐不住才对。 只可惜那破落户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连两次拒绝了出兵,态度之坚决,似乎咬死了就准备按兵不动。 ‘莫不是要坐山观虎斗,让黄天道先消耗一番本州牧手中的力量?’ 似乎也只有这解释了。 念及至此,袁奉又气又恼。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雍忠良!临到大事却只会作壁上观!当真是不当人子!” 如此谩骂了一阵,可对方不上套,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总不能拿刀架在那破落户脖子上,逼他出兵吧? 好吧,这个想法虽然足够诱人,可无奈他做不到。 所以尽管已经洞悉了那破落户的险恶心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自己上了。 “魏君勿急!我这就遣人南下,以保你涿州无恙!” 事已至此,养了那些人这么久,期间耗费资粮无数,正好也拿出来练练手。 大浪淘沙之下,没准儿还能将之脱胎换骨,彻底凝练成一支精兵。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袁奉心中那口闷气渐渐顺了不少。 而听到他这番保证的魏巍,同样松了一口气。 随着前方郡县的噩耗不断传来,他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分散力量守城,守不住。 想要集中力量,跟那程元义打上一场大战,他同样是没什么信心。 再这样被对方就这么一座城、一座城地继续拔下去,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怕是就要兵临他这个涿州刺史的州治府城之下了。 届时,他可就真成困兽了。 “谢明公援手之恩!日后明公但有差遣……” 对于魏巍的表忠心之语,袁奉连忙打断。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确实。 他魏巍名为大雍刺史,实为他袁氏家臣。 既然如此,还客气个什么劲? …… 而随着袁奉手中握着的那些暗中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涿州。 先前一路势如破竹的黄天大军,终于感受到了几分阻力。 特别是袁奉借着之前与黄天道媾和时掌握的一些东西,提前捕杀了各地潜藏的黄天信众,再像之前那样里应外合,最后从容破城已经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趁势而来的程元义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稍稍有些阻力罢了。 破城,接二连三地破城。 一路直往涿州城这个核心府治而去,摆出一副直捣黄龙的架势。 而迫于那赭黄汪洋的庞大压力,整个涿州包括幽州支援的力量不断收缩之下,也在不得不往魏巍所在的涿州府治汇聚。 遥望着远处涿州城头招展地密集大旗,身跨神鹿的程元义哈哈一笑。 “好气势!” 说完,兵锋一转,直接绕城而过,再次向北。 而黄天军如此出乎预料的动作,顿时让包括魏巍在内的所有人悚然一惊。 “不好!他这是要趁着幽州空虚,直扑幽州!” …… (本章完) 第532章 剿贼 追击!请君入瓮!(新春快乐!!!) 第532章 剿贼 追击!请君入瓮!(新春快乐!!!) 大雍地势西高东低,南低而北高。 故而自古向南则称南下,向北则称北上。 而青州黄天军这一路进军,若从高空俯瞰,便好似一道泼天逆流倒卷而上。 凡是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会被这股无可抵挡的洪流冲垮、淹没,无有幸存。 在经过几次尝试失败之后,所有人都将这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涿州城之上。 只是就在他们集中了所有的力量,拼尽了全力将涿州城这座堤坝打造得固若金汤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那股赭黄色的泼天逆流竟在这涿州城外完成了华丽的转向。 生生绕过了眼前这座替他们准备好的堤坝,继续一路向北肆虐而去。 “这……这……” 亲眼目睹那些赭黄身影在自己眼前渐渐远去,并且越来越远。 此刻的涿州城头上不少人彻底傻眼。 这种蓄势一拳却打到了空处的感觉,让他们郁闷得几乎要吐血。 “懦夫!懦夫!有本事与老子一决高下啊!” “没错!这一仗不打,又算个什么?你们他妈的回来啊!” 只可惜任由他们如何咒骂,那些黄天贼军依旧只留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越行越远。 “刺……刺史,接下来该怎么办?” 左右亲信幕僚的欲言又止,很显然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如今不止是涿州,隔壁那位幽州牧手握的力量也大半都投入到了涿州城中。 一旦任由那些黄天贼军过城北上,不但整个涿州北部转眼就会全都落入黄天贼子之手,捉襟见肘的幽州情况怕是也不会太好。 “该死,咱们竟让程元义那贼道给耍了!” 毕竟要不是那贼道一路进军,摆出了一副不拿下涿州城誓不罢休的姿态。 他们又怎么会作出这选择在涿州城来上一把豪赌? 可从现在情况来看,那贼道竟是不讲武德,将他们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通。 这一场近乎倾尽了全力的豪赌,也成了一场彻头彻尾、漏洞百出的天大笑话! 涿州刺史魏巍听着身边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脸色阵青阵紫。 毕竟将所有力量集结在涿州城这个策略是由他这个刺史亲自定下的。 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在打他的脸! “闭嘴!莫要聒噪!” 一声断喝压制住所有人的七嘴八舌,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一些的魏巍,按在涿州城厚重的城墙垛上,心中连道可惜。 他集结了如此多的力量,只要他黄天军胆敢攻城,他定能崩碎那程元义的满嘴大牙! 只可惜他没想到那厮竟是如此无胆,竟放着眼跟前的涿州城不动,直接选择了绕城而过。 好吧,直到现在他也不承认程元义的奸诈与狡猾。 因为那样的话,会显得他这个涿州刺史很蠢。 颇为恼恨地在墙垛之上擂了一拳,崩碎碎石无数,魏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目光扫过城头众人后,他已经有了决定。 “决不能任由那些乱贼在我涿州肆虐!否则本刺史如何能够对得起涿州数百万生民的供养?又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重?” 最主要的是袁奉如今将大半力量交给了他,一旦情况有变,他对不起袁氏早年的苦心栽培! 而随着魏巍这话出口,城头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后小心翼翼试探道。 “那……刺史的意思是?” 魏巍闻言,眼神锐利地落在众人身上,语气决然道。 “开城!本刺史亲自带你们追击那些乱贼!” 出城追击乱贼? 听到自家刺史这般安排,众人颇感意外的同时,又不那么意外。 毕竟若是整个涿州全都失守,单单他们一座涿州城也只是一座孤城罢了。 迟早会被调转兵锋的黄天贼军彻底淹没。 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着手里还些底牌,放手一搏。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当即便有人振臂高呼道。 “愿奉刺史号令!出城剿灭乱贼!” 这种情况下,人都是从众的。 有人带头呼应,接下来自然是景从如云。 而那些原属于袁奉的私兵对于这样的情况,更是不会反对。 说到底,他们都是幽州人,跑到涿州来替涿州人打生打死本就心不甘情不愿。 如今眼看那些黄天贼军头也不回地向北肆虐,他们自然会有所担心。 嗯,尽管他们过去时常不干人事,可问题是那些百姓他们凌辱可以,又怎么轮到他青州佬欺凌? 怎么?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面对魏巍的话,他们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同样高声附和道。 “还请刺史下令!我等必尽血勇,奋力剿贼!” “还请刺史下令——” 一时间,整个涿州城中呼喊之声震天动地。 站在城头人群中央的涿州刺史,哪怕是文人之身,这一刻也是感觉到体内气血滚烫。 心中涌起一阵‘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后,魏巍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文士宝剑,号令三军。 “即刻出城!剿灭乱贼!” “此战!本刺史与尔等同在!” 声音在天人法力的裹挟下,传遍全城。 此刻的涿州城当真有几分气势如虹的煌煌盛景。 而后不消多时,随着那杆象征着大雍的赤色大旗出城,无数道杀气腾腾的身影鱼贯出城,循着那些黄天乱贼的足迹追击而去。 …… 作为文士出身的一州刺史,魏巍尽管对兵家那些匹夫多有鄙夷,可实际上兵书他还是度过一些的。 所以要说他完全不通兵事,完全是有些冤枉他了。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发现他将有些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之前在城中还好,这一出城他才猛然发现单单是将麾下这些来源驳杂的兵士带着一路行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真不知道那姓韩的小子怎么做到那一步的,难不成真是所谓的天纵奇才?’ 魏巍心中嘀咕,却不知道韩绍也是一路摸爬滚打熬过来的。 这其中还得感激他那个好岳父。 毕竟镇辽军到他手上的时候,早就已经在跟乌丸部多年交锋中彻底捶打成型。 那些看似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将,实则是公孙度留给他最大的财富。 有他们作为筋骨,镇辽军那十数万人落到韩绍手上才能在短时间内如臂驱使,一战打出了他辽东虓虎的赫赫威名。 不过这也是他韩某人的本事。 谁说吃软饭、懂得如何糊弄老丈人就不是一种天赋? 当然,魏巍却是不懂韩绍的奥秘,就算懂了,估计也学不来。 这种情况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勉强行事。 不过好在他有着八境天人的强大神魂,真要是耗费精力,这种事情也不算什么难如登天。 一两天下来,一切终于有模有样了起来。 眼下唯一让他庆幸的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程元义那贼道并非是作势北上,等到自己出城后,再杀个回马枪。 而似乎真的无视了他魏巍,眼里只有北上、不断北上。 ……太康六十一年,八月初七。 “该死的乱贼!” 望着前方洞开城门的城池,以及悬于城楼的诸多首级,饶是魏巍养气多年,终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刺史,要不要让儿郎们进城修整一番,顺便将城中贼道遗留的人手清理掉?” 对于左右亲信的建议,魏巍犹豫了一阵,最后摇头道。 “算了,就不进城了,等彻底将那些黄天乱贼赶出我涿州,再论其他也不迟。” 实际上,他是对自己麾下这些兵士的军纪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真要是放他们入城,万一这些家伙起了性子搞出屠城恶事笑话就大了。 他倒不是真有多心疼那些蝼蚁百姓。 他只是很清楚这种时候一旦坏了军心士气,接下来面对黄天贼道时这仗就没法打了。 魏巍看着那些军士蠢蠢欲动的脸色,顿时知道自己的担心实在是不无道理。 心中又气又恼。 ‘这些该死的混账!面对镇辽军区区万骑时,畏之如虎狼!这在百姓面前倒是自己化身虎狼了!’ 念及至此,魏巍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城门洞开,此请君入瓮之相!内中定有贼道陷阱!” “谁要是不怕死,自去前往一探,若是丢了性命,勿怪本刺史言之不预!” 听到魏巍这话,那些军头脸色一变,齐齐露出后怕之色。 而后冲着魏巍适时拍马道。 “刺史一双慧眼洞彻贼道奸计!” “若非刺史,我等险些误入贼道陷阱!幸甚幸哉!” 魏巍听得无奈,要不是此战要这些混账用命拼杀,他才懒得跟他们废话。 “继续行军,务必尽快将贼军截停!” 再这么让那些贼军这么肆虐下去,他这个涿州刺史的脸面也丢光了。 所以魏巍说这话的时候,尽管面上表现得极为平静,可内里实则已经带上了几分急切。 只是此时他尚未意识到,他此刻的急切或许正是程元义那贼道所期望的。 …… 尽管黄天贼军前脚绕城遁走,魏巍几乎是后脚便亲率大军追击。 可也就是这一前一后的工夫,再加上出城的那段时间整军耗费了一些时间,这便导致双方竟就这么拉开了距离和时间差。 八月初八。 又见一城城破。 初九,同此。 初十,连见两城。 一连数日,魏巍脸色越来越差,下达的追击军令也越来越急。 因为到了这里,距离幽州已经是咫尺之隔。 尽管袁奉降下神念询问他情况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从降下神念的频次不断增多,也可猜到他那位明公内里隐藏的焦躁。 “进军!全速进军!” “一日!再有一日,本刺史要看到那些贼军!” 刺史的严令一下,大军行军的速度再添数分。 终于在十一日下午,即将跨过幽、涿边界之前,捕捉到了黄天贼军的身影。 听到前军夜不收的禀告,面上积蓄了几日阴云的魏巍终于展颜大笑。 “好!太好了!” “整军!本刺史要一战定乾坤!” 而跟在那些黄天贼军屁股后面吃了几天灰的涿州士卒,此刻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众所周知,相较于战场上真正交锋的血腥激烈,这枯燥的行军过程才是真正折磨人。 此刻的他们只觉得与其这么一路跑下去,还不如直接真刀真枪跟那些贼军干上一仗! “说起来,没几天就要中秋了吧?” “是没几天了。” “你说,咱们能不能在中秋之前打完这一仗?出门前我还答应我家婆娘,回去吃她做的饼子呢……” “放心好了,这仗真正打起来,其实很快的,顶多一天半天就完事了。” “再上两天打扫战场,十五怎么着也能散伙儿归家了。” “那感情好!赶紧打完,千万别耽误老子回家!” 两士卒说到这里,神色都有些振奋。 整理军备,操起兵刃前行的那一刻,雄赳赳气昂昂,颇有几分即将走上戏台子的架势。 而实际上,这出即将上演的武戏,戏台子确实有人早就替他们搭好了。 在一处临近幽州的矮山之上,一身赭黄道袍的程元义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屑嗤笑。 “这魏巍是属乌龟的么?爬到现在,才爬到这里?” 黄天军从起事那一天起,就因为良莠不齐的缘故,行军速度向来不快。 加之这一路还破开了这么些个城池,自然更加快不起来。 可就算这样,还是让程元义等了一些时间。 对此,程元义实在是懒得评价。 垂目看着身前已经摆开架势的棋盘,手中最后一粒棋子咔嚓一声清脆落下。 放眼望去,随着这粒棋子的落下,棋盘上的口袋彻底成型。 程元义满意一笑。 “接下来就该是……请君入瓮了。” 这话说着,程元义再次抓起一把棋子,正考虑着该如何落子的时候,却忽然听得有道人匆忙前来禀告道。 “渠帅!涿州军入谷了!” 程元义手中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错愕。 “这……这就入谷了?” 前来禀告的道人很是肯定道。 “确实入了!而且速度很快!” 老实说,他也没见过有人送死送得这么积极的。 那么多人就算都没有读过兵书,不通兵法,难道就没人听说过一句‘逢谷莫入’的老话? 道人很是无语,程元义同样也是如此。 亏得他还提前做了诸多准备,目的就是将对方最后逼入山谷那个早已布好的口袋之中。 可现在看来,却是完全做了无用功。 颇感无奈地失笑一声,程元义挥手落子。 “想必这一路,他们赶路也赶得有些累了。” “既如此迫不及待,那就成全他们,送他们上路吧。” 来禀的道人闻言,咧嘴一笑,当即应声。 “喏!谨遵渠帅法旨!” …… (本章完) 第533章 妖道!死亡丛林!杀!杀!杀! 第533章 妖道!死亡丛林!杀!杀!杀! 山谷两边起伏并不大,但想要翻越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旦将时间耗在这里,估计接下来又只能跟在黄天军的屁股后面吃灰。 而幽州地广,其势又平,比涿州更适合黄天军动辄数十万人的展开。 若是让他们化整为零,分作数股在幽州肆虐开来,局势则会越发的不可控。 除此之外,也不好跟袁奉交代。 所以尽管明知道进入其中会承担一定的风险,魏巍在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了冒险。 这便应了那句老话。 每一个事后看起来愚蠢的决定背后,都有一个、甚至若干个不得已的理由。 不过在进入眼前这片山谷前,魏巍也不是毫无防备。 不但前军撒出去先行探路的夜不收,数量不少。 他自己本人也是用天人境的庞大神魂,将眼前这片山谷仔细扫过。 一切都很平静。 平静得让进入其中的前锋大军,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伍……伍长,你说这谷中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不见飞鸟,不见走兽。 只余他们这些人快速行进的谷间回响。 除此以外,安静得仿若一处生灵寂灭的人间绝地。 听到这话的伍长脚步不停,可实际上心里也莫名有些发毛。 循着不断向前的目光,伍长视线扫过四周起伏的山峦,片刻之后,还是定住了心神,呵斥道。 “勿要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扰乱军心这么大的帽子,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将也背不起,更何况他们这些大头兵? 见说话那士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乱言语,伍长也不知在安抚手下人,还是安慰自己,压低了声音道。 “放心吧,真要是有埋伏,刺史怎么会让我们送死?” 说着,伍长振奋了几分精神,又道。 “再说了,贼军那么多人,这山谷也藏不下啊!” 的确。 黄天贼军也被称作‘蚁贼’,说的便是他们一旦出动便如蝼蚁,铺天盖地。 若是藏兵四周,不说一目了然,也肯定会露出痕迹。 而这四周又哪有藏兵的样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伍长的话,前方传来军令,令他们加速通过山谷。 然后于谷外布防,以保证后续大军安全通过。 不得不说,魏巍这个文士出身的涿州刺史,尽管是初次领军,倒也是一板一眼。 除了刚开始的稍显手忙脚乱外,这几日传达的诸多军令,就算那些老行伍也挑不出太多的错来。 只是或许是太过心急,又或许是对自己天人境的强大神魂太过自信。 魏巍终究是有些急躁了。 眼看着那一支数千人的前军即将出谷,也未曾见到什么变故,他便急不可耐地让后军入谷了。 可就在后续大军陆陆续续进入谷中没多久,变故偏偏就此骤现—— …… 山中惯来藏雾。 尽管已经是下午,这谷中霜雾只剩薄薄一层。 可随着前军的不断前行,却是渐渐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因为这原本的薄雾竟不知不觉地变得浓厚了不少。 前头领军的将领正迟疑要不要向后军禀告的时候,前方却是抢在他前面突然飘过来一大团浓雾。 来不及反应的前军,瞬间被吞没其中。 将领心中一惊,正要提醒麾下戒备,可下一刻只听得一声恐怖的破空声传来。 嗡——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火石间,端坐战骑之上的将领只手抓向身前的虚空,瞬间将来袭的锋锐箭矢抓于手中。 只是他并未因此现出任何得意之色,而是瞬间脸色大变。 依旧在掌间旋转前突的弩箭,不断磨灭着他的法力罡气。 是破罡弩! “小心!敌袭!” 这一声高声提醒固然及时,可来自浓雾前方的袭杀却明显比他快了一步。 几乎与他话音响起的前一瞬,那恐怖的破空声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声! 而是一片! 嗡、嗡、嗡—— 等到恐怖的尾音同他的话音一同落入前军耳中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不少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一根跟从浓雾中破空而至的恐怖箭矢骤然袭杀当场。 噗嗤、噗嗤、噗嗤—— 弩箭箭矢上蕴含的可怕劲力,在将第一个临近的倒霉蛋直接撕碎后余威不减。 一连穿透了十数人后,又连着将三人串葫芦般带着向后倒飞了一阵,才最后贯入了大地。 这便是破罡弩的恐怖杀伤力!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根! 可眼下从前方浓雾突然射出的破罡弩箭,又岂止百根? 尽管有一些被前军中天门境之上的强者出手阻拦下来,可对于其恐怖密集的数量,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更遑论这一轮百根,还只是开始罢了。 转眼一轮、两轮、三轮…… 等到领军将领鼓荡周身强大的元神法力将最后一根破罡弩箭拍碎的时候,没有人为他欢呼。 转身回首望着身后的那一幕,他只感觉脑子嗡地一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谷中狭窄,避无可避! 没了,都没了…… 就这么短短片刻工夫,曾经在自己面前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家伙们,此刻几乎没有几个站着的了…… 有的只有一整片破罡弩箭化作的死亡丛林…… 那一具具被串在一起钉杀其中的尸体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手,那溢满血迹的嘴唇开合间似乎在努力跟他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将……将军,救我……’ 救?怎么救? 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将……将军,怎么……怎么办?” 活下来的零星一些人,脸色苍白,颤抖着身影望着他。 前军领将回眸望向远处的浓雾,法力运转之下,他终于看清了一些景象。 “妖道!焉敢作法害我儿郎性命!” 没有这团浓雾让他麾下儿郎慌不择路,就算是如此密集的破罡弩也不可能让他近乎全军覆没。 而这一切皆是那妖道作法! 这一刻已经失去理智的前军领将,怒吼一声直接策马冲进了浓雾之中。 看到这一幕的幸存之人本想跟着他们的将军冲入其中,可无奈他们的修为终究是低了些。 几步之后,不但没有追上领将,反倒是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 无奈停下了脚步,聚拢抱团的他们,神色惊惧地望向四周浓郁到化不开的白雾。 好在很快他们便听到一阵的马蹄声从浓雾中传来。 “可……可是将军?” 浓雾中只有渐进的马蹄声,等到那熟悉的战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大喜过望。 可这份大喜很快便化作了更加浓郁的惊恐。 因为那战马之上,并无将军的身影。 所以……将军去哪儿了? 似乎是为了解开他们的疑惑,下一刻便是一物从前方的浓雾中幽幽滚出。 好一阵旋转后,在他们面前落定,看着那颗怒目圆瞪的头颅,所有人脑海中瞬间炸了。“将军——” 一阵掺杂着无尽恐惧的悲呼。 作为回应浓雾中传来一声轻笑。 “别急,你们很快就可以跟你们将军团聚了——” 声音落下,幸存残军抬首。 浓雾之中隐隐绰绰,不是一人。 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也是陷阱! …… 前军突然遭遇的变故,让魏巍很明显地愣住了。 怎么会有人?! 他们怎么出现的? 又是怎么瞒过他的天人神魂的?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魏巍思绪了紊乱一瞬,等回过神来的他本准备遣人前去施以援手,可无奈那一团迷雾让他也有些看不透。 几经犹豫之后,再想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窥见那一幕惨烈景象的魏巍,饶是有着天人修为,还是免不了脸色白了白。 惨! 太惨了! ‘这……这就是真正的战场吗?’ 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可笑的念头,魏巍竟有些不知所措。 “刺史,刺史,刺史!” 一连数声呼喊,左右文武明显也带着几分慌乱道。 “前方有敌,咱们该怎么办?是进,还是退?” 退,这个时候后军已经进谷! 若退,必然会引发混乱。 可若是不退,前方大雾诡异,遮蔽神魂,在这种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万一出了乱子又该如何是好? 瞳孔重新聚焦的魏巍,面对这个问题,第一次真正对‘进退维谷’这个词有了最直观的认知。 ‘早知道刚刚不该冲动入谷!’ 只是尽管心中已经生出后悔,可作为上位者却是断然不能承认自己错误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将错就错。 “退?退什么退!继续前进!” 说着,魏巍挥手打断了左右想要开口的动作,断然道。 “贼军想要想我等堵在谷中,本刺史偏偏不让他如愿!” “传本刺史令!” “全军加快速度,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此谷!” 听闻这话的众人一阵犹豫。 “前方之敌怎么办?” 魏巍面上不屑,激将道。 “区区蝼蚁草贼,难不成你等精锐之师还能怕了那些蚁贼?” 说完,魏巍大手一挥,慷慨激昂道。 “去!替本刺史踏平他们!” “今日本刺史要在谷外扎营!只等这些贼军前去攻取蓟县,与之内外夹击,彻底剿灭这些乱贼!” 这便是魏巍原先的计划。 现在提前说出来,正好能够提振士气。 正所谓,将是兵之胆。 眼看着魏巍这个领头羊表现得如此信心十足,所有人尽管心中尚有疑虑,可还是肃然领命。 “愿为刺史效死!荡平贼寇!” “愿为刺史效死!荡平贼寇!” “愿为刺史效死!荡平贼寇!” 阵阵大喊,气贯云霄。 魏巍心中渐松的同时,面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很好!军心士气可用!’ ‘此战必胜!’ …… 中军军令一下,全军立时随之而动。 只是山谷太窄,实在摆不开太多的人,所以依旧只能次第前进。 就这样,新的前军哪怕明知道前方那团浓雾中情况不妙,依旧义无反顾地直接闯了进去。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 一百五十步—— 前军飞速前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看到了前方那一片恐怖的死亡丛林。 那一瞬,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生退意。 有心志不坚的,甚至当场就吐了出来。 总之,这一刻,刚刚踏入浓雾前的恢弘气势几乎是瞬间便土崩瓦解。 而就在这时,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恐怖的破罡弩间刺破长空白雾,呼啸而至。 只是这一次,预料中的凄惨景象并未发生。 “同样的卑鄙手段,焉能奏效两次?” 充满嘲讽的大笑震碎了大片浓雾,而后便是一道道元神境之上的强者身影瞬间踏出。 只几个起落便将那些对于寻常士卒而言的大杀器全都横扫一空。 做完这一切的他们犹不解恨,直接脚踏虚空向着前方的浓雾根源追溯而去。 事实上以这些强者的脚程,此间山谷的这点距离几乎瞬息就可以有个来回。 此刻同样也是如此。 脚步踏出、再落下,而后便是眼前一清,再无半点浓雾阻拦。 只是彻底看清眼前的瞬间,一众破开屏障的军中强者却是全都是身形僵硬地凝固在原地。 因为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先前他们所预料的只有少量之敌。 而是真正的……漫山遍野! ‘咕咚——’ 也不知是谁没忍住吞了口唾沫。 而作为回应,高居一处谷崖之上的程元义淡淡一笑。 “诸君脚程颇慢,来此之迟,当真是让本渠帅好生等待。” …… 大军作战,兵对兵、将对将。 那些军中强者有他们的任务,以一小部分强者为核心骨架构筑的军阵同样有他们的任务。 前进!不断前进! 在那些强者破开了破罡弩阵后,继任的前军数千士卒很快便突入了不短的距离,并且紧接着就遭遇到了那些黄天贼军。 临敌之际,为首的统将狞笑一声。 “你们这些老鼠当真是能藏!今日本将便带儿郎们踏平了你们这些蝼蚁!” 话音未落,已经策马前冲,直入前方那片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赭黄汪洋之中。 刀罡、枪芒划破虚空的一瞬间,鲜血迸现、残肢飞舞。 几乎转眼间,便将这处曾经再是寻常不过的宁静山谷,化作了一片人间炼狱。 “杀!杀!杀!” 彼此相撞的那一刻,无数身影被抛起,而后有如落叶般飘零。 死亡,一旦开始便似乎再也无法停息。 …… (本章完) 第534章 巡天镜和天眼!霸气侧漏! 第534章 巡天镜和天眼!霸气侧漏! 事实上涿州这边的动向,韩绍一直在关注。 只不过相较于这一场事关两州局势的战事本身,更让他敢兴趣的是墨家给他送来的新玩具。 摆弄着身前这架造型极为精密复杂的机关造物,让其投送出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韩绍终于忍不住感慨一声。 “真是好东西啊!” 说完,他忽然又颇为好奇道。 “所以说……神都钦天监的那面巡天镜也就是这东西?” 传言说,钦天监有一面巡天之镜,能够监察天下。 初听这则传言的韩绍,心中很是咯噔了一下。 生怕自己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落在旁人眼中。 虽说时至如今,这点‘小事’倒也不至于连累全家杀头,但人设提前崩塌总是令人尴尬的事情。 不过好在很快便有人替他解除了内心的忐忑。 早在太祖在世时,巡天镜确实能够做到监察天下,甚至就连大小官吏每日在家中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要那位太祖想,都会事无巨细出现在未央宫的帝座御案上。 可随着太祖和几位强势帝君的接连驾崩,继任的后来者或许是为了宣示以仁,亦或是迫于群臣的压力,终究是对此做出了限制。 时至如今,巡天镜虽依旧号称巡天,可实际上它所能映照、监察的就只剩小民小户之家,早已形容虚设。 这不,就连此刻向韩绍进献这一新玩具的墨家贤者也有些不屑。 “禀君上,巡天镜不过是我墨家前人之作,距今已逾两千载。” “期间又几经波折,少有维护,早已不复当年之效用……” 言下之意,无非是说神都那面巡天镜已经是过时的老技术,过于落后。 正爱不释手把玩这件新玩具的韩绍,听闻这话想想也是。 今人未必不如古。 特别是在技术方面,在前人积累的下,后人做到不断地推陈出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微微颔首,对那墨家贤者表示了认可后,韩绍没有急着去关注呈现在眼前的战场画面。 而是逮着那墨家贤者追问了一番,这玩意儿对比巡天镜的差别。 这种涉及诸多复杂工艺、阵法符文的技术,墨家贤者自己讲得都有些枯燥乏味,可偏偏韩绍这个人间王侯竟是听得连连点头。 有些古怪地看了韩绍一眼,那墨家贤者主动中止了话语,终是没忍住问道。 “这些……君上当真能够听懂?” 要不怎么说搞技术的情商低呢! 这种伤自尊的话,竟就这么当着人的面直接问了出来。 韩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这话有些糙,那墨家贤者反应了一阵,才回味过来韩绍的意思。 只是紧接着他便有些不服气道。 “此物我墨家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君上又哪里……哪里见过猪跑?” 见对方就差明着说自己吹牛,韩绍也有些恼了。 随后便将自己所知的那点有关卫星的东西,一股脑在那墨家贤者面前倾泻而出。 尽管韩绍在讲述时为了掩盖自己知识面的匮乏,在很多方面做出了含糊其辞的模糊处理,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可还是将那鼻孔朝天的墨家贤者唬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韩绍这一番形容,无疑是直接点破了身前造物,乃至神都那面巡天镜的运行底细。 而这些他刚刚并未跟韩绍讲述过。 所以结果显而易见,这位燕国公他真的见过猪跑……呸!是真的见过这东西,甚至就连内里隐秘也是知之甚详! 目光怔怔盯着韩绍一阵,总算回过神来的他,赶忙追问道。 “不知君上是从何处见到此物?怎会……怎会如此了解?” 韩绍斜睨他一眼,也不惯他的臭脾气,淡淡道。 “你这是在质问于孤?” 穿越者小心翼翼地贯彻一个苟字,学会装傻充愣,明哲保身。 那是在实力还弱小的时候。 如今他韩某人羽翼已丰,只要他不满天下大嘴巴自己是域外天魔,谁敢多置喙半句? 很显然此刻韩绍眼跟前这位墨家贤者,虽然情商低了些,可终究不是傻子。 眼看韩绍变脸,当即收敛了面上的急迫,带着几分战战兢兢道。 “君……君上,老夫……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韩绍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看似平静,实则重若万钧。 匹敌九境太乙的惊天伟力、王侯尊位蕴含的庞大气运,单单拿出一个就足以压垮一尊六境大能。 两相结合,就算是七境真仙也无法承受。 眼看跟前这墨家贤者双膝渐软即将叩拜而下,韩绍骤然收回目光,挥手间托起对方的身形。 “孤尊重你们墨家的才能,但孤也希望你们能够尊重孤的权势和实力……” “孤这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吧?” 声嘶力竭的恐吓,那是弱者的叫嚣。 到了韩绍如今的地位,哪怕只是淡淡出口,也能让人心神战栗、陷入惶惶。 “是是是——” 见对方点头如捣蒜,韩绍忽然莞尔一笑。 “你看你,孤跟贤者开个玩笑,看把贤者紧张的。” “来人,赐座、赐茶。” 早已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玩弄得炉火纯青的韩绍,这一番施为之下,竟让那墨家贤者生出几分感动。 接下来对韩绍的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顺畅的一番对答之后,韩绍终于从那件新玩具上转移开心神。 “说吧,你们不惜将如此重宝献给孤,所求何为?” 尽管如今他跟墨家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但彼此的关系依旧没有达到动用家底的程度。 而眼前这物件,无疑已经是墨家的家底之一了。 除非…… ‘他墨家这是要提前下注?’ 韩绍心中念头刚刚升起,那墨家贤者就已经迫不及待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 “君上世之贤君,于我墨家更有屡加信重之恩!” “我墨家上下无不感怀至深!” 说着,起身冲韩绍郑重一拜,这才继而道。 “只是君上也当知晓,我墨家并非只有我等一脉。” “这么多年来,墨侠一脉亦是孜孜求索,苦求一方出路,以此复兴我墨家昔日之门楣。” “今有我墨侠一脉之巨擘郭解,感念君上之仁德,欲要就此出山为君上效劳,还请君上恩准。” 大侠郭解。 又是一个跟隔壁同名的人物。 韩绍眼神微眯,手指在那物件的精巧机件上轻敲了一阵。 “所以……这是你们给孤展现的诚意?” 尽管那墨家贤者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说客,但自古真诚二字足以抵消一切。 “若君上喜欢,以后我墨家的诚意只会越来越多。” 好一个只会越来越多! 韩绍被逗笑了,哈哈大笑。 等笑罢之后,目光玩味地瞥过对方。 “这是……你墨家钜子的意思?” 见对方点头,韩绍玩笑道。“你家钜子不怕孤这个兵家匹夫,坏了你墨家的传承经义?” 之前韩绍那一通以武止戈的‘歪理邪说’,纵然成功了‘污染’了一部分墨家贤者,让他们就此为自己所用。 可他却也没有因此自大到,能够就此影响到整个墨家,让所有墨家上上下下就此抛却无数年来达成的共识。 更别说主掌墨家的钜子孟胜了。 越是上位者,越是在意稳定。 而思想上的骤然变革、更易,很容易便会因此生出无数动荡,甚至就此分崩离析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让韩绍颇感意外,听到他这话的那墨家贤者,却是正色道。 “君上放心,我家钜子对君上某些想法颇为认同,甚至曾与我等门人言‘吾当与君引为知己’!” “又言,‘世人皆言我墨家‘墨守成规、不知变通’,故日渐衰败至斯!与其坐视腐朽,不如放手一搏!’” “成则趁势中兴!若时运不济,功败垂成,也能为后人戒之、慎之!” 韩绍闻言,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墨家贤者,似乎要从对方脸上看出这份措辞的几分真假。 可入目之下,竟依旧只有那该死的真诚。 心中一番衡量揣度后,韩绍无视了对方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复的眼神,口中话题陡然一转。 又将视线重新拉回了对方所献的那机关造物之上。 “现如今,你们布下的‘眼睛’有多少?都在哪里?” 转折如此生硬,但有着刚刚韩绍变脸的前因后果,这一次那墨家贤者终是没敢多说什么。 只能老老实实答复起韩绍的问题。 “禀君上,只……只有一颗。” 那墨家贤者言语间颇有些尴尬,说完似乎是生怕韩绍不满,又赶忙补充道。 “此物制造颇为繁复,靡费更是颇多,故而……故而……” 简单来说,太贵,玩不起。 这也很好理解。 别说是现如今衰败至此的墨家了,就算是昔日鼎盛的墨家,手中所握着的资源又如何能跟大雍一国相比。 所以纵然如今的技术早已今非昔比,他们也无法复刻巡天镜当初的威能和效用。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颇有狗大户的气势,大手一挥便道。 “回头再做上一些,钱财方面不用担心,孤一力承担!” 至少能将一些他所关注的重点区域囊括进去。 也省得六扇门的那些暗子非得拿命去拼才能得到某些消息,再豁出命来才能将消息传递出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在韩绍这里,人命永远比钱财重要。 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都是娘生爹养的,犯不着让人去死。 至于说钱财完了怎么办? 自然是那句通俗易懂的硬道理,邻居屯粮,我屯枪…… 而听得韩绍这般财大气粗的模样,饶是那墨家贤者在韩绍身边时间不短,见识过韩绍的诸多大手笔,还是讷讷了一阵,最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君上,如今处处要用钱,关于此物……是不是可以先暂缓一些?” 拿出此物,只是为了证明他墨家的诚意,同时也是向韩绍展示墨家的底蕴。 并非是要将韩绍手头这点余粮耗光啊! 心是好心,这建议也颇具现实意义。 但他韩某人决定的事情,又岂会轻易更改? “缓?孤只知道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这事就这么定了。” “回头你拉一些人,专注此事,由你担任大监事,全权负责,如何?” 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竟混了一个官身的墨家贤者很是怔愣片刻。 等回过神来后,这才感激涕零向着韩绍真诚拜谢。 人活一世,为名为利。 若两者皆抛,与草木何异? 而这时,韩绍忽然又道了一句。 “对了,此物除了巡天镜一名,你墨家可还有别名?” 说完,没等那墨家贤者回话,韩绍已经轻击掌间。 “算了,不管之前叫什么,到了孤手里,孤便给它重新起个名。” 略作沉吟,韩绍直接便道。 “就唤作天眼吧。” 好家伙! 就连当初的大雍太祖也只敢将之命名‘巡天’,意为代天而巡。 到了这位燕国公这里,直接就再次上了强度。 竟悍然以‘天’作名! 如此犯忌讳的名号,让本就敬畏鬼神的墨家贤者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 可没办法,韩某人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啊。 有此前提,鬼神?那也得绕边! “此名甚好!君上大才!” 马屁露骨而直白,粗糙得很。 韩绍递过去一个勉励的眼神。 “好好干,待来日孤这天眼真正照遍寰宇,依旧由你代为执掌。” 一通大饼砸下,那晕晕乎乎的墨家贤者甚至不知道怎么走出韩绍府邸的。 直到被这仲秋渐寒的冷风一吹,这才猛地一个激烈反应过来。 “糟了!怎么就忘了正事!” 韩某人收了他墨家的厚礼,还没给出答复呢! ‘这……这该如何是好?老夫回去该怎么跟钜子交代啊!’ 府邸门前,墨家贤者一脸懊恼。 正欲折返回去跟韩绍要个明确的说法,可临了他却是就此止步了。 ‘罢了,既然回去没法交代,那就……那就不回去了。’ 跟钜子混,哪有跟着那位燕国公混有前途? 君不见,就连钜子也上赶着准备跟着燕国公混吗? 老实人的灵机一动,向来当机立断。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那位燕国公交代的事情重要! 尽早将天眼遍布幽州,乃至来日整个大雍天下,才是他这个大监事真正该关心的事情。 于是刚刚迈出的脚步,骤然回转,就此扭头而去。 …… 目睹府外一幕的韩绍,莞尔一笑。 只是这点小插曲稍稍乐呵一下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此刻的他终于将心思放到了那一幕天眼展现的战场画面之上。 视角居高临下的俯瞰之下,双方高高垒起的尸骨甚至已经拥塞了那片本就不甚宽阔的山谷。 而这时,那杆立于山谷某处山峦之上,一道身穿赭黄道袍的身影霍然抬首望向虚空。 “何人窥伺!” 天眼汇聚的画面中,那一双金色法眼尽显睥睨。 “霸气侧漏!” 韩绍就此评价了一句。 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妈的!不对啊!” “这是黄四郎的台词啊!” “老子明明该是张牧之来着!” 韩某人一脸懊恼。 …… (本章完) 第535章 蝼蚁翻天!修罗炼狱! 第535章 蝼蚁翻天!修罗炼狱! 正派和反派的界限,有时候跟是非对错并不是强相关。 只跟立场有关。 所以在某些角度下,张牧之成了黄四郎,黄四郎反而成了张牧之。 …… 此刻,在那片临近幽州的无名山谷中。 一眼望去延绵无尽的赭黄身影,有如潮水般不断向着谷中涌去。 鲜血掩盖不了他们赤红的双目。 挥斥而来的瓢泼箭雨与武道真罡之气,贯穿、撕裂了前冲的身影,抛飞无数躯体。 纵然无数道身影因此而湮灭、倒下、坠落,依旧无法阻挡他们无有尽头的前赴后继。 如此疯魔的一幕,别说是普通士卒了,就算是那些本身拥有着强大实力的军将也不由在心中生出几分寒意,乃至于……恐惧。 “这……这——” 有军将高居战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兵,瞳孔因为前方不断涌来身影的逼近而剧烈收缩。 这……不对! 明明这些黄天乱贼大多只是蝼蚁草芥出身! 过往在自己这些人面前,这些蝼蚁草芥只敢跪地匍匐、只会瑟瑟发抖! 哪怕自己夺去他们仗以果腹的食粮、苦心积累的家财、甚至是他们的妻女,他们也不敢生出任何忤逆的心思! 可现在—— “杀!” “杀!” “杀!” 赭黄如潮,呐喊如浪。 一道道简单到极点的嘶吼声,没有真元法力的加持并不宏大,甚至显得很是杂乱。 可当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却仿佛一柄刺破此人世间的无双利刃! 无可抵挡! 无可匹敌! 哪怕尚未冲到面前,那高居战骑之上的军将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不止是因为己方明显中了这些乱贼的埋伏,被重重围困在这片狭窄的山谷之中。 更因为这一刻的他似乎猛然意识到,这些蝼蚁草芥并非真的生而无言、死亦无声! 也不只会跪地匍匐、唯唯诺诺! 他们有声音! 当他们振臂喊杀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刀兵一样能够杀人! 这完全颠覆了不少人的固有印象与认知。 此刻居于阵中即将临敌的军将便是其一。 原先他只以为这一趟出行剿贼,大抵跟自己剿灭的那些闹事匪徒没什么区别。 纵然人数多上一些,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一冲就垮、一追就散。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错得离谱! 这些黄天乱贼根本就不是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些乱匪可比! 他们……他们都是疯子! “疯……疯子……” 军将口中低语呢喃着,下意识抹了把额间渗出的冷汗。 如果不是眼下不是被围在了这山谷之中,左右腾挪不便,他还真想抛下所有,然后溜之大吉。 可偏偏这时候,身边传来了麾下焦急的呼喊。 “校尉!校尉!” “前边挡不住了!贼兵冲过来了!” 勉强回过神来的军将,望着前方汹涌而来的赭黄人潮,喉头耸动干咽了口唾沫。 再回首望着身后同样密密麻麻的己方大军,后退无路的他终于舍弃了心中那点令人不齿的美好幻想,咬牙抽出了腰间长刀。 “准备!都给老子冲!踏平这些蝼蚁!” 蝼蚁就该卑微匍匐、就该卑躬屈膝! 千年万载皆是如此! 想要翻天,简直是痴心妄想! 在这最后一刻,军将终究是寻回了武人该有的勇气,在前方士卒即将被冲垮淹没的一瞬间,率领本部人马冲了上去。 扑面而来的兵锋煞气裹挟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让人头脑一片空白的同时,也催生出了人心中最凶蛮的野性。 这个时候任何念头都毫无意义,唯一能够起到驱动作用的,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杀! 一骑当先冲入敌阵的军将,武道真罡顺着手中长刀延伸挥洒,每一个动作都能掀起无边血海。 这就是高阶战力在战场之上的可怕之处。 在没有对等强者制衡的前提下,甚至一个人就能扭转一片战局。 只是就在他一片赭黄汪洋中纵横披靡,带着麾下儿郎不但阻挡住黄天道兵汹涌冲势,并且完成一定程度反推的时候,那匹一直被他精心养护的良驹却是脚下一个踉跄。 不止是他,跟随着他一同冲杀的亲卫同样也是如此。 这一阵人仰马翻,尽管他们依仗着这身修为并未太过狼狈,可终究是乱了阵型。 弃了战马的军将环顾四周,瞬间意识到‘要糟!’ 果然下一刻便听乱军之中,传来一声沉喝。 “先杀敌将!” …… 眼睁睁看着身边亲卫一个个陨落,自己也最终气竭的军将,手中挥出无力一刀,却卡在了身前那黄天道兵的肩头。 他想拔刀抽出,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刀身。 抬眼间,两相对视。 一方愕然失神,一方瞠目怒视。 望着那饱含狰狞与决然的赤红双目,军将有些不解。 “何以至此?”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腰间刺痛。 低头望了一眼那柄刺入自己腰间的利刃,浑身气力飞速流逝的军将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笑骂一声。 “疯子——” 若非疯子,正常人哪有不怕死的? 随着一柄柄紧随而至的利刃不断贯穿身体,军将最终倒地。 只是就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那几个迷离,他依旧感觉不那么真实。 曾经高高在上的他,又何尝想过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死在这些蝼蚁草芥的乱刀之下? 又何曾想过自己会被这些蝼蚁草芥所践踏? “他……他妈的,别踩老子的脸啊——” …… 山谷之中,赭黄之潮汹涌灌入。 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存在都被其所淹没、践踏。 一如他们在八州之地做的一样。 可笑直到此刻之前,这些实际上是由涿、幽二州组成的联军还以为黄天道成势只不过是侥幸,甚至觉得济水一战是因为神都禁军太过废物,才最终导致了那场惨败。 而现在的现实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 他们错了! 蝼蚁又如何? 蝼蚁照样能够翻天、能够覆地、能将他们自恃出身、自恃地位、自恃修为的所有骄傲全都碾碎、践踏! “刺……刺史……” “要不……咱们掉头出谷吧?” 乱贼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是一批涌了上来。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稍稍一个懈怠、失误,前方那些部曲就被那片赭黄汪洋淹没吞噬。 不但没能成功冲出这片并不漫长的山谷,甚至反倒是眼看着越来越近了。 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想到了一个很是形象的词。 添油。 眼下这片山谷就是一盏灯,双方不断填进去的人命就是灯油。 只是相较于黄天乱贼的庞大数量,他们又怎么耗得过? 更关键的是谷中狭隘,他们的优势根本施展不开。 只要出得谷中,于谷外开阔地带摆开阵型,再由骑军纵横穿插,必然能够大破敌阵! 不得不说,身边人的提议不无道理。 只是作为涿州刺史的魏巍面上却是一片阴郁。 掉头出谷? 说得倒是轻松! 这些乱贼既然在这谷中挖好了坑,又岂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跳出去? 前方人海如潮,难道后面就没有? 更关键的是就算他们拼得断手断脚,成功跳出这山谷巨坑,结果会如何? 届时,这些贼军只需留下少量精锐扼守此山谷要道,便能轻松堵死他们的去路。而大部人马接下来则会大摇大摆地长驱直入幽州! ‘到时候本刺史又该如何跟明公交代?’ 魏巍心中叹息。 此刻的他已然明白,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局,不只是单纯的阴谋那么简单。 在阴谋的表相之下,其实是赤果果的阳谋! 所以哪怕明知道是坑,他魏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跳。 “都闭嘴!” “自此刻起,再有妄言退兵,扰乱军心者,皆斩!”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求大胜。 只要能将这股黄天贼军的大半力量耗光,让他们无力再侵入幽州,对于魏巍而言就是成功! 为此,哪怕将手中这些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全都拼光,也在所不惜! 而并不知道魏巍真正想法的众人,对于这位涿州刺史近乎冥顽不灵的固执,不禁一阵暗自腹诽,甚至在心底怒骂连连。 可迫于军令已下,也没有敢多说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听令行事。 就这样,围绕着这片无名山谷的惨烈厮杀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酷。 若从虚空看去,这片不大的区域简直就是一座堪称巨大的血肉磨坊,几乎每一个瞬息都会碾碎无数人命。 “修罗炼狱……”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尽管没有真的见过佛家所言的地狱恐怖,可这一刻却全都有种身临此间的感觉。 巨大且混乱的喊杀声,双方临死前的痛苦哀嚎。 不断抛飞的残肢、肆意挥洒的鲜血。 随军的那些自认才华横溢、诗才惊世的文士,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的那惨烈一幕。 身形隐隐颤抖的他们,脸色煞白如纸,最后只憋出一句。 “原来这就是……战场——” 没有所谓的慷慨激昂,也没有所谓的豪情壮志。 在这里就算你修为不凡,一时所向披靡,也会在下一瞬被淹没在乱军之中,躯体被剁成肉泥,而后被无数前行的脚步践踏入泥土尘埃。 “刺史!刺史!” “再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儿郎们就都要死光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儿郎后辈一个个被淹没在前方的赭黄汪洋中,终是有军将忍不住跪在魏巍身前,颤声哀求道。 “退兵吧!刺史!” 只可惜魏巍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倒是惜兵。” “这是担心手上的本钱耗光了,以后没有立足之地?”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就是诛心之言了。 那军将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可下一刻便听魏巍接着道。 “对了,刚刚本刺史刚刚说什么来着?再有妄言退兵,扰乱军心者斩?” “本刺史没记错吧?” 说罢,一指点出。 那军将尚未收回表情的头颅,瞬间飞出。 与此同时,魏巍身上八境天人的恐怖威势宣泄、弥漫,冷眼环顾四周。 一时间,身边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言半句。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前方战局越来越不利。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卒损失惨重,并且呈现出溃乱之势,一众军将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魏巍刚刚那话不说还好,一说却是提醒了他们。 乱世已至,他们麾下的这些儿郎就是他们手中的本钱,要是手中的这点本钱彻底亏光了,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于是在彼此对视一眼后,齐齐站了出来。 “刺史不通军事,以致我等沦落贼军陷阱!” “时至如今,依旧不知悔改!” “如此乱命,请恕末将等期期不敢奉命!” 更有甚者,几乎是指着魏巍的鼻子骂道。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今日死于贼军之手,是死!死在刺史手中也是个死!” “不妨就由刺史直接杀了我们吧!” “不错!刺史不怜惜我等武人的性命,我等却是怜惜麾下儿郎的性命!” “我等自带麾下儿郎活命便是!” 说罢,一众军将也不管魏巍铁青的脸色如何变幻,直接扭头离去。 八境天人又如何? 一州刺史又如何? 他们还真就不信了,他魏巍敢杀一人,敢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吗? 这叫什么? 这就叫做法不责众! 更何况他们中的不少军将本就不是涿州一系,而是归属于幽州牧袁奉暗中豢养的私兵,眼下只是借调而来。 杀了他们,他魏巍如何交代? 而事实上他们赌对了,尽管身后的魏巍杀机弥漫,可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很显然,魏巍高估了自己这个刺史的威信。 也高估了自己八境天人的修为对这些桀骜武夫的威慑力。 这世上没有实力是绝对的。 纵然你有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若行事与人心相悖,稍遇挫折便是一地鸡毛。 眼下的魏巍便遭遇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死死凝视了这些军将的背影了一阵,魏巍终于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都回来,此事是本刺史行事莽撞了。” 到了他这个地位,早就已经过了被个人情绪所左右的阶段了。 如果任由这些桀骜武夫各自为战带人退兵出谷,很快便会演变成一场更加惨烈的溃败。 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魏巍同样也是如此。 事已至此,眼下的他心理预期再次后退一步。 现在的他只求能够多保留一分元气,至于事后的事情也只能事后再说。 “听你们的,退兵出谷吧。” 不得不承认,一位州刺史、八境天人舍弃脸面的认错,给了所有人不小的震撼。 一众军将就此止步,愕然回望。 而同样有些愕然的还有一直冷眼旁观的韩绍。 “能屈能伸,这姓魏的确实有些能耐……” 韩绍哑然失笑。 “只可惜这次遇到的对手,同样不俗啊!” 老实说,之前大婚时,那程元义的表现就连韩绍也差点被糊弄了过去。 直到此战,他才感受到了此人的不简单。 阴谋、阳谋,步步为营。 就这么一步步将魏巍这个涿州刺史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让借着天眼窥伺一切的韩绍,对魏巍生出了几分怜悯的同时,也不禁有了些许警醒。 “不可小觑天下人啊——” 口中嘀咕一声,以九天星辰遮掩天眼的韩绍,没有选择继续看戏。 一来大局已定,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二来嘛,若是他所料无差,接下来咱们那位幽州牧应该很快就会求到他头上了。 幸灾乐祸倒是谈不上,怎么借机再狠狠敲上一笔竹杠才是他该好好考虑的事情。 “累世公卿?呵呵——” …… (本章完) 第536章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第536章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当一个沉默无言了无数年的庞大群体,生平第一次在世间发出自己的怒吼。 这一声怒吼,注定会刺破一切阴霾,震撼当世所有人。 乃至后代万世! 韩绍或许并不认可黄天道的所行之道,所奉之理念。 可从某方面来讲,他又对他们的勇气与牺牲忍不住心生敬意。 特别是那些黄天道人,韩绍甚至会对他们冠以伟大之名。 施符救世、布道济人…… 总总作为所展现出来的悲天悯人与偌大胸怀,韩绍这个表面大度的俗人,自问拍马难及。 刚来此世时,他只想求活。 后来也只想要活得更好,更安逸一些。 直到再后来,这一切慢慢实现之后,他才有了那么点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 只是这样一来,黄天道还有那些让他忍不住心生敬意的黄天道人,反倒是成了他的阻力。 所以……他又能怎么办? “璇玑,你说孤这个张牧之,怎么就活成了黄四郎?” 虞璇玑听不懂、也分不清韩绍口中的张牧之和黄四郎分别是谁。 她只知道难得韩绍下榻在自己院中,她便理应尽付自己所有的温柔。 一番倾力侍奉之后,见韩绍神色苦恼,似有心结。 两相依偎间,虞璇玑伸手抚平了韩绍微微蹙起眉峰,柔声道。 “在妾心里,郎君谁也不是,郎君就是郎君。” 韩绍失笑。 “若孤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是件错事呢?” 虞璇玑稍加思考,认真回应道。 “那就是那些人错了。” 从韩绍将她带出广寒秘境那一刻起,韩绍就是她的天。 天,俯瞰世间、海纳一切。 又怎么会有错? 错的只能是天下的一切。 韩绍闻言,怔愣了好半晌,最后无奈笑道。 “你啊,总有一天会将孤宠坏。” 所谓昏君不一定都是蠢货,只是当身边人凡事都将你高高举起的时候,难免会一叶障目,产生认知错误。 最终做出在外人看来愚蠢至极的决策,从而葬送一切。 嗯,有点类似于熊孩子。 …… 从虞璇玑的素舒苑这个名副其实的温柔乡中挣脱开来。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 韩绍神清气爽地做了几个有氧运动,不无感慨道。 “若能日日如此清闲,倒也不负在此人间走一遭。” 只是世人的美好愿景,大多事与愿违。 这不,一抬眼便撞上了中行固那张堆笑的老脸。 “君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韩绍白了他一眼。 “刚刚是不错,现在嘛——” 说罢,见中行固挤眉弄眼的一脸无辜,韩绍没好气道。 “说吧,这么早来寻孤,有要事?” 时至如今韩绍和手底下大多数人相处,都有了一定的默契。 以中行固的性子,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是不会过早的打扰他的。 果然随着韩绍这话出口,中行固瞬间收敛了脸上轻松,正色禀告道。 “禀君上,那魏巍败了。” 他中行固是国公府的家奴、近臣,故而纵然那魏巍贵为涿州刺史、八境天人,他依旧直呼其名。 言语间没有丝毫敬畏。 对此,韩绍也不以为忤,只是淡淡道。 “就这事?” 中行固闻言稍愣。 “君上已经知道了?” 说完,中行固这才意识到自己明显说了句蠢话。 以他家君上如今的修为,但凡有心留意,左近发生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神念感知? 而涿州近在咫尺,也算是眼皮子底下了。 见韩绍点头,中行固有些挠头。 正要张口询问韩绍此事该如何应对,却见韩绍忽然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道。 “昨日墨家刚刚给孤送来一件新玩……嗯,新物件——” “走,孤带你去瞧瞧。” 说罢,直接带着一脸懵的中行固来到了书房所在。 没什么机关、暗室,那刚刚被韩绍命名为‘天眼’的物件,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书房的最显眼处。 中行固刚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可他到底是出身稷下学宫,也算是见多识广。 在得到韩绍的允许后,上前稍加摆弄便明白了这物件是个什么东西。 “这……这——” 一阵倒吸凉气,中行固颇为震惊地看着眼前映照出来的画面,而后瞬间想到了那传言中监察天下的强大器物。 “巡天镜!” 韩绍闻言,有些不满地纠正道。 “什么巡天镜,这是孤的天眼!” 好吧,你是主君,你说是啥就是啥。 中行固无奈失笑,视线却是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眼前这物件。 “好东西吧?”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中行固讷讷点头。 “送你了。” 送我? 中行固初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顿时面露惶恐。 “君上,如此珍贵神器,老奴怎敢……怎敢——” 以中行固的智慧,哪能不知道所谓的天眼,其真正贵重之处,并不在于它本身的价值和功效。 而是它附带的某种权柄! 钦天监当年为何强大,引得天下权贵无不敬畏? 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能够监察天下的巡天镜? 只是对于中行固的期期不敢受,韩绍却是笑道。 “孤给你的,你就接着。” “有此物在,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也不必再拿那些暗子的命去填了。” 六扇门的很多事情,韩绍虽然很少亲自过问,但单从偶尔递过来的抚恤名单,便可窥得一斑。 阴影中的隐秘世界,其血腥残酷之处,其实一点也不比战场之上好上多少。 纵然那些暗子之所以愿意甘冒风险,无非也是想要拿命搏一个出位的机会。 但如果能够不死人,为什么非要死人? 韩绍此刻语气虽淡,却不容拒绝。 只是中行固依旧有些期期艾艾,几经犹豫后,还是道。 “君上,老奴只是有些担心……六扇门手上握着的东西太多,日后会不会……” 【尾大不掉】。 中行固虽然没有将这四个字说出口,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韩绍闻言,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中行固担心的事情是自己将来难以善终,却没想到这厮竟是替他操起心来。 不过他的担心和忧虑,却也不无道理。存在于阴影中的‘根’,一旦腐朽、畸变,想要清理起来往往比摆在明面的‘叶’更加困难。 有些感怀于这老货的忠心,韩绍轻叹一声。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少就目前而言,六扇门在你老固手上,孤是放心的。” 说着,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好好替孤当好这个‘眼睛’,其它的你无需顾虑。” 这一声‘老固’入耳,中行固再也无话可说。 屈膝跪地叩首,一气呵成。 “君上信重,老奴唯肝脑涂地尔!” 时常给予手下人足够的情绪价值和正反馈,是一个英明主君的必备素质之一。 毫无疑问,韩某人在这方面——出类拔萃。 可这厮偏偏嘴上还埋怨了起来。 “你看你,每次都搞得这么煽情,教孤怎么说你才好。” “起来吧,你老固也是跟着孤起家的老人,别动不动就跪。” 一番顺手而为的人心拿捏,中行固忠诚度+1+1…… 对于韩绍随后安排六扇门与新组建的‘天眼部门’,中行固自然越发重视。 再三保证绝不会出了岔子之后,韩绍这才将此事揭过,转而问起昨日涿州那一战最后的细节来。 正如韩绍昨天预料的一样,魏巍那老小子输肯定是输定了。 面对那样的局面,就算是他韩某人想要翻盘,除了开挂,也别无幸理。 这也他后面懒得继续再看的原因。 眼下唯一让他有点兴趣的,无非是最后逃出多少人,又是如何逃出的。 而这些,做事素来滴水不漏的中行固,自然能够替他作出完整的解答。 …… “君上,大抵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听完中行固的讲述之后,韩绍咂咂嘴,颇为感慨道。 “这姓魏的老小子对袁奉那厮还真是有几分忠心。” 山谷一战,明知是行险,也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程元义的毂中。 最后眼看事不可为,竟选择将自己的家底涿州军留下来断后,反而将袁奉的那些私兵大部分带了出来。 那可是小十万精兵啊,纵然跟他镇辽军无法相提并论,却也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竟这么舍了—— 这份利益权衡后的艰难选择,饶是韩绍作为旁观者也不免有些替他感到肉痛。 当然,还有对袁奉那老货的羡慕。 妈的,要论养狗,还得看他们这些公卿世族啊! 若非亲眼目睹,韩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州刺史,竟能为一家一姓付出到如此地步。 而对于韩绍的感慨,中行固却是颇为不忿。 “只可惜那魏巍一腔赤忱,却是付诸东流了。” “直到此战终了,老奴却也不曾见到那袁奉露头。” 此战若是袁奉的幽州兵适时南下接应,南北夹击之下,就算不能战而胜之,最后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毕竟那位袁州牧可是九境太乙,哪怕只是简单露面,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从而彻底改变此战的最终结局。 见中行固一副‘姓魏的所托非人’的模样,韩绍哑然失笑。 “这你倒是冤枉那袁奉了,你怎知他最后没有出手?”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 这等层次的出手交锋,以中行固的七境修为感应不到也是正常。 事实上,昨日幽州城那一股强大气息南下,韩绍是知道的。 只可惜那青州黄天军倾巢南下,又在那片无名山谷摆下那老大的阵势,岂会毫无准备跟底气? 别忘了,他黄天道可是有着三尊九境太乙坐镇的。 至于说昨日将袁奉那老乌龟堵在幽州的,究竟是大贤良师张显亲自出手,还是余下那黄天二老,韩绍就不得而知了。 这倒也不是韩绍不想看戏,主要是这一旦露头,万一袁奉那老货不顾面皮,直接拉自己下场,自己出手还是不出手? 所以这种情况下,故作不知、闷不做声才是明智之选。 省得最后便宜了袁奉那老货,自己反倒尴尬。 而眼看自家主君眯着眼睛一脸奸诈的模样,中行固哪能不知道这其中定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顿时面露惭愧。 “老奴无能,一叶障目。” “差点累得君上误判那袁奉的为人,万死!” 很多事情的应对,其实主要是对人。 刚刚他那话在不知内情的前提下,过于武断。 而六扇门这等存在最忌讳的便是掺杂个人情绪,因为这会影响韩绍的最终判断。 对于中行固的请罪,韩绍摆摆手,无所谓道。 “下不为例即可。” 若他韩某人能被人三言两语的主观评价,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他也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更别说坐北望南,窥伺天下了。 这点自信韩绍还是有的。 不过因为这事,韩绍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你们的修为还是有些低了。” “七境真仙在这幽州一隅之地,还能做些事情,等到日后南下,届时天地广阔,就有些不够了……” 时至如今,至少在中行固这个近身老奴面前,韩绍也懒得遮掩了。 人都说怀才如怀孕,时间久了,总会藏不住。 野心其实也是一样。 与其遮遮掩掩作女儿态,还不如适当展露出来一些,这样也好让手底下人有个明确的目标。 嗯,有个奔头,总是好的。 哪怕最后可能是跟着一起杀头的奔头…… 而对于韩绍这话,中行固无视了韩绍口中‘南下’的字眼,只对那句‘修为低了’讷讷不得言。 七境真仙,修为低吗? 对于那些活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老怪物,肯定是低了。 可在世上绝大数修士而言,七境这个上三境的门槛,已经是他们甚至连想也不敢去幻想的境界。 ‘君上怕不是忘了,咱们这些人前年还都只是区区先天、天门而已……’ 如今得赐造化,能够一窥上三境的风景,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再奢求太多,就不怕天打雷劈? 中行固心中腹诽,却不敢在韩绍面前表现出来,最后只能涨红着脸,吞吞吐吐道。 “是是是,老奴日后定当刻苦修行……” 面对中行固的保证,韩绍眼神怪异。 “老固啊,凡事不要勉强自己。” 还真当自己天赋妖孽了? 靠你自己刻苦修行?这他妈得修到猴年马月去! 你得靠老子! 忍不住冲这老货翻了个白眼,韩绍淡淡道。 “这一次大军南下,虽然不会大打,但想必资粮也不会太少。” “你们把握机会就是。” 人总是会变的。 底线也是灵活的。 时至如今,韩绍对某些事情的介怀已经渐渐脱敏。 吃人? 损不足而奉有余,这就是人道。 …… (本章完) 第537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风波可定! 第537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风波可定! “说吧,燕公要如何才能同意出兵?” 意料之中的求援比韩绍预估的还要快上一些。 昨日刚刚战败,今日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登门而来。 只不过相较于上一次的稳坐钓鱼台,这一次袁奉这个老乌龟却是不得不亲自露面了。 面对袁奉言语间流露出的急切,韩绍老神在在。 “州牧手底下精兵强将无数,区区黄天乱匪哪里用得上来求孤?” 你亲自登门,孤很高兴。 但你说话的语气,孤不喜欢。 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不是吗? 神念投影而来的袁奉面色一滞,很是难看。 “燕公言重了,你我共处幽州一域,如今乱匪犯境,你我当携手共济才是,哪里用得上一个‘求’字?” 说着,见韩绍一脸不以为然,袁奉有些恼怒道。 “真要说起来,这幽州乃燕公乡土,于老夫而言不过是客居!” “若事不可为,老夫大不了弃官而走,任他黄天道如何作乱,又关老夫何事?” “到时,幽州生民离乱,遍地膻腥!燕公又该如何自处?” 呵,这是准备撂挑子当滚刀肉? 见这老乌龟甚至不想担这个‘求’字,竟还威胁上了。 韩绍有些被逗笑了,摆摆手便道。 “既然州牧已有弃官之念,那这幽州的事情又与州牧有何关系?” “待州牧弃官,自有我幽州人收拾我幽州的山川乱局,就不容州牧这个外人操心了。” 言下之意,要滚早点滚。 等你滚蛋了,老子再出手收拾残局也不迟。 听闻韩绍这话,袁奉脸色一阵阴晴变幻,最后渐渐僵住。 好吧,所谓的撂挑子不过是气话。 且不说弃土而走,足以让整个公卿袁氏一族整个蒙羞,连累整个家族的声望。 单说那一句‘幽州有天子气’,他袁奉就算是死,也不会挪开这个窝。 一阵沉默过后,袁奉胸口很是起伏了一阵,终究是忍耐了下来。 “看来燕公是巴不得老夫走啊?” 韩绍翻了个白眼。 “州牧说笑了,不是你自己说要弃官的吗?怎么还倒打一耙?” 袁奉气急,却又无力反驳。 谁让他自己刚刚半气话半激将的,亲手给韩某人递过去了话柄? 而眼看斗嘴赢不了这个破落户,他也懒得再做这个口舌之争了。 “开个价吧,只要不过分,为了幽州黎庶,老夫允了。” 瞧瞧,要不人家能当州牧呢? 这一口一口黎庶、生民,不知道的怕是还真以为他袁某人有多体恤那些蝼蚁草芥呢! 韩绍有些莞尔。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开诚布公了,他再揪着这些口舌方面的细节,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于是也就不再绕圈子,直接道。 “大军粮秣、军饷皆由州牧承担,如何?”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一应损耗,动动嘴皮子轻飘飘,实则稍稍动弹就靡费不小。 要不怎么说,养军就是养个吞金兽呢? 所以尽管有些肉痛,袁奉还是答应了下来。 “可。” “州牧爽快!” 听到韩绍这声赞许,袁奉面皮抽动了一下。 只是就在他以为韩绍接下来要继续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却见这厮竟没了下文。 袁奉有些发愣。 “就这?没了?” 说完,见韩绍点头,袁奉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可就在他欣喜之余,颇为急切地追问韩绍准备何时出兵的时候,却听韩绍淡淡道。 “其它事情州牧去跟孤那两位岳父去谈吧,你也知道孤初掌家业,其实有些事情孤也做不得主。” 开玩笑,老子的刀磨了这么天,就准备在你这头肥猪身上多割上几块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 之所以不亲自谈,无非是给那两位岳父一点参与感和尊重。 这也算是他这个做女婿的一点‘生存智慧’。 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只是这样一来,袁奉顿时傻眼了。 不是,你这做不了主,搁这儿跟老夫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倒是没有怀疑韩绍的话。 说到底,谁不知道他姓韩的能够走到今日这个地位,纵然跟自身妖孽的天赋有关,却也跟攀附岳家脱不开关系。 尽管就目前而言,公孙度看似将整个镇辽军全都交给了他。 可由己度人,袁奉并不觉得公孙度当真舍得将多年打拼积累的家业,就这么白白送给一个外姓之人。 如今看来,事情果然如此。 心下一阵暗自鄙夷,袁奉忍不住狠狠瞪了韩绍一眼。 要不是考虑到韩绍过往的战绩太过辉煌,接下来的战事还要倚仗他去打,袁奉怕是嘲讽开来了。 “去吧,反正左近不远,州牧抬脚即至。” 浑然不觉丢脸的韩绍,笑容和煦地保证道。 “放心,只要孤那两位岳父点头,孤麾下这十数万枕戈待旦的镇辽儿郎,顷刻即可发兵南下,一解州牧之难。”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袁奉还能说什么? 只能捏着鼻子,冷哼一声。 “但愿如此!” …… 事实上,早在韩绍从冠军南下镇辽,原先在冠军养成的那套班子也陆续南迁。 原先作为权力中枢的将军府便渐渐冷清下来。 不止是已经卸下那身银甲的公孙度,过起了养鹰遛狗的养老生活。 居于幕后这么多年的李文静也仿佛一下子清闲了下来,除了穿针引线促使冠军、镇辽两套文吏体系不断融合外,整日就一头扎在了书堆里研究他的儒皮法骨。 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妖孽估计也是会传染的。 他那好义女外加衣钵弟子、如今的国公夫人,一转眼间竟已经破境真仙。 再这样下去,万一等到将来姜婉合道天人,而自己还止步不前,那还有什么脸面以长辈自居? 所以当袁奉的神念投影突然登门时,两人都有些意外。 “那混账又在搞个什么东西?” 这一次竟是公孙度反应最快,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骤然被打扰了平静生活的公孙度,很是不满。 倒是李文静小眼一眯,转眼便明悟了韩绍的‘算计’。 呵呵一笑间,略带欣慰道。 “难得女婿一片孝心,你啊,真是不识好人心。”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无有用武之地。 偶尔露个脸、展示一下存在感,证明自己并未被人遗忘,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正烦躁于鱼儿老不上钩的公孙度,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可嘴上却是老不客气道。 “整天就喜欢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老夫现在不知道多清闲!需要他这臭小子关心?” 要论嘴硬,他公孙氏算是一脉相承。 李文静有些哭笑不得,正要批评他两句,却见这老货鱼竿一丢,便已经起身,不禁有些讶然道。“你这是要?” 公孙度没好气道。 “那小子还是年轻,老夫这个老家伙不替他掌掌舵,如何能够安心?” 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李文静哑然失笑。 随后也丢下鱼竿起身,嘀咕一声。 “真是劳碌命啊,就这还不得闲……” 说着,顺势叫住公孙度。 “待会儿……” 话音未半,已经被早有默契的公孙度,不耐烦地摆手打断。 “别啰嗦了,咱们跟那姓袁的老乌龟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唱白脸嘛,老夫熟得很。” 这一个‘熟’字,很是生动形象,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所以当袁奉现身后,望着那一冷一热对比鲜明的两张老脸,下意识心中一沉。 过往种种不甚美好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那纸糊州牧的名声,固然有自己的刻意为之。 可归根结底,却也跟这两货脱不开干系。 如今上门求人,岂不正如猪羊伸头,待宰一刀?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州牧大人,别来无恙?” 小眼微眯,笑容满面。 正是那头名誉幽州的笑面虎。 …… 期间,三人具体谈了什么,韩绍没有多问。 他只知道袁奉这个幽州牧、九境太乙走出将军府时,脸色铁青。 再看李文静那副满是笑容,写满‘拿捏’二字的老脸。 不出意外,三个老相识定是相谈甚欢。 “贤婿啊,天不分南北,地又岂分南北?” “幽南、幽北皆是幽州,生民黎庶亦是我幽州乡人,我等生于斯、长于斯,又怎可坐视乡人罹难?” “故,为苍生黎庶计,贤婿还是早日发兵吧!” 韩绍一脸受教。 “岳父教训的是!” 正要继续说什么,袁奉却是赶忙纠正道。 “不是早日!是即刻!即刻发兵!” 救兵如救火! 那黄天乱贼漫天席卷,眼看着就要往他的幽州城倾泻而下。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任由这一窝蛇鼠在自己身上割肉放血! 此刻的他忽然有些庆幸前些日子韩绍的一通折腾,将那些散布在各地的黄天道人清理了一番。 否则等到那些黄天乱匪倾泻而至,内里再生祸端。 那才叫一个处境尴尬。 而对于袁奉的急切,韩绍却是一脸为难。 “仓促出兵,可不是兵家之道啊!儿郎们也需要准备,哪能……” 放屁! 你刚刚明明说枕戈待旦的! 袁奉吹胡子瞪眼。 “老夫……老夫——加钱!” 九牛都出了,不差这一毛! 只要能保住苦心经营的基本盘,等到将来得到‘天子气’,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他袁某人这么些年甚至就连未来的国号都想好了。 幽燕、幽燕,幽州自古便是燕地。 按照历朝历代的国号传统,新朝当为大燕! 只是让袁奉腻歪的是,如今这个【燕】字,竟让一个攀附岳家的破落户占了去。 当真是岂有此理!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等到将来成就大事,该是他的还是他的。 而眼看袁奉如此爽快,韩绍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表示道。 “孤麾下儿郎皆心念黎庶的英勇豪烈之辈,纵然仓促起兵,也当救民于水火!” “今日天时不允,明日!明日先锋大军便可南下先行!” “州牧放心!有孤在、有孤麾下的儿郎在,幽州风波可定!” 这被钱粮喂饱的嘴脸,就是不一样。 见韩绍语调铿锵,毫无半点先前的拖沓,袁奉心中总算是有了几分安慰。 等到第二日,眼看韩绍果然信守承诺点兵点将,先锋大军即将先行。 看着镇辽军远比自己那些私军严整肃杀的气象,袁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得不承认,尽管前些日子被那万骑镇辽铁骑搞得一地鸡毛,可眼下这个关口,当初的颜面尽失此刻却让他有些心安。 只是很快他便有些不满地质问道。 “贼乱势大,燕公不亲自领军?” 韩绍大手一挥,满是桀骜道。 “孤麾下虎狼悍将无数!区区青州黄天乱贼,哪用孤亲自出马?” 没等袁奉再次开口,韩绍瞥了一眼李靖等一众心腹爱将。 “看样子州牧对你们的能力有所疑虑啊?” “这一仗好好打,不要给孤丢脸只是其次,主要是……” 说罢,韩绍忽然咧嘴一笑。 “主要是替孤教一教某些人怎么用兵。” “也教一教他们,不是什么人披上甲胄、挥斥方遒,就能号令三军,所向披靡的。” 这话出口,袁奉自是脸色难看。 而今日终于得空降下神念的魏巍,更是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怒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可惜他这话却是被点将台下响起的巨大呼应所淹没。 “冠军!万胜!” 冠军者,勇冠三军! 这是韩绍先前的彻侯封号! 可现在却已经成了整个镇辽军的某种信仰。 只要他韩某人站在那里,哪怕没有如曾经那般居于阵前,他们也一样能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万胜!” “万胜!” 黑甲连片,一眼望去仿佛一片无尽深邃的汪洋。 这一阵阵震天撼地的嘶吼,更是凭添了几分肃杀。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袁奉,在气恼过后,瞳孔微缩。 于虎狼侧卧榻。 若能将之驯服,对于自己将来的大事自然是如虎添翼。 可若是不能驯服,当真是寝食难安! 而韩绍似乎没有注意到袁奉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眼看将士们气势如虹、战心炽热,当即大手一挥。 “出兵!佑我乡土!” …… (本章完) 第538章 当世雄兵!大妇威严 第538章 当世雄兵!大妇威严 什么天下格局、什么深谋远虑、什么大仁大义…… 这些东西大多数普通士卒是听不懂的。 就算听懂了,他们也懒得在意。 所以韩绍只需要让他们知道,青州佬打过来了。 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淦他娘的,将青州佬赶出幽州就够了。 除此之外,兄弟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殊死搏杀,韩绍更从来不会亏待他们。 钱粮这些物质方面的,韩绍素来大方。 就算战死,阵殁抚恤也能让一大家子衣食无忧。 更遑论还有羽林郎卫和墨家书院用来保证他们子嗣后代的前程和将来。 如此一来,谁不愿意为这样的主君效死? “州牧,孤麾下儿郎如何?” 哪怕明知道姓韩的这厮在耀武扬威,袁奉还是不得不承认。 “可称当世雄兵!” 韩绍哈哈一笑。 “既如此,州牧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说着,竟是突然伸手在袁奉肩膀上拍了拍。 “安心,有此雄兵在侧,区区乱匪旦夕可平!州牧无忧矣!” 语气之狷狂、姿态之无礼,让在场的魏巍脸色铁青。 正要张口呵斥,却被袁奉眼神阻止。 淡淡瞥了韩绍一眼,袁奉颔首。 “但愿如此。” 说罢,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 “既然燕公如此有信心,何不在荡平了那青州程元义后,一鼓作气替陛下、替大雍、替这天下亿万黎庶,彻底平了这黄天之患?” 韩绍闻言,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 先是有些心虚地刻意躲避着袁奉的视线,而后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真心实意地小声嘟囔道。 “那样的话,一个国公可不够……” 瞧瞧,这就是世人眼中的大雍忠良、太康肱骨! 眯着眼睛打量韩绍的袁奉,心中嗤笑。 不过他也没有急于下判断。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演自己? ‘再看看吧……’ 等打完了这一仗,再决定日后如何应对这小子也不迟! 若是他真能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强悍,又对太康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忠贞…… ‘呵,如此人杰,他姬氏用的,老夫为何用不得?’ 贪心一点怕什么? 袁奉只怕他冥顽不灵、只知死忠,那才是他最头疼的事情。 而就在双方打着哈哈虚与委蛇的时候,由赵牧率领的先锋大军已经先行出发了。 再一日。 后续的大军主力,则依旧由李靖带着陆续南下。 …… 八月十四。 了小两日打扫战场青州黄天渠帅程元义,终是得到了镇辽军已经南下的消息。 相较于军中不少人的紧张,程元义抖了抖手中的密信,却是表现得十分轻松。 “怕了?” 怕,倒是谈不上。 只是有句话叫人的名,树的影。 去岁草原一战,算是已至垂暮之年的大雍难得的辉煌。 而作为这一场辉煌大胜的缔造者,那位新晋大雍燕国公的威名自然也随之传遍天下。 在场这些人心中有所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传闻那位……虽只有弱冠之年,天赋却堪比古之妖孽,北海一役,更是匹敌龙族的九境太乙……” “渠帅亦当慎重才是!” 听着手下人的劝诫,程元义哈哈一笑。 “区区小儿辈,幸得几分天赐,方有如此成就,本渠帅又何足惧哉?” “今我大军雄兵五十万有余!他镇辽军撑死不过十五万!” “无论怎么讲,五十万对十五万,优势在我!” 或许是被程元义的自信所感染,又或是刚刚覆灭涿州军的大胜,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 在场众人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渠帅高见!” 这一阵齐声呼应虽有些参差,却胜在人数众多,颇有几分豪烈气势。 程元义笑声更甚。 “本渠帅就怕他镇辽军龟缩在幽北,回头咱们攻过去,定要费上一番手脚!” “如今倒是省却了咱们一番工夫!” 这般说罢,程元义顺势摆了摆手,吩咐道。 “行了,都下去准备准备。” “等打赢了这一仗,咱们彻底抵定幽、涿二州,本渠帅亲自到大贤良师面前,替你们请功!” 如果说这世上当真存在神明的话,于整个黄天道而言,大贤良师张显就是活着的神明! 所以程元义这话看似寻常,实则胜过任何阵前许诺。 “喏!” 一声铿锵有力的应喏,众人齐齐施了个道礼。 “愿天下人人如龙!” 说罢,这才躬身退出了中军帷帐。 一人独处的程元义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之前他在那姓韩的大婚之时,闹腾了一通,最后被斩了法身。 由此,也算是对韩绍的修为实力有了几分了解。 不可否认,虽同为八境天人,确实比他强上不止一线。 “哎,好好的,幽州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怎么就突然生出了这般妖孽?” 而且还正巧撞在了他黄天道起事的关键时候。 若能晚上一两年,等到他黄天道占据了幽州,这样的人杰岂不正好能为他黄天道所用? 可惜啊,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短短几年,对方已经成功合道,又与辽东公孙这样的顶尖世族高门结为姻亲,怎么可能轻易舍弃一切? “莫不是他大雍姬氏当真气数未尽?” 程元义感叹着呢喃一声。 “这才天降此等无双人杰,欲挽天倾?” 只是很快他便否认了这个说法。 “不可能的,大贤良师不会错……”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就算有着些许波澜,也不过是他姬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望着大帐中悬挂的那副舆图,程元义面上再无踟蹰。 幽州,是必须要拿下的! 它离冀州这个黄天道腹心太近了! 一旦将来幽州铁骑自北向南顺势而下,便是肘腋之患! 所以这一战晚打不如早打,早一日解决这个隐患,大贤良师也能彻底安心地布局天下,早些建立起那人人如龙的黄天道国!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这位青州渠帅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法剑,刺破舆图上的幽州所在。 “此战,必须要胜!”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 这世上太多的事情,都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那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程元义如此,韩绍又何尝不是如此? 事实上,府中一众妇人之前提前做的准备是有必要的。 韩绍终究是没能在家中安心待过这个月圆中秋。 涂山妃璇整理着已经做好的月饼,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今日已经是十五了,就不能待完今晚再走?” 对此,韩绍只能报以苦笑。 要是能够安逸度日,他又何尝想到处折腾? 只是这一次面对青州黄天军看似轻松,实则单从镇辽军近乎倾巢出动,便可以看出有些东西不过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 这种在赌桌上一把梭哈的举动,又怎么可能真的那般随意? 纵然以他的修为抵临战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程元义那个八境天人也就算了,万一黄天道那三个老不死不讲武德,抽冷子给他来上一下狠的,而自己又没反应得过来,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啊,若不亲自在暗中坐镇,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好在这时,一旁的陈文君适时替他解围道。 “郎君别听她那妇人之见,安心忙正事即可,家中一切安好,郎君无需顾虑。” 被怼了一通的涂山妃璇有些气急败坏。 我是妇人之见? 你就不是妇人? “马屁精!”对于这种不疼不痒的咒骂,陈文君这个陈氏贵女早已脱敏。 有些不屑地瞥了涂山妃璇一眼。 心道,自己当初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竟跟这女人结下了师徒孽缘。 她那点所谓魅惑男人的手段,除了在床笫上能靠狐族天赋硬撑,简直是一无是处。 “我关心、体谅自家郎君,怎么到了老师这里就成了拍马屁了?” 而眼看这一对师徒再次上演起了针锋相对,在场诸女有好笑看戏的,也有准备出言相劝的。 最后还是公孙辛夷冷哼一声。 “夫君即将出行,都省点心,不怕给夫君招来晦气?” 不得不说,大妇天生带着大妇的威严。 纵然涂山妃璇在修为上远胜,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偃旗息鼓。 只敢在心里腹诽自己那个弟子‘当真是孽障’。 而另一边的姜婉则仿佛没看到这边的闹剧一般,在仔细清点了一番糕点,确认无误后这才对韩绍柔声道。 “这些夫君都带上。” “我们都分门别类归置好了,到时候按顺序分发给他们就行。” 还有什么比主母、夫人亲手做的东西,更能熨帖人心? 这种事情只能说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类似这样的手段,根本不用韩绍指点,家里这些女人也是得心应手。 只不过公孙辛夷是得益于公孙夫人的教诲,而姜婉则是天赋使然。 韩绍颇为感怀地接过,顺势丢进了储物空间。 正待开口,却见公孙辛夷递过来一个食盒,努了努嘴道。 “这……这些是我们特意给你准备的。”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姊妹们的一点心意。” 好好的话,本该脉脉温情。 却被这位公孙大娘子说得磕磕碰碰,甚至有些生硬。 倒也是为难她了。 韩绍有些哭笑不得接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就谢过夫人了。” 一指躲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白真真,顿时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明明还有我们这些小妾,你就只知道谢过夫人!” 这话一说,在场除了两位正妻,余下诸女脸上不免有些黯淡跟委屈。 瞧瞧,这妖类就是不懂人事! 当初太康帝敕封时,唯独把你漏了,当真是活该! 韩绍颇感头大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回来再收拾你!” 有些人来疯的白真真不但不惧,反而挺起了圆鼓鼓的胸脯,一脸挑衅。 看得韩绍心中一热,差点有种留宿一日,明日再行出门的冲动。 ‘妖孽,安敢坏我道心!’ 暗骂一声的韩绍,生怕自己就此在这温柔乡中沉沦,当即不敢久留。 在留下几句不值钱的温言软语后,一溜烟消失在家中一众妇人面前。 …… “君上?” 韩绍的突然到来,以万骑为先锋的赵牧明显有些发愣。 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可转眼却见韩绍递过来一些并不算精致的食盒。 正疑惑不解间,韩绍笑道。 “月圆之节,本该阖家相聚,此孤之过。” “夫人们做了些糕点,待会儿你看着分下去,让大家伙儿尝尝。” 说着,韩绍顿了顿,才又道。 “提前说好了,她们都是些手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艺估计不那么好。” “若是不好吃,你们也得憋着,不许抱怨。” “毕竟也是她们的一点心意……” 抱怨? 哪敢抱怨! 赵牧一一接过食盒,那双足以撼动山岳的大手,竟是有些颤抖。 韩绍见状,笑骂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 见赵牧嚅嗫着嘴唇,几度张口也未曾发出声音,韩绍无奈道。 “就这样吧,孤还得去给李靖他们送上一些。” “替孤跟将士们道上一声,就说等他们凯旋,孤再亲自为他们贺!”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终于回过神来的赵牧,冲着虚空重重叩首。 …… 相较于赵牧那边的轻便,李靖的中军大营则要臃肿上许多。 韩绍来时一众军将明显正在商议着什么。 眼看韩绍现身,顿时齐齐一惊,赶忙起身下拜。 “君上!” 韩绍失笑。 “看来孤来的不是时候,没耽误你们的事吧?” 随意道了几句话后,见李靖准备事无巨细地禀告这一路行军,韩绍摆手打断。 “这场战事孤说了以你为主,就不会多加置喙。” 说着,韩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孤相信你,你也要相信孤的眼光。” “你李靖,不差的。” 没人会懂这话落在李靖耳中的分量。 而君臣两人这一小段插曲,落在帐中一众军将眼中,其羡慕之意自是溢于言表。 注意到诸将这一情绪变化的韩绍,终于从李靖身上收回了目光。 随后有如变戏法一般,取出了早已准好的食盒。 将之前在赵牧面前说过的话,又依葫芦画瓢复述了一遍。 果然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这……这……这如何使得?” 有镇辽老将脸色涨红,颇有手足无措地道。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谁也没想到值此月圆之节,韩绍这个主君没有在家中独享安逸,竟不辞辛苦亲自替他们送来了糕点。 而且这糕点还是出自诸位夫人之手。 这一瞬间的感触,当着……当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对此,韩绍只笑道。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孤这是携万金而来呢!” 老将挺直如青松的脊梁,重重下折。 “君上、主母之心意,虽万金,亦不能敌!” …… 这一日,韩绍送来的这些糕点口味具体如何,其实无人说得清楚。 因为那些分到糕点的将领,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小块浅尝辄止。 余下的则全部分给了自己麾下的将士。 只是军中将士太多,那点糕点就算碾碎了分,也做不少人手一粒。 所以也只能是一部、一曲的分。 如此抠抠搜搜的举动,让大手大脚惯了的韩绍颇感害臊。 可就在那点微不足道的糕点分下去之后,却仿佛点燃了一团火。 “君上与我等同在!” “愿为君上效死!” 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狂热战意,让韩绍稍显愕然同时,忽然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因为他知道,此战—— 必胜! …… 八月十八。 诸事皆宜。 前锋赵牧万骑,于武阳郊野临敌。 …… (本章完) 第539章 初战!马踏黄天! 第539章 初战!马踏黄天! 无名山谷一战后,黄天军并未分兵。 而是依旧选择了猬集在一起,过涿州、直扑幽州。 显然是想跟直接镇辽军打上一场大会战,一战而定乾坤。 …… 当那一片赭黄汪洋席卷而来的时候,总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飞蝗、蚁群。 从而不自觉心生震撼,甚至隐隐战栗。 “这是要以势压人啊……” 与黄天军的庞大数量相比,赵牧这前军万骑确实有些不够看。 对比鲜明。 “蚁贼罢了,人数再多,也经不住烈火舔舐!” “不错!” “忆君上往昔,区区三百骑视定北城下乌丸数十万大军有如草芥!如今咱们有兵有将,有何惧哉!” 前锋万骑诸将你一言我一语。 初始时,还对黄天军的庞大数量有些感慨。 可说着说着,竟跃跃欲试起来。 归根结底,当初定北城一战,韩绍以三百骑纵横于万军之中的伟岸英姿,给他们留下的震撼太过深刻。 与之相比,眼前的黄天军似乎确实不算什么了。 “将军,你怎么看?” 当一道道目光落在居于阵前的赵牧身上。 微微有些出神的赵牧稍稍怔愣,随后淡淡道。 “你们说的对,区区蚁贼数量再多,也不过是草芥。” 说着,抽出腰间的长刀遥遥前指。 “去吧,趁这些蚁贼立足未稳,先冲一阵,试试他们的成色。” 前锋的目的是什么? 一作探路。 二为后续大军摸清敌军的路数、底细、扫平一些障碍。 为此,冒上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而赵牧这般决议一下,身后诸将本就有些按捺不住的前军诸将,顿时轰然应喏。 下一刻,一万黑甲铁骑就这么当着数十万黄天大军的面,迅速变阵。 而后马缰一引,缓步趋行。 等到马蹄震动大地,有如惊雷滚动时,那一片黑色洪流已经如一道黑色匹练。 急速倾泻而下! 等到即将临敌之际,当先一将手中镇辽长刀前指。 “敌在彼!当何如?” “攻!” 不过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是。 在此之前,后方却是抢先数步,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 而后那些居于阵前的悍勇铁骑,便只见对面那本就仓促立阵的黄天大军瞬间被犁出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巨大缺口。 这一幕,对于如今已经演训过不少次的镇辽铁骑尽管依旧有些陌生,却不惊诧。 眼看敌阵混乱,当即哈哈大笑一声。 “儿郎们!入阵!” …… 进攻了! 数十万大军当面,对面那不过区区万骑的幽州蛮子悍然竟选择了主动进攻! “疯子!” 褪下道袍、披上甲胄的黄天道军将领,忍不住咒骂一声。 随后神色一厉,让手下道兵迅速立阵,以此阻拦对面的铁骑冲势。 “拦住他们!只要挡住他们,咱们就能耗死他们!” 骑军最强大的利刃,就在于速度。 一旦没了速度,他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不得不说,历经过鲜血淬炼的黄天道军已经不是一开始只会乱糟糟冲杀的乌合之众了。 最起码此刻这些黄天道军统将的应对,就很得体。 只要能够抵挡住对面的冲势,然后将之陷入自己构筑的血肉泥潭中,必能将这万骑黑甲连皮带骨整个吞噬! 所以这一套步卒应对骑军的打法,本身并无太大问题。 甚至可以说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只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打破了这一套素来行之有效的惯有打法。 当那一阵震耳欲聋的可怕轰鸣从对面传来,几乎是下一刹那,己方好不容易勉强构筑的人墙,便有了数段垮塌。 残肢断臂,血肉模糊。 夹杂一片惊恐呼喊中的惨烈痛呼,更是撕心裂肺。 这一刻,不止那些居于阵前的黄天道兵懵了,许多黄天统将也懵了。 “什么东西?破罡弩?” “不对!破罡弩射不了这么远,也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是破罡弩?那……那是什么?” 他们想不通除了破罡弩,还有什么军械能在战阵之上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 所以有人猜测。 “莫不是对面大神通者的某种的神通?”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 如此肆意屠戮寻常士卒,对面那大神通者就不怕来日降下天谴,一朝身死道消? 种种偏离真相的猜测,不断浮现于黄天诸将的脑海中也只不过是短短几个瞬间的事情。 因为就在这几个瞬间倏忽而过后,那一片象征死亡的黑色洪流已经将身前的赭黄堤坝,撕开了无数道缺口。 而后趁势倾泻而入。 冲在最前方作为锋矢的黑甲铁骑,座下皆是精选的辽东大马,身高体壮,披着坚实的马铠。 人马具装! 一朝冲入阵中,便有如虎入羊群。 已经蓄起的马势,哪怕不用锋利爪牙撕咬,单凭速度便足以将身前阻拦的黄天道兵撞得筋骨断裂,口喷滚烫热血地四处抛飞。 挡不住! 根本挡不住! 尽管那些黄天道兵在经历过短暂的失神后,悍不畏死地想要减缓这些黑甲虎狼的冲势,从而堵住缺口。 可一切终究是事与愿违、徒劳无功。 饶是他们以血肉之躯拼死阻挡在前方,也不过是为这场血腥屠戮凭添几分壮烈的血色。 就这样一片片地冲上去然后倒下,最后被铁蹄无情地踏成血泥。 再也看不出原本的赭黄之色。 “杀!”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 容不得任何的怜悯。 否则就是对自己、对自己袍泽的残忍。 镇辽军与乌丸在幽北那片草原血腥厮杀了百年,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战场之上的规则与逻辑。 所以哪怕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知道,对面这些黄天道兵早先也不过是寻常百姓,此刻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同理,若是下一刻丧命于对面的乱刀之下,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因为这就是战场之上的宿命。 当你握起了刀兵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 归,与不归。 只论强弱、只看命! “冲!不想死,就不要停!” 乱军之中,这老卒对新卒唯一的告诫。 当初老卒是新卒时,同样也是如此。 ……不远处的战场之外,作为主将的赵牧并未随军冲锋。 以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可能再轻易亲临战阵。 这也是这方世界亘古以来战场上的潜规则。 至强者,大多是为了抵消对面至强者的威胁而存在。 一旦亲自下场,所谓战争也就没有了意义。 这一点倒是跟隔壁封神时期那场商周更迭的大战有些类似。 神仙斗法,士卒拼杀。 生死胜败,自有逻辑。 只不过眼下这种近乎亘古不变的战争模式,似乎稍稍产生了一些看似微妙的变数。 看着那些再次蓄起金色阵法符文光亮的金属物件,赵牧忽然生出一道念头。 “你们说……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咱们这些武者的修行会变得没有意义?” 之前北伐草原时,那十几门炮只是试验性质。 这短短大半年以后,似乎威力、准头又提高了不少。 今日一炮能够糜烂数里、须臾破开敌阵。 来日会不会有一天,一炮下去糜烂数十里、数百里? 甚至直接瞬间摧毁一座城? 面对赵牧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再听得那些金属疙瘩再次齐射轰鸣,对面猬集成群的军阵,瞬间死伤无数。 身边一众观战的将士神色皆有些戚戚,最终选择了沉默。 赵牧见状,顿时回味过来。 自己刚刚这一句随口感慨,着实有些打击到了这些将士的军心士气。 不禁有些自嘲一笑。 ‘君上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自己果然只能为将,当不了李靖那样的一军之帅……’ 想了想,便安慰道。 “是本将杞人忧天了。” “器物只是死物,终究得是人来用。” “除非天下万世太平,否则终有我等武人的用武之地。” 说完,不再给身边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机会,打了个哈哈便继续道。 “说起来,咱们还真得保护好这些宝贝疙瘩,有他们在,咱们才算是如虎添翼!” 赵牧这话是冲着那些神机营的炮手说的。 之前让这些人随行,不少将士都将这些人是累赘。 毕竟这些人大多细皮嫩肉,连马都骑不好,修为更是平平。 整日除了捧着个书本默默背着什么鬼东西,就是竖着个手指东瞄西瞄,引得不少将士都将他们当成了笑话看。 但今日一战后,怕是没人再小觑这些人了。 毕竟有他们在,不说能够彻底左右战场的局势,最起码也能让己方少死一些人。 落在每一个个体身上,那就意味着一场战事下来,自己有着更大的机会能够活下来。 所以在听到赵牧这话后,身边一众军将深以为然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将军所言甚是!” 有军将瞥了一眼炮阵,甚至有种亲自过去来上一炮的冲动。 也不知怎的,那一声声看似平淡的‘开炮!’ 竟跟他们过去提刀策马冲阵时,怒吼出的‘冲锋’二字,一样的带感! 一样的让人热血沸腾! “要不……老子转到神机营算了。” 有将领正感慨着,转而便被袍泽冷笑着泼了一盆凉水。 “就你?呵,你射得准?” 成婚多年,家中婆娘至今未能下蛋的那将领,莫名感觉这狗日的话里有话。 可他没有证据。 正脸色涨红苦苦思索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时候,一直注意黄天军动向的赵牧,忽然出声道。 “行了,差不多了,让儿郎们撤回来吧。” 这脸也打了,试探也做了。 经此一战,黄天军士气必然大大受挫。 再继续冲下去,万一让黄天军反应过来,完成了合围。 那可就真的玩砸了。 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凡事不能太贪。 他赵牧可不想再跟草原上一样,挨上君上一通铁鞭。 而对于赵牧这番军令,身边众将尽管依旧有些意犹未尽,还是点头应喏。 于是很快已经深入敌阵中的黑甲铁骑便听到了一阵鸣金之声。 不少正杀得兴起的将士,颇为不忿地抱怨一声。 “这就收兵了?” 在他们看来眼下敌军混乱,毫无抵挡他们铁蹄的迹象,这个时候收兵岂不是是直接放弃了大好局面? 这老大的军功就在眼前,让他们如何舍得? 只可惜军令如山,鸣金即收兵。 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化作一阵无奈愤懑的恼怒叹息。 “儿郎们!撤!” 下一刻,原本势如破竹的黑色洪流,陡然于那片赭黄汪洋中划出了一个华丽的弧度。 而后从不少黄天道兵的身后,直接杀将了出来! “哈哈!痛快!” 根本没有费上多少工夫,眼前从‘重峦叠嶂’瞬间霍然开朗的一众黑甲铁骑,不顾浑身鲜血淋漓,哈哈大笑。 “区区蚁贼,也配与我等镇辽虎狼交锋?” “今日先给你们吃个教训,来日必再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面对这些幽州蛮子的嘲讽,整个青州黄天军上下无不脸色铁青。 特别是那些已经布好口袋只等镇辽军一头扎进去的黄天将领,肺都要气炸了。 差一点! 只差一点! 但凡这些狂徒再往前冲上三百步! 只需三百步! 他们就能让这些狂徒有来无回! 可没想到,这些幽州蛮子看似疯魔、狂妄,竟狡诈至斯。 竟在这临门一脚之际,直接过‘门’不入,生生让他们费尽心思布好的口袋直接落了个空! 该死!该死啊! “鼠辈!有胆量再入吾阵一试!” “看吾如何将尔等……” 只可惜面对这样的叫阵,那些看似鲁莽无脑的幽州蛮子竟是毫不客气地出言打断,顺带着还再次嘲讽了一番。 “哈哈,拙劣的激将法,你们以为老子会上你们这个当?” 你让老子入阵,老子偏不! 真当老子傻? 说完,先前汹涌而来的黑甲铁骑,此刻又是一阵马蹄迅捷如飞。 主打的就是一个来去如风! 遭此羞辱,有几名按捺不住的黄天力士,瞬间演化那恐怖的擎天之相,脚踏大地有如地龙翻身,紧追而至。 “艹汝娘之!有本事回来,与某一战!” 下一刻,一道赤芒毫无征兆地电射而至。 直接贯穿了其中一名黄天力士的头颅。 紧接着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刀罡,向着剩下几名黄天力士倾泻而下。 血肉横飞,头颅飞起。 武德? 军中不讲武德,讲的就是一个以众凌寡、恃强凌弱! …… (本章完) 第540章 袁奉:来日许他裂土封王! 第540章 袁奉:来日许他裂土封王! 黄天军大帐。 跪坐在帐中的一众黄天将领脸色阴沉如水。 刚入幽州迎面就吃了这么一记大逼兜,丢了脸面且不说,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砰—— “幽蛮!辱我太甚!” 幽州毗邻草原荒蛮,行事作风多少也被沾上了些许荒蛮之气。 这帮北上的青州佬称之为蛮,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羞恼、愤怒只能算是发泄,本身并无实际意义。 在坐还在有人理性地分析道。 “幽州、涿州一线之隔,看似风物人情一般无二,区别不大。” “却不曾想这些幽州蛮子如此悍勇!” 区区一万骑就敢冲击数十万大军,单单是这份不要命的胆气,就不是刚刚被他们覆灭的涿州军可比。 战法、战技的强悍,对战局变化的拿捏,双方更是不在一个层次。 总而言之,很强! 不过好在这种强大并没有强到那种让人感觉无法匹敌的绝望程度。 唯一让他们感觉有些意外的是,那些幽州蛮子在那样的乱军之中,竟还能尽可能地带走了他们阵殁袍泽的遗骸。 这种堪称另类的行事风格,让不少黄天将领心生感慨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不屑。 ‘拖泥带水,太过小家子气。’ 心中如此评价一声,帐中诸将渐渐将目光望向了主座的渠帅程元义。 “渠帅……” 被这一声呼喊拉回心神的程元义,以手捻须的动作微顿,随后淡淡一笑。 “些许小挫罢了,无需在意。” 万骑冲阵,看似有如钢铁洪流倾泻,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伤亡。 但对于黄天军庞大的基本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真要是因此变得畏首畏尾才是真正着了对方的道,合了对方的心意。 作为主帅的程元义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无疑是稳住了不少人心。 待帐中诸将面色渐渐平静后,程元义忽然道。 “你们可知道此战镇辽军所用的器械,到底是何物?” 一阵巨响,阵前瞬间糜烂一片。 这种杀伤力虽然对于大神通者来说,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毕竟受制于某些战场潜规则的约束,历来大神通者是无法肆无忌惮地出手的。 可现在拥有这种大杀器的镇辽军,却明显绕开了这样的限制。 这是什么? 这他妈的是作弊! 提到这个,在场黄天诸将都有些沉默。 刚刚经历了这一场近乎羞辱式的挫败,心中窝火的他们,下意识忽略了很多东西。 此刻面对程元义这话,诸将中有人起身道。 “渠帅,末将先前以神念窥探过,奈何对面刻意以神念遮蔽隐匿,末将未曾窥探太多。” “只是隐约‘看’到……大概是墨家的某种新造物——” 说话的那黄天将领是青州黄天军的核心人物之一。 修为不低,已经是七境真仙。 就连他也只是窥得个大概,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了。 程元义闻言,微微颔首。 “你没看错,确实是墨家。” 不提造物,只说墨家。 在场诸将不是蠢人,顿时明白过来程元义话里的意思。 “渠帅的意思是……墨家投靠了幽州?” 准确的说,是投靠了那位燕国公。 这等明知故问的话,程元义没有回应。 在场诸将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帐中的气氛顿时再次陷入了沉闷。 墨家,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非儒即墨。 就连前朝扫平列国,也有墨家的一部分功劳。 十二金人,比肩九境太乙。 诸般种种,足以可见墨家当年的强悍与辉煌。 纵然如今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样的存在站在了对面,对己方来说,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而眼看麾下众人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程元义心中轻叹。 这些人山上求道、下山传道还行。 修为实力也尚可。 但如今换了环境,就有些不够看了。 “你看你们,不过是个早已没落的墨家罢了,比之兵家都有所不如,哪里用得着大惊小怪?” 迫不得已再次化身打气筒的程元义,笑着鼓舞道。 “本渠帅提起这个,一来是让你们做好防备,二来也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事实已经铸就,至少就目前而言,无可更改。 抱怨、愁苦,有什么用? 如何应对,不应该才是眼下最应该考虑的事情吗? 听到程元义这话,诸将面上现出几分惭愧。 在经历过一番苦苦思索后,也算是提出了一些可行性颇高的应对之策。 程元义一一听完之后,这才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很好!就这么办!” “先前咱们只是吃了立足不稳、又无防备的亏!” 说着,程元义哈哈一笑道。 “说起来,咱们还应该感激对面的这次突袭。” “否则对方有此利器在手,等到真正大战之时再搬到阵前,咱们怕是才真是要吃个大亏!” 失败后撤,可以叫胜利转进。 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话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此刻听到程元义这话,帐中诸将细细一想,顿觉如是。 原本遭遇失败的颓丧与愤懑之气一扫而空之下,精神也全都重新振奋起来。 “渠帅这话不错!先前不过是咱们没有防备,等到再战,我等必然能够一战胜之!” 有人甚至嘲笑起对面那统兵之将起来。 笑他少智无谋,竟将这等利器提前暴露出来。 若他统兵,定会如何如何—— 不过不管怎么样,程元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这时,帐中有人突然提议道。 “渠帅!我军兵多、将也广!” “何不分兵出击,由几路攻入幽州,届时幽州四处烽火,定能教他们首尾不能相顾!陷入自乱!” 不得不说,此将这番提议颇有几分道理和可行性。 就连程元义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只是此刻他却是断然否决道。 “不行!” 见自己提议被渠帅毫不留情的否决,那将领有些急切。 “渠帅!为何不行?” 程元义瞥了那大聪明一眼,无奈道。 “幽州地广,正适合骑军纵横,咱们两条腿还能跑他们四条腿?” 说完,程元义直接下了定语。 “此,取死之道!” 一语即罢,那将领顿时僵住。 的确,幽州这地域苦寒贫瘠,唯一闻名天下的就是骑军。 一旦分兵,无疑是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届时……当真就成了自寻死路了。 脑海中推衍出那可怕一幕,那将领脸色发白,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方略的愚蠢之处。只不过就在他嚅嗫着嘴唇,准备坦诚承认自己的谬误的时候,却见程元义忽然又道了一句。 “不过……你这计策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只是还没到时候。” 听到程元义这话,不止刚刚提议的那将领,在场诸将全都有些愕然。 只是对此程元义却没有跟他们解释,这个‘没到时候’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 …… “看来老夫这一次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是值得的。” 万骑直冲数十万大军组成的军阵,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这让袁奉自觉自己此次大出血式的割肉,颇有价值。 只是在说完这话后,袁奉顿时有些不忿地扫过州牧府众人。 “老夫这么多年、了那么多钱粮、养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养出这样的悍卒悍将?” 你别说,这话还挺押韵。 看着在场众人一个个缩头缩脑的畏缩模样,袁奉气急。 “废物!一帮子废物!” “但凡你们能稍稍争点气,老夫焉能在那……受这气?” 其实袁奉本想说‘折辱’的,可想到这‘折辱’二字,多少有些自扫威风,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州牧息怒!皆是我等无能——” 在场众人无不面带惭愧。 可内心却是腹诽开来。 人家镇辽军是什么成色? 那是兵家巨擘辽东公孙的底子,又在北边与蛮族乌丸部厮杀了近百年。 而州牧你这么多年豢养的私兵,又是什么货色? 坐拥各个山头,担负匪类之名,欺压劫掠商贾以及普通百姓,自是一把好手。 怎么能跟人家镇辽军比? 此刻不止是在场那些州牧府文吏这么想,就连统领那些私兵的军将也这么觉得。 先前那使乌丸中郎将李靖亲率万骑追在他们屁股后面撵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这些人给镇辽军怕是提鞋也不配。 如今眼看另一支镇辽万骑如此战果,他们不但不觉诧异,反倒是感觉理所当然。 ‘非是我等虎贲不威猛,实乃共……镇辽军太强大!’ 此刻位居袁奉下首的魏巍脸色也是不大好。 因为他感觉袁奉刚刚那句‘废物’,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无名山谷一战,丧师不说,整个涿州基本也算是丢光了。 偏偏这个时候袁奉似乎才反应过来,特意强调了一句。 “高岳啊,老夫没说你,你不要多想。” 巍,高大也。 高岳正是魏巍的表字。 如坐针毡的魏巍闻言,几度张嘴,最终只能举起茶盏,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可惜袁奉依旧没有放过他,随即便问道。 “高岳你与那些黄天贼寇交过手,今日镇辽军初战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此战能胜?” 魏巍脸色越发难看。 自己的惨败在前,这个时候镇辽军打得越是出彩,就越彰显出自己的无能。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决不能被个人情绪所左右,于是想了想便正色道。 “若他整个镇辽军都有今日这番战力,此战胜算至少能有七成!” 黄天军的整体人数固然骇人。 军中强者也因为黄天道多年暗中积累的缘故,多得惊人。 但山谷一战,魏巍也算是看出来了。 那些黄天道兵悍勇有余,真正临阵时却没什么章法,只要能够扛住对方一波波悍不畏死地冲击,想要以少胜多、战而胜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奈何当时他麾下汇集的那些兵将打打顺风仗还好,稍遇挫折便是兵败如山倒。 可以说是毫无战意、战心。 魏巍心中叹息,颇为不甘。 而听闻他这话的袁奉,面上终于现出几分心安之色。 七成? 七成不低了。 纵然他不太通军事,却也知道战场无定数。 任何变数都可能改变最后的胜负。 能够有超过五成的胜率,便足以证明镇辽军的强悍。 至于具体能够强悍到什么样的程度,眼下无论是他还是魏巍,都暂时不好轻易下定论。 在某些方面,他们跟黄天渠帅程元义的想法,倒是有些不谋而合。 镇辽军之前一战定北疆草原,几乎是秋风扫落叶式地荡平、降服乌丸部,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却也不大。 毕竟乌丸部再是强大,也不过是边荒蛮族。 骤然起势也不过百年。 而区区百年又谈得上什么底蕴深厚? 最起码在强者方面,又哪里配得上跟神州腹地诸多势力相提并论? 至于说冠军城一战,韩绍以一己之力诛伐九仙? 呵,天道无名,秘法速成的伪仙罢了。 而这时,魏巍在沉吟了一阵后,忽然向袁奉递过去一道神念。 “明公可曾想过此战过后,若镇辽军大胜,明公又该如何应对?” 魏巍早年屡受袁氏恩泽,这么多年来也事事以袁氏为主。 所以袁奉暗藏的野心,虽未坦诚明说,却也并未对他刻意隐瞒。 而如果镇辽军太过强大,对于袁氏大业,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 简单一句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听闻魏巍这话的袁奉先是一愣,随后眯着眼睛回问道。 “高岳的意思是要……想办法让他们两败俱伤?” 魏巍沉默。 若是真能让镇辽军和那些黄天乱贼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想法再好,实施起来却哪有这么容易? 临阵对敌之际,给友方背后递刀子,这是在玩火。 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若是失败了,后果跟代价自不待言。 就算是成功了,固然能够扫除这卧榻之侧的威胁,事情传出去,袁奉的名声也必然大受影响。 对将来的大事肯定会有妨碍。 综合下来看,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而就在魏巍为此头疼不已的时候,袁奉却是忽然道。 “高岳你说……那姓韩的破落户日后能否为袁氏、为老夫所用?” 魏巍闻言,下意识想要否决袁奉这个天真的想法。 毕竟如今那破落户‘大雍忠良’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这时,袁奉却是意味深长地笑道。 “昔年老夫亦为太康近臣,时人也视老夫为天子孤忠……” 现在呢? 袁奉嘲讽一笑,而后颇有几分信心地淡淡道。 “他好美色,吾袁氏世代簪缨,累世繁衍,族中绝色不在少数。” “他好财,钱粮布帛、修行资粮,老夫任他取之如泥沙。” “他好权、好名,来日老夫就算许他裂土为王、世袭罔替又何妨?” “老夫不怕他贪!不怕他欲求不满!” “只要他想,只要他要!只要他有这个能力跟实力!老夫通通都给他又何妨?” “高岳你说……” 说到这里,袁奉话音这才稍稍一顿,转而将目光落在魏巍身上,接着幽幽道。 “这样,他能不能为老夫所用?” 魏巍闻言,面色一滞。 不得不说,袁奉这番话就算是他也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 颇感口干舌燥的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讷讷拜服道。 “明公高明!” …… (本章完) 第541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借刀杀人! 第541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借刀杀人! 武阳郊野。 一连两三日,镇辽军前锋万骑一直在四周游曳,不时派出游骑袭扰。 黄天军进,他们则退。 让人不甚其扰。 最后竟是仅凭区区万骑便将坐拥数十万大军的黄天军迟滞在武阳周边,再无先前的气势如虹之相。 “他娘的!跟个苍蝇一样!” 打不死,又赶不走。 就这么来来回回、绕来绕去,让人烦躁到几乎崩溃。 不只是前方直面镇辽铁骑袭扰的黄天军普通士卒、将领,中军所在同样如此。 期间,不是没有黄天强者悍然出手,想要灭杀对方,扼制对方的嚣张气焰。 只可惜对方军中强者的应对太过迅速。 每每都能及时出现,从而掩护麾下士卒全身而退。 有时甚至还会抽冷子来上一下子狠的。 最后竟是反过来坑死了不少黄天军中三境强者。 “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窝囊!” 饶是黄天军核心强者、将官都是修道之人,此刻也是忍不住破防骂娘。 这就是步卒面对骑军天然劣势的体现。 也是昔日北方游牧蛮族能够勉强应对中原皇朝的拿手好戏。 而如今这一战法被组织更严密、实力更强的镇辽军所吸纳融合,则无疑是更加可怕起来。 不过黄天中军很快便拿出了应对之策。 “收缩前军各营。” “接下来全军向前推进,不管用他们。”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与镇辽军的来去如风相比,黄天军的体量太过庞大,显得笨重。 那就扬长避短,纯粹以势压人。 一力破万法,压死他们! 不得不说,黄天军这一应对之法确实是行之有效的。 接下来的一日,那些仗着座下辽东大马四处游曳的镇辽游骑,眼看着黄天军那密不透风的庞大阵势,只临阵试探了几次,便不敢再深入了。 看着那些幽州蛮子投鼠忌器的模样,窝囊了几天的黄天军上下顿时扬眉吐气。 “哈哈,鼠辈!有本事你们再来啊!” 对面则回应。 “拙劣的激将法。” 而那些镇辽游骑这一退,黄天军顿时加快了行进速度。 随后就这么当着镇辽军前锋万骑的面,直接拿下了武阳城。 那一日,武阳城上喊杀震天。 镇辽军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黄天军是如何攻城拔地。 看着那些悍不畏死几乎将武阳城整个淹没的景象,有镇辽军将忍不住感慨道。 “确如蚁贼、飞蛾……” 而眼看这些幽北武夫皆是一副不急不躁的看戏模样,从武阳城中拼死跑出来求援的几人强忍心中的恼怒,急声请求道。 “武阳事急矣!还请诸君速速发兵,救我武阳!” 先前李靖那万骑南下时,幽南诸郡县的世族高门跑了一些。 此次黄天军北上,眼看局势不妙,又跑了一些。 剩下包括眼前这武阳城在内,还在死撑的世族高门无不是心怀侥幸之辈。 高居辽东大马之上的镇辽诸将目光瞥过眼前几人,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口中却是叹息一声无奈道。 “非是我等见死不救,实在是大军主力未至,力有未逮。” “咱们这区区万骑,少兵少将,又如何撼动乱贼这数十万大军?” 这话说得客气,也很有道理。 可前来求援之人眼看家族覆灭在即、累世积累即将毁于一旦,又哪里听得进去? 火烧眉毛之下,有人终是按捺不住跳脚道。 “放屁!你们分明就是故意见死不救,想看着我等世族去死!” 若是真想救,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黄天军攻城而没有丝毫的动作? 而对于此人的指摘,其中一名镇辽老将怒目而视。 “一派胡言!” “若非为了挽此危局,我等何苦南下!” “只是眼下事不可为,我等能奈之如何?难不成让麾下儿郎去送死?” 又一镇辽军将闻言,更是愤怒道。 “不错!” “怎么?就你们的命是命,我等镇辽儿郎的命就不是命?” 那着急跳脚的武阳城求援之人一时语塞。 倒是余下另一人叹息一声,起身恭敬作揖道。 “诸位将军顾念麾下儿郎的性命,我等能够理解。” “只是如今黄天乱贼寇我武阳,城中百姓黎庶即将面临乱贼屠戮、凌虐……” “老夫尝闻镇辽儿郎皆是体恤生民的豪杰之辈!” “故老夫斗胆,还请诸君能为城中十万苍生计,解城中生灵于水火、血海!” 说着,再次深深一揖。 “老夫代我武阳黎庶,诚请诸君速速发兵!” 呵,好大一顶帽子。 有镇辽军将闻言,而后冷冷一笑,嘲讽道。 “过去怎么不见你们如此怜爱百姓?” “据本将所知,这武阳百姓过去在尔等治下,生死皆操于尔等之手,苟活若猪狗。” “今日说出这话,你这老儿就不嫌害臊?” 老底子被人一语戳破,那老儿脸色一红,讷讷不得言。 只是眼看这些幽北匹夫如此油盐不进,再加上身后的家族危在旦夕,前来求援的几人再也顾不得其它,竟齐齐起身威胁道。 “尔等受州牧之命前来剿贼,若剿贼不成,反倒是丢城弃地!” “就不怕事后州牧怪罪、朝廷与陛下责罚?” 这个时候知道朝廷跟陛下了? 过去怎么不见你们对朝廷和陛下有什么敬畏之心? 至于说州牧袁奉,那就更加可笑了。 若他们镇辽军当真惧怕州牧袁奉,之前也不会肆无忌惮打他袁奉的脸了。 见这些幽北匹夫忍不住嗤笑出声,嘲弄之色几乎不加掩饰。 前来求援的几人脸色阵青阵白,随后又是搬出自家姻亲的各大世族高门,以显示他们的背景之深厚、关系之广,若今日镇辽军不能救下武阳,事后会如何云云。 只可惜他们这一番唾沫横飞,除了换来这些幽北匹夫更多的忍俊不禁外,则是一声不耐烦地冷喝。 “聒噪!” 被一声喝止的那些人,在沉默了几瞬后,竟悍然指着为首的赵牧骂道。 “狗贼!今日你若是不救我族,来日定与你不死不休!” “还有那姓韩的破落……” 这话尚未说完,斗大的头颅已经高高飞起。 赵牧冷漠收刀。 骂他赵牧他能忍,辱及自家君上,如何能忍? “你……你敢杀我世族之人?” 冷眼瞥过这些不知所谓的蠢货,赵牧将目光重新落在远处的武阳城头上,懒得再多看这些蠢货一眼。 “今日武阳告急,并未有人出城求援,甚是可惜。” 赵牧语气淡淡。 前来求援的几人尚未从刚刚赵牧悍然动手杀人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但身边诸将却是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什么叫骄兵悍将? 就是在说这些人除了忠心的那个人,从来不知敬畏。 别说是几个即将烟消云散的小世族了,就算是神都那片神圣之地,就算是高居金銮的帝君老儿—— 只要某人一声令下,也不是马踏不得、不是杀之不得! “喏!” 一瞬间,恐怖的刀罡划过。 整个世界除了远处的喊杀声,还有近乎的甲胄碰撞,顿时清静了。 赵将军说的对,今日哪有人来求援? 这不,武阳城一破。 整个武阳城头悬挂的人头,迎风飘摇,好不壮观。 这一刻,这些镇辽悍将竟是对那些黄天乱匪生出几分羡慕。 毕竟他们杀起这些高高在上惯了的世族高门,也只能在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后才能动手,哪能这般肆意妄为? 挥手生出一股烈阳之火,将身前的尸体毁尸灭迹。 那老将神色愤怒。 “这些乱贼当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如此屠戮世族高门之人!” 连小儿都不放过,下手比六扇门那些家伙也是不遑多让。啧啧啧—— 数百年的世代传承一朝尽毁,看来是没有活人了。 惨啊! 实在是太惨了! “走吧,去做做样子,别给人留下了话柄,省得君上尴尬。” 说话间,一万铁骑趁着破城后,黄天军稍有松懈的当口,直冲而下。 须臾间,斩首数千。 又在黄天军反应过来,大举合围之前一溜烟远遁而去。 …… 接下来的几日,一如武阳城这边的旧事重演。 黄天军裹挟大势,合军北上破城。 赵牧的前锋万骑游曳在四周,有机会就在屁股后面给黄天军来上一下子。 没机会的话就算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滑不留手。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各郡城的世族高门。 舍不下世代积累的他们,在眼看各地陷落而镇辽军却毫无作为,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在派人不断向镇辽军求援的同时,也向州牧府泣血求告。 “镇辽军出工不出力,任由我等覆灭,还请州牧替我等作主!” 面对这样的局面,刚刚提振了信心的袁奉,自是恼火不已。 最关键的是,之前有些世族高门舍弃的族地,便是由他袁氏遣人填补、占据。 如今一来,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几日下来,同样是损失惨重。 “燕公!过分了!” “老夫了那么大的代价,不是请你镇辽军来看戏的!” 面对袁奉投来的愤怒神念,韩绍一脸讶异。 “州牧这话何解?” “这些时日以来,就算不提那一日初战高捷,我镇辽军已经斩贼逾万,摘落乱贼强者首级也已经不下数十!” “如此战绩在手,怎么就是看戏了?” 袁奉闻言,一阵语塞。 单论战绩、战果来说,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就连袁奉也不得不承认镇辽军那些悍将、悍卒,确实能打! 可这……可这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 哪有一看战报全是捷报,战线却被人一推再推的道理? 再这样推下去,那些黄天乱贼就要推到他的幽州城下了! 袁奉很是压制住自己胸中的怒火,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 “老夫不管!各地郡县不能再丢了!” “再丢下去,朝廷那边不好交代,老夫也不好跟那些世族高门交代!” 韩绍闻言,无所谓道。 “州牧何以急切?殊不知我兵家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故而还请州牧且安心,孤心中有数。” 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 娘希匹!损失的不是你的本钱,你这狗东西当然无所谓! 尽管韩绍那有关人地的论述,听着很有道理,但以袁奉的老谋深算,又岂会他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所忽悠。 当即怒声道。 “燕公可别忘了,你我可是有协议在先!” “莫非燕公想要食言而肥,失信于老夫、失信于天下?” 名声,看似无用,可在关键时候却又万金难得。 只是面对袁奉的指责,韩绍却是语气奇怪。 “州牧这话就没道理了,孤何曾食言、又何谈失信?” 说着,似乎忽然反应了过来,接着哦了一声。 “要是孤没记错,孤当初答应州牧的是将黄天道那些乱匪赶出幽州吧?” “至于说保住那些郡县城地,嗯——” 说到这里,韩绍拖长了尾音,理直气壮道。 “那是另外的价钱!” 听到韩绍的这句‘另外的价钱’,袁奉差点没将鼻子气歪。 “你……你这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听着袁奉的气急谩骂,韩绍也恼了。 “老匹夫你再骂一句试试!” “你是……你是蜡烛啊!你的脑袋是不是挪到屁股上去了!他妈的,老子遣兵来援,要你几个钱粮算多吗?从头到尾老子有没有多要过你一文钱!” 满口粗鄙之言,听得累世公卿出身的袁奉,脑门青筋暴起。 偏偏这个时候韩绍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 ‘孤麾下那些儿郎皆是孤的挚爱手足——’ 归纳起来,只有一句话—— 得加钱! 只是就在袁奉即将压不住怒气,准备掀桌子的时候,某人却是陡然话锋一转。 “罢了,看在孤那两个老岳父的面子上,老子就不跟你这老匹夫计较了。” 看公孙度跟李文静那两个老匹夫的面子? 袁奉差点被气笑了。 而这时,韩绍忽然语气缓和了下来。 “其实啊,这事吧,对于州牧而言,也是好事。” “州牧岂不知孤这也是在帮你啊!” 帮我? 一派胡言! 只是韩绍这家伙明显是属狗脸的。 这语气上的突然转变,多少打了袁奉一个措手不及。 念头倏忽转过后,他还是决定再给这狗东西一个机会。 他倒要看看这狗东西如何巧舌如簧! 见袁奉沉默,韩绍轻笑一声,而后娓娓道来。 “州牧你想啊,等到那些黄天乱匪清除了各郡县那些世族高门,回头孤再兴大兵,一举覆灭那程元义数十万大军……” “到时候这幽南,岂不是尽入州牧之手?” 要论军纪,被称为乱贼的黄天道,甚至要好过大部分正军。 于普通百姓而言,虽说不可能真的做到秋毫无犯,但至少不会是一场浩劫。 过境、占据之后,那些普通百姓其实损伤不大。 真正被沦为劫灰的,反倒是昔日那些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世族高门。 这样一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各郡县就算全部落入黄天军之手,事后收回根基也并未损毁。 只是袁奉在听闻韩绍这话,沉默了一阵后,怒声道。 “胡言乱语!老夫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有!天下世族高门同气连枝!老夫清明一世,坦坦荡荡!何曾觊觎过他人之物?” “你这竖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驳斥小人之言,理直气壮。 只是这位‘君子’在骂完之后,转而便愤恨不平地拂袖而去。 “罢了,老夫也尽力了!” “既然你怜恤麾下儿郎,不肯为我幽州世族高门拼死,老夫也没办法!” “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最后那句‘你看着办’,明显是加重了语气。 等到老匹夫的气息彻底消失,韩绍眯着眼睛神色玩味。 你看,这世上哪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 所谓世族高门聚势而起、天下震动的密不可分,就是这么的可笑。 只要利益够大,顷刻便会土崩瓦解。 “借刀杀人?呵——” …… (本章完) 第542章 这天下,就是人食人 第542章 这天下,就是人食人 “诸君啊,非是燕公不出兵,实乃燕公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乱贼来势汹汹,占据人数之利,一时间燕公也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州牧府正堂之上,袁奉神色感慨,劝慰道。 “值此危难之际,咱们……都该体谅燕公啊!” 在场前来求援的各世族高门之人,又有哪个不是老谋深算之辈? 袁奉前后如此鲜明的态度反转,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这老匹夫定是与燕国公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 换而言之,现如今他们这些世族高门都已经沦为弃子! “那……那我等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有世族心中愤怒,却依旧不死心道。 “州牧!我等一向唯州牧马首是瞻,还请州牧发兵!救一救我等啊!” 面对这样的哀声求恳,袁奉好话说了一箩筐。 可实际上别说是援军了,毛都没有一根。 而眼看袁奉这老狗如此凉薄,终是有世族高门按捺不住,愤而起身道。 “州牧休说了!既无援兵,我等再坐守孤城,必然是全族皆死的下场!” “老夫这就让族人撤出宁阳城!” 这话一说,随即便陆续有人响应附和。 “不错!反正守也守不住!我高柳褚氏,也撤!” “此言甚是!我沮阴许氏也撤!” “我昌城陶氏附之!” “老夫……” 乱贼大兵压境,没人是傻子。 事不可为,与其坐城等死,不如留待有用之身,再图日后。 只是就在一众世族高门心灰意冷之下,准备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却见袁奉拍案而起。 “老夫看谁敢!” 袁奉神色愤怒,义正词严道。 “尔等世受天恩,自有守土卫民之责!” “今贼寇势大,尔等就要弃土弃民!于陛下不忠、于大雍不信、于万民不仁、于天下不义!” “如此不忠不信不仁不义,太令老夫失望了!” 忠、信、仁、义,这四个字是世族高门标榜之物。 但凡有一项被否认,便难以立足于天下世族高门之林。 此刻袁奉这话一说,在场一众世族高门彻底傻眼。 有些难以置信地抬首望着主座一眼,有世族脸色惨白,讷讷道。 “州……州牧,这是要逼我等去死?” 袁奉瞥了说话那人一眼,冷哼一声道。 “想我大雍养士两千余载,今遭国难,你我仗义死节,有何惧哉?” 废话! 幽州城尚在后方,你袁奉手中精兵未动,本身更是九境太乙。 乱贼未至,你当然能够稳坐钓鱼台! 老子这些人有什么? 如何能够不惧怕? 只可惜他们的两股战战、面如死灰,换来的却是袁奉的冰冷无情。 “老夫现在将话放在这里!老夫在幽州城一日不退,尔等谁敢擅自弃城苟活,就算陛下能够放过你们、就算天下人奈何不了你们,老夫也饶不得你们!” 一语既出,袁奉袍袖一挥,直接将动用九境太乙的磅礴伟力将所有人扫出州牧府。 等到耳根子彻底清静后,从暗中走出的魏巍,神色迟疑道。 “明公此番作为,会不会有碍名声?” 逼着这些世族高门主动伸出脖子让黄天道砍。 如此明显的借刀杀人,再事后吃绝户,天下人又该如何去看他袁奉,乃至整个公卿袁氏? 这吃相……太难了啊! 魏巍这话说完,袁奉尚未开口,一旁充当透明人却是抢先一步,喟然长叹一声替袁奉说道。 “魏公明鉴!州牧也是无奈之举啊!” “主公韬光养晦太久,以致于手中真正能够完全掌握的郡县屈指可数。” “如此一来,又如何压住北边?” 过去镇辽军以及辽东公孙,有乌丸蛮族牵制,双方还能维持一定的平衡。 可现在乌丸蛮族已经打断了脊梁,选择了跪地臣服。 没了这个外患的存在,这些辽东猛虎再无掣肘。 这也是之前一直刻意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袁奉,不得不渐渐露出身形的根源。 听到道诚这话,魏巍张了张嘴,本想说‘明公尚有魏某的涿州,如何就压不住北边?’ 可随即便想到现如今整个涿州,除了西边几个郡县基本已经在他手中丢了个精光。 这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化作了讪讪苦笑。 而这时,并未注意到魏巍脸色变化的袁奉,颇为唏嘘道。 “还是道诚懂老夫啊!” 也不枉他将这望气士余孽引为腹心。 心中感慨着,袁奉无奈道。 “也怪始毕那条疯狗太过废物,亏得老夫几次暗中襄助于他。” 特别是前年那次,有神都那边出手,再有他在暗中谋算,局势一片大好之下,竟然还是公孙度那匹夫逆风翻了盘,甚至反过来成就了一个草芥小卒的赫赫威名。 想到刚刚自己被指着鼻子骂老匹夫的一幕,袁奉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不过凡事也可以反过来想。 若是没有那竖子的出现,谁来替自己抵挡此次青州黄天军北上? “罢了,机会错过已经错过了,不说这个了。” 稍稍安慰了自己一阵,袁奉摆了摆手。 “正如道诚刚刚所言,老夫藏于幕后多年,施展不便。” “以致于手中真正掌握的力量不足,该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纵然这些世族高门对他历来恭顺,勉强也算是唯命是从。 可间接掌控,又哪里比的上直接握在手中? 正好也能借此机会,给族中各脉一点甜头,以免他们对自己此次割肉饲‘狼’的举动心生不满,从而动摇自己在族中地位。 至于说……名声? 呵,同为世族高门的袁奉,又怎么会看不透这天下世族高门的嘴脸? 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们就是在你们面前摇尾乞怜的狗。 否则就算你名声再好,他们也只会是将你连皮带骨啃食殆尽的凶残恶狼! 若非如此,他袁奉这么多年也不会任由自己背负那‘纸糊州牧’的偌大声名。 袁奉嘲讽一笑。 等到笑过之后,旋即问道。 “对了,他镇辽军主力到了哪里?” 作为九境太乙,泱泱十数万大军的动向本该一念可知。 只是那领兵的李靖颇得几分兵家风林火山的核心传承,十数万大军的气息与山川地脉交融,就连他这个九境太乙也要费上几刻工夫,稍不留神就会跟丢。 好在道诚和魏巍时时留意,此刻面对袁奉的发问,当即给予了回应。 “近了,再有一日,就该临近幽州城了。” 虽说十数万大军的行动,有些拖沓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与镇辽军过往的行军记录相比,这速度足以称得上一声龟速。 袁奉神色不满,冷哼一声。 “哼!磨磨蹭蹭……” 这行军要说不是刻意为之,那是将所有人当傻子! 不过袁奉这点恼怒,也只维持了一瞬,便平静了下来。 毕竟这也是双赢的事情。 “州牧,姓韩的那厮是准备将战线拖到幽州城左近?” 与幽南其它地方相比,幽州城四周地势则更加平坦广阔,适合骑军大规模冲锋驰骋。此为地利。 而幽州城作为袁奉腹心之地,黄天大军兵临城下。 就算是他袁奉再是喜欢当缩头乌龟,也不得不卖上几分力气。 此为人和。 对此,魏巍自是大为恼怒。 “明公为了让他出兵,付出那般代价,竟还算计得如此苛刻,当真是不当人子!” 若韩绍在此,听到魏巍这话,定要喷他一脸。 去你妈的! 老子麾下儿郎的命就不是命? 你是大方,十多万人马说丢就丢,说送就送,跟老子比,谁他妈才是不当人? 而让道诚稍显意外的是,袁奉竟对此表现出了几分体谅。 “他这是想借老夫的力,防着黄天道那三个老不死呢!” 尽管那小子天赋确实妖孽,八境天人确实能够匹敌太乙。 可黄天道那三个老不死也不知怎么得来缘法,尽管是刚刚问道太乙,实力却是惊人的可怕。 先前涿州那无名山谷一战,只是展露一缕气息便将袁奉逼退。 否则那一战,魏巍最后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罢了,不用催促他们。” “这一仗,老夫不管他们怎么打,只要最后能赢就行。” 若是在此之前,道诚定会为袁奉的大度感慨一番。 可眼下他只是暗中撇嘴。 ‘为了几口吃食,当真是脸不都要了。’ 至于说,这‘吃食’是什么,这还用多说? 自然是那些已经沦为弃子的世族高门! …… “儿郎们!你们且记住了!” “这世道终究是个人吃人的世道!” “今我族孱弱,将为他人所食,怨不得天、怪不得地,只恨我族不够强大!” 昌城陶氏族地。 平日里很少现于人前的族老神色悲戚,充满愤怒。 说完这些后,望着眼前这些天赋卓越的后辈,摆了摆手道。 “去吧,别回头。” “待有一日,尔等有所成就,再兴我昌城陶氏之名号!” 听到这最后的告别,陶氏后辈皆是泣不成声。 有血性尚存的,当即表示要与家族共赴此难。 直到在族中长辈的呵斥、劝诫下才熄灭了心思,重重在祖祠中叩首。 “列祖列宗在上!我等不肖子孙拜别!” “待来日,我等必重塑陶氏门楣!与那袁氏不死不休!” “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阵阵拜别,声声泣血。 在送走了族中的未来种子之后,望着这些担负着延续家族血脉和传承希望的后辈,有族老叹息一声道。 “你们说这些子孙……他们能成吗?” 身边一众族老尽皆沉默。 祖宗面前话说得再热血,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份希望是渺茫的。 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湮灭、没落的世族能够再次兴起的? 还不是全都被淹没在无尽岁月长河之中? 归根结底,这些看似天赋卓绝的后辈,皆是自出生来便享尽人间富贵的膏腴之辈。 这吃惯了人,一朝沦为他人菜谱之上的存在。 若无意外,不出一年,这些后辈中能够活下来一半,已经是苍天保佑。 十年、百年之后,能有寥寥数人苟延残喘,便是侥天之幸。 不过…… “种子撒出去了,总是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至于说是硕果累累的丰收。 还是令人绝望的颗粒无收。 这就看天命了。 至于他们这些老不死肯定是看不到了。 “不好了!族……族老!家主!” “高柳已破!黄天乱贼已经奔着咱们昌县来了!” 在场一众陶氏掌权者,彼此对视一眼。 齐齐在心中怒骂一声。 ‘老狗袁奉!彼其娘之!’ 今日逼他们去死,来日他们子孙但有所成,必复今日之血仇! “走吧,今日我等以身殉葬,一报他姬氏多年恩泽,二来也算是子孙积下功德,如此也算是不亏了。” 虽说是被逼无奈,虽说他们富贵一世,人事干得却不多。 可此刻竟也显现出几分勇气与豪烈。 只可惜他们这份难得的勇气与豪烈,在那赭黄汪洋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须臾便被淹没、吞噬。 要么头悬城头,要么就连尸骨也无法保全。 只小半日,立族超过八百载的昌城陶氏,至此一朝覆灭。 而于昌城陶氏发生的一幕,在其他各地各族也是接连上演。 不是他们不想跑,甚至直接临阵高举黄天大旗。 只是作为世族高门的一员,他们实在太清楚袁氏的实力了,也太清楚那句‘人言可畏’。 他们死,那些撒播出去的家族种子尚能靠着家族余荫有着一丝活路。 可若是阖族皆跑,只会是举族皆灭。 甚至被人千夫所指,背负骂名。 总之一句话,从袁奉开口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得不死。 所以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们不恨那位燕国公的见死不救,甚至不恨亲手斩下他们头颅、破灭他们躯体的黄天乱匪。 只在心底冲袁奉那老狗怒吼上一句。 ‘老狗害我!彼汝娘之!’ …… 天人秘境中,享受着共颜服侍的韩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怨气冲霄啊!” “还好不是在骂孤,否则被这么多人问候老母,岂非不孝?” 听到韩绍这声吐槽,身边承负水神共工氏血脉的昔日帝妃忍不住捂嘴一笑。 如此巧笑嫣然的绝色风姿映入眼帘,让韩绍不禁侧目凝滞。 “可惜啊——” 若非此女只有灵体,他定要尝尝他那位‘老友’名义上的母妃是不是真是水做的。 然后告诉他。 “姬九,你阿娘真的……很润——” …… (本章完) 第543章 人书,生死簿 第543章 人书,生死簿 八月二十一。 姗姗来迟的镇辽军主力终于抵达了幽州城,而后马不停蹄继续南下。 一副着急忙慌的急行军模样。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些混蛋竟然没走多远就又停下了。 不问还好,一问就是仓促行军,军资调配出了问题。 然后就是伸手跟州牧府要钱要粮。 “你……你们无耻!” “州牧调拨了那么钱粮,足以养你们十年!如何不够?” 面对州牧府来人的怒斥,负责军需的中军行军司马有些奇怪。 “我何时说过不够?” “只是这军资往来调配,殊为麻烦,这一路又是急行军,出了点岔子也是正常。” 说着,一脸郑重地表示。 “你放心,只要后方的军资供应陆续跟上,大军即刻便可继续动身。” 狗屁! 要是你镇辽军的军资调配能力如此孱弱。 早就被北边那些蛮族覆灭多少次了! 州牧府来人心中怒骂,可明面上却无法有力的反驳。 几次催促无果后,只能回去跟袁奉禀告。 可他们没想到本该着急上火的州牧袁奉,竟只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随他去吧”,就将他们打发了。 面对袁奉的不急不躁,一众州牧府属官满脸错愕的同时,焦急无比。 他们大多出身周边各地世族高门。 虽说以黄天军目前行军路线来看,似乎意在直取幽州,不一定会波及自家地盘。 可这种事情谁敢赌? 之前他们还能作壁上观,现在随着黄天军的不断逼近,眼看着就要烧到自家的地盘,他们如何能够不急? 所以接下来他们话锋一转,竟是反过来劝谏袁奉为苍生黎庶计,尽快拿出钱粮,以此来保证镇辽军的‘顺利’进军。 如此强烈的前后反差,袁奉差点被气笑了。 不过在考虑到自己还需要这些人替自己装点门面,袁奉还是压制住心中的恼怒,选择了暂退一步。 点头答应再拿出一部分钱粮。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表示。 “为了请动镇辽军出兵,本州牧已经几乎倾尽所有,如今府库空虚,剩下的还需要你们也出上一份力。” 不是? 咱们给你袁某人效力,替你打工,怎么还要带资上班? 一众州牧府属官有些傻眼。 只是哪怕再是舍不得、不情愿,在如今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众人也不得割肉出血了。 就这样很快汇聚了一大笔不菲的资粮送入镇辽军中。 “如今钱粮军资已经到位,诸位可以出兵了吧?” 看着州牧府来人脸上掩饰不住的急切,负责军需的行军司马一脸古怪。 老实说,他有些被州牧府眼下的行动力小小震惊一下。 ‘若这些家伙平日里也能如此齐心合力,保持这样的效率,别说是黄天军了,咱们镇辽军怕是也要敬畏三分……’ 中军行军司马心中腹诽。 正苦苦思索着如何再编造一个理由拖上几日的时候,有军将突然走了进来。 瞥了一眼新送来的那大笔军资,军将顺势冷冷扫过那几位州牧府来人,这才对行军司马笑道。 “军资可备好了?” 见行军司马点头,而后便道。 “那就好。” “某这就上请中郎,请中郎即刻发兵!” 你看,这就是诚信! 钱粮到位,说走就走! 几乎就在这笔钱粮军资运抵军中的半个时辰后,已经停留了两日的十数万大军迅速拔营。 而这时,连战连捷、破城十数座的黄天大军裹挟着泼天大势,也已经临近幽州城百二十里之地。 这百二十里距离,看似不近。 可对于双方加起来大几十万兵马来说,已经算是近在咫尺。 大战一触即发。 …… 八月二十四。 赵牧的前军万骑跟李靖的主力大军完成了汇合。 不过双方因此并未合为一部,李靖反而又调拨了两个万骑给赵牧,并且让冯参充当了赵牧的副手。 至此,赵牧、冯参率铁骑三万游离于大军主力之外。 八月二十五。 寻到机会的赵牧,趁黄天军攻取阴平的关口,突然从侧翼引兵斜插黄天军后方。 尽管黄天军早就已经有防备,可三万铁骑相较于原先的万骑,看似只是人数翻了三倍,但实际增加的战力又岂止三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战,黄天军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损兵折将。 期间,黄天军中有七境真仙按捺不住,以黄天道法肆虐战场,意图扭转战局,一举覆灭没入阵中的三万铁骑。 可就在这时,一壮硕悍将策马冲上虚空。 只一刀便撕裂了那黄天道法汇聚的黄天之势。 再一刀,满是震惊的苍髯头颅便已经高高飞起。 临空摄住真仙首级的冯参,哈哈大笑。 “某家冯参,今日斩仙于此!” “何人敢与某家一战!” 郎朗大笑,音滚如潮。 原本嘈杂混乱的战场,甚至为此寂静了一瞬。 望着那道于虚空策马扬刀宛如魔神在世的身影,无数黄天道兵被震慑当场。 与之相对,衣甲染血的三万镇辽铁骑却是振臂嘶吼。 “万胜!” 冯参目光睥睨,落下九天,遥望远处的黄天中军。 几瞬之后,止住大笑。 而后手中长刀垂落。 “儿郎们!攻!杀他个郎朗乾坤!” “攻!攻!攻!” 临阵斩将,本就裹挟山倾之势而来的三万铁骑,此刻士气高涨,更是纵横无匹! 须臾间,便将阻拦在阵前的黄天大军冲击得七零八落,杀敌无数。 等到那一道道身具擎天之相的黄天力士,脚踏虚空即将加入战场的时候,那三万铁骑却是抢先一步杀穿敌阵,策马扬长而去。 “无耻鼠辈!可敢折身与我等再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 你当这是戏台子呢? 战场之上的生死、胜负,很多时候只在须臾之间,所谓鏖战不止、血流不休的死战,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给对手来上一拳,而对手打不到自己那才是本事。 就这样,三万铁骑在骤然冲出一通乱杀后,便迅速撤离战场。 接连得胜,已经打出心气的黄天军哪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瞬间分出数股紧追不舍。 而就在这时,原本扬长而去的镇辽铁骑却是陡然调拨马首,悍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止如此,远处的地平线上竟几乎同时现出了一道黑色的丝线。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编织’如布帛,几乎转眼间便于这片辽阔之地迅速铺开。 而后就这么抢先一步,冲着前来追击的黄天军腰腹撞去。 “镇辽军!” “冲锋!”正如曾经说过的那样,骑军冲锋从来不需要振奋人心的战鼓。 因为脚下大地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战鼓! 而他们座下战马纷飞的四蹄,就是这世上最有力的鼓槌! 每一下擂动大地带起的响动,都足以震天撼地。 让敌人心生胆寒,让己方热血沸腾。 如此临阵,战无不胜! “攻!” 前有调转方向的三万铁骑山倾而来。 后有一时摸不清数量的铁骑,直击己方最薄弱的腰腹。 原本气势如虹的追击大军瞬间陷入了首尾不能兼顾的混乱之中。 而战阵一乱,后果不问可知。 若不是这些黄天道兵有信仰加持,不缺悍不畏死的敢战道兵,再加上正在攻城的黄天大军觉察到事情不妙,及时派出了大军来援。 只此一役,怕是这些前来追击的十万大军,便全都要葬送于此。 可饶是如此,这一战也是损失惨重。 不但普通道兵损失大半,就连作为核心战力的黄天力士也被隐匿在铁骑中的镇辽军强者斩杀不下数十尊! 最关键的是这一前一后的接连惨败,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短短一日,几乎将黄天军这些日子以来连战连捷、接连破城积累的无敌大势,摧毁得一干二净。 “先暂缓攻城吧。” “休整一下,明日再说。” 阴平为一郡府治,城坚墙高。 再加上有这半月时间缓冲,做了充足的准备。 想要拿下,自然不会像之前那些小城一般轻松。 听到渠帅程元义这话,若是之前他们定要出声反驳,可现在不少人都只能耷拉着个脑袋,选择沉默。 毕竟要不是他们强烈请战,甚至搬出了大贤良师,程元义也不会无奈同意他们贸然追击。 所以此战之败,罪在他们。 “此战损失惨重,皆我等之过!还请渠帅降罪!” 面对诸将的请罪,程元义瞥了他们一眼,最后叹息一声。 “是非功过,战后再论,现在……” “都起来吧。” 没有天生的名将、老将。 所谓名将、老将,又有哪个不是用无数尸骨层层叠叠垒筑而成? 他黄天道终究是……根基太浅。 中军大帐中,气氛沉闷。 好半晌后,见程元义一直不说话,终于有军将忍不住神色讷讷道。 “渠帅,接下来该怎么办?” 手持黄天道经不时翻阅的程元义没有抬头,淡淡道。 “明日做好防备,继续攻城。” 阴平作为幽州的重要节点,横亘在前。 是必须要拿下的。 否则无论是接下来长驱直入,还是来日事有不谐的退路,都是一大威胁。 等到程元义说完这话,在场诸将彼此对视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那……等拿下阴平之后呢?” 程元义眼皮微抬,而后重新垂落。 等到手中道经翻过一页,才淡淡道。 “任他千般手段,我只一路去。” 进入幽州以来,与镇辽军的大小交锋,都无疑证明了程元义战前预估的正确。 分兵是不可能分兵的。 与兵家一脉那些里胡哨的兵法、战术相比,他黄天军提鞋都不配。 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以势压人。 一路夺城、前进,然后逼迫镇辽军不得不跟自己打上一场大决战。 只要能够一战定乾坤,彻底覆灭、哪怕只是重创镇辽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至于说……败? 不!他程元义不会败!黄天道更不可能败! 将手中道经放下,程元义忽然抬首问道。 “本帅让你们做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帐中诸将闻言,神色一阵迟疑。 “渠帅,当真要如此做?” “那些……他们……这是不是有些有违我黄天道义?” 程元义手指轻敲桌案,最后叹息道。 “本帅也是无奈之举。” 说完这话,程元义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沉声道。 “为大业,为大贤良师人人如龙的大宏愿,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当手里的牌面,不足以保证自己最终能够取胜的时候,动用手段增加手里的底牌,也就成了必要的事情。 没有沿途的白骨铺路、尸骸作阶梯。 如何能够成就大业? 又如何实现大贤良师那亘古未有的煌煌宏愿? 所以纵然今日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 …… 八月二十六,黄天军再攻阴平。 期间,赵牧三万铁骑小股试探,见外围黄天军防备严密,便又缩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黄天军第一次蓄力一拳,打在了空处了。 也算是习惯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阴平。 就这样支撑了两日的阴平城,在黄天军近乎疯狂的攻势下,就此告破。 和之前一样,拼死抵挡的阴平世族高门尽数被屠。 那一颗颗便悬挂于城头怒目圆瞪望向远方的头颅,似乎在质问镇辽军为何见死不救。 眼看这一幕的镇辽军将,有人心生叹息。 更多的则是冷眼视之。 屁股决定脑袋。 双方从来不是一拨人,没有情义牵绊、又无利益瓜葛,救你是情分,不救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乌丸一族兴起的这么多年,未必没有这些人在暗中施加手脚。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们有些意外了。 因为这一次的黄天军,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对城中百姓做到几乎秋毫无犯。 “这些乱贼在搞什么鬼?他们是要强拉普通百姓从军?” 有些不解的镇辽诸将,不禁皱眉。 他们不明白强拉这些普通百姓进入军中,除了徒增死伤、甚至拖累己方阵型,又有什么用。 而这时,动用法眼望向阴平上空的赵牧,却是敏锐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并且瞬间传念于韩绍。 对此,韩绍在沉默了一阵后,语气颇为无奈地自语一声。 “人书,生死簿……” …… (本章完) 第544章 败家子!围城!攻城! 第544章 败家子!围城!攻城! 韩绍的法眼之下,阴平城中赭黄之气弥漫,并且有越积越厚的迹象。 只是这股赭黄之气与以往汇集的人道气息不同,反倒是充满了幽冥死亡之意。 若仔细去看,甚至能够隐约看到其中有亡魂挣扎之相。 这无疑印证了韩绍之前的猜想。 天地人三书中的最后一卷【人书】,确实就在黄天道手中。 而眼下弥漫在阴平城中的幽冥气象,也必然跟那一卷天书有关。 再结合此时黄天军强拉普通百姓入伍。 韩绍垂落眼帘,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等再抬首时,面上的神色已经一片漠然。 “不用去管。” “这一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些许手段,翻不了天。” 悍然引渡黄泉,映照人间,扰乱阴阳。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人人如龙? 韩绍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而原本因为黄天军异动有些不安的赵牧,在听闻韩绍这话后,顿时没了顾虑。 说起来,韩绍麾下四将都是忠贞不二。 但要论纯粹,赵牧是为最。 就连表面憨直鲁莽的冯参,也比不得他。 这种近乎愚忠性子,也让他对韩绍的话从来不会生出任何质疑。 哪怕有一天,韩绍指着天,说这是方的。 赵牧也会认真点头,然后道上一句。 “原来如此。” 看着这厮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模样,韩绍失笑,没有再说太多,便直接断开了联系。 和之前说的一样,这一仗他只会在旁看顾,具体怎么打,全权交由他们自己。 除非必要他不会出手。 …… 自黄天军攻取阴平后,接下来的两日,数十万大军就这么龟缩在城中,没了动静。 唯有那股让人稍加感应便生不祥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难不成这些乱贼准备倚仗这阴平城跟咱们耗下去?” 不止赵牧的前军诸将这么想,位于后方的李靖中军诸将也忍不住大皱其眉。 阴平城坚墙高,而镇辽军过去一直跟草原蛮族作战,一应战法大多是围绕野战展开。 就算是地字重甲十二营,对于这类攻城拔地的战争模式,也并不擅长。 再加上镇辽军在人数方面,本就数倍少于黄天军。 想要靠数万重甲攻取一座数十万黄天军防守的坚城,就算是拿命去填怕是也填不满。 “早知如此,咱们就不应该放任他们夺取阴平!” 这一刻,不少镇辽军将都生出几分后悔。 对此,早已得知阴平城中动向的李靖,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眼看一众军将眉宇间尽是焦急烦躁之色,稳坐帐中的李靖难得哂笑一声。 “急什么?” “咱们坐拥地利、人和,若乱贼要耗,咱们跟他们耗下去便是。” 在场诸将先是一愣,随即忽然发现李靖这话确有道理。 这一次出征作战,有州牧府的‘慷慨解囊’,军资粮秣应有尽有。 就算不考虑这些,就前几天讹来的那一笔资粮,也足以让他们耗上不少日子。 想到这里,在场诸将不禁有些唏嘘。 细说起来,他们跟蛮族乌丸厮杀百年,哪一次不是勒紧裤腰带? 从未打过这种富裕仗的他们,一度陷入了思维误区。 那就是每逢战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每多耗一天,就意味着多耗一份元气。 这也导致过去很多战事,将士们不得不拿命去填、去弥补这一天然缺陷。 “所以……中郎的意思是……任由他们在阴平枯守,咱们静观其变?” 见帐中诸将投来视线,李靖手指轻敲身前帅案,最后摇头道。 “不。” 说完,李靖手指一顿。 “传军令,即刻进军阴平。” “本中郎要……攻城!” …… 当黄天军在攻取阴平后便裹足不前的消息传到州牧府的时候,一众州牧府属官顾不得兔死狐悲。 一时间,全都有些傻眼。 “这……这怎么办?” 仗到这个份上,就算他们不通军事,也已经大概知道敌我双方是个什么情况。 黄天军兵多将广,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 而镇辽军兵少,却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虎狼。 甚至从这段时间的交锋来看,镇辽军无论从实力和战法,都明显强过于数倍于己的黄天军。 换而言之,若是真正打起来,胜算颇大。 可偏偏这个时候,黄天军竟在拿下阴平后,选择了龟缩不出。 且不说镇辽军接下来该如何攻城,单单是有阴平高城作背书,作为镇辽军最强之矛的铁骑便废了大半。 除非他们舍得让那些骑军舍弃战马,否则这城根本就没法攻! “拖拖拖!现在好了吧,我倒要看看,接下来的仗他们怎么打!” “哎!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如今那些乱贼有了防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州牧府正堂之上,有人语气嘲讽、有人急切跺脚,神色焦急。 居于主座之上的袁奉,此刻也是脸色阴沉。 ‘难不成老夫那么多投入,当真就要打了水漂?’ 要不是有着多年的养气功夫打底,此刻的他已经忍不住跑去质问韩绍了。 而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慌乱的禀告。 “不好了!州牧!不好了!” “镇辽军主力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他们……他们说……说要那李靖要引兵直接攻城!” 若是之前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必然鼓掌叫好、喜不自禁。 可此刻他们只感觉浑身一冷,脸色渐渐发白。 就连袁奉也是忍不住拍案而起,随后用阴冷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是不是你们又逼他们进军了?” 这些混账身在州牧府任职,可心却全在各自家族的自留地上。 为了保住自家家业,做出逼迫镇辽军进军的蠢事,也符合袁奉对他们的一贯认知。 可听闻袁奉逼问的众人却是一脸冤枉。 “州牧!没有啊!” “自打镇辽军动身后,咱们再没有催促过他们一次啊!” “是啊,州牧!州牧也知道,那些匹夫跋扈至极,又岂会任由我等摆布?就算咱们逼他们进军,他们也不会听我们的啊!” 在场一众属官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实在。 确实,镇辽军那些悍将悍卒目中无人,又岂会任由他人摆布? ‘所以……此次进军是他们自主决定的?’ 袁奉心中虽依旧有些犹疑,却渐渐相信了这些混账的话。 可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他才越发恼怒。 ‘这李靖莫不是脑子缺根筋!’ ‘他手中镇辽军不过十多万,怎么可能攻下数十万乱贼固守的坚城?’ ‘还有姓韩的那厮!难道就任由李靖那蠢材胡闹?’ 正准备以神念质问韩绍,让他暂缓攻城。却没想到韩绍那混蛋竟抢先一步降下神念。 “州牧慌什么?不妨先看看再说。” 袁奉脑门青筋跳动。 老夫慌?笑话!老夫是心疼那些钱粮! “攻城,是你的意思?” 韩绍口中啧啧两声,而后模棱两可道。 “算是吧。” 袁奉差点被气笑了。 “你就不怕你这点家底,就这么葬送在阴平?” 韩绍轻笑。 “怎么会?李靖是孤爱将,孤相信他。” 轻飘飘一句‘相信’,让袁奉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不过韩绍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当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可怜公孙度、李文静这一对老匹夫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业! “燕公须知,老夫的钱粮不是那么好拿的,若事情出了岔子,莫怪老夫不近人情。”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败家子’标签的韩绍,不置可否地笑笑。 明显对袁奉的威胁没有放在心上。 …… 短短一日的加速行军。 镇辽军十多万大军主力终于抵达了阴平城下。 没有任何停歇,中军便传来了第一道军令。 “围城!” 呵,十多万大军对一座数十万黄天军固守的坚城,发起围城。 这就好比打群架,形单影只的一人面对乌泱泱的一群人喊出了那句‘你们被我包围了’。 听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可事实就是如此。 当镇辽军抵临阴平城下后,便直接分作四股,封堵四门。 没有什么围三缺一,直接就摆出了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看着将自己等人‘死死’围困在城中的那些镇辽黑甲,有些黄天军将甚至被逗笑了。 “这些幽州蛮子的脑子怕不是被草原蛮族给打傻了吧?” “就这点人,也想围困我等?” 除非他们全拥有中三境之上的修为,否则就这么点人一旦他们黄天军一涌而出,要不了多久便会将他们淹没。 只是他们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随着镇辽中军传来一声‘攻城’的军令,这些围堵四门的黑甲军士并未动弹。 可在他们的身后却是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 并且这一次,因为没有马蹄声掩盖的缘故,这巨大的轰鸣声越发清晰、也越发令人震怖。 轰、轰、轰—— 伴随着城头上一连串的轰鸣声传来,本该坚若磐石的城墙碎石飞溅。 不少探头看戏的黄天道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呼,便被撕裂了躯体。 就连位于城头后方的道兵也被恐怖的气浪直接掀飞出去,筋骨断裂。 一时间,血腥刺目的红色涂满了整个城墙。 妖冶而残酷。 “不好!是先前那墨家造物!” 有黄天军将惊呼一声。 很明显之前一战,那恐怖墨家造物给他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以致于此刻迅速便反应过来,让城头那些道兵小心防护。 只是面对那等恐怖造物又岂是小心防护就有用的? 很快,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从四方传来。 但凡在城头一处炸响,暴烈的天地元气裹挟着无数碎石便是横扫一片。 无数道兵因此身死,就算侥幸未死,也是肢体不全,只能躺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 这一刻,所谓的悍不畏死在那墨家造物的恐怖肆虐下变得毫无意义。 而在这接连不断的轰击之下,有军将终于忍不住了。 “将军!让信众们退下来吧!再待在城头,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为大贤良师的恢弘大业,拼尽全力而死,死得其所! 可现在……任谁都觉得这样的死法,毫无意义! 只是在听到麾下军将的哀声求告,负责镇守四面城墙的主将却全都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不行!不能退!” 一旦城头无人,那些幽蛮必定会趁势登上城头。 届时倚仗城墙反过来居高临下,他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无数士卒道兵会因此而死,他们也不能退、不敢退! “让信众们尽量往后面躲躲,但决不能离开城墙!” 毫无疑问,只要不硬顶在城头前方,活命的机会必然大大增加。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辛苦准备、本该予以敌方大量杀伤的那些守城器械,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一个个全部摧毁。 这其中甚至包括那珍贵至极的……破罡弩。 望着那些一箭未发便化作一地零碎的破罡弩,城头上黄天军将心在滴血。 这一刻他们恍惚间忽然意识到,这战场上的事从今以后怕是要变了。 …… 轰—— 八月三十,巨大的轰鸣声整整响了一日。 整个阴平城头几乎没有任何一处是完整的。 期间,城中黄天军并不是没有做出应对之策。 只可惜就连他们费不小代价,仓促间布置的大型道门防御阵法也只坚持了两三个时辰,便宣告破碎。 化作擎天之相的黄天力士,固然能够抵挡那些墨家造物的轰击。 可长时间驻留一处的他们,简直就是天然的活靶子。 要不了一时半刻,便会被那些幽州狗的强者举弓狙杀! 望着眼前涂满血色、近乎废墟的惨烈景象,刚刚走上城头填补缺口的那些黄天道兵,无不脸色发白、张口欲呕。 这一刻再是狂热的信仰,也压制不住人性的本能。 “将军!让咱们出城厮杀吧!” “在这城头也是个死!我等宁愿出城杀上一波,至少……至少能杀上几人!” 就这么白白死在这里,实在太冤了! 不得不说,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与其连敌人的面都看不到,就这么白白死了。 还不如出城拼上一拼。 几经犹豫的四门守将终于选择了向上禀告。 而城中那些黄天军核心军将也觉得不无道理。 “可以一试。” 于是很快紧闭的高大城门轰然而开。 只是就在那些黄天道兵赤红着双眼,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却是瞬间如坠冰窟。 因为在他们面前,那一排排恐怖墨家造物就这么张开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就这么直直对着他们所在的城门方向。 轰—— 爆裂的天地元气裹挟着金属弹丸,有如犁地一般,沿着城门的方向从前方到后方,生生犁出了一道长达百余步的血色‘泥地’。 …… (本章完) 第545章 成龙何用? 第545章 成龙何用? 这些墨家造物远隔数里尚能造成城头上那般恐怖的杀伤。 又何况此刻放平炮口,抵近直射? 要不是有反应过来的强者出手阻拦,怕是这一轮炮轰造成的死伤会更加可怕。 而就在不少冲出城门的黄天道兵有些懵神的时候,有人忽然感觉脚下隐隐生出几分震动之感。 再抬首,本就发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不……不好!幽蛮早有准备,这……这是要趁机夺门!” 望着前方那些渐渐提起马速,已呈山倾之势的黑甲铁骑,城门处的黄天军惊呼不断。 有反应快的,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怒吼一声。 “今居城头亦死,临战亦死,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跟我冲!挡住他们!” 要论临战不惧死,这天下间怕是没有多少军队能够比得上黄天军。 信仰加持之下,甚至就连镇辽军稍有逊色。 只是战场之上的胜负、强弱,不是简单不怕死,就能决定的。 此刻的城门处终究是有人心存理智。 眼看那些镇辽铁骑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再看己方遭受一轮炮轰而七零八落的阵势,短短瞬息之间便冷静了下来。 不行!幽蛮马势已成,挡不住的! 万一被他们顺势攻入城中,城中必然大乱,届时形势危矣! 意识到这一点,率领一众道兵冲出城外,准备杀镇辽军一个措手不及的黄天军将面色挣扎了几瞬,终于咬牙下令道。 “诸信众听从本将号令!撤!” 听到这声军令,不少黄天道兵有些急了。 “将军!为何!” 可在此危急时刻,又哪有解释的时间? 几乎就在军令传出的那一刻,那黄天军将便毫不停歇地引兵向城中退去。 这期间造成的混乱自不待言。 等到大部分道兵重新撤回到城中后,那黄天军将的军令再次传出。 “封闭城门!勿使幽蛮入城!” 听到这话,别说是那些道兵了,就连不少将官神色都是一变。 “将军!不可啊!咱们还有不少信众在外面呢!” “还请将军暂缓关城!” 城门一关,内外相隔。 那些留在城外的黄天道兵下场不问可知。 只是对于身边将官的求肯,那黄天军将眼中在闪过一抹痛惜后,却依旧漠然下令。 “传本将令!关城!” 没办法,镇辽军明显早有准备。 只这片刻的工夫,便已经抵近城门数百步,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很快,刚刚打开不到半刻工夫的高大城门,便再次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缓缓闭合。 而眼看这一幕的众多黄天道兵,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能关门啊!俺兄弟还在外面呢!” “求将军莫要关门!等俺儿子进来!等俺儿子进来再关!求将军慈悲——” 可声声急切、悲痛的嘶声呐喊,依旧没能阻止城门的渐渐闭合。 透过越来越窄的视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悍然冲过去阻挡镇辽军的赭黄身影,被撕裂、被践踏、被屠戮…… 再然后便是那些来不及撤回城中的。 眼看情况不对的他们,在求生本能地驱使下飞快后撤,想要逃回城中。 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身披黑甲人马如龙的恐怖杀神,在解决了些许阻敌后,瞬息而至。 “等等!不要关门!不要关门!” “等等俺——” …… 轰—— 城门轰地一声重重闭合。 透过两扇巨大门扉的缝隙,甚至能看到那些黑甲铁骑有条不紊地诛杀着那些滞留门外的赭黄身影。 蓦地—— 身上黑甲被鲜血浸染的镇辽铁骑霍然抬首,正对上门内那一道道目光。 狰狞的黑色面甲下,那一双眼眸没有野兽的猩红,有的只有冰冷的沉着、以及一眼便可明悟的嘲讽与不屑。 “幽蛮,真虎狼也!” 城中黄天军将下意识呢喃自语一声。 而随着城门外的惨呼越来越微弱,直至再无声息。 城门内原本的嘶喊嘈杂,也渐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死了,都死了。 一家子信道,奉黄天。 故大贤良师高举黄天大旗时,父子、叔侄、兄弟、乡人皆从黄天军。 可现在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血亲被屠戮…… “为什么?将军……” 出声的那黄天道兵声音不大,语气空洞。 下令关门的黄天军将轻阖双眼,以此掩盖自己的情绪,声音漠然地回应道。 “城中不容有失。” 寥寥数个字音给出交代后,那黄天军将转身便消失在城门处。 因为修了一辈子道、又经年传道的他,此刻竟有些笨嘴拙舌,实在说不出太多。 除此之外,眼下出城一策不成,他急着前去中军禀告。 嗯,顺便领罪…… 望着主将消失的身影,刚刚亲眼目睹儿子被斩的一名黄天道兵,忽然笑了。 “日日说煌煌大世,每每就是人人如龙……可吾子已死,成龙何用?” …… 本想着出其不意杀伤一番那些幽蛮,逼迫他们不敢继续这般肆意轰击城头。 可最终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四方城门齐动,皆是铩羽而归。 其中南门,要不是城中反应快及时派出强者阻拦,怕是只此一波便会被镇辽军杀入城中。 一时间本就有些萎靡的士气,再次被削去一分。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军中那些核心高层却格外沉得住气。 在处置了南门守将、完成替补后,给四门守将唯一的谕令法旨就是—— 守。 面对这样的法旨,包括那名新任南门守将的四门守将彼此对视,尽皆有些无奈。 谁都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军令落在实处何其艰难。 可军令就是军令,容不得他们质疑。 故而在施了个道礼后,四门守将默然离去。 …… 轰、轰、轰—— 远胜天地惊雷的轰鸣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昼夜不止。 就这样,城头上的黄天守军熬过了这个太康六十一年的八月末。 整整两日下来,城头上呼啸而过的虚空撕裂声,以及随之而来的砖石碎裂,几乎没有停歇过。 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原本高耸严整的阴平城头,一片狼藉。 曾经作为掩体的城垛几乎被整个轰平。 乍一看去,像是整个阴平城被生生削去一截一般。 新任南门守将照例巡视了一番城头,目光瞥见那些蜷缩着身躯窝在角落的道兵,本想说上几句来提振士气。 可张了张嘴,忽然想不出词了。 毕竟这两天来,诸如此类的话他说得太多了,以致于此刻词穷。微微叹息一声,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随后便是脚下一阵剧烈颤抖。 是北门! 霍然转身望着对面的北门方向,守将面色惊疑不定了片刻,很快便有道兵神色慌乱地前来禀告。 “将……将军!不好了!” “北门……北门有一段城墙被轰塌了!” 高城坚墙,除非上三境的强者出手,否则就算是六境大能也不能轻易摧毁。 可现在……竟然垮塌了? 南门守将有了一瞬的愣神,等收回心神后,顿时神色急切地抓着那道兵,喝问道。 “幽蛮,可借机入城了?” 被巨力抓得筋骨差点碎裂的道兵,强忍痛苦赶忙道。 “将军勿忧,幽蛮并未大大举攻城。” 没有? 南门守将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围而不攻,这些幽蛮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当真要将这阴平彻底轰平?” 那墨家造物杀伤力可怕归可怕。 可要想彻底轰平一座城,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墨家造物固然强大,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靡费甚大。 破罡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眼下这墨家的新造物比破罡弩更加强大、可怕,使用起来必然消耗巨大。 他就不信了,就凭幽州这苦寒之地能支撑一日、两日,难不成还能支撑半月、一月?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稍一安。 “再坚持坚持,要不了多久,这‘轰天雷’应该就能停了。” 这墨家新造物所有人都不知其名。 只是这东西动辄有如惊雷炸响,故而以轰天雷称之。 “等到雷声不响,届时真刀真枪地拼杀一番,才是决胜之刻!” …… 九月初一,镇辽军依旧围而不攻,只以‘轰天雷’肆虐阴平城头。 初二,亦如是。 原本信心十足的南门守将没等到镇辽军的炮声停歇,却等来了一小段城头的垮塌。 尽管他及时出手救下了几名在那一段城墙布防的道兵,可事发太过突然,也仅仅如此了。 整整一曲道兵,随之被掩埋其中。 “该死!” 这般咒骂一声,他赶紧一面严令城头守军披甲操刀,以防镇辽军借机攻城。 一面招呼人手前去挖人。 只可惜随着一块块砖石被迅速搬开,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猩红的血肉模糊。 甚至就在他们现身的这短短片刻之间,又被那‘轰天雷’带走数人。 “将军!再带我们出城杀一次吧!” 这连续几天下来,一批批道兵被补充上城头,可这城头之上却仿佛一张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深渊巨口,将他们吞噬其中。 说话那道兵算是气运不凡,竟是生生挺了过来。 可谁都知道,这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刻。 也许是下一瞬,一小块崩裂飞溅的碎石就能要了他的命。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实在太过折磨人的神志。 再这样下去,那道兵就怕自己也会跟昨日的那人一样,癫狂大叫一声直接跳下高耸的城头,将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听到这话,南门守将沉默了一阵。 又抬眼看了那垮塌的城墙一眼,最终还是有了决定。 “你们且等着,本将去请法旨。” 再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就算这城墙撑得住,这些城头上的士卒信众也撑不下去了。 出去杀上一次,不论胜败,至少也能延缓一下那轰天雷的继续轰击。 而就在他斟酌着措辞,想着怎么请下法旨的时候,却没想到中军那些将主甚至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便道。 “想去就去吧,勿使幽蛮入城就行。” …… 同样也已经无法忍受的其他三门守将,在经过南门守将的一番求肯后,稍稍犹豫便也去中军求了法旨、军令。 而得到的答复也是一样。 “勿使幽蛮入城。” 不明白中军为什么要反复强调这个的他们,也顾不得多想。 在得到法旨应允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停留,当即招来麾下道兵,选择了再一次出城迎敌。 与之前的毫无准备不同,这一次的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再加上被折磨得近乎精神崩溃的道兵,此刻脑子里只有迫切想要发泄的强烈渴求。 所以在打开城门后,看到那一排墨家造物耀起符文金光时,并没有多少慌乱。 “散开!” 吸取了上次出门,由于阵型太过密集而造成大量死伤的教训。 这一次的他们刚出城门便迅速铺开。 并且其中的强者也早已蓄势凝神,只待那阵惊雷炸响便及时出手予以拦截。 事实上这一套做法,确实是行之有效的。 纵然那些黄天强者并未能够拦下所有,余下的那些依旧造成了可怕的杀伤。 以致于后续踏出城门的道兵几乎是踩着滑腻的血泥,迎着被震碎的血雾冲出城门。 尚未临阵整个人便被血色染红了身上赭黄,化作了血人。 “冲!那轰天雷的发射有时间间隔!” “快!不要给他们蓄势的机会!” 就这样,有如开闸潮水一般的无数赭黄身影,向着前方堵路的镇辽军淹没而去。 “记住!杀人其次!务必先摧毁那些轰天雷!” 没有了那轰天雷,局势立时便是逆转! 这些幽州蛮子想要拿下这阴平城,就得拿命填! 届时攻守之势异也,就是他们出上一口恶气的时候了! “杀!” 只是就在黄天军以为那些镇辽铁骑要冲过来与自己厮杀的时候,对面却是传来一声淡淡声音。 “撤。” 话音落下,只见那些操弄‘轰天雷’的镇辽士卒一拍腰间,那些看起来就笨重无比的墨家造物便瞬间消失不见。 “储物锦囊?” 谁也没想到镇辽军竟然奢侈到将珍贵至极的储物锦囊配发给了这些微末小卒,一时间竟有些傻眼。 而这时,那些神机营的炮手已经快速翻身上马,而后身形隐没于那些镇辽铁骑的阵型之中,一溜烟向远处奔去。 这么一看,那数万铁骑似乎竟成了那些微末小卒的护卫一般。 而眼看那些折磨了他们数日的狗东西,与那些镇辽铁骑一道远去,身后的一众黄天军顿时急眼。 “狗贼!休走!纳命来!” 就这样有如遛狗般一追一逃间,有黄天军将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随即惊呼一声。 “不好!他们这是要故技重施!” 马战素来有一绝技,或为回马枪、或为拖刀计。 招式虽然老土,却颇为行之有效。 就如此刻一般,这边黄天军刚刚反应过来。 前方原本奔逃的镇辽铁骑,骤然调拨马首,而后冷喝一声。 “镇辽军!” “冲锋!” …… (本章完) 第546章 道不同,不相与谋 第546章 道不同,不相与谋 步卒迎战骑军靠的就是稳固的大阵。 可此刻急切追击的黄天军又哪里谈得上什么阵势可言? 所以面对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的镇辽军,尽管前方道兵拼死抵挡,可还是被毫不费力地冲入阵中。 而后发生的事情就无需多言了。 强大的战马冲击力下,无数赭黄身影被撞得倒飞出去。 肆虐的刀气、刀罡撕裂了躯体,残肢、鲜血将这片本该平静宁和的人间渲染成了修罗地狱。 可偏偏这时,原本轰击城头的那些‘轰天雷’也炮口一转,冲着城门处开始了轰击。 而那些刚刚隐没在黑甲铁骑当中的神机营炮手也再次现身。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后方架起‘轰天雷’,开始了次第延伸炮击。 “放——” “放——” “放——” 充满节奏的号令伴随着那巨大的天地轰鸣,这一刻在黄天军中奏起了一曲血腥残酷的死亡哀歌。 每一次炮击,都会在人群中造成一片不小的血色真空。 很多勇猛悍烈的黄天道兵尚未宣泄出自身强大的战意,便被轰碎了躯体,化作漫天血雾。 这一刻他们那因信仰而诞生的勇气,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是可笑。 可尽管如此,后续无数道身影还是延绵不绝的疯狂涌出。 “杀!杀!杀!” 看着那些悍不畏死的疯狂身影,不少镇辽将士不禁有些背后生寒。 甚至在心中咒骂一声。 ‘疯子!’ 过往他们跟蛮族乌丸部作战,那些蛮狗固然凶残、悍勇,可那也是相对的。 实际上那些蛮狗也怕死。 眼看局势不妙,他们也会畏缩、也会转身溃逃。 可这些黄天道兵却不一样,他们是真正不知道死字是何物的疯子! 哪怕他们斩碎了半边躯体,只剩一口气,也要挥出那毫无威胁的一刀。 而恰恰是这毫无威胁的一刀,让不少镇辽将士心中发毛。 此刻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镇辽将士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自家君上不惜代价建立了神机营,靠用钱粮砸,砸碎了这些疯子几乎疯魔的躯体。 否则的话,面对这样疯魔的存在,这一场战争他们就算能赢,也要死很多人。 换而言之,君上这是用钱财换了他们的命,换他们更多的袍泽能活! 想到君上时常挂在嘴上那句戏言‘钱粮,草芥也,尔等,万金不换’,不少冲出阵中的镇辽将士心中暖流生出,而后忍不住挥刀怒吼。 “为君上,我等亦不惜死!” “诸君,随我杀!” 铁骑陷阵,势如破竹。 他们要让这些黄天军的疯子知道,不是只有他们勇猛无畏、悍不畏死。 要论不惧死,他们这些从幽北草原杀出来的镇辽军才是祖宗! 杀! …… 战场用计,其实不需要有多高明。 就拿此战来说,镇辽军这一出先引蛇出洞,再杀个回马枪的战法,毫无出奇之处。 甚至看起来极为粗糙、拙劣。 可偏偏这些冲出城门的黄天军竟就这么上当了。 随着那堪称恐怖的‘轰天雷’在城门处清理出了一道真空地带,成功将后续涌出的黄天大军封堵在城门口,这一场交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铁蹄纵横间,不断切割、蚕食。 城外那些已经成为孤军的黄天道兵,在七零八落中阵容越来越稀薄。 一次一次绝死反击,除了为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战事凭添几分惨烈与凄凉,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杀官贼——” 擎天蔽日的黄天力士仰天怒吼,庞大的身躯早已鲜血淋漓。 巨大的手臂挥舞间,带起了恐怖的庞大风压。 与之相比,那些正在冲锋的黑甲铁骑真恍若蝼蚁草芥。 但凡被其扫到便是数十、上百骑被生生抹去。 可他们那庞大笨重的身躯也是战场上绝佳的靶子。 “贼道!看某家斩你!” 须臾间,一道恐怖的刀罡撕裂虚空,倾泻而至。 下一刻,那条对镇辽士卒造成不小杀伤的臂膀便被斩断。 霎时间有如血泉喷出的猩红血色,便在这战场上落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近乎本能地惨痛呼喊从黄天力士口中嘶吼而出。 而这时,一刀建功的镇辽军强者与其他几位强者已经从座下战马上腾空而起,一时间雪亮的刀罡纵横于空。 “贼道!受死!” 可就在他们即将斩下那黄天力士头颅的时候,一道金光从下方混乱的战场之上骤然闪出。 “请宝贝斩敌!” 一声冷喝脱口而出的瞬间,那道金光瞬间穿过数名镇辽军强者的躯体。 黑甲碎裂,长空染血。 回身一刀挡住那道金光的镇辽军强者,神色剧变下,正要救下那几名袍泽。 可下一刻,便听一声压抑着痛苦的怒吼。 “章校……尉!莫要管我们!杀……杀贼!” 话音落下,随即坠落于空,寂静无声。 那镇辽军强者面上闪过一抹痛苦,可这抹痛苦也只是一瞬间。 将军难免阵上亡。 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今日袍泽先行,来日轮到自己也是宿命。 “斩!” 一声断喝,元神法力汇聚的恐怖刀罡划过那黄天力士的脖颈。 形如宫舍巨大的头颅,坠落间将地面砸得一震。 而就在这时,那道杀伤了数名镇辽军强者的金光也是瞬息而至。 血光乍现间,刚刚斩杀一尊黄天力士的镇辽强者瞥了一眼自己破碎的肩甲。 刚刚那一瞬,他看清了,那是一柄法剑。 最擅破武者罡气。 也难怪自己几名袍泽须臾罹难! 不过此刻他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在做完这一切后,重新归于阵中。 “贼将已死,随某冲!” 战场不是江湖决斗。 欲分高下,只有战事胜负。 镇辽军与乌丸蛮族厮杀百年,皆是战场宿将,又岂会被个人情绪所左右。 “杀贼!” 随着主将的一声号令,马蹄不停的镇辽儿郎怒声附和。 “杀贼!” 而眼看那些黑甲铁骑有如山倾般向着自己冲来,一众黄天残兵顿时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无力回天。 “将军,事不可为,撤吧!” 刚刚斩杀了数名镇辽军强者的黄天军将,轻抚着手中的金色法剑。 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那些硬扛着‘轰天雷’,依旧想要冲出城门的黄天道兵,最终喟然长叹一声,冲城内守军道。 “传本将令!关城门!” 上一次他下令关城门的时候,他在城内。 而这一次,他却在城外。 面对这道军令,城门处那些正不惜生死往外冲的黄天道兵全都怔愣当场,随即焦急道。 “将军!不可!” 可那黄天军将却是冷声呵斥。“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说罢,环顾一眼身边这些残兵败将,轻叹一声。 “大业当前,你我皆可死。” “若你们怨恨本将,待来日九泉相见,本将任你们责罚。” 城门一关,生路断绝。 不止绝了他的生路,也绝了他们的生路。 有所怨恨也是正常。 可此刻,身边一众残兵却是哂然一笑。 若是主将弃他们而去,独自求生,他们自然会怨气冲霄。 可现在嘛…… “将军且慢行,待我等替将军打个前站,先行一步。” “不错,若那幽冥九泉一如这人间,事事不公,视我等如蝼蚁草芥,届时还请将军再带我等杀他个天翻地覆!” 阵阵大笑间,一众残兵残将再无多言。 “杀官贼!” “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 …… 残兵死绝。 金剑破碎。 “汝可愿降?” 面对身前黑甲铁骑的劝降,那黄天军将扯开甲胄,露出里面的赭黄道袍。 “吾本山野一道人,若非苍生苦楚,唯愿老死山间。” “这人间的荣华富贵于我何加焉?” 说罢,寂灭神魂。 替这场短暂的战事仓促画上了句号。 一众立于尸山血海中的镇辽军将士眼看这一幕,尽皆有些沉默。 此刻,他们忽然对出兵前,自家君上那声无奈感慨有了几分感悟。 “道不同,不相与谋。” 尽管彼此的目标类似,甚至几近相同。 可所行的道路,却是南辕北辙,且互成阻碍。 在彼此皆无退路的前提下,唯有决出生死胜负,这一个选择而已。 任何的退让和仁慈,都是对自己所行之道的一种否认与背叛。 大丈夫不为也! “神机营,继续攻城!” …… 这一次黄天军四门皆出,又是损失惨重。 东门守将战死,北门守将仅以身免。 南、西二门皆身受重伤,勉强得归。 而接下来,城下‘轰天雷’依旧是昼夜不休的向城头倾泻。 期间,黄天军又组织了几次出城反击。 结果黄天军进,镇辽军就退。 等到追出城门一段距离,便又是之前那一幕的重演。 可要是黄天军于城门处立阵,那些该死的混蛋就直接将炮火向他们头上集火倾泻。 一来二去,反而损失更大的黄天军也懒得动弹了。 就这么任由镇辽军日日在城外宣泄、轰鸣。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城高墙坚的阴平城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那些被轰塌的城墙豁口越来越大,越来越低矮。 有些城墙段甚至已经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坊市的建筑。 尽管那些黄天道兵拼死封堵,可血肉之躯难道还能比顽石墙砖还要坚固? 杯水车薪罢了。 于是接下来这些地方黄天军也懒得堵了,直接将士卒撤到了城中居舍中。 想要趁镇辽军冲入城中时,凭借这些屋舍节节坑杀那些幽州蛮子。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预想中镇辽铁骑会顺着这些城墙倾泻而入的场景并没发生。 是的,时至如今镇辽军依旧没有真正攻城。 他们只是将那该死的‘轰天雷’炮口转移至了城内那些屋舍上。 随着一处处屋舍被轰塌、被清理,坐镇北城正面的李靖以手捻须,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君上说得对。” “巷战?没有街巷,又何来巷战?”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误伤城中百姓,李靖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一连炮轰了这么多天,稍微有点脑子的,怕是早就远离城墙了。 真要是舍命不舍财,他也没办法。 毕竟人心都有亲疏远近,与麾下儿郎的性命相比,二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与李靖等军将不同。 负责军需的行军司马们以及居于后方的文吏们全都陷入了焦急上火中。 “彼其娘之!他李靖真当神机营轰出去的是纸啊?” “那都是银钱!他妈的,是银钱!” 饶是他们自认斯文,此刻也忍不住爆粗骂娘了。 要知道兵临阴平城下的这短短十日,期间单单是神机营消耗的银钱甚至就堪比之前的万里北伐!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神机营每一次炮轰,不止是轰在阴平城头、轰在黄天军身上,也轰在了他们这些负责钱粮的文吏心中。 想到自己这些人苦心积累下来的积累,被这些军中武夫用之如泥沙,他们心中就在滴血! 只是就在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向韩绍告状的时候,得到却是一声轻飘飘的回复。 “君无戏言,孤已经将此战全权交由李靖他们,总不能食言而肥,半途反悔吧?” 言下之意,孤不做这个主,你们要找,去找李靖他们这些当事人。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缠上了李靖这个此战主帅。 “李中郎!不能再继续了!再这样打下去,咱们就要亏本了啊!” 之前韩绍翁婿三人从州牧府讹来那么多钱粮,他们还沾沾自喜。 可没想到他们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这军中武夫简直拿钱不当钱,竟然人歇炮不歇地连续炮轰了十日! 要不是墨家做事素来严谨,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堪称绝顶,怕是这些灵纹炮早就让他们糟蹋废了。 届时又是一大笔老大的开销! 而对于这些文吏的纠缠,李靖也有些头痛。 “放心,不会亏本的。” 战争打的就是钱粮,要是每次战争都亏本,必然难以持续。 这个道理,李靖又岂会不懂? 而黄天军北上一路拔城无数,那么多世族高门被屠戮清洗。 不用多说,这些世族高门数百年的积累自然也进入了黄天军囊中。 只要他们能够打赢了这一战,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成了他们的? 只是考虑到不少文吏有些也是出身世族高门,这些话传出去或许会让他们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所以李靖没有直接点明。 而眼下这几名文吏倒是不笨,在听闻李靖这话后,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一脸无奈道。 “那中郎将给我们交个底,估计还要几天能停?” 将目光落在阴平城上的李靖,想了想,给出回应道。 “快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夜不收的探子来报。 一阵密语禀告,李靖眉头拧了拧,最后叹息道。 “这些疯子……” …… (本章完) 第547章 我打不过贼道,还镇压不了草民? 第547章 我打不过贼道,还镇压不了草民? 阴平城坚,之前黄天军拿下此城时也是填进去不少人命。 后来一招反客为主,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该轮到镇辽军得拿命去填这座幽州大城了。 可谁也没想到竟被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墨家造物直接扭转了局面。 就目前来看,这座曾经名声不显的幽州大城不但没能成功消耗镇辽军的实力,反倒是成了困死数十万黄天军的坚固牢笼。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并不显著的强弱之势渐渐逆转。 这让不少关注这场战事的人不免有些傻眼。 这一点幽州州牧府上下,表现得尤为明显。 “嘶——那些幽北武夫竟真围住了黄天乱贼……” 之前镇辽军说要攻取数十万黄天乱贼坚守的阴平城,他们的着急跳脚历历在目。 后来镇辽军以本就数倍弱于对方的兵力,分兵封堵四门时,他们更是斥之为‘疯子’,咒骂其‘愚蠢’。 可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所有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有些生疼。 瞧这脸被打的,当真是啪啪作响。 州牧府议事正堂之上,一众州牧府属官神色尴尬,口中不满地嘟囔道。 “这燕公也真是的,明明手中握有这等战场锐器,也不提前跟咱们知会上一声。” “平白让咱们替他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 这话说完,余下一众属官连连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燕公忒不仗义了些。” 总的一句话,不怪他们判断失误,纯粹是那燕国公对他们隐瞒太多。 这样一来,当初在座众人的反应,也就显得不那么愚蠢短视了。 高坐主位的袁奉听着这些人的抱怨,本该为镇辽军抢占先机而心情愉悦的他,脸色渐渐阴沉。 这一次被打脸又岂止是这些属官,他这个州牧又何尝没被打脸? 想到之前自己冲韩绍发难的举动,他心中就臊得慌。 “够了!” 一声冷喝,满堂寂静。 袁奉目光扫过众人,恼怒道。 “镇辽军能一次拿出这么多新式军械,绝非一日之功!动静也绝不会小!” “你们竟然一无所知,就这,你们还有脸说?” 袁奉就差明着骂他们废物了。 毕竟李文静有獬豸卫,韩绍有六扇门,他幽州城又何尝没有自己的隐秘力量? 可他这么多年,了那么多钱,养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让镇辽军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出了这么多强大战争利器,自己一方还是一无所知, 他们不无能,不废物,谁才是无能废物? 袁奉胸腔起伏,怒意蓬勃。 而在座的一众属官也是一脸冤枉。 “州牧,非是我等不尽力。” “这些天咱们也派人去查了,镇辽军在镇辽城的各处军械工坊,并没有类似的器物产出。” 袁奉怒道。 “镇辽城没有,冠军城呢?难道冠军城也没有?” 相较于被姓韩的那厮继承的镇辽城,作为‘龙兴之地’的冠军城明显更符合腹心存在。 换做他袁奉也会将一应‘核心资产’放在冠军城,才能真正放心。 而听闻这话的一众属官则赶忙道。 “查了!没有!” 事实上,袁奉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为了尽快弄清楚有些事情,他们甚至动用神通,亲自去了冠军城一趟。 的确,从冠军城各处残留的痕迹来看,那里确实存在过大量工坊。 可现在却是早已搬空。 如今的冠军城完全就是一座面向草原的军事要塞,以及连接草原和幽州的贸易枢纽。 往来穿行如织的各地商贾,将那座本该荒凉的北地边城筑就出一派繁似锦的景象。 “没有?” 听到众属官这话,袁奉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不信。 “怎么会没有?” 众属官语气笃定,就差拿项上人头作保。 “州牧,千真万确!真的没有啊!” 看着这些废物信誓旦旦的模样,袁奉终于信了几分。 可若是冠军城、镇辽城都没有,这些东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难道……’ 袁奉一扯长须,忽然有了答案。 “草原!” 那姓韩的破落户如今掌握的地盘,就这么多。 不在此处,便在彼端。 意识到这一点,袁奉猛地一拍桌案,怒声道。 “蠢货!安能目光短浅至斯!” 这一句‘蠢货’不是骂自己这些属官,而是在骂韩绍。 他没想到韩绍为了防备他,竟将事情做到了这种地步! 竟将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战争利器工坊设在了草原之上,一旦将来这些技艺遗落在那些草原蛮族之手,于大雍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不错!当初他是在暗中支撑乌丸部,以此牵绊镇辽军的精力,顺便消耗镇辽军的实力。 可这有个前提,那便是就算镇辽军败亡于乌丸蛮族之手,他也有信心能够镇压那些肮脏的蛮荒之辈。 而现在韩绍如此作为,却是亲手在打破这一切。 这让袁奉如何不怒? 不得不说,如今掌控大雍内外的这些世家大族,你可以说他们奸、说他们坏、说他们不当人。 但在对待四方蛮夷上,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就拿当初的始毕来说,要不是年少时在神都受尽了屈辱,落下了终生心理残疾,最后也不至于陷入疯魔。 只是袁奉不知道,他有些想多了。 韩绍之所以将工坊大多搬到了草原上,其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防备他。 而是考虑到了成本。 随着草原上那些丰富的矿藏一个个被开发,与其来回搬运,糜耗大量时间与物料,还不如就地取材、就地生产。 至于说相应技术会不会流落到了异族之手,韩绍又怎么考虑不到? 只是他在这方面太自信了。 自信自己能在这些隐患暴露出来之前,实现自己混元宇内的野望。 更让他自信的是墨家那些精妙至极的技术,不是尚未开化的草原蛮族短时间消化的。 而真正等到他们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或许已经不存在什么蛮族了。 君不见,如今的那些乌丸贵种人人蓄雍人之发、说雍人之语、书雍人之文字? 君不见,随着法海那秃驴在龙城讲法,不少人已经开始苦修佛法。 而佛法一修,出家脱离凡俗,对繁衍子嗣的兴趣自然大大削弱。 再加上,韩绍让吕彦不断在暗中鼓励那些留守龙城的士卒广纳蛮女为妾。 如此数代之后,怕是草原上也只知世有苍天,而不知长生天矣! 只可惜此刻包括袁奉在内的州牧府属官,不知道韩绍的这些谋划。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一直被他们视作蛮荒贫瘠之地的草原,竟暗中藏着那么庞大的宝藏。 故而在听闻袁奉的话后,不禁也是脸色一变,责骂连连。 就连已经成为韩绍暗子的袁奉心腹道诚,此刻也是微微蹙眉。 不过很快他们便顾不上这个了。 因为就在他们对韩绍的‘愚蠢’操作义愤填膺,并且报以口诛笔伐的时候,突然有府中谒者来报。 “州牧!不好了,大量黄天乱贼从南向北,正向阴平方向去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让在场众人心中一沉。 有些更是面露不解。 “怎么会?他黄天道哪来的援兵?” 涿州虽然已经被魏巍一战丢了大半,只剩西侧寥寥几个郡。 可州牧府对涿州的消息并未因此而闭塞。 青州那边若有援兵过境,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 所以这股乱贼……又从哪儿来? 而对于在场属官的疑惑,府中谒者很快便予以了解答。 “据探子来报,看模样似乎是那些乱贼裹挟了我幽州百姓……” 这么一说,就好理解了。 哪有贼人能凭空冒出来的? “想不到那些贼寇口口声声要为苍生改命,说什么人人如龙,如今竟做出这等逼良从贼的腌臜事!” 嘴上这边说着,众人也是在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些黄天乱贼也是急了,竟然拿那些普通百姓充数。 他们惧怕黄天道真贼不假,可这些由蝼蚁草芥组成的假贼,他们又有何惧哉? 有人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小心翼翼地对袁奉道。 “州牧,要不要咱们去给他镇辽军搭把手?” 这话出口,在座不少人顿时对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凭什么!” 他妈的,老子了钱的! 他镇辽军不拼命,谁拼命? 袁奉也有些不满,斜睨了说话那人一眼,心道。 莫不是这家伙是姓韩的那破落户的人? 也难怪袁奉多想。 从李靖万骑南下到黄天贼入寇这段时间,不少幽南世族都暗中投靠了北边,有的甚至舍弃家业,举族靠了过去。 这让袁奉心中恼火的同时,对这些世族也有了戒备。 这也是他默许韩绍之前‘借刀杀人’之策的一大重要因素。 而眼看众人对自己的横眉冷对,以及袁奉渐渐阴沉的脸色,说话那人就差直接将‘冤’字写在了脸上。 “州牧容禀!诸位稍安勿躁!” 作了个罗圈揖后,那人赶忙道。 “自黄天贼入寇以来,一路破城无数,因此罹难的高门大族也不在少数!” “我幽州世族高门也因此颜面尽失!” “若毫无动作,只让镇辽军那些匹夫逞威,日后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幽州?” 天下世族本就不大看得起幽州这些边陲世族。 自辽东公孙一系兵家武人被扫出朝堂后,这种情况越发明显。 君不见,如今的神都,他幽州士人只能屈居微末小吏。 又有哪个能高居庙堂? 此次黄天贼入寇幽州,若是没有什么亮眼表现,天下世族怕是要越发低看他们幽州世族一眼。 听闻这话,在座一众世族出身的属官尽皆默然。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要让他们上阵替镇辽军抵挡那些黄天贼的援军,他们还是不情愿。 说实在的,他们也有些被黄天军吓到了。 要不然向来一毛不拔的他们,之前也不会轻易舍财,以此催促镇辽军快点进军。 至于面子?反正已经丢光了。 再丢几分也不打紧。 只要自家利益不受损就行。 而眼见在座诸人不为所动,说话那人有些急了。 “你们也不想想,谁敢保证那些黄天贼是冲镇辽军去的?” “万一他们打的是以阴平城主力牵制住镇辽军,再向着咱……其他方向进军呢?” 其他方向? 哪个方向? 还不是他们在座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势力所在!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座众人悚然一惊。 他们之前割肉放血求镇辽军出动,为了的就是保自己一家一户的平安。 可现在似乎局势不太妙啊…… 意识到这一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急忙起身附和道。 “还请州牧发兵!助镇辽军一臂之力!以壮我幽州世族赫赫之声威!” 袁奉目光扫过这些家伙,心中讽笑。 刀落在自己头上,知道疼了? 不过他却也觉得之前说话那属官,说的那些话有几分道理。 这一次黄天贼入寇,他州牧府上下表现得着实有些太难看了。 若是最后风头全都被镇辽军抢了去,无疑是更加坐实了他‘纸糊州牧’的名头。 过去他可以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可如今天下乱局已现,再继续隐忍下去,不但没有意义,还会对未来的大事起到反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做’出一些成绩,不是必要,而是必须! 眼下他唯一顾虑迟疑的是,万一打不过咋办? 那岂不是反过来成了天大的笑话? 而这时,似乎猜到了袁奉心中所想。 最先提议出兵那人,挤眉弄眼地表示。 “州牧无需担心,咱们打的又不是那些黄天真贼,不过是些滥竽充数的假贼。” 打真贼,或许他们不是对手。 可要说镇压那些普通百姓,在座哪位不是个中好手? 更何况真贼、假贼,他们知道,天下间其他人又不知道。 届时将斩获的首级一展示,谁会真个较真? 听闻这话,在座一众原本还在犹豫的属官,顿时全都眸光一亮。 不错!过去咱们为求功业,还需要杀良冒功。 可现在连这一步都省了。 毕竟如今那些蝼蚁草芥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却也是真的从了贼。 而剿贼,他们自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州牧!出兵吧!” 总的一句话,老子打不过那些黄天贼,难道还打不过一帮草民? 天大的笑话! 看着一众属官神色振奋、慷慨激昂的模样,同样心动了的袁奉,垂目思索了一阵,最后振臂一挥。 “时值贼寇祸乱,苍生罹难,大丈夫正当挽天倾,救黎庶!” “传本州牧令!整顿兵马,即刻出兵!” 只是包括袁奉在内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以为这次出战定能斩获功勋,打出州牧府赫赫威名的时候。 站在袁奉身后的道诚,与提议出兵那人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眼底尽皆闪过一抹嘲讽与怜悯。 …… (本章完) 第548章 苍生为粮!恐怖蚁贼! 第548章 苍生为粮!恐怖蚁贼! “前边不是有镇辽军吗?为什么还要我们出兵?” 面对州牧府突如其来的军令,不少士卒老大的不情愿。 战场是要死人的。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愿意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拼命? 更何况那些黄天贼有多可怕,已经无需多言。 想到即将跟那些疯子拼命,大多数士卒尚未临阵就已经怯了三分。 “不会是前面的镇辽军战事不利,要拿我们去填吧?” 拖拖沓沓的行军过程中,有士卒畏畏缩缩道。 好在身边伍长将问题看得颇为透彻,有些好笑道。 “安心啦,镇辽军是外军,而咱们是州牧大人的家底子,哪有拿自家人的命去给外人填补阵线的道理?” “更何况镇辽军有多强,咱们之前也算是见识过的,那些黄天贼又岂会是他们的对手?” “据说,如今镇辽军十多万人已经将黄天贼数十万人堵在了阴平城中,只待那些贼寇出城,便能将之一举覆灭!” 说着,那伍长神色有些感慨、向往道。 “你说都是当兵吃粮,他镇辽军凭啥就比咱们强这么多?” 十多万人将数十万人堵在城中,这事听起来颇为离谱、不可信。 可考虑到先前镇辽军万骑就将整个幽南搅得鸡飞狗跳,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听到伍长的解释,身边一众士卒原本紧绷的神色,顿时松懈几分。 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不解。 “既然镇辽军打得不错,那为什么要我们出兵?” 难不成是要抢功? 想到自家将官平日里的尿性,这事可能性倒是很大。 可这又谈何容易? 镇辽军,世之虎狼也。 从他们手中抢攻,跟虎口夺食又有什么区别? 见众人面上再次浮现畏惧之色,伍长心中也是无奈。 畏敌如虎也就算了,怎么连友军也怕成这样? 他是有些志气跟血性的。 可一支军队中个人的志气跟血性又有什么用? 当身边所有人都是虫豸,这份志气和血性反倒会让自己成为另类,遭受所有人的排挤和打压。 和光同尘,又何尝不是一种生存智慧。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伍长也懒得再跟这些虫豸多说什么。 “放心,咱们此次不是跟去镇辽军争风。” 说着,便将自己无意中听来的消息,直接说了出来。 等听说此次出兵,只是去剿灭一些由普通百姓组成的乱贼偏军,不少士卒眸光顿时一亮。 镇压百姓,这是看家本领,自己擅长啊! 而当这则消息渐渐传遍全军的时候,原本低迷的士气顿时大涨。 先行拖沓缓慢的行军速度,竟展现出几分人人争先的高昂气象。 “不错,军心可用!” 此行领兵的主将见状,满意一笑。 身后诸将闻言,也是附和连连,一时间阿谀之声不断。 “都是将军统领有方,将士自当用命!” 领兵主将哈哈一笑。 总的来说,这一次出征他们这些了解内情的将领,大多表现得极为轻松。 似乎已经将那黄天贼来援的偏军当成了行走的功劳簿,只等他们上前去取罢了。 唯有一年轻小将在看过探子传过来的军报后,忍不住有些不安道。 “将军,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这股乱贼偏军行动未免太过迅速了些,咱们当谨慎一些,万不可麻痹大意才是。” 初五至良乡,初六就到了方城。 这其中相隔超过一百五十百里。 考虑到那支偏军的组成,又只靠着两条腿,这根本不合常理。 面对那小将的建言,四周一众将领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忽然齐齐大笑出声。 “小儿辈亦懂军事,看来咱们这些老家伙该退位让贤了。” 乳臭未干,就敢妄自建言,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支由蝼蚁草芥组成的杂军,就算是跑得快了些,又有什么用? 相向而行,反倒是可以省却他们一些赶路的过程。 至于说什么合理不合理,他们又何尝没有考虑过? 只要舍得死人,别说一日跑上一百五十里,就算是两百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几乎没几个人将这事放在心上。 而听着身边众将嘲讽的笑声,小将脸色涨红,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也对,这些军中老将不说老于战阵,却也肯定比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强得多。 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念头转到这里,小将不禁有些颓然。 ‘但愿是我想多了……’ …… 为了避免镇辽军反应过来跟自己这些人抢功,以致于这难得的露脸机会被褫夺。 州牧府派出的这支近二十万人的大军,甚至刻意饶过了阴平城。 只派人知会了一声,便马不停蹄的向南而去。 不得不说,有了抢功的念头催动,大军行军速度堪称飞快。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 只两日,九月初八,他们便成功在与阴平相隔三百里的容城截住了那支黄天贼偏军。 “嘶——” “蚁贼、蚁贼,真是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 饶是早已听闻、甚至亲自见识过黄天军,眼前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庞大数量,还是让不少军将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寒而栗。 太多了! 不过好在州牧府出于谨慎,为求稳妥,此次出动的力量同样不少。 小二十万人马,兵甲齐全。 就算这些蚁贼有百万之数又能如何? 草芥尔! 望着那些身无片甲、手中甚至连兵刃都没有一件的黄天贼,在场一众军将在经历过最初的心惊后,彻底安定了下来。 州牧没有骗他们。 这些黄天贼确为被驱赶着走上战场的假贼。 而此战,他们要做的也只不过是捡功劳罢了。 “军中以首级论功!如今泼天的功勋就在眼前,儿郎们还等什么?” “去!砍下这些贱民的脑袋,本将到州牧面前替你们请功!” 这话出口,不止普通士卒,就连一众将领也是热血澎湃起来。 一战斩获百万首级! 别管这功勋有多少水分,也别说什么名扬天下,至少也让他们因功擢升数级! 这泼天的利益在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快有,手慢无! “儿郎们!随某杀!” 平日就连剿灭寻常匪寇也缩在后面的军将,此刻尽显勇猛,竟第一次尝试起了身先士卒。 随着中军令旗挥舞,一连数股大军向着那些黄天贼倾泻而下。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解的是,面对己方恐怖的攻势,对面那些明显是被驱赶上阵的蝼蚁,竟没有露出任何恐惧慌乱的神色。 就这么在一杆杆黄天大旗的指挥下,直挺挺地站立在原地,似乎就等着他们来杀一般。 如此反常的一幕,让不少冲在最前面的军将,心中生出几分狐疑。 “莫不是被我等赫赫军威给吓傻了?” 望着那些凝固在原地,宛如死物的黄天贼,不少军将隐隐有些发毛,却又很快被体内沸腾起的热血驱散。 管他呢! 些许无兵无甲的蝼蚁草芥,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有这心理建设打底,率先前冲准备撕开贼寇阵型,然后尽情杀戮的幽州骑军嘴角泛起一抹狞笑。 “杀!” 五百步! 四百步! 而就在双方临近三百步的时候,原本死寂一片的对面突然动了。 那一杆杆高高耸立的黄天大旗挥舞间,霎时间赭黄之气弥漫倾泻,几乎瞬间遮蔽了前方的大片视野。 “哼!妖道,鼓弄玄虚!” “儿郎们,冲过去!破了此妖法!” 下一刻,率先前冲的万余幽州铁骑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冲入了阵中。 尽管有那片赭黄云雾遮蔽视野的缘故,视线一度受阻,只能看清前方一个大概。 但一直估算着距离的骑军统将却没有多少慌乱。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突然,那骑军统将神色一愣。 因为这时前方那片模糊的视野中,似乎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尽管被巨大的马蹄声遮盖,他还是瞬间分辨出来了,那是密集的脚步声。 笑话! 难不成那些贼寇竟妄图以血肉之躯,阻挡我大军铁蹄?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很快佐证了这一猜想。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震动着大地,并且快速接近中。 要撞上了! 赭黄迷雾中,那骑军将领刚提醒了一声。 “小心……艹!” 望着那道突然从迷雾中冲出来的蝼蚁身影,饶是那骑军统将修为强大,还是被吓了一跳。 挥手一刀直接斩成漫天血雾,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前方的赭黄迷雾中无数蝼蚁一般的身影,已经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杀!” 这个时候再多的废话已经没有了意义。 最合适的语言唯有踏出去的马蹄,握在手里的刀兵以及挥洒出去的刀气与刀罡。 而这些幽州铁骑有兵有甲,又岂是那些孱弱的蝼蚁身躯能够抵挡的? 转眼间,便在马蹄纵横、刀罡肆虐中碾碎无数躯体。 阻力? 不存在的! 唯一能给他们些许压力的,就是这些乱贼太多了。 多到他们原本迅捷的马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冲出的迹象。 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太妙的骑军统将,在挥刀斩碎一片蝼蚁后,传令道。 “转向!先冲去,积蓄马势再回身冲杀!” 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这一道本该由神念覆盖全军的军令,竟只传出了极短的距离,便被截断。 偏偏刚开始他竟没有意识到。 等到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麾下万骑此时还跟在自己身后的,竟只有区区数百骑。 余下的全然不见了踪影。 不出意外,应该是全都迷失在了这片赭黄迷雾中。 ‘糟了!’ 心中猛地一跳,总算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骑军统将,当即拨马折身,准备寻回麾下。 下一刻,灾难发生了。 由于有迷雾遮蔽视线,不期而遇的双方骤然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混乱因此上演。 而没等反应过来的他们,及时调整阵势,重新提起马速。 那些在他们马蹄和屠刀下脆弱不堪的蝼蚁,竟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嘶吼着飞身扑了上。 “贱民!滚开!” 尽管他们不断挥刀斩杀了无数,可那些蝼蚁却仿佛完全不知死一般,一波波无有尽头。 很快,有士卒被撞落下马。 而后便是凄厉的惨嚎。 “救我!救——咯咯——” 那是气管被撕裂后,血流汩汩的声音。 而这还只是开始,一道道原本高居马上、所向披靡的骑军身影坠落下马。 有些甚至被直接蜂拥的人潮,直接淹没其中。 “不!不要——” “该死!啊——他们要吃我!” “畜生!滚开啊!不!!!” …… 从中军挥舞令旗,到那三万步、骑冲入那片赭黄迷雾中,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 不少军将散布神念,准备以此观摩战场。 可谁知道那片赭黄迷雾除了遮蔽视线,竟还有阻隔神念的作用。 期间他们尝试过动用各种神通秘术驱散那片赭黄迷雾,却是徒劳无功。 “这些黄天妖道倒有几分神通!” 有军将愤恨不平地嚷嚷一声,却让身边其他人神色尴尬。 毕竟这种奈何敌人不得的场面,多少显得自己等人有些无能。 “咳,依我看,随他去吧。” “刚刚末将查看过了,这黄雾也就遮蔽遮蔽视线、神念,并无杀伐之能,于战局无碍。” 打这些连兵器都没有的蝼蚁,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赢。 听闻这话,包括主将在内的众人想想也是。 于是索性静静等待起来。 只要前军建功,便全军压上。 最终彻底撕碎、屠掉这些乱贼,以换取自身进身之阶! 只是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那片黄雾之中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终于有军将按捺不住,提议道。 “将军,要不要派上一曲人进去看看情况?” 正说着,那赭黄迷雾却是恰好有了动静。 一群数百人亡命一般从迷雾中冲出,不等中军诸将招他们过来询问情况,便见他们一副肝胆俱裂的模样。 “非……非人!” “他们是食……人恶鬼!” “不!不要吃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悚然一惊。 有军将迫不及待地飞上越过阵前,怒斥道。 “废物!区区蝼蚁焉能将尔等吓成这样?” “怎么只有你们?其他人呢?” 这一声怒斥裹挟着法力,勉强定住了那些溃卒的心神,涣散的瞳孔渐渐聚拢间,有士卒嚎啕大哭。 “没了!都没了!” “那些乱贼根本不是人!他们……他们是死人,不对,他们是鬼!那里是幽冥!是黄泉!是——” 听着这一连串语无伦次的话,不少士卒面露悚然。 可一众军将却是青筋直跳。 胡说八道! 鬼物,唯幽冥独有!人间不存! 而如今三界绝通,又哪来的鬼物?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喝问的时候,却见刚刚说话那溃卒突然神色一僵。 而后一道道恐怖的墨色血纹遍布脸上,片刻之后,竟是冲着身边一名士卒扑击撕咬而去。 一瞬间,不似人声的嘶吼伴随着士卒凄厉的惨嚎,让所有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通体冰寒。 …… (本章完) 第549章 百万合围!决战阴平! 第549章 百万合围!决战阴平! “丧尸出笼啊……” “什么是丧尸?” 对于共颜的好奇发问,韩绍没有给予明确的解答。 只是叹息一声,反过来问道。 “你说,孤不救他们,是不是太冷血了。” 共颜闻言一愣。 将兵上阵,生死无怨,更何况这些士卒又不是韩绍麾下,就算要救,又何用他去救? 不过她便反应过来,韩绍说的并不是下面那些幽州镇守军,而是那些被黄天军裹挟驱使的普通百姓。 “君上多虑了,君上未曾食其脂膏,受其供奉,本就没有庇护之责,又何谈冷血?” “而且……” 共颜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才继续道。 “而且这不合规矩。” 她有些不明白对世族高门素来冷酷、狠辣的韩绍,为什么总会对这些芸芸众生报有一种‘没由来’的垂怜。 仿佛天生带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而韩绍也无法跟她解释这种被烙印下的思想钢印。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韩绍最终无奈承认道。 “是孤迂腐了。” 共颜说的对。 承其恩、受其利,才有庇护之责。 替别人作的恶背负罪恶感,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愚蠢。 他想大庇天下众生,那也是将来他君临天下以后的事情,而现在则没必要想太多。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韩绍有些阴郁的心情渐渐消散了几分。 伸手一带,将这位昔日帝妃揽入怀中。 由清灵之气构筑的娇躯轻盈飘忽,毫无分量,触感也并不真实。 但那张恰如神女临凡的绝色姿容,却足以抵消所有。 怎么形容呢? 也难怪隔壁不少人会拿纸片人当老婆…… 而自己这个手办明显比毫无情绪反馈的纸片人,高档太多太多了。 “君上……不……不要……” 没有了真实躯体,某些方面的感触反而强烈许多。 再加上有些事情生前并未经历过,无疑更加深了她的羞耻感。 好在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大手并未强迫,这让共颜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 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句。 “妾尚未准备好,而且……而且妾眼下并无真身,待来日妾还了阳……” 好家伙。 画饼画到孤头上来了? 韩绍白了她一眼,心生不满之下,顺势捏了一把。 然后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君……君上别……漏……漏气了……” 明明只是天地间的清灵之气构筑,可此刻怀中美人还是脸色涨红,上演了一出羞耻到极点的无地自容。 等到胸前重新丰盈起来,为了打破这一尴尬的局面,共颜从韩绍怀中挣扎开来,赶忙岔开话题道。 “君上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就这么任由黄天贼将这些府兵化归己用?” 州牧府这一次为了抢功,遣出的大军着实不少,若全都被黄天贼以幽冥之气‘污染’。 接下来的仗怕是就不好打了。 共颜这番颇为刻意的转移话题,成功将韩绍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 目光垂落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赭黄迷雾弥漫之下,一道道身披甲胄的残破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而后向着嘶吼一声便向自己原本的袍泽扑击而去。 如此惊悚骇人的一幕,别说是这些州牧府府兵了,就算是镇辽军怕是要乱上一阵。 而现在,结局已经注定。 想了想,韩绍顺势伸手从下方抓过一团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幽冥之气。 细细感受了一番,然后道。 “放心,问题不大。” ……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因人而论。 韩绍口中的一句‘问题不大’,落在州牧府那小二十万人身上却是难以应对的绝境。 几乎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那突然沸腾翻滚的赭黄迷雾便几乎将整支大军吞没其中。 等到大雾散去,一道道身披甲胄的身影已经取代了原本那些布衣草民,站在了大阵的最前方。 而后随着那一杆杆黄天大旗的舞动,身形僵硬地由南向北开始了移动。 沿途看到这一幕的人,在不明就里的前提下,无不惊骇莫名。 “不好了!州牧府派出的大军叛变投了黄天贼了!” “该不会州牧府也跟着黄天贼一同造反了吧?” 且先不提这一变故,整个幽州如何人心惶惶。 也不提州牧府那边如何反应。 单说收到战报的李靖,在查阅过后,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乱贼行此悖逆人伦的逆天之事,日后必遭反噬!” 以百万黎庶为柴薪,只为他们那所谓人人如龙的恢弘夙愿。 当真是丧心病狂。 而镇辽军一众军将在接过李靖递过来的战报后,同样脸色大变。 只是他们的关注点更多的还是放在了那些被充当了祭品的州牧府大军身上。 一来,近二十万人的大军本身就是一个颇大的数字。 二来,这些全部都由武者修士组成的大军,单单是强大的体魄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悍不畏死这一属性加持,一旦凭借庞大的数量对镇辽军完成合围,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见身边一众军将神色严峻,欲言又止。 “中郎,接下来……” 李靖却是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让他们过来吧,诸君无需在意。” 一些准备开口建议李靖是不是考虑退兵的军将,在听闻这话后,不禁神色一怔。 而后便听李靖淡淡道。 “毕竟……届时君上会出手。” 随着这话出口,李靖明显听到诸将齐齐长舒一口气,面上原本紧绷的神情也瞬间松懈下来,变得轻松自如起来。 对此,李靖暗中不禁感慨一声。 ‘果然,这镇辽军缺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君上。’ 不需要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能不能做成。 单单只是提了一句‘君上’二字,军心顷刻抵定。 这就是威望! 这就是信任! 这就是无可取代! 至少在军中,谁也不行。 有些好笑地扫过这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君上出手的家伙,李靖收敛了神色。 “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得做好咱们该做的,不然岂不显得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太无能?” 听到这话,一众军将颇为惭愧地讪讪一笑。 而后全都振奋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道。 “中郎放心,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总的一句话,就算拼尽了这一身骨血,咱们也绝不会让君上失望!” 李靖闻言,短暂思忖后便道。 “提前做好准备吧。” 说着,视线一定便落在其中几名老将身上。 “在君上出手之前,还是老规矩,由你们重甲营顶在前面。” 迭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重甲营从建立开始,一贯如此。 那些重甲营老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恭声应喏后,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 “中郎,咱也不说别的。” “回头能不能看情况,让……让神机营配合一下咱?” 其实在这一战之前,不止骑军看不上神机营。 就连重甲营也是颇为不屑一顾。 毕竟重甲营除了比骑军少了屁股下的四条腿,拥有的军械却是最多的。 其中作为杀伐利器的大型破罡弩,更是如此。 这也是过去出征草原,重甲营以步抗骑的底气所在。 所以在面对神机营的时候,他们同样鼻孔朝天,并未真的将这个新组建的神机营放在眼里。 可这一战之后,不管是骑军还是重甲营全都被打了脸。 望着眼前这座几乎被轰塌、夷平的阴平大城,所有人全都菊一紧。 难以想像要是异地而处,面对这样恐怖的杀伤力以及可怕投射距离,自己该如何应对。 “现在知道我神机营的好了?” 想当初,指派他们给神机营帮点小忙,一个个不情不愿。 现在却是恨不得上杆子去跪舔了。 一个个忙里忙外抢着给神机营搬运弹丸不说,就差将那些神机营炮手当祖宗供了。 只求对方能在自己进攻时,这些炮手能多往对面倾泻几发炮弹,也是好的。 如此前据而后恭的嘴脸,着实令人思之而发笑。 面对那出身墨家的神机营统将如此嘲讽,一众重甲营军将却只敢讪笑,而后马屁如云,不要钱地奉上。 拍得那神机营统将心情飞起,直呼解气。 只可惜现在拍他马屁也没用,神机营的炮口对往哪里,他又做不了主。 一切还是需要李靖这个主帅定夺。 好在李靖很快答复道。 “放心,该予以你们支援的时候,本中郎自会让神机营配合。” 一众重甲营主将闻言,顿时大喜。 忙不迭转身过去整军准备去了。 只不过在这过程中,这些重甲营主将中忽然有人小声道。 “这样总是低声下气去求人,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回头去去求求君上,给咱们也弄上几门灵纹炮?”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一众重甲营军将闻言,眼中眸光顿时一亮。 “有搞头!” 可很快便有人迟疑道。 “万一君上不同意咋办?” 毕竟那灵纹炮不用说,造价肯定十分昂贵。 除此之外,这玩意儿是墨家弄出来的,就算求来了,自己麾下的儿郎也不一定会使。 被这一盆冷水浇下,诸将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几个老将一咬牙道。 “要是君上不给,大不了回头咱们几个老家伙跪死在君上府前!” 反正他们这些老家伙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脸皮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打了一辈子仗,对战场上的事情早已养成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 当真正见识过那灵纹炮的威力后,他们就有种预感。 这玩意儿或许能够一举逆转他们这些步军一直被骑军那些王八蛋压着的局面! 想到日后可能在那些鼻头朝天的骑军面前扬眉吐气,几名老将热血沸腾之下,当即拍板道。 “就这么定了!” “回头先弄上几门试试水,要是可行,老夫就算是砸锅卖铁、自掏腰包,也要给咱们重甲营搞出自己的神机营!” 哼!凭什么他骑军能以天干为名,而咱们重甲步卒就只能屈居地支? 不得不说,武人到死都一种该死的胜负欲。 能够一举扭转无数年来被骑军压制的憋屈,这些老家伙别说是不要脸皮、舍弃家业了,就算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他们也当仁不让。 至于说炮弄回来不会使? 这个简单! “据说君上在羽林卫弄的武备学堂里也有学这个的,回头你们点心思将家中弟子塞进去!” “老夫就不信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咱就学不来!” “要是实在不行,就挖人!” “墨家不是搞了个墨家学院吗?可以从那儿整些人。” 给钱、给军职,不行咱就绑…… …… “镇辽军竟然没退?” 阴平城中,程元义有些讶异。 但很快便明悟过来。 “看来咱们倒是跟这些幽州蛮子想到一处去了,都不想此战拖得太久……” 而这样一来,一场决战在所难免。 对此,程元义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些日子他就怕那边的动静太大,将镇辽军吓跑。 毕竟法不可持久,一旦拖得久了,那些阴傀被幽冥死气侵蚀太深,事后不好处置不说,也会引起不小的反噬。 他一人的身死道消倒不怕,只怕会影响,甚至削弱黄天道的气运。 那样的话,他程元义万死难辞其咎。 至于镇辽军为什么不退,哪怕面对他们黄天军堪称恐怖的数量,依旧还要打上这场决战,程元义短暂思忖,便有猜测。 除了对自己本身的实力自信外,估计对方也怕。 怕他们化整为零,到时候就算能赢,整个幽州必然也会遭受重创。 而似乎为了印证程元义的猜想。 这日,城外的镇辽忽然送进来一封邀战书。 程元义打开一开,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直白的一列字迹。 【终是同族相残】 程元义看完之后,怔愣了许久。 忽然感觉自己过去对这些幽州蛮子的认知,似乎有些偏颇。 缓缓放下那封邀战书,再听得外间连续响了十数日的‘轰天雷’,渐渐停止了轰鸣。 程元义叹息一声,随后道。 “便如了你们的意,又如何?”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九月中。 乌泱泱的黄天贼军一路死寂无声,跨越数百里,抵近阴平。 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对阴平城下的十数万镇辽军完成了包围。 而这时,龟缩在阴平城中近半月的黄天贼也有了动静。 如此内外夹击之下,单论兵力来说。 镇辽军步骑合十五万之数。 而黄天军就算不提阴平城中的力量,也已经远超百万! 在这种十数倍的巨大数量悬殊上,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战镇辽军托大了,积累了近百年的这点家底子怕是也要一战尽丧。 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如此绝境之下,本该陷入混乱绝望的镇辽军竟是率先发出了此战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声怒吼。 “镇辽军!进攻!” …… (本章完) 第551章 登台作法!通幽冥 逆生死! 第551章 登台作法!通幽冥 逆生死! 丈八马槊划过长空的那一幕,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望着那道被钉杀的七境真仙身影,整个战场陷入了一阵不短的死寂。 等到槊杆上符文闪动间爆发的毁灭杀意,瞬间抹除了那尊七境真仙所有生机乃至神魂的时候,不少黄天道兵眼中炽烈狂热的光芒,顿时寂黯了三分。 而反观镇辽军一方士气不出意外的再次高涨。 “威!威!威!” 阵阵震动寰宇的嘶声呼喊中,完成斩仙壮举的二百余陷阵杀神,却是表现得极为平静。 龙骑踏空间,为首的那骑将伸手一招。 刚刚被投射而出的丈八马槊连带着那尊七境真仙的尸体,瞬间重新回到手中。 而后就这么挑着那具真仙尸体,透过黑色面甲目光冷漠且睥睨着地扫过下方的黄天大军。 他在邀战! 邀战真仙! 如此嚣张跋扈,下方的黄天大军中一道道本就已经蓄势待发的浩瀚气息,当即怒意沸腾。 “庶子!安敢辱我黄天!” 这一刻,位处四方的李靖四将眉头一蹙,身上的真仙气息同样开始弥漫。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但凡黄天军一方率先出手。 这座阴平城的上空,顷刻间便会爆发出一场惊世真仙大战。 尽管从真仙级别的数量上来看,镇辽军同样远远不如黄天军。 可李靖等人却是丝毫不惧,甚至有些迫切希望对方按捺不住悍然出手。 这样的话,等他们一战诛除了黄天军中的所有高端战力,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失望了。 面对陷阵营这样近乎折辱的耀武扬威,黄天军中那一道道浩瀚伟岸的气息,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而已。 而眼看下方那些黄天军中的七境真仙不知为何最终当起了缩头乌龟,横空而立的一众陷阵营杀神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了见好就收,丢下一句‘鼠辈无胆’,便重新化作黑色匹练没入中军所在。 不过他们出手的最终目的虽然没有真正达成,但对战局造成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当场斩杀一尊七境真仙又成功扬长而去,对黄天军士气的打击,堪称是毁灭性的。 除此之外,刚刚他们悍然冲入阵中收割了不少黄天军强者,更是动摇了黄天军本就不太稳固的根基。 所以随着那些如狼似虎的镇辽铁骑再次发起了冲击,那些好不容易用人命堆出来的阵线、阵型,迅速垮塌、后退。 有些大阵在支零破碎之下,一退再退。 直至抵到了身后的阴平城墙,再也退无可退。 战事打成这样,饶是黄天军上下大多由黄天信众组成,不怜生、不惜死,堪称悍烈无双,这一刻也被唤醒了人性的本能,心生无尽绝望。 “大贤良师——” “信徒尽力了!” 是的,他们尽力了! 自举事以来,但凡黄天大旗舞动前指,哪怕前方刀山万刃他们也义无反顾地往前冲杀。 前人倒下了,他们踩着前人的尸体,然后成为前人。 最终以自己这一身赭黄彻底淹没前方的一切,淹没头顶这片苍天。 可这一次他们真的冲不过去! 那些身披黑色甲胄的幽州蛮子就仿佛横亘在这天地间的一座巨大礁石,任你汪洋辽阔、惊涛骇浪撞上去也不过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已非人力能匹敌! 过去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悍不畏死,在这场生与死的交锋对阵中,更像是主动伸出头去迎接对方的刀锋。 死……死的人太多了…… “是啊,死的确实不少了……” 阴平城中的中军所在,程元义垂落眼眸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而在座的一众青州黄天军核心高层在听闻这话后,更是半不忍半是急切道。 “渠帅,差不多了吧!” “再继续下去,恐寒诸军之心啊!” 关键是再这么拖下去,就算此战最后能赢,他们青州黄天军也被打残了。 而如今整个黄天军大小渠帅三十六方,届时他们又如何在道中立足? 别说大义之下,没有私心。 事实上,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顽石、泥胎,就在于人皆有所欲。 为名、为利、甚至就连信仰也不过欲望的催动。 程元义抬眼,目光扫过在座一众核心高层,八境天人的浩瀚神念顺势弥漫感应了一番那支百万偏军的位置。 沉默了一阵后,最终颔首道。 “嗯,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在座一众核心高层焦急颓丧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 “喏!” “谨遵渠帅法旨!” …… 黄天大旗迎风招摇。 阴平城中心处,不知何时垒起一座高台。 单从型制便可以看出,这是一座祭台。 “恭迎渠帅登台做法!” 阵阵肃穆的呼喝声,程元义一步步登上高台。 等到在台上中心所在的祭坛处站定,程元义依制先行祭告天、地、人三公将军。 很快,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非要如此?” 程元义眼中闪过一抹惭愧。 “弟子无能,非如此无以逆转战局。” 入幽州之前,他确实信心十足。 觉得自己麾下那五十万大军,对阵区区十数万镇辽军绰绰有余。 可几次迎战之后,程元义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自己麾下那些看似庞大的道兵,绝不是镇辽军那些虎狼锐士的对手。 而为黄天大业计,幽州是必须要取的。 否则他黄天道的腹心之地冀州,只会时时刻刻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所以退是不可能退的。 这样一来,有些代价就算再大、再惨烈,也必须要付出了。 对此,虚空中那道声音在沉默了一瞬后,语带不忍地喟然长叹道。 “哎,苍生何辜——” 余音寥寥,落下之后,再无声息。 程元义闻言却是心中一定,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大贤良师这是默许。 只是怜惜苍生黎庶不忍作答罢了。 不过这对于程元义来说,已经够了。 大贤良师心怀天下黎庶、不忍苍生遭劫,这些恶事便由他这个做弟子的背负吧! 心中念头倏忽转过,程元义面上神色旋即化作一往无前的坚定。 “请天书——” 伸手一招间,一卷流溢着苍凉气息的古朴书卷从天而降。 程元义冲着天书躬身三揖,再以道礼收尾。 而后并未将天书展开,只是以神念沟通一阵后,霍然睁眼。 “通天地、逆阴阳、转生死!” 话音落下,高台上本就喇喇作响的黄天大旗,瞬间狂舞不止。 等到一声宛如天地碎裂的声音,于在场所有人心中炸响。 一股令人间生人感到惊悸生惧的恐怖幽暗气息,伴随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从祭坛上喷薄而出。 对此早有准备的程元义,周身强大的天人气息瞬间爆发而出。 “滚回去!” 一声断喝,已然化虚为实的天人秘境向着祭坛上那道散发着生者不祥的可怕‘门扉’镇压而去。 瞬息之间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冲出的虚影,顿时惨叫一声,化作飞灰。 而随着一道道扭曲怪异的虚影湮灭,后续想要冲出来的虚影似乎也因此生出了畏惧,渐渐的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的程元义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松懈了几分。 人间自有人间道。 九幽冥府同样也有幽冥地道。 若是一个不小心引来某个古老鬼雄,借此机会杀回人间,他程元义罪莫大焉。 不过还好,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过程一如既往的顺利。 心中大定的程元义神色一肃,随即便沉声喝道。 “今弟子程元义,愿以百年法力借黄泉一引!” 言出法随。 话音落下,程元义身上原本强盛的气息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跌落。 而与此同时,在那片其他人窥探不到的幽冥地域,一引昏黄浑浊的泉水瞬间冲破了人间和幽冥的阻隔。 甫一出现,便引得天边风云突变。 那磅礴浩瀚的无尽死气,更是将祭台上的程元义映照得脸色苍白一片。 “渠帅!” 眼看程元义这般模样,在场一众黄天军核心高层无不惊呼。 “本帅无恙,继续!” 见程元义神色坚定,众人也知道轻重,只能抛开杂念,依令而行。 “阵起!” 随着一众黄天核心高层断喝出声,在遮掩了天边异象继续演变的同时,也将那股浩瀚死气镇压于大阵之中。 …… 镇辽军的铁骑依旧在不断切割、践踏黄天军支离破碎的阵型。 只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城中并未再有后续道兵涌出,填补这些被冲散的缺口。 渐渐地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那些道兵几次求恳城中支援无果后,也慢慢回味了过来。 他们已经成了弃子。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们就是。 而就在他们彻底陷入绝望之际,却见身后的城中陡然涌出了一道道赭黄迷雾。 被遮蔽视线的惊骇无措之下,他们下意识往身后望去。 只见身后的迷雾中,隐隐绰绰似乎走出了不少身影。 “援军!援军终于出来了!” 有道兵惊喜呼喊。 可很快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那些隐隐绰绰的身影行走时的姿态实在太过僵硬,恍若……恍若不似活人! 而就在他通体冰寒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更让他惊怖的一幕发生了。 身边的不远处,那一片早已死去的袍泽尸骸突然动了。 “十郎,你没死?太好了!” 见身边一个道兵惊喜呼喊着,就要冲过去帮忙‘十郎’站起来,他几乎下意识拉住那道兵,语气颤抖且哀求道。 “不要……不要去!” “放手!我与十郎乃是同乡!焉能不救?” 说罢,那道兵便甩开了拉扯,快步冲进了不远处的迷雾中。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地痛呼。 “十郎!是我,你疯了!啊——” …… 而就在那赭黄迷雾涌出、并且迅速弥漫战场的那一刻,镇辽军一方也几乎同样面临了类似的场景。 于战场上来去纵横的虎狼铁骑,在看到自己那些阵殁的袍泽,竟然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后,全都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不少将士黑色面甲下虎目含泪,下意识就要策动座下的战马近前。 可却被各自的上官喝止。 “别去!” 说罢,已经提前得到提醒的上官,声音干涩道。 “他们……已经死了。” 如今死而复生的不过是躯壳罢了。 一番解释,看着麾下将士僵硬沉默的模样,上官叹息一声,咬牙道。 “中郎有令!见雾则退!” “我们撤!” 只是迷雾之浓,转眼就让他们迷失了方向。 一番兜兜转转,竟让他们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望着那些僵硬的躯体,在一声声嘶吼中却又迅捷无比向自己扑杀而来的身影,饶是这些镇辽虎狼见惯了生死,还是忍不住背后生寒。 “妈的!不管了!儿郎们,随某冲!破了妖道的邪法!” 驱使亡者为战,他黄天道不是妖道,谁是妖道? 此法,不是邪法,还有什么法门是邪法! “但某能活!定要诛尽邪道!” 而就在一众镇辽铁骑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誓要踏破这片死亡之海的时候,异变突生! 迷雾之中,那些嘶吼着冲上前来的死亡尸海后方,突然混乱起来。 是马蹄声! 片刻之后,随着他们拼尽全力放出神念,终于隐约看清了前方的一幕。 一瞬间,为首的曲军候瞬间脸色僵硬,刚刚扬起的刀锋也无力垂落。 “怎么会这样……” 听着那曲军候的这声惊呼,麾下众将士刚要出言问个究竟。 下一刻,却同样呆愣当场。 因为眼前杀穿这片死亡尸海的身影太过熟悉。 同样的黑甲、同样的辽东大马。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衣甲残破、座下的辽东大马也是血肉模糊。 他们本该已经死了才对。 可此刻他们却是这么顶着这一副残破的躯体,杀穿了无边死亡尸海就这么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老……老许——” 平日里为人刻薄尖酸的那曲军候,此时望着对面为首的那道残破身影,却是颤抖不已。 不是恐惧,而是悲呛。 而那道被称作老许的残破身影,只是用那双死寂无神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突然用手中长刀指了一个方向,而后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策马前冲。 活着的人听不懂他的话,却懂了他的意思。 ‘跟我走’! 等到冲入那片死亡尸海,嘶吼再次传来。 这一次嘶吼的意思,活着的将士明悟得更加清晰。 “镇辽军!冲锋!” 无人知晓。 纵马挥刀间,那一张张狰狞黑色面甲下,无人不是泪流满面。 …… (本章完) 第552章 天书留名,性灵不陨! 第552章 天书留名,性灵不陨! 遮蔽视线,阻断神念。 当赭黄迷雾弥漫的那一刻,整个战场就乱了起来。 一众残破甲骑不断前冲,生生在前方涌来的死亡尸海中凿出了一条通往生的道路。 可作为代价,他们本就破碎的躯体越发支离破碎。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迷雾中突然隐约出现了一行慌不择路的身影。 等到双方距离抵近,看清了彼此的模样,全都错愕一愣。 几瞬之后,反应来的双方霎时间双目血红。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所谓同处险境的共度难关。 有的只有杀红了眼的你死我活。 “杀!” “杀!” 正如那一句怒吼。 ‘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只要你死!’ 就算将自己也埋葬在这片充满不祥的死亡之地,他们也要对方死! 不过好在彼此双方的人数都不算多。 很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便决出了生死与胜负。 看着那些在赭黄迷雾侵染下,摇摇晃晃重新站起来的黄天道兵身影,一行镇辽甲骑在热血冷却后,忽然不再觉得恐惧、只觉得有些讽刺与可悲。 因为此刻在这片被赭黄迷雾笼罩的死亡区域,死人在杀活人,而活人同样在杀活人。 等活人死了,又去杀活人。 短暂的沉默中,那些替他们在前方开路、引路的残破甲骑突然再次嘶吼一声,替他们拉回了心神。 刚刚彼此并肩杀贼,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忘了这些袍泽已经死了。 此刻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在场一众还活着的黑甲铁骑顾不得悲戚,只能继续跟在那些袍泽的身后继续前冲。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不能死! 他们要活着,活着才照拂这些袍泽的家人子嗣,如此才不负这一场生死交托的袍泽之谊。 “冲!冲出去!”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支气息迥异,却又彼此牵绊、交缠的骑军,于战场中纵横无匹。 期间,前方不时有甲骑维持不住残破的躯壳,栽落下马。 望着那些被撕碎得只剩半边身子的袍泽,有将士下意识就要回身将对方拉扯上马。 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声催促的嘶吼。 尽管那嘶吼之声有如地狱泛起的呼嚎,但内里蕴含的焦急情绪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要停!走啊!’ 听懂了这一声声嘶吼的黑甲铁骑,再见到那些残破躯体被身后涌来的死亡尸海淹没。 不少将士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沸腾汹涌的情绪,声带悲呛、怒吼连连。 不过好在他们终究是骑军,有着马速的加持,尽管前方四周皆有死亡尸海阻拦、迟滞,没过多久,前方就是一空。 冲在前方的将士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喊。 “兄弟们!快看!” 众将士抬首,顿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迷雾中,有一点耀阳刺破了赭黄迷雾的遮蔽,有如暗夜里的引路明灯一般,为他们在这片死亡迷雾中导引出了前路。 “定是将军在替我们引路!” 方向是对的。 生路就在前方。 一众甲骑惊喜不已,可很快他们这份死里逃生的惊喜便被瞬间冲淡无形。 看着那些刚刚带着自己等人杀出一条血路的那些残破甲骑,在那一点耀阳出现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前冲的脚步,为首的曲军候声音干涩道。 “老许,还……还愣着干什么,将军在等我们回去……回去复命呢!” 或许他也没觉察到自己那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竟是掩盖不住的颤抖。 周身充满死气的一众残破甲骑,寂静无声。 而后缓缓调转马首,往身后的死亡迷雾退去。 如此一幕,尽管所有人都已经有所预估,可依旧忍不住生出撕心裂肺的痛。 “你们去哪儿!” “他妈的,回来啊!” “别逼老子求你们!别走!求你们……他妈的!狗曰的!回来啊!” 身后呼喊不断,那些即将淹没在赭黄迷雾中的死亡骑军转身的动作顿住。 看着这些生前的袍泽,有‘人’扯了扯并不完整的僵硬嘴角,似乎在笑。 ‘哈哈,这些家伙哭鼻子了?’ 可彼此对视间,那一双双死寂的眼眸却是充满了留恋与不舍。 最终抬起臂膀,做出了摆手的动作。 他们在告别。 生者有生者的路。 亡者有亡者的归途。 袍泽一场、生死并肩,现在却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迷雾越来越浓郁。 对面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有将士情绪激动之下,就要冲入迷雾之中去找寻那些曾经的袍泽。 可最终被为首的曲军候阻拦。 一阵沉默无言中,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低吟出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昔日歌此一曲时,共修戈矛、共舞刀兵,同仇敌忾。 同袍、同泽、同裳…… 是以故有之袍泽名、袍泽之谊、袍泽之情。 现在便以此曲送别袍泽! 而对面的迷雾中,似乎也在应和一般,嘶吼阵阵。 ‘袍泽,且慢行……’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隐没在那片迷雾中的那些死亡铁骑,并未就此‘安息’,而是在这片充斥着死亡的黄泉汪洋,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摆渡’。 他们奔行不休,来回纵横。 只为将一支支陷入死亡尸海中的袍泽,接引去他们该去的生路。 直至他们残破躯壳,再也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前行。 而在历经了又一次的接引摆渡后,这一次的‘老许’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那支刚从死亡绝境中脱离的残军,却见每必冲锋在前的自家军候,突然与数十将士分离开来,沉默无言地走向了老许的方向。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幸存的将士全都怔住了。 “军候!队正!还有……你们!” 声声呼唤声中,以那曲军候为首的数十将士漠然回身间,他们瞬间身形僵硬。 只见一直带着他们纵横厮杀的自家军候,身前的甲胄早已破碎不见,腰腹间豁开的巨大伤口,早就流干了一切,空空瘪瘪。 而这样的伤势……没人能活下来。 再看那些与军候一同走出去的那些将士,又有哪一个不是致命伤? 瞬间意识到什么的他们,泪如雨下。 至死方休? 不!军候他们至死也不曾休! “军候!带我们一起!” 看着自家军候带着袍泽们汇入那位许军候队伍的那一幕,他们策马前冲,想要追赶。 可这时,一道幽幽叹息从迷雾中传来。 “走吧,好好活着。” “大丈夫战死沙场,此我等毕生之荣耀。” “来日,慰灵碑前一杯浊酒,便算是全了我等这场袍泽情谊。” 说罢,见这些家伙冥顽不灵,硬要继续随他们这些死人一道前行。 迷雾中的那声音无奈之下,突然道。 “去吧,勿要小儿女态,亦不要为我们伤感。” “此番也是君上开恩,让我等亡者再多看一眼这人间,再替君上、替尔等厮杀一场。” 说着,话音稍稍一顿,略带遗憾道。 “我等无能,日后怕是不能再替君上分忧,还望尔等继承我等之夙愿,匡扶君上成就大业!” “我等方能死而无憾!” “届时咱们这些袍泽或许还有相见、重逢的机会……” 君上开恩? 重逢的机会? 迷雾中的声音似乎是汇聚了不少人声,又似从来自九幽,让生者本能生惧的同时,也分不清具体出自谁之口。 再加上这些话蕴含的信息太过让人意外,一众黑甲铁骑稍稍愣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那些至死不休的死亡骑军已经彻底消失在迷雾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好在这时,身后那一点耀阳已经替他们指引出道路与方向。 让他们不至于重新迷失在这片死亡迷雾中。 好一阵沉默后,仅剩的一名队正叹息道。 “走吧……” “可是军候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路,而我们也有我们要走的路……” 如果军候他们没有欺骗自己这些人的话,这路……终究是殊途同归。 …… 阴平城中的赭黄迷雾扩散得太快。 镇辽军尽管提前做出了准备,可是给冲入阵中的将士反应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仓促应对之下,造成的混乱与伤亡,必然不会小到哪儿去。 稍有不慎,甚至还会全军覆没。 不少镇辽军将眼看麾下儿郎陷入其中,当即顾不得其中的危险,闷着头就要往里面冲,却被李靖四将压了下来。 正焦急跺脚,甚至怒骂李靖四人太过冷血的时候,却见一支支队伍不断从迷雾中走出。 惊喜之余,诸将明显有些错愕。 毕竟黄天妖道施法引发的那片死亡迷雾,充满了死气与不祥,更能阻隔、吞噬,甚至是污染神念。 就算是他们这些六境大能一旦陷入其中,也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走出来。 而就在他们经过一番迫不及待的询问之后,听到的答案却让他们更加愕然。 “什么?你们是说……是那些阵殁的袍泽带你们出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 唯有知晓内情的李靖四将神色平静。 天书留名,性灵不陨。 肉体消亡在人间,意识却可以在另一处所在永恒不灭。 只是这些普通将士神魂孱弱,经不得人间红尘气,所以除非在特殊环境,否则无法出现在人间。 可眼下的黄天军以黄泉作引,生生将阴平城这片区域侵染成九幽冥域。 这才让那些阵殁的将士逗留人间一段时间。 但作为此战主帅的李靖却不为之欣喜。 毕竟那些将士终归还是死了。 在他明知道黄天军即将施展此逆天之法,还让他们深入敌阵的前提下…… 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望着那些死里逃生、衣甲残破的将士,李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却最终化作漠然。 ‘为君上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也是他们的造化! …… “哎,明明不要死这么多人的。” 天人秘境锚点的那片虚空中,韩绍看着天书上那些不断发出微光的人名,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了解李靖。 李靖性子稳妥、谨慎,从不行险,凡事求稳。 凡战,能用十分力气,他从来不会使九分。 此战也是一样。 力气用小了,不将黄天军逼到一定程度,程元义那老狐狸不一定会彻底掀出这张底牌。 万一等到那百余万的庞大偏军完成合围,对方再掀出这张底牌。 到时候反而会首尾难以兼顾,造成更大的伤亡。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太多的事情,都是迫不得已。 程元义有他的迫不得已。 李靖也有他的迫不得已。 正如当初韩绍一睁眼身处的那支残军。 以公孙度的性子,他是不想救吗? 别忘了,他的独女、唯一的血脉公孙辛夷,同样身陷其中。 可他没有救。 战争,终究是反人性的。 当你坐在棋手位置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你手中握着的都是冷冰冰的棋子。 随时都是可以舍弃的棋子。 “阿颜,你说孤是不是太虚伪了……” 当了婊子还想要立块牌坊。 这人啊,总会在不经意间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啊! 听到韩绍这话,共颜眼中闪过一抹古怪。 阿颜? 这个称呼对于在人间存活过不少年头的‘老妖婆’来说,着实令人羞耻。 只是看着韩绍情绪有些不太高的样子,她还是悄悄敛去心中的异样心绪。 尝试着用自己那生疏的女子温柔,伸手抚平了韩绍微微蹙起的眉头。 正打算说些什么宽慰他一番的时候,共颜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认真打量了韩绍一眼。 “君上……莫不是要破境了?” 八境天人,以人心代天心。 但从此战开始,韩绍似乎多愁善感了些多,总是会因为一些事情发出唏嘘感慨。 这让共颜很难不产生相应的联想。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垂眸望着怀中那双探究的美眸,神色稍稍一愣。 实际上,他此时的修为已经不知不觉抵临八境天人的巅峰之境。 只是接下来的太乙九境,他却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本打算照着过往的经验,再宰上几尊同境天人,靠着‘天赋’硬生生堆上那号称道之本源的太乙九境。 可现在共颜的这一声提醒,却让韩绍忽然生出几分明悟。 “额,孤……孤这就要破境了?” …… (本章完) 第553章 有孤在,百无禁忌 第553章 有孤在,百无禁忌 世人都说,修行道途坎坷且崎岖。 充满了艰难险阻、无数劫难。 但当你熬过这些磨难,一朝登临山巅的时候,便会发现曾经的那些艰难险阻与劫难,反倒是成了这一生道途最绚丽的风景。 让你在居高俯瞰过往时,心生无尽感慨与自豪,以及莫大的成就感。 ‘哎……该死的!偏偏孤这一生不幸之甚!竟一路直入青云,根本未曾看到一丝一毫这些沿途的风景,就已经即将达到这人间之巅!’ 从下三境开始。 筑基、后天、先天,他还没回过味来,一眨眼就成了先天宗师。 再到那道被无数修行者视作天堑的天门,自己还没用力,它竟然自己就开了。 后面的元神、法相金身,同样也是如此。 快! 太快了! 如果说这世上旁人的修行路,一如登山攀高。 有人刚行几步就气喘吁吁,筋疲力竭。 有人行至山腰,最终止步。 剩下的那些凤毛麟角,就算最终到达山巅,也是搭进去半条命。 可他韩某人不一样。 他坐缆车的,而且是‘嗖——’的一下就看不见踪影的高速缆车。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趣味? 看着韩绍一脸遗憾的‘痛苦’表情,共颜恨不得伸手呼他一巴掌,可触及那张俊秀非常的脸庞时,却化作温柔的抚慰。 不可否认,如果当初自己入宫时遇到的是这张脸,或许自己压根就不会玩什么替身文学。 毕竟这世上不只男子喜欢好颜色,也不只是男子喜爱年轻的躯体。 感受着身侧有力跳动的心脏,生前对这方面并无兴趣的她,此刻竟是有些渴求。 只可惜眼下这个状态,看得着,吃不着,徒之奈何。 哎—— “叹气做什么?馋了?” 韩绍的突然发问太过单刀直入,被戳破心思的怀中美人有些羞耻。 螓首低垂,不敢与之对视间,韩绍轻笑着耳语道。 “别急,来日方长。” 说罢,将她缓缓推开。 在将目光重新落在下方的战场后,韩绍收起了全部神色,语气漠然道。 “差不多是时候该结束了。” 不过在视线聚焦在阴平城时,他又忽然道了一句。 “孤赠你一场机缘,你要不要?” 韩绍这话说得突然,共颜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顺着韩绍的目光望去,片刻之后才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妾……妾根基浅薄,德行不够,怕是……怕是……” 面对共颜的迟疑、畏缩,却又按捺不住的热切。 韩绍笑了笑。 “有孤在,百无禁忌。” “孤觉得你行,你就行。” 不行也行。 …… “该死!怎么会这样!” 生灵为祭,黄泉作引,逆乱阴阳。 本该一举逆转战局。 可最终的结果却出乎了一众黄天军核心高层的预料,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手握天书端坐高台祭坛上的程元义。 沉默良久后,程元义霍然抬首望向远处的虚空,道。 “是那位燕国公出手了。” 说着,忍不住叹息一声。 “倒是本帅低估了他。” 自上古天地绝通,人间的修士再也难以涉及天、地二道。 如今他有天书副本在手,掌握了部分幽冥地道的法则,却没想到对方竟还是能施加影响,坏他谋划。 这般通天手段,说难以理解,确实让人有些无法揣度。 可要说合理,却也有几分合理。 毕竟如今那位燕国公上古大能转世的传言,已经被不少人笃定、默认。 不过这又如何? 当世之人修当世之法,推陈出新之下,今人未必不如古人,今世之法也未必不如古人之法! 见麾下一众军将隐隐现出焦急、慌乱之色,程元义冷声道。 “慌什么!” “今日贫道便与他斗上一斗!看看这位燕国公的转世之说,到底有几分成色!” 不自称‘本渠帅’,只称‘贫道’。 可见接连在那位燕国公屡屡吃瘪,程元义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一众黄天军核心高层见状,赶忙收敛了神色,捏了道礼躬身拜道。 “恭请渠帅施展大法破敌!” 阵阵肃穆的呼喊中,程元义冷哼一声。 手中天书脱手而出,悬置虚空。 下一刻,被打开的幽冥缺口骤然扩大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无尽死气从中疯狂涌出。 顷刻间,以早已布置好的黄天大醮为核心的惊天大阵中,本就浓郁的幽冥死气更胜数倍。 如此可怕的幽冥死气弥漫之下,那些已经沦为行尸走肉的黄天道兵与之前被冲入军中的阴平百姓,身上的气息越发可怕。 实力之强大甚至已经匹敌后天真气境的修士。 以此为基础,别说镇辽军只有十多万人,就算彼此双方数量等同,也要被全部撕碎。 而作为代价,就是城中那些普通妇孺百姓在如此浓郁的死气侵袭下,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生机有如风中烛火般迅速湮灭。 就连那些修为弱上一些的黄天道兵也未曾幸免。 那一双双或狂热、或恐惧、或清明的眼眸,在死气魔纹攀附而上后,只剩死寂的墨色。 “渠……渠帅!不要!” “大贤良师!为何如此?” 面对那些被滔天幽冥死气吞噬前的不解与愤怒,程元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有的只有为达目的的不顾一切。 这一战,他要赢! 哪怕为此活祭一城百姓,牺牲麾下大半信众! ‘都是值得的——’ 程元义心中叹息一声,手中道诀连续几个引动,随后挥动拂尘。 一瞬间,那柄拂尘的尘束每一根尘丝一分二、二分三,三分无数,而后迎风便涨,没入九天虚空。 只几个呼吸之后,便从虚空之上有如丝丝天光般迅速垂落。 它们的落点不在别处,正是那一道道只凭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颅顶之上。 霎时间,整个阴平内外的死亡尸海骤然凝固。 而随着程元义手中那柄拂尘的挥动,原本散乱四周的死亡尸海开始了无声汇聚,竟如生前一般形成了一座座庞大的军阵。 做完这一切的程元义,视线跨越了这片死亡绝域的阻拦,眼神锐利如刀。 “诸信众!奉我法旨!听我号令!” 说罢,手中拂尘一如令旗遥遥一指。 “攻!踏平敌阵!” …… 几乎与此同时,在距离的阴平不到二十里之外。 一路跨越数百里的百万行尸大军,随着那一杆黄天大旗的舞动,骤然发出阵阵恐怖嘶吼向着阴平的方向冲去。 毫无疑问,它们的目的很是清晰。 就是要在镇辽军溃败之后,彻底堵死他们的所有生路! 可以说,就在那赭黄迷雾从阴平城爆发而出的那一刻,镇辽军之前十数日积累的所有战果,奠定的所有胜局基础,全都被瞬间掀翻。 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中郎!” 由黄泉死气化作的赭黄迷雾固然能够遮蔽视线、阻断神念,可那庞大的死亡尸海不断奔行的动静,却是掩盖不了的。 那宛如地龙翻身的震动,甚至让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陷入了本能的不安之中。 四蹄踱步间,要不是有各自的主人控制,怕是要飞奔逃离迷雾里不断接近的莫大恐怖。 听着里面越来越清晰的阵阵熟悉嘶吼,镇辽军众将士没有欣喜。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那些死而复生的袍泽抵挡不住尸海、被逼得节节退却的迹象。 想到那些已经阵殁的祂们,依旧不得安息,依旧要用自己残破的躯体替自己抵挡那片死亡尸海,所有镇辽军将士无不双目赤红、眼中喷火。 “中郎!杀进去吧!只要破了妖道的邪法,这些贼寇不足为虑。” 的确,以镇辽军的战力,如果不是妖道作法,引渡幽冥黄泉,将这片人间地狱化作幽冥死域。 此战的结局其实已经注定。 只是眼下这妖道邪法又岂是这么好破的? 就算能破,又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李靖叹息一声。 他知道这些家伙不怕。 正如君上曾经说的那句话一样,‘生当作人杰,死亦当鬼雄’! 在那片幽冥死域中就算是死了,他们依旧能凭借死后的残破之躯,为君上再战沙场,再与身边的袍泽一道破阵杀敌。 所以他们不但不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中郎下令吧!儿郎们鞍在马、刀在手,都已经准备好了!” 正以真仙法域阻挡幽冥死气扩散的李靖,面对军中诸将、甚至全军的请战,低垂眼眸,沉声道。 “再等等。” 还等? 此战,六七万重甲步卒已经调到身后阻拦贼寇的偏军,剩下的他们大多都是骑军。 一旦让那死亡尸海冲破迷雾,而他们尚未聚起大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对于李靖的不温不火,在场一众军将无不着急上火。 “中郎不能等了!下令吧!” 下令简单,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可这个令他李靖要是下了,回头君上怕是能扒了他的皮。 与之相比,赵牧、冯参、齐朔三人就轻松多了。 但凡麾下将士焦急催促,他们都往李靖身上推。 毕竟……谁让他是此战的主帅呢? 你不背这个锅,谁背? “快了——” 硬着头皮敷衍了一句,李靖有些无奈地抬首望向虚空。 正打算再次递过问询的神念,忽然神色一喜。 “来了!” 什么来了? 一众镇辽军将面色疑惑不解间,忽然感应到一股有如天威的浩瀚神念从虚空中落下。 “黄天道向来言必称苍生,说什么誓要天下人人如龙。” “今日你这妖道以一己之私念,活祭数城百姓。” “如此丧心病狂,孤只恨那日大婚时,未曾斩草除根,以致于苍生遭劫。” 虚空中那道清朗的声音,充满悔恨。 “此,孤之过也。” 局势演变成这样,已经到了棋局收官的阶段。 王对王,也就成了情理之中。 所以对于韩绍的现身,黄天军一方并不意外。 只是本该对韩绍这番开场白予以驳斥的他们,此刻却是一片沉默。 因为这厮说的事实。 而既然是事实,又何从辩驳? 此战打到这个份上,不但阴平城的阖城百姓已成祭品,正对镇辽军完成最后合围的百万行尸,除了那小二十万府兵外,余下都是之前夺下的那些城池中的青壮百姓。 再听得韩绍开头那一句‘说什么要让天下苍生人人如龙’,不少人全都低垂眼眸,神色有些茫然与羞惭。 骗天、骗地,难骗己。 此刻的他们猛然惊醒过来,起事之后的黄天道,确实跟曾经的黄天道,确实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曾经发誓要掀翻了头顶这片腐朽苍天,替天下苍生开辟出一条成龙之路的黄天道人也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时,韩绍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 “苍天、黄天,你们这些黄天道人与那些世家大族,其实都是一样的……” “全都视这天下苍生为蝼蚁。” “所谓成龙,也不是为天下苍生,而是你们自己想成龙,孤说得对吗?” 话音落下,当即有黄天军将怒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我们……我们……” 虚空中的声音轻笑,语气嘲讽。 “怎么不说了?” “人人如龙,呵——” “成龙孤未曾见到,身堕幽冥人人皆成鬼魂野鬼,孤倒是亲眼见证了。” 都说屠龙者终成恶龙。 可如今恶龙尚未屠,就已经成了恶龙。 不,他们还不如恶龙。 因为恶龙就算是食人,大抵还稍稍讲究个吃相,做不到他们这么肆无忌惮。 所以……他们算什么? 噗—— 随着韩绍这话话音落下,那些黄天军将中不少人脸色几经变幻后,突然张口吐出一口热血。 显然是道心受到了重创。 高台祭坛上,一直没有开口的程元义见状,顿时知道不能让这厮继续说下去了。 当即冷哼一声。 “成王败寇,眼下胜局已定,燕公莫不是以为单凭三言两语,就能扭转战局?” 成王败寇。 呵,韩绍喜欢这个词。 所以在望向正操控无数行尸走肉的程元义后,他点了点头便道。 “嘴皮子当然不行。” “不过孤一步步走到今日,几时靠的是嘴皮子?” 嘴皮子是pua自己人用的。 挡在他面前的敌人,他从来都是用刀把子。 这话说完,韩绍忽然轻笑出声。 “说起来,孤还要感谢你们这些妖道,特别是你,程元义……” 感谢我们?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一众黄天军将眉头一皱。 程元义犹是如此。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真正意义上遮天蔽日的巨掌从天而降。 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片赭黄迷雾的死亡尸海中。 霎时间,加上城中百姓已达百万的死亡尸海瞬间飞灰湮灭。 如此恐怖的一幕,瞬间让一众黄天军将惊坐起身。 “你……你竟敢肆意屠戮凡俗?!就不怕天道反噬,来日天谴加身?” 对于这样的指责,韩绍感觉有点好笑。 “哦?孤何曾屠戮凡俗?” “你们说这些百姓?他们不是你们杀的吗?” “孤替他们解脱,这可是大功德!” …… (本章完) 第554章 哎呀,孤中计了! 第554章 哎呀,孤中计了! 被韩绍一巴掌拍得飞灰烟灭的百万尸潮,除了战场死伤的黄天道兵,余下都是被城中汹涌而出的滔天死气湮灭了生机。 这份杀孽怎么算,也算不到韩绍的头上。 非但如此,黄天军逆乱阴阳,驱使亡者肆虐人间,有违天理人伦,韩绍此番出手,助它们解脱禁锢,往小了说是大功德。 往大了说是替天行道,也不为过。 听到韩绍这话,阴平城中一众黄天军将无不变色。 “你……你是故意纵容我等?” 也难怪镇辽军围城半月,只用那‘轰天雷’不断轰击城头,却没有任何攻入城中的迹象。 怕就是为了逼他们祭出昏招,然后亲自出手掀桌子,一网打尽。 高台祭坛之上,程元义脸色铁青。 刚刚韩绍那翻天一掌蕴含了恐怖的太阳真火,不但崩断了他手中拂尘的万千尘丝,更是顺着尘丝焚烧而来。 逼得他不得不将烧得只剩柄身的拂尘丢一边,好不狼狈。 “燕公,好狠辣的心思。” 程元义目光阴沉地盯着韩绍所在虚空,语气冷漠中带着几分嘲讽。 刻意纵容,坐视城中数十万百姓被幽冥死气吞噬生机,化作行尸走肉。 他姓韩的,又能比他们黄天道干净到哪儿去? 又哪来的脸面指责他们视苍生黎庶为蝼蚁、刍狗? 更何况…… 程元义忽然露出一抹算计得逞的冷笑。 “只不过……燕公又凭什么觉得刚刚悍然出手,毁去的只是那些阴平百姓的躯壳?” 祭台上幽冥死气升腾汹涌,映衬得端坐其上的程元义有些阴森。 随着他这话出口,虚空中的韩绍似乎愣了一下,而后冷声道。 “你这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元义手中捏了个道诀,阴恻恻地冷笑道。 “贫道的意思是……我黄天道以苍生为念,以辟天下成龙路为任,又岂会当真做出活祭一城百姓的恶事?” 说着,程元义突然哈哈一笑。 “故而贫道此番作法,只是借他们躯壳一用,并未真正彻底湮灭他们的生机。” “反倒是燕公刚刚那一掌……数十万生灵啊,啧啧啧——” 程元义这话并未撒谎,至少没有完全撒谎。 借着镇辽军炮轰阴平城的这半月,他在城中布下的这座大阵除了引动、驱使幽冥死气外,也能维持阵中生灵一缕生机不灭。 虽说等到此战过后,这仅剩的一缕生机必然会消散。 城中这数十万百姓依旧活不下来。 可至少在韩绍出手的那一刻,他们是‘活’的。 换而言之,真正屠戮、终结他们的,不是黄天军,而恰恰是韩绍这位燕国公! “哈哈,燕公你中计矣!” 以天人之尊,一手镇杀一城数十万凡俗生灵。 这泼天杀孽引动的天谴,让韩绍直接生死道消或许不大可能,但也足以毁了这位当世天骄的辉煌道途! 而随着程元义这声畅快大笑出口,虚空中的韩绍似乎终于有了几分慌乱。 “不……不可能!妖道诈言,乱孤心智,当真可笑!” 诈言? 觉察到这位燕国公的色厉内荏,程元义笑声越发痛快。 “有贫道的刻意遮掩,燕公察觉不到那缕生机也是正常。” “不过……” 程元义笑声陡然一顿,语气变得生冷道。 “燕公,天谴是骗不了人的。” 从踏入幽州与镇辽军几次小规模交手之后,程元义就知道他麾下的道兵估计不是对手。 所以此战他谋的从来都不是镇辽军,而是这位隐于幕后的燕国公。 为此,他不惜以百万生灵为祭品,充当棋子。 甚至就连由南向北一路北上的那支百万行尸偏军,也不过是他故意布下的烟雾跟引子。 目的就是让韩绍知道,他黄天军能引动幽冥死气,驱使生灵化作死亡尸海。 从而诱使对方自己主动踏入毂中。 而现在,这位燕国公果然上当! 一掌镇杀数十万生灵,天谴之下不但他要遭受重创,就连与他同气连枝的公孙度、甚至整个辽东公孙都要被他牵连! 此谋已成,接下来拿下幽州,指日可待! 而随着程元义的话音落下,虚空中沉默了一阵,而后化作一声咬牙切齿的怒斥。 “妖道!你敢阴我!” 连孤这个自称都顾不上了,可见这位当世天骄的愤怒与慌乱。 程元义甚至能够觉察到虚空那股浩瀚气机隐隐有了几分混乱与衰败的迹象。 ‘天谴这么快就降临了?’ 程元义心中一惊,而后暗自庆幸。 还好!这一战他终究是赌赢了! 要不是这位当世天骄年轻自傲,自以为稳操胜局悍然出手。 真要是继续拖下去,拖到城中生灵那点微薄生机在自己手中熄灭,这泼天的因果与杀孽他就只能自己承担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成王败寇,赢家通吃!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目光扫过在场一众神色错愕的黄天军将,程元义淡淡道。 “在这里等着,待本帅杀败了那燕国公,再带尔等横扫幽州!” 此战为了示敌以弱,诱使韩绍上当,程元义也下了血本。 不但拿自己作赌,从青州带来的黄天道兵也几乎损失殆尽。 但在他的刻意为之下,真正的骨干却大多被保留了下来。 只要他们还在,接下来随便攻下几座城就能再拉起一支遮天蔽日的黄天大军席卷幽州! 说罢,也不管在场一众军将看待自己的眼神如何复杂,程元义伸手间便是一柄法剑现出,而后一步踏入虚空,直奔已经被他牢牢锁定气机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程元义消失在阴平城的刹那间,一道耀眼金光仿若撕裂了天际一般,甚至冲散了部分弥漫虚空的幽冥死气。 与此同时,程元义大笑之声随之传来。 “燕公大婚当日斩贫道法身,今日贫道真身在此,怎生藏头露尾?” 语气、笑声充满了胜利者的骄纵与狂傲。 可下一刻便戛然而止,转而化作惊疑不定的惊呼。 “不对!你怎么会……这不可能……” “不——” 那一声‘不’字尾音充斥着无尽的惊恐,响彻天地虚空。 根本不知道虚空中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一众黄天军将,霍然色变。 “你们不要动,我们上去看看情况!” 说话间,一连五道气息浩瀚磅礴的身影,冲天而起瞬间没入九天苍穹。 这五名黄天军将皆为七境真仙,也是黄天军除程元义外的真正核心根本。 有此修为,不说能给渠帅程元义提供什么助力,至少也能查看一番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们循着气机踏入虚空之后,只一眼五名七境真仙便瞬间僵硬了身形。 入目可及,只见前一刻还在他们面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渠帅程元义,此刻竟只剩一颗怒目圆瞪的头颅被人提在手中。 那尚未湮灭生机的头颅之上,嘴唇微微开阖,却因为少了声带,发不出声音。 可意思却很好懂。 ‘逃——’ 逃! 瞬间惊醒的五名七境真仙神色骇然,在本能地驱使下飞速后退。 对此,韩绍扬了扬嘴角。 “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藐视于孤,这可是大不敬。” 只是就在他即将动手斩草除根之际,虚空中却是传出一声幽幽长叹。 “此战算是我黄天道败了,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罢手如何?” 打不过就投,还想全身而退? 韩绍差点被逗笑了。 你他妈好大的脸面! “不行。” 口中淡淡回应,手中久不出鞘的睚眦长刀毫无顾忌地斩落长刀。 如此跋扈张狂的举动,自是引得虚空那声音勃然大怒。 “放肆!” 神念磅礴,浩瀚滚荡。 引动一方天威,镇压而下。 可韩绍却是连看都看一眼,那道已经斩出的天刀直接破开了那太乙境的天威禁锢,瞬间摘下了那五颗真仙首级。 “目中无人!当真是目中无人!” 一尊八境天人,五尊七境真仙就这么被斩了,这放到任何一方势力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更何况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被斩! 这对于一尊九境太乙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伸手摄来那五颗真仙首级,将之与程元义并于一处、互相作伴,韩绍这才抬眸望向虚空凝聚的那道太乙法眼。 “不知来的是黄天三老的哪一位?” 听着韩绍毫无任何敬畏的语气,本就怒到了极点的虚空法眼,几欲喷火。 “小儿辈不知死否!” 说罢,一柄流溢着恐怖杀意的法剑,须臾斩下。 韩绍瞥了一眼那滔天的杀机,终究没舍得用手中的睚眦与之相碰。 这柄刀是当初的大娘子送的,但凡磕了碰了有了损伤,当真要心疼许久。 所以手腕轻转便将之换成了密鳞龙枪。 “老贼端的无礼,难怪会行此逆天悖逆之举,逆天?当真是可笑!” 说话间,手中密鳞龙枪已经一枪刺出,直接将那柄斩落虚空的太乙法剑顶了个跟头。 天人撼太乙! ‘这么说……这小儿辈昔日于北海战平太乙龙君,竟不是虚言!?’ 虚空法眼不加掩饰的震撼。 要知道他们三兄弟得天地之造化,又有黄天气运加持,尽管是刚刚得道不久,却远胜世间寻常太乙。 而这小儿辈面对自己的含怒杀伐,竟是半步不退。 这等天资与实力,当真是震古烁今! 只是在震撼之余,那虚空法眼此刻流露出更多的还是滔天杀意。 下一刻,那道虚空法眼骤然一阵变幻。 随后径直化作一名青年道人的身影,踏着虚空缓步而来。 身影一现,韩绍便分辨出来了。 这道法身不出意外,便是那黄天三老、天地人三公将军的人公将军张宗。 “小儿辈,你能逼得老道现出法身,也足以自傲了。” “只可惜你罔顾天时,一味屈膝侍奉那腐朽苍天,助纣为虐,老道却是留不得你了。” 说话间,周身恐怖太乙本源散逸,似要将韩绍直接从这方天地间抹去。 而韩绍对此却是怡然不惧,只是抬眼望着九天之上的漫天星辰一眼,神色戏谑。 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那股冲动,垂落眼眸静静地看着老道。 而他如此轻慢的举动,生性孤傲的张宗又如何能忍? 只是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一道佝偻的身影却是缓步踏出。 “张宗你这老杂毛,还真是得志便猖狂啊!” “老夫这乖孙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杂毛老道喊打喊杀了?” 说话间,天人秘境中沉寂的万千兵冢,瞬间爆发出惊天煞气。 一道道周身充斥恐怖杀意与死气的身影从石碑坟头走出,列阵聚势。 只须臾间,便将那道佝偻身影的气息拔高到一个常人难以揣度的层次。 “故太尉,冢虎公孙郢!” 张宗瞳孔微缩。 公孙郢闻言,呵呵一笑。 “不错,你这老杂毛还算没有老眼昏,尚认得老夫。” 说着,手中那支孤拐悠悠一抖,瞬间化作一杆通体银白的丈许大枪,枪锋直指张宗。 “既认得老夫,今日老夫在此,你动老夫这乖孙试试。” 深冢之虎,藏于草木坟茔。 可一旦亮出爪牙,依旧是虎啸山林! 听着公孙郢一口一个乖孙,韩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不过细说起来,也难怪那么多人毕生夙愿就是当个纨绔。 这种被长者护着的感觉,着实不赖。 所以尽管韩绍对于公孙郢的不请自来有些意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而对面的张宗见状,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老实说,他对这位曾经的大雍太尉是有些戒惧的。 这份戒惧不是因为对方的年岁与昔日地位,而是世间早有传言这头深居辽东的冢虎,若是搏命足以拼死一尊九境太乙。 张宗虽然不知道传言的真假,但以兵家昔日树敌无数,如今没落至斯却依然能够苟延残喘来看,这传言大抵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再加上那不知深浅的小儿辈。 以一敌二之下,自己这道法身未必能敌。 所以一时间竟有些进退维谷。 可偏偏这时,那小儿辈竟又冲着不远处的幽州城,冷哼一声。 “州牧再看戏,就没什么意思了。” 此战他将战线拖到幽州城的眼皮子底下,为的可不是让他看戏的。 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以后就别怪他韩某人不给他这个州牧脸了。 话音落下,虚空传来一声无奈苦笑。 “燕公还真是半点不吃亏。” 说话间,一道紫袍身影缓缓出现在韩绍和公孙郢这一老一少身侧,直面老道张宗。 正是幽州牧袁奉。 说起来,之前涿州刺史魏巍在无名山谷一战,自己被这老道吓住,落了老大的面子。 今日正好将脸面捡回来。 而似乎看透了袁奉的心思,一身赭黄道袍的张宗瞥了他一眼。 “哼!狗仗人势——” 狗? 彼其娘之! 袁奉脸色瞬间朱紫变色,而后怒声道。 “燕公还等什么!今日贼道来此,斩了他便是!” 就算只是法身,要不了对方的性命,也能让这贼道受创,一解心头之气。 只是别看袁奉这副怒意勃然的模样,可实际上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他最大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韩绍身上。 似乎想要从韩绍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而韩绍何其敏锐。 无视了袁奉鼓弄动手的提议,回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州牧一直盯着孤做什么?” 被戳破心思的袁奉也不尴尬,呵呵一笑。 “如今你我同舟共济,老夫这不是关心燕公么?” 说着,悄然传过来一道神念,殷切道。 “燕公老实跟老夫说,那天谴对你影响大不大?” 韩绍似笑非笑,又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孤好得很,就不劳州牧操心了。” 言下之意,关你屁事。 …… (本章完) 第555章 大贼张显!随孤踏一踏鬼门关! 第555章 大贼张显!随孤踏一踏鬼门关! 遮掩,反倒显得心虚。 见韩绍神色平静,那所谓的天谴似乎并未对他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这可能吗? 袁奉若有所思了一阵,而后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如果说韩绍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他反而会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示弱,用来麻痹自己。 可现在他越是表现得轻松,越能说明问题。 念头倏忽转过后,袁奉心情顿时大好。 但面子上却是有些不满。 “燕公哪里的话?老夫也只是担心燕公一时不察,着了那贼道的算计,那样的话不但是我幽州的损失,更是陛下和这天下万万黎庶的损失!老夫更是会痛心疾首!” 韩绍闻言,冷哼一声,语带嘲讽道。 “哦?痛心疾首?孤怎么感觉孤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州牧会很高兴呢?” 果真是破落户出身,说话做事没有半点讲究! 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袁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摆出一副恼怒的模样。 “燕公未免也太过狭隘!老夫行事坦荡,也岂会生出这等恶毒心思?” 说完,话锋突然一转。 “罢了,老夫痴长你一些年岁,就不与你计较这些了。” “如今大敌当前,闲言少叙,还当以退敌为要。” 韩绍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这是想借着跟张宗动手的机会,再次试探自己一二。 但既然他喜欢演,韩绍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 稍稍露出一个微表情,来显示自己的迟疑后,韩绍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张宗身上,道了一声。 “善。” 说话间,周身比肩太乙的浩瀚气机率先向着人公将军张宗倾泻而去。 站在韩绍身侧的公孙郢,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特别是在刚刚他向韩绍递过去几道神念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前提下,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此刻眼看韩绍率先出手,也是顾不得其它,当即爆发了远比韩绍还要强盛的气机,挡在韩绍身前。 似乎生怕韩绍是在强撑,然后一个不小心露了怯。 而眼看这一幕,眼神玩味的袁奉心中轻笑一声,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随后紧接着也将矛头对准了贼道张宗。 不管怎么样,他刚刚那句‘大敌当前,退敌为先’,总是没错。 窝里斗,那也得先将外敌肃清了再说。 于是就这么一转眼间,形单影只的张宗顿时压力倍增。 他再强,也不是无敌。 三尊太乙级别的战力联袂出手,别说他此刻只是幻化了一具法身,就算是真身在此,怕是也讨不了好。 不过他却也没有因此而慌乱。 毕竟他黄天道也不是只有一尊太乙,甚至真要说起来,要论修为,三老之中当属他最为浅薄。 有此底气在,张宗冷眼看着对面三人,甚至主动前进一步。 “看来,今日终归是要做过一场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以神念沟通自己二位兄长的时候,虚空却是传来一声叹息。 “三弟且住手。” 听到这话,张宗一愣,随后蹙眉道。 “大兄,何意?” 一句‘大兄’,无疑是直接点明虚空中那道声音的来历。 当是如今祸乱大雍小半壁江山的最大贼首,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显! 只不过此刻面对张宗的疑惑,张显却没有直接回应。 反倒是对韩绍三人道。 “今日之事,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 化作青年道人的张宗面上现出恼怒。 “大兄!这小儿辈杀了元义!又斩了咱们五名弟子!如何能放过他们?” 单从他以‘元义’称呼,就能看出程元义在黄天道的地位。 最起码不是寻常黄天弟子能够比拟的。 除此之外,黄天道大小三十六方渠帅,正合天罡之数,如今程元义被杀,天罡不再圆满,连带着黄天道的气运也被斩去一大截。 若不做过一场,甚至斩了姓韩的那小儿辈,如何能消他心头之恨? 只是也不知随后张显这个黄天道的真正魁首跟他说了什么,张宗最终还是偃旗息鼓。 “哼!今日这个仇老道记下了!来日必将还报!” 说完,挥袖一挥,直接散去法身,消失在虚空中。 如此虎头蛇尾的一幕,让公孙郢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让袁奉大皱起眉,心中满是失望。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韩绍竟再次抢他一步,冷哼一声道。 “尔等贼寇犯我幽州,戮我黎庶,现在说罢手就罢手,这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额,这破落户这么勇的吗? 袁奉一脸讶异,甚至暗藏几分心虚。 毕竟之前一个张宗就能逼得他不敢救援魏巍的涿州军,更别说贼首张显亲自现身了。 汇八州气运,集亿万信众,这自号‘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的贼首,在某种意义上讲与神都天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根本不是寻常九境太乙能够比拟。 如此大贼若是动怒,那后果…… 想到这里,袁奉眼神闪烁间,不禁心生退意。 ‘老夫意谋深远,这个时候直面这样的大贼,除了让他人占了便宜,毫无意义!’ 而觉察到袁奉的细微变化的韩绍,不禁有些稀奇。 因为这老匹夫总让他不自觉想起隔壁的某个袁姓本家。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此刻的韩绍在说完那话后,身上的气息便节节攀升,直贯云霄。 哪怕是面对张显这样的世之大贼,依旧毫无惧意,甚至表现得战意十足。 对此,虚空中并未展露身形的张显,淡淡笑道。 “果不愧辽东虓虎之称!世之虎狼也!” 张显的声音苍老却不掩温润,毫无半点世间贼匪的凶恶与凌厉。 只是说出的这话,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对此,韩绍冷笑。 “孤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人心中自有定论!用不着你这贼首置喙!” “今日你若来,孤定要斩你!若不来,来日陛下旨意一至,孤亦当亲率麾下儿郎斩尔首级,悬首帝阙,以解天下之厄!” 口气之狂妄,神态之狷狂。 不但让袁奉目瞪口呆,就连身边的公孙郢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连连传音‘乖孙咱收着点,收着点,老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真要是贼道张显怒而杀至,他真要就要拼命了。 此战过后,明年的今日,就该是他这个老不死的忌日了。 虚空中一阵沉默。 可那股明显迥异于寻常九境太乙的浩大气息,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浩瀚磅礴。 庞大的威压之下,袁奉和公孙郢两人如临大敌。 只是就在那股恐怖威压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候,却是陡然消失。 虚空中那道苍老温润的声音,随后淡淡笑道。 “既如此,老道这颗六阳魁首,便静候燕公而取了。” 说罢,张显的气息竟是渐渐消散。 不过在这之前,却是直接带走了如今还逗留在阴平城中的一众黄天军核心高层。 韩绍勃然大怒,手中密鳞龙枪一震,就要刺破虚空,将那些人留下。 可本就汗流浃背的袁奉哪能让他如愿,赶忙出手阻拦道。 “燕公勿要冲动!上天有好生之德!些许残贼跑了也就跑了,无关痛痒!” 他妈的!这匹夫焉能莽撞至斯! 真要是惹恼了那贼道,他可不想为此拼命! 而被袁奉这一打岔,眼看黄天军一众核心高层彻底消失在虚空的韩绍,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州牧莫非也要从贼?”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袁奉脸色阵青阵紫。 “我等太乙交手,稍有不慎,便是生灵涂炭!” “老夫不过顾念我幽州苍生黎庶,何来从贼之说?” 说着,一脸被冤枉了的憋屈,却又忍辱负重道。 “燕公!罢手吧!” “此战咱们已经赢了!保境安民,未使我幽州落入贼寇之手,已经是大功一件,又何必横生枝节?” 韩绍怒意不减,手中密鳞龙枪一指袁奉。 “老匹夫!休要胡言乱语!” “自乱贼入寇,丧我幽州黎庶百万!世族高门罹难无数!焉能说罢手就罢手?” “此外!你这老匹夫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孤得陛下厚恩,得此国公之尊,已经是进无可进,要功勋何用?” 从未被如此劈头盖脸一通喝骂的袁奉,脸色彻底涨成了朱紫之色。 可他还是按捺住最后一点理智,道。 “你待如何?” 见这老匹夫到这样都没有翻脸,韩绍有些无语。 面上却是愤恨不平地放下密鳞龙枪,然后冷声道。 “待此战收尾,孤要……兵发青州!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经此一战,青州黄天军的精锐已经尽数葬送。 在没有得到补充前,就仿佛已经卸去所有衣衫的美人,任君采撷。 所以韩绍这个决定也不能说错。 可袁奉却知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青州东面环海,西、南两个方向却全被黄天道的势力环抱。 就算能轻松拿下,一旦黄天军完成合围,断绝后路,那就是一条死路! ‘疯子!疯子!’ 听到韩绍这话再也崩不住了,指着韩绍怒道。 “竖子不足与谋!” 老夫看你怎么死! 说完,再也懒得搭理这蠢货,直接拂袖而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或许那天谴并未重创这厮的修为与根基,但绝对迷惑这厮的心智。 劫气弥漫之下,还浑然不知,当真是可悲可叹! 不过这也是好事。 就让这破落户被天谴劫气驱使着去跟黄天道狗咬狗。 而没了这厮的掣肘,这幽州他可以徐徐图之! 所以此刻愤而离去的袁奉,实则心情颇为愉快。 唯一可惜的是他之前准备借助整个袁氏的力量,将之收下当狗的计划,应该是彻底破灭了。 …… “老祖这……这是做什么?” 袁奉这一走,公孙郢原本努力维持的平静同样崩不住了。 将手中那杆丈许大枪重新化作孤拐后,便着急忙慌地打量起韩绍来。 “那天谴……你伤势如何?” 也由不得他不紧张。 如今的韩绍已经是兵家最后的希望。 若是他半途夭折,整个兵家怕是再无翻身的希望。 还有他那见不得光的‘让兵家自己成为执刀人’的夙愿,也将彻底化作梦幻泡影。 韩绍见状,莞尔一笑,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暖意。 只是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公孙郢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望向了下方那些似乎有溃散迹象的百万偏军。 毫无疑问,一旦让那百余万行尸走肉肆虐扩散开来。 对于整个幽州都是一场浩劫。 而觉察到韩绍心思的公孙郢,神色顿时一变,随后一咬牙道。 “住手!让老夫来!” 反正他已经寿元将近,就算天谴降临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但韩绍不行! 他还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去扛。 一念至此,公孙郢叹息道。 “老夫老矣,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老夫在族中还藏有……” 只就在他说着感慨,顺势准备交代一番遗言后事的时候,却见韩绍已经毫不犹豫地一掌按下。 瞬息之间,百万行尸走肉构筑的庞大死亡尸海飞灰烟灭。 做完这一切后,韩绍才扭头道。 “老祖说什么?” 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的公孙郢,脸色一白,而后迅速涨红。 从未对韩绍发过火的他,哆哆嗦嗦地指着韩绍。 “你……你……你这个孽子!你怎么就这么冲动!” 韩绍也不生气,甚至有心逗弄他道。 “没事,虱子多不咬,不差这一次。” 一次天谴还不够,你还要再来一次? 似乎想到了什么,公孙郢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干净。 “完了,完了,我兵家完了,再无翻身之日矣……” “老夫知你年轻,就该先压一压你的心性,不该揠苗助长的,都是老夫的错……” “此战也不该让你独自……” 看着这老货魂不守舍嘀嘀咕咕的模样,韩绍有些无语。 “老祖放心,死不了。” 说完,懒得搭理公孙郢的重重脑补,转而将目光放在了下方的阴平城。 城中高台祭坛之上,尽管没有了程元义以及一众主阵之人,可那道以黄泉为引打开的两界缺口,依旧没有闭合。 无尽的幽冥死气汹涌而出,若是不将之封禁,任由蔓延,不止眼下这座阴平城彻底化作死亡绝域,整个幽州怕是也会坠入幽冥。 “李靖你们四人且助孤一臂之力,封禁四方,勿使死气散逸、荼毒四方。” 听闻韩绍这话,李靖四人躬身领命。 “喏!” 下一刻,一连四道宛如烈阳的气息不再压抑,瞬间升腾而起,封锁天地四方。 他们四人本就受过韩绍种下的太阳真火之种,对阴邪死气有着天生的克制。 除此之外,四道连天接地的巨大天门凭空显现,更是将整座阴平城禁锢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只是在韩绍的刻意遮蔽下,四道巨大天门旁人无法窥探罢了。 等做完这些,韩绍冲身边依旧在喃喃自语的公孙郢,道。 “老祖在此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手现出从程元义手中得来的‘天书’副本,一手将共颜从天人秘境中接引而出。 “你的机缘来了。” “走吧,随孤去踏一踏这鬼门关。” …… (本章完) 第556章 天子者,上九天,下碧落! 第556章 天子者,上九天,下碧落! 阴平城。 被神机营连续炮击半月的断壁残垣,无处不在的幽冥死气更给这座曾经的幽州大城凭添了几分阴森诡谲。 韩绍站在城门处,抬眼望着那些浑浑噩噩站立在城门内外的黄天道兵和城中百姓‘身影’,韩绍终究是没忍住叹息一声。 上三境之下,神魂孱弱,无法凝聚真灵。 就算韩绍先前出手时留有一线,只摧毁了他们的躯壳,也无法在死气侵袭下保留‘自我’。 站在原地稍稍等候了片刻,身后的死气迷雾之中,很快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片刻之后,便见一道道身躯残破的黑甲铁骑冲破死气迷雾的阻隔,聚拢在韩绍面前。 一阵甲胄铿锵的碰撞声中,那些身躯残破的黑甲铁骑翻身下马。 “末将等,恭迎君上!” “恭迎君上!” 倾听着将士们传来的意念,韩绍叹息道。 “尔等心中可有怨?” “为君上大业马革裹尸,此吾等之夙愿!何以生怨?” 常常听这些家伙什么愿替自己效死,韩绍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触。 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亲眼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让韩绍心中生痛。 尽管他甚至叫不出这些家伙的名字…… 缓步上前将其中一人搀扶而起,韩绍浅浅吐出一口浊气。 “都起来吧。” 简单一句话,有如法旨。 话音落下,一道道虚影从残破的身躯中解脱而出。 他们跟那些黄天道兵和阴平百姓不一样,韩绍让他们在天书留名,有天书庇护,性灵不陨,‘自我’自然也得到了保全。 韩绍抬眼扫过这些将士的英灵,拂袖一挥,瞬间让他们恢复了生前最威武的模样。 随后沉声道。 “你们的功勋孤都记得,亦不会亏待你们。” “慰灵碑留名,保你们日后香火不息,子嗣亲眷亦有孤奉养,皆勿虑也!” 这些事情韩绍早就在做,这些将士英灵生前也是亲眼目睹,所以并不会存在什么欺骗一说。 解开残破躯体禁锢,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开口的一众将士英灵喜笑颜开,当即躬身拜谢。 “君上如此厚恩!我等惭愧!” 韩绍摇头。 “都是你们应得的,何须谢孤?” 这一切都是他们拿命、拿这血肉之躯换来的,要说谢,要说愧疚,该是他这个君上才对。 一将功成万骨枯。 是他们用自身骸骨垒就了他的青云路。 念头倏忽转过,一向口舌灵便的韩绍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索性直接道。 “你们在此处稍候,待会儿孤自为你们指引一条出路。” 出路? 在场一众将士英灵稍稍一愣。 有些事情活着的时候,他们还有经验,这死后的事情,他们还真没想过。 ‘莫非……还能‘视死如生’,另有造化?’ 念及自己等人此刻的状态,不少将士英灵心中一动。 正愣神之际,却见韩绍牵着一位雍容端庄不似凡人的女子,转身往阴平城中走去。 有心思灵动的,当即表示。 “君上可是要入城解决那幽冥缺口?” 韩绍驻步回眸。 那家伙赶忙上前,抱拳请示道。 “还请君上恩准,容许末将替君上引路!” 见这家伙这么快就适应了这生前、死后的转变,甚至毫无半点悲戚、颓丧之色,韩绍不禁有些莞尔。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点头道。 “允。” “得令!” 得到韩绍的应允,那家伙嘿嘿一笑,赶忙招呼起自己那一曲人牵着战马近前。 而后又牵过来两匹战马伸手一拍,瞬间幽冥气息涌动,将原本只是虚影的战马凝为实质。 “末将郁垒,恭请君上和夫人上马。” 这一声‘夫人’让共颜粉面一红。 而韩绍在哭笑不得之余,顺势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眼。 不只是因为他能这么快领悟幽冥气息的运用,更因为他的名字。 郁垒?巧合么? 心中念头闪动,韩绍笑着道。 “不错,你是有大造化的。” …… 相较于城头,城中的大多建筑保存得相对完好。 只是过往的繁华与喧闹,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沿途路过城中坍塌的世族高大门牌,韩绍只随意瞥了一眼,便没有多看。 一路直奔高台祭坛所在。 片刻之后,韩绍抬眼望着那道破开的两界通道,随后交代道。 “你们在此……” 话刚未半,却见郁垒这厮竟是抢先一步,抱拳道。 “君上稍待,且先让末将带人进去一探。” 说完,不等韩绍回应,便直接带着麾下冲入那道两界缺口之中。 韩绍蹙眉。 “莽撞!” 共颜则颇为感慨道。 “这份机敏与忠勇倒是难能可贵。” 若那太康身边尽是这样的忠勇猛士,大雍又岂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当然,或许是有的。 但未能用上,则更能说明很多问题。 高贵如人间至尊又如何?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事实摆在这里,根本无可辩驳。 见共颜闪动着一双美眸望着自己似有感悟,韩绍道。 “夫人这么看孤做什么?” 这一声‘夫人’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共颜却没有反驳。 韩绍见状有些稀奇,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策动座下的幽灵战马,道。 “走吧,我们也进去。” “喏。” …… 自上古天地绝通之后,踏入九幽冥域的人间生灵,不说一个也无。 但肯定是屈指可数。 其实若是求稳妥,韩绍应该是凝聚一道法身进入其中才对。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真身进入。 原因无它。 只因为自程元义打开这条两界通道后,他的神魂便开始了蠢蠢欲动。 这种感觉的强烈程度,几乎与当初他破境登仙时面对那九天星辰一般无二。 何为天子? 天子者,上天之子也。 何为天? 至高大道也! 故天子者,大道独钟,万道臣服。 据古籍所载:故老相闻,天子之神,托举九天,即为天帝! 执掌天规,行使四时,驱众神为用! 亦号——大天尊。 下落黄泉碧落,即为冥君。 轮回六道,赏善罚恶,主宰天地万灵之生死、福祉。 故称阴天子。 而天子之身,行走人间,则以人皇之尊,统御山河、牧守万民。 …… 此刻,随着韩绍一步踏入这九幽碧落。 这处九幽碧落的四周虚空便剧烈震颤了起来,无尽的幽冥死气疯狂沸腾,向着汹涌汇聚而至。 与之相比,程元义费尽心思,不惜损耗百年修为才借来的那一点幽冥死气,简直有如溪流之于汪洋。 渺小到不值一提。 如此骇人的景象,让先行一步进入其中、正小心探查的一众将士英灵无不神色大变。 “此处有异!君上速退!” “若君上有碍,我等万死亦不能辞咎!”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惊慌失措,韩绍却是神色平静。 感受着那隐匿于地道虚空的欢呼雀跃,以及飞速壮大、膨胀的本命神魂,韩绍神色无奈。 这就是他不得不冒着几分风险以真身进入此间的根本原因了。 若是他以法身分魂进入,以这‘地道’主动程度,怕是就算他主观上再是不愿意,也会迫不得已与之相融,从而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禁锢其中,不得超脱。 届时,神魂不圆满,留在外间的残魂又拿什么问道太乙? “君上……” 听得身边共颜的紧张呼喊,韩绍摇头示意。 “无妨。” 说罢,直接以天人境的无漏金身强行镇压几欲冲出的本命神魂,生生将那股强烈的呼唤断绝在外。 霎时间,九幽碧落地道轰鸣,本就沸腾的幽冥死气越发汹涌。 似乎是得不到满足的孩童撒泼打滚一般。 韩绍蹙眉,面色漠然冷哼一声。 “滚回去!” 言出法随,有如九天惊雷炸响,整个九幽碧落也为之寂静了一瞬。 再然后那汹涌汇聚的无尽幽冥死气骤然溃散。 …… 与此同时。 广袤无边的九幽碧落之中,一片辉煌神圣的宫阙中,一连九道气息强大的身影霍然睁眼。 “生者的气息!” 须臾之后,九道身穿赤色帝袍的身影汇聚于中央帝宫之中。 其中八尊帝君向着位于正中的魁梧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太祖!” 末尾那两名帝袍身影神色有些慌乱道。 “怎么又有生人下入九幽?莫非那贼道……那贼道又打上门来了?” “太祖,这……这该如何是好?” 居中而立的那道魁梧身影,周身气息最是炽烈,眉宇间的霸道远胜诸帝。 目光瞥过说话那两人,他神色间说不尽的愤恨与无奈。 “想朕生前英雄一世,姬氏更是上古贵胄!怎么就有你们这些废物子孙!气煞我也!” 被劈头盖脸一通喝骂,两尊帝袍的身影低眉缩脚,丝毫不敢顶嘴。 毕竟身前这人是他们的先祖。 顶嘴,就是不孝。 余下几尊帝君见状,其中一人有些不忍,上前劝慰道。 “太祖息怒……” 可他这话刚出口,便被那霸道身影呼了一巴掌。 “息怒?息你妈个头!” “这里就他妈你最蠢!那些狗曰的文臣吹捧你两句,给你上了个‘仁宗’庙号,你还真当你仁义无双了?” “若非你自断臂膀,一点点斩去兵家这条臂膀,我姬氏焉能沦落到今日这番地步?” 被一巴掌扇得帝冕歪斜的仁宗,脸色涨红,不敢回嘴。 因为就目前总结来看,大雍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就在他这仁宗一朝。 受此影响,人间大雍至此渐渐颓丧,直至今日沦落这风雨飘摇的境地,他‘功不可没’。 若非如此,之前就算那贼道有宝物倚仗,也不可能有胆量打上门来。 最后逼得太祖动用底蕴,这才勉强将之逼退。 可谓丢尽了天家脸面。 说到这个,这里就不得不要提上一点了。 如今天地绝通,人间孤立。 可这并不是说三界从此毫无瓜葛了。 且不说,修士成道需得开天门、映照天心、留名天道。 就说这九幽碧落,亡者所存。 人间后代气运炽烈,香火不息,亡者便能在这九幽碧落中有那一席之地,甚至化身鬼雄坐镇一方,延续人间的辉煌。 相反,任你生前辉煌一世,时日一久,随着曾经的威名渐渐被世人淡忘,也唯有转世脱胎一条路可走。 这也是人间无比重视延续血脉、以及宗庙社稷的原因所在。 除了是替自己死后提前筹谋外,后代祭祀祖宗祖灵,祖宗祖灵在这九幽碧落也会替后人积累阴德,反哺气运。 二者相辅相成,可谓缺一不可。 …… 此刻被称作太祖的霸道身影,也就是曾经开辟大雍一朝的开国太祖姬天元。 在宣泄了一番怒火之后,周身火气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王朝兴衰,或有定数。 他大雍姬氏得国两千余载,或许便是命数到了,这才接连诞出了几名败家孽障,坏他姬氏气数! “时也命也,非人力可逆——” 这般哀叹一声,姬天元忽然有些可怜自己那名为太康的后辈。 江山、家业交到他手中时,已经是一地鸡毛、破败不堪。 若非如此,以他的能力跟性子,当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时不予他,他也没有那个敢于打破一切的大魄力、大毅力,挽此天倾。 ‘气数将近,一切徒之奈何——’ 一念至此,饶是曾经雄霸天下、唯我独尊的姬天元也不禁有些颓然。 而这时,在那‘仁宗’之前的几位帝君与姬天元的心情大抵差不离。 子孙不肖,连累先辈。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将这一支血脉在体内溺毙炼化了事,如今却是后悔也晚了。 眼下多说无益,骂也无用,如何应对那突然不期而至的生人才是紧要之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父皇,起大阵吧。” 冥宫地府,很多皆是人间映照。 如今大雍气运尚未真正败落到风中残烛的程度,只要大阵一起,护佑帝宫。 任由那生人的实力再是强大,也能抵挡一阵。 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只是听闻众人这话的姬天元却是没有动弹,火气宣泄过后的他,渐渐冷静下来后,忽然神色一愣。 见自家自家皇祖眼神似有古怪之色,其中一帝试探道。 “皇祖,怎么了?” 手中掐了几个指印的姬天元,忽然道。 “不用起阵了,咱们一起会会那后辈。” 后辈?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帝君眨巴了下眼睛,而后神色也是一怔。 不对。 那生人身上有他姬氏赐予的皇道龙气! 除此之外,似乎还与他们姬氏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因果牵连。 联姻之缘? ‘莫不是我姬氏哪位皇亲外戚?’ 自己人? 而这时,再次掐了几个指印的姬天元忽然哈哈大笑。 “得天之幸!天不绝我姬氏!” …… (本章完) 第557章 镇压九帝! 第557章 镇压九帝! 韩绍本没打算在这九幽碧落逗留太久,以免依旧在不断壮大的神魂挣脱开肉身的禁锢。 只是事情终究是出了点变故。 “君上,怎么了?” 韩绍目光瞥向远处,没有说话。 因为随着那一连九道气息浩瀚的帝袍身影出现在眼前,共颜的疑惑很快解开。 太乙! 一连九尊太乙真君! 那浩瀚磅礴的道之本源气息,尽管没有肉身作为根基,显得有些虚浮。 但庞大的威压却是做不得假。 与之相比,共颜周身的气息便被压制得有如风中火烛,直至韩绍稍稍前跨一步将之庇护在身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大雍历代先帝……” 其实这并不难猜。 且不说对面九道身影身上的帝袍,型制与太康几乎一般无二。 单说那赤色龙炎帝威,余者也模仿不来。 而就在共颜打量九帝的同时,对面的九帝同样也在打量他们两人。 片刻之后,有帝君颇为诧异道。 “八境?” 先前他们在帝宫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太过浩大雄浑,让他们一度以为来人拥有着太乙绝巅的修为。 可此刻看来,似乎是他们刚刚的感应出了差错? 皱眉窥探着对这对男女,女子就不说了,生前不过区区八境天人,如今仅剩一点真灵,不足为虑。 倒是对方身上那一缕因果,似乎同样与天家有些牵绊,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疑惑。 当然,这不重要。 帝王妃嫔众多,但唯有正妻之名的帝后能够入太庙供奉,死后与他们一同入主碧落冥宫。 余者只配享有私祭,不入太庙、不入冥宫。 所以诸帝并没有将共颜放在心上。 只是瞥了一眼,暗自感慨了一番这女子的好颜色后,便将全部目光落在了韩绍身上。 再三确定了韩绍的修为境界后,诸帝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后不禁生出几分被戏耍后的羞恼。 “你这后辈好不知礼!既见朕等,为何不拜?” 声音之宏大,恰如天威笼罩。 共颜雍容绝美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盈盈屈膝。 毕竟她曾受太康敕封,有着帝妃之名,而眼前九帝是为太康先祖,至少在名义上也算是她的…… 只是就在这时,那只有力大手却是轻扶上了她的腰肢,阻止了这一动作。 共颜讶然抬首,面上闪过一抹羞耻的涨红。 而这一举动落在九帝眼中,顿时让他们眼中神色一变,勃然大怒。 不只是因为韩绍见帝不拜的狂悖无礼,更因为他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亵渎天家姬氏的女人! “逆臣!你……” 面对其中一位帝君的呵斥,韩绍轻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见他站的位置并不靠前,索性懒得跟他搭话。 视线偏转,望着为首那道霸道无双的身影,淡淡道。 “姬天元?” 在人间他要顾虑世人观感,人心向背,以及大雍姬氏累世积累的底蕴…… 诸般种种迭加之下,让他不得不扮演大雍忠良、当世孤臣。 但在这九幽碧落,又没有旁人在侧,他也懒得再演了。 不装了,摊牌了! 韩某正是根正苗红的大雍逆臣! 果然不出预料,韩绍这一声毫无敬畏的称呼,当即引得诸帝霍然色变。 “放肆!你竟敢直呼太祖名讳!” “如此大逆不道!你当朕等斩不得你!” “找死!” 左一个大逆,右一个找死,韩绍充耳不闻,只将目光放在了有着大雍太祖之名的姬天元身上。 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姬天元,一双精光流溢的眼眸同样在一瞬不瞬盯着韩绍。 “不错,朕便是姬天元。” 说罢,直接开口询问道。 “你这后辈怎么称呼?如今官居何职?又是怎么打破两界禁锢,下得这九幽碧落?” 面对姬天元这一连串的问题,韩绍失笑。 只能说不愧是开辟一朝两千余载江山的太祖,单单是这份心性和忍性,就远非常人可比。 不过韩绍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不讳道。 “某姓韩名绍,得陛下信重,因功累进征北将军一职,受爵燕国公。” “至于说如何下得这九幽碧落……” 姬天元听到这里,顺势接口。 “跟那些黄天贼道有关?” 韩绍点头表示肯定。 姬天元见状,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轻笑。 “看来你跟那些贼道做过一场还赢了,不简单。” 程元义以百年修为,换得黄泉一引,动静同样不小。 他们身处其中,自然不会觉察不到。 只是没等韩绍对他的赞许谦逊两句,姬天元忽然道了一句。 “你欲夺我姬氏江山?” 既然之前已经认了逆臣的说法,韩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确实有这个想法。” 如此直言不讳的阐述,余下诸帝自然免不了‘逆贼’‘好狗胆’之类的口诛笔伐。 唯有姬天元露出几分欣赏。 “不错,有胆色、够坦率!并非是那等满肚子阴谋算计的阴私诡谲之辈!” 说着,他甚至颇为感慨道。 “如此心性,确有几分可能。” 权谋算计,只能得利一时。 真正能得天下者,唯有堂皇正大。 而就在姬天元这话说完,引得余下诸帝无不变色之际,他话锋陡然又是一转。 “不过这世上多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辈,你这后辈心性尚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支撑这份心气的实力……” 韩绍笑了。 “太祖这是要试一试某的成色?” 姬天元点头。 “正有此意。” 说着,姬天元不无唏嘘道。 “朕不辞辛苦、不吝牺牲开辟大雍一朝,为了延续皇统甚至连昔日道侣也舍了,若这么让人给夺了,朕不做些什么,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将心比心,若你是朕,也当是如此感触,你说是不是?” 姬天元这话太过坦诚,甚至隐晦提到了神都锁龙井那条赤龙,让韩绍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都说善财难舍,世间的道理大抵如此。 所以韩绍没有多做考虑,便笑着点头道。 “太祖这话在理,当真是让人难以辩驳,也难以拒绝。” 见韩绍答应得如此干脆,这次姬天元真的有些诧异了。 “你就这么自信?” 说着,似笑非笑地道。 “要知道今日你是真身入界,若是败了,便只能舍去这一身皮囊,在这暗无天日的九幽碧落与朕等朝夕相伴了。” 人间的万丈红尘,别说是阴森死寂的九幽碧落了,就算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天界仙神也常有思凡。 所以哪怕明知道死后还有路途,世间的大修士还是越活越怕死。 对此,韩绍失笑。 “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若是谋不得人间事,在这九幽碧落当个鬼雄也不差。” 说着,韩绍话音稍顿。 “更何况某自人间来,若无几分底气,又怎么敢下得这九幽碧落?太祖你多虑了。” 姬天元哈哈一笑。 “好一个‘生为人杰,死亦鬼雄’!好一个多虑!” “若你今日能胜过朕,大雍两千载亿万里江山让你夺了,又如何?” 说罢,周身炽烈的赤色龙炎伴随着霸烈的帝威瞬间爆发席卷。 只是就在这时,韩绍却是淡淡道。 “太祖勿要急切。” 姬天元皱眉一愣。 “怎么?你后悔了?” 事前大话,临了畏惧退缩,若真是如此,就算此子有些底蕴、潜力,也不足为惧。 韩绍闻言,摇了摇头。 目光从姬天元身上转移,一一扫过在场余下八帝。 本想说一句‘我要打十个’! 只可惜对面诸帝摞在一起也凑不足十个,所以只能遗憾道。 “某也算是食了你姬氏君禄,故而尊称诸位一声先帝。” “这样吧,诸位先帝一起上吧,某时间上有些赶……” 要论骚话、装逼,在隔壁进修过的韩绍称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这话出口,瞬间勾得本就对他怒意沸腾的大雍诸帝破了防。 “放肆!” “狂妄!” “你这逆臣当真是不知死!” 就连姬天元也是阴沉了下脸色。 想他姬天元生前横扫天下时,天下间群雄并起,可最后要么就此授首,要么远避蛮荒! 无人敢撄其锋芒! 唯一让他感到几分压力的便是那西楚霸王,可那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被他于乌江之畔,裂其尸、分其魂、镇其灵! “你确定?” 感受着姬天元这话暗藏的怒意,韩绍也有些无奈。 他确实是赶时间。 强行压制神魂的壮大膨胀,需要耗费他不少精力与法力。 若是出手,最多只能维持三息。 超过这个时间,他就要付出额外的代价了,那样的话,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速战速决,才是他最期望的事情。 “太祖,岂不知这世上有句话叫‘君无戏言’?” 君者,群也,群下之归心也。 听得韩绍竟在他们面前以‘君’自称,大雍诸帝再也按捺不住。 “食我姬氏俸禄!享我姬氏尊位!安敢妄自称君!” “逆贼!今日定教你有来无回!” 话音落下,八帝须臾间陆续出手。 “先褫夺了我姬氏赐予他的龙气尊位!” 言出法随。 早在韩绍获封冠军侯时,获得的那道皇道龙气,瞬间震荡。 只是因为那道龙气被韩绍融入了神魂衮服之上,有其上的山河日月镇压,又岂是他人能够随意褫夺? 刚刚挣扎了一瞬,便归于无形。 可这时,韩绍却是心念一动。 那道皇道龙气便离体而出,落入对面的诸帝手中。 刹那间,韩绍身上的气息跌落一分。 再然后便是获封燕国公时的那道。 毫无疑问,这道龙气相比前一道不可同日而语,甫一离体韩绍身上的气息便再次跌落。 可与此同时,韩绍却是露出一抹解脱开禁锢的轻松笑意。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当真是一身轻松……” 欠其因果,日后下手,终归有些顾虑。 所以韩绍还得谢谢他们,助自己解开这份因果。 除此之外,随着两道龙气的离体,神魂气息跌落,韩绍这一身力量反倒是越发得心应手。 可他这份轻松之意,落在诸帝眼中,却引得他们一阵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故弄玄虚,不知所谓!” “出手!灭他身躯、碎他神魂!将之镇压于碧落深渊,让他永世不得超脱!” 可偏偏这时,韩绍犹自不知死活地对姬天元道。 “太祖此时还不出手,尚待何时?” 姬天元神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一切还是得等先做过一场,再说其它。 于是周身霸烈帝威瞬间宣泄而下,终是出手了。 韩绍见状,哈哈一笑。 下一刻,一轮大日于他体内浮现,瞬间耀亮了大片九幽冥土。 顷刻间,无数懵懂无知的九幽死灵在那恐怖真火的炙烤下,飞灰烟灭。 “太阳真火!” 诸帝惊呼,拥有至阳龙炎的他们竟被短暂逼退了一瞬。 而这时,一轮又一轮几乎毫无停歇的从韩绍体内升腾而起。 九日临空,焚天绝地! 甚至焚尽了他们散逸虚空的所有神念,让他们陷入了短暂的目盲当中。 一息! 下一息。 一道身穿黑色衮服华章头戴帝冕的神魂身影,从韩绍头顶的虚空踏步而出。 除开大雍太祖之外的余下八帝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打散了形神,只剩一点孤零零的性之真灵,于这九幽碧落虚空飘荡。 只需那恐怖的太阳真火稍加舔舐,便能将他们焚烧得飞灰烟灭。 “且……且慢!” 一声惊恐到了极点的惊呼。 “这么说……此战算是某赢了?” “赢……赢了!” 一声轻笑,焚天绝地的九轮大日瞬间消失不见。 等到四周被焚成真空的死气被重新填满,总算重新凝聚了形神的大雍诸帝,无不神色震怖地看着眼前的韩绍。 八境天人? 该死!哪有这样的八境天人! 被刚刚那一瞬的恐怖骇得心神碎裂的大雍诸帝,此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扮猪吃老虎! 与之相比,先前那打上门来的黄天贼道又算得了什么? 那贼道再强,也不过是扫了他们的面子。 可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后辈,却能瞬间要了他们的命,让他们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此刻,不止其他八帝眼神惊惧、闪烁不定,太祖姬天元同样如此。 不!他甚至比余下八帝表现得更加明显。 因为刚刚那一瞬,他看到了! 可在这惊惧之余,他眼中更多的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热。 先前他的卜筮并未出错! 天不绝姬氏! “陛……” 瞥见韩绍冷淡的眼眸,姬天元瞬间住口,转而拱手躬身一拜。 “愿赌服输……至此之后,姬氏江山予取予夺……” 这话出口,就算余下诸帝惧怕韩绍的实力,也不由惊呼出声。 “太祖!怎可如此?” “住口!” 姬天元一巴掌呼出。 刚刚这狗东西率先出手褫夺了那两道龙气,起码将他姬氏未来气运褫夺去八成! 还敢开口? …… (本章完) 第558章 九幽韩府!见亡父! 第558章 九幽韩府!见亡父! 老话永不过时。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姬天元这位大雍太祖‘跪’得如此之快,韩绍并不意外。 倒是余下八帝除了少数三两人看着自家太祖前倨后恭的态度若有所思,其他大多不服不忿、外加不解。 没办法,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 生前,他们唯我独尊。 死后,依旧是享尽尊荣。 性子刚烈一些的,宁愿玉碎,也不愿瓦全苟活。 但这些韩绍都懒得在意。 之所以留着他们,没有将他们直接从这冥土直接抹除,主要还是不想现在就坏了姬雍的气运。 还是那句话,他还没有准备好。 一个缓缓衰落败亡的大雍,远比骤然崩殂、天下大乱的大雍,更符合他的利益与计划。 抬眼瞥了一眼此刻神色有些拘谨的姬天元,再想到被其逼到草原两千载不敢踏足故土寸步的大巫,韩绍莫名感觉有些幽默。 “太祖倒是能屈能伸。” 韩绍这一声感慨,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其它。 姬天元也不尴尬。 世人只知道他横扫天下、开辟大雍一朝时的霸道无双。 却不曾见过他起势前的落魄与伏低做小。 姬氏,虽是上古贵姓。 但到他这一脉时,已经沦落市井。 所以成就帝业时的霸道无双是他,能屈能伸也是他。 “天下者,唯有德者居之,今我姬氏累世更迭,昔日攒下的德行如今被不肖子孙消磨殆尽,自当退位让贤,求个体面。” 五德轮转,朝代更迭,自古如此。 虽有不舍,可如果大势倾颓,还想要妄图以身抵挡,只会被这滚滚而来的煌煌大势碾成齑粉。 更何况他已经明悟到,此世的天下更替与曾经历朝历代完全不同。 站在这个万古未有之大变局的关键节点,若是再不识时务,岂不愚蠢? 听得姬天元刻意加重的最后那句‘求个体面’,韩绍莞尔一笑。 “太祖人杰也。” 这声赞誉让姬天元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而后赶忙道。 “当不得尊驾‘太祖’之称,尊驾称姬某天元即可。” 既然已经摆下了低姿态,索性将这低姿态摆到底。 此刻的姬天元在韩绍面前,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谦恭。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想当年,他挥军进入秦都时,秦皇子婴尚不如他呢。 如今五德轮转,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也得亏他与韩绍这个后来者见面的早,大雍尚有三分气运、大势,他还有些筹码在手。 否则有些事情还真不好说。 除此之外,也得益于他某个血脉后辈争气,替他姬氏争取了一条最大的后路。 而这才是他的真正底气所在。 只是如何将手头这些筹码与底气实现利益最大化,接下来却是要好好筹谋,然后尽早决断! 见姬天元低垂的目光闪烁不定,韩绍也懒得去管他打着什么主意。 刚刚一番出手释放神魂,让神魂在地道的侵染下再次暴涨了几分,这无疑再次缩短了他在这九幽碧落逗留的时间。 本想挥手将他们打发走,可一阵心潮涌动后,韩绍默默思忖了一阵,还是决定道。 “劳驾太祖辛苦一下,带某去一个地方。” 念及他与姬氏的那点香火情,韩绍终于没有直呼其名。 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算不看太康的面子,也要顾及姬瞾那个女人。 自去年北征途中那一夕欢愉后,那疯女人便斩断屏蔽了与他的一切因果联系,韩绍总感觉那疯女人要给他玩个大的。 现在稳一手,以免日后相见时太过难看。 …… 九幽碧落,冥土广袤,似无边际。 韩绍神念散布之下,见到不少大城宫阙坐落。 城中一如人间,有气息强盛比肩太乙者,亦有孱弱如星点萤光的渺小存在。 除了暗无天日的死寂外,竟有几分人间烟火的残存余韵。 敛去气息的姬天元解释道。 “累世高门人间鼎盛,其根基底蕴有一部分便应在这九幽碧落。” 说罢,姬天元忽然有些唏嘘感慨。 “世人都说成帝为皇,天下至尊,可实际上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古之帝朝?但有传承万古的世族高门……”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 这并不难以理解。 至于城中那些宛如人间寻常百姓的亡魂死灵,姬天元则没有多说。 人间寻常人家也会祭祀先祖。 阳间心有所念,阴间必有映照,方有此景。 韩绍若有所思了一阵,便渐渐理清了这九幽碧落与人间的联系。 “这里似乎与人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寻常百姓死后化作亡魂坠入这九幽碧落,依旧是挣脱不开蝼蚁的宿命。 而那些世族高门则依旧高高在上,奴役一切。 除非有朝一日,后辈得天眷顾,一朝显贵,方能逆天改命。 …… 【镇辽城】 站在这座人间在冥土映照出的城池前,韩绍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一声惊呼传来。 “绍……绍哥儿,可是绍哥儿?你……你怎么也……” 韩绍闻言,望着那道一脸痛惜表情的身影,神色有些怔愣。 眼前这亡魂的面目,有些熟悉。 稍稍反应了一阵,才从某段记忆的角落中搜罗出这人的存在来。 太康五十九年那一场惨败。 对方阵殁在前,自己穿越在后。 说起来,自己与这人并不相识。 相识的是曾经的绍哥儿。 韩绍看了对方一眼,心中莫名有些心虚,而后直接敛起气息,隐去身形,往城中走去。 独留对方在原地怔愣许久,心说。 ‘这才死了没多久,咋就糊涂了?竟然生出了幻觉……’ ‘现在绍哥儿早已在人间显贵,又岂会说死就死,跟咱们一样堕入幽冥?’ ‘还有……刚刚那女子也不是婉娘啊……’ 而经过一小段插曲的韩绍,原先那股被本能驱使的冲动顿时消散了大半,甚至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 见韩绍神色间露出迟疑,与他执手而行的共颜,犹豫了下,温声道。 “君上若不愿,不如……以后再说?” 当初姬九用蜃龙珠,也就是定海珠,将韩绍拖入幻境。 其中经历的那一段‘人生’,足以让共颜猜测到不少‘真相’。 所以这世上要说真正了解韩绍一部分底细的人,也唯有共颜。 韩绍闻言,前行的脚步微顿,但最终还是道。 “走吧,这份因果总归是要面对的。” 得前身遗泽,就要承接这份因果。 逃避固然能得一时轻松,却终究不得圆满。 …… 府苑高墙,颇有几分气势。 几乎与韩绍在人间的府邸一般无二。 唯有府门前的匾额,挂的只是简单的【韩府】二字。 这是因为韩绍当初没有封邦建国,建立宗庙。 所以父祖也就没有接受追封的资格,在这九幽冥土享受诸侯尊荣。 站在府邸门前的韩绍莫名有些惭愧。 所谓子孙不孝,不外如是。 见韩绍驻足门前,踟蹰不进,陪同他一同前来的姬天元,以为他这是情怯,当即热切表示。 “尊驾稍待,朕……哦不,姬某这就去叫门。” 叫门天子,是吧? 见姬天元说完这话便走上前去,韩绍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拒绝。 等到府门洞开,看着那张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面容,韩绍尚未开口,对方便带着几分疑惑道。 “你们是?” 韩绍再次收刮了一番脑海中陈旧的记忆。 这才认出,这人是韩父曾经的袍泽,当初跟着韩父、姜父以及姜虎一同出征,最终一去不复返。 却不曾想岁月流转,竟在这九幽冥土再次相逢。 “林叔,是我,绍哥儿。” “我来见见……父亲、母亲。” 出乎意料,这一句有关绍哥儿自我介绍,以及‘父亲、母亲’,韩绍出口时竟颇为顺畅。 对面那依旧是中年汉子模样的身影,在听闻韩绍这话后,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渐渐睁大了双眼。 “你……你是绍哥儿?” 那一年他们阵殁时,绍哥儿还不过临近少年的孩童,性子也有些沉闷。 远非如今的芝兰玉树,眉宇间尽显威仪可比。 不过模样终归能看到曾经的影子,林叔好一阵打量,等到确认后,一把上前拉住韩绍的手,然后往府中冲去。 “主君!主君!少君来了!快……” 亡者轻盈飘忽,本不该拉不动韩绍这具真身。 但韩绍犹豫了下,还是随他去了。 下一刻,原本安静沉寂的府邸顿时被惊动喧闹起来。 一道道身影从府中各处飘忽而出。 韩绍一眼扫过,便了然于胸。 这些被韩父收容在府中的都是昔日战死的镇辽军英灵,其中大多数应该都是韩父的昔日袍泽。 其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面对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韩绍尚未来得及说上半句,便被前方快速近前的两道气息吸引了全部心神。 “我儿——” “我儿何在!” 声音之熟悉,宛如镌刻神魂。 也正如在幻境之中听到的一般无二。 只是当初稳重沉着,无不显现父亲威严的声音,远没有这般急切与激动。 “主君,少君他……” 韩绍抬眼望着那道一如记忆中伟岸的身影,努力定了定心神,然后展颜一笑。 “父亲,许久不见。” 一句简短的问候,彼此相望。 那卸去甲胄的伟岸身影,有些发颤。 “我儿……许久不见,为……为父甚是想念。” 记忆中,生前的韩父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从来不会这么失态。 可此刻父子执手重逢,尽管是一虚一实,中间还隔着生死天堑,却是罔顾了所有。 “我儿长大了……” “父亲倒是没变。” 韩父阵殁时,年不过而立,模样就此凝固。 此刻跨越阴阳再见面,单从模样上看,两人倒不似父子,反倒是有些像兄弟。 韩父似乎也觉察到了,神色略显尴尬。 不过他很快便拉着韩绍,前进了几步,来到那名早已泪眼婆娑的女子面前。 “来,见过你母亲。” 相较于在幻境中有过一定‘感情基础’的韩父,眼前这年不过双十的女子,韩绍陌生中更显尴尬。 毕竟韩母亡故更早,不只是他,就算是前身活着时也早已没了印象。 不过看模样,韩绍此身却是更类她一些。 看着那张秀美的面容,韩绍最终还是道了一声。 “孩儿不孝,怠慢母亲了。” 本就泪眼婆娑的韩母顿时失控,上前拥住他。 “是母亲没用,未能久留人间,一尽人母之责……” 她生来体虚,生下韩绍后,没坚持几年便撒手人寰。 转眼经年,没想到记忆中小小的人儿,竟已经长成这般伟岸模样。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安抚。 只是眼前的韩母看起来与他一般年岁,终究是有些别扭。 唯一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是,无论是韩父还是韩母都没有将他认做是‘另一个人’。 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窃居’这一丝前世未能享有的天伦温情。 等到韩父、韩母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理智回归的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吾儿何以至此?莫不是……” 这话说着,两人面上瞬间闪过一抹痛苦。 冥土,亡者所居,生者禁地。 想到他家绍哥儿年岁如此之轻,就和他们一样早夭,做父母的如何能不伤心? 韩绍无奈,只能一番解释。 在听得韩绍竟是以真身跨越阴阳两界,不止二老好一阵瞠目结舌,在场被韩父收容的昔日袍泽更是惊呼连连。 生前修为不过下三境的他们,实在无法窥探与理解大修士的神通与手段。 到底还是韩父心境强上一些,尽管他还是不明白自己那天资拙劣的爱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可这些对于父子难得重逢的他,并不重要。 见韩绍如今的神采飞扬、气度如渊,唯有身为人父的自豪,与有荣焉。 定定地看着韩绍一阵,总算稳住心神的他,总算注意起与韩绍一同前来的两人来。 只一眼,他便意识到两人的不凡来。 其中姬天元,哪怕是已经敛去了气息,换掉了那身标志性的赤色帝袍,可那久居高位的气度却是掩盖不了。 还有那名几乎下意识紧紧跟随在韩绍身后的绝色女子。 说老实话,他家夫人生前也算是姿容出众了,否则也生不出韩绍这般模样来。 可与眼前这女子相比,着实是差得太远。 模样倒还在其次,主要是仪态、气质。 养移体,居移气。 这样的女子似乎就不应该出现在凡间,非那九重天阙无以相衬。 几经迟疑后,韩父终于没忍住问道。 “吾儿,这两位贵客是……” 韩绍闻言,瞥了一眼姬天元便将他略过,而是直接拉过共颜,介绍道。 “这位是共氏,孩儿的……” 韩绍琢磨了一阵措辞,最终还是道。 “是孩儿新纳的姬妾。” 这话一出,共颜脸色涨红。 一旁被无视的姬天元则扭头环顾四周,全当没听到。 韩父韩母则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讷讷道。 “你……你怎么又纳妾了?” …… (本章完) 第559章 尘尽光生!五气朝元! 第559章 尘尽光生!五气朝元! 举头三尺有神明。 说的不只是天上,还有地下。 韩绍带着后宅诸女的几次灵前祭告,让韩父、韩母对韩绍内宅的情况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原本韩绍这一支血脉单薄,如今韩绍广纳诸女,充实内宅,延续血脉,这事本来是一件好事。 唯一让韩父心存愧疚的地方,便在于有些无法跟与自己那至交手足交代。 毕竟那厮生前可一直将韩绍当成女婿看待,平日里待韩绍甚至还要超过他这个亲父。 而眼看韩父神色间难掩犹豫纠结,拔根眉毛都是空的韩绍哪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父亲放心,稍后孩儿自会前去向岳父……请罪。” 请罪? 一旁充当透明人的姬天元,嘴角抽了抽,心道。 ‘你这等存在前去请罪,也不怕折了你那岳父的阴寿……’ 倒是韩父闻言,想了想只能叹息道。 “理当如此。” 毕竟纳妾这事就不说了,韩绍在人间整的另一个活儿,才是真正让人义愤填膺、心头郁结。 兼祧两房,一般大小,这事看似做得漂亮。 实则终究是他们韩家辜负了姜家。 别说了站在姜家的角度来看,单单就拿韩父来说,若不是此时父子难得重逢,定要给韩绍这混账两大耳刮子,责骂两句。 ‘婉娘那孩子多好的小娘,怎能如此负心薄幸,见一个爱一个?’ 韩父心中唏嘘。 倒是韩母怜子,见韩绍神色有些尴尬,赶忙岔开话题,拉过共颜一通嘘寒问暖。 姬妾嘛,纵然身份差了些,可终究是她儿子房里的人,能替他们韩家开枝散叶的,又哪能不爱屋及乌?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共颜,身形僵硬,就这么被硬控当场。 这一刻,没有什么天人超凡、高贵出身,有的只有婆媳的天然等级压制。 哪怕二者的关系,如今还八字没有一撇,也是如此。 见共颜冲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韩绍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个爱莫能助。 没办法,他在这九幽碧落待不了太久。 有她替自己顶着,分担韩父韩母的注意力,他也好尽快事情处理完成。 “你在这儿陪陪父亲母亲,替孤尽一尽人伦孝道,孤记你一功。” 韩绍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共颜哪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应对韩母的热情。 而此时,韩绍已经来到不远处的姜府之内。 和韩家差不离。 这冥土之内的姜家也早已今非昔比。 如今的姜虎已领中郎将之职,再有姜婉这个国公夫人对娘家的气运反哺。 尽管不如韩府,却也同样是高墙广宅。 没什么好说的,看着如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姜父、姜母,韩绍自然免不了纳头便拜。 “绍,见过岳父、岳母。” 同样对韩绍的突然造访冥土惊慌了一阵的姜父姜母,在听过韩绍的一番解释后,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出乎韩绍的预料,姜父姜母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怨念。 倒是反过来宽慰起了他。 “人间行,大不易。” “绍哥儿一路行来,在旁人看来,定是风光无限,可内里艰难险阻,你不说为父也懂。” “你能不忘与婉娘的少小情谊,坚持与婉娘完婚,已经是情深意厚,又何须自责?” 辽东公孙那等世之显贵,姜家贫寒之家如何能与之相比? 若换了其他人,又怎么会坚持那父辈间的口头婚约? 而姜母也是道。 “婉娘时常与我们说话,言你不易,说世道艰难,让我们也要体谅你的难处。” “好在啊,你倒也没有真的辜负她。” “只要她心中无怨,只要你们小俩口,我与你岳父也没什么好说的。” 听着二老言语间的感慨,韩绍不禁有些沉默。 原本心头那点忐忑,不但没有释然,反倒是越发沉重了几分。 都说情意千金。 姜婉那傻女子交予他的那份情意又何止千金? 深深一揖谢过二老的宽容,韩绍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毕竟话说的再漂亮、给的承诺再多,也抵不过点点滴滴的实际行动。 于是接下来,韩绍便着重讲起他与姜婉少时到如今的一些事情,并且凝聚出姜婉如今的模样,让二老一观近况。 看着昔日的民家垂髫稚女,眼下一身贵女宫裙、姿容绝色、恬静雍容,二老一时失神,韩绍宽慰道。 “岳父岳母放心,今日绍来得匆忙,并未来得及招呼婉娘。” “待来日得空,我定携婉娘亲自来拜见二老。” 听到韩绍这话,二老有些愣神。 已经故去多年的他们潜意识里,早就不抱再续天伦的希望。 可如今韩绍却是瞬间燃起了他们心中的希冀。 “当真?” 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说了句傻话。 韩绍既然能够真身来此,想必自然也能带着姜婉前来。 不过姜母那双与姜婉颇为相似的眼眸转动了下,随即便轻咳一声。 “其实倒也不用那么急,等日后婉娘给我们诞下乖孙,再来倒也不迟。” 好嘛,这就给自己上压力了。 韩绍尴尬一笑,只能道。 “岳母放心,绍定当勤勉于事,教岳母早日达成所愿,不让岳母失望。” 有此承诺,姜母这才满意一笑。 而这时,姜父接过话题,关心起自己的血脉兄弟姜虎的近况。 等到韩绍说完后,姜父有些唏嘘道。 “我与你父故去的早,这么些年苦了他与我那弟妹了。” 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何其容易? 姜父心中愧疚自不待言。 韩绍见状,点头道。 “岳父宽心,叔父对我既有养育之情,又有活命之恩,此生必当尽孝。” 姜父闻言,神色欣慰。 “吾婿贤孝,倒是为父多虑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非韩绍这个女婿照顾,自己那兄弟又怎么可能有今日之显贵? 如此一来,若是他日冥土相见,自己也能少些愧疚。 一番闲聊之后,感慨良多的姜父终于道。 “行了,今日就这样吧,绍哥儿以生人之躯身处死地,时间久了,定然不是好事。” “还是尽快回去吧。” 为父母者,总是时刻在替子女考虑。 就好比此刻,哪怕心中再是不舍,依旧开始催促韩绍离去。 韩绍心中感叹一声,却也没有矫情。 从某种意义上讲,只要人间香火祭祀不断,冥土阴寿反倒是会比人间阳寿绵长一些。 来日方长,终有再见之日。 “既如此,绍这便走了,二老当保重。” 对此,姜母温婉一笑。 “我们有什么好保重的,终归是心里存有一丝盼头,这日子才能不难捱些。” 好吧,这是给之前的压力,又上了一波强度。 还是姜父通情达理,呵斥了一句。 “子嗣这种事情得看天命眷顾,只要努力了,又哪能强求?” 额,这前半句还好,这后半句韩绍却是怎么听怎么感觉自己这岳父在拿话点自己。 于是连忙保证‘回去后定当勤勉躬耕’,便一溜烟逃出了姜府。 回到韩府。 让韩绍颇感意外的是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共颜在韩母面前竟开始有了几分游刃有余。 有些古怪地瞥了被逗得咯咯直笑的韩母,韩绍冲共颜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而后便向韩父韩母告辞。 “吾儿大事要紧,无需担心我们。” 见韩母拉着共颜的手依依不舍,韩绍轻笑道。 “母亲放心,待我与共氏处理完事情后,她便会暂且留在冥土,时常过来替我在母亲面前尽孝。” 听到韩绍这话,韩母赶忙道。 “这怎么能行?冥土亡者居所,活人岂能久留?” 这时,共颜稍稍释放气息,解释道。 “老夫人勿忧,妾亦亡故之人,得郎君垂怜,这才得幸伴于郎君左右。” 韩父韩母闻言,一阵傻眼。 据他们所知,他们这好儿子内宅之中有人有妖,现在好了,就连鬼神也不放过了。 这……这点随了谁? 觉察到韩母的眼神,韩父一脸无辜的左顾右盼。 ‘也不知这鬼神之身,能不能延续血脉……’ 韩母心中嘀咕一声。 随后犹豫了下,还是拉过韩绍悄悄道。 “回头若有机会,带她们来给为娘瞧瞧,还有为娘那乖孙……” 最主要的是她那乖孙,尽管那乖孙是个蛮种,可终究是她韩家的血脉,怎么可能不上心? 说到底,正如姜母那句话一样,冥土暗无天日、入目死寂,居于此间就只剩人间那点念想与希冀。 看着韩母说话间小心翼翼,似乎生怕韩绍为难的模样,韩绍莫名有些心酸。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韩母尽管外表模样看着年轻,实则已经老了。 阳寿阴寿,终归有寿。 伸手轻拍她虚无轻盈的手,以作安抚,韩绍保证道。 “母亲安心,日后定让她们亲自到母亲面前奉茶。” …… “尊驾可还要去往公孙氏一趟?” “不去了。” 拜别了韩父韩母后,面对姬天元的提议,韩绍直接予以了拒绝。 一来,除老祖公孙郢、公孙度父子等少数几人外,本身并不相熟。 二来,公孙氏一族真正的天骄人杰,其英灵不在冥土,只在公孙郢的兵冢之中。 去了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而这时,共颜则有些欣喜道。 “郎君的神魂似乎又圆满了几分……” 对于她悄然更改的称呼,韩绍没有去纠正,只是随意附和点了点头。 确实,这一趟本来还有些迟疑的冥土之行,韩绍收获颇丰。 相较于当初在幻境中达成的混元如一。 此刻他心中最后一抹暗藏的阴霾尽皆散去,整个人从内而外就两个字——通透!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几乎是从韩府踏出那一刻开始,韩绍的神魂便再次开始了飞速的壮大。 只是此刻的韩绍并没有强行压制。 因为与神魂一同壮大的,还有他体内的法力。 二者齐头并进,恰好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平衡。 而就在这一过程达到一个顶峰时,韩绍忽然神色一怔。 只见自己体内那颗寻常天人境修士没有,向来也存在感不强的金丹,此刻忽然有了动静。 无尽浩瀚磅礴的天人法力向着其中汇聚、坍塌。 这一过程,莫名让韩绍想到了隔壁道家独有的名词——五气朝元! 而这样一来,韩绍体内原本的平衡顿时被打破。 少了肉身法力的压制,韩绍的神魂顿时再次迎来了新的一轮难以抑制的暴涨。 望着四周汹涌而来的无边死气,以及蠢蠢欲动地道牵引,韩绍忍不住眉头微拧。 正考虑着要不要暂且先行放弃原本的计划,先行返回人间稳固修为的时候,下一刻变化再生。 一阵宛如洪钟大吕的轰鸣声中,于体内散发着恐怖威势的那颗金丹竟逆流而上,须臾间从气海丹田直入紫府。 而后毫无征兆地突然‘一口’将那壮大膨胀到了极点的神魂整个吞了! 神魂被吞,甚至渐渐被那颗金丹融合消化,这一惊非同小可。 饶是韩绍心性不差,也忍不住有些变色。 “郎君,怎么了?” 共颜有些焦急、慌乱地惊呼出声。 因为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竟是感应不到天书的存在了。 韩绍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探究的姬天元,然后摇头道。 “出了点小变故,无妨。” 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刻韩绍的内视窥探之下,那颗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修出来的金丹,尽管一口吞了神魂,并且迅速将之消融。 可内里却又开始了重新孕育。 前面的那个过程,似乎正对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的‘炼神返虚’。 而后面那个宛如即将开结果的孕育过程。 倒是与先前‘五气朝元’的后一句有些类似。 三聚顶! 顶上三,金仙明证。 号曰:不朽大罗! 只是这一孕育的过程,进程颇为缓慢,以致于韩绍也只能说是猜测。 但韩绍对此却并未感到失望。 感受着金丹中反哺而出强大力量,韩绍虽不知道正常九境太乙所谓的道之本源之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他却真真切切地明悟到了九境的力量。 ‘所以……孤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突破了?’ 韩绍面上带着几分狐疑,而后忽然伸手向着下方一座冥土城池抓去,顺手一握。 只一瞬,一尊不知在冥土中存在了多久的太乙真灵轰然破碎。 地道轰鸣,碎裂的金色性灵之光,竟给这暗无天日的九幽碧落渲染出了几分绚丽。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姬天元,做了个干咽唾沫的动作。 “陛下!好神通!” …… (本章完) 第560章 辟冥府 分权柄 立轮回 第560章 辟冥府 分权柄 立轮回 顺手抹除一尊太乙真灵,引得地道震动。 韩绍没有去管那座幽冥城池中其余强者的震惧,也没有去管自己这一悍然出手给整个九幽碧落带来的动荡与震撼。 毕竟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必然要对整个九幽碧落造成不小的影响。 这点小小的动荡,不值一提。 默默对自己刚刚那一抓一握间,其中蕴含的力量做了简单的衡量与评估。 韩绍忽然道。 “太祖觉得……某与之前下得冥土的那老道,孰强孰弱?” 姬天元闻言,赶忙道。 “自是陛下!” 周边没有外人,姬天元顺理成章地转变了称呼。 端的是灵活变通。 韩绍心中有了几分明悟,转而道。 “走吧,该办正事了。” …… 须臾,三人便重新回到了那道并未合拢的两界缺口所在。 姬天元有些感慨道。 “这还是自上古天地绝通后,阴阳两界第一次真正被打通……” 过往虽也曾有过大修行者以惊天伟力破开两界,却也只局限于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很快便会自我弥合。 可眼前这道巨大缺口,意义却是不同以往。 两界互通,阴阳逆乱。 若是放任不管,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有阴灵尝试着踏出这九幽碧落,就连某些早已故去的老不死,也会按捺不住重归人间。 这过程中带来的混乱,必然会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大雍雪上加霜。 所以姬天元想了想,便迫不及待道。 “陛下放心,稍后姬某会遣阴兵阴将在此建城,镇守此地,定不会教这冥土亡者扰乱人间!” 大雍立国两千余载,配享姬氏太庙的良臣猛将,不在少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心的变幻,手中握有的力量纵然有所消减,却也绝对不小。 韩绍回眸瞥了他一眼。 “太祖倒有几分担当。” 姬天元连忙道。 “在其位,谋其政。” “今我姬氏当国,执权柄、享福祉,自当有所付出!” 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姬天元能说出这话,便足以证明他无愧于开辟大雍煌煌两千余载的太祖之名。 只是面对姬天元这话,韩绍却是摇了摇头。 “不用你费心了,此地某自有处置。” 从程元义手中夺得那部‘天书’副本的他,其实是能够借用其中的法则之力,弥合这处缺口的。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辜负了程元义替他背负的这一天大因果?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来此世之后,三界终归是要重新联通的。 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提前谋划,替将来打好基础徐徐谋之? 韩绍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挥手间,那处缺口下方的冥土大地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随后只见一座巨大的城池,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拔地而起。 姬天元初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这一动静越来越大,不禁惊呼出声。 “天罡第一法!斡旋造化!” 韩绍不答,只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等到那座被挥手拔地的冥土大城筑成之后,韩绍稍稍顿了顿。 短暂思虑之后,韩绍还是奉行了拿来主义,挥手在城头上写下了三个大字。 “鬼门关……” 姬天元顺口念出,一阵若有所思后,似乎有了明悟。 心中忍不住感慨道。 ‘万古未有之大变局,自此而始。’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接下来韩绍再一挥手。 那道贯通阴阳两界的缺口,便被镇压在了那座刚刚被命名为【鬼门关】的大城之下。 做完这一步的韩绍,犹不停歇。 一手指地成钢,便筑就了一条从城门处通往远处的漫长道路。 路头有巨石铭刻【黄泉路】三字。 但见此路昏暗无光、死寂无声,韩绍索性抄就抄个彻底,转而对身边的共颜问道。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面对韩绍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共颜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思忖了下,然后才道。 “赤色吧。” 之前在神都未央宫,御园某个角落的赤红海,算是那片深宫在她眼中唯一的亮色。 韩绍闻言,忍不住感叹。 “岂非天命?” 说罢,韩绍冲着虚空某处,问道。 “可否向禅师借些种?” 须臾,虚空传来一声佛号。 “南无释迦,施主客气了,些许种尽可随意取之。” 佛家那些秃驴神通抛开一边,又有哪个不是合格的生意人? 头发一剃,袈裟一披。 香火作贷,良田蓄粮。 ‘施主,贫僧乃是买卖人!’ 听得那禅音中按捺不住的迫不及待,似乎生怕自己后悔不要,韩绍莞尔一笑。 “那便来上一些。” 不用韩绍多说,下一瞬韩绍手中便凭空现出一捧种。 “此名为曼珠沙华,开赤色,当合乎施主心意。” 种到手,韩绍没有多言,挥手间散落黄泉道路两侧。 法力催动之下,种破土,几乎是转眼间便于道旁开出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血色海。 海摇曳,绚丽无比,人间几不可见。 韩绍回眸问道。 “可喜欢?” 没办法,接下来要让这女人在此坐镇。 九幽冥土死寂孤凉,他只能尽可能给她营造一个相对适宜的‘工作环境’。 而似乎觉察到了韩绍心中略有愧疚,共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嚅嗫道。 “稍显单调了些……”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不怕员工提要求,就怕员工无欲无求。 韩绍点了点头,再次冲虚空伸出了手。 端坐灵山金莲的三藏禅师有些头痛,酒肉他在行,但女子心意他就不太懂了。 本想将功德莲池中的金莲莲子送过去。 可想了想还算了。 万一引得隔壁两家猜忌,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几经挑选,最终挑出一些种送了过去。 “此名为曼陀罗华,殊为珍贵……” 话音未半,韩绍却压根没给他发挥的机会,就已经断开了联系。 挥手间一部分种,种在了血色海中。 下一瞬,无边血色间掺杂点缀着星点莹白,将原本强烈的冲击力化解了几分,也多了些许生机。 “如何?” 见共颜微微颔首,韩绍这才满意一笑。 引着她一路前行,来到黄泉路的尽头那条黄泉支流汇聚的长河。 韩绍道。 “当为忘川奈河。” 言出法随。 韩绍无视了地道的轰鸣,转而对身边的共颜问道。 “此河如何渡?” 与韩绍执手而行的共颜,福至心灵。 “当有渡河之桥。” 韩绍点头。 “善。” 下一刻,一道长桥从二人脚下延绵而出,直达彼岸。 桥头有巨石上书【奈河桥】。 渡河而过后,韩绍将手中剩下的种随手散下,让此开满彼岸。 之后,韩绍又立下望乡台、三生石。 做完这一切之后,韩绍就此罢手。 而后将那卷从程元义手中得来的‘天书’副本交到了共颜的手中。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那卷上书【生死簿】的‘天书’副本,甫一落在共颜手中,便于这片九幽碧落中掀起滔天死气。 而就在共颜镇压不住,即将脱手而出的时候,韩绍不慌不忙地取出如今藏在他金丹之中的那卷真正天书。 边说边提笔在天书书就。 “尔后,你为后土,掌幽冥、司生死,主轮回。” 后土,共工氏之子。 而共颜恰恰是出身共工氏一脉。 一切绕来绕去,似乎再次与隔壁完美契合了起来。 话音落下,这一次的幽冥地道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起来。 无数身居冥土的强大存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全都霍然色变。 有性子急切地暴怒道。 “放肆!尔等竟敢窃取地道权柄!” “好狗胆!今日就算地道容得,我等亦容不得你们!” 此道一成,就算奈何不得他们这些老不死,甚至对现存的冥土体系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是将来呢?一旦任由其壮大,岂不是让他们头上生生多出一道枷锁? 人老成精,更何况他们这些在九幽碧落中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 此道一出,他们就已经看出了许多东西。 将来若是所有阳间寿终的亡者,全都从那凭空冒出的鬼门关走上一遭,岂不是将来这冥土的一切都要被其钳制、掌控? 这一刻,别说是他们,就连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姬天元,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想要毁掉这一切的冲动。 试想一下,若是将来他天家的子嗣后辈,堕入幽冥也要从那黄泉路走上一遭。 天家威严何在? 帝王尊严何在? 等等! 他姬氏的天下好像已经坐不久了…… 哦,那没事了。 而就在姬天元沉默不言,甚至主动挡在韩绍面前的时候,那些按捺不住的冥土强者终于出手了。 只是还没等他唤出姬氏诸位帝君,以及配享姬氏太庙中的一众良臣名将,却见韩绍挥手将他拨到一边。 “正愁他们龟缩不动,抓起来太过麻烦。” 话音落下,只见被韩绍顺手一抛的那卷天书,宛如迎风见长。 只几个瞬间,便仿佛铺满了整个幽冥虚空。 霎时间,那些散布着九幽死气的恐怖神通就此幻灭,而后便是一道道惊恐到极点的惊呼声响彻虚空。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 拉长的惊惧呼喊中,一道道气息强悍的身影化作点点性灵之光被那卷天书席卷其中。 目瞪口呆的姬天元,分明清晰地看到那些强大的古老存在,最终化作一个个金色的人名落于卷面之上。 字体起伏不定,散发着璀璨的金光。 看起来倒有几分绚丽,只是姬天元却丝毫顾不得欣赏这一幕,明明只是真灵构筑的法体,甚至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冰寒。 而眼见那些老怪物犹自在天书中挣扎,韩绍冷哼一声。 “此番顺天应命,来日或有造化。” “再敢放肆,定教尔等真灵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说话间,顺势在天书卷面上一抚,直接将最是跳脱的几个人名,化作金色墨点而后消散无形。 得到这些‘金色墨点’滋补的九只金乌,瞬间凶厉唳鸣。 下一瞬,九轮大日横于虚空,炙烤冥土。 映照之下,立于虚空的韩绍恍若降临于九幽碧落的上古神君,威压盖世。 只片刻,前一刻还在鼓荡不休的天书彻底安静。 冥土之中那些沸反盈天的喊打喊杀,也瞬间消失不见。 单纯的说教是没有用的。 唯有镇压一切的实力,才能让他们学会闭嘴。 韩绍环顾九幽碧落,威压整片冥土。 等待了一阵后,见没人再跳出来聒噪,这才缓缓收起了神威,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身边的共颜身上。 手握人书生死簿副本,再经韩绍的天书敕封。 此刻的共颜身上气息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很快便突破了八境天人之境。 入目可及,她那具由天地元气构筑的身躯,眉心之处的核心真灵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 映衬得她此刻整个人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性。 韩绍知道这是她在将幽冥地道规则化归自身太乙本源的体现。 只可惜眼下无论是人书生死簿,还是刚刚自己替她立下的轮回之道都不完整,实在是差了太多,所以这一过程要不了多久,就要到顶了。 根本不可能如隔壁传说中那位古老神祗般,真正做到执掌生死,手握轮回。 不过韩绍也没想过一口吃成个胖子。 就目前而言,让她暂时执掌幽冥一角,为将来他真正入主幽冥打下基础,也够用了。 而随着韩绍将一部权柄分割转移到共颜身上,幽冥地道近乎强逼着韩绍归位的牵引强度顿时一降,反倒是让身处其中的他,莫名生出几分轻松自如之感。 事情进行这一步,一切可谓颇为顺利。 韩绍念头转过间,忽然从地书中抓过一片积蓄在其中的庞大血云。 这些血云源自于韩绍两掌湮灭的百万生灵,其中掺杂着大量幽冥死气,韩绍也不敢用在人间那些将士身上,索性在此刻直接丢给了共颜。 不出韩绍的预料,那些最纯粹的生灵气血之力,融入共颜的真灵魂体后,几乎是瞬间便生出了变化。 只见共颜那具虚无身躯,一点点凝聚出血肉、筋骨。 老实说,这一过程着实让人有些生理不适,甚至显得有些邪异。 及时出手屏蔽了外人的神念窥探后,韩绍自己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毕竟凭空造就身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韩绍也是第一次做。 到底能不能成,他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只能说试试看。 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终的结果却是没有让他失望。 当那具崭新塑造的完美身躯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构筑完成,本该有些冲动的韩绍,忽然有些索然无味。 “佛家那些贼秃有些佛理还是有些道理的。” “所谓绝色皮囊,其实也不过是红粉骷髅。” 听到韩绍这话,原本有些羞耻的共颜,神色一黯。 “妾这副躯体……郎君不喜欢吗?” 韩绍认真打量了一眼,最终还是屈服于了人性的本能。 “孤其实……还是喜欢的。” 好吧,忽略那不忍直视的过程。 这莹白如玉的细枝与硕果。 哪个男人能拒绝? …… (本章完) 第561章 再活一世!阴平?酆都! 第561章 再活一世!阴平?酆都! 韩绍不知道共颜生前的那副躯壳是个什么模样。 但眼前这副的确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 周身萦绕的幽冥地道规则交织辉映,化作道蕴丝丝缠绕,最后于眉心处凝结出一道金色道纹。 让她整个人充满了不可亵渎的神性。 韩绍近前捏着她的下颌,仔细端详了一阵。 入手嫩滑如脂,再无之前的那种虚无飘忽之感。 “唔,活人的滋味,确实不大一样。” 粗略品尝一番后,韩绍作出了客观的评价。 不过,其实韩绍真正想说的是‘姬九,你阿娘真的很润——’ 好吧,韩某人的心眼确实不大。 若是当初共颜只有一个‘颜妃’的名头在,韩绍其实对她兴趣并不大,可谁让姬九给她上了一层buff呢? 低头望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眸,韩绍敛去眼中的火热,平静道。 “允诺你的事情,孤做到了。” 重构身躯,死而复生,再活一世。 饶是共颜历经生死轮转早已波澜不兴的心境,此刻也是激荡无比。 “妾谢过郎君赐下造化。” 不得不说,这世上最魅惑人心的从来都不是妖冶,而是圣洁。 此刻的共颜娇躯依偎,额间烙印神圣道纹。 明明体魄相较于寻常女子要冰寒上许多,却仿佛这世上最炽热的火焰,燎人理智。 不过好在韩绍的心智早已被诸般美色磨砺得坚韧无比,再加上此刻时机不对,所以就算有些失神也只是一瞬。 “行了,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孤要看的是你的表现。” 掂量了下怀中女子沉甸甸的良心,感觉对方应该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韩绍顺势将她推开。 等到她披上那身素白宫裙,这才将屏蔽四周的法域禁制摄去。 瞬息之间,被隔绝在外的幽冥地道卷土重来。 滔天死气沸腾汹涌,整个九幽虚空轰鸣阵阵。 似乎在这尊冥土新晋诞生的存在而庆贺。 而后便是一道浩瀚的金色光芒裹挟无尽紫气向着那道翩然立于虚空的曼妙身影汇聚。 这一刻的共颜宛如上古神庭走出的神女,神圣不可方物。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望着共颜周身散发的生人气息,姬天元呆愣愣地看了一阵,这才讷讷道。 “你跻身太乙了?不对!” “你……你复生了?” 刚刚幽冥地道那么大的动静,此女一朝跨越天人,成就太乙,姬天元虽然有些感慨,却谈不上震惊。 真正让他失态的,是他亲眼见证了此女向死而生,竟重续生机、再活一世。 要知道在这个天地被重重禁锢的世间,就算是九境太乙寿终后,也只能堕入幽冥。 别说再活一世了,就算是夺舍再生,也几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姬天元完全可以预料,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会给整个九幽冥土带来怎样的震荡……不!还要包括人间! 毕竟如果能在生机盎然的人间苟活,谁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腐朽、道化,最终堕入这暗无天日的九幽碧落? 看着姬天元视线一转,冲自己投来炽热的目光,韩绍淡淡道。 “她情况特殊,几乎再难复制,太祖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韩绍这话没有虚言。 共颜刚刚重铸身躯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 如果不是有构建轮回的功德替她挡去了灾劫,她这副身躯就算不被大道碾碎、摧毁,最后铸就的身躯也会化作不可名状的大恐怖。 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得幽冥地道钟爱,成就这宛如被大道仔细雕琢的完美造化之躯? 而在此之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听闻韩绍这话,姬天元神色一僵,随后寂黯落寞。 “是姬某奢望了。” 韩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哂然一笑,而后又有些唏嘘。 岁月无情,磋磨一切。 就连姬天元这样的昔日雄主,在这九幽碧落这片亘古不变的冥土上待得久了,如今也不过是徒有一副虎躯皮囊罢了。 内里曾经气吞如虎的恢弘心气其实早已被消磨殆尽。 否则的话,就算他今日以倾压一切之势来到冥土,他也不会跪得这么快,表现如此谦恭。 韩绍心中叹息一声,望着这位开辟大雍一朝的雄主的眼神,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怜悯。 时来天地皆同,运去英雄不自由。 古今如此。 “太祖也不必太过沮丧,孤对你们另有安排,来日自会赐你们一番造化。”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姬天元精神陡然一振,重新燃起希冀的眼眸望着韩绍,迫切道。 “陛下……” 韩绍挥手打断,只道。 “时机未到,现在说了没意义,以后再说吧。” 冥土之中大雍九帝,还差一尊才能凑足圆满之数。 如今太康帝还活得好好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到时正好也能借机了结双方的一世因果。 说完这话后,韩绍没有给姬天元继续攀谈废话的机会,直接便道。 “行了,这边先这样吧,孤要上去了。” 说着,转而望向共颜有些不放心道。 “你没问题吧?” 过去一直存在于韩绍的法域秘境中,共颜还不觉得有什么。 此刻一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将孤零零地身处这暗无天日的冥土之中代他执掌权柄,原本重铸身躯、再活一世的欣喜顿时荡然无存。 有些落寞与黯然的共颜,不禁在心中自嘲一笑。 ‘莫非自己当真动情了?’ 之前她顺从于韩绍,大抵是带着几分屈服于强权。 为了保住自己的这最后一点真灵,也为了替那个与自己本无血亲的养子谋求一分生机。 可现在……这股不舍、以及仿若被抛弃的不甘与怨念又是怎么回事? 被拢在宫裙广袖下的玉指纠结了一阵,共颜最终还是强压下复杂的心绪,挤出一抹雍容的笑意。 “郎君安心,妾可以的。” 说着,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共颜又对一旁的姬天元道。 “日后,妾久居冥土,还望陛下多加照拂。” 姬天元闻言,连忙摆手道。 “神妃客气了!” “日后神妃只管差遣便是,但有所命,姬某必倾力配合!” 不管此女过去跟他姬氏有些什么样的姻缘瓜葛,日后也无需再提。 惹不起,只能敬着。 见这位大雍太祖一口一个‘神妃’,共颜面上闪过一抹心虚的赧然。 可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毕竟那姬太康又不是她真正的男人,挂名而已,何必多想? 倒是韩某人……前脚还跟自己依偎温存,后脚就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这跟被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现在这般处境还不如过去呢。 过去她心无所念,也就不存在失望。 可现在……想到某人后宅中个个绝色,时日一长又哪会想起自己这个‘冷宫’妇人,共颜心中哀怨更甚。 而对于共颜的心绪变化,惯来精于此道的韩绍又怎么会看不破? 他只是有些稀奇。 这老树开竟也如怀春少女一般,心有千丝结? 心中啧啧称奇了一阵,韩绍索性安抚了一句。 “待会儿孤还会回来一趟,日后也会常常来看你。” “等你将这里的事情理顺了,也可回府中坐坐,孤带你见见家中姊妹。” 既然两界已经打通,共颜又已经重铸了身躯,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当然,这前提是不要出了乱子。 不过韩绍相信这女人活了这么多,又历经了一番生死轮转,这点道心和理智应该还是有的。 果然,有韩绍这话打底,共颜原本有些低落黯淡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几分。 望着韩绍消失的背影,尽管还有不舍,怨念却是已经消失不见。 世间有灵众生。 不论是仙是神,只要尚存一丝人味,不就靠着心中的念想与希望活着。 她不怕韩绍给她画饼,就怕连饼都不给她画。 …… 一步踏出就是分隔两界,阴阳逆转。 韩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有些明白那些大修士明明在冥土依旧能纵横一方,却依旧眷念人间了。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对被自己丢在冥土的共颜,生出几分愧疚。 只是这份愧疚也只维持了一瞬,便一阵错愕所取代。 因为一抬眼便看到公孙郢竟真的待在原地等着他。 摸了摸口袋,没有‘买到橘子’的韩绍,尴尬一笑。 “让老祖久等了。” 不知道韩绍跟自己玩了个梗的公孙郢,仔细查探了韩绍一番,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你背负着我兵家的希望,以后行事切莫再如此莽撞!” 说着,还不忘冷哼一声。 “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老夫什么!” 扛兵家之鼎、恢复兵家曾经的辉煌、让兵家自己做执刀人…… 种种重担皆系于他身上,他若出事,一切皆是梦幻泡影。 只是尽管这老货口气不好,心眼不大的韩某人竟没有半点气恼的感觉,反倒是心中生暖。 简单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打断了这老货的絮絮叨叨后,韩绍终于得空将目光望向了下方依旧被幽冥死气覆盖的阴平城。 “老祖,绍有一桩造化予你,不知老祖要是不要?” 说着,韩绍又打了补丁。 “提前说好了,这造化有些限制,得了之后,短时间内老祖难得逍遥。” 公孙郢闻言一愣,随后白了他一眼。 “你小子废个什么话,老夫这么多年困居辽东,什么时候得过自由过?” 他这个兵家巨擘,昔日的老太尉,天下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这么多年,辽东族地于他而言,形如监牢。 韩绍想想也是,笑道。 “那我便当老祖答应了。” 而这时,公孙郢的关注点却不在韩绍这话上,依旧在仔细打量韩绍的他,忽然道。 “你下得冥土一趟,修为是不是又突破了?” 本来以他的眼力,还能对韩绍的实力层次有个大概的了解。 可此刻,公孙郢却是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一身气息混元如一,内敛到了极致。 太乙? 而面对公孙郢的疑惑,韩绍一愣,顿时觉察到了自己的疏忽。 心念一动,八境天人的气息散逸。 嗯,比肩太乙。 公孙郢稍加感受,顿时有些失望。 也是。 这小子虽说得天地之造化,天赋可谓旷古烁今。 可这天人到天君的天堑,又岂是这么好跨越的?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另辟蹊径,以兵家诸多英灵另类成道? 只是就在公孙郢张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韩绍忽然道。 “老祖,感觉怎么样?我装得像不像?” 装? 公孙郢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猛地睁大了双眼。 而后那只枯瘦的手掌有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韩绍的臂膀,身躯隐隐颤抖道。 “你……你真成道太乙了?” 看着公孙郢眼中的激动与希冀,韩绍终究是没有隐瞒。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到底是不是!” 公孙郢同样是匹敌太乙,可终归不是太乙。 最起码在寿数上,八境合道天人就与九境太乙天君就相差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若将来接掌兵家,虽然能够勉强保住兵家的基本盘,却无法真正力挽狂澜,重现兵家过往的辉煌,更别说亲自执刀了。 可如果是太乙境情况就不一样了。 重塑兵家之荣光,大有希望! 面对公孙郢的灼灼目光,韩绍无奈,点头道。 “那就是吧。” 太乙境的层次,肯定是达到了。 但自己修的这玩意儿到底算不算太乙,韩绍自己也搞不明白。 所以这话说得难免有些含糊。 眼见公孙郢神色急切还要追问,韩绍赶忙打断。 “此事还望老祖勿要声张,绍还需要一些时间养势,等到时机到了,自然会有所展露。”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郢回味了一阵,终于强压下了心中激荡的情绪。 一双虎目泛红,而后忽然道。 “老夫死而无憾了!” 说着,又道。 “等老夫来日死后,神魂也会归于兵冢之中,届时兵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韩绍的修为本就是个异数,八境匹敌太乙。 如今登临太乙,必然远超寻常太乙,再有兵冢加持,实力更上一层楼。 他兵家又何谈不能大兴? 而眼看公孙郢张口言死,眼中艰难支撑的生机光芒渐渐淡去,韩绍有些无奈。 “老祖说的什么丧气话,我还需要你替我负重前行呢?岂能轻易言死?” 听得韩绍这句无赖话,公孙郢被逗笑了。 而后语气有些唏嘘道。 “老之将死,天理循环,非人力能抗衡,你就不用安抚老夫了。” “老夫能在将死之年,遇到你这后辈,也算是苍天对老夫不薄,老夫……” 见公孙郢越说越丧气,韩绍赶忙打断,生怕再说下去,这老货这口好不容易残留的心气,直接散了干净。 那样的话,一切休矣。 “老祖能不能先闭嘴?听我讲?” 闭嘴? 这孽障怎么说话的! 这一气恼,总算点燃了公孙郢的几分生命之火,勉强驱散了几分天人五衰的腐朽气息。 这味太冲了,特别是对韩绍这种的层次修士而言。 “多余的话先不说了,有我在,老祖性命无忧。” 准确的说,想死都难。 不过韩绍也懒得多废话了,挥手一拍便将下方那座残破的阴平城拍入了人间与九幽碧落的间隙之中。 而后一拂衣袖。 原本城头的阴平二字,便被铁画银钩的【酆都】所取代。 顷刻间周遭所有幽冥死气便全都鲸吞在城中。 犹自觉得不保险的韩绍,想了想,又移来一座山峰向着那道两界缺口镇压而下。 做完这一切的韩绍,这才对公孙郢道。 “走吧,老祖该上路了。” …… (本章完) 第562章 酆都府君!疯虎!何人近前! 第562章 酆都府君!疯虎!何人近前! 该上路了? 公孙郢摇头晃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 可这时,韩绍已经头前引路,他也只能无奈跟随。 就这样,一老一少脚步轻抬便没入了下方刚来移来的山峰之中。 幽冥死气弥漫的阴阳间隙中。 韩绍挥手间将已经被更名酆都的阴平城残垣断壁修补完整。 隐隐有了几分明悟的公孙郢见状,望着韩绍迟疑道。 “绍哥儿所说的造化,便应在这里?” 韩绍点头。 “冥土那边我已经做了安排,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人间这边尚需要一人镇守。” “还望老祖辛苦一二,替我担一担这个担子。” 公孙郢本想说以他仅剩的寿数,再身处这等幽冥死地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 只是想到韩绍刚刚那一番语气笃定的话,他不禁有些犹疑。 “你准备让老夫怎么做?” 韩绍闻言,轻笑一声。 “很简单,就是给老祖封个官。” 说罢,直接当着公孙郢的面,取出了那卷天书。 然后在天书上早已书就的【公孙郢】三字后面,提笔写下了【酆都府君】四字。 其实执掌、镇守两界通道的司职,本应该是一尊大帝之位。 只可惜眼下韩绍手中的权柄不够,若是强行敕封,必遭气运反噬。 那时就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话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单单只是【府君】就够用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等回头时机合适,再行加封不迟。 而这时,随着韩绍的话音落下,几乎没给公孙郢多少反应的机会,虚空中掀起的浩大异象便已经向着公孙郢汇聚而去。 颇有几分目瞪口呆之相的公孙郢,愕然道。 “绍哥儿……这……” 已经着手尝试过几次敕封的韩绍,面色平静。 “还请老祖屈尊就此司职,勿要拒绝。” 公孙郢神色讷讷。 此刻的他周身已经被重重天规地则化作的道蕴环绕,恍惚间一道道有关生死、阴阳的权柄不断向着他日渐腐朽的金身神魂烙印、铭刻,并且一点点化作本能。 正如隔壁那句名言,‘六扇门中好修行’。 神职体系的强大之处便在于此。 只要德能配位,加以敕封,原先求而不得的很多东西瞬间唾手可得。 唯一的缺陷便在于这些得来的东西皆由上赐,今日得到的时候容易,来日一旦褫夺,便会瞬间被打回原形。 感受着自己这具已经行将就木的腐朽身躯,气息迅速攀升、壮大,公孙郢感叹道。 “老夫劳苦一生,本该安享晚景、静待安息,却没想到还要折腾……” “绍哥儿,你可真是害苦了老夫啊!” 黄袍加身,‘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朕啊’! 这熟悉的既视感,让韩绍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顾不得去管这老货的‘虚伪’,韩绍挥手将公孙郢暴涨的气息约束在一定的区域内,以免波及下方的酆都城。 不过对外,韩绍却是没有刻意屏蔽。 因为他需要公孙郢给他当个靶子,替他吸引天下人的目光。 而事实也不出韩绍的预料。 尽管他们此时身处两界间隙,可终究是一脚踏在人间。 公孙郢此刻掀起的巨大动静,还是引来了无数目光。 几乎是瞬息之间,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便投射而来。 一时间,过去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幽州虚空中,再次喧闹起来。 “幽州这鬼地方!真是邪门了!这次……又是谁?!” 神念中流露出的情绪,震惊中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短短两年,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上三境的大修士简直就如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的往外冒。 莫不是这天下间累积了数个甲子的气运,全都灌注到了他幽州?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哪有这样的! “是辽东公孙……那头冢虎!” 有熟悉公孙郢气息的老不死,忍不住惊呼。 “什么!怎么可能!那头冢虎不是寿元将近,老之将死吗?” 就算是太乙天君也有寿数。 只要从对方成道的时日开始推算,想要得知一尊上三境大修士何日寿终,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公孙郢这头辽东老冢虎原本还能余下多少日子,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他们一来要防备对方临死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拖着他们一起陪葬。 二来也已经准备好了,等将来冢虎变死虎的时候,给苟延残喘的兵家再来上一记狠的,彻底断绝兵家复起的可能。 可现在他们失望了,甚至焦躁不已。 “怎么会这样?天人五衰、身躯腐朽、气血枯败,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进一步?” 他们不理解、想不通。 苦思冥想之下,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丝可能的合理解释。 “他悟道了!” 看着公孙郢身遭层层环绕的强大道蕴,他们终于醒悟过来。 冢虎,除了形容其久居辽东,如深藏荒野坟林的斑斓猛虎外,也因为公孙郢背负的兵家冢林! 细说起来,那埋葬着无数兵家英灵的冢林,本就是死亡、寂灭之道。 而此次镇辽军与黄天军的这一战,黄天贼道程元义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打开了一条勾连幽冥的两界通道。 如此一来,却是恰好给了公孙郢提供了绝佳的破境契机! “该死的黄天道!果为乱世之贼!”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坐视他们坐大起势!” 虚空中有神念咒骂连连,真是恨不得将那始作俑者程元义抽皮扒筋。 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篓子捅出来了,总得想办法弥补。 “万万不能让公孙郢那老不死成就太乙本源,否则兵家必死灰复燃!” “不错!诸君何人愿与我一道出手?” 虚空中道道神念悄然勾连,语气狠厉。 兵家历来是天下间最锋利的一把刀,强盛时动辄伐山破庙、夷平列国,自古以来便是结仇无数。 很多仇敌甚至源自不是当朝大雍,而是历代累积。 这也是当初一朝颓势,墙倒众人推的根本原因。 只是面对说话那人的提议,有人却是迟疑道。 “怕是不这么简单,别忘了上次公孙度那后辈合道的时候……” 这话言语未尽,却是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拢在那道下意识被他们忽略的年轻身影之上。 八境天人,这等成就堪称斐然。 但在九境太乙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本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稚儿后辈,这一路走来的诸般战绩却是让他们隐隐有种望而却步的感觉。 “怕什么!他不过就是一尊天人,哪怕真能匹敌太乙,又岂是我等联手之敌?” 说话那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怕’字,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见不少人对自己这话传来认可的意念,当即断然道。 “事已至此,与其坐视公孙郢成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后辈一并斩了!彻底绝了兵家复起的机会!” 之前他们顾忌兵家残存的力量狗急跳墙,对有些事情还能容忍。 可现在公孙郢成道太乙,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因为这意味着兵家将重新奠定复兴的基础,这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今日他们若是不倾尽一切的出手,难道要等到将来兵家秋后算账,引颈就戮? 正应了那句老话,当威胁大到一定程度,也就不存在什么顾虑一说。 兵家狗急跳墙又如何? 那姓韩的后辈据说颇得圣地稷下学宫看重,那又怎么样? 狗急跳墙时,谁还会在乎这么多? 而当这一决定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共识之后,虚空中一道道身影没有任何犹豫,便悍然出手。 恐怖太乙神通宣泄之下,几乎是瞬间便打穿了阴阳两界的界限。 甚至就连原本遍布这片虚空的无尽幽冥死气,一度也被重新打回了九幽碧落之中。 再次充当起了护道者角色的韩绍,霍然抬眼望向那宛如末世天灾降临的恐怖一幕。 手中密鳞龙枪显现,须臾间向着虚空刺去。 只是这一次与之前替公孙度护道时不同,此次现身虚空的那一道道身影并非是简单凝聚的太乙法身,而是真身降临! 两相交锋,大音希声。 璀璨的光芒几乎将这片阴阳两界的间隙耀成了一片蒙白。 韩绍脚踏虚空,只是不是向前,而是大步回退。 几乎只差毫厘便被直接打入身后的九幽碧落之中。 可尽管如此,此刻伫立虚空中的一道道身影却没有丝毫轻视的意味,反倒是全都目光凝重。 区区合道天人,硬扛他们这么多人的联手一击,不死已经是异数。 足以能够引得他们不少人为之震惊,甚至心怀一丝惊惧。 “燕公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错,螳臂当车,殊为不智!” “燕公不如暂避一旁,待我等与公孙郢了结了恩怨,我等自会离去,断不会为难燕公。” 还是那句话,兵家有八境天人他们勉强能够接受。 但太乙——不行! 这是底线! 保证兵家不会复起,日后对他们清算的底线! 对此,韩绍只是冷笑一声。 “今日孤为公孙老祖护道,若因你们一言退避,孤岂不成了天下笑柄,徒使天下英雄耻笑?” 英雄? 当真是可笑! 兵家英勇雄烈之辈是多,可他们现在在哪里? 不是堕入九幽碧落,就是葬在公孙郢那老不死的兵冢之中。 反倒是他们这些人如今依旧能够站在这里。 ‘还是太年轻啊……’ 虚空中有太乙天君心中哂然,颇觉好笑。 可随后却是心中忽然一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燕公何必这么固执?” “如今兵家衰亡之势已不可挡,燕公又何必在这条将沉之舟蹉跎岁月?不若转投我等门下如何?” 这话一出,还没等韩绍回应,虚空中一众其他太乙天君也全都动了心思。 对啊! 据他们所知,这位燕国公早年曾习文,算是儒家子弟。 后来从军之后,这才转投的兵家。 有此前因,再次更门易户,对于他而言,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若能说服他摒弃兵家门墙,不但能够斩断兵家一条臂膀,更能让自家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 “燕公放心!他兵家能给的,我家也能给!” “久闻燕公好美人、好绝色,吾家有并蒂双殊、容颜世之无双,只要燕公点头,即日便可送入燕公府中。” 改投门户? 韩绍有些挠头。 之前他从儒家转投兵家,若是再投一次,岂不成了温侯第二? 虽然三姓家奴这个‘家奴’,形容他有些不太恰当,但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还有! 究竟是谁他妈在造谣老子好色? 韩绍有些怒了。 “狗贼!安敢如此羞辱于孤!” 口中怒骂一声,韩绍手中密鳞龙枪瞬间大小如意,抡起来便向着虚空中其中一道太乙天君砸去。 “纳命来!” 韩绍手中的这杆密鳞龙枪本身就是公孙度以神铁铸造,后来又融入了一条真龙。 经韩绍以传承记忆中的上古神通秘法凝练,如今早已不逊色于某些赫赫有名的神兵。 如今化作巨大天柱轰然砸落,尚未临敌便已经引得虚空震撼、几欲破碎。 那些仓促挥洒而来的神通在此之下,纷纷破灭。 任你万般神通、千种术法,我自一力破万法! 而被韩绍盯上的那尊九境太乙天君,眼见神通无用,下意识就要暂避锋芒。 可下一瞬,那杆密鳞长枪巨大的形体在神念中骤然幻灭。 愕然垂眼望向胸口,只见自己胸口竟已经被贯穿当场。 “呵,这就是太乙?” 手持枪尾的韩绍,抬手将之挑起,语气说不尽的嘲讽与蔑视。 快!太快了! 一众太乙天君颇有几分瞠目结舌。 “纵……纵地金光!” 传闻这门大神通源自金乌一族,万族争雄的混沌末期,金乌一族几被屠尽,这门金乌一族的传承神通后来也被编练进上古天罡三十六法当中。 而刚刚韩绍出手时那一闪而逝的金光,无疑是这一神通奇术最明显的特征。 “不对……就算是纵地金光也不该这么快……” 而说话那尊太乙的疑惑,转瞬便得到了解答。 因为下一刻,韩绍身上陡然耀出璀璨的太阳真火,而后便是一连九声凶禽唳鸣。 一连九轮大日浮现,炙烤虚空。 不得不说,刚刚在九幽冥土被喂养了几道太乙真灵的金乌,此刻端的是凶威镇世。 而韩绍立于其中一只金色三足凶禽的巨大头颅之上,环顾四周虚空的目光,霸道且睥睨。 “鼠辈!何人敢近前,与孤一战?” 狂妄! 如此目空一切的狂妄,让虚空中一众太乙天君都怒了。 可还是有人按捺住了怒火,兀自不死心地说道。 “燕公纵然神威盖世,也不过一人,如何敌得过我等众人?” “我劝燕公勿要冥顽不灵……” 事实上,韩绍在他们眼中最有价值的地方,除了本身那不讲道理的实力,还有那一身堪称诡异的气运。 君不见,自他起势后,多少人因此受益、得势? 别的不说,李文静因他重续文脉,回归天人。 公孙度更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一朝合道。 还有今日的公孙郢…… 只可惜韩绍根本没等他说完,便悍然打断。 “笑话!” “孤自临战阵,向来都是以寡凌众!今日尔等人数虽众,却皆为草芥!” “但敢近前,杀无赦!” 说罢,韩绍手中密鳞龙枪一震,瞬间将还在正枪锋上挣扎的那尊太乙躯体崩灭大半。 而后就这么遥指一众太乙。 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嗯,要论装逼,他韩某人!专业! …… (本章完) 第563章 韩绍:我我不行了! 第563章 韩绍:我……我不行了! 金乌唳鸣,振翅于空。 凶威赫赫。 可如此上古凶禽却只能屈尊于那道年轻天人的脚下,为他征战。 此情此景,传说中的上古战神,想必也不过如此。 “既然他冥顽不灵,愿跟兵家同殉,那便成全他!” 从韩绍枪锋上险死还生的那尊太乙天君厉声呼喝。 说完,见一众太乙天君被韩绍的强大战力震慑住,一个个踟蹰不前,那太乙天君心中怒骂。 ‘姓韩的这后辈果然没有骂错,当真是一群鼠辈!’ 一念间以太乙本源补足残破躯壳后,他怒声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 “今日他尚在合道天人便有此番战力,待来日成道太乙,有谁能挡?” 短短数年便从草芥凡俗,登临天人绝巅、比肩太乙。 如此妖孽的骇人天赋,接下来就算数年内成道太乙,已经被接连震撼到脱敏的他们,似乎也不会感到太多的意外。 所以要说斩杀此子、永绝后患,此时便是最后的机会! 此话一出,不止这些与兵家大敌神色一变,面上的迟疑渐渐褪去。 就连那些原本抱着看戏的太乙天君也若有所思,渐渐动起了心思。 别说什么双方无冤无仇。 一尊尚未成长起来的未来巨擘,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 对于天下间顶尖大修士而言,也是最大的恶。 毕竟他们头上有三大圣地那三尊老不死压着,就已经够够的了。 谁也不想将来再多出一座大山镇压在自己头上。 须臾之后,感受着虚空中再次多出一道道或明或暗的杀机,手持密鳞龙枪的韩绍依旧睥睨无双,可眼中神色还是不禁变了变。 艹! 貌似玩大了! 韩绍有些挠头。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隐忍一事说起来容易,其实哪有这么容易? 锦衣夜行的憋屈,太过容易消磨锐意。 韩绍那好邻居幽州牧袁奉,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扮猪吃老虎时间久了,说不准就真的成了猪。 如今已经真正达到九境太乙层次的韩绍,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宣泄一番。 却没想到他这第一次完全发挥八境天人的实力,展现的战力竟有些超乎了他的想象。 差点直接瞬杀一尊太乙天君,这过程痛快是痛快了,也成功震慑住了一众阴沟里的老鼠。 可终究是有些用力过猛了,反倒是激起更多人的忌惮与杀心。 对于这样的结果,韩绍有些哭笑不得。 这咋办? 难不成真要放开手脚杀上一场? 的确,有着诸般底牌的他对此,并不感到畏惧,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这样一来,就是直接掀桌子了。 单枪匹马与整个天下为敌,这话听起来提气,可从利益衡量上来看,其实很煞笔。 属于典型没苦硬吃的那种。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最后真的退无可退,那也是无奈之举……’ 韩绍心中嘀咕。 而就在他念头倏忽转过的瞬间,此时的虚空中已经被布下了重重太乙大阵。 很显然,那些或明或暗的狗东西,终究是决定动手了。 大阵一布,既为阻拦韩绍逃离,也为阻拦外间可能到来的救援。 而这般手段也很符合这些老不死的一贯作风。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 既然决定出手,那就要彻底断绝韩绍的所有生路。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诸君!勿要犹豫!动手!” 话音落下,刹那间一道道恐怖神通搅乱了这片两界的间隙,不止源自九幽碧落的幽冥死气疯狂涌入,这些神通、术法也裹挟着海量天地元气从人间倒灌而入。 这一瞬间生机与死气的对冲、湮灭之下,竟生生将这片两界间隙生生撑大了数倍有余。 倒是便宜了公孙郢这老货。 立于金乌之上的韩绍,心中哂笑。 而后目光偏转之下,瞬间凝固在那尊刚刚差点被他瞬杀的那尊太乙天尊身上。 打架嘛,伤十指,不如断一指。 心中已经做好筹谋的韩绍,手中密鳞龙枪一抖,身形瞬息而动。 “插标卖首之辈!死来!” 而眼看韩绍面色狰狞,状若疯虎般紧盯自己,悍然杀来。 饶是那尊太乙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一阵骇然。 但能从一介凡俗走到今日的人间绝巅,这些太乙天君又有哪个不是历经劫难、心志坚韧有如磐石? 尽管韩绍先前给他带去了不小阴影,可在退无可退的前提下,这点惧意几乎是瞬间被他亲手斩灭。 而后面色一狠,一面拼尽全力构建防御,一面放声呼喝。 “此子素来睚眦必报!今日他若脱劫,来日成道必然清算我等!” “还请诸君勿要妇人之仁!将来连累子族后辈!” 睚眦必报? 放你娘的屁!世人谁不知我韩某人最是宽宏大量! “狗贼!辱我名声!今日定与你不死不休!” 被人揭破老底的韩绍,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而与他一道化虹的九只金乌似乎觉察到韩绍的怒意,越发凶相毕露。 已经恢复了几分上古神威的太阳真火瞬间爆发,只须臾间便烧穿了那尊太乙构筑的重重防御,甚至就连诸般法则汇聚而成的太乙本源也被洞穿。 没办法,若是那段太古传说不假。 这九只金乌乃是古帝子。 就算只是残魂其本身修行的太阳本源,也不是寻常太乙本源能够比拟的。 否则的话,他年金乌一族又如何以寥寥无几的数量自称一族,称霸、号令一个时代? 反倒是韩绍有些惊讶于这九只金乌残魂的恐怖战力,出手慢了一瞬。 可也仅此而已了,没给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金乌一口吞杀的机会,韩绍手中那杆密鳞龙枪后发先至。 “就他妈你话多!” 习惯了用刀的他,一枪抡出,斩出的枪芒依旧能够破灭一切。 已经预感到自己下场的那尊太乙,这一次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救——” 只可惜化虹金乌的速度何其恐怖? 没等他这话说完,抡起的枪芒便已经砸碎了他刚刚补充完整的躯壳。 而就在他以太乙本源裹挟神魂真灵遁出,想要卷土重来之时,韩绍却是冷哼一声。 “跑什么,孤送你一场造化!” 说话间,如今已经被隐藏在金丹中的玉笔随着韩绍的心念在天书勾画数个大字。 笔落字成的那一瞬,那太乙本源裹挟的神魂真灵发出一阵惊恐呼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韩绍漠然道。 “早知你根性不够!不修功德!合该榜上走上一遭!” 说罢,一巴掌拍出,直接那道太乙本源拍散大半,向着这片两界间隙的九幽碧落坠落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落入在场一众太乙天君眼中,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是韩绍再次展露了他那合道天人瞬杀太乙天君的恐怖实力,更因为刚刚的瞬息之间,他们看清了! 那道被韩绍一掌拍入九幽碧落的太乙真灵,竟不知怎的异化成了牛头之形! 过分了! 竟将造畜之术用在了一尊太乙天君身上! 这是既要杀人,还要诛心啊! “燕公!杀人不过头点地!焉能折辱至斯?” 在场一尊太乙心中恶寒之下,无不怒声喝骂。 而后手中挥洒的神通术法越发恐怖,纵横肆虐如天灾的末世景象,磨灭一切,甚至连最接近大道本源的阴阳生死气机也无法保全。 除了被韩绍刻意庇护酆都城,余下的空间全都化作了一片虚无混沌。 对此,韩绍也没有什么好说。 身形再次瞬闪间,便再次盯上一尊落单了的太乙天君。 一番故技重施之下,太乙道躯就此被打碎破灭。 而后天书留名,笔落字成。 韩绍直接将被扭曲成马面之状的神魂真灵,一巴掌拍落幽冥。 如斯恐怖凶威,如此下作的恶心人手段,让虚空中一众太乙天君无不色变、心生畏缩。 过去他们怕死,怕堕入那暗无天日的九幽碧落。 可现在他们更怕死后堕入九幽碧落,还要顶着那一副牛头马面的丑陋形状。 这对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号称神圣的太乙天君而言,简直是比形神俱灭还要可怕! “诸君!勿要落单!让他各个击破!” 在这之前,他们虽有联手,却也互相防备。 可现在却是顾不得彼此曾经的那些恩怨,也顾不得所谓天君颜面了。 先诛杀了此子,最是重要! 而随着这群舍下面皮与过往恩怨的太乙天君抱团出手,形势果然瞬间一变。 韩绍纵然屡次出手,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成功袭杀。 片刻之后,韩绍动作陡然一顿。 而就在所有人胆战心惊,以为这厮在蓄势憋着什么大招的时候,却见前一刻还有如杀神一般纵横肆虐的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血雾。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一众暗自戒备的太乙天君全都一愣。 而后霍然抬眼望向被无尽黑雾笼罩的韩绍,惊呼道。 “劫气!” 劫气,天谴而生。 足以毁去上三境大修士的一世积累。 一众太乙天君先是一惊,而后全都露出了然的大喜之色。 “哈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厮之前只顾痛快,竟是两掌镇杀两百余众凡俗生灵,造下滔天杀孽!” “不错!这天谴怕是早就将降临了!只是这厮一直在以法力强行压制!” “刚刚那般不顾一切的出手,想必也是为了妄图吓退我等——” 一番逻辑自洽的合理推断,有太乙天君免不了有些感慨道。 “这厮虽行事霸道,手段卑劣,却也有几分赤忱、忠贞!” 明明他可以选择退避三舍,就算不能消解这份天谴劫气,也能明哲保身。 可他没有! 哪怕面对他们这一众太乙天君的围攻,依旧是死战不退,以此护持公孙郢成道。 这份胆色与赤忱,饶是他们这些人活得太久,早已没了大多数人性,此刻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只是也仅仅是唏嘘而已了。 从他们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下场。 他要死! 公孙郢也要死! 兵家复兴的希望,就此断送! 想到这里,不少人心中莫名有些兴奋。 一步之遥! 只差一步之遥! 若是这厮没有在冲动之下动手拍出那两掌,招致天谴降临,若是公孙郢今日能够成道…… 怕是要不了多久,没落许久的兵家必然能够一扫颓势,重振旗鼓!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这种在别人即将迎来辉煌与黎明的前一刻,亲手打碎一切的感觉,着实是让人——痛快啊! “哈哈——” “诸君,莫要浪费时间,动手吧!”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趁着韩绍劫气爆发的当口,动手将之斩杀之际,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诸位,且慢动手。” 一众太乙天君闻言一愣,随后有些惊悚地望着那道突然拦在韩绍身前的身影。 入目之下,其身形之魁梧壮硕,着实令人心惊。 有太乙天君稍稍打量了他一阵,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喊。 “公孙郢?你——” 刚刚他们将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韩绍身上,竟是下意识忽略了一旁正在破境的公孙郢。 毕竟以他们过往的成道经验与认知,凝练太乙本源何其艰难。 想当初的他们成道时,动辄便是一年、数年。 可现在看着一身天人五衰尽散、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壮年身形的公孙郢,他们犹自有些难以置信道。 “你竟……竟是已经成道了?” 也不知是刚刚韩绍与他们交手的动静太过剧烈浩瀚,公孙郢此番成道竟是显得有些悄无声息。 而面对这些人的废话,公孙郢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随后转过身望着身后被劫气重重萦绕的韩绍,面上不加掩饰的愧疚与痛惜。 “老祖无用,让乖孙替老祖受苦了。” 说着,眼中杀意展露,就要重新转身。 韩绍见状,哪里不知道这老货这是准备跟这些人拼命了,于是赶忙向他递过去一道神念。 见公孙郢神色一僵,眼中流露出将信将疑之色,韩绍无奈。 只是拖着‘病体强撑’,道。 “老祖放心!太乙又如何?一群土鸡瓦狗,焉能伤我分毫!” “我……我还能战!” 好一个倔强、烈性的后辈! 一众太乙天君目光一凝,生怕这头疯虎冲过来以命换命。 好在这时,公孙郢将他拦下。 一阵犹豫挣扎之后,公孙郢身形一阵变幻,重新恢复了苍老佝偻的模样,而后冲着虚空叹息一声。 “诸位,今日我等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笑话! 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岂会说罢手就罢手? 别的不说,单单是今日韩绍单枪一人,连斩两尊太乙,逼得他们一群太乙抱团。 如果传出去,岂不让他们威严扫地? “公孙郢莫要说此小儿语,令人发笑。” “准备授首便是!” 对此,公孙郢那张老脸忽然咧嘴一笑。 “哦?是吗?” “过去老夫便能诛杀太乙,今老夫已经成道,你们猜老夫与我这乖孙能够换你们几人?” 说话间,韩绍极为配合地‘压制’住身上的汹涌劫气,悍烈无双。 而这时,公孙郢忽然话锋一转,神色无奈且颓然道。 “今日你们若能罢手,留得我这乖孙性命,老夫愿自囚此地百年!” “若不能,大家鱼死网破便是!” 公孙郢这话一出,韩绍顿时神色剧变,神色愤怒且不甘道。 “老祖你今成道,正是大展宏图之时,焉能自囚于此!” 不行! 他不同意! 只可惜公孙郢没有韩绍这么高明的演技,他只能本色演出地释放出早已按捺不住的滔天杀意。 “是战是退,给你们三息。” “三息过后,便分生死!” …… (本章完) 第564章 天骄夭折?梳理阴阳 第564章 天骄夭折?梳理阴阳 “三息之后,便分生死!”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可此刻的韩绍与公孙郢这一对祖孙,却是既横又愣,还不要命。 所以公孙郢这话说完,一众刚刚还喊打喊杀的太乙天君全都沉默下来。 毫无疑问,以他们今日人数之众、实力之强,想要镇杀这一对祖孙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便在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正如公孙郢所言,过去他没成道时,便能单枪匹马搏杀太乙。 今日证道之后,再有那兵冢加持,若是拼命的话,在场众人至少也要被这老不死拼掉几人。 只是……谁愿意去赌自己会不会成为那几分之一? 大概没人会愿意。 大家修行一世,好不容易证得太乙,立于这人世之巅。 若是一朝身死,不但自己一世积累化作梦幻泡影,后辈家族也必然会因为没有了支撑与依靠,从此没落。 最后被其他世族高门吞噬殆尽,彻底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 说到底,其实大雍和草原在本质上也没有多大区别。 当你衰落时,四周皆是对你一身血肉垂涎欲滴的虎豹豺狼。 顶多在吃相上相对文雅一些罢了。 “三。” 公孙郢那苍老嘶哑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 可落在一众太乙耳中,却仿佛一面已经擂动的战鼓。 三响一过,厮杀便起。 生死即分! “二。” 有太乙眉头蹙起,下意识与身边人沉默对视、无声交流。 而这时,公孙郢手中那柄孤拐已经横在手中,伸手抚过间瞬间化作一杆亮银长枪。 “一。” 声音落下,那杆亮银长枪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华光。 这一刻的公孙郢尽管身躯已经老迈佝偻,可周身散发的磅礴战意与杀气,甚至将四周的虚无混沌都扭曲了几分。 “看来诸位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话间,公孙郢身后兵冢浮现,煞气冲霄。 一道道兵家战将英灵从中走出,于公孙郢身后列阵,无声而肃杀。 “乖孙,出手吧。” “今日我祖孙联手,定要杀他个血流成河!” 自公孙郢完成证道后,已经沦为配角的韩绍闻言,丝毫没有配角的自觉。 当即狞笑一声,迫不及待地应声道。 “善!” “孤的龙枪早就饥渴难耐,稍后便杀他个七进七出!” 说罢,周遭金乌振翅唳鸣,韩绍抖动密鳞龙枪,就要再次出手。 冲动! 太冲动了! 眼看这愣头青竟真的无视了自身承受的天谴劫气,不管不顾就要跟自己等人生死搏杀,虚空中一众太乙不禁脸色一变。 “且慢!” “慢你妈个头!吃孤一枪!” 话音落下,龙枪破空,化作惊鸿金光直接向着抱团的几尊太乙天君杀去。 如此疯魔,饶是他们养气多年涵养深厚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蛮子!疯狗耶?” 这些幽州的武夫当真凶蛮!没有半点中原之礼! 哪能说动手就动手! 最关键的是…… “不好!他枪上有……有劫气!” 这一声惊呼,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尽管这些劫气目标不是他们,对他们影响不大。 就算沾染上,点时间也能清除。 可如果可能,谁愿意沾染这等污秽的晦气玩意儿? 一句话,拖把沾屎,吕布在世,拖把沾尿,张飞咆哮! 这一刻的韩绍,尽管在劫气的侵染下,气息紊乱、战力大减。 可一众太乙天君却是避之不及,转眼间便被杀得狼狈四散。 被逼无奈之下,有受不了的太乙天君当即对公孙郢呼喝道。 “老太尉!快!快让此子住手!” “就按你说的办!今……今日的事到此为止!” 正杀得痛快的韩绍,哪肯罢手,口中怒吼道。 “晚了!” “孤现在劫气缠身!道途半毁!皆是尔等之过!” “拼你们一个保本,杀两个是赚!都给孤纳命来!” 劫气缠身!道途半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难怪他如此不惜命,引他们出手! 想到这里,在场一些太乙不禁懊恼。 ‘妈的!上这贼子的恶当了!’ 心里骂着,他们赶忙冲公孙郢喊道。 “老太尉!莫要冲动!有话好说!” “只要你真按你先前所说,在此自囚百年,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我等就此离去,如何?” 韩绍闻言,神色越发暴怒。 可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的公孙郢在沉默了一阵后,道。 “乖孙,住手吧。” 被公孙郢这一声声‘乖孙’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韩绍,身形骤然一顿,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 “老祖!怕他们作甚!有死而已!” “如今我道途已半毁,再难问道太乙!往后苟活于世也不过是蹉跎岁月!” “大丈夫生于世间,不求籍籍无名死!只求轰轰烈烈死!” 这最后一句话说完,韩绍身上原本被劫气压制的气息,陡然一盛。 竟似乎是已经准备动用燃烧底蕴、寿元的秘法! 如此决绝的态度,让在场一众太乙瞳孔微微一缩,全都如临大敌。 好在这个时候,公孙郢选择了出手阻拦。 “够了!老夫说了!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难不成你要忤逆不孝?” 韩绍怔怔,终究是喟然长叹一声。 “今日不杀此辈,来日他们卷土重来,老祖必会后悔!” 公孙郢盛怒。 “老夫尚未死,这幽州的事情便由老夫作主!” 一番‘猿你悔、团我影’的表演过后,公孙郢神色一缓,叹息道。 “苟活也是活。” “活着就有希望,你放心,老夫必会想办法为你清除劫气、消解天谴。” 拳拳安护之心,令人感动。 韩绍最终恨恨怒哼一声,选择了罢手。 只是他随后便道。 “老祖自囚此地百年,孤绝不答应!” “若来日我幽州遭劫,老祖却碍于此事,最后只能坐视、不能出手,那岂不成了笑话?” 见韩绍终于被公孙郢说服,在场一众太乙心中大多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今日的事情他们唯一算漏的地方,便在于所有人都没想到,公孙郢竟然能够这么快完成证道。 而他们的算计从公孙郢道成太乙的那一刻起,也早已事不可为。 现在能做的,就是如何体面的退场了。 至于韩绍刚刚所说的话,他们在一阵神念沟通后,便予以了回应。 “燕公你看,要不你我都各退一步。” “老太尉在此地幽居百年间,只要不出幽州,便不算违诺,如何?” 他们防的是兵家复起,又不是幽州。 老实说,就幽州这古往今来的苦寒之地,他们还真看不上。 如果能用幽州这方寸之地将这头兵家冢虎囚禁在幽州百年,大多数人都是乐见其成。 而他们这话,韩绍还没来得及回应,公孙郢便已经抢过话头。 “可。” 只是他应声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来日,你等再如今日这般……哼!休怪老夫用你们的人头来作为老夫复出的祭品!” 面对公孙郢的这句威胁,在场一众太乙天君心中哂笑。 笑话! 要不是你幽州接二连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当我们愿意来这破地方? 如今这姓韩的这兵家天骄劫气缠身,就算不死,也肯定无法再问道太乙了。 如此一来,威胁不再,大家高枕无忧,自然懒得再生事端。 “可。” 见众人点头应允下来,公孙郢便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冷哼一声拂袖道。 “既然如此,今日的事情就这样吧,你们可以滚了。” 这一声滚字,让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 本想再放几句狠话作为回应,可望着一旁怒目圆瞪的韩绍,生怕这头疯虎借机发飙的他们,最终只是冷冷道。 “既然老太尉不欢迎我等,那便后会有期!” 说话间,一道道凝立虚空的身影缓缓消失。 期间,有人瞥了一眼下方那座更名为【酆都】的阴平城,又望了一眼另一边通向九幽碧落的缺口方向,隐隐觉察了几分不对劲。 “怎么?想过去一探?要不要孤送你一程?” 见韩绍阴恻恻地看着自己,那尊太乙脸色一僵,冷哼一声。 “燕公遭了天谴劫气缠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去那边了,依老夫看,燕公是该提前去那边探探路了。” 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 “终于清静了。” 随着最后一道气息消失在这片两界间隙的虚空中,前一刻还一脸怒意的韩绍,瞬间神态平和。 这等变脸的功夫,让公孙郢不由有些惊奇。 “老祖这般看我作甚?” 韩绍有些不自在。 公孙郢近前仔细打量了他一阵,最后有些忧心地皱眉道。 “你当真无事?” 韩绍闻言一愣,而后哂笑。 “老祖说的是……这个?” 说话间,韩绍手腕翻转,竟直接将笼罩在身上里里外外的所谓天谴劫气摄拿在手中。 公孙郢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假的啊,老夫就说,你这小子奸猾如鬼,岂能干出那等蠢事?” 说着,出于好奇公孙郢竟是伸手想要接过韩绍手中的那团散逸不祥气息的劫气,似乎想要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能将一众九境太乙全都糊弄过去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韩绍见状,嘴角一抽,赶忙避开。 而眼看韩绍这般的举动,公孙郢顿时有些不满。 “当真小气,老夫算是白疼你了。” 韩绍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岁数了,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 “老祖要是真的想不开,我倒是可以大方一下。” 公孙郢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瞬间沁出了几点冷汗,讷讷道。 “这……这是真的?” 韩绍有些无语。 若是假的,怎么可能骗过那些老不死,真当他们都是傻的? 将手中那团劫气收了回去后,韩绍无视了公孙郢的好奇,岔开了话题道。 “对了,老祖如今已经证道功成,可知道了自己的司职?” 说到这个,再看到韩绍是真的没事后,公孙郢顿时顾不上对劫气的好奇了。 “放心,老夫已经明了。” 天书敕封,道则加身。 很多东西便由此烙印在神魂之中,算是不言而明。 韩绍闻言,点了点头。 而后顺手一挥,便将那些尚且逗留在人间的亡魂接引至下方的酆都城中。 “走吧,我带老祖去冥土走一趟,以后如何行事,老祖便要自行处置了。” 冥土? 尽管有兵冢在身,出于生者的本能,公孙郢还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不过韩绍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随之前行。 …… 由阴平一战阵殁的将士英灵引路,第一批亡魂在经过酆都城走过一遭后,便真正跨越了阴阳两界,踏临了冥土。 望着那座坐落在冥土的巨大雄关,公孙郢一阵咋舌。 在韩绍带着他见过共颜这个冥土代理人后,公孙郢眼神却没有放在这位冥土神女身上,而是神色错愕且怔愣地看着那些忙前忙后的殷勤身影。 每一道都格外熟悉,但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却怎么看都显得荒谬且违和。 “陛下……诸位先帝……太祖……” 公孙郢嘴巴有些秃瓢,下意识就要上前拜见。 可他没想到这些昔日的人间至尊,竟是抢先一步对他作揖道。 “见过酆都府君。” 故人相见,其中有几位对于曾经的公孙郢更是连仰望都是大不敬。 可现在…… 公孙郢身形有些僵硬,直到韩绍笑着介绍了一番。 然后解释道。 “今幽冥轮回方才草建,这才劳驾列位先帝前来搭把手。”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业务,待来日时机到了,有了司职,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听闻韩绍这话,以姬天元为首的姬氏先帝连道不敢。 “举手之劳,不敢当‘劳驾’一说。” 说完,又笑着对公孙郢道。 “姬某记得府君是出身公孙氏吧,日后你我冥土同僚,还望府君照拂一二。” 此一时,彼一时。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以韩绍对公孙郢的态度来看,就算来日他们得了司职,定然也会是在这位公孙氏后辈之下。 所以此时他们对公孙郢的态度,甚至带着几分谦恭。 而韩绍没有去管他们的寒暄,转而与共颜一道引着这第一批亡魂行走于轮回路上。 过鬼门关、踏黄泉路。 沿途绚烂火红的彼岸海,在星点莹白的点缀下,美景难得。 再经奈河桥渡忘川、奈河。 到了望乡台上望故乡那一步,忽然卡住了。 因为他们的故乡已经没了。 韩绍无奈,只能动用规则略过了这一步,来到了三生石。 三生石前,映照三生。 而此石不是别的,正是当初将韩绍拖入幻境的蜃龙珠,也就是共工氏的传承之物定海珠。 韩绍也有些好奇,这些普通百姓映照出来的前世今生究竟是什么样。 可一眼看去,竟是一般无二。 高贵者,世代高贵。 卑贱者,代代卑贱。 片刻之后,韩绍叹息一声。 “送他们入轮回吧。” …… (本章完) 第565章 碾碎高贵,遍洒众生! 第565章 碾碎高贵,遍洒众生! 修士中三境开始修行神魂。 虽然不入上三境无法将散乱的本性之灵凝聚成真灵,但也远比寻常百姓以及下三境修士强大很多。 按照原本那套自行运转的轮回机制。 性灵、真灵轮回之时,累世高门的强大气运天然吸引强大的性灵、真灵转生人间。 久而久之,必然是世族恒强,而众生恒弱。 “郎君在想什么?” 见韩绍看着那些经过望乡台和三生石后变得澄净通透的亡魂若有所思,共颜抬眸问道。 韩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 “洗得还不够干净。” 建立望乡台和三生石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为了斩断前世因果,将这些亡魂彻底化作纯净的本性之灵,尽量保证轮回的公平性。 只是终究还是差了些许。 “辛苦夫人,再予他们一碗汤吧。” 反正已经抄到这一步了,也不差这一环。 这还是共颜第一次听韩绍称呼自己为夫人。 心中赧然了一瞬,共颜避开了韩绍的目光,然后道。 “郎君这是要彻底断绝世族的根基?” 韩绍也不否认。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万世不易,只会是一潭死水,滋生腐朽,恶臭难闻。” 共颜闻言,沉默了一阵后,忽然道。 “若是将来高坐者……为郎君呢?” 贪婪、自私是人的本性。 故,屠龙者终成恶龙。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共颜同样也是在问自己。 饶是如今她蒙地道眷顾、神性在身,可并未被抹除的人性却让她依旧会因为韩绍离去感到失落、不甘。 若是将来她想……想要子嗣,想必也不会甘心她的子嗣会弱于韩绍膝下其它诸子。 届时,手握轮回权柄的她,又岂能不为自己子嗣谋划? 韩绍垂眸,见这尊自己亲手缔造的冥土神女美眸闪烁,不禁暗自摇头。 ‘终究不是那位【承天效法厚德光大】的地祇……’ 不过韩绍也没有怪她,毕竟保留这一道人性是他的刻意为之。 也是他的私心。 至于说共颜问出那个问题,韩绍其实早就已经想过了,所以并没有多做思考。 “当这个世间需要孤时,孤当仁不让。” “这也是孤来此世的意义所在。” 一朝穿越,挂开得这么大。 行事诸事顺遂。 他总该替这方世间做上一些事情,否则怕是真要遭天谴了。 说玄乎点,这就是他的宿命。 再说直白一点,他享受这一切,这也是他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等到将来这方天地不再需要孤时,孤将这一切交给后来者便是。” 韩绍后面这句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引得共颜不禁微微蹙眉。 “郎君……当真舍得?” 权柄,向来是天地间最烈的酒。 古往今来,但凡尝过的人,又有几个能够这种迷醉中清醒? 韩绍哂笑。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其实孤一直是个很懒散的人,前……曾经孤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躺平混日子。” “等到将来孤功行圆满,咱们一家子自顾自逍遥去。” “剩下的事情,孤便懒得管了。” 韩绍这话若是旁人听来,或许只会嗤之以鼻,笑他虚伪。 可共颜却能感受到他这话完全是发乎内心。 他来此世一切的奋斗与勤勉,都是源自于当初一睁眼的死亡绝境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以及安全感上的缺失。 等到将来这份冲击被抚平、缺失被弥补,或许那才是他真正本性的显现时刻。 见韩绍眉宇间散逸出的那一丝惫懒,共颜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郎君可以称圣矣。” 韩绍闻言,摇头否认道。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说着,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共颜,笑道。 “孤不为圣,因为孤有私心,而且私心……很大。” 韩绍的视线落点很妙,恰好在神女峰的起伏高耸处驻足。 被这般注视的神女额间道纹闪动,莫名学着人间凡妇挑了挑眉角,嗔怪一句。 “不正经……” 那一闪而逝的刹那风情后,共颜敛去神色,挥手间挑起一汪黄泉。 随后化出一道法身立于彼岸,以此接引渡河之客。 而随着那些亡魂被地道规则炼化的黄泉汤水散去前世形体,化作最为纯粹的性灵,韩绍看着那道法身,忽然笑道。 “就叫她孟婆吧。” 孟婆? 妾很老吗? 共颜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索性斩去了与那道法身的联系,转而以规则运转。 正所谓,谎言大多不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快刀。 与韩绍相比,她似乎确实年岁有些大了。 见共颜眼中闪过一抹黯然,韩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赶忙安抚挽救道。 “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有夫人垂青,孤当福泽深厚,诸事顺遂。” 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这说的什么话? 妾生前年不过三百,哪有这么夸张! 还有!垂青? 妾不是被他抢来的吗? 共颜心中生恼,索性懒得搭理他。 再一挥手,便准备将这些‘处理’过的性灵送去人间。 韩绍见状,道了一声‘且慢’。 然后在共颜意外的眼神中取出了天书。 下一刻,一道道留名天书之上的金色人名瞬间破碎,宛如点点星光散落在这片冥土的虚空中。 韩绍分出一部分将之散落在那些性灵之上。 刹那间,那些原本散发着微弱光亮的性灵,陡然间光芒大盛。 共颜见状,顾不得刚刚的气恼,疑惑道。 “你不是答应他们给予他们造化吗?” 刚刚被韩绍碾碎的那些真灵,大多都是先前在冥土被韩绍用天书卷入其中的。 “有吗?” 之前为了让这些真灵不要挣扎,韩绍也只说‘或有造化’。 可没有真的答应他们。 更何况这些真灵一生所得皆源自天地、得自众生,如今以此回报众生奉养之恩,又何尝不是一场造化? 见韩绍狡辩,共颜无奈,只能叹息道。 “这样一来,怕是人间又要有上一番动荡。” 就刚刚韩绍随手那一捻,也不知道有多少世族高门的祖宗牌位要倒了。 关键是韩绍与两界通道的联系,让人很难不将之与他联系在一起。 而相较于共颜的担心与忧虑,韩绍倒是无所谓。 “他们不敢的。” 如今他韩某人劫气缠身,已经‘废了’,针对他就是逼他以命搏命。 所以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真的付诸行动。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有些自得。 自己灵机一动的一招‘劫气缠身’,当真是神来之笔。 简直是妙用无穷。 当然最主要的是,众所周知,韩某人心眼儿向来不大。 那些狗东西敢联手对他出手,自己将他们的祖宗挫骨扬灰,这也算是合情合理,对吧? …… 转眼间,第一批轮回性灵已经被散落人间。 由于得到了那些强大真灵碎片的滋补,这一批即将轮回转生的性灵之光格外的强盛。 而性灵之光越是强盛,与天地交感诞生的天地人三魂就越是强大。 这其中的区别的,或许下三境还看不大出来,可一旦到达中三境,其中的差异便会彻底显现出来。 有此基础,接下来的人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必然会爆发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修行盛世。 届时,曾经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的所谓天才人物,将会如雨后春笋般诞生。 “这也算是对他们枉死的补偿了……” 稍稍感慨一声,韩绍神色玩味。 “煌煌大世啊,啧啧啧——” 作为这一切的亲手缔造者,韩绍莫名有种作为幕后黑手的奇妙感觉。 特别是当看到那些强大性灵,有轮回转生前饮过的那一饮由黄泉炼化的‘孟婆汤’庇佑,就算韩绍没有刻意引导,也能无视那些世族高门的气运吸引,大多落在了寻常百姓人家。 “寒门难出贵子?呵,以后就未必了。” 要说掘世族之根基,前面做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掘墓之法。 只是这需要很长一段的时间,才能让这些今日撒下的种子开结果。 韩绍倒也不急。 做完这一步后,便将剩下的真灵碎片交给了共颜,让她故技重施即可。 接下这份任务的共颜,看着手中绚丽的真灵碎片,心中叹息。 因为她看得很清楚,韩绍刚刚碾碎的不只是那些上三境的强大真灵,还有世族高门的世代高贵。 假以时日,寒门小户必然会与世族高门争锋。 等到曾经维持了无数年的陈规旧条被打破,她也不知道这对于世间究竟是福还是祸。 是福,自然是彻底开启一方煌煌大世。 是祸,则是苍生遭劫,生灵涂炭。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韩绍。 ‘谁让他喊妾‘夫人’来着……’ …… 离开冥土前,韩绍又召见了之前与他一同前往冥土的那些镇辽军英灵。 看着为首的那将领,韩绍直接道。 “郁垒,以后你就负责镇守这鬼门关,有没有问题?” 与隔壁某捉鬼达人、两大门神之一同名的郁垒闻言,当即表示。 “愿为君上扼守此关!” “但有差错,甘受碎魂之刑!” 韩绍失笑。 “没有这么严重,尽心尽责就好。” 说着,又对剩下的镇辽军英灵道。 “你们都是孤的袍泽手足,生前是,死后也是。” “现在孤的手足已经断了一次,不要再让孤承受第二次断手断足之痛。” 此话一出,一众镇辽军英灵尽管只剩魂体,依旧是涕泪横流,口呼‘君上’。 见到这一幕公孙郢也不禁有些唏嘘,叹息着对韩绍安慰道。 “将士难免阵伤亡,你也不用太过伤怀。” “这些人生前受你恩惠,死后亦有哀荣,没人会怨你,你更不需自责。” 韩绍闻言,微微颔首。 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麾下阵殁者越来越多,他其实也已经麻木了。 早已感受不到当初在草原上眼看袍泽亡于战阵时的痛彻心扉。 刚刚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其实更多的是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或者说是一种已经形成定式的行为逻辑。 虚伪? 或许吧。 不过如果他能跟汉昭烈帝刘皇叔那样一以贯之,其实倒也挑不出错。 “此间事了,走吧。” …… 带着公孙郢出得冥土,剩下的事情韩绍没有多管。 阴平一战,算上程元义带来的五十万黄天道兵,泱泱两百余万之众。 这么多亡魂要从酆都这个中转引渡到冥土,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够公孙郢忙上好一阵子的。 不过在这期间,韩绍又跟公孙郢提起了一件事。 “老祖,我欲在幽州各城建庙,名曰城隍。” “一应规制,皆如人间县衙、府衙故!不知老祖可有见教?” 城隍庙? 这是要为将来彻底打通两界、梳理阴阳、整顿生死轮回做准备? 公孙郢凝神思索了一阵,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道。 “现在怕还不是时候。” “不过可以提前先准备着。” 建庙容易。 以朝廷如今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再加上这鬼神之事,对各地世族高门没有明面上的利益冲突,应该很快能建好。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别的不说,这些城隍阴官、阴吏从何而来。 要知道除非修士的神魂强大到一定程度,否则死后大多蒙昧无识,不堪大用。 而就目前而言,这些大修士大多出身大族高门就算是死了,也有家族、宗门香火供奉,谁愿意死后还听人差遣? 此外,他们刚跟那些立于人间之巅的太乙天君做过一场。 虽然他们最终退却了,可后续的影响现在还不大看的出来。 ‘一动不如一静。’ 听出公孙郢话里意思的韩绍,短暂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 “是我有些急躁了。” “先将此战结束之后,再说吧。” 公孙郢闻言一愣。 “此战……你还要打?” 韩绍闻言,轻笑一声。 “老祖当知我这人的性子,被动挨打从来都不是我的性子。” 在前世,别人打他一巴掌,他都恨不得将对方脑袋拧下来才解气。 更别说是现在了。 如此睚眦必报,公孙郢讷讷看了他一阵,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在细细沉吟片刻后,他却是猜到了韩绍的想法,不禁失笑一声。 “你这是要趁热打铁,彻底坐实你劫气缠身、道途已毁啊……” 说着,公孙郢以手捻须,赞成道。 “被所有人盯着,一来不舒服、二来不方便。” “藏一藏也好,只是这样一来,姬太康怕是要失望了。” 不过公孙郢也知道,这必然也是韩绍的目的之一。 “你小子啊,鬼精鬼精的。” 大雍忠良? 呵呵—— 而对于公孙郢话里的嘲讽,韩绍大为不满。 他都已经替太康帝在冥土安排好了位置,就等他两腿一蹬,走马上任。 于公,他这个做臣子的,如此体贴,亘古未有。 于私,他这个毛脚女婿,更是堪称孝道典范。 如此这般,难道他韩某人还没有资格称上一声大雍忠良? …… (本章完) 第566章 通天河!帝朝最后的荣光! 第566章 通天河!帝朝最后的荣光! 太康六十一年,九月十七。 镇辽军合步骑十五万与青州黄天军会战于阴平城下。 此战青州渠帅程元义以黄天秘法引幽冥黄泉,炼百万邪尸,将阴平一地数十里方圆化作幽冥鬼蜮。 幸得燕国公韩绍出手,阵斩程元义,逆转战局。 并以大神通移来大山镇压幽冥,至此以后此山便以阴山命名。 九月二十。 燕国公韩绍亲率三军,于阴山祭拜此战无辜罹难的阴平百姓,历数黄天军入幽州来的一路残暴行径。 当然,吊民伐罪、述说自己的正义性,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常规操作。 所有将目光放在此战的有心之人,也没有太过在意。 唯一让他们在意的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九月二十一。 阴山脚下,黑压压的镇辽黑甲尽皆缟素。 燕国公韩绍站在那座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之上,再次披上那身久未穿戴的黑色龙甲,没有多说太多的废话。 “乱贼祸我幽州!践踏高门!戮我百姓!致我幽州生灵涂炭、遍地膻腥!” “今孤欲吊民伐罪、诛讨逆贼,挽我大雍河山于狂澜既倒!” “何人愿与孤同往?共复此仇?” 话音落下,十余万镇辽将士整齐划一地振臂高呼。 “我等愿与君上同行!共复血仇!” 点将高台之上,韩绍拔刀出鞘,肃杀呼喝。 “既如此!烦请诸君,随孤南下!马踏黄天!” 南下!南下! 顷刻间,黑压压的幽州虎狼裹着飘摇缟素,悍然南下。 一切都仿佛将来某些画面的预演。 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只短短数日便将青州黄天军残留在幽州的残余力量,一扫而空。 夺城十五,之前陷落在黄天军手中的幽州城池,尽皆收复。 在这之后,又马不停蹄杀入咫尺之遥的涿州。 一路攻城拔寨,诛杀黄天逆贼无数。 等到时间转到十月时,原本被黄天之势侵染大半的涿州,便大多重归苍天之下。 而面对韩绍及麾下镇辽军的强大攻势,黄天道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首先便是青州黄天军。 尽管因为阴平一战,渠帅程元义被阵斩、五十万精锐大军全军覆没,整个青州黄天军遭受重创。 但终究还是存留几分底子在。 在不舍涿州这块到嘴肥肉的前提下,转眼便再次聚起一支大军北上。 十月初八,双方在涿郡重镇广阳城外,大战一场。 结果不出大多数人的预料,仓促北上的黄天军又是一场尸山血海的惨败。 期间,燕国公韩绍悍然出手,不但一连斩杀数尊七境真仙,就连那临时接任程元义青州渠帅之位的八境天人也被重创。 要不是黄天三老之一的张宗再次出手,整个青州黄天军怕是要彻底葬送。 “姓韩的那厮,当真是可惜了!” 有在暗中观摩那一战的太乙天君,事后不无唏嘘地感慨道。 凭心而论,黄天三老张氏三兄弟得天地人三才,又有黄天道和八州气运加身,确实远超大多数太乙天君,令人生怖。 可就是这样可怕的实力,姓韩的那厮竟能以合道天人的修为,与之战得有来有回,不落下风。 这等可怕的天资,着实让人心惊。 要是他日后能够证道太乙,问鼎这人间绝巅,实力又该如何可怕,简直是难以想象。 只可惜这等假设也只能是假设罢了。 天谴加身、劫气萦绕,不死已经是万幸,又何谈更进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暗自惋惜。 “哎,他这是想趁着如今劫气还能压制,替姬太康多争取一些筹码啊!” “他姬太康何其有幸,得遇此等孤臣、忠良?” 他们在替韩绍感到不值,嘲笑他的愚忠。 却又不得不佩服韩绍的忠直。 有些人甚至隐隐猜测,或许此子的诞生,可能是大雍两千余载累世气运的最后一次反扑与挣扎。 这才突然降此天赋妖孽之忠勇良臣,想要妄图挽此狂澜于既倒,扶此大厦之将倾。 只可惜大势如此,大雍的命数已经注定。 天要他姬氏亡,也是天要斩此当世骄子! …… 太康六十一年,十月中。 就在镇辽军手握广阳一战的大胜之势,再次南下势如破竹之际,变故突生。 十月十三。 一直没有参与这场战事的冀州黄天军,突然出现在涿州边城。 而这时,一路南下的镇辽军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尾随溃逃的黄天道兵直接进入青州。 “君上!冀州那边的黄天军来势汹汹啊!这青州咱们是入还是不入?” 镇辽军中军帐中,气氛有些沉闷。 突如其来的消息,有如一盆凉水将所有军将浇了个通透。 这一路接连大胜积累的激昂情绪,顿时冷却了下来。 看着一众军将愁眉苦脸的样子,韩绍没有说话,而是从军帐中沉默走出。 出了帐门,跨上无所事事的乌骓,缓步而行。 身后一众军将见状,赶忙呼来战马,紧紧跟随。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前行,转眼便来到了阵营的最前方。 望着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那条大河,韩绍忽然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孤的此时此刻,跟之前公冶缙的彼时彼刻,很是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公冶缙那十万禁军面前的那条大河名为济水。 而如今镇辽军面前的这条大河,名为通天河。 此河汹涌,东汇大海。 传闻,上古之时,龙族由此走蛟入海,便可化作真龙,上天听封。 故而才有通天之名。 只可惜此刻的通天河,不但无法让镇辽军通天,反倒是成了阻拦他们进入青州的天堑。 此情此景,还真是与公冶缙当初那十万禁军面临的局势很是相似。 想到公冶缙那一战覆灭的十万禁军,赵牧上前试探着道。 “君上的意思是……要退兵?” 退兵? 废话!当然要退兵! 且不说此河难渡,河上必有陷兵之阵,身侧还有冀州那边的黄天军虎视眈眈。 就算在付出一定的代价后成功拿下青州,又有什么用? 青州四战之地,黄天道的反扑是必然的。 除此之外,还要防备诸多明枪暗箭。 他韩某人得蠢什么地步,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赔本买卖。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体面且合理的退兵之法。 所以在面对赵牧这话,韩绍故作沉吟了一阵,面色冷肃道。 “退兵?青州就在眼前!焉能说退就退?” “都去准备吧,待舟船打造完毕,孤带你们过青州,复血仇!” 听到韩绍这话,一众军将神色几经变幻、犹豫,可最终还是全都抱拳应声。 “喏!” “末将等谨奉君令!愿为君上踏平青州!” 韩绍见状,不禁有些傻眼。 他妈的! 老子这么蠢的军令,你们这些夯货就没有人出面阻拦一下? 竟然……这就么应了? 看着这一个个的全都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韩绍真是被他们气笑了。 自己这个假愚忠,竟然带出了一帮真愚忠的‘蠢货’。 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韩绍心里骂着这帮不知变通的夯货,面上却是不加掩饰的黯然。 “此河难渡,孤也知晓。” “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说罢,有些悲呛地叹息一声。 “只是……孤没有时间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 通天河畔,大河滔滔。 更是为韩绍这句‘没时间了’,凭添了几分悲凉哀伤之意。 一众军将听闻这话,再看着自家君上那苍白的面容,无不神色悲痛。 若非是为了避免将士们在无穷无尽的死亡尸海下伤亡惨重,君上也不必出手拍出那两掌,以致于被程元义那贼道算计,以致于如今劫气缠身,自毁道途。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是他们欠君上的! “君上莫要乱说,君上乃合道天人,寿元绵长,日后定能更进一步!” “是啊,君上!区区劫气焉能奈何得了君上?假以时日,君上必能消解劫气,重续道途!” 冯参那大嗓门更是嚷嚷道。 “还请君上振作!末将还要追随君上横扫四方,踏尽不臣呢!” “还请君上振作!” 一时间,波涛汹涌的通天河畔,众将跪伏、声音恳切。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将他们搀扶起身,神色动容道。 “好!孤听你们的,你们快快起身!” 等到众将起身,韩绍忽然话锋一转。 “说起来,也是孤自私了。” “孤幸得陛下信重,简拔孤于草莽微末,屡施恩德,若不能趁着眼下尚有余力时还报一二,孤实在是良心难安!” “此番一战,明知必是一场苦战,还要累得诸君为孤效死,这是孤亏欠了你们啊!” 众将闻言,赶忙道。 “君上莫要如此说,能为君上效死,乃是我等此生幸事!虽百死亦无悔也!” 说罢,又是一阵叩首。 韩绍见状,连忙再次上前搀扶。 这来回拉扯中,韩绍不禁有些挠头、恼怒。 该死的! 老子戏都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李瑾那老阉货咋还不动弹? 难不成真要渡河打上一场? 已经有些被架起来的韩绍,心中将依旧躲在暗中的李瑾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既如此,诸将听令!” “五日!五日之后,强渡通天河!” 五日之内,冀州黄天军肯定过不来。 至于说五日之后,要是李瑾那老阉奴再不现身。 他就吐上几口血,直接撤兵。 他妈的,爱谁谁,老子不玩了! 而就在韩绍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如何给李靖他们透露些许口风的时候,却听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燕公!且慢!” 妈的!终于舍得露面了! 韩绍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眉头一拧。 “李中常?你何时来的?” 从虚空踏出身形的李瑾闻言,有些心虚的讪讪一笑。 “回燕公的话,咱家刚来、刚来……” 他有天家秘宝遮掩气息,又有姬氏皇道龙气庇护,别说是韩绍的天人修为,就算是太乙天君也能遮掩一二。 所以他才有自信在韩绍面前遮掩行藏。 韩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已经许久不见的故人,皮笑肉不笑道。 “李中常乃陛下近人、宫中贵人,倒是稀客。” 李瑾连道不敢。 “不敢当燕公贵人之称,只是一直瞎忙,这才没能时常拜会燕公。” 韩绍冷哼。 “忙到当初孤大婚时,连杯喜酒都顾不上?” 李瑾哪能不知道这厮是分明在记恨大婚时,陛下遣人送贺礼的那几名内侍身份太低,感觉自己被怠慢轻视了。 而事实上,这事不但他冤、陛下也冤。 哪是他不想来,又哪是陛下没有让他来? 分明是某人醋海翻天,继而从中作梗,这才没能让他成行。 说到底,这事还是他韩某人自己做下的孽,怎么能怪他跟陛下? 而这时,见李瑾面露苦笑,韩绍心中一动,顿时也想到了什么。 “可是因为……昭阳帝姬?” 可不是! 你韩某人大婚喜庆欢愉,却不知万里之外的神都公主府里,有绝世佳人在为之默默垂泪? 李瑾心中叹息一声。 ‘哎,孽缘啊——’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将那副美人图留下。 见李瑾微微点头,韩绍面色一滞,本想追问两句姬瞾的近况。 但在考虑到眼下不太合适,故而收起了心思,淡淡道。 “不知李中常今日前来,可是陛下有旨意?” 李瑾闻言,目光从韩绍身上扫过一众镇辽军将,最后叹息道。 “燕公,退兵吧!” 韩绍闻言脸色一变。 “退兵?不行!” “青州近在咫尺!孤屡败黄天逆贼,将青州逆贼一扫而空,只要过河,整个青州便可尽入囊中,如何能轻言退兵?” 韩绍这话口气强硬,可李瑾又如何能看不出他在强撑? “燕公,保住幽、涿二州已经是大功一件,你为陛下做的已经够多了,陛下也是感念至深。” “所以燕公……还是退兵吧!” 李瑾说着,手中现出一道圣旨,道。 “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韩绍闻言,神色怔愣,口中呢喃。 “陛下的旨意?陛下怎能这般糊涂!”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孤就可以替他拿下青州!重振河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口就骂陛下糊涂。 韩绍算是第一人。 李瑾刚要呵斥他,休要放肆。 可下一刻,却见韩绍苍白如纸的脸色,陡然一红。 噗—— 一口热血喷出。 这一刻,双目圆瞪的韩绍,演技已臻巅峰。 …… (本章完) 第567章 执刀划界!燕王印! 第567章 执刀划界!燕王印! 镇辽军的突然撤兵,出乎了不少人的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除了继续打下去,镇辽军很可能会成为一支孤军外。 很多人也在暗自猜测,怕是那位燕国公的伤势已经撑不下去了。 对此,自然是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暗自扼腕叹息。 欣喜的是自此以后,天下间再少一大敌。 叹息的则是英雄落寞,为此世间、青史再添一道伤感。 ‘细思之下,自那位燕国公横空出世以来,短短数年时间,破蛮族王廷、饮马瀚海、与龙族争锋,拓土万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一件都足以让人留名青史!’ ‘只可惜天时不予,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在于生错了时代……’ 天命如此。 注定他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了这寂暗腐朽的太康朝。 纵然其光可耀万古,却短暂到唯有刹那光华。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韩绍之名,会被就此淹没在即将到来的滚滚大势中的时候。 十月下。 镇辽军却是突然折道,出现在进入涿州的冀州黄天军面前。 没有任何铺垫,双方便在涿州小城阳乡打了一场会战。 只短短不到一日,便将数十万冀州黄天军杀得七零八落,崩溃之下四下溃逃。 此役,黄天力士在济水之上树立的无敌之名,就此破灭。 百余尊巨大尸骸倒在战场上时,汩汩而流的鲜血汇聚成河,好不恐怖。 而真正让世人惊骇的是,这一战韩绍再次出手,竟硬生生顶着张宗的阻拦,摘下了冀州渠帅的首级。 那一日的战场之上,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唯有那一道单薄萧索的身影,一人一枪挑着乱贼首级立于虚空,仿佛横断了古今。 至此之后,后人要论何为英雄,此即为标杆! “绍人微力薄,无有才情,上不能报陛下之恩,下不能黎庶之太平,愧对陛下、愧对苍生!” “今,绍以此划界,但过此线者,绍必兴兵讨之!” 说罢,韩绍收枪换刀,以手中睚眦斩落虚空。 直接在涿州和冀州的边界斩出一条大河支流。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韩绍摆出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黄天军虽然没有作出回应,可接下来的半月,无论是青州方向、还是冀州方向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至此,这一场延绵两月有余的战事,算是勉强被划上了句号。 综合此战来看,黄天道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青州黄天军几乎一战而空不说,冀州黄天军也是损失不少。 单单是作为黄天道起势根基的三十六方渠帅就被斩杀了两人,余者七境真仙更是陨落十数尊。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接连的惨败,直接将先前黄天道济水大胜的辉煌扑灭了大半。 原本裹挟那场大胜即将大举席卷天下的恢弘气象,也被挫败。 可见这一战黄天道不但输了面子,里子也是输得干干净净。 只是与之相对,镇辽军方面同样赢得并不轻松。 士卒、军将的损失都抛到一边。 真正让他们伤了筋骨的地方,便在于作为灵魂人物的燕国公韩绍在此战中,遭到了青州渠帅程元义的算计,道途已毁。 所以在事后谈论此战时,作为旁观者的天下人一时间也说不清哪一方得利更大一些。 诸般辩论之后,最终下了个‘两败俱伤’的定语。 …… 镇辽军北撤的中军车撵中,褪下一身甲胄的韩绍,换上了惯穿的黑色锦衣华服。 眉宇间萦绕的病气,让他少了几分曾经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挥散不去的郁结之气。 这样一来,在气质上反倒是与他那张跟战场不大相配的俊逸面容相衬了。 “燕公,勿要怨怼陛下,陛下也是不忍你……” 李瑾有些惭愧地看着韩绍,叹息道。 “来时陛下说了,来日方长,让你勿要争一时之长短,以保全自身为要。” 如果说在这之前,李瑾对韩绍的狂悖无礼、目无尊上,还时常心怀不满的话。 通天河畔韩绍那一口热血喷出,所谓‘狂悖无礼、目无尊上’,也就成了一腔赤诚的赤子之心。 有此心理基础,嘴臭一点,脾气硬一点又有什么打紧? 这岂不更显得此子性情直率,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只可惜过刚易折,也正是他这太过刚直的性子,才会被那黄天贼子算计,遭此劫难……’ 李瑾心中叹息一声。 而或许是终于明白过来太康帝对自己的爱护之心,韩绍之前在李瑾面前摆出的臭脸,如今倒是缓和了许多。 “陛下的宽仁与体恤,孤明白,孤只是不甘心……” 韩绍握紧了双手,似乎依旧在心念那唾手可得的青州。 李瑾见状,神色无奈道。 “燕公此战打得很好,陛下已经很满意了,剩下的事情,慢慢来吧。” 于大局而言,此战过后,黄天道原本近在眼前的疯狂扩张之势,戛然而止。 这无疑给太康帝争取了大量时间,以及闪转腾挪的空间。 单单就从这一点来看,韩绍就已经居功至伟。 说到这里,李瑾忽然问道。 “燕公可曾想过准备跟陛下讨个什么赏赐?” 上一次,黄天道起事席卷八州,导致镇龙鼎破,大雍气运一泻千里。 韩绍北捣乌丸王廷、饮马瀚海,从北海龙族口中生生撕咬出万里河山,这才勉强弥补了痛失八州的气运。 而他也因此功获封燕国公。 这一次的大胜,虽然没有之前拓土万里那么耀眼,可背后隐藏的巨大战略意义却几乎和上次相差无几。 如此泼天的功勋在手,其实太康帝也深感头疼。 论爵,他已经是一国之公。 总不能真的彻底打破祖制,直接封王吧? 论官职,他已经是征北将军,位于四征四镇四平之首。 再往上的职位都在京畿述职,过往从来没有授予地方边将的惯例。 所以说来说去,韩绍眼下竟有种封无可封的尴尬境遇。 而眼见李瑾说到这个,韩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而后道。 “要不……就让给孤封个王吧。” 李瑾闻言讪讪一笑。 “陛下倒是有此意,只是……北宫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先前为了绕开‘非姬氏不可王’的祖制,太康帝弄出了个不伦不类的国公之位。 要是当真封王,神都那边定然会掀起一轮新的风波。 韩绍一时也分不清李瑾话里的真假,却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他只是随口说说。 所谓封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说起来好听、威风,于他而言实际意义其实并不大。 反倒是会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这与他接下来准备苟上几年的计划不符。 其实他真正想要说的是‘要不将昭阳帝姬赐给孤吧’,只是几经思虑过后,他还是放弃了。 一来,他已经娶妻,总不能让堂堂帝姬做妾吧? 他自问没有这么大的脸。 二来,姬瞾那娘们儿明显是个不安分的,真要是收入囊中。 整个后宅鸡飞狗跳不说,他好不容易稳固的体系与计划,怕是也要被打破、打乱。 心中叹息一声,韩绍索性摆摆手道。 “开个玩笑,李中常无需紧张。” “至于封赏,陛下待孤深厚,孤也不是个贪心的,如今这地位孤已经很满意了。” “封赏再多的话,孤也觉得没多大意思。” 若是旁人说这话,李瑾定然会觉得虚伪可笑。 但出自韩绍之口,他却是不由得信了。 “燕公真忠良也。” 说着,有些迟疑道。 “只是燕公立此大功,陛下若是不赏,岂不寒了旁人奋进之心?” 子贡赎奴的道理,都是共通的。 有些事情你高风亮节了,却堵死了其他人的路。 对此,韩绍哂笑一声道。 “看来孤不要还不行了,既然如此,那就让陛下赏些钱财吧,正好孤自从穷怕了,多些有钱财傍身也好。” 李瑾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说起来,韩绍之前将乌丸王廷百年积累收入囊中。 此战青州黄天军从幽涿二州那些世族高门夺来的累世富贵,最终也为韩绍做了嫁衣裳。 如此一来,韩绍如今怎么算都不该缺钱财才对。 不过韩绍给出的理由也很合理。 韩绍那座老宅李瑾见过、也去过,说句‘穷怕了’倒是恰如其分。 所以李瑾也太往心里去。 他只是觉得韩绍要得太少了,区区钱财又如何能抵此战这泼天的功勋? 正思索着让韩绍再提上一些要求的时候,韩绍再次摆了摆手道。 “其它的,孤真没多大兴趣。” “都算到孤麾下那些将士的头上吧,他们跟着孤出生入死,总该给他们些许回报才是。” 李瑾怔愣,片刻之后叹息道。 “燕公仁德,古今无二。” 韩绍失笑,摇头道。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们这些人啊,抬眼就是天下大势,细数都是人杰天骄,却从来不肯多看几眼下面的芸芸众生……” 韩绍这话意犹未尽,站在李瑾过去的视角,其实并没有听懂。 但看着韩绍眉宇间的神色,他还是隐隐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正仔细回味韩绍那话的时候,却听韩绍话锋一转,陡然凑近了道。 “你来时,曌……咳,昭阳帝姬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或者说,有没有话带给孤?” 见韩绍眼中难得带着几分希冀,李瑾不免替姬瞾感到了几分欣慰。 ‘这人终究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只是对于韩绍的问话,李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咋回。 因为出神都前,他抽空去了公主府一趟,得到的回应却是‘放心,他死不了’。 这话实在是不大动听,李瑾生怕韩绍听了生出恼怒,坏了两人之前的情谊,最后自己反倒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边受气。 “没有吗?” 见李瑾沉默,韩绍有些失望,转而问道。 “她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 韩绍本想问李瑾,姬瞾最近有什么动作,可他不知道那娘们儿捣鼓的那什么劳子‘弥勒、明王’,李瑾知道多少。 所以问了一半,便就此住口。 倒是李瑾闻言,细思了一阵,然后道。 “说来也怪,自去岁陛下替燕公赐婚,帝姬闹过一场后,就安静得很……” “整日于府中闭门不出,咱家也已经许久没见过她露面了。” 韩绍闻言,沉默间,心中也不由有些发毛。 姬瞾这么长时间的安静如鸡,总是让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那娘们儿会自己憋个大的。 特别是在李瑾在沉吟了一阵后,忽然道。 “对了,年初帝姬去陛下的内库,讨要不少稀世大药,并且据闻这段时间公主府一直在向外求购大量宝药……” “想必是修行达到了瓶颈,准备突破修为吧。” 韩绍闻言,心中嗤笑一声。 那娘们儿明面上不过六境修为,可实际上却早已是八境天人。 而合道天人想要证道太乙,要宝药有个毛用? 心中正腹诽着,下一瞬韩绍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僵,继而心中一个咯噔,暗自道。 ‘不会吧……哪有这么准?’ 要知道被他浇灌这么许久的虞璇玑,至今也没个动静。 成婚之后,在公孙辛夷和姜婉身上更是勤耕不缀。 可时至如今,别说是三瓜两枣了,一直都是颗粒无收。 ‘应该……不可能……’ 心中这般说着,韩绍面上的神色却是几经变幻。 此刻他忽然有种去往神都看个究竟的冲动,可最终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 一来,当初他几次拒绝姬瞾,如今要是反过来上杆子贴上去,多少有些抹不开脸。 二来,神都局势复杂,他就这么跑过去,肯定避不开其他的注意。 要是期间出了什么变故,着实头痛。 而眼看韩绍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李瑾大为不解。 “燕公这般……可是劫气又起复了?” 说罢,神色几经犹豫后,忽然取出一物。 心思已经飘到神都那边的韩绍见状,神色一愣。 看着李瑾手中那方不大的金玺,韩绍迟疑道。 “李中常这是?” 李瑾将那方金玺交到韩绍手中,幽幽长叹道。 “还望燕公记住你说过的话,陛下待你甚厚,千万莫要辜负陛下!” 韩绍闻言,心中已经有了明悟的他接过金玺。 看似不大的金玺,实则入手极重,仿佛手握一方山河一般。 再看其上蛟龙缠绕,游走时宛如活物,韩绍手中翻转再看玺面,入目赫然便是【雍燕王玺印】! 燕王玺印! 饶是韩绍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当看到这方玺印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这是陛下临行前给咱家带过来的。” “应该能遮蔽天谴,压制、消解你身上的劫气。” 不是应该,是肯定。 天谴来源自天道,帝玺、王印却是人道汇聚。 而天、地、人三才虽然一者在上、一者在中、一者在下,可实际上其本质却是一个层次。 若是韩绍真遭了天谴、劫气缠身,只要有这方王印在手,不说彻底解决劫气的问题,至少能保证情况不会恶化。 至于说李瑾为什么会到现在才拿出来,想必也是韩绍的演技真正通过了他的考验的缘故。 心中有些好笑的同时,韩绍却又莫名感觉到了几分沉重。 本想辞而不就,直接拒绝这份因果。 可最终他还是收下了。 “臣绍,敬谢陛下厚恩!” 他这人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必有回报。 所以这一拜,不含演技,还真是真心实意。 …… (本章完) 第568章 蓄此十年之势!再扫天下! 第568章 蓄此十年之势!再扫天下! “燕公,此印乃陛下私铸,千万不可展露于人前!否则定然又是一场事端!” 见李瑾交代这话时神色严肃,韩绍颔了颔首表示了然。 一朝帝君私铸王印,这事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若是传出去,不但会在世人面前佐证了太康帝的昏庸,还会因此被有心之人利用。 毫无疑问,这一次为了保住韩绍的道途,太康帝可谓是下了血本。 与此同时,这也是一场豪赌。 赌韩绍的忠贞不二。 否则一旦韩绍将这方金玺王印中的庞大皇道龙气窃居,必然会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大雍雪上加霜,就连太康帝也会被牵连重创。 心下感慨了一阵,韩绍正色道。 “李中常放心,等孤解决了劫气的困扰,必将此印交还陛下。” 其实这玩意儿韩绍留在手中也没用。 没有册书敕封的加持,得不到天下的认可,王印中的皇道龙气他根本无法真正动用。 唯一珍贵的,反倒是太康帝予以他的这份人情与心意。 听到韩绍这般保证,李瑾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色也渐渐松懈下来。 “陛下的意思是,燕公倒也不用太急,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 说着,试探着对韩绍道。 “除此之外,陛下还想问问燕公……若诏你入神都执掌中枢禁军,不知燕公意下如何?” 其实早在韩绍成名之初,太康帝就有意诏他入京。 只是诸般变故牵扯,最终却是没能成行。 如今旧事重提,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韩绍面色不变。 “入京就算了,神都水深,牵绊太多,孤若是去了,必然会被束缚住手脚,无法施展。” “反倒不如孤在北地,与陛下遥相呼应……” 神都太会去,但不是现在去。 更不是以如今的身份去。 而对于韩绍给出的拒绝理由,李瑾在沉默一阵后,竟也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燕公此话在理,既如此,咱家就此回复陛下了。” 韩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古怪。 “李中常就没有觉得……孤不想去神都,这是暗藏野心,不肯为陛下效力?” 听到韩绍这番诛心之言,李瑾先是一愣,而后哂然一笑。 “燕公莫要说笑了,旁人咱家不知道,但燕公忠勇,决计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便道。 “行了,诸事圆满,今日兴尽。” “还请燕公保重,咱家这就回京跟陛下复命了。” 两人打交道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份熟络之下,李瑾也不拖泥带水,说完这话便要起身离去。 韩绍见状,却是出言叫住了他。 “燕公,还有事情?” 韩绍把玩着茶盏,道。 “替孤与陛下带句话吧。” 说着,韩绍斟酌了下措辞,才道。 “黄天道的事情,还请陛下勿要心忧,陛下只管稳固局势即可。” “予孤一些年头,孤必替陛下复八州河山。” 他就怕太康帝病急乱投医,接下来动作太大,反倒是加速了局势的迅速崩溃。 给他吃颗定心丸,既还了他冒险赠印的人情,也是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李瑾自是不知韩绍心中所想。 所以在听闻韩绍这话后,老阉奴双目泛红、神色动容地道。 “燕公放心,咱家必将燕公这话带到。” 正说着,却见韩绍忽然取出一个储物锦囊递给他。 李瑾见状,顿时脸色一变,大为不满道。 “燕公这是做什么!你我相交,皆有一腔为陛下效死的赤胆忠心,岂容这些阿堵之物玷污?” 见李瑾一副被羞辱的模样,韩绍翻了个白眼。 想得倒挺美! “这些不是给你的,是想劳烦你替孤将这些转交给昭阳帝姬。” 不管姬瞾那疯娘们是不是瞒着自己搞什么幺蛾子,两人之间那一段姻缘牵绊,却已经是斩不断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现在需要宝药,韩绍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李瑾,顿时尴尬一笑。 “那咱家就先替帝姬谢过燕公了。” 在接过锦囊后,神念下意识往里面探了一眼,随后张了张嘴,一脸震惊道。 “燕公你这是……” 嚯! 只见这看似寻常的锦囊中竟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细看之下那些大药,无不散逸着阵阵宝光,全都不是凡品。 饶是李瑾侍奉天家多年,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此刻也不禁震惊于韩绍的大手笔。 “燕公与帝姬倒是情谊深厚……” 这是将家底子都掏出来了吧! 李瑾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说的时候,李瑾心中免不了有些无奈。 想当初,帝姬上杆子往这人身上贴,他屡屡拒绝。 可现在这又算个怎么回事? 后悔了? 只可惜现在后悔,却是晚了些。 “燕公放心,咱家一定带到,只是帝姬收不收,咱家就不能保证了。” 说着,李瑾犹豫了下,忍不住劝慰道。 “燕公啊,别怪咱家多嘴,有些姻缘错过了就错了,也无需太过纠结于心。” 你都已经成婚了。 以你对那两个女子的情谊,又不可能休妻另娶。 既然如此,又何苦再做这些无用功? 见李瑾一副替自家帝姬抱了阵不平的模样,韩绍失笑。 “这就不劳李中常操心了,孤只是感念帝姬曾经对孤的帮衬,想着还报一二罢了。” 不管是什么年代,苟且私通这事说出去都是件没脸的事情。 更何况彼此双方一个是当朝帝姬,一方是边地诸侯。 所以哪怕明知道李瑾与姬瞾私底下有所勾连,韩绍也没有在他面前点破自己跟姬瞾的关系。 倒是等到李瑾离开之后,现出身形的中行固一脸肉痛道。 “君上……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作为韩绍的府中家令,韩绍的内库都是他在管理。 那些宝药有些是太康帝之前所赐,余下一部分是从乌丸王廷收刮而来,一部分是来自覆灭的各个世族高门的世代积累。 特别是乌丸王廷那部分,由于地理差异,有些宝药甚至就连天家也没有的珍稀之物。 对此,韩绍却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宝药不珍贵,他还真怕那姬瞾那疯娘们儿直接给扔了,或者直接丢在库房里吃灰。 他在那些宝药上动了手脚,只要那娘们儿用了,他就能大概知道这些宝药是个什么用途。 届时不管她正背着自己在整什么幺蛾子,自己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见自家主君笑得奸诈,中行固心下恶寒了一阵,随后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转而看着那方被韩绍随手丢在一边的金色王印,露出几分忧虑道。 “君上承此因果,与他姬氏牵绊太深,日后举事怕是……” 对于中行固的担心,韩绍心中了然。 只是他却表现得极为坦然。 “一码归一码,孤受的是陛下的恩,承的是陛下的人情,与姬氏何干?” 大雍历代帝君承袭皇道龙气,寿元大多不长。 而如今天下方乱,龙气震荡衰落,已经是避无可避、无可阻挡。 因此太康帝的寿数也要大受影响。 这点时间他还等得起。 而且他有预感,未来自己某个故人定然会送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想到这里,韩绍忽然将目光望向那片遥远的南方。 “孤让你安排到南海郡的暗子,可曾有消息传回?” …… 当镇辽军北撤,重新返回幽州境内时,时间已经临近十一月。 幽州苦寒,这时节已经有了几分冰寒刺骨的光景。 一路行进中,将士人马呼出的灼热气息,在寒冷气候的冲撞下,结出一团团氤氲白气。 居于车辇中的韩绍,内置暖炉倒是感受不到太多的寒意。 忽然前方引路的夜不收传来消息。 “君上,前方有大军阻路。” 韩绍随口应付道。 “无妨,继续前行。” 只是没过多久,虚空中便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 “燕公凯旋归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此番大胜,扬我幽州之威,我等定要为燕公贺上一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军迫不得已停下。 居于车辇中的韩绍,淡淡笑道。 “州牧有心了。” “孤不过得几场小胜,哪能当得起州牧如此兴师动众?” 袁奉哈哈一笑。 “当得起!当得起!” “燕公此战屡败乱贼,诛敌无数,可谓战功赫赫,怎么能算是小胜?” 说着,直接道。 “为迎接燕公凯旋,本州牧于府中略备薄酒,还望燕公给个面子,拨冗赏光。” 只可惜韩绍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 “孤麾下儿郎师老人疲,归家之心渐浓,孤亦如此,所以这酒宴就算了吧。” 虚与委蛇,也得有价值。 要是只能浪费时间,韩绍才懒得费这个工夫。 果然韩绍这般打脸的举动,让袁奉脸色瞬间阴沉。 他今日前来堵路,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确认韩绍的‘伤势’。 可如今韩绍依旧这般强势、跋扈,反倒是让他有些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了。 “燕公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 九境太乙的浩瀚威势,裹挟着怒意,引得天边风云变幻,有如天怒。 对此,居于车辇中连面都没露的韩绍,直接视而不见。 “陷阵营头前开路,但有阻拦,踏平他们。” 话音落下,二百余身具龙相的重甲重骑,从中军奔腾前出,直接向着前方拦路的大军冲去。 龙骑铁蹄纵横之下,有如山倾地崩,尚未冲至面前,对面那支大军便全都面现惊惧之色。 “这帮疯子——” 有军将惊呼一声,赶忙望向居于阵前的袁奉。 “州……州牧!” 袁奉眉眼抽动,心念一动就要将太乙之威倾泻过去。 可就在这时,对面那车辇中却骤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息将之牢牢锁定。 “孤麾下儿郎归家心切,行事难免偏激,还望州牧莫要自误。” 威胁? 他竟然还敢威胁于我? 袁奉脸色几经变幻,可最终却只能冷哼一声。 “让路!” 没办法,就在刚刚他准备不管不顾试探一下韩绍底细的时候,原本的阴平城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气息。 是公孙郢那老不死! 看着一众镇辽黑甲有恃无恐从自己等人身边通过,一众州牧府属官无不脸色阴沉。 “州牧,那姓韩的……情况如何?” 这一点,不只袁奉关心,他们也很关心。 因为这涉及到接下来州牧府该行事的方向,也涉及到他们各自家族的切实利益。 袁奉闻言,仔细思忖了片刻。 “应是死不了,但绝对大不如前。” 他虽然没有彻底探明韩绍的底细,但那股浓郁劫气的不祥气息却还是让他心中有了几分估算。 听到袁奉这话,在场众人顿时神色一松。 有些则是面露惊喜。 “那太好了!从此以后,咱们倒是能够放开几分手脚了!” 此战各地世族高门遭劫了不少,余下的地盘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场即将到口的饕餮盛宴。 如今姓韩的那厮着了黄天道的算计,实力大不如前,又要养伤、压制劫气,必然没有太多的精力参与瓜分这些肥肉。 他们又如何能够不喜? 看着这些家伙的贪婪嘴脸,袁奉心中冷笑。 ‘你们高兴得太早了。’ 只要韩绍无心南顾,彻底放开手脚的他,必然会倾尽袁氏资源北上。 届时不但那些城地他要,就连他们这些人的家底,他也要! 如此才能集中力量,将幽南和涿州彻底连成一片,从此有了谋夺天下的立业根基。 …… 对于袁奉和那些幽南世族的算计,韩绍自然是懒得去管。 到目前为止,他耗费数月打的这一战,当初的战略目的,至此算是完美达成了。 一为示威,一为藏锋。 连番的大胜,引得世人侧目,天下敬畏。 想必袁奉那老货短时间内,也不敢将爪子伸进他的地盘。 至于藏锋,便在于他那一身劫气,在外人看来,已经锁死了上限。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威胁。 两相结合之下,他就有了坐观天下局势变化的底气和环境。 一切都是这么的恰到好处。 接下来他只需要安心经营幽北和那片广袤的幽北草原,蓄上十年之势,只待将来天时一至,恰如猛虎出柙碾碎一切,横扫天下! 想到这里,韩绍不禁畅快一笑。 只是还没等他这抹笑容维持多久,便头痛起来。 “君上,到家了。” 挑开帘布,寒风席面。 看着那一道道凝立寒风中的绝色身影,韩绍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要是神都那边当真珠胎暗结……’ 想到将来某天要是那疯娘们儿大着肚子打上门来,韩绍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夫君——” “郎君!”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此去数月,已是经年。 韩绍有预感,今晚必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火纷飞。 ‘哎,娶这么多作甚?徒增劳苦——’ …… (本章完) 第569章 内宅诸夫人!此十年! 第569章 内宅诸夫人!此十年! 日子一旦平静下来,日复一日,如此往复。 时间这东西往往就会过得很快。 “夫人们今日在做什么?” “回君上,东苑那边,前些日子陈夫人去巡视了各地产业,这会儿姜夫人正在与陈夫人一同核对账目。” “西苑的公孙夫人,眼下则跟涂山夫人邀了各家夫人于府中品茗赏,聊聊家常。” 府中书房内。 身边女官对韩绍的问话,一一作了解答。 韩绍失笑。 “她们倒是分得清楚,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老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多了,拉帮结派、互相抱团也是正常。 韩绍也没天真到硬要这后宅中一团和气,个个姊妹情深、蜜里调油。 如今这个样子就挺好。 各管一摊,手中都有事情做,倒也少了争执。 姜婉心思细腻,手段颇多,正适合执掌府中庶务,再有精通商事的陈文君从旁辅佐。 这么些年下来,不但将府中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替韩绍开辟出不少产业财路。 于他们这个新晋豪门小家而言,可谓居功至伟。 而公孙辛夷这位昔日的军中女将,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磋磨,原本的锋芒渐渐淡去。 如今的她已经是一名举止雍容的贵妇人。 平日里常常邀韩绍麾下各家夫人来府中会面,有时品茗赏、有时宴饮款待、有时甚至还会替各家子弟、女郎拉纤保媒,成就姻缘。 别以为这些事情就很容易。 一个合格的主母往往就是在这些润物无声的细枝末节中,替夫君稳固麾下人心、拉拢感情。 时日一长,一张由各家内宅夫人织就的大网,便由此结成。 只是这事不止公孙辛夷和涂山妃璇在做,东苑的姜婉和陈文君同样也做。 刚开始双方甚至搞出了不少摩擦,连累韩绍头大不已。 不过好在双方都是聪明人,渐渐地索性再次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作为李文静养女兼弟子的姜婉,天生与文吏一系亲近。 而公孙辛夷则更不用说了,且不提她老子公孙度虽然退居幕后多年,在军中的影响力却依旧稳如泰山。 单说她这个公孙大娘子自己。 要知道她可是跟韩绍一同呼风尝雪踏过当初的死亡绝境的,李靖这些新晋武臣对她,哪一个不尊之敬之? 所以渐渐的这东西两苑,也就分了文、武。 对此,韩绍倒是乐见其成。 说得冷血一点,权术嘛,无非平衡二字。 君不见,隔壁历朝历代,君权最强盛的时候,要么在开国如日中天之时,要么皇朝末年党争最激烈的时候。 唯一需要顾忌的是如何把握这个度罢了。 这一点,公孙辛夷和姜婉却是做得出乎意料的好,甚至不需要韩绍亲自动手替她们‘动态平衡’。 总的来说就两个字——省心! 念头转到这里,韩绍颇为惬意地呷了口茶水。 只是在放下茶盏后,他又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接着问道。 “其余几位夫人呢?” 女官回道。 “白夫人昨日打牌输急眼了,今日一大早就拉着虞夫人和上官夫人……” 好嘛,同样都是姨太太,差别就是这么大。 如果说陈氏文君、涂山氏妃璇是卷王派,余下三个女子就是躺平派。 早些年刚成婚的时候还好,为了能能有子嗣傍身,至少还会将全部心思放在晚间的博弈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加上韩绍为了分散她们的精力,替她们搞出了麻将、扑克牌这些休闲益智类搏戏,后来渐渐的竟连这方面也开始躺平随缘了。 这样的结果,着实让韩绍既无奈又好笑。 “昨天谁赢得最多?” 女官道。 “上官夫人。” 韩绍闻言一愣,“怎么又是她?” 说起来,他这内宅诸女也就数这位丞相庶女最没有存在感。 就连在床笫上也是得过且过,没什么趣味。 可谁也没想到,自从后宅中刮起了棋牌风后,这娘们儿竟是仿佛终于点对技能点一般,在整个内宅中大杀四方。 久而久之,除了白氏这个不服输的愣头青,几乎没人愿意跟她玩了。 “罢了,待会儿从孤内库里支一些银钱给白氏,就说孤是借她的。” 说是借,但大抵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但这钱他不掏还真不行。 他不掏,八成就是虞璇玑掏。 摊上这么个祸害,虞璇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己那点月例几乎都给那败家娘们儿拿去填赌债窟窿了。 上次留宿在望舒苑顺便吃了顿饭,寒酸得让韩绍心疼。 只是听闻韩绍这话的女官却没有应喏,而是在犹豫了下后,说道。 “昨晚上官夫人其实已经托人将赢来的银钱送来了,说是让君上看着处置,最好能替她还给白氏。” 韩绍闻言一怔。 “她怎么自己不去?” 这话说完,韩绍这才反应过来。 上官芷那娘们儿表面上冷冰冰的,整天摆着一副死人脸,实则最是胆小怯懦,还有严重社恐。 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才将这事委托给了他。 韩绍有些哭笑不得。 “给她送回去吧,凭本事赢来的,干嘛要还?对了,顺便替孤告诉她,孤不差她这三瓜两枣。” 说完,韩绍忽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算了,今晚孤留宿她苑中,晚间孤亲自带过去吧。” 一番随意闲聊,了解了下几女的情况后,韩绍便将心思收了回来,重新埋首于案牍之间。 不得不说,抛开运用权柄、一言左右他人命运的爽感不谈。 隔三差五就要面对这些各地送来的文书奏章,着实是一件枯燥乏味的苦差事。 尽管以韩绍如今的修为,早已可以将这些内容以神念一扫便了然于胸。 可这也有个弊端,那便是在那种近乎绝对理智的状态下,处理过的问题难免过于刻板,不近人情。 根本不适用于某些需要自由裁量的复杂问题。 就拿手中的这封即将秋后问斩的死刑名单来说,有些可杀可不杀的,就需要韩绍站在人性的角度去处置。 是的,自韩绍真正掌权以来,第一时间便将死刑裁决权,从各地郡县府衙收了回来。 除了防止地方官吏鱼肉一方、肆意妄为外,韩绍大抵还是奉行少杀、慎杀的原则。 毕竟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 手中朱笔在名单上勾勾画画了几笔,韩绍便将那份死刑名单丢到一边。 再看下一封奏章,韩绍眉头一皱,然后冲着虚空吩咐道。 “上广县令举告当地有世族参与走私违禁,你们去查一查,若有实证,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 说着,声音发寒道。 “另外,再查一查当地的六扇门,要是有问题,一并处理了。” 如今的草原虽已经被纳入掌控,韩绍给予的各种方略也极为宽仁,但也设下了诸多限制。 而这也正应了那句风浪越大鱼越贵。 利益动人心,总免不了有人为了富贵选择铤而走险,顺便试探一下他的权威。 对此,韩绍向来都是杀一儆百,从不姑息! “喏。” 随着虚空传来应声,韩绍便没有再去多管。 要是事事亲力亲为,他养这么些人又有什么用? 到时候给他一个结果就行。 在处置了这事之后,下面的奏章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毕竟能够摆在他面前的,都是经过秘书阁那边筛选过的,并且按照事情的紧要程度依次摆放。 此外,除了一些实在不敢擅专的周玄都已经在上面做了批注,这无疑是省却了韩绍不少精力。 就比如说,其中一封上书‘一股蛮族游骑劫掠村寨,杀边民数人’。 周玄在上面的批注是【宜遣士卒索敌】。 韩绍则在上面画了大大的x,然后提笔写道【勒令此地诸部三日内交出十倍首级,逾期,夷族】。 或许是被这事影响到了心情,韩绍心念。 ‘好想吃点甜的,调节一下。’ 这般念头刚起,嘴边忽然递过来一点温润甜意。 韩绍一愣,下意识将递到嘴边的去皮果肉连同葱白玉指轻咬了一口。 扭头看着身边女官那张与云婵有几分相似的泛红面庞,韩绍也有些尴尬,而后道。 “贞娘,你跟在孤身边多久了?” 如今领着六扇门和府中女官两边俸禄的贞娘微微出神了一阵,糯糯道。 “回君上,再过几月就满十年了。” 她是太康六十一年入府。 这转眼经年,此时却已经是太康七十年。 一晃眼十年。 韩绍对此也有些晃神。 这十年里,他一直窝居在幽北,几乎没有踏出过几次这方寸之地。 此刻感慨时光匆匆之下,竟有几分‘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感受。 抬眼看着身边这名为贞娘的女官,韩绍这才有些恍然地发现当初还带着几分少女稚气的女娘,已经悄无声息地长成这般艳若桃李的模样了。 嗯,粉面微红,鲜嫩多汁。 一言概之,已经熟透了。 “倒是孤疏忽了,拖累了你。” 贞娘闻言,赶忙道。 “能常伴君上左右,乃妾此生幸事,不敢当君上拖累之说。” 韩绍摇摇头,随后问道。 “你眼下年岁几何?可有相中的儿郎?” “若有的话,孤替指婚,必不让你受了委屈。” 府中女侍、婢子包括女官,在到达了年龄后都会放归出府,以免蹉跎青春,耽误婚嫁。 唯一的区别是掌握了不少核心事务的女官,在婚嫁时限制大了些罢了。 面对韩绍这番出于好心的话,贞娘不但没有露出丝毫喜意,反倒是脸色一白。 “君……君上,妾没有相中的……” 说着,在壮着胆子深深看了韩绍一眼后,泛红着双眼,咬牙道。 “但若是君上想要让妾……让妾去侍奉谁人,妾……妾愿意!” 她虽名为女官,实则依旧是府中奴仆。 而将姿色出众的女奴婢子、甚至侍妾用来作为拉拢、用间的手段,更是世间屡见不鲜。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这女官,再细品了下她的话,韩绍怎么听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味。 怎么听着跟送女一样? 孤还需要行这种腌臜事? 有些回过味来的韩绍,不免无语。 挥手将她扶起,韩绍道。 “孤没有那个意思,大丈夫功业只在马上取,哪用得着牺牲女子身体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 见贞娘听闻自己这话后,紧绷的身形陡然一松,韩绍有些好笑地叹息道。 “孤只是见你年岁到了,免得耽误了一生。” “放心,若你忧心在孤身边太久,会惹得夫家猜忌,孤会让你改头换面、更名易姓,绝不教你为难。” 当然,一应记忆也会被抹除、修改。 贞娘抬首,眼中哀怨。 “妾不想嫁人,只想日日守在君上身边。” 有句老话说,人在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她大抵也是如此。 府中旁的女子只远远见到韩绍,还会生出种种幻想,更何况贞娘这种近身侍候的。 听着贞娘语气里的坚决,韩绍失笑。 “难不成你还准备在这府中熬成老嬷嬷?” 贞娘摊手再次跪伏。 “此妾所愿。” 韩绍挂着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了。 他又不是傻子,相反这世上如他这般精明的,并不多。 这世上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一眼扫过便能猜出个大概心思与心情,更遑论这种经常在眼跟前绕的。 只是他胃口被养得有些刁了,再加上贞娘这张脸与云婵颇为相似,却又有所不如。 这才懒得在这方面耗费心思。 可如今看她这副态度,韩绍想了想还是改了主意。 “罢了,想留下就留下吧。” 他养了这么多人,也不差这一口吃的。 也不差这一个女子,来壮大人口基数。 大不了回头也让她尝尝这汤汤水水,以免她这辈子孤寡,白活一场。 “起来吧。” 在大多数情况下,韩绍从来都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亲自动手将贞娘搀扶起身后,韩绍手指轻挑,对上那双盈盈垂泪的美眸,忽然有些喜欢这双大眼睛了。 “说起来,你在孤这么多年,孤用得也趁手。” “若是就这么放你出府,孤也舍不得。” 瞧瞧,就这么一句舍不得,就足以让身前的女子泪眼婆娑,情难自已。 只是就在他准备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却是忽然止住。 递出一道神念,让府中暗卫稍安勿躁后,便见一道周身充斥着剑道锋芒与佛家禅意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书房之中。 “这贱婢是谁?怎生得如此类妾?” 都是好姐妹,怎么上来就骂人? 韩绍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正准备呵斥两句。 却见依偎上前的那圣洁女子在仔细打量了贞娘几瞬后,半带愧疚半带感动道。 “不曾想妾久不在身边,竟让郎君如此眷顾。” 若非如此,怎么会特意寻来替身,以此缓解思念? 韩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对对对,就是你想的这样。 只一瞬,韩绍便神态自如地介绍道。 “这位是慈航静斋的云宗主,贞娘倒是可以唤她一声阿姊。” …… (本章完) 第570章 江湖第一美人!不过一婢尔! 第570章 江湖第一美人!不过一婢尔! 亲手养成一位剑宗宗主,需要多久? 答案是十年。 三年养气、三年苦修,余下四年建宗立派,凭借提前编撰好的背景模板行走江湖招摇撞骗……呸!扬名立万! 太康六十年,云婵还是冠军侯府一名守在寝卧外只能听听墙角的普通女侍。 可以说,除了极为出众的姿容外,一无是处。 可眨眼十年过后,昔日的侯府女侍却已经是一方宗主。 宗内弟子不多,修为也大多不高,而且还全都是女弟子。 却极受江湖少侠、世家子弟的追捧。 短短数年时间,拥趸无数。 有好事者甚至将那位整日轻纱覆面的慈航静斋宗主,奉为大雍立朝以来江湖第一美人。 更有狂热者,见她白衣宫裙、剑意带禅,眉宇间尽是凡俗不可亵渎的圣洁,将之视作当世神女、圣女。 只是此刻的江湖第一美人、神女、圣女,却是极尽妖娆之姿依偎在某人怀中,吐气如兰道。 “郎君,妾……饿了……” 十年了! 你知道妾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过去未曾尝过滋味还好,一旦尝过滋味,方知煎熬之甚。 偏偏某人怕坏了她苦修而来的那股子禅意,在当初圣山几度云雨之后,便死活不肯碰她。 而众所周知,这世上有些事情堵不如疏,你越是封堵,等到封堵不住时,那注定便是一泻千里的决堤之势。 “云宗主,这里可是书房……” “孤在这里办的,可都是正事!” 没有脂粉,依旧香腻逼人的气息,伴随着绵长沉重的鼻音,越来越浓郁。 “郎君现在办的……不是正事吗?” 韩绍抽了抽嘴角。 明明他想要养成的是未来名满江湖的圣女来着,怎么现在感觉自己好像给养歪了? 本想出言训斥两句,提醒一下她现在的身份。 可看着那双充满渴求的盈盈水目,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罢了。 云婵兼修佛道,而佛家向来都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为了避免此女堕入魔道,韩绍终究是不得不割肉饲鹰,以此肉身布施一二。 不过他还是知廉耻的,在这之前,还不忘提醒道。 “贞娘你先出去,孤要与云宗主在此论道一二……” 然而,已经陷入某种情绪中的云宗主,却是忽然打断道。 “不要走,就在这里看着吧。” 事实上,韩绍对云婵的养成是成功的。 换做以往唯唯诺诺的侯府婢子云婵是决计不敢用这种口气在韩绍面前说话的。 但如今名满江湖的云宗主敢。 不但敢,胆子还很大。 就好比此刻,在打断韩绍的话后,她甚至没有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便那嫣红薄唇完成了封堵。 良久之后,美人如醉,丝眼入魅,回眸望向那道与自己有着七八相似的秀美面容,示意道。 “来,贞娘,替阿姊……搭把手。” …… 云婵依稀记得,十年前的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志向。 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靠着近身侍奉主君的机会近水楼台,若是侥幸能沾上些许雨露,便已经是此生之幸。 可无奈命运玄奇,她终究是成了某人投入江湖中的一粒棋子。 渐享世人侧目、追捧的同时,心中积压的孤寂与惶恐也在与日俱增。 这便是速成的弊端。 外表装得再像,也掩盖不了内里的虚弱与强撑。 所以对于云婵方才的粗暴与癫狂,韩绍选择了予以宽容。 “婵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云婵轻拢着如瀑散开的青丝,圣洁如剑仙神女的面容上尽是余韵后的慵懒。 等听到韩绍语调温和的在自己耳边轻唤‘婵儿’,顿时泛红着双目避开了韩绍的视线,倔强道。 “妾如今是一宗宗主,仰慕妾的世族子弟、宗门天骄不知凡几,又何谈辛苦?” 见她死鸭子嘴硬,韩绍失笑,顺手替她披上纱衣,掩住如雪晶莹的风情。 而后亲自上前梳理着散乱的发丝。 “婵儿这是在怨孤?” 这话有些诛心,云婵心中一慌,可面上还是强撑道。 “妾不敢。” 韩绍轻笑,手中替她拢发的动作不停,叹息道。 “罢了,你若是不愿,便回来吧。” 云婵身形一僵,似乎没想到韩绍竟突然说出这话。 “君上此言……果真?” 废话,当然是假的。 他当初让云婵投身江湖,虽然一开始只是灵机一动,可随着后续投入的沉没成本太多,如今就这么中途放弃,可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韩绍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一片赤忱。 “孤早已在府中替你准备好了院子,本打算将来风风光光迎你过府,现在你提前归来也是一样。” 总之一句话,孤这府中永远是你的家。 脉脉温情,丝丝情谊。 尽在这看似平淡的话语中。 云婵有些动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如玉男子。 一别经年,人依旧是那个人,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依旧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可云婵还是觉察到了他的变化。 少了曾经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温润,以及那久居高位养成的气度与威严。 如果说实力与权势,是世间男子的合欢散的话。 这样的男子无疑就是这世间女子眼中最烈的合欢散。 强行按捺心中再次躁动汹涌的渴求,云婵声音微颤道。 “若妾回来,那君上的谋划岂不是……” 韩绍摇了摇头,断然道。 “江湖虽重,哪能抵得上孤的婵儿一毫?” 这男女间的情话,就像烧菜放油。 油多了就会腻,大倒胃口。 反之,若是油少了,要么清汤寡水,毫无滋味,要么干涩焦枯,难以入口。 所以大多时候讲究的还是一个恰到好处。 而在这方面,他韩某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顶尖大厨。 对此,已经品尝过个中滋味的江湖第一美人、慈航静斋云宗主,自是很有发言权。 “郎君——” “蓬门已启、小道霜露……望君复至。” 说罢,刚刚披上的轻纱罗绮无声垂落。 再次奏响的曲调,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悠扬…… 待到曲终,自是——蓬荜生辉。 …… 这世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聪明人不少,但蠢货更多。 所以韩绍才会肆无忌惮地让自己府中婢子去愚弄他们、戏耍他们,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掀起波澜,搅弄一方风云。 不过相较于日后的谋划,此刻的韩绍更享受看着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圣女、神女,在自己面前奉献一切的反差。 好吧,在这个无处不透露着几分癫狂的世间,本性纯良的韩某人终究还是被异化了。 “为何郎君唤妾云宗主时,更……更勇猛一些?” 面对云婵的疑惑,韩绍一脸正色。 “孤不是那样的人。” 分明就是! 在做那事的时候,女子最是敏感,哪里会错! 云婵心中羞恼,而后忍不住倒转天罡,居高临下。 “妾前些日子与一众正道剿灭了一伙合欢妖女,得一秘法颇为玄奥,不知可否与妾同参一二?” 韩绍当仁不让。 “云宗主有大功,能助云宗主修行,孤所愿也。” …… 人饿极了,就容易暴饮暴食。 韩绍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云宗主没有撒谎,她是真饿了。 从她踏进书房开始,一连十日这书房的门都没有开启过。 搞得府中一众女子还以为最近出了什么大事,以致于她们的夫君、郎君在书房中一连操劳这么长时间。 直到韩绍带着那名身姿绰约的女子,前来给公孙辛夷和姜婉奉茶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对此,公孙辛夷的脸色自然是不大好,从始至终没有给个好脸色。 倒是姜婉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后,忽然问道。 “你是……云婵?” 见姜婉竟认得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新姬妾,公孙辛夷有些疑惑。 “婉娘认得她?” 姜婉有些无奈一笑。 “阿姊可是忘了,当初此女还是阿姊送到夫君身边伺候的。” 太康六十年,韩绍受封冠军城。 虽然北上时,只带了虞璇玑随行,但为了照顾韩绍的起居,公孙辛夷还是从将军府挑选了一些女侍跟随。 以姜婉的细腻心思,再加上此女在那一批女侍中姿容最是出众,自然记住了她的模样。 反倒是公孙辛夷这个大娘子,并未将真正将当初那些女侍放在心上,故而一时认不出也是正常。 只是在一番仔细打量后,总算从记忆中寻出对方几分影子的公孙辛夷,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位周身萦绕着圣洁与剑意的女子,跟曾经那个只敢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女侍联系在一起。 “妾云氏,请二位主母饮茶。” 给主母奉茶,这是姬妾登门入室的规矩。 云婵并不觉得委屈。 毕竟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唯一让她有些如芒在背的是,他们家与别家不一样,别家当家主母向来只有一个,可她们家却有两个主母当家。 这样一来,先敬谁,就成了一个令人煎熬的选择。 好在姜婉在瞥了一眼韩绍后,温婉一笑道。 “先给木兰阿姊吧,她年长一些。” 年长一些? 公孙辛夷拢在宫裙中的玉指紧紧攥了一下。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再生疏的人也熟稔了。 何况,这么多年里以自己那混账夫君的混账性子,早已死皮赖脸地拉着她们一起干出了不知道多少次混账事。 ‘罢了,夫君是自己挑的,姊妹也当了这么多年了,忍了!’ 狠狠瞪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坐的姜婉,公孙辛夷将目光重新落在这个‘新妇’身上,忽然问道。 “这几年在庙堂之外的江湖上,有新晋宗门慈航静斋名头不小,其宗主云仙子更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可正是你?” 云婵闻言,在看了一眼韩绍后,便没有隐瞒。 “回公孙夫人,妾昔日不过府中婢子,如今这些许虚名,皆是郎君筹谋。” 见云婵承认,公孙辛夷与姜婉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惊异之色。 片刻之后,公孙辛夷接过茶盏,浅饮一口。 反正府中都这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 最主要是此女对她韩郎有用。 这就够了。 有关这方面,作为世族贵女的公孙辛夷在和韩绍成婚前就看得很透。 就像她之前去往韩家老宅出现在姜婉面前宣示主权时,也不过是想分个大小而已。 接下来的一盏茶,姜婉也饮了。 没办法,自家绍哥儿是个不安分的。 太过计较,反倒会坏了夫妻情谊,最后平白让旁边这人得了便宜。 凭什么? 不过在这之后,她还是淡淡道了一句。 “念你阔别夫君日久,有些事情难免贪念一些,以后可不许了。” 说着,语重心长道。 “毕竟府中有府中的规矩,本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你多吃一分,别人就少吃一分,容易遭人嫉恨。” 旁人嫉恨不嫉恨,她不知道。 她是嫉恨的。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连占十日。 也不怕被撑死! 听得姜婉的虎狼之言,云婵粉面顿时涨得通红,颇有几分无地自容的感觉。 “妾谢过姜夫人提点,妾知道了。” 在外面的江湖之上,她是被无数世族子弟、高门天骄追捧的江湖第一美人、慈航静斋云宗主,但在这府中高墙之内,她也只是个伏低做小的姬妾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有些摇摆的云婵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 “只是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妾久不归府,接下来还要远行江湖,替郎君奔走筹谋,这才一时忘情,贪……贪恋了些……” 听到这话,公孙辛夷和姜婉都是一愣。 “什么?你还要出府?” 云婵毅然点头。 “郎君胸怀大志,又于妾有再造之恩,妾岂能辜负?” “今日归来,一来是为解此相思之苦,二来也是想拜见一下两位夫人……” “在这之后,还当以郎君大业为重。” 这话情深义重,也很坦诚。 她想韩绍了,憋不住了。 此外,她也想要个名分,来安一安自己的心。 而此番归来一趟,这些目的她都达到了。 韩绍甚至答应她,可以为她中止一切,提前归府。 可此刻,她却忽然发现自己过去渴求的这一切,真正落到自己手中的时候,自己没有想象中满足。 简而言之,江湖走过一趟,她的心变野了。 已经不满足于困囿在这府中高墙之内了。 除此之外,冷静下来的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出身太低,不过府中一婢。 背后无着无落。 就算有了姬妾名分,在这府中也是最卑微的一个。 与其任由岁月磋磨,还不如替自己争上一争。 待来日,自己那看似跟玩闹一样的慈航静斋真正成长起来,自己再归府,到时谁敢小觑? 一念至此,云婵神色越发坚定。 却不知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绍,勾了勾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面上却是一脸不忍。 “婵儿啊,你教孤如何舍得?” 很好! 卷起来吧! 你不卷,她不卷,孤如何能成就大业? …… (本章完) 第571章 并蒂花开!公子将南下!! 第571章 并蒂开!公子将南下!! 云婵此行算是隐秘。 除了在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位正室奉了茶,并未在其他人面前露面。 就连虞璇玑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多了个姊妹。 当然,就算知道了,估计也顶多会新奇一阵子,埋怨自己碗里的吃食又少了一份,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什么江湖第一美人,也就是那些土包子没尝过真正的好颜色罢了。 这府中各个别苑的主人,哪一个不是姿容绝世、修为惊天、身份高贵? 对此,云婵的认知也很清醒。 这么些年她也曾通过曾经在府中的关系,暗自打听过一些内宅的格局。 哪还能不知道,如今的府中苑落早已形成了固定的格局,她一个后来者,又没有太大的倚仗,想要融入任何一方估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之前她在韩绍面前一番作态,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试探。 试探韩绍对自己的态度。 她是棋子,也甘愿当这枚棋子,甚至愿意为了韩绍付出一切。 可若是韩绍当她这枚棋子可有可无,终究会少了几分赤忱与奔头。 说到底,她也是人。 是人就有私心。 就像此刻,辞别了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位正室主母后,云婵并未直接离开。 而是在得到韩绍的允许后,忽然出现在女官贞娘面前。 两人互相打量着彼此那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心下都有几分稀奇。 “那日我拉着你一起侍奉,你可怨我?” 或许是修行剑道的缘故,云婵的性子也直来直去了起来。 贞娘粉面微红摇头否认。 “阿姊帮我,贞娘感激不尽,何谈怨恚?” 云婵见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接下去,而是上前轻轻牵住贞娘的手,轻声叹息道。 “咱们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咱们百般努力也不过是她们的起点。” “所以有些事情咱们奢求不来的。” 若是有可能,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穿上赤色喜服嫁衣,在火红烛火的摇曳下交出一切。 只可惜她们的出身,注定了有些委屈和遗憾,她们必须要受着。 或许是两人相似的脸、相同的出身,再加上连续几日的坦诚相见,让贞娘少了几分戒备。 云婵这一番有些突兀的交心,贞娘并未感到什么不舒服,反而生出几分共鸣。 “阿姊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听到贞娘这话,云婵心中有些感慨。 只能说不愧是六扇门出来的,若是真的蠢笨,估计活不到今天,更不可能在郎君身边一待就是这么久。 “放心,郎君的忌讳我也懂,不会让你为难。” “只是想你能谨慎行事,替我尽心侍奉郎君,勿要行将踏错,失了方寸。” 说着,直接取出一本天阶剑典,以及一份禅意感悟交给贞娘。 “这剑典出自天家武库,甚是难得,乃郎君亲赐。” “至于这份感悟,是我听大禅寺阿罗汉讲经得来,也算是珍贵,你且收好,若是喜欢,可以尝试修行一二。” 如此贵重的礼物,让贞娘神色一怔。 正要推却,却被云婵阻止。 “你唤我一声阿姊,如何受不得?” 贞娘见状,默然了一阵,而后忽然抬起螓首与之对视,声音冷淡道。 “阿姊这是想……贞娘成为另一个你?” 太贪心了。 江湖她想要,这内宅她还想要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她也不想想,谁愿意成为谁的替代品? 又或者说,她难道不知道‘你跟婵娘子真像’这句话,贞娘早就听腻了,甚至心中早已生出嫉恨? 面对贞娘眼中流露出的嘲讽与恼怒,云婵也是颇为无奈。 她此去江湖,时间短了还好。 可若是转眼十年、百年,到时郎君身边还有没有她的位置,她真的没信心。 哪怕她知道自家郎君应当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可这并不妨碍她心中这种不安全感不断滋生。 所以她需要有个人能帮她在这府中留下一些痕迹,哪怕这丝痕迹只是一道影子也行。 而眼见自己这点小心思被贞娘直接点破,云婵不但没有失落慌乱,反而眼露欣喜。 江湖走过一遭,见过的蠢货多了,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微微用力阻止了贞娘抽回温润玉手的动作,云婵轻笑。 “不要急着拒绝,且听我说。” “你我模样相类,这是天赐的缘分,故而姊妹相称,我也是真心,纵然有私心,也是想着合则两利、互相成就。” 说着,云婵也不管她信不信,径自道。 “你帮我在郎君身边留下我的影子,勿使郎君忘却了我的好。” “待来日,阿姊我在外面有所成就,也能成为你的倚仗,断不会让那些别苑女主小觑了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贞娘闻言,见云婵神色真诚,垂目思索了一阵。 “我如何信你?” 若她习她剑法、悟她禅意,成为了另一个她。 等到将来,她这个正主归来,直接将她取代,那她贞娘岂不成了年年苦恨压金线,徒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笑话? 对于贞娘的担心,云婵失笑,而后附耳在贞娘耳畔轻语了几句。 什么并蒂开、姊妹双生,什么三人成行、一加一大于二…… 诸般虎狼之词入耳,引得初为人妇的贞娘耳根嫣红如血,从脸颊烧到了脖颈。 盈出水光的明亮眼眸,有些躲闪地看着这位如今名满江湖的江湖第一美人,似乎在说。 ‘恁怎生懂得忒多?’ 云婵见状,白了她一眼。 “你我身份不及她人,若不能苦修内功,如何能与她们争锋?” 见贞娘神色闪烁,明显已经被说动,云婵索性将自己这些年在江湖上收罗来的阴阳秘术尽数交给了她。 而后忽然神色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贞娘悄然道。 “郎君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耶?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只需共勉,你我将来未必不能在那些人面前……争得一席之地。” 听得云婵不加掩饰的‘野心’,贞娘莫名有些恐惧。 毕竟在这之前,她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能得君上垂怜,沾得几分雨露尝尝滋味罢了。 可现在……她却悚然发现自己在此女的蛊惑下,竟有些心动了。 ‘也无怪乎那些世族子弟、宗门天骄,会为此女玩弄于鼓掌……’ 贞娘心中正惊醒着,云婵却是忽然又说起一事。 “对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北边那人就要南下了。” “她受血脉之累,一朝入府,处境必然艰难,届时你倒是可以跟她亲近亲近……” 贞娘反应了一阵,这才回味过来云婵口中的‘北边那人’是谁。 下意识接话道。 “阿姊与那乌丸氏相熟?她可信?” 六扇门的人就是这样,看待一个人首先就是怀疑与戒备。 这也算是职业病了。 不过对于她这话,云婵却是颇有信心地安抚道。 “放心吧,那人性子温和,你与她相处不难。” 扛过同一条枪的友谊,无需多言。 见云婵语气笃定,贞娘信了几分,心中盘算了一阵。 不管怎么样,那人有子嗣傍身,还是君上的独子。 单单是这份泼天功勋,就足以抵消诸多不利因素,纵然会因为自身血脉受到其她人的排挤,也绝对不会被太过刻薄对待。 若是能攀附抱团,再等自己这‘阿姊’将来有所成就,或许有些事情未必不能肖想一二。 唯一让她有些迟疑的是。 “阿姊怎知道那人即将南下?” 云婵闻言,眯眼轻笑。 “这有什么难猜的?草原蛮风太重,纵然如今有所更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郎君不会允许公子的性子被其影响太多。” “如今公子年岁渐长,接他回来认祖归宗,势在必行。” 在这方面,就算两位主母再有不满,也绝不敢阻拦。 更何况她们也不一定会阻拦。 毕竟从云婵了解的种种迹象来看,两位夫人成婚十年无所出,如今怕是想要子嗣,已经想得快疯魔了。 而那乌丸氏偏偏一次命中,说不准就有什么秘法在身呢? 对此,她们岂能不好奇? …… 事实上,云婵的猜测可谓精准到了极点。 此时饮完新妇敬茶的公孙辛夷和姜婉,并未散去。 说起来,两人由于性子偏差太多,待在一起也没什么话题好聊,所以像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 “阿姊近来可好?” 对于姜婉的关心,公孙辛夷明显不大受用。 “还成,就是眼跟前人来人往的,不得清净。” “倒是婉娘你最近看起来丰腴了不少啊。” 公孙辛夷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 随着年岁的渐长,姜婉相较于过去,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少女青涩,体态日渐成熟之下,整个人显得温婉且贵气。 某些地方自然也丰盈了起来。 只是这话落在姜婉耳中,就有些不中听了。 前一句,是在炫耀捧她臭脚的人多? 后一句,是在说她胖了? 真是岂有此理! 姜婉捏紧了手中的茶盏,心中憋着气,可偏偏公孙辛夷这妇人一副真诚的模样,让她寻不到翻脸的由头。 只能阴阳道。 “确实比不得阿姊的飒爽英姿,想必一朝披甲,必胜过英武儿郎。” 见姜婉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胸前,公孙辛夷脸色黑黢黢地阴沉了下来。 没办法,有些东西跟年纪无关,靠的是天赋。 偏偏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确实不如身边这人。 “婉娘说笑了,想当初我随夫君征战时,夫君对我一见倾心,何曾将我当作男儿?” 这话恰如【最后的轻语】,沉默又暴击。 太康五十九年冬的那一日,姜婉怀抱冬衣站在人群中,看到两人并骑而行。 是她一生的痛! 咔嚓—— 姜婉手中的茶盏化作齑粉。 难得嘴仗得胜的公孙辛夷眉眼轻挑,显得得意洋洋。 不过姜婉到底唤她一声阿姊,让让她也无妨。 所以公孙辛夷见好就收,转而便道。 “你觉得今日这江湖第一美人,如何?” 公孙辛夷这话说不上嘲讽,态度语气上的居高临下,却是不加掩饰。 第一美人就不说了,论容貌精致,除了虞璇玑和涂山妃璇两个妖孽,她还没服过谁。 至于江湖二字,更是可笑。 她夫君麾下那二百余陷阵龙骑,三枪便能捅破江湖魂,从此‘官爷,我乃大大的良民’! 姜婉也是颇以为然。 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并行于世。 但从来都是庙堂居高,江湖在野。 所谓显世宗门,也不过是世族媾和的产物罢了。 就像之前被韩绍踏平的北固宗。 门中弟子大多都是各家世族子弟。 宗门更多的则是充当一个各族联系的平台,作为方便分割利益、互通有无、战略缓冲的媒介存在。 所以世人说起来,都将‘世族高门’四字连在一起阐述。 至于公孙辛夷问的话,姜婉则答道。 “是个心思重的。” 的确,若非有心思、有野心,又岂会放弃眼前的安逸富贵,受命跑到鱼龙混杂的江湖上搅风搅雨? 公孙辛夷闻言,秀眉微蹙,有些不满道。 “多少有些不成体统。” “夫君也真是的,也不怕辱没了我家门风。” 而姜婉则摇头道。 “随她去吧,夫君应该也是在为将来平抑江湖做准备。” 这一点,就能看出两人观点不同来。 公孙辛夷世族贵女出身,颇为看重体面。 心下难免有些担心,那云氏在外面闹出什么丑事,丢了自家脸面。 而姜婉则明显更看重实际利益。 所谓脸面只要不伤及根本,她并不太看重。 “安心吧,你难道还不相信夫君的手段?” 听到这话,公孙辛夷顿时偃旗息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对此,姜婉不禁有些无语。 自己身边这娘们儿颇为邪性,但凡事情涉及绍哥儿,这娘们儿就跟中邪了一样,态度立马转变。 似乎在她眼里,绍哥儿永远无所不能一般。 这份近乎愚昧的盲从,就连姜婉也无法企及。 这倒不是她对韩绍的信任少了,只是她在很多关键节点上,也会有自己的主张。 默默翻了个白眼,姜婉有些鄙夷地切一声,而后话锋一转。 “既然此事夫君自有主张,咱们也管不了,就不论了。” “今日难得我们姊妹坐在一起,有件事情还要与阿姊商量一下。” 公孙辛夷抬眸,有些疑惑。 “何事?” 姜婉重新拿个茶盏续上茶水,浅浅呷了一口才道。 “坤哥儿年岁到了,不能再拖了,该接回来了。” 那孩子虽有蛮族血脉,还不是她们所出,可终究是夫君血脉,还唤她们一声嫡母。 如今已经幼学之年,真要是在草原长歪了,就算夫君不说,她们也无法交代。 公孙辛夷闻言,明显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叹息道。 “那便接回来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怨气也消散了。 更何况她又不蠢,夫君一直纵容她们,再继续使性子就是她们的不对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间,北边那一对母子的命运就此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世间女子非要在这套宗法体制下,非要争个嫡庶的根源。 而正如云婵猜测的那般,在定下此事后,姜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阿姊,那乌丸氏只承恩一次就有所出,你就不好奇?” 其实姜婉本想说‘你就不急’? 但终究抹不开脸,换了个相对婉转的说法。 公孙辛夷闻言,眉眼一挑。 “那便等她来了,问问?” 问,这是必须的。 十年了。 若是换做市井凡俗,自己早就成了那些长舌妇口中不会下蛋的母鸡了。 姜婉心中叹息。 …… (本章完) 第572章 公子坤!吾兄奉先! 第572章 公子坤!吾兄奉先! 时间向来是抚平一切的不二良药。 匆匆十年,草原上的草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草长草枯间,翻动的泥土掩盖了曾经尸横遍野的血腥,让这太康七十年的草原春日,只剩草木的清香。 一行凶悍强壮的蛮骑,纵横在辽阔的草原上肆意奔腾,口中呼喝不断。 受到惊吓的猎物仓惶失措奔逃间,渐渐向着中心的位置汇聚。 不远处的缓坡之上,被众人簇拥的半大少年看到这一幕,伸手向身边招了招,便有人递来雕纹宝弓。 张开臂膀拉了拉,瞬间将这具寻常成年修士都拉不开的强弓,拉成了满月。 可面上稚气十足的半大少年却是神色不满。 “这弓该换了,入手都无甚力气,耍起来无趣。” 听到这话,身边随行的骑士赶忙请罪道。 “少君这一身气力最近增长太快了,是我等的疏忽。” 被称为少君的半大少年闻言,摆了摆手。 “只是蛮力罢了。” “另外,吕叔说了,本公子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怪你们。” 身边环伺的一众黑甲铁骑闻言,神色都有些动容。 少君宽容,颇类君上。 ‘要是其母非是蛮女就好了……’ 雍蛮百年血仇,其中的嫌隙又岂是这么容易能够弥合的。 他们在草原驻扎久了,还好上一些。 故土那些人就不好说了。 心中念头闪过,一众黑甲铁骑谢过少君的不罪之恩,便不再说话。 半大少年,也就是当世燕公之子韩坤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粉雕玉琢的稚嫩面庞上闪过一抹阴霾,转瞬后浮上笑容。 将那具根据他身形特制的雕纹宝弓擎在手中后,便呼喝一声。 “儿郎们!出列!” 童音未去的话音落下。 散落在狩猎队伍中的一道道身影,便策马走出汇聚在小公子韩坤身后。 放眼望去,这些身影大多年岁不大,却无不是锦衣华服,就连座下的马驹也无一不是宝马良种。 “愿奉少君号令!” 一时间,这支由乌丸贵种子弟和镇辽军后辈子嗣组成的狩猎队伍,竟有几分不小的气势。 扬鞭策马间,小公子韩坤很快便越过了身边骑士的刻意护卫,走在了最前面。 有年岁长一些的乌丸贵种子弟神色慌乱之下,就要策马阻拦,却被那道小小的身影毫不留情地转身就是一马鞭。 “放肆!你敢拦我?” 面上一道血痕的贵种子弟,大呼冤枉。 “为少君安全,故还请少君居阵而行——” 话音未落,又是一鞭抽出。 “滚开!” “昔日我父北征,单人一骑便可冲阵数千铁骑!今日本公子只是狩猎,何须你们护卫?” 说罢,座下那匹搜遍整个草原也难以寻觅的良驹四蹄纷飞,一骑当先。 再然后,手中雕纹宝弓瞬间弯如满月,只是并没有对着前方那些已经被圈禁的猎物,而是瞄向了空中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苍鹰。 崩—— 一声短促的弓弦崩响,空中那只体型颇大的苍鹰顿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唳鸣,从空中飞速坠落。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众人,无论远近无不惊叹出声。 “少君神射!” 而凌空一箭建功的小公子动作却并未停顿,顺手一拍马鞍,不大的身影竟直接冲天而起,向着那只坠落的苍鹰抓摄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 以他们的眼力都能看出来,那苍鹰身形能长到这个地步定然是妖种。 那一双利爪抓握之下,足以裂金碎玉! “少君小心!快退——” 这须臾一瞬间,众人无不冷汗直冒。 毕竟小公子身份尊贵,稍稍出点差池,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出手阻拦的时候,却被虚空降下的神念所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半大的身影不断接近那只妖种。 不过很快他们便长呼一口浊气,骤然悬起的心脏重重落下。 只见小公子身起如鹞鹰,起落的瞬间便擎住了那只妖种的鹰首,拧着它从虚空稳稳当当地落于马上。 而后随手一抛,招呼道。 “绑起来,待会儿回去本公子要送给阿娘。” 说着,目光扫过身后惊魂未定的众人。 “勿要大惊小怪,我父马上纵横天下,世人赞之虓虎,本公子岂能弱了我父的盖世虎威?” 言语、眼神,恰如雏虎,半点也不似刚刚十岁的孩童。 就连身后不远处缓坡上驻留的一众镇辽军将心神也被慑住了,目光怔怔地看着那道半大身影。 庶子如此类君,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 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收获自然是颇丰。 当一行人满载而归地返回龙城时,沿途的百姓、商贾大多没有露出太过惊异的情绪。 毕竟眼前这一幕,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见。 见多了,自然不会感觉到什么稀奇之处。 唯有那些刚刚来到龙城的雍人商贾,颇为惊讶地看着那道被重重护卫在中间的半大身影。 “敢问尊驾,那少郎君是何身份?竟能让镇辽军和王帐军一并随行护卫?” 街边酒肆中众人闻言,大多三缄其口。 就算有回应,也是私底下悄悄给予解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位燕国公将这个私生子养在龙城已经十年了,有些秘密早已不是隐秘。 更何况无论是那位燕公还是乌丸王宫,都没有对此刻意遮掩。 只是在这一切还没有明确公开时,谁也不敢多言。 而街边的那些细碎议论声自然瞒不过小公子那天生敏锐的耳目,尽管他面色不变,可紧握的缰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身边一名近侍目光瞥过,温声劝慰道。 “少君无需在意这些。” 小公子垂了垂他那双与他父亲几乎一般无二的眼眸,再抬眼间已经是一片纯真。 “在意什么?本公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入得王宫。 小公子便撒丫子跑了起来,转眼便跑到了内殿。 “阿娘!阿娘!你看孩儿今日猎得了什么?” 被他捏住脖颈的妖种苍鹰扑腾着翅膀,活似被熊孩子扼住命运的大鹅,看样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正于殿中绣着新衣样的王姬乌丸和雅听得动静,不禁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 放下手中活计的空档,小公子便已经出现在眼跟前。 看着他那身被鹰爪抓破的锦衣,乌丸和雅半宠溺半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整天胡闹,你看你这刚换的新衣!” 说着,挥手将他手中那只妖种苍鹰镇压丢到一边,然后拉过他细细检查起来。 “没伤到哪儿吧?” 小公子一脸得意,拍着胸脯道。 “阿娘放心,孩儿结实得很,这孽畜哪伤得到我?” 说着,便将他今日如何猎得这鹰,如何怕它摔死,凝空将之擒拿的壮举,在乌丸和雅面前讲述起来。 “阿娘,孩儿今日狩猎时可威风了,他们都比不上我!” 看着他这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乌丸和雅也被逗笑了。 “都这般大了,还跟个孩童一样,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 小公子闻言,赶忙依偎在阿娘怀中。 “孩儿才十岁,岂不就是孩童?” 也是。 十岁,用雍人的话说也不过是幼学之年,不是孩童还能是什么? ‘只是……这一转眼竟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乌丸和雅心中叹息一声,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依偎她怀中的小公子见状,再看一旁已经绣了一半的锦衣样,眼中不禁现出几分恼怒。 “阿娘别给那人做衣裳了,反正他也不穿,给孩儿做吧,孩儿最喜欢阿娘做的衣裳了。” 言语童真,带着娇憨。 可乌丸和雅却是秀眉一拧,呵斥道。 “什么这人那人的,他是你父亲!” 小公子低垂眉眼,有些委屈。 “哪有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父亲?” 听着他的小声嘀咕,乌丸和雅心中微酸,揽过他温言宽慰道。 “你父素有大志,诸事繁忙,你不要怪他。” 说着,拿起那绣了一半的锦衣样,有些恼怒地轻轻拧了他一下。 “还有,谁说阿娘做的衣裳你父亲不穿了?上次你父亲还夸阿娘如今绣工了得来着……” 乌丸和雅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韩坤这个年岁尚且看不懂的笑容。 引得韩坤忍不住翻了白眼。 自己这阿娘真是没救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忽然有宫人前来禀告。 “少君,法海禅师让你前去诵经一二,为今日亡少君之手的生灵超度……” 听到这话,本就为母亲不忿不平的韩坤,顿时小脸扭曲。 “他妈的!贼秃真是烦人透顶!” 脱口而出的这话,顿时换来耳根子一痛。 “谁教你口吐此污言秽语的!传出去岂不丢你父亲的脸面?” “别忘了,你是公子!是少君!言行当得体!” 韩坤吃痛之下,赶忙甩锅。 “是吕叔!都是吕叔教的!还有阿骨打!他们说好男儿就该想骂就骂,方才痛快!” 说着,还不忘拖他爹下水。 “而且父亲也是如此这般!” 乌丸和雅闻言,越发恼怒严厉。 “胡言乱语!你父地位尊崇,行事温润,乃当世君子,岂会这般?” “你身为人子,竟如此编排你父亲,让你父亲知道了,岂不怨我没教好你?” 这一刻的乌丸和雅没有半点旁人眼中的温和,跟要吃人的母老虎一般。 韩坤见阿娘似乎又要给自己上上强度,面露悚然,赶忙放声疾呼。 “外祖!速速救我!” 等到启明可汗匆忙赶来,见乖孙即将遭遇毒手,慌忙上前替他求饶。 而被这一打岔,韩坤寻了个间隙,赶忙一溜烟跑出了大殿。 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佛堂。 而后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在门外施了一礼。 “弟子平安奉老师法旨而来。” 佛堂里沉默了一阵,而后叹息道。 “公子客气了,倒是贼秃我叨扰公子了。” 韩坤小嘴抽了抽。 这贼秃修为高深,近来更是精进不少,据说离合道天人之境已经不远了。 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在佛堂中寻了个蒲团跪坐。 韩坤颇为自觉地诵念了一遍往生经,替今日狩猎的生灵超度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些佛家贼秃的确有点东西。 这往生经诵念过之后,韩坤只觉通体清明了不少,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越发透亮。 “日后为师不在你身边,这佛经你也当时时诵念,终归是有些好处。” 说完,见韩坤有些愕然,法海顺势解释道。 “当年为师求恳你父,获你父亲准许,替你护道十年。” “如今十年期满,为师也算是功行圆满了。” 让一尊阿罗汉替我护道,还是这个便宜老师主动求恳得来。 这一刻,韩坤对自己那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父亲,形象忽然清晰了许多。 确实有点牛。 心中感慨着,韩坤眨了眨眼睛,道。 “老师要走了吗?如此突然,教弟子好生不舍。” 法海手捻佛珠,瞥了一眼这所谓的佛子,点头道。 “缘至则聚,缘尽则散。” “为师离山日久,该回去看看了。” 韩坤闻言,忽然有些沉默下来。 过去他虽然颇为讨厌这贼秃的唠叨,可终究是伴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岂能半点不留恋。 “那老师还回来吗?” 见自己这弟子难得露出几分真情,法海也有些感慨。 当年他奉三藏禅师法旨北上,期间几经波折,最终才勉强得到了眼下这局面。 成果具体如何,就连他也是稀里糊涂。 毕竟哪有佛子张口就是‘他妈的’‘贼秃’,佛家经典更是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是,这孩子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法海念了句佛号,而后道。 “南无释迦。” “有缘自会再见。” “你为为师弟子,日后若是惹出祸事来,你可唤为师一声,为师自会替你出手,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韩坤闻言,小脸一愣。 这些年他对自己这便宜老师并不恭敬,他还以为自己这便宜老师要跟自己说‘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你若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这一转折,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对此,法海刻板的脸色,难得露出几分温和。 “你出身尊贵,有你父在,旁人不敢待你如何。” “除此之外,想必你也知道你那师兄神秀,后来被你父收归假子,当年他承诺过此生定会护你周全,你当与他亲近,日后可为臂助。” 其实法海对自己这弟子的将来并不太过担心。 那位燕公看似至今还没有个动静,实际对此子颇为看重。 此外,此子殊为类父,小小年岁便颇有城府,再加上那一生遗传自父母的强大天赋,来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或许将来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要蒙受他的荫蔽。 有此前提,法海对他的宽容,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到这里,法海手中念珠一顿,忽然道。 “对了,待会儿回去之后,让你阿娘准备一下。” “怕是要不了多少日子,南边就该来人了。” 南边来人? 韩坤小脸错愕。 “你该归家了。” …… (本章完) 第573章 羽林亲军!北迎! 第573章 羽林亲军!北迎! 草木四季,枯荣轮回。 春日四月,绿意正盛。 一行衣甲型制特殊的黑甲铁骑从镇辽城出发,过数郡抵达了冠军城。 抬眼望着前方那座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城池,为首一员年轻骁将有些感慨。 “跟过去比,变化可真大。” 另一名年岁轻上一些的冷脸将领闻言,微微颔首。 “确实不小。” 如今的冠军城几经扩充,已经由曾经的北地军事重镇,渐渐演变成一座沟通雍土与草原的大型贸易集散地。 往来通行的商贾如织如潮,哪怕尚未抵近听到人声,也能感受到这座北地边城的喧闹与繁华。 “走吧,过城。” 说罢,座下战马铁蹄踏动,如惊雷滚动。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慌乱,这千骑黑甲来势虽然不小,速度却并不快。 甚至刻意避开了百姓、商贾通行的要道。 直到抵达城门左近,这才分出一队人马将百姓商贾隔绝在外,以免造成混乱。 虽然这么做难免耽误了后面人的一些时间,但所有人都清楚幽北一地,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这片曾经浸满无数武人鲜血的黑土地,向来都是武人优先。 就算你打着世族高门旗号,也得给这些披甲武人让路。 所以对于被突然打断进城的前路,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不满。 他们只是颇为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支铁骑,感慨着这些铁骑身上黑甲的特殊与精致,惊异于这些马上骑军的年岁之轻。 “这支铁骑怎么跟镇辽军那些武夫不大一样?” “是啊,你们看他们那身甲,要是我没看错,都是墨家玄甲吧!” 墨家玄甲,价值不菲。 寻常武人就算做到一部校尉,也不一定舍得弄上这身甲胄。 可眼前这一支千人铁骑竟奢侈到全员玄甲在身,座下良驹更无一不是高大异种,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庞大压力。 唔,金钱的味道。 “不会是那些将种世家子弟组团集结,跑出来显摆吧?” 毕竟除了这一身豪华配置,这些铁骑的气质也很特殊。 那一张张明显未经多少风霜的年轻脸庞,形容肃穆间,并无寻常武人的粗犷与蛮横,举止间甚至有几分文气。 一看就不是那些只知道战场冲杀的无脑莽夫。 而这样的年轻武夫除了那些将门世家,寻常军伍人家又怎么可能培养得出来? 不过这些路人的疑惑与猜测,很快便有人给予了解答。 “呵,眼皮子浅了吧?”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位燕公早年便广纳军中阵殁将士的遗孤,组建了一支羽林郎卫?”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算算时间当年那些遗孤也恰是这般年岁了。” 羽林郎卫,最初叫羽林孤儿军。 择以将士遗孤从军奉养,并以武备学堂教授兵法战阵、武学修行。 只是后来随着那些军中将佐没脸没皮地撒泼打滚,韩绍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了敞开大门、兼容并蓄。 这样一来,再叫羽林孤儿就不合适了,索性更名为羽林郎卫。 期间,无论寻常将士遗孤还是将门子弟,皆一视同仁。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如此磋磨十年光景,总算是有了几分成效。 此时,似乎是为了佐证那人的话,前方那支一眼特殊的铁骑中有声音冲城头上高声喝道。 “羽林郎卫今奉君令北行通关,还请通禀放行!” 话音落下,城头传来回应。 “可有君上印信?” 为首那名年轻骁将朗声回应。 “印信在此,还请过目。” 说话间,一道微不可查的毫光划过虚空,落于城头之上。 “稍等。” 印信自是没有问题的。 很快城门处便有了动静。 只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为迎接这千骑入城通关,城中那些通常不会动弹的城防营大爷列阵迎接。 其中数名将领更是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向为首的其中一名年轻将领抱拳躬身,行礼道。 “末将不知奉先公子亲至,未能远迎,还望公子见谅。” 望着这些人敬畏中带着几分阿谀的神色,韩奉先有些蹙眉。 他向来讨厌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些文士也就算了,这些披甲武夫也是这般模样,毫无筋骨。 窝窝囊囊,如何能上阵杀敌,替父亲荡平不臣? 正要出言呵斥两句,这些年跟他朝夕相处的李神通赶忙传音道。 “你身份尊贵,不知他们的为难。” “更何况当年冠军城一战,他们也是有功的,勿要乱来。” 韩奉先闻言,这才脸色缓和了几分。 “都起来吧,本校尉此番只是奉君命通关过城,尔等无需兴师动众。” 说着,又沉了沉声音,补充道。 “此外,军中只论军职,不问出身来历,日后当谨记。” 一番冷脸冷言,让那些出城迎接的城防营将官神色尴尬。 “公……哦不!韩校尉——请!” 千骑过城,好在冠军城城门宽广,为方便货物马车通行,城中长街也并不狭窄。 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已经进入城中。 在打发了城中文吏之后,韩奉先本准备直接带着大军过城北上。 可身边的李神通却是轻咳一声。 “奉先啊,来都来了,你是不是该拜见下你那位叔祖?” 燕公言必称‘叔父’的姜虎姜中郎。 镇守冠军城的第一人。 论到他韩奉先头上,自然当称叔祖。 只是听闻李神通这话的韩奉先却是眉头一拧。 “有这个必要吗?” 老实说,除了韩绍这个父亲,他对韩家其他人全都不甚亲近。 就连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个名义上的母亲,他除了年节时去拜见一二,平日也是懒得走动。 看着这厮一脸木然的模样,李神通恨不得捂头叹息。 亏得他父亲还时常担心,自己跟这家伙走得太近,日后怕是会落入某些争端、牵连自身。 现在看来,真的是他父亲想多了。 就这个榆木脑袋,能成什么事? “君上对你那叔父敬重如父,你若失礼,旁人怎么看你?” 见韩奉先一脸无所谓,根本不关心旁人的看法,李神通有些头大,索性道。 “想必君上也会失望。” 韩奉先闻言一愣,而后直接翻身下马。 “走,速速与我去拜见叔祖。” 对于自己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少时好友与袍泽,李神通哭笑不得之下,赶忙快步追上。 “等等!哪有空着手登门的!备礼!备礼啊!” …… 韩奉先的身份摆在那里,登姜虎的门自然不费事。 甚至在入了门后,便见姜虎已经在等着他们。 “末将姜虎,见过公子。” 见姜虎竟向自己行礼,韩奉先难得聪明了起来,先是避而不受,而后赶忙将他扶起。 “叔祖折煞我也。” 说罢,大礼参拜。 “奉先,叩见叔祖。” 而这时,生怕韩奉先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李神通,也顺势拜见。 “神通,见过姜叔祖。” 姜虎赶忙将二人扶起,暂且略过韩奉先,望着李神通道。 “你小子都这般大了……” 他久镇冠军,所以对各家后辈谈不上熟悉。 不过李神通这小子少时他见过,转眼经年竟已经弱冠之年。 这让姜虎不免有种岁月流逝的沧桑之感。 再看到正眼前的韩奉先,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奉先也长大了。” 对于绍哥儿这个假子,他是有些爱屋及乌的。 只是听婉娘说这孩子性子太冷,跟谁都不亲近,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此次这趟迎那对母子归来的北行。 “奉先,来时你父亲可曾交代过什么?” 韩奉先闻言,摇了摇头道。 “父亲只说接幼弟回来,旁的倒是没有交代。” 姜虎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变化,然后道。 “坤哥儿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你要万事小心慎重,不可出了意外。” 这句‘唯一血脉’算不上敲打,顶多算是提醒。 其实相较于韩奉先这个假子,姜虎其实更担心绍哥儿内宅那些女子背后的力量。 涿郡陈氏还好。 绍哥儿当初让那陈氏老祖负责坤哥儿在文事上的教导与启蒙。 出了意外,他陈氏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必那老不死不至于蠢到这个份上。 余下几人甚至包括自己那嫡亲侄女婉娘,姜虎全都有些不放心。 人都是会变的。 这些年自己那渐渐展露出本性的侄女,有些想法、心思连他都有些看不透。 至于公孙大娘子,那女子虽然自己性子直,本性不坏,可架不住她身后有辽东公孙。 想当初,不还闹过当街刺杀婉娘的蠢事? 除此之外,虞氏恬静,看似无依无靠,却有个历任廊居、冠军两城县令的师兄丁晟。 上官氏则出身丞相府,早年虽不受待见,被随意丢给了韩绍为妾,可近些年上官鼎那逆臣的态度似乎有了些变化。 难免不会为了稳固上官氏地位,出手替她扫平一些阻碍。 最后的涂山氏就更不用说了。 青丘涂山一族,底蕴深厚,族中那老不死可是九境太乙! 想到这里,姜虎不禁替他家绍哥儿感到头大如斗。 这还是他不知道韩绍在神都还埋了颗大雷的前提下。 要是那位疯病发作起来,在不考虑撕破脸的情况下,就连韩绍也要头皮发麻。 可尽管如此,姜虎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躁不安。 只是韩绍没有发话,他不好越俎代庖,亲自前去将坤哥儿这个唯一血脉直接带回来。 “罢了,奉先你且去,若有意外,即刻传讯于我,务必以保全坤哥儿为要。” 见姜虎这话说得严肃,韩奉先本想说有父亲在,应该出不了意外,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闭嘴。 …… 等到出了姜虎那里,韩奉先忽然问道。 “我那叔祖是不是担心我对平安幼弟下手?” 并肩而行的李神通眨了眨眼睛,摇头道。 “别问我,你家的事情我不掺和,也掺和不起。” 韩奉先想了想,点头道。 “也是。” “毕竟你又不姓韩。” 李神通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该死的! 这家伙是在跟我炫耀吗? “嘚瑟什么?别忘了,我也唤君上一声叔父!想当初,叔父要不是怜我父只有我这一个独子,也打算收我做假子的!” 韩奉先扭头瞥了他一眼。 “所以呢?你要掺和我家的事情吗?” 李神通脸色一僵。 他忽然感觉这家伙平日里的木讷都是装出来的。 要不然此刻怎么会如此自然地出言给自己下套? 正目光犹疑地看着身边这个少时挚友,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韩奉先却是主动截过了话头,转而快步前行道。 “走吧,趁着时间尚早,待通关过城,还能多赶一些路。” 生子类父。 神通跟他父亲看似性情相左,实则本性相同,皆是谨慎孤直之人。 重新跨上战马之际,收回念头的韩奉先目光越过前方的城门,望着北方目光忽然现出几分温暖。 “要见面了啊,小平安。” 犹记得,当初父亲亲手将他放在自己怀中,那小小的人儿,明明彼此没有血脉上的亲缘,却让他有种血肉共鸣之感。 “平安勿急,大兄这就去接你归家。” …… 出得冠军北门之时,一众羽林郎卫都看到了一块上书【犯大雍者,虽远必诛】的巨大石碑。 据说早年勒此石碑时,还有一堆高高垒起的京观作伴。 只可惜后来随着双方通商与联系渐渐频繁、密集,那堆京观最终被移除销毁了。 “恨不能早生十数载,缀马于君上骥尾,成一世之英雄事!” 年轻的羽林郎们扼腕叹息,引为生平之憾。 不过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他们扬鞭策马踏上前方那片他们父祖鲜血浇灌过的茫茫草原时,所有的遗憾都化作了滔天豪情。 “太康五十九年!我父殁于此!” 在路过一处战场遗迹时,有羽林郎双目泛红,声音却没有太过浓郁的悲戚,有的只有浓郁的自豪。 “我祖亦于此地裹尸!” “我父……” 一处处战场遗迹,尽管随着时间的抚平,已经看不出太多的痕迹。 可从武备学堂中带出来的舆图上,却有着清晰的标注。 所以当这些阵殁烈士的后辈追寻父祖脚步时,不至于连凭吊之地也寻不到。 “天佑我巍巍镇辽!” “天佑我辈先烈!” “天佑君上!” 野牛谷,这个曾经丝毫不起眼的小山谷。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早已脍炙人口。 至少在镇辽军和整个幽北少有人不知道。 所以前往这里瞻观故地、进行祭洒的人,不在少数。 一众羽林郎卫在刻意绕了个圈子后,也来了一趟。 不是因为他们玩心炽烈,以致于忽略了正事,而是家中父祖交代。 在这之后,他们便没有再磋磨时间,直接一路向北,奔向龙城。 而与他们父祖北行需要踏过的尸山血海不同。 这一趟北行,他们可谓畅通无阻。 当他们打出那一面黑色睚眦旗帜时,沿途所遇的部族无不惊慌失措的跪地俯首。 而后强忍心痛宰杀部族赖以生存的牛羊,并奉上美酒、甚至……美人。 只可惜这些羽林儿郎何其骄傲,军纪严明又素为诸军之最。 又岂会让自身血脉流落在外? 所以牛羊他们食了,美酒他们饮了,至于所谓的美人他们却是懒得搭理。 在离去前,更是丢下银钱,权当采买。 引得一众部族全都面面相觑,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后,才欢天喜地起来。 有蛮女怀春之下甚至期盼着—— 何日君复来? …… (本章完) 第574章 天兵至!公子当归! 第574章 天兵至!公子当归! 冠军城北望三千余里方是龙城。 真要算起来,一众羽林儿郎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远行。 “这草原上的景色虽是壮丽,草色茫茫,但这草间的虫儿当真的恼人!” 往往一夜过去,那吸血的虫豸个顶个的肚子浑圆,恶心渗人的同时,也让不少将士精血亏损。 虽不致命,却也折腾得够呛。 “真不知那些蛮狗是怎么在这蛮荒之地熬过来的。” “是啊,也难怪他们祖祖辈辈想要南下……” 清晨醒来,几名羽林郎催动罡气震死几只蚊虫,有些烦躁地嘀咕道。 只是这话说着,却被他们的伍长呵斥。 “闭嘴!如今草原已定,君上严令,不许再以蔑称辱没北民,你们忘了?”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却难。 如何消化这异族异域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点,韩绍也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只能多方面着手,剩下的都交给时间。 其中细枝末节之一,便在于对双方的称呼上。 所谓‘南狗’‘蛮狗’之类的带着强烈敌意与侮辱的蔑称,皆不许再出现。 除此之外,就如此刻伍长接下来的话一般。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路行来,不少部族中都有佛像供奉?” 几名羽林郎闻言,稍稍一愣。 在附和点头后,又有些疑惑。 “伍长,只是佛像而已,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和别军不同,羽林郎卫每一个羽林郎其实都是将官的底子。 看问题的角度与眼界自是与寻常将士不一样,私底下也并不忌讳谈论一些事情。 此刻,面对手底下几个兄弟的疑问,伍长也没有藏私,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佛家那些贼秃崇尚戒杀戒欲,用到此地倒是恰到好处。” 放下屠刀,虽然不能真的立地成佛,却能消磨戾气、教人忍耐。 这出家戒色,短时间内还看不出多大的影响,可时日一长定然会遏制人口的增长。 此为刨根之法。 能在羽林郎卫长期留下来的,几乎没有蠢笨之辈,自是一点就通。 “此计绝户,甚毒也……” 啪—— 一脑瓜子堵住话头。 “闭嘴!此为君上钦定的济世安民之策,你说个甚!” 看着被伍长一巴掌拍得兜鍪歪斜的袍泽,剩下几名羽林郎噗嗤一声笑了。 一时间,这临时营帐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从临时歇脚的水源处取了些水,煮沸之后,装壶携带。 在食过朝食过后,一众羽林郎卫便开始了重新启程。 不过在路过一段起伏颇大的缓坡时,他们还是驻足了一阵。 居高临下间,只见前方的广袤草原上纵横交错着数条钢铁轨道,其上一列蔓延里许的墨家机关造物呜咽着烟柱不断向前,一路远去。 “这叫火车吧?” “嚯,这家伙力气可真大,这一趟至少能拉万石之物吧!” “嗯,据说是墨家按着君上的想法做出来的。” 一众羽林郎小声交流着,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毕竟之前他们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有惫懒货天赋使然,在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抱怨道。 “早知道有这东西,哪还用得着咱们辛苦赶路,搭个顺风车不就得了。” 就他们这千骑,连人带马,就算再算上辎重、装备,弄两三个车头怎么着也够了。 人总是喜欢偷懒的。 再加上他们正是向往尝试新事物的年纪。 所以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不少羽林郎心中痒痒的。 对此,李神通忍不住轻咳一声。 “咱们这趟北行,除了迎回少君外,主要目的是演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反倒是平日里大多沉默寡言的韩奉先,忽然道。 “安心,往后或有机会。” 若未来一日,那些这草原北民生出乱子,这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大动脉就是插向他们腹心的利刃。 朝发夕至,须臾踏平一切。 …… 再往北行,沿途的铁轨旁,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立有一段碑文【妄动此轨者,连坐夷族】。 文字是用雍语书就。 或许这些草原北民看不懂,但上面残留的武道意志却足以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瞬间明悟。 而诸如此类震慑立威的存在,在整个草原上越往北越多。 望着那些无论大小部族面对自己等人的敬畏、讨好的目光,一众年轻的羽林郎与有荣焉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失望。 年轻的儿郎们,渴望功勋。 一来可以作为晋身之资,二来也是为了重现父辈、祖辈的荣耀,让自己这十年如一日的苦学、苦修,不至于无有用武之地。 只可惜至少在北地草原之上,他们的君上已经带着他们的父祖,将仗都打完了。 这北行一路,终究是太平无事。 唯一让他们心神稍稍有些起伏的,那便是在走岔了一段路,无意中撞见过的一处铁厂。 哦,不对! 那已经是一座城。 高耸的烟囱上闪烁着大量阵法符文,四周坚实的城墙之上同样如此。 让他们一眼震撼的同时,也颇为默契的没有靠近,更没有出言打听。 “今日轮值的夜不收,全都记过一次,等回军之后,再行领罚!” 隔得老远,那么大一个【禁】字,难道没看到? 还是好奇心已经大到了无视军法的地步? 李神通眉眼跳动,颇为恼怒。 韩奉先轻抬眼皮,最终没有说话。 军规再严,也免不了有些家伙的胆大妄为。 按他的想法,应是砍上几颗脑壳,以此整肃人心。 可考虑到李神通想要保他们,话已经出口,他也不好驳了面子。 “谢了。” 韩奉先摇头。 “罢了,吾弟将归,喜事在前,确实不好见血。” 说完,扭头望着李神通,沉声道。 “不过可一可二,不可三。” “神通啊,父亲对你、对羽林郎卫寄望颇深,将来必有大用,勿要让父亲失望。” 慈不掌兵。 纵容太过,最后养成一帮不受控制的骄兵悍将,又有什么用? 李神通闻言,垂首沉默了许久。 等再抬眼时,忽然遣人拿下今日轮值探路的两什夜不收。 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开衣甲,直接用马鞭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在做完这一切后,又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自顾自解下自身甲胄,单膝跪在韩奉先面前,双手捧起染血的马鞭恭谨道。 “今日之事,末将赏罚不明,亦有过错,还请公子责罚!” 论明面上的军职,他在韩奉先之上。 但韩奉先是君上假子,论身份则是君臣之别。 此刻,韩奉先见状,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从他手中接过马鞭。 没有多余的废话,出手便是十鞭。 等抽完之后,才漠然冷声道。 “出了学堂,我们便是军中武人,军规大于一切。” “诸君当引以为戒。” …… 不得不说,那日的一通鲜血淋漓的鞭子抽完,确实是有效果的。 特别是在李神通这个昔日的‘孩子头’以身作则之下,原本因为一路枯燥行军而渐渐散乱的军心士气,顿时一肃。 接下来的行军途中,千余羽林郎卫行进间更显森严肃杀之气。 引得那些靠近龙城的大部族也是无不暗自凛然,迎奉之时战战兢兢,生怕怠慢了这些祖宗,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就这样,历经小半月之后,这支跨越三千余里的铁骑终于抵临了龙城。 不过在临近龙城数十里外,为了宣示君上威仪,李神通下令暂歇片刻,整肃仪容。 在这过程中,李神通与韩奉先并肩打量着麾下这些儿郎,饶是以韩奉先的刻薄眼光,也不禁满意颔首。 须得承认这一趟三千里远行,虽不至于让将士们脱胎换骨,却也改变颇大。 至少眼前这一千羽林郎距离最后的蜕变,也只差一场真正的血战,便可彻底铸成强军之基。 “亮君旗!” 呼啦—— 旌旗在风中瞬间展开。 前进李神通一个马步的韩奉先,手持其父韩绍节杖,口中漠然道。 “诸君,随某——进!” 话音落下,千骑黑甲铁蹄踏动,直奔龙城城下。 …… “夫人!来了!南边的人来了!” 王宫内殿中,宫人声音颇为急切地呼喊着。 尽管有法海提前打了招呼,可当这一日真正到来时,王宫内殿中还是瞬间闹腾起来。 那些侍奉乌丸和雅母子的女侍、奴仆,也是喜不自禁。 十余年了。 当年她们家族被灭,沦为罪奴,最后被发配到这蛮荒草原。 好在她们侍奉的这位蛮族王姬性子温和,待她们宽仁备至。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怨怼与仇恨早已经渐渐淡去,反倒是思念故土的情绪越发浓郁。 王宫虽好,却是他乡、更是荒蛮之地。 故而这些年她们没有一日,不期盼着能够回到故土。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到来,她们如何能不喜不自胜、兴高采烈。 “夫人!恭喜夫人!君上终于让人来接咱们了!” “是啊,夫人,您总算是熬出头了!” 听着身边众人的恭贺之声,乌丸和雅尽管努力抑制心绪,还是免不了暴露了几分情绪。 这么多年的深宫苦守、日夜期盼,个中心酸旁人又如何能够感同身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有平安这个小家伙傍身,纵然顽皮闹腾,却终究是个念想,才不至于太过煎熬。 等到被指尖的刺痛拉回心神后,乌丸和雅慌忙放下手中尚未完工的锦衣样,环顾了下四周,没见到那皮猴子的身影,急切问道。 “平安呢?他又去哪儿了?” 身边女侍闻言,赶忙回道。 “夫人放心,已经让人去寻了,今日少君未曾出宫,想必在法海大师的佛堂那边。” 自从得知要与法海分别,韩坤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的对便宜老师有些不舍,还是准备从贼秃那里再刮一些油水。 总之,最近一有时间就往佛堂跑,可谓黏得厉害。 等到被宫人寻来,他小脸臭臭的。 “阿娘你也真是的,使者不是才来吗?等启程还有几天,急什么?” 瞧他阿娘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如此迫不及待,岂不让人看轻了? 后面那句话,韩坤没敢说。 可就前面半句,还是让乌丸和雅粉面一红,继而羞恼。 “使者不远三千里,一路风尘,咱们母子如何能够怠慢?” “还不收拾一下,准备迎接使者?” 耳朵吃痛的韩坤龇牙咧嘴,不服不忿地道。 “孩儿是少君,他们是臣,哪有君迎臣的道理?” 乌丸和雅一愣,忽然觉得自己的坤哥儿这话有些道理。 怔怔看了眼前的小家伙一眼,她忽然发现自己这孕育许久诞下的小小一团,竟似是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平安大了,是阿娘这个深宫妇人无知了……” 看着阿娘泫然欲泣的模样,韩坤顿觉头大。 此刻,他真想问她阿娘一句,‘你在父亲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可他不敢。 他幼时少有父爱,就连外祖待他怜爱之余,也带着几分敬畏与讨好,唯有阿娘才能给他最纯粹的母爱。 所以他最是见不得阿娘的眼泪。 但凡看到阿娘掉上两滴小珍珠,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好好好!孩儿都听阿娘的,求阿娘你莫哭了!” 见韩坤扭曲着小脸,一副跪地求饶的模样,乌丸和雅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这一辈子注定被那个坏人欺负。 平日里欺负欺负那个坏人的崽,看着这张眉眼颇似那人的小脸对自己讨饶,她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心中‘阴暗’念头闪过,乌丸和雅将韩坤的半大身子揽入怀中。 听着他说,“阿娘莫怕,有孩儿在,没有人能欺负阿娘……” 乌丸和雅鼻头一酸,再次掉下泪来。 她的坤哥儿从小就是聪慧的。 知道她在怕什么。 虽然她一直在韩坤面前说那人温润如君子,可她又岂会不知道那人是世人眼中的虎狼。 而能在虎狼身侧久伴的那些女子又岂是简单人物? 她久在草原,又是蛮族血脉,这一朝南下即将与那些女人同处一片屋檐下,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又岂能少了去? 不过在听到韩坤这话,她忽然就不怕了。 女本性弱,为母则为刚。 “有平安在,阿娘什么都不怕……” 说着,让身边女侍拿来崭新的锦衣,亲自替韩坤换上。 又顺手替他解开头上颇具草原风格的发辫,告诫道。 “记住了,你是雍人,以后这小辫不可再编了。” 韩坤点头。 “阿娘,我知道的。” 在这里编这发辫,是做给王廷中的乌丸贵种看的。 其实他也不喜欢。 如今却是不再需要了。 等到换装完成后,乌丸和雅捏了捏他的小脸,忍不住感慨道。 “你啊,真像你父亲。” 韩坤撇撇小嘴,哼哼唧唧道。 “啊,对对对。” 明明除了那双眼睛,其它地方他更像阿娘才对。 可这话说了,他阿娘又该不高兴了。 他索性懒得争辩了。 耐着性子等待阿娘好一阵梳妆打扮之后,母子俩终于携手走出了这处困囿他们母子多年的宫门。 而这时,羽林郎卫千骑已经入城。 以启明可汗为首的一众乌丸贵种,已经早早在王殿外的长街恭迎。 “臣,启明可汗、大雍忠顺侯呼若邪恭迎燕公天兵至龙城!” …… (本章完) 第575章 乌丸,亡了!龙城令曹武! 第575章 乌丸,亡了!龙城令曹武! 启明,是韩绍私封的。 忠顺,则是太康圣旨敕封。 将启明二字凌驾于忠顺之前,可见他能在始毕手中苟活下来,甚至最后还能反手一刀,不是没有缘由。 在场一众王廷贵种见他这副恭顺模样,心中鄙夷。 可在面对前方那一列列衣甲华贵、严整肃杀的羽林郎卫时,却齐齐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 没办法,这龙城王廷中真正有血性、有骨气的。 要么已经死在了当初城破之时,要么就跟着那乌丸大石死在北海之畔了。 余下这些人在这十年间,在经过负责龙城的六扇门几轮清洗、筛选后,一个比一个乖巧、听话。 而这时,一手墨色大枪、一手持节的那名年轻雍将策马上前,漠然道。 “起来吧。” “我奉父亲之命,前来迎我阿弟归家,若有叨扰之处,诸位见谅。” 父亲?阿弟? 在场一众王廷贵种全都面露惊疑。 等等! 那燕公除了公子坤外,还有子嗣? 心中念头闪过,一众王廷贵种顿时心中一慌,望向韩奉先的目光怯懦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敌意。 毕竟公子坤是他们将来保住富贵与权贵的最大希望与倚仗。 任何可能破灭他们这份希望与倚仗的存在,都会让他们狗急跳墙。 倒是启明可汗在听闻韩奉先这话后,打量了他几眼,迟疑着试探道。 “你是……公子奉先?” 韩奉先本不打算搭理这个父亲扶持的傀儡,可在想了想,还是给予了些许回应。 “可汗好记性。” 昔日的光头小沙弥,转眼长成这般身披甲胄的威武模样。 总是免不了让人忍不住心生唏嘘,感慨岁月荏苒,时间流逝。 只不过韩奉先并没有给启明可汗张口叙旧的机会,目光漠然地扫过在场一众王廷贵种,不带任何情绪道。 “本校尉时间宝贵,勿复多言了,前方引路吧。”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挥动手中大枪,将这些蛮种屠个干净,让这王廷长街喋血尸横,方才痛快。 而不是浪费时间与他们虚与委蛇。 这不加掩饰的傲慢与蛮横,让一众王廷贵种脸色难看。 可真要他们拿出骨气应对,他们却是不敢的。 “公……公子请!” …… 龙城那支镇辽甲骑驻军已经十载,所以大多数人对雍人铁骑并不陌生。 可当羽林郎卫这千骑踏动马蹄,走过长街时,两旁街道上窥探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 “好一支威武雄壮之师!” “你们看他们身上的甲,似乎都是墨……墨家玄甲?” 那些前来草原经商的雍人商贾见状,下意识挺直了脊梁。 “壮哉我巍巍大雍!” “雄哉我大雍勇士!” 举杯为之贺的时候,有雍人激动之下,甚至双眼泛红。 换到十年前,谁会想到自家的铁骑能如此这般在这草原王廷耀武扬威? 再想到当初自己每次往来草原行商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刻更是恍然如梦。 而反观身边的蛮族之民见此雄壮森严之师,眼中生畏生惧者有之、空洞绝望之人亦有之。 但也有目光闪动间,尽是热烈与向往的。 “要是老子这辈子能够披上这身甲,老子死也值了!” 说话那蛮狗……哦,不对,是草原北民,操着几分口音说着雍语。 引得酒肆中的雍人眼神嫌弃鄙夷。 身边不少北民则是恼怒驳斥道。 “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雍人屠灭我族、奴役族人,你竟然还想替他们卖命?” “不错!我大乌丸也正是因为你们这种败类在,才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是啊,有你们这样的虫豸,我大乌丸焉能不败亡至此!” 一阵叽里咕噜的蛮语向着说话那人口诛笔伐。 逼得那人饱经北地风霜的脸色涨红一片,而后拍案而起道。 “胡扯!” “当初两族交战,各为其主,死伤在所难免!” “幸得燕公仁德!在诛灭暴君始毕后,不但没有追索我等北民昔日犯下的滔天罪孽与血债,大搞株连,还予以我等北民诸多恩典!尔等不思感恩,反倒是暗藏诡谲!端的是狼心狗肺!” 说话这人出身小部族。 原先也曾追忆过乌丸族曾经的荣光,可随着这些年来双方熄了兵戈,南地的货物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草原。 曾经被他们视若珍宝的铁锅、铁器乃至麻布衣衫,早已不再是那些大部族的专属。 而且有镇辽军在最上头镇压着,那些大部族再也不敢肆意压榨、吞并他们这些小部族了。 总的来说一句话,他们现在的生活相较于过去,早已好上了若干倍。 傻子才会抱着过去的所谓大乌丸的辉煌不放。 “一帮蠢货!都醒醒吧!乌丸,亡了!” 一句近乎吼出的‘乌丸,亡了’,瞬间让整个酒肆中鸦雀无声。 先前驳斥嘲弄他的人,或是面如猪肝、或是苍白如纸。 也不知是被揭开遮羞布的愤怒,还是心中信念崩溃的惶然。 乌丸,亡了吗? 明面上确实尚有族名,甚至有可汗坐镇王廷。 可实际是个什么情况,但凡长了脑子的,谁又会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面对这话,他们根本无力反驳,也不敢反驳。 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的他们,甚至感到了几分后悔跟恐惧。 毕竟六扇门的那些番子无孔不入,很多时候甚至比雍人还要凶狠残暴。 刚刚他们那些话要是落到六扇门耳中,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人背后发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与那‘叛族之人’争辩,要么闭口不言,要么悄悄溜走。 倒是那些没有参与争辩的人,在沉默中眼神一阵变幻。 他们中的不少人同样怀念曾经的乌丸。 可汗始毕马鞭所指,草原诸部无不臣服。 南下寇边,视南人如牛羊。 何其煊赫!何其痛快! 可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始毕雄才大略,却性情暴虐,喜怒无常。 动辄兴兵屠戮,视人命如猪狗。 冠军一战的终局时,更是一掌血祭了数万大军,令人恐惧、心寒。 而如今始毕败亡,曾经由他打造的荣光也早已随之烟消云散。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继续抱着过去的骄傲与荣光不放,任由岁月蹉跎,与曾经的乌丸一同腐朽逝去。 二是成为那位燕公口中的草原北民,供他驱使、替他卖命。 这二者如同天平的两端,在这十年间不断上下摇摆。 但这一日,眼看那一千威武雄壮的羽林郎卫策马入城,那些王廷贵种有如奴仆般前头引路。 这架天平似乎终于彻底失却了平衡。 ‘罢了,当个顺民似乎也不错,最起码那位燕公将咱们当了人,族人也能活得安稳些……’ 纵然平日里那些北上南人,总是鼻孔朝天,十分傲慢。 双方产生了矛盾,最后处置起来,往往吃亏的总是他们。 可正如刚刚那人所说。 自从那位燕公实际上统治这片草原后,他们这些草原北民确实活得要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而这时,最开始说话那人,眼看自己一人‘镇压’得整个酒肆寂静无声,不免有些得意。 只是就在他一口将碗中酒水饮尽,准备大步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得这间酒肆的角落,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这位勇士,怎么称呼?” 这声勇士倒是与他颇为相衬,毕竟他生来筋骨强健,靠着部族的支撑,也有了几分修行的底子。 他转身回眸,只见叫住自己的那人,虽然是一身雍人儒衫打扮,可无论是他本人的气质,还是身边几人却都是一派武人气象。 “某家本族拓跋,不过后来取了个雍名,唤作元宗。” 有些生疏的行了个雍礼,已经暗自打量过对方的拓跋元宗,心下明白这雍人定然有些来头,故而不敢怠慢。 被韩绍扔在草原,一扔就是十年的曹武见他这般反应,顿时兴趣大增。 “某观你颇有见识,可愿与某身边做个亲随?” 亲随? 拓跋元宗闻言微微蹙眉。 他生来就是有大志向的,又岂会甘愿做个替人牵马坠蹬的亲随、奴仆?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雍人有些身份,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承蒙贵人看重,元宗感激不尽。” “只是元宗志在马上建功,却是要辜负贵人一番好意了。” 要是忽略对方的口音,单单是这话已经几乎与雍人无异了。 与曹武同坐的几人虽对这蛮子有些另眼相看,但也为对方的不识抬举而勃然大怒。 “放肆!我家郎君乃燕公亲赐的秘书郎、龙城令!” “收你当亲随,那是看得起你,你安敢拒绝?” 拓跋元宗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不是为这些人的霸道无礼而恼怒,而是有些后悔与畏惧。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眼前这雍人贵胄的身份,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 那秘书郎是个什么来头,他不清楚。 可后面那个龙城令,但凡有些见识的谁人不知? 不但统管着整个龙城的民事,草原各部族也要受他辖制。 甚至在特殊情况下,他还有权调动龙城守备军,就连镇守龙城的那支镇辽军也能借用。 拓跋元宗犹记得,四年前有大部族不满龙城的重税,便是此人亲率大军一月荡平,将那万骑大部整个屠灭、鸡犬不留。 如此赫赫凶威在前,饶是拓跋元宗胸有傲骨,此刻也不禁额间见汗。 “元宗无知,不识令君真身……” 正跪地间,却被一股柔和之力托起。 “不知者不怪,毋庸多言。” 说着,曹武继续打量着他,口中笑道。 “至于亲随之说,也非是本官故意辱没你。” “这样吧,你考虑几日,再到本官官邸,给本官答复便是,倒也不急。” 对于这些北民中的豪杰人物,曹武向来奉行的是收归己用。 能够成为臂助不说,此消彼长之下,还能提前消除一些隐患。 这又何乐而不为? 曹武在说完这话后,便带着一行人走出酒肆。 身边与之同行的夏侯敬德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那蛮子看样子不过是小部族出身,修为也就不过尔尔,大兄何必在意?” 曹武回眸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不可小觑天下人。” “别忘了,你大兄我当年若非得了几分运气,也不过一部校尉尔。”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曹武如非君上信重,焉有今日? 故而这些年来,他日日警醒、如履薄冰,如此才渐渐将君上交给自己事情做到今日的地步。 温水煮青蛙,如今这草原的人心,终是渐渐的开始变了。 而今日这想要披甲投军的拓跋元宗,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 待得将来这些北民立下功勋,在君上那里谋得一席之地,不怕他们不融入。 至于说先收归自己麾下充当亲随一些时日,这就是他曹武的私心了。 忠诚于上,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不需要羽翼屏障。 否则等到日后南归,他如何在秘书阁立足? 如何有跟那周玄说话的底气? 一旁的夏侯敬德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兄怎么思量筹谋,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十年间自己大兄有些变了。 但出于对自家大兄的信任,他也懒得多作在意。 转而带着几分迟疑道。 “今日公子奉先南来,大兄不去迎接,会不会……有些不好?” 曹武闻言,笑道。 “你这夯货竟也懂得人情世故了?” 夏侯敬德憨直一笑,挠了挠头。 “那韩奉先纵非亲生,到底是燕公之子,咱们这些外臣如此怠慢,会不会……” 曹武轻笑摇头。 “正是如此,我才不去啊。” 说着,也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直接道。 “咱们这些人只需忠于君上即可,将君上交代的事情办好,其他的不重要。” 这些年来,李靖之子李神通与那君上假子交好。 而曹武也已经暗自打听过那位假子的过往,看似与公子坤没有任何联系,实则二者的关系紧密得很。 别的不说,单单是二人那师兄弟的名头就绕不开。 这个时候他凑上去献殷勤,让其他夫人怎么想? 尤其是那两位正室主母…… 所以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宁愿怠慢得罪,也不能当这个显眼包。 更何况他前面还有吕彦和涿州陈氏顶着呢! 且先看看他们怎么应对。 …… 曹武这边拨弄着算盘珠子,计较着得失。 已经步入王宫大殿的韩奉先却懒得在意这么多,快步行进间,周身甲胄撞击出阵阵铿锵,于空荡的大殿回响。 忽地,韩奉先脚步一顿,目光直视前方两道翘首盼望的身影。 “你是?” 听得这声尚未蜕变的童音,韩奉先身形一震。 凝视了那道半大身影好一阵,然后缓缓摘下了狰狞的面甲,用连李神通都从未听过的温和语调说道。 “平安莫怕,是阿兄。” …… (本章完) 第576章 儿女姻亲 西征一路 第576章 儿女姻亲 西征一路 自全村被屠后,很难掀起心绪起伏的韩奉先,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 当年父亲亲手交到自己怀中的小小人儿,一转眼已经这般大了。 当真神奇! 近乎在本能地驱使下,他缓步上前,然后蹲下身子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轻抚了下那张粉嫩小脸。 ‘不愧是父亲的种,生的当真好看。’ 只是这小家伙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在嫌弃我这个阿兄? 韩奉先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然后求救式地望向了紧随在他身后的李神通。 李神通见状,有些无语。 在背后推了推他,示意他该先跟那位乌丸王姬行礼。 韩奉先这才反应过来,转而向乌丸和雅行了一礼。 “孩儿见过阿娘。” 当初他在王宫中待过一些日子,乌丸和雅待他极好。 他也是感念至深。 只是一晃眼十年未见,终归是有些生疏。 倒是乌丸和雅在打量了他一眼后,颇为激动道。 “奉先,都这般大了。” 当年的半大少年,如今已经是这般伟岸的身形,着实让人感怀。 韩奉先闻言,那张很少变化的冷脸,难得现出几分惭愧。 “未能常伴阿娘左右,是孩儿不孝,还请阿娘降罪!”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乌丸和雅顿时有些失态。 “奉先能念着阿娘就好,阿娘岂会怪罪?来,快快起身!” 一番母慈子孝,顿时让一旁被冷落了的韩坤大为不满。 可他伪装得很好,灿然一笑,便乐颠颠地拉过韩奉先道。 “阿兄,父亲是让你来接我的吗?” 明知故问。 所以在问完之后,他根本没给韩奉先回话的机会。 “对了,老师说多年不见,他很想你,走吧,我带你去见老师!” 就这样,尚未反应过来的韩奉先便被拉着往佛堂走去。 独留跟着进入宫中的李神通等羽林郎卫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地留在原地。 同样被抛下的乌丸和雅见状,歉意一笑。 “平安顽劣,怠慢诸位了……” 李神通等羽林郎卫闻言,赶忙道。 “夫人言重了,少君性子率真,不敢当怠慢之说。” 看着李神通等人诚惶诚恐的样子,乌丸和雅心中稍安。 李神通这些人对自己母子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就是韩绍的态度。 至少就目前来看,情况并没有自己之前担心的那般糟糕。 正准备让宫人安排一番,殿外忽然传来禀告。 “夫人,吕中郎等人在宫外求见诸位使者。” …… “护乌丸中郎将吕彦,见过使者,敬问君安。” 王宫殿外,吕彦与陈氏老祖并一众文武恭敬行礼。 先前从韩奉先手中接过节杖的李神通见状,不免有种狐假虎威的得意,清了清嗓子便回道。 “孤躬安。” 替自己那位叔父回了一句话后,李神通收敛起嘚瑟的情绪,赶忙上前将众人虚扶起身。 “诸位长辈快快请起。” 没办法,就算他能无视陈氏和曹武等人,也不敢在吕彦面前放肆。 ‘披甲将军’的名头,李靖跟赵牧他们能够拿来取笑,他这个做晚辈的却是不敢。 否则他老子李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 “你家那小子是个乖巧的。” 将神念从龙城收回,韩绍对身边的李靖笑道。 李靖无奈一笑。 “君上谬赞了,臣惭愧。” 知子莫若父。 自己那小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这个当老子的能不知晓? 哪里当得起‘乖巧’二字? 对此,韩绍批评道。 “你啊,就是对孩子苛责太过,孤就觉得神通很不错,比奉先那小子强多了。” 自己那假子整天冷着个脸,跟所有人欠他八百万一样。 这些年韩绍早已不知道开导过多少次,可终究是收效甚微。 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韩绍语气颇为无奈。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儿家能够受得了他……” 李靖闻言,心中一动。 “君上这是准备替公子奉先……谋亲事了?” 韩绍抬眼看了他一眼。 在自己这个心腹臂膀面前,他难得不需要太多的隐藏,微微颔首便道。 “年岁到了,这些事终归要提上日程。” 父母为子女计深远。 韩奉先虽不是他的亲子,但既然叫了他一声父亲,这些人生大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有责任替他筹谋安排。 李靖闻言,颇为认同的附和了下韩绍的话。 那位奉先公子如今算算年纪,已经二十有二了吧,确实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君上怜惜奉先公子,实乃公子之幸。” 说了这么句废话,李靖便闭口不言。 可韩绍却没有放过他。 “你这个做叔父的,有没有谁家的好女娘给奉先推荐推荐?若是合适,回头让他去相相看?” 听到这话,李靖脸色一苦。 以那位公子的天资和潜力,想要寻个好女娘本来不费什么事。 可坏就坏在他的身份上,君上假子。 身份低了,高攀不上。 身份高了,必然顾虑重重。 更何况这种事情是君上家事,以他的谨慎刻板又哪敢多作置喙? 而眼看李靖如此为难的表情,韩绍哪里不知道这厮老毛病又犯了? 心中无奈失笑,韩绍终究是没有逮着他不放。 “罢了,再看看吧。” “奉先性子古怪,寻常女娘估计……哎,总不能害了人家女娘——” 若是由他指婚,想必没有谁家敢拒绝。 可换位思考之下,若他是女子,整日面对那张冷脸,时日一长怕是也要抑郁。 见韩绍一脸头痛的模样,李靖心中却是颇为感慨。 和这天下间的其他主君不同,自家君上的仁德是刻在骨子里的。 想了想,他还是温言劝慰道。 “臣觉得君上也不用太过烦忧。” “奉先公子天资纵横,长得也是丰神俊逸,除了性子冷了些,堪称当世人杰。” “这世间的女子只要眼睛不瞎,定然会有中意的,眼下无非是缘分未至……” 韩绍闻言,觉得他这话颇有道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或许就有女子喜欢这一款呢? 毕竟隔壁女频那什么面瘫霸总那么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到这里,韩绍安心了少许。 不过转而之后,他便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神通呢?说起来,神通还要年长奉先几岁,可有相中的女娘?” 说到这个,刚刚还在劝慰韩绍的李靖,脸色顿时一垮。 “确有。” 他正为这事头痛呢。 或许正应了他那句缘分使然,他家那小子也不知怎的,竟跟一微末文吏之女看对了眼。 怎么劝都没用。 他倒不是嫌弃对方出身低,只是顾虑自己这个武臣一系的魁首人物,竟跟文吏攀亲。 这算个什么事? 底下的那些武人又该如何看他? 故而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准备等此次从草原迎回夫人和公子坤再说。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顿时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你细细说说看,孤帮你参谋参谋。” 李靖闻言,无奈苦笑。 他就不信以六扇门的无孔不入,自己家里的这点事情韩绍这个君上会不知道。 不过既然韩绍已经问了,他自然不敢隐瞒。 一阵事无巨细的讲述,韩绍津津有味地听完,然后眼神玩味地看着李靖,笑道。 “没想到孤那好大侄儿,竟还是情种。” 李神通那小子少时看似鲁莽狂傲,可韩绍岂能不知道那小子精着呢! 而如此精明的家伙,又岂能不知道一门强大的姻亲对自己未来的臂助?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选择了那小吏之女。 除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韩绍确实想不到其他解释了。 不过这事对于李靖是个难事,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到父子关系,但对韩绍而言,却是举手之劳。 “这样吧,回头孤让婉娘收那小吏家的女娘作个义女。” “等事情定下来,孤这个做叔父的,再亲自替他们主婚便是。” 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那女娘身份低微的事情。 也能堵住武臣一系的嘴。 除此之外,他与李靖也就成了儿女亲家。 有此姻亲维系,韩绍对武臣一系的掌控必然更加紧密。 可谓一举数得。 听闻韩绍这般安排的李靖,很是怔愣了一阵。 等到反应过来后,当即对着韩绍大礼叩拜。 “君上厚恩,臣靖非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尽管此事韩绍也有筹谋,甚至就连这个话题也不是灵机一动,而是仔细思索后的结果。 可这对于李靖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泽。 如此苦心施恩于他李靖、他李家,李靖又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韩绍见状,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身。 “你啊,总跟孤这么见外。” “你我相识于微末,当初你能对孤托妻寄子,孤便早已将你视作手足,以后这些麻烦事,不用憋在心里,跟孤直说便是。” “孤难道还能让你委屈了去?” 说着,韩绍拍拍他肩膀,颇为愉悦道。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日后你我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当浮一大白!” 三言两语,就算是李靖这样冷静的性子也是忍不住汹涌澎湃。 可李靖终究是谨慎的。 仔细回味了一番韩绍的话后,顿时清醒了几分。 毕竟那句‘不用憋在心里’,又何尝不是一句敲打? 赶忙再次谢恩的李靖,心中暗自警醒自己,‘日后行事当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得意忘形!’ 将李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的韩绍见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整日这样,活得不累吗? 不过这样也好。 亲近之中带着几分克制,向来是维持关系长久的不二法门。 而等到私事说完,目的达成,韩绍便没有在这方面多费唇舌。 转而将目光放在身后的舆图之上。 只见那幅由墨家精心炼制、汇聚了阵法的舆图,不但极为细致的展现了整个大雍北方草原,甚至就连大小部族都有标注。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前进推移,如今这舆图上代表大小部族的各种颜色却是越来越少了。 至少在并、晋、雍等州,以及大部分凉州的北方草原,已经近乎清一色的都是兀术部标识。 “台吉那小子确实有点东西,没有让孤失望。” 听见韩绍轻笑着给予了赞许评价,李靖却是有些担忧道。 “君上这……会不会养虎为患?” 当初韩绍让台吉带着归义奴儿军,驱使兀术部西进。 就连李靖也没想到,如今十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年那看似微末的力量竟真能打下如此大的局面。 坐拥数州之地的北方草原,至少在地盘上甚至已经比乌丸部控制的幽北草原还要大上一倍有余。 如此强大的实力,一旦反噬,绝对会是一场天大麻烦。 就算他们畏惧韩绍这个曾经的主人,不敢东归打回故地,而是选择南下入寇并、晋、雍、凉等州之地,也必然会掀起一场滔天浩劫。 “安心,孤既然敢放他们出去,又岂会让他们脱离了控制?” 面对李靖的忧心忡忡,韩绍却是毫无担心。 放狗出去咬人,又岂会不牵狗绳? “台吉是个聪明的,不会蠢到那个份上,孤能给他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这一点,从他一直留着那兀术部族长的命,从始至终都只以兀术部的名号行事,便可以看出来。 所以韩绍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这话说着,韩绍忽然来了兴致,转而便对李靖道。 “走吧,咱们去走一趟,看看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 自龙城一别,韩绍与台吉虽有关注,偶尔也会降下神念以作联系。 但要说见面,还真是一次也未曾见过。 李靖对此,却是有些忧虑。 “君上,君子不立危墙,要不由臣走一趟?” 他虽然知道韩绍当年的劫气缠身是故意为之,更知道韩绍的实力足以匹敌太乙。 可草原广袤、情况不明,未必就没有某些老不死窝在其中,万一真的出了意外,事情可就遭了。 对此,韩绍失笑。 “安心,天下之大,孤何处不可去?皆百无禁忌也!” 其实韩绍这话是吹了牛逼的。 至少无崖山、金顶峰、小灵山这三个地方,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涉足的。 因为他有预感,那三个老怪物怕是已经开了顶上三,就算没有开全,也与太乙之境有着云泥之别。 而除了那三个老怪物外,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完成蜕变的韩绍,还真的百无禁忌。 额,好吧,差点忘了。 神都,也算半个。 …… (本章完) 第577章 美貌是一种罪 金台吉与金兀术! 第577章 美貌是一种罪 金台吉与金兀术!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霸主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百年前,乌丸部起东北那片黑山白水间,短短数十年便横扫大半草原。 只是在逼得无数部族向之臣服以后,那位疯可汗并未真正对整个草原施行有效的掌控,而是将精力主要放在了幽北草原的老家。 然后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集中力量跟幽州死磕。 试图以此打开一个通往中原的缺口。 只可惜天时不予,就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雍人中竟突然蹦出了一个旷古烁今的盖世人杰。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不但从一介凡俗成就八境天人,更是一战将乌丸部百年积累尽数摧毁。 至此,曾经威震草原的霸主,就此没落。 而由此带来的影响便是本就脆弱的草原格局,瞬间分崩离析。 根本没用雍人出手,整个草原便开始了新的一轮混乱厮杀,大部族吞并小部族,彼此又在互相争斗。 争草场、争牛羊、争女子…… 可以说从太康六十年末到如今的太康七十年,整整十年这茫茫草原上几乎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除非有朝一日,在这混乱无序的无尽厮杀中再次诞生出一位新的霸主。 而就目前而言,最有希望成就这一伟业的部族,便是十年前从幽北草原一路‘西逃’的兀术部。 …… 又是一场大胜。 部族的勇士正麻利地收割着人头,一如南边那些雍人收割稻谷,面上尽是丰收的喜悦。 因为每一颗敌人的首级,都意味着他们能得到诸如草场、牛羊以及肥美好生养的女子等等丰厚赏赐。 兴致所至,这片浸满血色的草原上,渐渐响起嘹亮中带着苍凉的歌谣。 配上那成片的尸骸与断裂的刀锋兵刃,画面感十足。 尤其是那道就算鲜血流干、头颅被斩却依旧挺拔着身躯的不屈身影,在夕阳下更添几分悲凉。 目睹这一幕的一众胜利者中有人忍不住感慨道。 “这片草原当真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这么些年来,他们由东向西一路征伐,这样的场面他们见过无数次。 虽然已经有些麻木,可终归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为此生出感怀。 只是面对这声感慨,很快便有人嗤笑着道。 “冥顽不灵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英雄?” 被这话一堵,先前说话的万骑长顿时脸色涨红。 “此部族长临战不退,勇猛无畏,明知不敌依旧敢于跟我们挥刀,为何不能称作英雄?” 对于这样的反驳,嗤笑声中的嘲讽更加明显。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不过莽夫尔。” “这种蠢货,也配称作英雄?” 说罢,似是懒得继续与之争辩,直接带着自己那波人拨马离去。 不过在临走前,他们丢下一句。 “老规矩,将那些俘虏圈起来,活下的才有资格为我等部众。” “至于此部族姬,我们就带走了,有什么问题,让你们族长自己去寻我们头领便是。” 言语之嚣张、口气之跋扈,顿时让身后一众马上骑士脸色青紫。 “该死!这些混蛋眼里从来都没有族长!” “真不知道可汗如何能够容忍他们到今日!” 为何能容忍,其实他们都清楚。 无非是仗着他们背后有雍人罢了! “认贼作父!自甘堕落!当真是丢尽了我们这些苍狼子孙的脸面!” 又或者说,这些混蛋早已抛弃了苍狼子孙的高贵身份。 他们不再是凶狠狡黠的狼,而是被雍人驯化的狗! 一边对着他们的主人摇尾乞怜,一边冲着他们这些同族龇牙咧嘴。 端的是令人不耻! “呵忒!且让他们嚣张一段时间,早晚有一天让可汗杀光这些狗东西!” ……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健忘的。 匆匆十年过去,随着兀术部西进一路的连战连捷,打下了庞大广袤的肥美草场。 很多兀术部族人,已经渐渐忘却了曾经在镇辽军黑甲铁骑下瑟瑟发抖的恐惧。 不断膨胀的地盘与部众,给了他们充足的底气与勇气。 甚至在近几年,已经有人开始暗自串联,准备撺掇部众停止西出,转而调转马首一路向东重新打回故地,从雍人手中夺回他们的王廷。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主人诚不欺我……” 兀术部族地。 仅次于可汗王帐的大帐中,台吉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 按他的性子,对于这些不安定因素,自然是除之而后快,斩草除根。 可他也知道,这其实是治标不治本。 毕竟以他的智商,哪能看不出来这股风之所以能够刮起来,没有人支持是不可能。 而这个背后支持的人,也不难猜。 必然是自己那位好安答,兀术部的族长金兀术。 “真是愚蠢的野心……” 台吉嘲讽一笑。 也对。 那蠢货终究是没有真正感受过主人的伟岸与可怕,如今时间长了,曾经的恐惧与敬畏渐渐淡去,有些妄想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台吉缓缓收起笑意,叹息一声。 “好安答,你可别逼我。” 说起来,他这辈子有两位安答。 前一位,被他捅了个透心凉,然后斩下头颅,亲手摆在了京观的最高处。 时至如今,台吉依旧记得他脸上的表情。 着实有趣。 正微微出神之际,大帐外传来禀告。 “头领,博尔部的族姬带来了。” 回过神来的台吉,精神一振,示意他们将人带进来。 不过在几道身影走进来后,他却是没有急着端详那位族姬的模样,而是颇为恼怒道。 “没有外人时,当称本将为将军!” 偏将,也是将军。 这可是前些年主人亲自替他谋的官职,于大雍朝廷正式造册过的。 每次听人这般称呼他,他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爽感。 大抵是彼此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同处兀术部这个虎狼窝,这些曾经的归义奴儿彼此之间少了几分过去的冷淡与戒备,多了几分亲近。 此刻听到台吉这话,不免感觉有些好笑。 “好吧,末将见过……将军。” 见这些混账如此敷衍的态度,台吉有些气恼,却也没工夫跟他们计较。 因为他此刻的心神已经被眼前的女子所吸引。 目光怔怔地看了这女子一阵,只见此女确可称得上一句眉目如画,特别是那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眸,仿佛能够摄人心魄一般。 只需一眼,便可让人为之沉沦。 如今早已长成的台吉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也不是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 只是对于他而言,那些女人不过是自己闲暇时把玩的物件罢了,纵然办事时一度欢愉,却从未被他放在心上过。 可眼前的女子不一样。 此刻的他只觉自己那颗向来冰冷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 良久之后,勉强回神的台吉,终于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个屠灭了自己部族、杀了自己父亲的恶魔,尚在少女年岁的博尔氏女子那双纯洁无暇的美眸里有仇恨、有惶恐与畏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美貌也是一样。 若是没有强大的力量作为后盾,越是美貌,越是天大的罪过。 可惜过去的她不懂这个道理,自己那个自认武勇的族长父亲同样不懂。 过去的这些年里,父亲不但没有觉得自己的美貌,是这世上最危险的毒药,反倒是引以为荣。 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同时,还不忘向整个草原宣扬她的美貌。 却不想最终招致今日这灭族之祸。 ‘早知如此,那日这些兀术部的恶魔向父亲索要自己时,自己就不该任性拒绝……’ 想到这里,她不禁泪如雨下。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对面重复的问题,以及大帐中那令人恐惧的威压。 最终,害怕还是压过了仇恨。 “布泰,博尔布泰,小名……玉儿。” 布泰,是吉祥的意思。 不过台吉还是喜欢她的小名,玉儿。 除了这个名字更像是雍女闺阁小字外,台吉觉得这小名与她格外相配。 和草原上大多数蒙受苦寒风霜的女子不同。 此女的肌肤不但并不粗粝,反倒是莹白、细腻恰如洁白暖玉。 “博尔布泰、玉儿……好名字。” 台吉低语复述了一阵,口中不由赞誉出声。 说罢,在嗅到大帐中不知何时萦绕的淡淡异香后,忽然问道。 “传闻,你生来体带奇香,可引蝶为舞?” 博尔布泰闻言,小脸发白。 这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特异之处,如今却让她感到羞耻与惶恐。 毕竟若非如此,父亲和族人都不会死。 是她,是她害死了所有人。 “回贵人,是的。” 声音凄婉,足以让世间男子为之生出爱怜之心。 台吉也是男子。 他承认这一刻的他……心动了。 也迟疑了。 “你想杀我?” 灭族之恨,杀父之仇。 这女子恨他入骨,才是情理之中。 “想。” 见她沉默许久,才战战兢兢咬牙吐出一个字,台吉笑了。 “你倒是实诚。” 实诚这个词,在蛮语里并不常见。 博尔布泰愣神一阵,才知道意思。 再次沉默了一阵后,她忽然道。 “你抢我过来,是想让我做你的女人吗?” 面对女子如此直白的语气,台吉面色一僵,以掩盖自己的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些改变决定的冲动。 可在闭目平复了复杂的心绪后,再睁眼他眼神中便是只剩漠然。 女子而已,与自己想要的光明未来相比,不值一提。 念头倏忽转过后,台吉沉声道。 “草原上自古以来便是弱肉强食。” “博尔氏孱弱,又不识抬举,最后被屠,也是咎由自取。” 说着,台吉话音微顿,然后才道。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者,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自戕吧。” “二者……” 博尔布泰心中惨然,以为这恶魔准备就这么霸占自己。 可没想到听到竟是—— “二者,你认我兄长,日后我将以亲妹待你,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你强求我不成,不惜屠灭我部族,杀我父兄、族人,将我抢来。 竟然只是让我当你妹妹? 这一刻,本就生性天真的博尔布泰有些呆住了。 这一瞬美人愕然失神的小表情,刚刚被台吉斩断的某些念头,顿时有如杂草一般疯狂滋生。 “为何?” 听到博尔布泰这句问话,台吉便知道这女子不想死。 也是。 这草原上的女子就是这样,部族强盛还好,一旦衰落,这些女子就会被抢来抢去。 落到谁手里,就替谁生儿育女。 所以‘杀长子’的传统,也正是根源于此。 这般念头转过,台吉心中浮现过几分鄙夷,原本汹涌的情绪也因此而寡淡起来。 “接下来,我会教你雍人雅言,若你是个有天赋的,还会教你琴棋书画……” “至于其他的,你暂时不需要知道。” 毕竟以主人的身份地位,什么绝色没见过,眼前这女子纵然占着几分草原野性,也不一定能够入得主人法眼。 现在说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有些烦躁地挥手让伺候自己的女子将这博尔布泰带下去,大帐中那股奇异的香气一淡,台吉也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这么些年孤悬在外,台吉倒没有生出什么野心,反倒是危机感越来越浓。 原本这趟西进,他与阿骨打同行。 可后来阿骨打被主人召回王廷,负责宿卫王廷。 这么多年过去,阿骨打必然与和雅夫人的亲近深厚,日后必然能在主人面前说的上话。 而他当年虽也曾借机讨好过和雅夫人,可终究是时间太短,又一别十年。 估计是靠不上了。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近些年他一直在草原上收罗美人,只可惜能与那些主母夫人比肩的女子,这世间也是凤毛麟角,哪有这么容易寻到? 不过苦心人、天不负,今日这博尔氏连他也差点为之沉沦,想必不会让他失望。 将心中那点念头割舍,台吉目光坚定起来。 而这时,尚未离去的那几个归义奴儿,在犹豫了一阵后,说道。 “头……咳,将军,那金兀术也盯上了此女,回头他索要起来,将军该如何应对?” 台吉闻言,眼皮也不抬。 “他可是本将军的好安答,又年长于我,怎么有脸跟我抢?” 在场归义奴儿迟疑道。 “要是他非要抢呢?” 面对这话,台吉有些沉默。 倒不是舍不得送自己这位安答和另一位安答团聚。 他只是顾虑主人的看法。 万一在干掉那金兀术后取而代之,让主人误解自己怀有异心,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才是台吉在兀术的步步紧逼下,忍让到今日的根本原因。 否则的话,以他的狠辣手段,他那好安答焉能蹬鼻子上脸活到今日? 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台吉刚想说什么。 外间忽然传来禀告。 “骨都侯,可汗邀你赴宴,以贺今日这场大胜。” “对了,可汗还让你带上今日新得的那美人……” 听到这话,台吉眉眼抽动了一瞬,而后将桌案上的物品一扫而空。 “他妈的!这蠢货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死?” 这一瞬的杀意纵横,顿时让在场几名归义奴儿噤若寒蝉。 要知道,眼前这厮当初笑着杀人的时候,依旧是他们如今挥散不去的梦魇。 …… (本章完) 第578章 野心与机会!定军山! 第578章 野心与机会!定军山!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那条雍人膝下狗奴对兀术部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十年前,归义奴儿与兀术部并军西出时,双方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歃血为盟、约为安答。 后来更是以【金】为姓,对兀术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移风易俗。 金,性永恒。 又有璀璨辉煌的寓意。 除此之外,西方属金,以【金】为姓,大利西方,也能为西征讨个好彩头。 所以金兀术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至此之后,他便以金为姓,将兀术部的兀术二字作为了自己的本名,彻底抛却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还真别说,自更名易姓后,原本只能算是丧家之犬的兀术部,仿佛立马得了长生天的眷顾一般。 短短十年间,横扫诸部,如今更是隐隐有了霸主之相。 可汗王帐中。 金兀术望着那幅已经插满兀术部旗帜的草原舆图,心中一时间豪情顿生。 或许要不了多久,兀术部的勇士就能扬鞭策马,将除幽北之外的广袤草原整个囊括其中。 届时,他金兀术便能如昔日的始毕一般,成为整个草原新的霸主。 哦,不对,还差一步…… 金兀术念头转过,手指下意识沿着王帐的位置,一路向东,最终停留在龙城的位置。 可随即便如同被蜇了一般飞速弹回手指,眼中也不由浮现出一抹刻骨铭心的恐惧与羞恼。 人是会变的。 环境的变化、手中筹码的增减,这些都是影响心境变化的重要因素。 早前,在龙城大殿上摇尾乞怜的兀术部族长,会因为自己的价值而沾沾自喜。 可现在如今已经坐拥庞大草场、麾下数十万铁骑的草原可汗金兀术,只会为自己当初的卑躬屈膝、诚惶诚恐,感到羞耻与恼怒。 垂目间,将那双不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梦魇中的戏谑眼眸击散,金兀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还不到时候,还当忍辱负重啊……” 金兀术自问,自己还是清醒的。 那人和他麾下的镇辽军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丧家之犬的感受更加直观。 毕竟始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曾经的始毕与乌丸部不但拥有整个草原最强大的力量,更是先后获得了圣山和北海龙族的支持。 可就算是这样,也在短短两年时间被打断了筋骨。 至此圣山归隐,北海龙族更是颜面扫地,成了天下笑柄。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金兀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事实上,十年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要是当年的兀术部有今日的实力,趁着镇辽军南下与那黄天道死磕的机会,兴兵东归。 届时他们与黄天道内外夹击,不但能一举拿下龙城,若时运在手,甚至能够直接覆灭与乌丸部死磕百年的镇辽军。 “可惜了……” 金兀术叹息一声。 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多的遗憾都是徒之奈何。 所以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做一头暗藏在草丛中的狡狼,然后匍匐在地暗自等待。 等镇辽军和那人再次露出破绽,到时自己再突然窜出来,用自己日渐锋利的爪牙,在对方身上狠狠撕咬上一口。 “这一天,想必不会太久了……” 这么些年来,作为一个胸有大志的雄主,金兀术自然不可能将目光局限在草原上。 事实上,据他所知,这十年间不只是草原乱,曾经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雍人也是乱得一塌糊涂。 黄天道那些杂毛道士将整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同时,被激起野心的各地势力也是不甘示弱。 如今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了互相攻伐、吞并,而朝廷不能制的情况。 一旦情况崩溃到一定程度,他金兀术就不相信,以那人大雍忠良的名头还能坐得住。 只要他动了,就会有破绽,就是兀术部的机会! 金兀术目光闪动间,眸中跃动的火焰,映照出他那颗暗藏的炙热野心。 随后念头一动,挥手将几名侍奉在王帐中的女奴拉至身侧。 “可……可汗……” 听着女奴惊恐的低语,金兀术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狞笑。 “本汗现在火气很大——” 话音落下,王帐中很快便传出阵阵痛苦的呜咽声。 经久不歇间,外间传来禀告。 “可汗,骨都侯到了。” 正处于狂躁情绪中的金兀术,本想怒喝一句‘让他等着’。 可一抬眼,却见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王帐中。 来人行进了两步,自顾自地寻了个位置坐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戏谑道。 “安答,好兴致。” 金兀术望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年轻面容,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又很好的掩饰住。 一边旁若无人地继续操劳,一面推过去两个女奴哈哈笑道。 “台吉,来!与本汗同乐!” 抬眼瞥了眼那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奴,台吉眼中不加掩饰的嫌恶。 不是这两个女奴不美艳。 事实上,能够被敬献给金兀术这个可汗的女子,大多都是来自这些年被灭的各个部族贵女,又怎么可能差了? 只不过是被金兀术这狗东西用过了,他嫌脏罢了。 “算了吧,安答自管自己取乐便是,不用管台吉。” 见台吉拒绝,金兀术脸色一沉。 “台吉,这是不给我面子?” 台吉挑了挑眉,笑容颇盛。 “安答这是哪里话,你是可汗,又为台吉兄长,台吉怎么会不给你面子?” “只是刚刚在帐中尝过滋味,这会儿没什么兴趣罢了。” 听到这话,金兀术先是面色一缓,而后腰间挺近的动作一僵。 “你动了那博尔氏?” 看着金兀术恼怒的模样,台吉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不动声色地道。 “怎么?安答对那博尔氏也感兴趣?” 废话! 这些年那博尔氏的美貌传遍周边草原,觊觎她的部族不知凡几。 他金兀术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只是相较于直接拿来自己用,金兀术则更倾向于将她用来换来更大的利益。 比如用来作为麻痹那人的棋子来使用。 “你!你坏我大事!” 金兀术指着台吉,怒声道。 坏他大事? 台吉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悟失笑。 看来这狗东西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只可惜这狗东西出手慢了,到手的筹码,他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眼皮开阖了几息,台吉泯了口酒,轻笑道。 “你看,又急,安答啊,气大伤身,稍安勿躁。” 说着,无视金兀术怒瞪的双眼,仔细整了整身上雍制武服衣襟,才笑着道。 “安答放心,如此难得的美人,咱们这些给主人当狗的,又怎配享用?” “我已经将那博尔氏收作义妹,等养上一些日子,再给主人送去。” “到时主人必然能看到咱们的忠心。” 主人?狗? 滚蛋!你是雍人的狗,本汗可不是! 看着一身雍人打扮、在整个兀术部特立独行的台吉,金兀术脸色青紫变幻,可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此外,只要他没动那博尔氏那就好。 和草原不同,那些雍人太讲究。 那博尔氏若是失了贞洁,就废了。 心中松了一口气,已经没有兴致的金兀术随手推开怀中女奴,目光直视自己这位好安答,说道。 “台吉,将那博尔氏让给本汗吧,回头由本汗送给燕公便是。” “放心,这份荣光,本汗同样不会独享……” 台吉闻言,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可汗,台吉将你当安答,你这是将台吉当……傻子?” “台吉!你放肆!” 砰—— 身前的桌案化作齑粉,狂暴的气息宣泄之下,瞬间将刚刚伺候他的女奴震成血雾。 台吉身形未动,一脸嫌恶地将四周血雾屏蔽在外。 而后轻抬眼皮,淡淡道。 “金兀术,本将军给你面子称你一声可汗,不给你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别忘了,你今日的这一切是谁给的。” “你要嫌屁股下的位置坐得太久、太舒坦,本将军不介意替主人帮你和上面的脑袋换个位置。” 说着,轻轻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等起身时,面上已经重新蓄上了温和的笑容。 “要是没有其他事,可汗就歇着吧,台吉告退。” 轰—— 感受着身后充满怒火的恐怖气机威压,台吉看也不看那些拔刀冲来的王帐宿卫。 信步游庭间,那些兀术部最精锐的王帐宿卫身形陡然一僵,而后忽然毫无征兆地散落一地。 遍地残尸、成河血流间,台吉掏出丝绢捂了捂鼻息。 “真是肮脏的臭虫……” 若非当初定下策略时,主人不允,他真想将这片草色翠绿的茫茫草原好好洗上一洗。 免得这些肮脏的存在,玷污了主人的土地。 …… 自从那一日,王帐中的短暂撕破脸皮。 以台吉为首的归义奴儿一系,不出预料地遭遇了不小的打压。 只是那些跟随台吉西出的归义奴儿都是些什么货色? 要论狠辣、凶残,谁能比得上这些曾经为了活命,弑父杀兄、亲手屠戮族人的牲口? 如今算算时间,十数年过去,这些当初的小畜生已经彻底长成,又岂是好相与的? 在熬过最开始的一波压力后,他们很快便开始了反击。 只几个回合之后,便让金兀术一系吃了好几次大亏。 而眼看再这样继续下去,原本局势一片大好的兀术部怕是要直接分崩离析,金兀术终于是退缩了。 “废物!一帮废物!” “本汗一直让你们盯死他们,怎么还能让他们聚起这么大的力量?” 这一刻,不止是金兀术感到了畏惧。 那些明面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原兀术部一众掌权者,也是如此。 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些昔日狗奴,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壮大到如此地步。 亏得他们一直以来,还想着有朝一日鼓动可汗将他们诛杀一空。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禁背后生寒。 而相较于心中震惊的金兀术一系,归义奴儿这边则是个个神色振奋。 “头领!要不咱们弄死金兀术那帮蠢货吧!” “是啊,头领!弄死他们,你来当可汗!” 听着这些人群情激奋的鼓弄,台吉眉眼抽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遥想当初,这些狗东西就是这般撺掇阿骨打那蠢货的。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阿骨打一朝从云端跌落谷底,直至如今也未能真正重新得到主人的信重。 “行了,闭嘴吧。本将不是阿骨打,都收起那点小心思。” 见这些混账在听到自己这话后,果然露出失望的眼神,台吉有些头大。 若非有主人在背后镇着,说实话他也没底气压住这些冷血的禽兽之属。 毕竟这些畜生真疯起来,除了主人谁都敢咬上一口。 说罢,台吉懒得搭理他们,直接丢下他们转身离去。 眼下他最重要的是如何将那博尔氏养成,以此换取自己未来的辉煌前程和安稳保障。 若是天命眷顾,她日后能如和雅夫人一般替主人诞下子嗣。 他凭借这个义兄之名,便是外戚。 以后谁敢小觑他? 时日一久,怕是就连他的蛮族身份也没人敢再当面提及! 为此,他不得不将当初那一眼动心的旖念死死压制在心底,不敢表现出分毫。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台吉忽然感觉有些失算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发现每次教导博尔氏时,她看自己的眼神,过往的仇恨与恐惧越来越少,甚至多了几分亲近与……依恋。 台吉心中悚然,几经犹豫后,终于不得不提前将话题点破。 “玉儿,为兄之所以教你这些,是为了让你侍奉一人,而那人正是为兄的主人。” 此话一出,那张如玉容颜一如预料中,瞬间苍白。 见她轻咬薄唇,眸中盈出水光,台吉心中刺痛,可还是狠心道。 “别怪我,我虽有私心,却也是为了你好。” “为兄的主人乃当世英雄……” 说着,目光带着几分狂热将韩绍的一应成就娓娓道来。 可少女情丝最是单纯,一旦动心,大多心无旁骛。 就算旁人再是完美,也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对于台吉的话,博尔布泰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口中如泣如诉道。 “我不恨你杀我父兄、屠我族人,能不能……不要将我送人?” 美人诉说情丝,足以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台吉也是眼中现出犹豫挣扎之意,可最终还是化作了冰冷与漠然。 “不行。” 若是金兀术不知道此女,刚刚那一瞬间的冲动之下,他或许会真的不顾一切地将此女昧下来。 可现在却是不行。 他那天生薄凉的性子,不会允许自己为了一个女子,去赌会不会失去主人的信任。 “我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我会继续教你。” “日后若你命好,能得主人宠爱,我可在外为你倚仗,全力保你在内宅安稳。” “若你冥顽不灵,那就……” 台吉冷漠中带着几分杀意。 “去死吧——” …… (本章完) 第579章 金刀驸马?军情司 觐见(上) 第579章 金刀驸马?军情司 觐见(上) 和所有大多数草原部族一样,兀术部尚且没有固定的汗廷驻地。 大军打到哪里,汗廷就在哪里。 就算是大神通者想要寻到它的位置,也要费上一番工夫。 不过这对于韩绍而言,却丝毫不是问题。 按图索骥,一念即至。 只是韩绍并没有直接选择降临其中,而是就近随意寻了处所在落脚。 赤勒部,是属于凉州北方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部族。 与幽北草原单纯的苦寒不同,这里的草色明显稀疏了不少,入目之下多了几分荒芜与苍凉。 “也难怪这里少有大部族。” 李靖感慨道。 没有肥美的草场,就养不了太多的牛羊、太多的人,形成不了实力强大的部族。 而没有强大的部族供养,自然也无法诞生真正的大神通者。 不过往西南方向就不一样了,那里的羌族实力颇为强大。 这使得凉州的情况倒是跟过去的幽州有点类似。 边患为祸、累世血仇、常年厮杀。 故而凉州一地民风彪悍,武风炽烈,凉州军同样也是天下有数的精锐强军。 当然,就目前而言这一切与韩绍关系不大。 他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唯有在听闻那西凉刺史姓董,麾下十万西凉铁骑时,韩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回头让军情司在凉州撒些种子吧。” 军情司虽然隶属于六扇门,却因为性质特殊的缘故,同样受李靖这些武人支配、调用。 听闻这话,李靖微微颔首应承下来。 不过对韩绍颇为了解的他,见韩绍提到那西凉刺史时神色有异,于是提了一句。 “据说那董昭远与袁氏牵连颇深。” 凉州、幽州一东一西,二者远隔两万里有余。 就这种情况下,还能跟袁奉扯上关系,可见袁氏累世公卿的分量。 这么来看,太康帝一直以来的畏首畏尾,似乎越发合理起来。 替自己那位便宜老丈人找补了一阵,韩绍轻笑。 “不用管袁氏,凉州路远,就算他袁奉想借力,也是鞭长莫及。” 李靖闻言,想想也是,便没有多言。 实际上,在他看来,自家君上蓄势十年,看似沉寂,实则早已今非昔比。 别说那董昭远的十万西凉铁骑威胁不到镇辽军,就算是毗邻而居,又能如何? 癣疥之患罢了。 一主一臣的两人神态悠闲地在赤勒部的草场上行走闲聊间,有赤勒部族人策马前来。 其中一人呵斥怒骂道。 “混蛋!让你们放马,你们竟然偷懒!活该让那些东蛮灭了族!” 这赤勒部族人口中的‘东蛮’,自然指的是一路西征的兀术部。 好吧,西蛮骂东蛮,地域黑无处不在,永不过时。 与李靖有些好笑的对视一眼,韩绍赶忙辩解道。 “头领,你误会了,我们并未偷懒,只是借着放马的机会,巡查四周,免得那些东蛮突然打过来。” 以神通遮掩的他和李靖,此刻的身份是某个被兀术部灭了的逃亡部众。 这才迫不得已投靠了赤勒部,以求生存。 说起来,这种情况在如今混乱的草原上很常见,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类似这样的逃亡部众,被赤勒部吸纳之后,就会抛却过往,以赤勒为姓,成为赤勒部的族人,替赤勒部征战、繁衍、壮大。 不过排外也是人的天性,在彻底融入前,一些打压排挤也是再正常不过。 除此之外,韩绍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还敢狡辩!别以为乌娜族姬看中了你的颜色,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草原儿郎向来强者为尊,长得好有什么用!族长是绝不会将族姬嫁给你的!” 自古红颜多祸水。 哪怕你本本分分,也能招来祸端。 见身边李靖一副强忍憋笑的模样,韩绍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而后一脸无辜地对那些赤勒部族人,叫屈道。 “头领听我解释,我对乌娜族姬并无他意,更不会奢求族长会将她嫁给我……” 可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些赤勒部族人更怒了。 “混蛋!乌娜族姬是草原最美的格桑,你竟然敢看不上她?” 艹! 还没完了是吧! 从未如此憋屈过的韩绍是真的怒了。 不过他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而已。 这两天的‘化凡’生活,让窝在镇辽城许久的他,颇觉有趣。 在没有乏味之前,他还没有打算结束这次角色扮演的新奇体验。 所以哪怕那些马鞭抽来的时候,在阻止了李靖准备怒而出手之后,他并未躲闪。 甚至用神通配合,伪造了一身血淋淋的伤痕。 于是等到回到族地后,那位被所有赤勒部年轻人魂牵梦绕的乌娜族姬,顿时红了美眸。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 说着,不顾韩绍一身血污将他揽入怀中,仔细查看韩绍的伤情。 这一副心疼欲碎的模样,看得整个赤勒部年轻人无不心碎八瓣,恨不得仰天高呼一声——‘不!’ 偏偏这个时候,韩绍还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歉意道。 “族姬不要生气,我初来乍到,难得信任也是正常。” “所以……都是我的错,不怪头领责罚。” 这一番茶言茶语,听得身边同样‘血淋淋’的李靖,嘴角抽搐。 但有时候男绿茶的杀伤力,比女绿茶的杀伤力还要大。 这不,见韩绍这般凄惨的样子,竟然还要替那些混蛋辩解,乌娜族姬痴痴地看着韩绍那张只是粗粝了肌肤的面容,心疼埋怨道。 “阿绍,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任由他们欺负!” “你这样,如何能够保护自己?” 于是接下来一向好脾气的乌娜族姬,生平第一次冰冷着脸,拧着马鞭说道。 “来,阿绍我教你。” 说罢,手中马鞭裹挟着凛冽罡风直接向着那些刚刚‘鞭打’过韩绍的赤勒部族人抽打而去。 转瞬之后,便将那些家伙抽成了血葫芦,边抽还不忘冷声道。 “从此以后,谁再敢欺负阿绍,别怪我不留情面!” 不得不说,这女人狠起来,着实可怕。 看着那些进气多、出气少的家伙,在场年轻部民无不噤若寒蝉。 韩绍见状,心中暗乐。 可面上却全是不忍,而后拖着自己的满身伤痕,语气温和地阻拦道。 “族姬别打了,为了我……不值得。” 再打就打死了。 还有什么趣味? 而听到韩绍这话的小蛮女,顿时丢下马鞭,上前搀扶住他虚弱无力的身子。 “好,我听你的,不打了。” “走,我带你去治伤。” 说罢,不理会在场所有赤勒部年轻部众破碎的表情,带着韩绍便进了自己的帷帐。 一旁同样‘伤痕累累’的李靖也有些傻眼。 ‘不是,君上,你这……我咋办?’ …… 随着兀术部那些东蛮的威胁越来越近。 这些日子赤勒部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又一次族内议事的聚会上。 有人提议继续西迁,以此躲避兀术部的铁蹄与弯刀。 也有人建议。 “要不咱们南下吧,去寻求雍人的庇护,想必那些东蛮也不敢在雍人那里放肆。” 和幽北那边情况不同。 凉州作为大雍疆土的最西垂,其主要威胁不在北方,而在西面的羌族。 所以对他们这些北边草原蛮族的态度,大抵是以怀柔为主。 若是此时他们南下避祸,雍人大概不会拒绝。 唯一的问题是这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雍人也不会平白提供庇护。 想要得到,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同样混在其中的韩绍,则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族姬乌娜为自己解好的肉食。 在场的年轻族人见到这一幕,全都咬碎了牙,眉眼青筋直跳。 原来他们心中的神女,不是不会动凡心。 只是她的凡心,不会为他们而跃动。 那温柔依恋的眼神,也不会有任何一瞬落在他们身上。 不—— ‘凭什么!’ 砰—— 有赤勒部年轻族人猛地拍案而起,指着神色错愕的韩绍道。 “你这亡族之人,入我赤勒部寸功未立,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同坐?” 关键是你凭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乌娜族姬的侍奉! 该死! 抬眼望着那双目赤红有如愤怒公牛的赤勒部年轻族人,韩绍饮了一口浊酒,将口中肉食顺了下去。 还没等他开口,身边的乌娜族姬已经怒声道。 “放肆!他是我带来的,你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说!” 老实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韩绍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新奇。 正眨巴着眼睛左右环顾之际,转而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神。 那是赤勒部族长的目光,也就是乌娜的父亲。 老实说,这种档次的存在,在韩绍面前说是蝼蚁都是抬举他了。 可此刻难得享受‘假期’的韩绍,却还是做出一副退避的模样。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却没有放过他。 “既然乌娜已经带他来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嘴上说着,目光也并未从韩绍身上挪开。 “阿绍,你有什么看法?” 一瞬间,大帐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韩绍身上。 探究者有之,但更多的还是不屑与鄙夷。 亡族之人,修为也并不出众,除了那张能够哄骗女子的脸,这种废物能有什么见解? 与他并肩而坐的乌娜族姬见状,眼中也不禁现出几分慌乱与担忧。 事实上,她就是这么肤浅。 对身边这个男子动心,确实无关其它,就因为这张一眼动心的脸。 与草原上这些粗糙的莽夫不同,这张脸生得极为精致,招人喜欢。 所以她也不觉得韩绍有什么见解。 只是就在她准备再次站出来替韩绍争辩解围的时候,却意外的见他拦住了自己。 “阿绍……” 韩绍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清了清嗓子道。 “既然族长开口了,那我就随便说两句。” 见这小白脸竟真的有胆子开口,有人稀奇、有人嘲讽不屑,不过却是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东蛮势大,咱们是打不过的。” 这明显就是一句废话。 东蛮兀术部的霸主之势已成,之前就连最近的万骑大部博尔部也被踏平,据说能够引动蝶舞的族姬也被掳走,成为战利品。 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他们赤勒部拿什么打? 听着大帐的嗤笑声,韩绍不急不躁地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安静。 “其次,若是继续西迁,咱们能迁到哪儿去?” 兀术部这十年间的逼迫蚕食,不断挤压着无数部族的生存空间。 如今越往西,大小部族的密度就越高。 赤勒部若是继续西迁,怕是不用等兀术部动手,自己就要跟其他部族打上一场,以此争夺草场。 然后便会陷入与其他部族的疯狂内卷厮杀中。 到时候以赤勒部这点家底,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消耗个干净。 听完韩绍的分析,在场赤勒部众人都有些沉默。 “那你的意思是……南迁?” 韩绍点头。 “南迁,确实是一条路子。” 已经进入韩绍言语节奏中的众人没有反驳,只是皱眉道。 “雍人贪婪,不是好相与的。” 贪不贪婪,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了。 韩绍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继续点头道。 “不错,若是南迁,咱们就必须做好任由雍人宰割的准备,就像雍人有句名言‘人为刀殂,我为玉容’。” “这就是有求于人的无奈。” 说着,韩绍顺势对将南迁寻求雍人庇护做出了一番推衍。 最后作出结论。 “南迁确实能得一夕安稳,但时日一长,不出意外的话赤勒部必然衰落,甚至就此消亡,咱们的族人被雍人同化、吞噬。” 没有人能够否认雍人的可怕同化能力。 他们都听说了如今幽北的草原,已经开始说雍语、习雍俗,或许要不了多少年,那些东蛮就会忘却自己苍狼子孙的身份,忘记了头顶的长生天。 所以听到韩绍这话,在场众人尽皆悚然。 再想到南迁之后,可能遭遇到的雍人羞辱与刁难,甚至是折辱。 年老一辈神色尚在犹疑,而年轻一辈则是已经拍案而起,怒声道。 “不行!决不能南下!” 只是既然西迁被否、南迁也被拒。 这左不行,右也不行。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赤勒部族长眉峰紧皱。 实际上,韩绍说的这些,他都已经考虑过了。 只是没有韩绍说得这么条理分明罢了。 此刻的他目光落在韩绍这个‘亡族逃亡部众’身上,忽然心中一动。 “按阿绍你这般说,我赤勒部岂不是已经身处绝境?” 这话着实丧气。 尽管事实确实如此,可谁要开口说这话,却无疑会引起众怒。 可韩绍却是直言不讳道。 “不错。” 果然这话一说,一众本就看他不顺眼的年轻族人顿时怒声道。 “逃奴!安敢乱我军心!” “此人暗藏祸心,还请族长杀了他!” 一阵嘈杂的喊打喊杀声中,乌娜下意识紧握住韩绍的手,神色紧张无比。 可韩绍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赤勒部族长,在沉默一阵后,阻止了那些人的聒噪,望向韩绍道。 “阿绍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韩绍闻言,挣脱开被紧握的手,手指轻点桌案,笑道。 “死中求活,不过豪赌。” “我若是族长,现在就去向兀术部请降。” …… (本章完) 第580章 金刀驸马?军情司 觐见(下) 第580章 金刀驸马?军情司 觐见(下) 请降? 你当我们没想过? 只是事情若真有这么简单,他们还在这里商议个屁! 见韩绍铺垫了半天,竟只憋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在场一众赤勒族人失望者有之,不屑嗤笑者有之。 就连族长赤勒博日也是目光一黯。 亏得他刚刚还觉得这年轻后辈是什么智计无双的沧海遗珠,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眼高手低,空有皮囊,草包货色…… 在心中给韩绍打下诸多标签后,赤勒博日摆摆手,提前阻止了某些人喊打喊杀。 正准备让自己那宝贝女儿乌娜将他带下去,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韩绍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不知死活地道。 “族长可曾听过雍人有句话叫‘借鸡生蛋’?” 不得不说,韩绍口中时而迸出的某些草原不常见的新词,确实有些唬人。 再加上说话时骨子里透出来的平静。 这才是刚刚赤勒博日刚刚对他抱有几分希望的原因所在。 所以此刻在韩绍这话后,赤勒博日皱着眉头下意识接话道。 “什么意思?” 韩绍面上含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在场一众赤勒部族人后,道。 “人多口杂,此事事关赤勒部生死存亡,族长确定让我直接说?” 见韩绍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还在故弄玄虚。 大帐中顿时再次鼓噪起来。 “要说便说,废什么话!” “张口就要我们请降!要我说,这逃奴说不定就是那些东蛮派来的探子!” “族长,杀了他吧!等那些东蛮来了,咱们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是!” 眼看韩绍这三言两语,直接将自己变成整个部族的众矢之的,族姬乌娜焦急无比,此刻她真的后悔将他带来这议事大帐了。 原本她只打算着让韩绍在族人面前露露脸,表明自己的态度。 等到族人们习惯了他的存在,再求阿爸将自己下嫁给他。 可现在却是弄巧成拙了。 “阿爸……” 看着自己那最宠爱的女儿向自己投来哀求的目光,赤勒博日终究是心软了。 ‘罢了,便再给他一个机会……’ 心中念头转过,赤勒博日轻叹一声。 “阿绍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作为部族的最强者,赤勒博日在族中的威望无需多言。 否则也不会将乌娜养成这样骄纵任性的性子。 所以哪怕大帐中的众多族人都有些不服不忿,却还是不得不抚胸告退。 等到大帐中空荡了下来,居于首座的赤勒博日见自己那爱女依旧缠着韩绍不肯离去,想了想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情窦初开时的爱恋最是炙热。 若是今日这阿绍说不出个名堂来,让乌娜看到他的丑态。 或许能让她冷静下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痴迷。 心中有了主意,赤勒博日目光重新锐利起来。 感受着阿爸身上散发的大修士威压,乌娜赶忙将韩绍护在身后,冲着阿爸怒目而视。 说起来,她的天赋属实不差,修为更是不错。 这也是她在阿爸面前放肆的底气之一。 “阿爸,莫要吓唬阿绍!” 张牙舞爪,有如护食的小母狼。 赤勒博日见状,心中苦笑,面上则是不变地看着韩绍。 “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见这一对父女竟为了自己这般剑拔弩张,韩绍有些莞尔。 “族长可知危机二字,何解?” 说着,不等赤勒博日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韩绍接着便道。 “危机危机,既有灭族之危,也是机会。” 来了!又来了! 张口就是大话、空话,这般做派倒是有些像雍人那些文士。 屁话一箩筐,能够用在实处的没有二三。 赤勒博日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 只是他终究还是顾虑乌娜的面子,耐着性子道。 “阿绍啊,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你就直说。” 可没想到韩绍紧接着张口便道。 “族长,你想不想当可汗?” …… 一句话成功将赤勒博日干懵。 可随着韩绍口中叭叭个不停,原本还觉得被消遣、愚弄的赤勒博日,面上的恼怒却是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渐聚起的凝重,以及被人鼓动后的压抑激动。 大帐中的时间一分一毫过去,脑海中思绪翻腾的赤勒博日,猛地生出一个念头。 ‘若事情真能按他说的演变,似乎真的……可行?’ 可汗! 多么崇高、不可及的词汇。 赤勒博日眼中失神,心中呢喃。 勉强回神后,他忽然用复杂眼神地望着韩绍。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亡族逃亡部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见识与深谋远虑? 而更让赤勒博日有些悚然的是,此刻的他才发现自己在面对韩绍时,竟总会无意识地忽略韩绍流露出来的独特气质。 甚至如果不去刻意凝视他的面容,自己竟无法将那张脸记在心里。 只是这些念头也不过浮现了一瞬,便被冥冥之中抹去痕迹。 “阿绍,你先出去,此事重大,你容我想想。” 赤勒博日说话间,见自己的爱女目光痴痴地看着韩绍,眼中盈着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从未见过的光亮,不禁有些扎心的痛。 “乌娜你等会儿,阿爸与你有话说。” 此刻乌娜的心神全然被韩绍刚刚在阿爸面前侃侃而谈的模样所吸引,眼中仿佛有小星星一闪一闪。 痴迷中又带着几分自豪。 毕竟这是自己一眼就看中的男子。 他虽然没有族中那些人充满力量与野性的外表,修为也是平平,无甚出奇。 这在崇尚绝对武力的草原,并不是太过讨喜。 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就像是此刻,别看族中那些年轻族人各个号称武勇,可又有几人不在阿爸这个族长面前说话吞吞吐吐、战战兢兢? “啊?阿爸你要说什么?” 正准备跟韩绍一同离去的乌娜,神色讷讷。 可最终还是在阿爸的眼神下,无奈松开了韩绍,任由他自行离开。 看着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怏怏模样,赤勒博日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 “你若要择婿,换个人吧,他不适合你。” 乌娜急了。 “为什么!而且……而且这些天我与他在一起,阿爸不也没有反对!” 的确,这些天赤勒博日无视乌娜将韩绍养在自己的帷帐中,无疑是一种是默许与纵容。 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之前不反对,是因为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没有实力,在强者为尊的草原,就只能依附强者而生。 乌娜修为天赋很好,假以时日必成大修士。 所以无论是他这个阿爸,还是一众族老都不会允许她外嫁其他部族。 这样一来,她未来的夫婿弱上一些,不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 只是此刻他却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韩绍骗了。 这哪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孱弱羔羊,分明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若是乌娜能够掌控他也就算了,可就目前来看,却是乌娜在对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时日一长,或许这就是祸乱之源。 只是让赤勒博日没想到的是一向在大事上还算乖巧的乌娜,在听到自己这话后,竟是断然拒绝。 “不!阿爸,我就要他!” 说着,出于未嫁女子的羞耻心,她又强行替自己找补了一句。 “阿绍那般良善,只有我能保护他!” 能张口谋划一族的人,你说他良善?还需要你保护? 赤勒博日被气笑了。 等到努力平复了情绪后,又软硬兼施地耐心哄骗。 可初次动情的女子大多是吃了秤砣的货色,认定的事情又岂会妥协更易? 最终的结果便是父女双方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 感受着大帐方向剧烈的法力、元气滚荡,李靖看着老神在在的韩绍,有些无语地心中暗道。 ‘真是……造孽啊!’ 几经犹豫之后,李靖终究是没忍住,试探道。 “君上,莫不是真对这蛮女动了心思?” 韩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意道。 “你境界不够,其实这也是一种修行。” 他这话其实没有说谎。 踏足九境太乙的他,在修行一道上已经从曾经的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现在渐渐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七境见天、八境见地,九境则见众生。 他这么些年困居一地,治理幽北数十城,是见众生。 这些日子在这赤勒部化凡游戏,也是见众生。 期间,见到什么人、由此产生的欢喜,正是修为进境之后的某种反馈。 李靖闻言,顿觉自己太肤浅了。 正懊恼着自己竟不懂得君上个中深意的时候,却听韩绍轻笑一声。 “而且……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有趣? 李靖原本崇敬的脸色一垮,苦笑连连。 “只是一个寻常蛮女罢了,纵然有几分姿色,又如何能够配得上君上?” 细数诸夫人,哪一个不是天女仙葩、高贵无双? 与之相比,这蛮女与凡草何异? 韩绍闻言,白了他一眼。 “孤送你一句话,你当谨记。你我都来自凡俗,就算日后立于高天之上,也要勿失本心。” 满天神佛,若都成了泥胎顽石,冷眼观世间。 那要这满天神佛何用? 很少被韩绍用训诫口气说教的李靖,听闻韩绍这话,顿时面色一肃。 “靖,谨记!” 韩绍见他应声,也不管他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自顾自转身离去。 他要去割牧草喂马了。 毕竟好不容易有工夫化凡一趟,他可是认真的。 …… 自那日大帐议事后,赤勒博日一连两日没个动静。 韩绍也没有多管。 只管放马喂养牛羊,好似真是个普通牧民一般。 日子过得平静,他却是乐在其中。 这些日子几乎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乌娜,见他这般辛苦,不禁有些心疼。 “阿绍胸有韬略,将来必是大英雄,何必做这些?” 接过乌娜递来的巾布,韩绍抹了把汗水,咧嘴笑道。 “大英雄?我不早就是了?” 见他一脸自得的笑着,乌娜虽觉他在说笑,却依旧被他洋溢的笑容感染。 “好啦,我家阿绍自是大英雄!” 说罢,有些羞赧地摆弄着发辫,低垂螓首小声道。 “就算你不是大英雄,乌娜也喜欢。” “我们就做一对普通的部民,养马放羊,再生上几个儿女……” 只可惜乌娜的美好幻想,并未维持多久便就此告破。 翌日。 沉寂了几天的族长赤勒博日终于有了决定。 “我准备让你去往兀术部请降,你可敢往?” 东蛮残暴,就算是请降也可能被一言不合给斩了。 而且还要背负一定的骂名。 赤勒博日本以为韩绍会拒绝,至少要迟疑上一阵,谁知韩绍竟是毫不犹豫地笑着接了下来。 “好,我这便去一趟。” 赤勒博日张了张嘴想提醒他两句,可最终选择了闭嘴不言。 而是在取出一柄金色弯刀递给他后,拍拍他的肩膀道。 “等你做完这事,平安归来,我就将乌娜嫁给你。” 嚯!好大的恩典! 跟在韩绍身后的李靖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将对方按在韩绍肩膀上的手连同臂膀给剁了。 当真是不知死活! 韩绍倒是不在意地笑笑。 也没对‘将乌娜嫁给你’这话做出回应。 点齐了五百骑后,他便腰跨金刀,作为赤勒部的使者准备前往兀术部。 不得不说,跨上战马的韩绍尽管有神通遮掩,整个人的气势还是陡然一变。 原本还准备给这个外来户、小白脸使点绊子的五百赤勒铁骑,见韩绍策马缓缓踱步于阵前,竟全都被震慑得有些失神。 ‘这……这还是那个废物吗?’ 将这些人神态变化尽收眼底的韩绍,颇为怀念地轻抚了下座下的寻常战马,而后冲身后五百骑道。 “儿郎们,跟紧我!” 说罢,扬鞭策马,被那无双意气感染的五百赤勒铁骑下意识跟随其后。 马蹄翻飞、踏碎草地,溅起土壤。 肆意而飞扬。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阿绍,等等我!” 韩绍回眸,只见一道赤红如焰的身影策马追至。 “你怎么来了?” 乌娜抿嘴一笑。 “我保护你啊。” 浅浅的笑容,却是那般炽烈与火热。 韩绍莞尔一笑。 “那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保护好我。” 说着,扬了扬了手中的马鞭,顺手一指远处的某个缓坡。 下一刻,只见无数打着黑色苍狼旗号的铁骑漫山遍野地倾泻而来。 眼看这恐怖的一幕,前一瞬还是笑意动人的小脸,苍白如纸。 “阿……阿绍,快逃!” 只可惜那些铁骑来得太快了,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机会,便已经抵近。 铿锵—— 长刀出鞘,五百赤勒铁骑竟摆出一副死战的架势。 其中那道火红的娇俏身影更是义无反顾地挡在韩绍面前。 “阿……阿绍,你先走……” 见她发颤着声音,身躯却紧绷而坚定,韩绍笑了,却没有丝毫动弹。 乌娜见状,神色焦急且绝望。 正要说什么,却悚然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五百族人竟全都被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无数东蛮铁骑杀来。 “阿绍,看来乌娜只能来世嫁与你了……” 韩绍不接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些兀术部铁骑由远及近,而后在数十步外齐齐勒马。 等到他们翻身下马,单膝跪伏在自己面前,齐声呼喝。 “兀术部/归义军,恭迎主人!” 韩绍摆摆手,示意道。 “起来吧。” …… (本章完) 第581章 斩可汗!大清洗! 第581章 斩可汗!大清洗! 主人? 听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刻的词汇,原本已经绝望等死的五百赤勒铁骑,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那道策马缓缓上前的身影,眼中全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起来吧。” 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可这道声音发出的语调却让他们格外的陌生。 那是一种哪怕平述直叙依旧让人不敢有丝毫违逆的威严。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那铺天盖地涌来的东蛮铁骑霍然起身。 “谢主人!” 韩绍看不出喜怒地随口道。 “怎么来这么多人?” 为首的那名万骑长闻言,以手抚胸,恭声道。 “主人是整个草原最尊贵的主宰,若非如此,便是对主人的不敬。” “我等怎敢?” 韩绍闻言,顿时就懂了。 这是跟自己这个主人示威啊…… 就像孩子大了,觉得自己行了,心就开始野了,忍不住在爸爸面前秀秀肌肉,展示强大的同时,亦或者还有些旁的想法。 韩绍觉得有趣。 本打算召他们过来说上几句话,便就此折返的他,忽然改了主意。 “引路吧,让孤看看你们这些年的成就。” 说着,顺势让李靖解除了身后五百赤勒铁骑的禁锢,示意他们跟上。 只是五百赤勒铁骑是动了,唯独那道火红的身影依旧僵在原地。 韩绍扭头。 “怎么不走?你不是说要保护孤的吗?” 总算回神的乌娜,惨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晕红,垂眸嚅嗫道。 “你……你不是阿绍……” 韩绍笑道。 “我是啊。” 乌娜再抬首,那双飒爽明亮的大眼睛泛起了红,有些委屈道。 “你骗人。” 韩绍摇头否认。 “没骗你,我确实单名一个绍字。” 乌娜抹了把眼泪,一副你把我当傻子的模样,咬唇道。 “你说你是失了部族的逃亡之人……” 韩绍闻言,顺手一指身边的李靖,指认道。 “我没说,是他说的。” 撒谎这种事,以他的身份,不做自然有人替他做。 现在这个锅,李靖不背也得背。 感觉这趟出来自家君上有些放飞自我的李靖,心中苦笑。 “不错,当初伪作身份,确实是出自我口。” 眼见韩绍这副不粘锅的模样,乌娜泪水越蓄越多,最终垂落。 “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越是故作坚强,越是我见犹怜。 韩绍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近前宽慰,只是笑意不减地问道。 “那你还想不想继续保护我?” 又渣又屑,大抵就是韩绍此时的嘴脸。 可偏偏已经落入罗网的女子,在抹干净了眼泪后,却依旧倔强道。 “我……我想的。” 韩绍咧嘴一笑。 “那你还不近前来保护我?难不成想看我被人欺负了去?” …… 人数过万,漫山遍野。 兀术部这次为了迎接韩绍的亲临,出动了一个万骑。 马蹄擂动,声势浩大。 被夹在其中的五百赤勒骑兵有如落入沧海中的一粒粟米,本能地紧挨在韩绍身边,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寻得几分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乌娜,看着韩绍居于万军之中依旧平静如湖的神色,眼中惶然渐渐散去,越发痴迷。 就这样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行进了多远,大军忽然停下了行进的脚步。 抬眼间,看着前方那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毡房,跟随而来的赤勒部族人无不露出震惊骇然之色。 在这之前,他们都知道这些兀术部的东蛮很强。 可到底强到何等程度,他们都没有一个具体直观的概念。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对方的部族驻地,看到那些从里面策马涌出来那些虎狼铁骑。 他们才猛地意识到赤勒部与这些东蛮的巨大差距,竟然已经到了一眼绝望的地步。 ‘亏得咱们之前还想过,要跟他们打上一场……’ 随行而来的赤勒部族人心中自嘲苦笑。 以卵击石,这已经不是勇气和血性能够弥补了。 反而显得有些愚蠢。 而就在他们再次陷入茫然与惊惶中的时候,只见那些从兀术部驻地涌出的虎狼铁骑于前方不远处勒住战马。 其中一左一右两道为首的身影快速翻身下马,而后快步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恭声道。 “金台吉,叩见主人!” “金兀术,拜见君上!” 毫无疑问,这两道身影周身散逸的气息都强大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赤勒部族人彼此对视一眼,尽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震惊。 金台吉这个名字或许他们很陌生。 但金兀术这不是兀术部的族长、如今占据大半草原的东蛮可汗吗? 看着韩绍面对两人叩拜,不言不语地策马缓步上前的背影,赤勒部族人身形颤抖,脑海中念头翻腾。 ‘所以……阿绍到底是什么人?’ …… 策马在两人面前站定,韩绍居高临下落下目光,语带笑意道。 “许久不见,台吉长大了。” 听到韩绍这话,看似不甚出名,实则每次出手都令无数草原豪雄丧胆的金台吉,竟宛如孩童一般呜咽起来。 “台吉是为主人座下忠犬,未能侍奉主人身边,还让主人记挂,都是台吉的过错,请主人宽恕!” 韩绍垂落的目光颇为欣慰。 “你的忠心,孤看的到,也很满意,又岂会怪罪?” 说着,摆摆手生出一股柔和的托举之力,将他搀扶起身。 随后视线偏转,落在一旁脸色变幻的金兀术身上。 没等他开口,金兀术便抢先歉意道。 “君上远来突然,小汗未能提前迎奉,有些仓促,还请君上恕罪!” 韩绍凝视了他一阵,而后淡淡道。 “你这是在怪孤没有提前给你打声招呼?” 面对韩绍这句诛心之言,金兀术心中一慌额间见汗,赶忙道。 “小……小汗不敢!” 而就在他心中正浮现出诸般念头的时候,却听韩绍话锋一转,轻笑道。 “行了,起来吧。” “孤开个玩笑,看把你紧张的。” …… 韩绍的这趟草原之行,确实足够突然。 不只是金兀术,就连台吉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当李靖的神念降临兀术部、通知他们准备迎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慌神。 前者的慌,自然是源自于心虚,以及那依旧未能真正散去的畏惧在作祟。 而后者,则是生怕失了君心,影响了将来前途。 于是接下来进入兀术部的一路,两人都表现得格外殷勤。 对此,韩绍心知肚明,却没有多作在意。 策马缓步行走着,沿途的蛮骑无不下马跪地,向他抚胸行礼。 身后沾染了他荣光的一众赤勒部族人,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等到来到金兀术的大帐前,韩绍终于笑着赞许了一句。 “不错,有些气象,倒是没有辜负孤的期望。” 台吉心中一喜,不禁有些自得。 一旁的金兀术眼中则是闪过一抹阴霾。 可他还是恭声邀请道。 “君上,请……” 韩绍抬眼望着眼前的可汗大帐,而后将目光落在金兀术身上,笑着打断道。 “请什么?请君入瓮?” 金兀术闻言,脸上的笑意一僵,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挤出笑容。 “君……君上说笑了,小汗怎敢……” 正想说什么,却见李靖已经越过众人,亲自来到大帐前挥手挑帘。 当真是愚蠢啊! 这万里草原都是君上的,轮得到你当这个主人,尽这地主之谊? 已经在马上落下身形的韩绍,没有去看金兀术,而是转身来到依旧浑浑噩噩的赤勒乌娜面前,牵着她下马之后,这才信步游庭地走入大帐。 没有任何的停留,韩绍就这么携着她,并肩在属于金兀术的可汗宝座上落座。 汗帐高坐。 从未拥有过这种视野的赤勒乌娜,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韩绍捏了捏她细长的指骨。 “有孤在,安心即可。” 一直挡在韩绍面前,说要保护他的小母狼,此刻温顺如小狸奴。 “嗯……” 跟随着进入大帐的台吉见状,心中一沉,暗道。 ‘糟了!又晚了一步,让人捷足先登了!’ 只是打量了赤勒乌娜一阵后,他心中又稍稍安定。 毕竟跟博尔氏的风姿绰约相比,这赤勒氏英气太重,差了不止一筹。 “都入座吧。” 韩绍挥了挥手,笑着示意道。 “说起来,孤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这草原风物了,今日与你们同乐……” 可他这话尚未说完,几道刚刚进入大帐中的身影,见韩绍高坐可汗宝座,当即面色一变,怒声道。 “什么腌臜货色!安敢窃居可汗宝座?” “还不滚下来!” 正强忍心中腻歪在韩绍下首位置落座的金兀术,并未为有人替他这个可汗打抱不平而欣喜,反倒是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今日韩绍从出现开始,对他的态度就很玄妙。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简单的敲打。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心中念头急速转过,金兀术瞬间脸色一变,而后冲那几个刚刚进入大帐的人呵斥道。 “放肆!此乃本汗恩主!居此上位,理所应当!” “哪里轮得到你们放肆!” 不待这话说完,金兀术便连滚带爬地跪伏在韩绍面前,颤声道。 “君上恕罪!” “这几人是后续投靠小汗的,并非兀术本部之人,过去未曾见过君上天颜,故而……” 韩绍视线扫过下方,面上看不出情绪。 “所以你这是在……替他们开脱?” 金兀术叩首。 “小汗不敢——” 韩绍失笑。 “你不敢?不,孤看你胆子大得很。” 金兀术闻言,就要替自己争辩。 可下一刻,便见一本簿册从上方砸在自己头上。 居高临下的语气,格外平静。 “捡起来,看看。” 金兀术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将那本簿册打开。 一眼扫过,本就有些慌乱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只见上面事无巨细记载着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些隐秘之事甚至除了他本人之外,根本无人知晓才对。 ‘这……这怎么可能?’ 脑海一片空白的金兀术,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觉得孤当年放心让你西出,是凭什么?” 韩绍语气有些戏谑。 “凭你在孤面前,表上两句忠心?” 说着,韩绍指着他对一旁同样有些愣神的台吉,笑道。 “这些年,委屈你跟这样的蠢货一同谋事,你怨不怨孤?” 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的台吉,赶忙上前行礼道。 “台吉为主人忠犬,主人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台吉不委屈,更不会怨恨!” 韩绍闻言,笑着赞许道。 “你能这么想,孤很高兴。” “那台吉你说说看,孤该如何处置这蠢货?” 台吉赶忙叩首道。 “伏惟主人裁决,台吉不敢擅专!” 韩绍闻言哈哈一笑。 而后姿态随意地看着金兀术,忽然道。 “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跟孤说的?” 那簿册上记载的东西,将他这些年暗藏的野心和大小动作,全都剥了个干净。 现在……这是让他交代遗言? “君上要杀我?” 韩绍有些讶异。 “怎么?不能杀吗?” 金兀术霍然抬首,目光直视韩绍。 眼中有畏惧、有恼怒,却唯独看不到绝望。 忽然,他笑了。 而且越笑越大声。 “确实不能!” 说着,金兀术猛地在韩绍面前站直了身子,指着他怒骂道。 “黄口小儿侥幸得了几分运势、天时,当真是狂妄自大!” “本汗原本还想在你面前忍辱负重一段时日,可现在却是你逼我的!” “真当本汗还是当初的丧家之犬?” “如今本汗麾下带甲铁骑近百万!手中握有强者无数!” “你敢杀我?” 杀了他,这十年间打下的大好局面,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当然最主要的是…… “你杀不了我!” 见金兀术如此自信地说出这话,韩绍有些被逗笑了。 “哦?为何杀不了?” 听到这话,金兀术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正要开口,便听韩绍悠悠然道。 “就凭你跟始毕一样,勾搭上了龙族?还有西域那些土鸡瓦狗?” 金兀术嘴角的嘲弄僵在了脸上,讷讷道。 “你……你怎么知道?” 只是尽管他有些慌乱,可依旧没有彻底绝望。 “呵,口气倒是不小!本汗倒要看看,你待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韩绍自现世以来,战绩确实辉煌到让人无法直视。 可那又如何? 这些年他一路向西征伐,暗地里却已经勾连了不少势力。 这些都是他的底牌! 而似乎是在应证他说的话,几乎是瞬息之间,一道道宛如天威的强大气息降临笼罩在兀术部的上空。 韩绍有些玩味地看着金兀术。 “就这样?” 说着,根本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韩绍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汗帐宝座之上。 下一瞬,虚空中忽然传出一阵惊恐的呼喊。 “不对!他不是合道天人!九……九境!他已经是太乙!” 阵阵惊呼,甚至带着几分绝望。 而后便是九天震荡、风云变幻、卷起诸般天地异象。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重新出现在汗帐宝座的韩绍,将几颗滴血头颅丢在金兀术面前。 “这就是你的底气?” 听到韩绍这话,再看看那几颗散发着恐怖气息头颅的怒目圆瞪,金兀术心神巨震。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你不是被劫气……” 劫气? 韩绍笑了。 你看,有时候计谋不需要多高深,只要随意挖点坑,就总会有不信邪地往坑里跳。 说起来,他还要谢谢金兀术这蠢货呢。 他沉寂了这么多年,正愁没有个好的由头,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除此之外,还顺带给自己送来了这些上好的祭品与养料。 所以他决定好好谢谢他。 “台吉,杀了他吧,以后你就是新可汗。” …… (本章完) 第582章 汗位更迭!血色宴饮! 第582章 汗位更迭!血色宴饮! 瓜熟而蒂落。 这桃子熟了,自然是可以动手采摘了。 此刻,听到韩绍吩咐的台吉才猛然惊醒过来。 从始至终,金兀术和兀术部都只是一件替主人攻略草原、吸引旁人目光的趁手工具,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主人的信任。 这么些年,之所以一直让他隐藏在金兀术身后,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一天。 借鸡生蛋! 取而代之! 手中长刀一现,台吉在站在面无人色的金兀术面前。 “金台吉!你……你要做什么!” “别……别忘了!我与你约为安答!可是在长生天的见证下——” 安答? 哈哈,安答这东西不就是拿来卖的吗? 至于说长生天? “抱歉,兀术安答,忘了告诉你,台吉我从来不信长生天的。” 小时候,台吉也曾畏惧长生天。 直到某天,他违背了在长生天下许下的诺言,终日惶惶了一段时间后,并没有得到该有的惩罚。 他就知道长生天的存在是假的。 但主人不同。 因为主人的惩罚是真的。 违逆了长生天,他会平安无恙。 但违逆了主人,他真的会死。 所以很早他就得出了结论,他可以不信长生天,却不能不信主人。 更何况相较于长生天那虚无缥缈的祝福与庇佑,主人的奖赏也是实实在在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从赤树部少族长的小跟班,一步步走到今日。 “所以……好安答安心去吧,对了,嫂嫂有我,你放心……” 冰冷的刀尖挑起下颌,金兀术怒目圆瞪。 愤怒、仇恨、恐惧、后悔……完全囊括不了他此刻眼中的情绪。 倒是与当初被台吉一刀捅穿背心的图兰安答有些像,这让台吉握着的长刀有些颤抖。 不是不忍,而是兴奋。 这一迟疑间,金兀术抓住机会,霍然望向上方的汗座。 “君上!不!主人!我还有用!有大用!” “让我活!我能替主人稳住兀术部百万带甲!还能替主人荡平草原……” “我金兀术可向长生天起誓!自此之后,永不背叛!” 一连串的求饶之语在求生欲的本能驱使下,连珠炮式的脱口而出。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后悔,毫无意义。 “台吉,你是在质疑孤的话?” 听出上方汗座的语气不耐,原本还为金兀术的话犹豫了一瞬的台吉,下意识将手中长刀递出。 噗嗤—— 长刀贯喉而出,鲜血滴落。 汹涌的法力,将独属于大修士的强大生机飞速湮灭。 喉间发出怪异声响的金兀术,眼中的不甘逐渐寂灭,死死抓着台吉的衣角。 ‘看在过往的情分,留我子嗣一条命……’ 台吉实在没想到这家伙到这个地步了,竟还如此天真。 留他子嗣一条命,然后等若干年后,跟自己上演一出‘落难王子复仇记’吗? 熟读雍人史书的台吉,莫名感觉有些滑稽。 “我与安答情义深厚,让安答一人上路,台吉于心何忍?” “吾侄贤孝,想必也不会怪我。”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下得九幽碧落才不会孤单。 看着金兀术最后一丝希望黯淡后的怨毒眼神,台吉温言宽慰。 “安答,不用谢本汗。” 是的。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兀术部新的可汗了。 只是这位草原新晋可汗并没有丝毫草原霸主的霸气,初登汗位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他的部众宣示自己的威严,而是以祭祀长生天的至高礼节,恭恭敬敬向着汗帐宝座行礼。 “谢主人恩赐!” 刹那间,高居汗座的韩绍骤然感觉冥冥之中一股浩大的气运向着自己汇聚而来。 ‘果然跟预料的一样……’ 韩绍心中思绪稍稍起伏,随后很快将之压下。 毕竟这股气运散而不凝,想要彻底收归己用,还需要时间的磋磨。 不过既然台吉送了他这份大礼,让他心情大好,他自然不会吝啬赏赐。 “行了,起来落座吧。” 原本打算趁机跟韩绍讨个便宜行事之权,将兀术部彻底清洗一番的台吉,神色一愣。 可在抬眼看了韩绍一眼后,还是按捺住想说的话,在汗座下首的位置,安然落座。 他与主人无异于萤虫之于皓月,他能想到的事情,主人自然洞若秋毫。 果然,就在他轻拍手掌示意酒宴开始之后,外间渐渐弥漫起剧烈的兵戈煞气。 运转法力侧耳倾听,甚至能够听到那此起彼伏的惨烈厮杀之声。 …… 汗帐之内,满堂高坐。 酒肉如流水一般,落于列座桌案之上。 若是忽略眼前那些个死后依旧散逸着恐怖气息的头颅,以及前任可汗金兀术死不瞑目的尸体的话,定是欢声笑语不断。 可此刻的汗帐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出身归义军的昔日奴儿还好,他们此时不说话,更多的是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矜持。 居于幕后这么多年,一朝扬眉吐气。 自然是无不眉飞色舞、心情愉悦。 毫无疑问,今日之后的草原,除了乌丸王廷一支,当以他们为尊。 富贵、权势、美人,在不违逆主人威严的情况下,任他们予取予夺。 可渐渐的,他们便觉察到了有些不对。 等等! 他们这些人都在汗帐中,那外间厮杀、屠戮的又是哪些人? 一念至此,他们下意识望向上方至始至终神色平静的韩绍。 很快他们脸上的轻松愉悦之色,一点点淡去。 转眼之后,不少人额间见汗,背后隐隐发寒。 与之相对的另一边,那些追随金兀术的兀术部本族之人,则一开始就各个脸色惨白惶惶不安。 输了! 这场宴席尚未开始,他们就输了个一干二净。 斩落九天的那几颗头颅,尤其是那颗特征最为明显的龙首,一瞬间摧毁了他们的所有胆气。 而后便是他们的族长、可汗金兀术,几乎是束手就擒一般,被金台吉那狗东西直接斩杀。 这无疑是直接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现在的他们有如砧板上的鱼肉,最后的下场也无非是肉糜与鱼片的区别。 直至此刻,他们才猛然发现兜兜转转这十年,任由他们如何努力折腾,其实都只不过是在某人的掌间蹦跶罢了。 当真是可笑而滑稽! 而与他们两方相比,此时心态最为放松的反而是这些年新归化的那些部族中人。 毕竟过去的他们,不过是在双方人的明争暗斗中负责摇旗呐喊罢了。 就算是打板子、砍人头,也必然是先紧着那两方人来,暂时还轮不到他们。 只是眼下这看似已经明朗、实则依旧诡谲的局面,他们也不敢多说话,生怕引火烧身。 “呵,怎么一个个的,都在喝闷酒?” 死寂沉默的汗帐之中,韩绍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孤尝闻你们这些草原北民,性情豪烈疏狂,怎么今日如此拘谨?” 豪烈疏狂,这话倒是不错。 过去的他们喝多了,甚至敢在可汗面前放浪形骸。 可眼下的局面,谁敢? 所以哪怕韩绍主动提起酒盏,笑道。 “来,孤先提一个,咱们饮甚!” 满堂高坐依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惶恐模样,狠灌了一口烈酒后,便不敢多言。 韩绍见状,面上浮现不满。 “怎么?你们这是对孤心怀怨怼?想要给孤难堪?” 这话一出,满座之人无不惊惶。 就连台吉也变得忐忑不安,一时有种君心难测的忐忑。 小心翼翼给另一边的李靖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李靖本不想搭理这昔日小蛮奴。 可在想到这小蛮奴确实今非昔比后,终于还是决定卖他一个面子。 于是稍加沉吟便道。 “某常听人说草原擅舞,你们谁擅长此道,不若于君上献舞一二,以搏君上一乐?” 汗帐献舞,还让他们亲自跳。 这无疑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羞辱。 若是换做以往,哪怕是金兀术这个可汗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也会断然拒绝。 可现在面对这样的提议,他们尽管心中羞耻,可彼此对视间,竟发现不少人有些意动。 没办法,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沉闷,简直熬煞人! 再加上外间惨烈的兵戈煞气太过浓郁,谁也不知道外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更猜不透汗座那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若是继续这么熬下去,他们真的要疯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是羞辱,是在将他们的尊严与血性放在脚下践踏,他们还是意动了。 于是几乎就在李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当即就有人起身道。 “我来!” 韩绍见状,瞥了眼身边端正坐姿的赤勒氏,玩味道。 “乌娜可想看?” 从始至终都木然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赤勒乌娜,看着下方那人。 要是她没记错,下方那人曾经她跟父亲参与某次草原会盟时见过。 这是一个万骑大部的族长。 那日会盟时,她与父亲却只能在边角感受对方的煊赫威严。 可现在……这样尊贵的豪雄人物,竟要在自己面前献舞? 这一刻,乌娜莫名感觉有种不真实的荒唐感,跟做梦一样。 而这一恍惚失神,竟让她忘了回应韩绍的话。 等回过神来,便听韩绍道。 “这样吧,你且舞了瞧瞧,若是能搏得孤这美人一笑,孤不吝赏赐。” 那大部族长闻言,面色一喜。 随后似乎是生怕韩绍后悔一般,赶忙一边轻拍着手掌,一边扭动着壮硕的腰肢。 一圈两圈…… 看着曾经那般威严的人,此刻像个笨拙的肥鸟一般取乐自己。 饶是赤勒乌娜今日被震撼得有些木讷,依旧被逗弄得噗嗤一声笑了。 “乌娜觉得可还有趣?” 听到耳畔的温言,赤勒乌娜粉面一红,认真点头道。 “嗯,有趣的。” 韩绍笑道。 “那孤便记他一功,你准备如何奖赏他?” 赤勒乌娜闻言再次一懵,然后凑到韩绍耳边小声道。 “阿绍别闹,我哪有什么东西能奖赏他?” 说完,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再唤身边这人‘阿绍’有些不妥,顿时脸色有些发白、惶恐。 韩绍安慰道。 “那孤替你奖赏他,可好?” 见韩绍不介意自己唤他‘阿绍’,赤勒乌娜心中情绪涌动,哪还管得其它? “嗯,乌娜都听阿绍的……” 美人娇憨,何其动人。 所以韩绍大手一挥,便对一舞结束的那人道。 “便赏你部众五千,牛羊十万,待会儿宴席结束自己去取吧。” 只是一舞,就奖赏部众五千,牛羊十万? 在场众人全都一懵。 受了奖赏的那人也是神色错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韩绍蹙眉。 “怎么?嫌少?” 扑通—— 太乙威压之下,那人神色惶恐,连道。 “够了,够了!谢……谢主人赏!” 直至此刻,汗帐中的不少人都还不知道韩绍的具体身份,不知道怎么称呼韩绍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台吉以‘主人’称呼。 而等到他浑浑噩噩地退回自己的座位,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其他人顿时心中火热、大受鼓舞。 很快便接连有人站起来,当堂献舞。 韩绍也是频频挥手,赏赐无数。 就这样气氛一起,原本死寂沉默的汗帐中,顿时热闹起来。 感觉韩绍也没有那般可怕的众人,心中的恐惧稍缓,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酒也敢饮了,肉也敢食了,就连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说起来,这些莽夫粗壮身躯舞动起来,又哪里有什么美感可言? 唯一有些意趣的,不过是看个滑稽与反差罢了。 刚开始还能逗得赤勒乌娜咯咯直笑,可见多了也就腻了。 这不,随着又一人上场故技重施,赤勒乌娜却只觉乏味厌烦。 所以她没笑。 于是她身边的韩绍脸色一沉,直接吩咐道。 “废物!舞都跳不好,留着何用?砍了!” 话音落下,一连数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汗帐中,在以浩瀚法力将之镇压后,直接挥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咚咚咚—— 斗大的头颅滚落之际,迸射的鲜血将汗帐中再次凭添了一股浓郁的血色。 霎时间,刚刚暖和的气氛瞬间重新回归了原点。 一双双呆愣、错愕、惊惧的眼神望着地上那具尸体,刚刚还在觥筹交错的酒盏就这么僵在了手上。 高居汗座之上的韩绍,目光漠然扫过众人。 “继续。” 只是已经被地上热血浇得透心凉的众人,哪还敢上前! “刚刚排到谁了?” 韩绍视线游走,落在一人身上。 “是你吧?来,跳给孤的美人看,跳得好,活,跳不好,死。” 不跳,更是死。 这等局面之下,那人怎敢拒绝? 就这么颤抖着身子,煞白着脸色上场舞动起来。 只可惜任由他怎么卖力扭动身躯,韩绍身边的赤勒氏依旧没有半点笑意。 没办法,她被韩绍刚刚突然杀人给吓到了,哪里还笑得出来? 所以眼下场中这人下场可想而知。 “砍了。”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斩落一方大酋的首级。 为这场本就血腥的王帐宴席更添一道血色。 这样一来,明知上场就是个死,谁还愿意主动上场受死? 而这时,韩绍咧嘴一笑,终于图穷匕见。 “既然你们不愿意给孤献舞,那便是不敬于孤。” “孤也不必跟你们客气了……” 说罢,目光一转,落于先前献舞得了赏赐的那些人身上。 “去吧,杀了他们,将你们的赏赐取回来。” …… (本章完) 第583章 宁为雍奴,不为草原王 第583章 宁为雍奴,不为草原王 杀人,容易。 诛心,难。 不过要论玩弄人心,韩绍从来都个中好手。 所以此刻的汗帐之中,韩绍不但要杀人,还要诛他们的心。 “去吧,杀了他们,将你们的赏赐取回来。” 此话一出,本就寂静一片的汗帐彻底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霍然抬首望向汗座上那道依旧穿着简陋裘衣的身影,眼神中的骇然与惊惧溢于言表。 可韩绍却不管他们,自顾自替身边的赤勒乌娜解着肉食。 见她脸色发白不饮不食,甚至温和一笑。 “怎么?没胃口?那先饮些酒水压压吧,回头孤再给你弄些蔬果……” 语气之温柔,若是在今日之前,赤勒乌娜定然如食蜜饯,整个人怕是都要被融化在这梦寐以求的温柔缱绻之中。 可现在入目之下,人头、残尸、血流汩汩,教她如何还能沉浸在男女情爱之中? 可偏偏侧目对上某人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之沉沦、坠落。 这种近乎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形成的矛盾感,让她心中尽是茫然、遍生恐惧。 “阿……阿绍……” 美人檀口,刚刚开阖,却被一根手指抵住。 而后便是猿臂伸展,将之拉至近前。 指腹温润,从未感受过的奇异触感,经唇瓣上的神经末梢传遍五脏六腑,让赤勒乌娜身躯微颤。 陡然撞入的炽热怀抱更是让她神思混沌。 根本不需要言语,只这简单的两个动作便将她想替这些人求情的话语彻底堵在了口中。 做完这些的韩绍,才终于有空分了个眼神落在汗座之下,淡淡道。 “草原虽大,牛羊草场却是有限的。” “旁人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吃一口。” “若是遇上灾年,牛羊死绝没得吃,旁人就要吃你,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绍循循善诱。 可内里透露的毒辣心思,谁又不是心知肚明? ‘也难怪刚刚赏赐那般大方……’ 他们早该想明白的。 那么多部众、牛羊说赏就赏了,就算将金兀术掌握的本部全都瓜分了也不够。 余下的从哪儿来? 所以在沉寂了好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动了。 镶着宝玉的华丽弯刀出鞘,毫不留情地斩下了同座之人的头颅。 无头尸体向前扑倒的那一刻,喷溅而出的鲜血泼洒而出,将前方地毯上的纹浇灌出鲜艳的颜色,赤红而妖冶。 手拧头颅的那部族大能端起案上满溢的嫣红酒水,向着汗座之上遥遥一敬。 一饮而尽后,胡乱抹了把嘴角沾染的猩红,咧嘴一笑。 “谢主人赏!” 韩绍提盏回应,赞许鼓励道。 “不错,去吧,拿着你的凭证,将孤给你赏赐取走吧。” 见韩绍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这颗首级上,福至心灵的那部族大能发出一声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无奈的大笑。 在抚胸躬身向汗座行了一礼后,转身大步往汗帐外走去。 而有此人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 在韩绍那九境太乙的恐怖气机镇压下,一颗颗怒目圆瞪的头颅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斩下。 然后作为‘取走赏赐’的凭证被带走。 没消片刻,原本众人齐聚的汗帐便渐渐空荡起来。 望着下方尸横遍野宛如修罗炼狱的血腥一幕,早已见识过尸山血海的台吉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他只是有些唏嘘,这些本该困扰他许久的难题,在主人面前,解决起来竟是这般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心中感慨着自己的无能,台吉有些惭愧地垂落着眼皮。 “听说你替孤寻了个不世出的美人?” 听着韩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台吉心中一凛,而后便坦然起来。 他这些年在草原广罗美人,不说大张旗鼓,也没有去刻意遮掩。 而博尔氏的名头不小,传出去也是正常。 更何况,不做贼就不会心虚。 他自问自己这些年对主人忠贞不二,也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台吉受主人之命,不能常伴主人左右,心中有愧之下,时常辗转难眠。” “故而便想着有人能代台吉在主人身边侍奉……” 韩绍闻言,玩味一笑。 “怎么?你这是怕孤忘了你的功勋?” 这话有些诛心,台吉一阵连道不敢,而后一副被韩绍看穿了的模样,惶恐道。 “主人明鉴!台吉为主人家犬,家犬离家日久,难免思家念家!” “故而台吉将那博尔氏收作义妹献于主人,只想着……只想着……” 看着台吉焦急忙慌的样子,韩绍意味深长地一笑。 “行了,别说了,孤懂你的意思。” 说着,摆摆手示意道。 “既然你有这份心意,孤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那便带上来看看吧。” “提前说好了,若是孤看了不满意那就算了,你知道的,孤挑食得紧……”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大喜,赶忙保证道。 “主人放心,若非绝色,台吉怎敢污了主人的眼。” “此女天生体有异香,若春日迎风起舞,可招来飞蝶伴飞,主人稍待,台吉这就唤她来!” 他准备了这么久,甚至不惜将博尔氏屠尽。 为的就是今日。 所以一向喜欢狡诈谋算的他,此刻举止上竟有些急切。 只是就在那博尔氏在他的神念召引下,出现在汗帐中的时候,他却是心中一沉,额间见汗。 因为那博尔氏从出现的那一刻起,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除了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外,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眸,哀怨之色更是不加掩饰。 这一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台吉如坠冰窟。 明明她早就已经答应好了的! 明明在那日自己与她言说明白后,她从来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否则他也不敢将她带到主人面前。 可现在……她这是想做什么! 疯了!疯了! 这贱人当真是疯了! 只片刻之后,他便猛地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报复! 报复自己杀她父兄、屠她部族! 报复自己将她拱手送人! 这该死的毒妇! 台吉也没想到自己奸猾狡诈了这么多年,竟在这关键时候被一个无知妇人给耍了! 一瞬间,彻骨的冰寒将他笼罩。 “博尔氏!此乃吾主!还不近前叩见!” 一声厉喝之后,台吉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韩绍面前,体如筛糠道。 “主……主人,台吉办事不力,还请主人责罚!” 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时候唯有请罪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他也是男子,当然知道博尔氏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可以说,单单只是这个眼神,就足以将他多年积累的所有苦劳、功勋抹去大半,若韩绍心胸再稍稍狭隘一点,自己怕是前途尽毁。 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刻的他可谓后悔到了极点。 倒是居于汗座之上的韩绍眼看这一幕,眼中玩味之色更浓。 “确实是给孤老大的惊喜啊。”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跪地伏首的身躯颤抖越发明显。 再看那博尔氏眼中闪过的快意与刻骨铭心的恨,韩绍更乐了。 着实有趣。 “博尔氏,布泰,你不会以为就凭你一个女子,就可以离间孤与台吉的主仆之情吧?” 此话一出,台吉身形一僵,而后下意识抬首望向韩绍。 眼中神色有愕然、有惊喜,更有难以言喻的感动。 “主人……” 韩绍落下目光,语气平和道。 “瞧你这点出息,一个女子而已,竟怕成这样。” 说着,挥挥衣袖将他托起,没好气道。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还敢小觑女子?” 这世间的女子狠起来,连他这个海里来去纵横惯了的,都有些犯怵。 他台吉在应对很多事情上,确实有些手段。 却殊不知很多时候女子的行事逻辑跟男子可谓是南辕北辙。 你自以为能够拿捏她的地方,其实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相反,某些你根本不在意的细枝末节,才是决定某些事情的关键因素。 见台吉露出难堪的羞惭之色,韩绍摆摆手。 “行了,回座吧,以后涨涨记性。” 说完,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神色怔愣的博尔布泰身上。 不得不承认,台吉这小子有些眼光。 单论姿容来说,此女确实有些资本,再加上身上那股天生异香的加成。 着实有几分魅惑人心的本钱。 而此时,博尔布泰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终于也将视线转移到了韩绍身上。 一眼看去,尽管对方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草原皮裘,可那份独特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生得……真好看……’ 在不考虑与那金贼相处日久滋生的情愫与恨意的情况下,怕是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够不心动。 尤其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总让她有种在对方面前不着寸缕的感觉。 博尔布泰下意识躲闪开对方的目光。 “听说你能一舞引蝶?” 上方的声音很是温润,与草原那些英雄人物都不一样。 却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 唔,金台吉那恶贼似乎说话时就是这种口气与语调。 这一瞬,她忽然有种明悟。 ‘所以……那恶贼一直在模仿他这位主人么?’ 小脑袋瓜子里念头纷乱闪过,她才回应了韩绍的话。 “外间或可,此处不行。” 就算没有王帐遮蔽,有如此浓郁腥臭的血腥味在,当然不行。 韩绍无所谓道。 “无妨,你跳一个看。” 如此轻佻的语气,让博尔布泰脸色涨红。 ‘这人!他当我是什么?那些低贱的女奴舞姬吗?’ 今日本来是抱着死志而来的她,下意识就要断然拒绝,可在瞥了眼另一边的金台吉后,忽然改了主意。 “好!我跳!” 他不是要将我送给这人吗? 我便如了他的意! ‘终有一日,我定要让他后悔今日的决定!’ 抱着这样的念头,博尔布泰藕臂轻抬,便已经翩跹起势。 而后似乎为了证明什么,拿出前所未有的努力在汗帐中舞动起来。 这一刻,美人起舞,脚下是猩红血污,身边是残缺的尸骸。 死亡的静谧与灵动妖娆的舞姿交相呼应,竟有一种游走于生死之间的诡异与妖娆。 韩绍心念一动,顺手招来一片各色飞蝶。 见它们果然很快被吸引,萦绕在她身边四下伴飞,饶是韩绍见惯了诸般美色,还是忍不住击节赞叹。 “好!” 没办法,这一刻的生机与死意,圣洁与污秽,冲突感太过强烈。 着实有着几分摄人心魄之能。 不错!台吉这小子有心了,这礼物他很喜欢! 至于两人之间那点瓜葛,韩绍不但没有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可以利用一二。 当然,这是后面该考虑的事情。 等到博尔布泰一舞既罢,见她立于一片残尸中脚踏血腥依旧神色平静,韩绍笑着对身边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赤勒乌娜,道。 “看着比你柔弱,胆子却比你大多了。” 没有女子会听到心上人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她人而无动于衷。 本就如临大敌的赤勒乌娜瞬间破防,只是出于赤勒部族姬的骄傲,还是让她死死咬紧了牙关,没有当场失态。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理由和立场发作。 见赤勒乌娜阴沉着脸不接自己的话,韩绍也没有在意。 他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博尔布泰眼神下意识落在汗座下首的金台吉身上,见他竟连看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那双明亮却妩媚的眼神顿时闪过一抹也不知是鄙夷,还是黯然失落的神色。 片刻之后,她身姿摇曳,缓步而上。 不过在经过台吉的位置,她还是刻意停顿了一瞬。 余光落下,见那人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后,最终自嘲一笑,重新拾阶而上。 “台吉,你不要后悔。” 尽管刚刚被她摆了一道,台吉心中恼怒生恨,可此刻听到这话,眼中还是闪过一抹挣扎。 只是最终还是理智压倒了一切,只当这道若有若无的神念从未存在过。 对此,博尔布泰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就此寂灭。 等坐上汗座的那一刻,展颜间已经尽是笑靥,散发着异香的娇躯主动依偎而上,极尽妖娆与媚态。 “郎君,妾刚刚那一舞如何?” 可谁知道她这番努力的表现,换来的却是韩绍无情扒拉。 “外人面前,端庄一些。” 听着另一边赤勒乌娜忍俊不禁的噗嗤一笑,博尔布泰脸色瞬间铁青。 韩绍也不管她,只自顾自对台吉道。 “你这义妹,孤收了,以后安心做事即可。” 到了他这个地位,收一个女子入门,更多的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女人本身反倒是次要的。 只是韩绍却还是又道了一句。 “对了,台吉,今日孤再问你一句,雍土、草原,你心向何处?” 韩绍这话看似只是简单发问,实则动用了问心神通。 台吉闻言,当即斩钉截铁道。 “台吉入主人麾下多年,习雍语、行雍俗,修雍人经典,早已久沐王化!” “若论本心,台吉宁为雍奴,不为这草原之王!” …… (本章完) 第584章 经略草原!大玉儿 小玉儿! 第584章 经略草原!大玉儿 小玉儿! 问心神通下,台吉这话映照的本心,璀璨刺目。 怕是大部分雍人都比不得这份纯粹。 前世今生早已见识过不少奇葩皈依者的韩绍,倒是没有生出多少震惊意外的情绪。 在佐证了自己对这条忠犬的判断后,韩绍也算是稍稍安心。 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涉及未来对草原长久的安排与谋划。 若是台吉这小子心有异志,虽不至于对大局产生多大的影响,却依旧免不了浪费不小的精力。 如今这般倒是最好不过。 将身边二女拨开,韩绍从汗座上走下,踱步至台吉面前,亲自动手将他搀扶起身。 然后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感慨道。 “孤终究是没有看错你。” 当初的一念之仁留了这小蛮奴一命,如今倒成了一柄合乎心意的趁手兵刃,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一饮一啄的缘分? 说着,韩绍近乎本能地打鸡血、画饼道。 “孤知你不喜这草原蛮荒,只是眼下经略这万里草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你放心,待到将来诸事了结,孤定会召你回归,带你好好看看我大雍这亿万里大好河山!” 前面那句‘没人比你更合适’,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信任。 这已经让台吉难以自持。 后面那句‘召你回归’‘我大雍’的关键词,更是让他热泪盈眶。 “台吉!敢不为主人效死!” 面对他的膝盖一软再次叩拜,韩绍双手一托便阻止了他的动作。 “以后不要称主人了,称臣即可,你忠心如此,孤又怎么忍心你再以奴仆之身自轻自贱?” 只是对于韩绍的恩典,台吉却不领情。 “主人一日是台吉的主人,一生是台吉的主人。” “若舍了这主仆之名,台吉岂不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故,台吉斗胆!还请主人收回成命!” 也不知是韩绍pua太过,还是真的觉得家奴比外臣更亲近。 总之,台吉这话说得极为情真意切,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韩绍无奈,只能随了他的意,将此话略过不提。 “好了,闲话就叙了,孤与你说说接下来的一应事宜,你且听听。” 说白了,韩绍这是给他布置任务了。 台吉面色一肃,当即承诺。 “主人且说,台吉就算熬干这一身骨血,也必定替主人完成。” 这刚被打完鸡血,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热血。 韩绍失笑。 “尽心尽力即可,哪有这么严重。” 说完,也不再兜圈子了。 “你年岁虽轻,却也是孤起家的老人了,想必也能猜到孤的一些想法。” 见台吉一副‘期期不敢揣摩君意’的惶恐模样,韩绍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请罪。 “行了,你们都是孤的近臣,孤的心思也没想过瞒你们。” “不错,当初让你与兀术部西行,目的就是将整个草原收入囊中……” 说到这里,韩绍稍稍顿了顿。 “你知道孤的意思吧?” 韩绍的意思,台吉自然懂。 这个收入囊中,并不是像之前包括乌丸部等诸多草原霸主一样的囫囵吞枣。 他要的是在整个草原彻底化归雍土,实现如中原一样的统治。 对于韩绍的雄心壮志,台吉这条忠犬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只是同样是出于忠心,他还是壮着胆子迟疑道。 “主人,这草原疆域广袤,此为一利。” “可也正因为如此,也是最大的不利,毕竟这里自古人少地贫,冬日苦寒,恐怕会……会赔本啊!” 见台吉竟然能考虑到统治成本上,韩绍不禁有些讶异。 饶是他已经高估了自己这条忠犬,此时依旧免不了再次刮目相看。 “你能看破这一点,孤很高兴。” “不过谁告诉你,这草原只有苦寒贫瘠的?” 台吉一愣。 随即忽然想到东边老家传来的某些风声,于是赶忙道。 “主人的意思是……这边也如幽北老家一样,盛产诸多物产?” 乌丸故地幽北草原那块地界的情况,韩绍没有刻意遮蔽。 瞒不了台吉这样的有心之人,自然是情理之中。 “不错。”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集中主要精力稳固现有的疆域,荡平一切不臣,以免日后做事时束手束脚,枝节横生。” 今日他不惜亲自出手替台吉扫平了一些障碍,但正如猛药医重症,手段粗暴、治标难治本。 尚且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点点解决暗藏的隐患。 如此一来,他才能放心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等你这边局势稳定,孤会让墨家前来,如何开发、规划你做好配合即可。” 台吉闻言,顿时知道这些谋划韩绍早就已经做好了。 如何替他将这些谋划落在实处,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能为主人宏图伟业,略尽绵薄之力,此为台吉之幸!若有差池,台吉愿提头来见!” 见他张口立下军令状,韩绍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了两句。 随后忽然道了一句。 “对了,接下来你要应对的事情颇多,要牵扯不小的精力,所以接下来的西进,孤准备交给其他人,你有没有意见?” 台吉闻言一怔,随后摇头道。 “主人圣心独照,台吉自是没意见,只是……” 韩绍已经明确说了,日后的草原是要如雍土故的。 如此广袤的疆域,注定要分而治之。 既然不想当什么草原王,打下多大的地盘对台吉而言,也不过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此刻他只是有些担心,继续西征的人误了主人的事情。 “不知主人属意何人?” 好歹一路往西打了十年,如今的草原是个什么情况,有几分成色,他不说了如指掌,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他这话说完后,忽然反应过来。 “赤勒部?” 其实这并不难猜,毕竟韩绍此行正是从赤勒部来的,随行的除了五百赤勒族人,还拐带了他们的族姬。 以他对主人从不无的放矢的性子了解,他根本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这样一来,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不错,脑瓜子还是这么活络。” 面对韩绍的这句赞许,台吉还是免不了有些迟疑道。 “主人,这赤勒部实力会不会太弱了些……” 据他所知,这赤勒部控弦不过七八千骑,族中强者也就那样,连大部族都称不上。 老实说,这样的实力根本没有被如今的他放在眼里。 所以他有些不明白韩绍为什么会选他们,继续西征大业。 对于台吉提出的质疑,韩绍不但没有恼怒,反而乐见其成。 在忠心不变的前提下,只能说是这昔日的小蛮奴是真的成长了,已经渐渐放开了手脚。 这是好事。 只会唯唯诺诺,是做不了大事的,也无法让韩绍真正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冲他勉励一笑,韩绍玩味道。 “谁让寡人有疾,他赤勒博日又生得好女儿呢?孤给他一个机会,又如何?”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依旧坐在汗座上发呆的赤勒乌娜,而后哑然失笑。 他哪里听不出韩绍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 世人都道他家主人好美色。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府中内宅依旧是那几位夫人,从未听说过进过什么新人。 虽说这可能是他的眼光被那些夫人养刁了,但单论这份克制,已经比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世族高门强上太多了。 只是既然主人拿这个理由糊弄自己,他还能说什么。 正有些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韩绍笑着补了一句。 “行了,放心吧,孤素来看人很准,赤勒部虽小,却也有些底蕴,族长赤勒博日也算是个人物,是个能成事的。” 这些年他也算是兼修了一些望气术。 那几日化凡,他自然不是随便寻了个部族降临。 赤勒部虽看似不起眼,实力孱弱,不值一提。 但无论是以望气术观摩族运气象,还是韩绍那几日化凡亲身感受,都能明显感受到此部的不同寻常。 就好比那会儿面对兀术部的万骑气势汹汹,跟随他而来的五百赤勒族人第一反应竟不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而是直接拔刀准备迎敌死战。 如此悍烈,足见一斑。 听到韩绍这话,台吉再无话说,只道。 “既如此,接下来,他赤勒部若有需要,台吉必倾力支持,断不会误了主人的谋划。” 韩绍见状,半真半假地感慨道。 “台吉真的长大了,已成孤之肱骨、臂膀也。” 十年未见,韩绍已经连续赞了台吉两次‘长大了’。 竟让他生出了几分类似舔犊之情的感觉。 细思之下,也是正常。 毕竟当初韩绍将他带在身边时,他方才不过是个半大少年,纵然天生阴险、冷酷,可身而为人的某些情感他也是有的。 再加上韩绍某些拿捏人心的手段,很容易就让他扮演了一定的父亲角色。 就如此刻,听到韩绍这话,台吉心中暖流生出,双目泛红,显然已经进入了某种自己营造的情绪之中。 嗯,爸爸爱我! 瞥见台吉神色变化的韩绍,心中有些古怪。 本想着要不要顺势收个义子,可在想到刚收下的博尔氏名义上又是他的义妹,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 “行了,今日就这样吧。” “外间的事情,军情司的人已经替你处理了个大概,剩下的残局你自己收下尾吧。” 这些年军情司将整个兀术部渗透成了沙子。 其中没有台吉的纵容、配合、打掩护,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所以今日的事情,台吉从始至终都不算太意外。 而这时,韩绍又着一旁充当透明人的李靖,吩咐道。 “你给他搭把手,对了,赤勒部孤就不回去了,你等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让人过去一趟,让赤勒博日来见孤就行。” 李靖能有什么好说的? 说起来,这一趟出来他原本只以为是陪着韩绍出门散散心,却没想到自家君上这散心的工夫竟还能做得这老大的事情。 嗯,要不君上是君上呢,不服不行。 “喏。” “君上安心,有靖在,出不了乱子。” 他如今的实力,纵然未至人间绝巅,却已经靠着韩绍给他开挂,成功合道天人。 更何况他这合道天人与世间其他八境都不相同。 因为他合的是天地四门之一的道! 别说八境了,就算等闲九境太乙若无底牌,也要被他生生镇杀。 所以有他在,韩绍如何能够不放心? “去吧。” 见韩绍挥手赶人,两人躬身告退。 不过在临走前,韩绍忽然开口唤住台吉。 “孤给你一个带走她的机会,如何?” “放心,孤不缺这么一个女子,以你的忠贞,与孤之间也不需要一个女子来维系。” 韩绍言辞恳切,台吉能够清晰得感受到。 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汗座上那道妖娆娇媚的身影,最终垂首道。 “主人厚爱,台吉虽百死亦无以为报,又何惜一女子尔?” 说罢,叩首起身、扭头就走,一气呵成。 看得韩绍一阵无语。 妈的,什么ntr! 不过细说起来,别看他嘴上说得漂亮,可实际上草原远离他的中枢控制,他确实需要一个女子来维系彼此长久关系。 否则他也不会将赤勒族女直接带出来。 …… “孤不喜欢强迫人,要不要孤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干净的大帐,没有遍地残尸,也没有肆意横流的血污。 有的只有奢华的点缀布置,以及一方不小的床榻。 面对韩绍突如其来的怜悯,博尔布泰紧绷的神色,有了一瞬的失神,而后渐渐松懈下来。 “郎君莫要多言了,妾小时候听阿妈说过。” “咱们这些草原女儿就像是冬日的雪,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妾命里如此,便当认命……” 女儿家大多都是雪命,落在泥里便化作泥水,落在河里便是河水。 至于说所谓的选择…… “妾这般姿容,落在旁人手里,旁人不但守不住,更是取祸之源,不是吗?” 韩绍闻言,有些惊讶。 “你这小娘看得倒是透彻。” 既然如此—— “那孤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子? 博尔布泰粉面酡红,自解罗衫,俯身靠近,吐气如兰道。 “妾小名玉儿,日后郎君便如此唤我便是……” 异香浓郁,似乎还有着别的作用。 就连韩绍的定力,在没有刻意屏蔽的前提下,都为之肃然起敬。 ‘嚯!此等妖孽,果非常人能够降服!’ 正欲有所动作的时候,一旁僵直着身子讷讷看着这一幕的赤勒乌娜,似是忽然惊醒,扭头看了博尔氏一眼。 “你……你小名也唤玉儿?” 这不巧了么? 韩绍大手一挥。 “以后你们一个大玉儿,一个小玉儿,如何?” …… 赤勒部。 当赤勒博日看到去往兀术部的五百族人,回来时只剩一半,一颗被韩绍鼓动燥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怎么就剩你们了?其他人?” 关键的是—— “乌娜呢!阿绍呢?” “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 (本章完) 第585章 汗流浃背了吧,族长! 第585章 汗流浃背了吧,族长! 五百骑出去,归来只剩一半。 这对于家底子本就不厚的赤勒部而言,着实令人心痛。 可相较于爱女心切有些乱了方寸的族长赤勒博日,剩下一众族老倒是颇为冷静。 很快他们便发觉到有些不对。 因为这归来的两百余骑全都衣甲齐整,神完气足,完全不像是历经苦战后的样子。 “族长,族长,勿要急切,具体情况如何,且让他们慢慢说。” 听到身边族老的劝谏,赤勒博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努力平复了焦躁的情绪后,他目光扫过眼前的两百余骑没有继续说话,只等他们自己开口解释。 而这时,终于从赤勒博日暴怒威压下解脱出来的两百余骑,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族长宽心,族姬应是无事,与我们同去的族人也无事。” 说着,赶忙将兀术部内部生乱,刚刚经历了一场互相攻杀的事情讲了出来。 兀术部内乱?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包括赤勒博日在内的一众赤勒部族人无不震惊,继而大喜过望。 毕竟以兀术部的庞大体量,一旦内乱,必然是旷日持久。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肯定再也无法顾及他们这样的小部族了。 这对于之前整日担心兀术部打过来的他们,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是还没等他们高兴太久,这些刚从兀术部归来的族人接下来的话,便将这份欣喜彻底掐灭。 “什么!你说,只两日这动乱就已经被平定了?” “这怎么可能!” 但凡动乱,大多是势均力敌,最起码也有个差不离。 否则也不可能有胆子掀桌子。 有此前提,没有个数月、甚至数年,不杀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怎么可能轻易结束? 赤勒博日同样也为此疑惑不已,等听闻此次兀术部动乱,最后的胜利者竟是兀术部原可汗金兀术的结义安答后,这份疑惑更是浓郁。 金台吉,这个相对陌生的名字,如果不是他刻意打探过,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这样一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人,是怎么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到这一切的? 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只想知道,“他兀术部为什么扣下乌娜跟那两百多族人?” 没理由啊! 兀术部刚经历了一场动乱,不管结果如何,结束的有多快,实力受损是肯定的。 难保不会有部族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赤勒部选择请降投靠,对兀术部绝对是一件好事,又怎么会…… 等等! ‘那兀术部新可汗不会是看中了乌娜的好颜色与出众天赋,想要迎娶她吧……’ 赤勒博日想到这里,神色忽然一僵,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阿绍呢?他怎么样了?” 阿绍? 见提起阿绍,归来的两百余骑霎时露出自己看不懂的怪异眼神,赤勒博日叹息一声。 “他可是遭了兀术部的毒手?” 若是那兀术部的新可汗看上了乌娜的颜色,想要与赤勒部联姻,再加上乌娜那个不懂得遮掩的性子,阿绍那个亡族之人,必然凶多吉少。 毕竟草原上的英雄,向来都是喜欢将绿色种在他人头上,以此彰显自己的武勇与强大。 从来没有给自己头上戴点绿的癖好。 又岂会留着一个未来可敦旧情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赤勒博日不禁有些惋惜。 说到底,他其实很欣赏那个年轻人的,眼光卓越、能力出众,甚至就连心性也是上佳。 让这样的人物做自己的女婿,也不算辱没了他的乌娜。 只可惜啊,这个年轻人运数差了点…… 而就在赤勒博日心中感叹唏嘘之际,归来的二百余族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本想将自己知道的坦白讲出来,可张了张嘴竟惊悚的发现,每到关键处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想到归来前,兀术部那些人的告诫,他们最终也只能无奈闭嘴,含糊其辞地回应道。 “没有,阿……阿绍他活得很好……” 等说完这些后,他们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说起兀术部放自己等人归来的目的。 “对了!族长!” “兀术部让我们回来,是要族长亲自去一趟,说是有要事与族长商谈……” 果然如此! 这话无疑是佐证了赤勒博日刚刚的猜想。 ‘没想到留来留去,最终还是没能留得住……’ 他的乌娜天赋不俗,将来在修行一道上的成就,有很大机会能超过他这个做父亲。 一直以来他都想着将她留在族内,就算她是女子很难坐上族长之位,但他可以将族长之位传给他的外孙啊。 可现在看来,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啊…… 赤勒博日心中叹息一声。 “罢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此事等我与族老们商议过后再说。” …… 兀术部太过强大,就算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动乱,也不是赤勒部能够比拟的。 所以既然对方已经开了口,赤勒部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除非……他们舍弃一切,直接选择往西逃。 只是如果是这样,他们之前又何苦搭进去一个族姬和两百余族人? “准备一下吧,我明日就启程去往兀术部。” 一阵意义不大的商讨过后,赤勒博日最终还是有了决定。 甚至对于兀术部可能再次扣下自己,图谋彻底吞并赤勒部做出了后手与安排。 “若我久去不归,不用管我。” “族长之位由也速继承,你们直接带着族人西去。” 凡事都做两手准备。 由此也可以看出赤勒博日这人无论心性还是担当都极为出众。 也无愧于韩绍之前对他的评价与赞誉。 只是就在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亲率千骑前往兀术部的时候,情况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不对! 准确的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当看到兀术部万骑大军远出数十里前来迎接他的时候,饶是赤勒博日心性坚韧,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不知所措的错愕。 尤其是当那兀术部万骑长在自己面前,近乎谄媚与奉承的态度,赤勒博日的不知所措,更是化作了浓郁的惶恐。 “这……这如何使得?” 面对赤勒博日惶恐不安地下马拜见,前来迎接的兀术部万骑长连连摆手。 “贵人万万不可如此,能来迎接贵人是我的荣幸,怎么能受得起如此大礼?” 贵人? 他一个小部族族长,族人能战者不过数千,这声‘贵人’,他配吗? 赤勒博日脑子有些乱了。 而那万骑长自然看出了他的惊慌,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主动引路道。 “贵人不用多想,等到了族中,一切就会明了。” 就这样,赤勒博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那万骑大军簇拥着往兀术部行去。 一路毫无阻碍,直接便进了兀术部,并且没有多少停留,又被人带着进入了兀术部的可汗大帐中。 “贵人安心,你族勇士待会儿自有好酒好肉招待,断不会亏待了他们。” “至于贵人……稍待一会儿,我家主人便来了。” 主人? 不是可汗吗? 听到这个称呼,赤勒博日脑子越发乱了。 跪坐在空无一人的汗帐中,越发坐立不安,心生惶恐。 而就在他脑海中诞生出种种猜测之际,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惊喜呼唤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阿爸,你来啦——” 赤勒博日闻声回首,看着自家爱女神色雀跃地走进汗帐,跑到自己面前,顿时大喜。 “乌娜!你没事吧?” 说着,急忙上下打量了一阵,见自家爱女神态轻松,没有蒙受什么苦难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随即便反应过来,赶忙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这里是可汗大帐!不是族地!岂能如此放肆?” 可没想到赤勒乌娜听闻这话,却是无所谓地撇撇嘴。 “阿爸怕什么,没事的,他很疼爱乌娜,不会怪我的。” ‘他’? 那个兀术部新可汗……金台吉? “他很宠幸于你?” 面对阿爸的疑惑,赤勒乌娜粉面微红,有些羞恼地错开目光,轻嗯了一声。 “嗯,阿爸放心,他对我很好。” 世间女子怀春,心满意足,大抵都是如此模样。 只是赤勒博日脑子里的问号,却是越发大了。 等等! 你之前不是在阿爸面前寻死觅活,非阿绍不嫁吗? 这才几天就改主意了? 这一刻,哪怕是父女,赤勒博日还是对自己爱女的薄凉,感到了几分心寒。 可偏偏赤勒乌娜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阿爸的想法,兀自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欢快道。 “阿爸,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还有这首饰……也是他送我的。” 刚刚赤勒博日只顾着关心她的安危,此刻听到她这话,这才猛然意识到赤勒乌娜此时竟穿着…… “你……你怎么能穿雍人女子的衣裙?” 赤勒博日大惊。 虽说此处草原与雍人的关系,不似过去的幽北那边不死不休互为仇雠,却是彼此戒备。 所以尽管不少草原贵女心慕雍人女子衣裙的华丽,却也只敢在暗地里尝试,不敢在明面上穿戴。 更何况眼下这是哪里?这是汗帐! 而就在赤勒博日紧张呵斥之际,一声轻笑将之打断。 “她是雍妇,自当衣雍裙,着雍人锦绣华服,这有什么不对?” 听到这话,赤勒博日愕然回首。 只一眼他便睁大了双眼,震惊且骇然地指着来人。 “你!你怎么……” 看着韩绍身上那一身黑色锦衣,他似是猛然惊醒般,怒道。 “不对!你不是亡族逃人!你是雍人!” 身为雍人,却化身亡族逃人,目的不问可知。 “你是雍人派往草原的奸细!” 对于便宜老丈人的指摘,韩绍笑笑,摇头表示道。 “族长说笑了,孤怎么是奸细?” 赤勒博日闻言,气急反笑。 “笑话,你一个雍人伪作身份出现在草原,你不是奸细,谁是奸细!” 想到此獠混入他赤勒部,不但勾引了他的爱女,还蛊惑他说什么‘想不想当可汗’,赤勒博日不禁脸色一白,背后阵阵发寒。 而就在他怒斥着韩绍的时候,又是一道声音赶忙替韩绍解围道。 “主人,确实不是奸细。” 赤勒博日侧目望向来人,见他一身草原贵服,目光一凝。 “你凭什么这么说?” 跟随韩绍而来的台吉,摊了摊手表示。 “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我才是奸细。” 王帐之内,直言不讳地坦白自己才是雍人奸细。 这是怎样的底气,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赤勒博日额间见汗,已经汗流浃背。 而更让他三观崩塌的是,那跟随‘阿绍’而来的年轻贵人,随后便笑着自我介绍道。 “倒是某失礼了,忘了介绍了。” “我名金台吉——” 金台吉! 兀术部的新可汗!? 见赤勒博日睁大双目,满是骇然,台吉咧嘴一笑。 “不错,正是族长想的那个金台吉。” 说着,又恭声替韩绍揭开身份道。 “至于这位……乃是大雍燕国公、征北将军,亦是金某的……主人。” 大雍燕国公、征北将军! 兀术部新可汗的主人? 疯了!疯了! 赤勒博日只感觉这个世间真的疯了! 因为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无论如何无法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联系到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阿绍’! 他可是亲眼看到他被族人欺凌,看到他像个普通部民一样,割草放马牧羊的。 若真是如此显贵的身份,何至于此? “赤勒博日!既见吾主,还不上前拜见?” 见赤勒博日身形僵在那里,有些不满的台吉顿时沉下了脸。 对主人不敬,此罪在台吉看来,几乎等同于‘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只是韩绍却是阻止了他的兴师问罪,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算了,都是姻亲家人,就不用多礼了,落座吧。” 听到这句‘姻亲家人’,台吉心中大喜,顿时顾不得跟赤勒博日计较,有如忠犬一般,跟在韩绍身后,伺候落座。 韩绍当仁不让地坐在汗座之上,见赤勒博日依旧愣在原地,失笑道。 “乌娜,还不安顿你阿爸入座?” 赤勒乌娜闻言,赶忙拉着她阿爸在台吉对面的位置落座。 而后不理会赤勒博日错愕,大大方方地走上汗座,与韩绍并肩而座。 那模样已然是全当自己是这汗帐的女主人一般。 赤勒博日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从此刻起,自己怎么想、怎么觉得都已经不重要。 贼船已经上了,想下? 自是门都没有。 铁青的脸色,阴阳变幻了一阵,赤勒博日终于咬牙道。 “阿绍……哦,不!君上——” “君上要我赤勒部怎么做尽管吩咐,我赤勒部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见他如此光棍地选择了躺平,韩绍笑着对台吉道。 “你看,孤就说赤勒族长是个聪明人,孤看人准吧。” 台吉闻言,一脸感慨。 “主人圣心独照,台吉佩服!” 他这话也不完全是拍马屁。 毕竟单论这份果决与不要脸的劲头,这人就有了成大事的基础。 余下不过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不过有主人在,这个‘天’也完全不是问题。 因为主人手握天命,他就是这个天! 而韩绍在笑过之后,也不墨迹。 “行了,这草原上的事情,你比孤了解,接下来就由你跟赤勒族长沟通吧。” …… (本章完) 第586章 此间乐,不思归! 第586章 此间乐,不思归! 事实证明,在惊喜太大的情况下,人真的会陷入某种痴傻的状态。 眼下身处汗帐中的赤勒博日,大抵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听完台吉的讲述之后,要不是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差点没当场给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汗说的这些……果真?” 兵甲、部众,甚至是在强者方面的绝对支持,全都白送! 如此天大的馅饼砸下,可以说赤勒博日连做梦也不敢做得这么荒唐。 不是!你们图什么啊! 这么大的投入,别说什么他的乌娜卖了个好价钱,就算将整个赤勒部打包一起卖了,也值不了这个价钱。 面对赤勒博日的震惊与不解,台吉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用多想,主人既然看中了你,你就有这个价值。” “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不让主人失望,除此之外,无需多想。” 赤勒博日闻言,下意识再次将目光望向汗座上的韩绍。 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投靠雍人,成为雍人豢养在草原上的鹰犬。 可……没办法,他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多到不但能让自己抛下一切给他卖命,还能买了自己的命! 所以在无法拒绝、又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躺平享受了。 只是此刻他还有一个疑问。 “我听说雍人有句话叫‘养虎为患’。” “君上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赤勒部强大起来……” 这也是赤勒博日最想不通的问题。 扶持赤勒部,人为的造就一个可以预见的强大对手,这对于兀术部而言,毫无半点好处。 这么做,莫不是傻的不成? 听到赤勒博日这话,韩绍笑了笑。 的确,他这么做对兀术部确实没有好处,甚至是在为兀术部人为埋下祸害。 可赤勒博日没想明白的是,对兀术部没好处,不代表对他韩某人没有好处啊。 权力,从来都是平衡的艺术。 忠诚和背叛,更像是天平的两端。 草原太广、太远,有些未雨绸缪的事情是必要的。 至于说赤勒博日口中所谓的‘养虎为患’,韩绍还没做出回应,坐在汗座下方的台吉已经轻笑出声。 “看来博日族长对吾主的实力,一无所知啊……” 一叶障目,不见山岳。 赤勒部太小了,太过孱弱。 纵然这赤勒博日各方面都算卓越,可过低的视野,终究是限制了他的眼界。 没有切实体会过那种蚍蜉见青天的切实震撼。 故而才会生出如此可笑的疑问。 好在韩绍接下来便替他补足了一部分这方面的缺陷。 心念一动随手扯下一片如今越积越厚的血云,挥手将之落在他身上。 下一刻,赤勒博日瞬间感觉自己那早已达到潜力极限的法力,飞速攀升。 一重、两重…… 在拼尽全力控制住那疯狂肆虐膨胀的恐怖法力,任由它将自己的修为境界接连推向一个又一个巅峰的时候。 从来不知道修为境界还能这般提升的赤勒博日没有惊喜,有的只有茫然无措的惊恐。 “这……这……” 等到一切渐渐归于平静后,感受着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强大法力,赤勒博日眼中尽是无法理解的震骇。 “六境巅峰……” 台吉见状,神色玩味地笑道。 “族长无需惊慌,不过是主人的一点小奖赏罢了。” “只要你日后好好做事,别说是六境,就算是上三境,也只不过等闲事尔。” 好吧,话都让台吉这忠犬替他说完了。 觉得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的韩绍,索性直接起身将接下来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台吉。 “你们聊,孤先撤了。” 说罢,直接带着尚未回过神来的赤勒乌娜消失在汗座之上。 ……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感的。 没有玩过的玩具,在刚入手的时候,总会免不了爱不释手,百般赏玩。 特别是在刚刚拆开包装的那一刻,就算心性再是强大,也难免有些激动。 并且在刚开始的那些日子,总是会在呵护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但凡磕了碰了,都会心疼半天。 所以在最开始的那几天,赤勒乌娜和博尔布泰可谓享尽了宠爱。 可没过多久,她们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某个狗东西很快便撕开了之前的怜惜和温柔的伪装,手段越发粗暴起来。 说得形象一点,那就是站起来蹬! “不……不行了……” “郎君,该……该换人了——” 事实证明,博尔布泰这个大玉儿身上的天生异香,大抵是源自于她分泌的汗水。 此刻香汗淋漓沾湿丝发的她,散发的异香浓郁得几欲令人迷醉,甚至弥漫至整个大帐。 只可惜身具如此天赋‘异能’的她,偏偏本身是个纸糊的战五渣。 往往没几个回合,便会败下阵来,一溃千里。 似乎觉察到身上那人的扫兴,博尔布泰眼中闪过愧疚。 “妾身无能,让郎君失望了。” 没办法,产品的性能从出厂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不行就是不行,勉强支撑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她就散架了。 所以她不得不用哀求的目光望向一旁的赤勒乌娜。 乌娜良善,是个心软的。 眼看这刚刚认下的好姊妹就差翻白眼了,哪怕自己也吃尽了苦头,依旧选择了迎难而上,舍身布施。 “阿……阿绍……你……你轻点——” “我有点怕了……” 赤勒部的小母狼龇牙咧嘴惯了,如今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反差感十足。 只是她殊不知自己这般模样,反而给某人迭加了诸如攻速、增加攻击力的狂暴buff。 未几,她哭了。 …… 策马扬鞭。 字面上的意思。 看着两道婀娜矫健的身影身胯战马于广袤的草原上肆意奔跑,不时还能听到她们银铃般的欢快笑声,韩绍也不禁有些感慨。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论耐力、论恢复速度,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给她们提鞋也不配。 要死不活的是她们,可一转眼间,生龙活虎的同样也是她们。 要不是韩绍对自己的战斗力底气十足,怕是还真以为她们的某些状态是伪装出来逗自己开心,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 “君上,咱们该回去了……” 听得李靖的劝谏,韩绍微微一愣。 “这就……要回去了?” 见韩绍一脸不舍的样子,李靖苦笑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扫了韩绍的兴。 可无奈他们这趟出来确实有些日子了,再不回去,怕是有人要骂他李靖是个阿谀幸进的佞臣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听了会不高兴,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君上重任在身,当以大业为重。” 这又是重任,又是大业的,韩绍听了属实有些腻歪。 这一刻,与昭烈帝的共鸣油然而生。 ‘我打这么久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他韩某人生性懒散,过去都是得过且过。 看看他穿越以来,都是过得他妈什么日子! 先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仗!打仗! 好不容易打得乌丸部跪地叩首、打得席卷天下的黄天道不敢北望!打得天下侧目,无人不知他韩无敌之名! 结果呢? 在圈地自囚,在方寸之地一窝就是十年! 你他妈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无聊!无聊透顶! 老子要骑马!要策马扬鞭!要肆无忌惮! 这才几日!才几日! 韩绍恼怒的念头纷乱而生,有那么一瞬,他真想说上一句去他妈的大业、去他妈的拯救苍生,老子就是要享受! 可扭头瞥见李靖天生的忠臣脸,这些话全都堵在胸口,半句也吐不出来。 “过两日吧,孤好不容易出来放个风,你通融通融。” “再过两日,孤定会回去。” 见自家主上竟露出几分‘求恳’的眼神,李靖心中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那便两日吧。”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家里怕是就要来人了。” 说着,李靖余光瞥了博尔氏和赤勒氏两个蛮女,才继续道。 “臣是怕……要是两位夫人派人寻,君上不好交代——” 君上,你也不想……被夫人知道吧? 听懂了李靖话里意思的韩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家伙,你还威胁上了是吧? ‘好吧,孤承认孤被你威胁到了……’ 要是让公孙辛夷和姜婉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跑到草原正事不做,只顾跟两个蛮女胡天胡地…… 想到可怕处,韩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是自己识趣一点,省得回家不好收场。’ 家有一双虎狼悍妻,十分从心的韩绍,正准备收收心。 可一抬眼便见到已经策马在兀术部广袤草场上跑了一圈的赤勒乌娜冲自己欢快招手。 “阿绍!来啊!我跟你比一比,如何?” 唔—— 青春的味道! 瞬间将一切抛到脑后的韩绍咧嘴一笑。 “比赢了,可有彩头?” 草原广袤,天地广阔。 幕天席地。 人骑马,哪有人骑人有意思? 只是脑回路相对简单的赤勒乌娜,并未觉察到某人的险恶心思,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彩头便彩头!只要你赢了,我随你处置!” 韩绍当即眸光一亮。 “果真?” 这时,与赤勒乌娜同行的博尔布泰敏锐觉察到了不对劲,可还没等她开口阻止,赤勒乌娜已经不知死活地面露不满道。 “我草原女儿说一不二!岂会说话不算数!” 说着,甚至拉着博尔布泰道。 “布泰,你说是吧?” 被无辜拖下水的博尔布泰本想断然拒绝,可撞上韩绍那促狭的眼神,竟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地附和点了点头。 等反应过来后,才涨红了脸色后悔不已。 ‘应该是我想多了,郎……郎君何等人物,岂会……岂会那般荒唐?’ 这般安慰了自己着,博尔布泰随后却是忽然意识到。 自己唤某人‘郎君’,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的顺畅了。 心中原本盘踞的那道身影也渐渐被某个后来者强势取代、占据。 一时间,她心中生出了几分怅然与唏嘘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古怪。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每次想到某人低眉顺目地唤自己主母,自己与郎君做那事时,竟会格外的兴奋。 ‘啊,我一定是坏掉了……’ …… 单纯的赤勒乌娜,自然不知道某人在跟自己比试时,一直抱着‘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的鬼畜念头。 所以当被某人策马追上一把擒获,并且开始索要彩头的时候,她彻底傻眼。 “不可以的!怎么能这样……” 韩绍咧嘴一笑。 “怎么?乌娜想说话不算数?” 长生天在上! 怎么能在长生天之下,做那种事情! 赤勒乌娜脸色涨红,挣扎不已。 可在某人面前,她的这点挣扎,就如那虎狼爪牙下的羔羊,徒劳且可笑。 转眼便被当场镇压。 而一旁的博尔布泰见势不妙,扭头就要逃。 只可惜纵然草原广阔,座下战马也是难得的良种,也终究也不过是五指山里蹦跶罢了。 “现在你们都是孤的俘虏了,识趣一点,免得受皮肉之苦,可明白?” 博尔布泰神色怯懦,又故作愤怒道。 “放肆!快放开我!我的男人乃是整个草原最尊贵的存在,你若碰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声‘放肆’,倒是给韩绍干懵了。 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博尔氏似乎在跟自己玩一种很新很潮的东西。 眸光瞬间大亮的他,哈哈一笑。 “他再尊贵又如何?你现在是老子的了,若是不从,老子便杀了你!” 面对这样的恐吓,博尔氏神色害怕且怯懦,甚至带着几分哭腔。 “不……不要杀我,我从……从了你便是——” 夏日未过,草长莺飞。 同样被丢下马,落在厚实的草地上的赤勒博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神中先是疑惑,而后满是震撼。 还……还能这么玩?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衣服一剥,自己躺着哼唧哼唧就完事吗? 脑子一片混乱之际,见某人突然将某人将魔爪伸向自己,她忽然福至心灵,眨巴了下眼睛道。 “要……要杀便杀,断不要污了我的身子,我要为阿绍守贞的!” 可在某人狞笑声中,她终究是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 不是安乐公,哪懂安乐公那句‘此间乐,不思归’的含金量? 跟李靖许诺的两日时间,几乎转瞬即过。 忽感时间匆匆的韩绍,是真的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只可惜真的不能再拖了。 就算没有李靖的催促,九境太乙的强大灵觉也在告诉他,若是再恋栈不去,怕是要糟。 所以在宴请了兀术部一众人后,他便准备抽身折返了。 不过在临行前,他又召见了赤勒博日,给他灌了一些鸡汤后,又给他们父女一点告别的时间。 人,他是要带走的。 睡过了还在其次,主要是有赤勒乌娜在,双方就有一条沟通的引线。 别说联姻没什么作用,真要是没用,又怎么可能贯穿古今中外,甚至就连隔壁那号称高度文明的现代依旧在用? 博尔布泰也是如此。 “你要不要跟你兄长道个别?” 听到韩绍这话,博尔布泰眼眸低垂,等抬眼时已经灿然一笑。 “好啊。” …… (本章完) 第587章 最是薄情女儿家 第587章 最是薄情女儿家 对于博尔布泰的主动做邀,与自己道别。 台吉本是恼怒中夹杂着几分惶恐。 生怕这疯女人又要作什么妖,将自己和她一同毁掉、陪葬。 可当他看到那张草原少有白净如玉的面容,眼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有几日不见,曾经的少女多几分妇人的妩媚与风情。 台吉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从未感受过的酸涩与刺痛。 “你这又是何苦?” 听到台吉这声叹息,博尔布泰手中点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行云流水起来。 “真搞不懂雍人喝个茶,怎么还这么讲究。” 说着,将新添的那茶盏轻轻推到台吉面前。 “说起来,妾这点茶的功夫,还是你教的呢,来,尝尝。” 台吉盯着茶盏一阵,最终揽着衣袖,将之拈起。 一应举止神态,与雍人贵胄几乎毫无区别。 “已得茶中真味,你学得很好。” 听得台吉这声赞许,博尔布泰露出一抹也不知是嘲讽讥诮,还是感慨的笑。 “是么?可你主人喝茶都是牛饮,从来没有你这么讲究。” 台吉神色一僵,继而讪笑道。 “所以主人是主人,我只是主人的奴仆、忠犬。” 这话说着,却见博尔布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而后在他的坐立不安中,忽然问道。 “你有没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台吉额间渗出丝丝冷汗。 可在一阵犹豫挣扎后,他还是点头道。 “有过,不止一瞬。” 台吉点头承认之前,在脑海中推衍过博尔布泰的诸多反应,却没想到她在听到这话,竟是在沉默一阵后,忽然释然一笑。 “有勇气承认就好,否则我真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也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若是他连承认的胆量都没有,博尔布泰真的要失望了。 草原儿女最鄙夷的就是懦夫了。 那样的话,她就是真的眼瞎了。 “这样,也不枉我喜欢过你一遭,你说是吧,台吉兄长……” 听到这声‘兄长’,台吉心中莫名刺痛了一下。 下意识环顾了下无人四周,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博尔布泰神色自然地道。 “放心吧,他不会在意的。” 像他那样的雄主,又岂会在意一段未曾开结果的懵懂爱恋? 当然,最主要的是博尔布泰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那人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比不上姿容不如自己的小玉儿赤勒氏。 身子干净就够了,其他的,想必他也懒得计较。 想到这里,博尔布泰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 等收敛了情绪后,她忽然望着台吉轻笑道。 “我就要走了,来日再见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声音相较于过往的清脆多了几分妇人的慵懒。 台吉一时失神。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赶忙错开目光。 “惟愿夫人此生康宁,恩宠不失,诸事无忧。” 恩宠不失?诸事无忧? 博尔布泰自嘲一笑。 你金台吉已经让我见识过了,世间男子多薄情。 更何况那人府内女眷的情况,你也跟我讲过,你觉得我一个蛮女凭什么跟那些贵女争? “所以……你想说的,就这些?” 见博尔布泰秀眉蹙起,神色不满,台吉神色一愣,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越过红线的话,当即便准备狠下心劝慰两句。 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的博尔布泰,眼中的嘲弄之色再次泛起。 “别想太多,从今往后,你是妾的兄长,你唤妾一声‘夫人’,你我之间仅此而已。” 博尔部过去也是大部,就算只是耳濡目染,身为族姬又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天真? 她身子都给了那人了,这些日子又日日欢愉,怎么会蠢到抱着过去不放? 之所以今日独自与他相见,告别是次要的,主要是跟他要个承诺。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尚未从博尔布泰那句‘你我之间仅此而已’中回过神的台吉,听闻她这话,下意识回道。 “你说什么?” 博尔布泰闻言,娇媚惑人的面上神色一沉,恼怒道。 “可汗好忘性!” “你莫不是忘了,你当初将我送给郎君前,说过要在外为我倚仗,保我无忧?” 内宅女子若无娘家支撑,便如那无根浮萍。 大雍、草原皆是如此。 被博尔布泰这声怒喝吓了一跳的台吉,终于清醒了过来,赶忙道。 “夫人勿恼!此事我怎么会忘却?日后夫人但有所需,台吉必全力支持,断不会让夫人委屈。” 这事就算博尔布泰不提,他也会做。 毕竟这本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为博尔布泰在外提供支撑,而博尔布泰替他维系与主人的关系,关键时候还能帮自己一把。 彼此互帮互助,算是双赢。 见台吉神态诚恳的表态、承诺,博尔布泰这才缓和了脸色。 “既然兄长没忘,信守承诺就好。” 说完这话,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了。 明明在这之前,每次在他面前,她总有千言万语想跟对方说的。 可现在……只能说人心易变。 台吉显然也发现了。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他忍不住感慨道。 “几日不见,你变化很大。” 现在放不下了? 晚了! 博尔布泰不无讥诮的一笑。 “这不就是兄长想要的么?” 台吉闻言一愣。 的确,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 可不知为何,博尔布泰如今的态度,不但没有让他浑身轻松,反倒是胸口沉闷,别说是欢喜了,甚至有些痛楚。 为了避免自己失态,不敢再继续在博尔布泰面前待下去的台吉,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赶忙起身道。 “若是夫人没有其他事情,台吉就告辞了。” “再愿夫人此去万事顺遂。” “其余诸事,夫人无需烦忧,一切有我。” 看着台吉狼狈离去的背影,博尔布泰忽然笑了。 笑意畅快至极。 只是她的笑声很快便被韩绍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断。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你与你兄长聊得不错。” 瞥见韩绍眼中的戏谑,博尔布泰慌乱之下,本能地想要替自己辩解,可撞上韩绍那双仿若能够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最终还是坦诚道。 “妾看他不好,妾就开心。” 这等心思,韩绍那是再懂不过了。 没有比前任过得不好,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尽管这个前任并没有实质性的展开,甚至没有明确捅破窗户纸,喧诸于口。 说这话时,博尔布泰明媚的美眸,小心用余光瞥着韩绍,见他果然浑不在意,顿时有些失落。 几经犹豫,她终究是没忍住问道。 “郎君当真就不在意吗?” 韩绍一愣,继而失笑。 “在意什么?” “在意妾曾经……” 看着博尔布泰小心翼翼难以启齿的模样,韩绍莞尔。 “曾经喜欢过他?” 博尔布泰默然点头。 韩绍笑意不减,没有直接说话。 只是伸手附在她的胸口,扪心叩问。 “现在呢?还喜欢?” 触感太过炙热,博尔布泰粉面红润,而后缓缓摇头。 “应是不喜欢了。” 毕竟是他先不要我的…… 韩绍闻言,并未去深究她这话的真假。 “那就无关紧要了。” 说着,还不忘宽慰道。 “你见青山好,是因为你之前没见到山外青天,今青天便在你眼前,既见青天,此心方寸,哪容那青山之影留存此间?” 能将情话说得这么霸道的,除韩绍外,怕是没有旁人了。 更何况草原素来慕强,草原女儿更是如此。 听得韩绍张口自比青天,博尔布泰一双妩媚美眸水光盈盈。 随后娇躯入怀,伸手按住某人在自己胸口作怪的大手,低语轻喃。 “郎君,轻点,疼的。” 哎,这娘们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脆、太敏感了。 “回头孤教你点炼体的法子,你这也太不经事了——” …… 另一边的隔壁,也不知赤勒氏父女俩到底说了什么。 离别时,父女俩眼睛都有些红红的。 “让君上见笑了。” 韩绍颇为理解,“父女情深,人之常情。” 赤勒博日道了声谢,而后忽然向着韩绍扑通一跪。 “还请君上莫要让乌娜受了委屈,若有一日,君上厌弃了她,也莫要轻贱折辱了她,遣人将她送归赤勒部,老夫感激不尽!我赤勒部也必为君上效死力!” 被赤勒博日这一举动整不会的韩绍,怔愣了一瞬。 然后才反应过来,将他搀扶起身。 “族长说笑了,乌娜性情率真,又与孤相识于‘微末’,孤怎么会厌弃轻贱于她?” 虽然韩绍也不知道这老狐狸究竟是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的爱女如此。 这些不重要。 入了他的家门,日后只要不作死,保她平安顺遂还是没有问题的。 倒是赤勒乌娜在听到自己阿爸这话后,有些不满道。 “阿爸,你跟阿绍说这些做什么?他岂会对乌娜那般……” 与博尔布泰不同。 她的阿绍是她自己选的。 此刻的不舍与伤感也只是因为即将远离故土罢了,除此之外,恋爱脑上头的她哪来会想那么多? 等过了那阵情绪之后,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毕竟她这么大,还没出过草原,过往听那些行商与吟游诗人讲述过的雍土繁华,她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而眼看赤勒乌娜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赤勒博日心中无奈叹息。 他终究是将这个爱女保护得太好了,没有见过太多的人心险恶,将很多事情想得太美好。 过往在族中有他这个阿爸护着还好,等到了雍土那公侯府内,又该如何是好啊! “君上面前不可放肆!怎么能直呼君上名讳?” 总是阿绍、阿绍的叫着,就算韩绍不在意,难保不会引来府中其她女子的嫉恨。 赤勒博日头大如斗。 好在这时,博尔布泰出言道。 “博日阿爸放心,我与乌娜同出一源,如今更是结为姊妹,会互相照拂的。” 这声‘博日阿爸’一出,赤勒博日顿时知道这博尔氏是个心思重的。 在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后,最终点头道。 “那就劳驾夫人了。” 博尔布泰明媚一笑。 “博日阿爸客气了。” 短短两句话,默契达成。 至此之后,除了台吉这个‘兄长’,赤勒部也可以勉强作为助力。 偏偏赤勒乌娜还跟个呆头鹅一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韩绍身上,似乎在催促‘怎么还不走’? 对此,韩绍莞尔一笑。 上前主动牵起她的手,“这就走了。” 这世上的男子大抵都会对这种有些憨傻的女子有些偏爱、偏宠的。 倒也不必人人如博尔氏一般机敏聪慧。 …… 这一趟草原西行,去时是四月末,归来时已经是六月中。 期间,放飞自我的韩绍甚至一度失联。 引得整个镇辽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惊慌,好在他随行带着的李靖,即时给家中递去了消息,这才没有真的生出什么乱子。 可饶是如此,临到家前,韩绍的紧张与小意还是暴露无遗。 别说心思机敏的博尔布泰了,就算是赤勒乌娜这个憨傻的也看出来了。 “阿绍你莫不是在怕什么?” 韩绍嘴角一抽。 “胡言乱语,孤世间无敌,兼有人屠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来只有人怕孤,孤会怕了谁来?” 赤勒乌娜闻言,觉得也是。 像郎君这样的世间英雄,又怎么会惧怕什么? 倒是博尔布泰看出了韩绍言不由衷的虚弱,心中微微沉重。 韩绍家中是个什么情况,台吉之前跟她讲过。 其他人还好,唯有那东西二夫人万万不能得罪。 可她没想到台吉还是说得轻松了,这东西二夫人哪里是不能得罪这么简单,怕是连郎君都要敬畏三分。 “要不……妾与乌娜先在城中落脚,等郎君觉得时机合适,再接我们入门?” 这话听上去善解人意,可一下就将韩绍架起来了。 真要是答应了,可就打自己的脸了。 韩绍嘴角微抽。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个啥!’ 只是纳了两房姬妾罢了,老子这么多年老实本分,从未纳过新人。 更何况他这不是为了草原大局吗? 这是正事!跟好色无关! 这么一想,韩某人的底气嗷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莫要胡言,哪能有家不能回?” “走吧,回家。” 说着,大手一挥,卷起两女就走。 只是在临走前,他见李靖准备要溜,赶忙喊住他。 “老李,你去哪儿?走,跟孤一起回去,顺便替孤做个见证。” “省得那一屋子都以为孤潇洒快活去了,却不知孤为大事而奔波!” 李靖一脸苦相。 他这个做外臣的,哪敢掺和主君家宅私事? 只是看着韩绍不善的眼神,他哪敢拒绝啊,只能硬着头皮应喏。 “喏。” 事实上,韩绍的担忧与紧张,不是没由来的。 这不,身形刚刚凝实,便见府中正堂的主座之上,一左一右两道明媚身影有如佛陀正座。 在这之下,两边分坐的虞璇玑等女人亦如菩萨端坐。 嚯! 好家伙! 这是要搞三堂会审? 韩绍背后白毛汗噌地一下就起来了。 “哟,难得人这么齐整,都在呢?” 说着,就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只是无论是正座的两尊大佛,还是两旁的菩萨、阿罗汉却全都不看他。 “李靖,你近前说话。” 听着公孙辛夷这个昔日大娘子冰冷的语气,早已寒暑不侵的李靖打了寒颤,感觉有点儿冷。 …… (本章完) 第588章 要体谅君上的难处! 第588章 要体谅君上的难处! 堂上诸夫人列座。 若说目光如刀,此间必是刀山炼狱。 唔—— 如果可以的话,李靖宁愿上战场上浴血杀上一场,也不愿意身处这样的尴尬而危险的境地。 ‘君上,你这是要我死啊!’ 瞥见李靖哀怨的眼神,韩绍一脸正色。 “夫人问你话呢,你瞧孤做甚?” 真正的忠臣,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替主君背锅扛雷,你说是吧? 说着,韩绍轻咳一声。 “靖啊,夫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难不成孤还能教你……撒谎?” 听懂了韩绍话里意思的李靖,还能说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今日纵然是千刀万剐,这一关他也必须替君上趟了。 否则,岂非不忠? 于是自认韩绍麾下第一忠直孤臣的李靖,再抬眼已经是一片坚毅。 在介绍身后博尔氏和赤勒氏两女时,将侧重点全都放在了草原的局势上,并且反复强调此事乃是自己主张,多次劝谏的结果。 总之,君上是无辜的,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见李靖如此有‘担当’,韩绍悄么朝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面上则一脸愤怒。 “李靖啊!你让孤说什么好!你明知道孤不是那种贪好色之辈,还非要……” 说着,四十五度望天,喟然长叹一声。 “哎,你可害苦了孤啊!” 如此一番表演,可谓做作。 从博尔氏和赤勒氏身上收回目光的姜婉,平静的脸色忽然露出一抹温婉轻笑。 “如此美人,妾见了都动心,没想到倒是让夫君受委屈了……” 韩绍赶忙递过去一个‘为夫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的眼神。 可公孙辛夷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望着李靖讥诮道。 “你李靖还是真是个忠直之臣啊,不愧是在战场上能给你家君上挡刀的!” 以李靖如今的身份地位,连姜婉跟他说话都会保留几分克制与礼敬。 唯独公孙辛夷不需要。 毕竟除了那份主臣名义,她这位主母与他们这些人更有当年共渡生死绝地的袍泽之谊。 所以听着公孙辛夷阴阳怪气的语气,李靖半点多余的心思也不敢有,只能讪笑着唯唯诺诺,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可随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公孙辛夷随后便冷哼一声。 “既然你处处替你家君上尽忠,那我这个做主母的,要是不赏你点什么,传到外面岂不显得我刻薄?” “这样吧,最近府中又有一批女侍年岁到了,该放归出府了,待会儿你领几个回去吧。” “正好也让你家夫人高兴高兴。” 听到这句‘让你夫人高兴高兴’,李靖浑身一僵,而后赶忙道。 “夫人!不可啊!” “我家的情况,夫人也知道……老妇在堂,不喜新人,只恐家宅不宁啊!” 他与老妻殷氏是少小结下的情谊。 多年来相濡以沫,感情甚笃,自不待言。 只是殷氏性情刚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这要是一下子领回去几个年轻美人,还不闹翻了天? 见李靖一脸惶恐,公孙辛夷心中生出几分快意。 与之并肩而坐的姜婉见状,竟也同样如此。 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住殷氏,可谁让他李靖什么锅都敢往身上背呢? 要是今日不给他上上强度,别人有样学样都上杆子往府中塞人,将某人惯出了坏毛病,这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对于公孙辛夷这话,姜婉出奇地没有唱反调,反倒是直接附和道。 “这事就这么定了。” “早就听闻李中郎家中人口不多,多些人也能多些人气,这是好事。” 没想到这一趟背锅,竟换来这么个结果的李靖,心慌之下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望向韩绍这个始作俑者。 可韩绍能怎么办? 眼下正如芒在背的他,有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所以只能还回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夫人也是好意,你就受了吧。” 说着,又悄然传音。 “你放心,你帮了孤一遭,孤定当还报,你夫人那边,孤替你摆平!” 有他出面,事情自然好解决。 想必殷氏就算有怨气怒气,也不至于太过磋磨他老李。 听得韩绍这番颇讲义气的话,李靖心中感动,可还是为难道。 “君上,主要是府中那些女子尚在妙龄,臣……臣实在是下不去嘴啊……” 他遇到韩绍时,年岁就已经过了知天命。 别说是给那些年轻女子当爹,就是当爷爷都够了。 韩绍闻言,瞪大了双眼。 “这么说,你喜欢年纪大的?” 好嘛,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李靖,口味如此刁钻! 李靖眉眼一抽,赶忙否认。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小小开了句玩笑。 韩绍笑道。 “行了,无需介怀,一树梨压海棠,也是雅事。” 这话也是戏言。 实际上修为到了上三境,寿元绵长。 至少在男女之事上,也就不存在什么老少错配。 就拿韩绍来说,内宅之中甚至不只有‘百岁老妪’,还有‘万载老妖’呢,他不也啃得格外香甜? 所以只要思想放得开,所谓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 背了一通锅的李靖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既然公孙辛夷和姜婉这两位主母金口玉言了,人他肯定是要带走的。 只不过为了家宅安宁,收入房中却是万万不能。 他已经打定了注意,等到两位夫人气消了,就将那些女子收作义女,再替她们寻个好人家嫁了。 这样也算是一场功德。 此外,有李靖这个背锅侠替韩绍垫背、作为缓冲。 原本气氛压抑得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堂中,顿时让韩绍感觉轻松了几分。 悄悄瞥了一眼虞璇玑等女的神色变化,再看公孙辛夷和姜婉这一双雌虎,韩绍小心试探道。 “为夫于草原磋磨多时,终于将事情了结,如今身心俱疲,要不……其他事明天再说?” 在场诸女跟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说他撅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也早就将他看了个通透。 哪能看不透他那点想要和稀泥的小心思? 只是谁让是自家男人呢? 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白氏和凡事事不关己的上官氏,余下几女或多或少都顾及他的颜面,都不想看到他太过难堪。 于是一向话不多、只喜独自美丽的虞璇玑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 “是啊,草原不比家里,还是让郎君歇一歇,有话明天再说吧。” 而后便是陈文君。 “妾觉着也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两位阿姊,你们看呢?” 果然,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两人一唱一和,顿时将原本刻意营造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公孙辛夷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这两个叛徒。 “你们就惯着他吧!” 说着,目光落在博尔氏和赤勒氏身上,愤恨不平道。 “他不知道多快活!” 就算是疲累,怕也是将力气使在了她们的身上! 越想越怄气,公孙辛夷懒得再说话,直接将话头抛给了一旁的姜婉。 “我不管了,你做主吧。” 姜婉看着这一群猪队友,无奈地想要以手捂头。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尤其是公孙辛夷,她这一撂挑子,自己顿时独木难支。 再继续原本的打算,让某人长长记性,岂不是只有自己做恶人? 精明如她,又岂能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于是心气郁结的她,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多了两个姊妹吗?” “夫君诸多繁忙,哪能在这内宅之事上浪费心思?所以不用等明天了,就现在吧。” 说着,挥手让女侍端来茶水,送到博尔氏和赤勒氏面前。 不解其意的赤勒氏见状,呆呆看着面前的茶水。 这刚进家门的一出戏码,着实将她有些吓到了。 气氛压抑不压抑且不说,这满堂绝色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便已经是争奇斗艳。 再加上她们身上流溢的强大气息,以及那各有特色的气质与神韵。 赤勒乌娜甚至不敢抬眼去多看,因为每多看她们一眼,她内心的自惭形秽与卑微就多上一分。 心神紧张之下,口干舌燥的她,却是连忙摆手道。 “给我喝的?哦,谢谢,我……我不渴。”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堂间一阵莞尔。 尤其是素来不着调的白氏,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真好玩。” 余下几女虽没有她这么夸张直白,可那含蓄的笑容中,有戏谑、有玩味,当然也没免不了嘲弄。 赤勒乌娜不傻,知道自己闹出笑话的她,顿时脸色发白的僵住了身形,显得笨拙且手足无措。 “阿……阿绍——” 人在不利处境中,总会下意识求救于自己内心最亲近的那个人。 只是她这声称呼一出,满堂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最终换来一句令韩绍头皮发麻的“呵,阿绍?” 这是什么修罗场啊! 明明之前陈氏她们入门,没有这些破事来着。 韩绍心中叫苦。 可对上赤勒乌娜那双有如惊惶小鹿一般的怯懦眼神,他还是心软了。 “不要怕,有我在呢。”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这番表态会给赤勒乌娜招来不小的嫉恨,以后她这个新人的日子怕是有些难熬,但这个时候他要是选择默不作声,对她才是真正的残忍。 而这时,与赤勒乌娜并肩而立的博尔布泰,这才推了推她,提醒道。 “这茶是奉给两位主母的。” 说罢,示意赤勒乌娜从女侍手中接过茶盏,带着她缓步走到公孙辛夷和姜婉面前。 原本以为会受些委屈的这一过程,竟是极为平静顺利。 只是在意思意思地抿了口茶后,博尔布泰面前的看似温婉如玉的姜氏却是忽然道。 “以后少些小心思,我不喜欢。” 知道规矩却不说,故意让心思单纯的赤勒氏出洋相。 真是拙劣的把戏。 所以相较于各方面都强了不止一筹的这博尔氏,姜婉反倒是更看重那呆头鹅一般的赤勒氏一些。 毕竟自己过去的单纯只能伪装一时,与对方的天然呆有些本质区别。 而她的绍哥儿可是向来都吃这一套来着。 被敲打了一句的博尔布泰,妩媚的面容微微一白,低眉顺目,没敢多说话。 …… 尽管白日的气氛不算融洽,但韩绍终究是久出而归。 晚间的家宴,倒是还算和谐,没有人再扫兴。 等到家宴过后,已经各自分到了一座小苑的赤勒乌娜和博尔布泰,并未分开。 身处陌生环境的赤勒乌娜早已没了原先的兴奋与期盼,神色茫然且落寞。 “布泰,我想草原了。” 博尔布泰瞥了她一眼,“这就后悔了?” 赤勒乌娜想了想,摇头道。 “不是后悔,只是有些想阿爸了。” 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城池高大、城中建筑雕栏玉栋非草原上的毡房大帐可比。 可这里推开门,闻不到青草香,看不到那一望无垠的辽阔。 说不后悔,只是因为阿绍在这里。 赤勒乌娜说到这里,忽然扭头望着博尔布泰,认真道。 “布泰,我知道比不得你聪明,但是你如果欺负我,我是会真的生气的。” 她只是单纯,不是真的蠢笨。 今日的事情她会记一辈子。 但谁让在这里她们同病相怜呢? 若是没有了博尔布泰,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今天你让她们笑我,鄙夷我,可你在她们眼里又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赤勒乌娜会突然说出这话的博尔布泰,一时怔愣。 良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浊气。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今日的事情确实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了蠢。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以后你我姊妹当同舟共济。” “你占了郎君的心意,我有美色可愉郎君,这里终归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博尔布泰这话说的赤果且直白。 至于脸面、尊严,从她被送给韩绍,又或者说博尔部被屠而她独活的那一刻,就早已不重要了。 赤勒乌娜定定看了她一阵,见她神色真诚,最终道了一声。 “好。” 只是她们都忘了,这世上很多事情总是想得很美好,计划也很完美。 可等到具体实施时,总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拿她们目前唯一的争宠手段——床笫之事来说。 从她们入府一连半月,她们甚至连某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 “不是……最近你们都是怎么了?” 过去的公孙辛夷和姜婉在某些方面都挺端着,凡事都还讲究个吃相。 可这半月以来,这一东一西、一左一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如狼似虎、索求无度。 对此,公孙辛夷的解释是。 “没什么,只是想通了。” “与其让你有心思出去找吃食,还不如撑死你,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韩绍无语凝噎。 他真是冤枉啊。 此次北上西行,他真的是办正事去了。 赤勒氏和博尔氏真的只是顺带手的意外啊! 至于姜婉则想得简单一些。 她就是想要个孩子。 而说到孩子。 “算算日子,坤哥儿该到了吧?” …… (本章完) 第589章 年轻一辈,渴望功勋 第589章 年轻一辈,渴望功勋 北迎韩坤母子的羽林郎卫确实要回来了。 其实本来以羽林郎卫的脚程,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这一路南归,韩坤这个草原征服者、大雍燕国公之子尚未真正归家,便被他老子派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 那就是宣慰沿途的草原诸部。 这走走停停的,尽管韩奉先和李神通在这过程中刻意压缩了行程,速度却依旧是快不起来。 “行路艰苦,让夫人和少君受累了。” 沿途整军小憩间,李神通亲自为乌丸和雅跟韩坤送来水、粮,带着几分歉意和惭愧道。 “待到南归,神通再跟夫人和少君赔罪。” 乌丸和雅倒不觉得有什么受累之说。 她有修为在身,而且修为还不低,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凡俗贵妇。 这点赶路的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细说起来,她甚至有些新奇。 毕竟在她过往的人生里,无论是乌丸王姬,还是圣山神女的身份,都让她很难真真切切感受这人间的光景、风物。 这段时日的旅途,反倒是让她感觉这世间真正鲜活起来。 别有色彩。 所以面对李神通的歉意,她只摇头轻笑道。 “神通多虑了,这一路你与诸将士护持我们母子才是真的辛苦,哪谈得上什么赔罪不赔罪?” 过往的这些年,乌丸和雅也会有意无意打听一些南边的事情。 就如这李神通,据说就颇得她家郎君的心意,甚至准许他以‘叔父’称之。 爱屋及乌之下,乌丸和雅与他说话时,也不免多了几分长辈的亲近。 而这份亲近,李神通自然感觉的到。 只是他这人看似大开大合,行事疏狂,实则骨子里跟他父亲一样,极为知晓分寸。 平日里对这位‘叔母’礼敬有加的同时,又刻意维持着几分不远不近的疏离。 这一点,心思生来敏感的韩坤早就察觉到了。 为此,他不止一次在乌丸和雅面前抱怨嘀咕过,‘此獠不识好人心,阿娘理他作甚?’ 早慧归早慧,但这个年纪的韩坤,心思、好恶都还算简单、直白。 好坏、黑白,在他眼中泾渭分明。 所以此刻面对李神通的请罪,他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真是虚伪的家伙!’ 这段时间的连续赶路,还面见那些各部族的掌权者,代表他父亲装模作样一番,他早就已经够够的了。 原先那点远行的兴奋,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厌烦与无聊。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趣味的,就只剩上他那位整日冷着一张脸的阿兄奉先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 韩奉先越是冷若冰山,韩坤越是喜欢逗弄他。 尤其是当他撺掇着年轻女侍去滋扰他时,看着他面上冷漠不满,实则耳廓通红的模样,韩坤总会恰到好处的跳出来,然后哈哈大笑着嘲笑他一番。 然后看着阿兄涨红着脸,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无奈,洋洋得意起来。 几次试探之后,韩坤终于确定自己这阿兄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 两人的缘分,或许早在当初自己尚在襁褓中的那一刻就已经结下。 至于老师那贼秃说的那什么,他是天生的佛子,而神秀、也就是韩奉先则是他的护法金刚,韩坤是半点也不信。 毕竟那些佛经佛典,他看了就头疼,哪有半点佛子之相? 由此推断,他阿兄韩奉先又是哪门子护法金刚? 只不过也不知道怎的,提起这个,韩坤便不禁想到了王宫中那座安静祥和的佛堂,继而想起了法海的秃瓢。 ‘忽然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把我教成这样,回去该如何交代……’ 莫名感觉有些伤感却又有些好笑的韩坤,心中念头浮现,随即赶忙将之斩灭。 ‘该死的,我大抵是病了!’ 明明他过去最讨厌那贼秃的唠叨,看到那张老脸就心生厌烦来着。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某种难以自证的思念之中,也为了不再搭理李神通那个‘虚伪小人’,韩坤拉过韩奉先一连天真无邪道。 “走!我想出去骑马,阿兄陪我出去溜一圈!” 自打初见便不知如何拒绝这个幼弟的韩奉先,想也没想,便在嘴角扯出一个自认温和的笑容。 “好。” 韩坤恶寒。 “行了,阿兄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可丑。” 韩奉先扯了扯嘴角,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是会笑的。 别忘了,过去他还被称作神秀时,在法海面前时常会笑。 只是现在只需要顺从本心即可。 …… 韩坤这个年岁的精力是无穷的。 原本还有些担心他受不了沿路辛苦的韩奉先,回想了下差不多这个岁数的自己,却发现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 唯一留下来的痕迹,似乎只有无尽的血色和尝不尽的苦难。 老师曾经让自己放下,让自己这个已经没有家的人,出家。 可父亲却让自己拿起了刀,亲手结束了那段令人窒息的梦魇。 当那一日,父亲将襁褓中的小小人儿交到他手中时。 他知道,他又有家了。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为这个家倾尽一切。 而就在韩奉先微微出神之际,一张小脸忽然凑近。 “阿兄,你在想什么?” 说完,还没等韩奉先回答。 韩坤便一脸恍然大悟。 “阿兄是在想女人了吧!” 说着,不理会韩奉先脑门上的青筋直跳,自顾自道。 “也是,阿兄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想女人也是正常,回头见了父亲,我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帮你找——” 听到这小嘴里吐出的虎狼之词,韩奉先终于忍不住了,脸色一黑。 “都谁教你的这些?” 果然! 父亲就应该听他的,早早将阿弟接回来! 放在草原那处蛮荒腌臜之地,好好的人儿都学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到这里,韩奉先脸色阴沉,杀意展露。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去后便遣人去王廷查一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以此龌龊手段污染他燕国少君! 而眼看韩奉先真的生气了,韩坤脑袋一缩,终于有点怕了。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这阿兄的怒意与杀气,并不是冲自己来的。 于是他大着胆子,故作天真地小心试探道。 “啊?没人教我啊——” 话还没有说完,韩奉先便武断道。 “不可能!我家阿弟秉性纯良,怎么可能会懂这些?” “定是有些用心险恶之辈,妄图戕害吾弟!” 韩坤有些懵。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天生坏种来着……’ 不过这不重要。 韩坤眨巴了下眼睛,随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阿兄。” “你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这才是韩坤真正关心的问题,也是他借着骑马放风的由头,将韩奉先单独叫出来的原因。 面对韩坤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与发问,韩奉先面上的怒意一怔,而后眼神微眯霍然看着韩坤。 “平安,是谁让你问这个的?” 韩奉先眼神警惕,身上的杀意越发浓郁。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已经将神念落在平日里接触过韩坤的所有人身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些人全部毙杀。 而面对韩奉先整日一副‘总有坏胚想害吾弟’的模样,韩坤的小脑袋只觉得头大。 “阿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想问的?” 韩奉先闻言,刚要一挥手表示‘不可能!’ 韩坤的年岁太具有欺骗性了,以致于韩奉先潜意识里只当他是个孩童。 可抬眼对上韩坤骤然严肃的小脸,韩奉先这才脸色一滞,有些迟疑道。 “真是你自己想的?” 说着,略作沉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韩坤,神色探究道。 “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问。” 韩坤先是点了点小脑袋,而后才笑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阿兄体恤怜爱于我,若无缘由,必不会舍得让我疾行赶路。” “而我等南归这一路,沿途部族皆畏惧父亲的威严,无不毕恭毕敬,并且生怕我在他们周边出了什么意外,一路派遣族中武士暗中护卫。” “由此可见,必不是因为路上出了问题。” “除此之外,也只有家里边了……” 听着韩坤小嘴叭叭,条理分明地将自己的猜测讲述出来,韩奉先原本微眯的眼睛渐渐睁大。 望向自己这个幼弟的眼神,有震惊,有惊疑不定。 “这……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见韩坤点头,韩奉先现出几分欣喜若狂。 “吾弟肖父,天赐之才,来日必有大成就!” 只是就在他准备畅快大笑之时,却听韩坤的声音忽然在他的神魂中响起。 “莫不是我那两位母亲,不想我们母子回去,想要……” 听到韩坤这话,韩奉先笑声卡在嗓子眼,一同在嗓子眼的,还有他那颗骤然提起的心。 “吾弟慎言!” 赶忙出言堵住韩坤的大逆不道之言,韩奉先挤出一抹苦笑。 “你这小子哪来这些个险恶心思!” 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韩奉先这才继而道。 “两位母亲都是良善之人,与父亲感情甚笃,岂会害你这个父亲血脉!” 韩坤闻言,撇撇嘴,不以为然。 ‘万一是因爱生恨呢?’ 没有觉察到他心思的韩奉先,只自顾自替公孙辛夷和姜婉辩解道。 “其实此次迎你南归,除了父亲的意思,也是两位母亲的提议。” “毕竟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你的嫡母。” 听到这话,韩坤这才有些讶异。 “是她们提议让我归家的?” 说着,又低垂眼眸,带着几分情绪道。 “这算是施舍吗?” 韩奉先闻言,有些默然。 虽然他与韩坤一样称呼父亲、母亲、阿娘,可终究不是真正的韩家人,中间隔了一层,有些话他确实有些不好说。 所以他只能强调道。 “你只需要知道两位母亲不会害你就是了,有她们在,其他几位阿娘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子。” 说完,为了避免韩坤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转而便道。 “至于我们着急南归,其实跟你和阿娘无关。” 说着,韩奉先有些惭愧道。 “是我们的私心……” 听到韩奉先这话,韩坤一脸疑惑。 “阿兄此话何意?” 韩奉先有些尴尬地避开韩坤的视线,不无心虚道。 “其实这事吧,说起来也不复杂,之所以不跟你说,只是怕你不感兴趣。” 不! 我很感兴趣。 见韩坤眨巴着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韩奉先这才无奈坦白道。 “前些日子家里传来消息,幽州牧袁奉对并州用兵了。” “所以我们猜测,父亲接下来必然会有动作……” 韩坤久居草原,年岁又太小。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懂,但他却表现得很兴奋。 “然后呢?” 对此,韩奉先只能感慨一句。 ‘果然是父亲的种……’ 随后便道。 “自十年前,与黄天道一战之后,父亲已经沉寂许久了,连带着我等军中武人也无有用武之地。” “所有人都在等父亲出手,因为只有在战场之上才是我们这些军中武人证明自己的舞台,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 和平年代的武人,想要晋升太难了! 靠熬资历,对于但凡有些血气的武人都是一种耻辱。 听到这里,韩坤似懂非懂。 “所以……你们为了不错过这个机会,就必须尽快赶回去?” 韩奉先点头,叹息一声感慨道。 “平安啊,你知道吗?我羽林郎卫成军十载,军中子弟儿郎,日日苦读兵书战策,打磨修为战技……” “可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底蕴,可一睁眼却发现很多仗都被父辈打完了,你懂我们这份无奈吗?” 韩坤自然不懂。 他只知道跟小孩子打架不同,打仗……是要死人的。 所以他讷讷问道。 “你们……不怕死吗?” 向来冷若冰山的韩奉先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尽是韩坤看不懂的狂热。 “平安,你不懂!” “我羽林儿郎要么是将种子弟,要么是英烈遗孤,若是怕死、若是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早就选择或修习文事、或入墨家书院了,又岂会继承父祖、先辈的志愿从军入伍?” “吾辈平生最大的夙愿,亦不过是慰灵碑上留痕,成就一世英名!” 看着韩奉先白净的脸上隐隐涨红,韩坤莫名有些害怕。 他觉得自己这阿兄大抵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可偏偏他这阿兄自己浑然不觉,甚至一把抓住想要溜之大吉的他,决然道。 “平安放心,待你长成之后进入军中,为兄亲自为你牵马坠蹬,助你成就不世之功勋!” 见鬼! 我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跟父亲一样多娶几个娘们儿,才不要上战场打仗! 肩膀被抓得生疼的韩坤瞪大了双眼,恼怒异常。 韩奉先却是大喜。 “对!就是这个眼神!杀气十足!” “来日必能承袭父亲之志,战无不胜!” 艹! 魂淡阿兄!你捏得我好痛啊! …… (本章完) 第590章 如鲠在喉的镇辽军 第590章 如鲠在喉的镇辽军 十年承平,带来的最大问题那便是武人的上升通道断崖式收窄。 老一辈还好说。 他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生生死死历经无数,该争取到的东西,大多都争取到了。 实在争取不到的,那也只是迫于自身能力和天赋的限制,实在强求不得。 可这对于年轻一辈来说,就有些煎熬了。 他们多年如一日,苦苦打磨了一身根基,正是雄姿英发、积极进取的年纪。 可偏偏却因为错生了十年,曾经执刀纵横的金戈铁马、杀敌斩将带来的修为狂飙突进与地位飞跃,这些皆与他们无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身志气渐渐消磨,毫无用武之地。 这种错失机遇的无奈,让很多年轻镇辽武人心中都窝着一团躁动的火。 他们渴望战争、渴望功勋。 正如羽林郎卫的武备学堂中,他们日复一日,时刻用鹰狼一般的锐利目光,不断收罗着舆图上可以预见的敌人。 往北? 不行的。 如今乌丸部已经彻底臣服,整个幽北草原直至北海尽皆归入君上囊中。 来自草原的种种物产,从北边这个曾经的宿敌那里源源不断地输送南来。 或为他们身上的兵甲利刃、或为升斗小民每日餐桌肉食。 松软羊毛编织的新式衣衫,能够燃烧许久的煤炭更是幽北这片苦寒之地,熬过漫长冬日的不二之选。 有此作为前提,就算他们再热血上头,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的功勋,疯到去砸了自家吃饭的锅。 至于往南…… 十年前那一战,前后近百万青州黄天军的覆灭,生生将整个黄天道吓阻在涿州之外。 这么多年来,黄天道搅弄天下风云,甚至一度占据半壁江山,却从未再往北半步。 而镇辽军想要主动出击,也是不行。 因为中间还隔着个幽州牧袁奉。 有占据幽南和涿州的幽州牧袁奉在,镇辽军想要南下,就必须借道。 可这现实么? 就算他袁奉不怕他们行假道伐虢故事,以平定黄天贼乱的名义,反手将他灭了。 他们也不可能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袁奉那狼子野心之辈。 “哎,若十年前青州黄天军北上之时,我镇辽军能坐山观虎斗,选择暂时按兵不动,焉有今日之扼……” 武备学堂中的年轻羽林郎卫们每每观摩舆图,进行局势推衍时,都会有人忍不住发出感慨。 因为当年的局势太明显了。 以青州黄天军当时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扮猪吃虎最终真成了猪的幽州牧袁奉绝对抵挡不住青州黄天军的恐怖兵锋席卷。 只要任由那青州程元义灭了幽州牧袁奉,届时镇辽军再打着兴兵讨贼的旗号,一举击溃他青州黄天军。 不但能够保存实力少死一些人,还能将整个幽州和涿州收入囊中。 怎么算,都只有这样才最为划算。 可也不知怎的,向来英明神武的自家君上当年却仿佛热血上头一般,最终选择了直接出兵跟青州黄天军死磕。 仗,确实是胜了。 一路反推至通天河畔的战果,也的确辉煌。 可实际上呢? 许多不该死去的将士葬身此战。 本该在当年覆灭的幽州牧袁奉一系,这十年间在世族公卿袁氏的支持下不断膨胀、坐大。 最终化作一道牢不可破的锁钥,生生锁死了他们镇辽军的南下进取之路。 如鲠在喉! 每每想到这里都要扼腕叹息一阵的年轻羽林郎卫们,不敢去置喙韩绍当年的决定,只能将怨气的矛头指向那些老将、老臣身上。 尽管这些老将、老臣大多都是他们这些人的父辈、祖辈…… 嘲讽、怨怼他们的无谋少智,缺乏果断。 幻想着若是当初身居君上之侧的是他们,他们必然会如何劝阻君上提前出兵云云。 唯有少部分人在冷静下来后,渐渐明悟过来。 当年君上之所以不计代价,毅然决然地选择提前出兵,或许目的不只在于战场的胜负与得失,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想法与谋划。 留着幽州牧袁奉守户之犬在,固然会在一定时间内限制住了镇辽军的进取之路。 却也将天下人的视线转移开来,成功换取了镇辽一系休养生息的十年光景。 而有这十年时间作为缓冲、积累,现如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之巅峰的镇辽军,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才是他们这些后起之秀所要考虑、推衍的事情。 主动去攻打幽州牧一系? 这不可能,更不可行。 无故兴兵,等同于造反。 君上是天下人眼中的大雍忠良,岂会做这种自抽嘴巴子的事情? 所以他们猜测君上应该一直在等待机会,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而就目前而言,这个机会似乎终于来了。 …… 事实上,军中年轻武人的躁动,韩绍这个镇辽一系的当代掌舵人又岂会察觉不到? 又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察觉不察觉的问题。 而是这种情况本就是他在背地里有意放纵,甚至作为幕后推手,暗自鼓动。 否则以他的心思手段,但凡出现某些苗头,他早就动手打压了。 怎么会任由这些不稳定因素汇聚成势,形成思潮? “你这是在玩火啊……” 将军府的一处角楼上,翁婿三人相坐聚饮。 其中公孙度微微拧眉,叹息道。 “你就不怕生出乱子?” 玩火者,容易烧身,稍有不慎甚至焚尽自身。 对于公孙度的忧虑,韩绍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岳父放心,只要我还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韩绍这话自信十足,甚至显得有些自傲。 公孙度刚要教训几句,一旁的李文静皮笑肉不笑地搭腔打断道。 “你这老匹夫既然已经退了,就安心养养、种种草,少操点心吧。” 说着,见公孙度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李文静无奈道。 “行了,人贵自知,论天赋、论能力、论成就,你这个做岳父的,哪样比得上他了,又哪来的资格教训他?” 好嘛,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李文静这话却是既打了公孙度脸,还揭了他的短。 公孙度颇有些恼羞成怒。 只可惜事实摆在那里,就算他想反驳回去,也抓不住任何可以反驳的论点。 毕竟李文静说的完全是实话嘛。 论修为,他不过‘区区’八境天人,就这还是眼前这好贤婿给他搭了把手,亲手将成道的机缘喂到他嘴边才有的结果。 论治军、理政的能力,他也是比不了。 这十年间,不止是镇辽和冠军两座腹心之城,整个幽北、甚至是北边的草原都在韩绍手中的连成一片、蒸蒸日上。 治军也是如此。 随着早年构建的那条移民大动脉,曾经地广人稀的幽北之地人口暴增。 有此作为基础,如今的镇辽军带甲锐士已经翻了一倍不止,就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数字,若是将那些散布在各城各地的所谓保安营算上,这个数字则更加恐怖。 可以说,镇辽军在韩绍手上,与之前公孙度掌舵时,早已是云泥之别! 至于说最后的‘成就’,这个就更没法说了。 他跟始毕那条疯狗互相折磨了数十、近百年,最后还被弄了个灰头土脸、黯然退场。 可他这好女婿呢? 只不到两年时间,便将自己那个多年宿敌一通砍瓜切菜,彻底扫尽了漫漫青史的垃圾堆中。 之后北海战龙族、南下平黄天,期间还与诸多太乙接连做过数场,皆大战得胜。 如此妖孽,就算是公孙度自认也是人物,也不禁暗自感慨。 当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贼老天恁地不公平! 讷讷了半天,始终找不到回嘴由头的公孙度,只能涨红着脸强辩道。 “老夫是他岳父,说他两句咋了!” 李文静闻言,惯来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呵呵笑道。 “我也是他岳父,我就没脸说。” 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底气的公孙度,洋洋得意道。 “你这个岳父,呵,假的。” “哪里比得上我货真价实?” 不讲究! 太不讲究了! 老匹夫!安敢欺我至此! 眼看李文静眼角青筋直跳,貌似有要掀桌子做过一场的冲动,韩绍再也坐不住了,赶忙充当和事佬。 一通安抚之后,为了避免他们再为这些小事杠起来,转移话题道。 “说正事、说正事!” 互相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闻言,这才各自冷哼一声,强行收回互相看不顺眼的视线,懒得再去看对方。 继续之前话题的李文静,思忖片刻,沉吟道。 “你让那些年轻后辈保持锐气是对的,有些老家伙确实是不中用了。” 和隔壁那些战事一停便迅速腐化堕落的军功集团一样。 如今的镇辽军其实也面临这样的情况。 经年累月的安逸生活,让不少曾经战功彪炳的老将意志迅速消磨。 只是若是他们能够安心躺在功劳簿上享受也就算了,毕竟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可他们偏偏尚不知足。 鱼肉一方,甚至自恃武勋,公然与地方官吏抗衡。 让韩绍……如鲠在喉! 一旁的公孙度听闻李文静这话,反应慢了半拍的他,直到此刻才回味过来,自己这好女婿今日将他们两个老家伙找来的目的是什么。 骤然沉默中,公孙度脸色渐渐阴沉。 “我说你今日怎么想起了我这么个老家伙了,原来是来找老夫借刀来了?” 韩绍讪讪一笑。 “岳父哪里的话,小婿贤孝,世人皆知,若非怕惊扰到岳父,巴不得日日伺候在岳父身边,以尽孝心。” 听着韩绍的一通屁话,公孙度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 韩绍的意思,他懂了。 那些老将都是他过去的老部将,韩绍不好擅动,至少在知会过自己之前,韩绍不会动。 关于这一点,公孙度心中是有些欣慰的。 真正让他着恼的,是那些老家伙。 明明过去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功勋无数,可现在怎么就如此糊涂! “先告诫一番,如何?” 对于公孙度的不忍,韩绍无奈苦笑。 “若是此法奏效,我今日也不会出现在岳父面前了。” 在有些时候,其实人治是大于法治的。 就算是韩绍也要顾念那些老将过去披肝沥胆的卓越功勋,尽管这对于那些被鱼肉、荼毒的一方黎庶并不公平……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沉默良久,期间脸色不断变幻。 随后忽然伸手一招,一柄镇辽长刀瞬息间出现在他手中。 手持镇辽长刀的他,轻抚了下冰冷的刀锋,面上的神色也变得跟掌间刀锋一样冰冷。 “你且安坐,为父去去就来。” 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韩绍,面露不忍,本想出言阻止。 却被一旁的李文静阻止。 “让他去吧,这事他做,比你做要更合适。” 诛杀有功之臣这事,就算是他们咎由自取,也难免被人视作卸磨杀驴。 一旦做了,多少会有污名声。 或许这也是那些老家伙有恃无恐的底气之一。 就如某个老家伙私底下醉酒抱怨的那句‘他姓韩的昔日不过一破落户尔,若非大将军垂怜,若非我等支持,焉有今日?’ 他韩绍以外婿之身,承袭公孙家业,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纵然他自现世以来成就的诸般伟业辉煌到了极点,可在这个凡事讲究个出身门第的世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所以在某一瞬,韩绍不禁与那只豹子精生起了某些共鸣。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是一座大山…… ‘所以……这座大山,真的无法逾越么?’ 韩绍眼中神色变幻,旋即哂笑。 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差点让他忘了自己初来此世便立下的大宏愿。 如今倒是借此机会,让他重新寻回了几分初衷。 “那便谢过岳父了。” 对于公孙度要替他背负污名,韩绍自是感激的。 他甚至没有多作客气,便道了谢。 而他这般态度,反倒是让公孙度心中微暖。 女婿,半子也。 他只有独女木兰承欢膝下,韩绍这个女婿的分量更是不问可知。 既然某些人拧不清这其中的紧要关系,那就别怪他不顾念过往的情谊,亲手将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心念一动,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公孙度便已经消失在眼前。 李文静见状,哂笑一声。 “这老匹夫在大事上,倒是从来不糊涂。” 说着,眼神玩味地看着韩绍。 “可舒坦了?” 韩绍笑着点头。 “舒坦了。” 李文静见状,顿时神色满意地笑道。 “这才对嘛,有麻烦就来寻我们,不然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什么用?”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人疼爱,有人庇护,谁还不是个好宝宝? 韩绍恬不知耻地想着,顺势给李文静添了杯茶水。 眯着小眼睛细细品味了一番茶水的李文静,没等放下茶盏便道。 “你准备解决袁奉这个关隘了?” 幽州牧袁奉的存在,连那些毛都没长齐的羽林郎都觉得是如鲠在喉,更别说韩绍了。 见韩绍点头,李文静想了想,还是道。 “你想好了,就去做吧,需要我跟那老匹夫的地方,只管开口。” 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是因为李文静很清楚。 袁奉的存在,对内是关隘。 对外,同样也是关隘。 此关一破,镇辽军自是如猛虎出柙,再无束缚。 可也必然面临外面的狂风骤雨。 赢,则困龙升天! 而输了的话…… “别怕,大不了重头再来。” 李文静眼神鼓励,言辞恳切。 引得韩绍不得不起身,深深一揖。 “有岳父此话,纵山岳在前,绍亦无惧哉!” …… (本章完) 第591章 南北镇抚司!杯酒释兵权! 第591章 南北镇抚司!杯酒释兵权! 人要讲良心。 说实在话,老公孙跟老李头待他韩某人真的不错。 虽说他也帮他们或成道、或重续文脉,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算亏欠他们。 可人跟人之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若是没有他们两个老家伙在背后支持,韩绍能不能有成长的机会还两说,更别提如今的成就了。 所以尽管韩绍在私底下也会时常吐槽腹诽两句,可实际上对二老的尊敬,他是发乎内心的。 等到公孙度提着几颗犹自滴血的苍髯头颅重新回到角楼,见韩绍竟依旧安安静静地守在那里,不禁有些讶异。 “你没走?” 韩绍失笑,“岳父为我奔走未归,我岂敢离去?”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听晚辈说上几句好话。 韩绍表现得如此懂事,刚刚亲手斩下麾下爱将而心情阴郁的公孙度,脸色总算有了几分缓和。 “李文静那老家伙呢?这屁大工夫,他都坐不住?” 说完,没等韩绍答话,公孙度便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色再度变幻了一阵,而后默然叹息。 到底是互相搭档了这么多年,彼此掀掀眼皮子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思与做法。 “老夫刚刚答应他们,要保全他们族人的性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韩绍如何能够不理解? 所以面对公孙度掩藏在杀意下的黯然与落寞,韩绍出言宽慰道。 “岳父安心,我心中有数,断不会让岳父为难。” 公孙度闻言,瞪了他一眼。 “我哪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李文静那匹夫!” 他在战场上杀人盈野,可要论狠辣无情,公孙度自认他这头辽东猛虎给李文静那笑面虎提鞋都不配。 那老匹夫外儒内法,秉持法度之下,至亲亦可杀! 更遑论他本就与军中武人毫无交情可言。 这些罪将的族人落在他手里,焉有命在? 而对于公孙度的恼怒与忧心,韩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保证道。 “这事我已经跟李长史提过了,李长史也已经应允,让獬豸卫行事注意分寸。” 獬豸卫如今依旧在李文静手上,韩绍并没将它直接融入六扇门当中。 不是他抹不开脸,而是六扇门的权限太大了,为了避免日后失控,韩绍须得留下一些力量用来制衡。 等到时机合适,韩绍会效仿锦衣卫,将二者整合成南北镇抚司的格局。 獬豸卫为南镇抚司,主内部监察。 六扇门则划归北镇抚司,一应职责倒是跟过去和现在区别不大。 对此,韩绍甚至连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人选都已经定了。 不出意外,正是久在神都的前六扇门提督李赫。 这也算是他这么多年孤悬在外一个交代。 而有关这方面的事情,韩绍也早就跟李文静商议过了,只等李赫那批人来日北归,便会提上日程。 不过公孙度倒不关注这些,早在当年他将那一身标志性的银甲银枪交给韩绍之后,便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眼下听得韩绍这番保证,确定自己不会在手中这几颗罪将头颅面前食言而肥后,便放下心来。 还是那句话,对于韩绍这个女婿,他大抵是完全放心的。 至少他并不觉得韩绍会拿话敷衍自己,这就够了。 只是在片刻之后,他却是忽然带着几分忸怩,在韩绍面前试探道。 “贤婿,你看……能不能让这几个混账于慰灵碑上留个名?” “他们虽然临了犯了糊涂,做了错事,可过往终究是有功的……” 如今的镇辽慰灵碑,大抵上与隔壁某宝山性质有些类似。 所有镇辽武人皆以名录慰灵碑为毕生之荣耀。 见公孙度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想着给他们求个身后名,韩绍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他这个岳父才好。 “岳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事,不行!” 韩绍这话,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荣耀之所以为荣耀,便在于它的神圣性和纯粹。 让这几个罪将名录碑文,这不止是对其他英烈的不公平,也会对后来者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岂不是他们这一家子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前脚以罪名摘了这些罪将的首级、罚没他们的家业,意图杀鸡儆猴。 可后脚却又赐给他们的死后哀荣,这让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 从未见过韩绍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的公孙度,脸色渐渐涨红。 只是就在韩绍以为他的暴脾气就要发作的时候,却见素来高傲孤高的公孙度有些失落地叹息一声。 “你是对的。” “哎,老了,为父真是老了,糊涂了!” 此刻的公孙度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年的果决,早早将手中的家业交给了韩绍。 否则以他这点只能在战场纵横的手段,镇辽军将来的命运还真不好说。 一直注意公孙度神态变化的韩绍,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替自己这位老岳父感到了几分心酸与心疼。 只是还没等他的这份心疼维持多久,紧接着他便头疼起来。 “绍哥儿啊,为父老了,这辈子应是没什么指望了。” “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早日能够达成含饴弄孙的夙愿,你……哎——” 迎着公孙度那几乎在明示‘你到底行不行’的眼神,韩绍脑门上青筋直跳。 不是! 这种事情成不成,怎么能怪到我一个人头上? 你咋不去问问你女儿,是不是土地太过贫瘠,无法让种子生根发芽? 韩绍心里冤得很,可偏偏公孙度依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为父也知修为到了你这个境界,子嗣艰难是天数使然。” “可这世上终归有句话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只要你足够努力,总归是有收获的,你说是不是?” 公孙度这话就差明着替他喊‘加油、使劲儿’,听得韩绍尴尬不已,勉强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岳父,这种事情终究是要看缘分的……” 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公孙度顿时恼怒起来。 “缘分?缘分个屁!” “今天为父将话撂这儿了,在木兰肚子没动静之前,你给为父少往那些偏苑跑!” “等什么时候诞下嫡子,你想纳多少美人,为父都不会管你,你可听到了?” 好嘛,这人到了岁数,还真是不能太闲! 这不,如今竟不顾面皮,直接管起儿女那档子事了。 当真是不害臊! 韩绍面皮抽动,却也只能讷讷点头。 毕竟如果他没有猜错,公孙度这是被即将南归的乌丸和雅母子给刺激到了。 除此之外,前些日子韩绍又从草原带回了赤勒氏和博尔氏,想必也加深了这层不满。 这才有了此刻的发作。 不过没关系,韩绍才不气。 父债女偿,大不了回头在公孙辛夷身上讨回来便是。 左右、横竖他都不吃亏,是不是这个道理? …… 不得不说,一日之间,几名镇辽老将的人头落地、家业被抄,对于整个镇辽一系都是一个不小的震撼。 当许久不现身于人前的镇辽长史李文静,亲自露面宣读这些老将的罪状时,这份震撼则更加深了几分。 而在这震撼之余,恐惧与敬畏也随之而来。 一时间,原本已经日渐腐朽的风气,骤然一清。 所有人都收敛起之前的骄纵,并且开始约束起自己的子弟、族人,生怕那几名老将的前车之鉴,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毕竟李文静在宣告那些罪状的时候,说得很清楚。 此次之所以只诛首恶、轻拿轻放,除了顾念他们过往的功勋外,主要是不想不教而诛。 在这之后,就没有这个好事了。 若后面再有人重蹈此覆辙,便要做好阖族俱灭的准备。 没有人会去质疑李文静这头笑面虎的话。 特别是在他说出那句‘勿谓言之不预’后,不止是军中武人,整个幽北的文吏同样心中凛然。 而眼看目的达到了,韩绍便没有继续揪着此事不放。 在任由此事发酵了几天,见再没有什么起伏、变故之后,韩绍终于有了动作。 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地方,便在于他一纸令下。 第一批羽林郎卫的年轻儿郎从羽林卫脱离而出,随后散入各营各部充当各个层级的军官将佐。 对于韩绍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多数人并不意外。 毕竟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君上了那么大的代价,耗费那么多精力,又怎么可能只将那些通晓兵书战策的羽林儿郎当成普通士卒来使? 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韩绍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紧接着韩绍便将不少过去掌军的镇辽老将,从原本的职位上清退出来。 愿意继续待在军中的,韩绍特设参谋一职,以高官厚禄将他们荣养在军中。 等到战时,一可参谋军事战局,二也可凭借他们的修为,作为最后的底牌发光发热。 而对于不愿意待在军中的,韩绍没有强留,却也没有亏待他们。 直接从自己的私人内库中取出诸多钱财、宝药,甚至是修行典籍分别赐予了他们。 在这之后,便任由他们解甲归田,从此享受富贵安宁。 整个这一过程,韩绍可谓是仁至义尽。 可众所周知,人心从来都是难以捉摸的。 特别是对于那些曾经掌握兵权,手握数千、上万精锐的老将而言,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他们,又岂能说舍弃就舍弃? 不服不忿、不甘心,甚至心怀怨恚,这些都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所以在军中萦绕着躁动不安气氛的当口,韩绍亲自书写了一道道请帖,遣人送至各个老将的面前。 请帖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请他们前往镇辽城第一高楼镇北楼赴宴。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号为天君。 感受着请帖上那些流溢着恐怖气息的字体,再有那几名罪将的殷鉴在前,但凡有点脑子的,没人敢于拒绝。 于是那一日的镇北楼内,宾客纷至。 放眼望去,可谓是将星云集。 几乎全都是过去替脚下这片土地立下不小功劳的昔日镇辽战将。 只是今日的他们少了过往的豪情与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郁、烦躁与恼怒。 彼此见面间,也没有跟过去一样互相打趣、亦或是争锋相对,只彼此沉默无言的交换了个眼神,便沉默无言地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等到人到齐之后,望着那道凭空出现的年轻身影,在场不少老将的眼神都不免有些复杂。 太康五十九年岁末,也就是这处镇北楼,也就是这间正堂。 那道年轻身影虽然同样坐于主座,可在座的他们却并未真正将他放在眼里。 充其量只当对方是个有些潜力的后辈罢了。 顶多再在心里感慨两句,这小子好皮囊、好运道竟引得大娘子垂青,自此以后或有几分青云直上的本钱。 可谁又能够想到,这转眼经年,昔日那个不过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儿辈,如今竟是成长到如此地步。 唔,今日大娘子倒是没来。 也是。 时至如今,他哪里还需要大娘子在侧替他壮声势、隐隐为其倚仗。 ‘今非昔比矣——’ 而就在望北楼众人心中唏嘘感慨,在感受到韩绍身上那股并未被劫气侵染的恐怖气息后,更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作为此次夜宴东主的韩绍,终于有了动作。 没有多余的废话,主动举起酒盏的韩绍,直接便道。 “这杯酒,敬诸位军中前辈昔日舍生忘死,为脚下这片土地的付出!” 此话一出,在场老将都有些失神。 恍惚间,往昔金戈铁马的种种过往,须臾间于眼前浮现。 镇辽城、镇辽军,从建立的那一日起,便注定了要历经尸山血海。 他们作为见证者、亲历者也正是如此。 一次次与乌丸部往来厮杀,倒下的无数袍泽、儿郎,已经数不清、也记不清了。 历经无数生死活下来的他们,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便是明证。 所以面对韩绍敬的这一杯酒,他们喝的十分坦然。 而就在他们放下酒盏,静静等待韩绍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韩绍淡淡道。 “你们老了,该给年轻后辈机会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 …… (本章完) 第592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第592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或许是没有料到韩绍竟这般直白,在座诸位老将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一阵冷场后,终于有老将忍不住发作道。 “君上这是嫌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中用了吗?” 韩绍不答,而是反问。 “十年安逸,诸位还累下几分血勇?” “又或者说,孤想问问诸位……你们已经多久没有亲临军营,点校过军中儿郎了?” 此话一出,在场老将的神色大多有了那么一瞬的僵硬。 有关血勇,或许他们还能腆着面皮,强辩上两句。 可韩绍后面的那声问句,他们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毕竟去没去过军营必有记录出入,事实如何皆有明证,根本容不得他们辩驳。 而作为一名军将若连军营都许久没有踏足,又哪来的脸面保证自己上阵之后,依旧能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一时间,不少老将脸色臊红,讷讷不得言。 可随即便有人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颇为恼怒地望向韩绍道。 “这……这都是你故意为之!” 难怪! 难怪向来治军颇严的韩绍,这些年很少过问他们的动向,对于他们的懈怠也是不闻不问。 过去的他们还窃以为他是顾忌他们的军功与威望,不敢、也不好对他们这些老家伙指手画脚、多加置喙。 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这厮的刻意为之! 目的就是故意放纵他们的惰性,润物细无声地将他们从军中行伍间剥离开来。 想到此处,在场一众老将在心中恼怒的同时,也在暗自发寒。 因为这无疑是证明,今日的这场夺权,他韩某人并非是一朝一夕的灵机一动,而是早就在谋划的蓄谋已久! “君上,何至……于此?” 有曾经与韩绍关系颇近的天字营老将,看着韩绍神色怅然地叹息道。 对此,把玩着手中酒盏的韩绍,低垂眼眸,脸色不变。 “孤怜你们年长,不忍你们以老迈之躯继续临于阵前磋磨气血,这是真话,发自肺腑。” 说到这里,韩绍忽然抬眼扫过下方。 “诸位,时代变了,今时今日的镇辽军已经不是过去那般,不再需要祖孙数代共赴疆场……” “你们打了一辈子仗,年岁到了,该享享福了。” 说实在话,韩绍这话说得极为真诚,话也说得极为动听。 甚至让在场一众老将有些分不清真假。 可韩绍却没有给他们继续深究自己真正目的的机会和时间,在说完这话后,手中酒盏忽然落在桌案上,重新续满后,便再次举杯。 “该说的话,该表明的意思,孤之前都已经传达到了,就不啰嗦了。” “你们若是不舍军旅,孤新设行军参谋一职,虚位以待。” “这杯酒就当孤庆贺你们履新!” “若你们想要卸甲归田,安享富贵,孤也断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一杯酒,便当为你们送行,酬谢你们过去抛头颅洒热血不朽之功勋!” 这一刻的在场诸位老将,这才猛然惊觉今日这场晚宴,韩绍并不是跟他们商量来着。 而是为了借此机会将此事一锤定音,彻底绝了他们的所有妄念。 霸道、蛮横,却偏偏让所有人都无法指摘他不顾旧情、不念旧功。 这等手段与魄力,让不少老将都为之心惊,忍不住感慨唏嘘。 ‘果为我镇辽不世出之人杰!’ 好一阵沉默中,终于有人举起了酒盏,向着堂中首座回敬。 “君上待我们这些老家伙仁厚,我等感激不尽!” “但饮此杯,恭祝君上武运昌隆!” 不论是选择继续留在军中当个吉祥物,还是从此离开军中、安享富贵,此刻的他们终究是对韩绍低头了。 却也有老将却是越发愤懑,心道。 ‘他难道就不怕没有了我们,诸军生出乱子?’ 等等! 他还真就不怕! 老早之前,他便让羽林郎卫进入军中历练、实践。 而那些羽林郎卫有武备学堂作背书,多年来学兵法、习战策基础牢固,几乎很快将从武备学堂中学来的东西运用到实处。 无论是战阵之术、后勤辎重,还是行军统筹,无不是井井有条。 久而久之,顿觉无比轻松的老家伙们,这才有了后来的懈怠,甚至堕落。 可以说,那些羽林郎卫早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历练’中,把控了整个镇辽军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而前些日韩绍的一纸令下,不过是将他们的司职明确定下来罢了。 这叫什么?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为了将我们这些老家伙扫出军中,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感觉悲哀的那些老将,心中叹息一声。 而后同样默默举起了举杯,神色挣扎了一阵,这才开口道。 “为君上贺!恭祝君上武运昌隆!”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心服,也不论他们是否甘心放下过往的一切。 这一刻身处屋檐下的他们,别无他选。 至于说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老东家公孙度身上? 呵,别逗了! 前些日子亲手斩下那几个老家伙的头颅,难道不足以让他们清醒过来? ‘大将军是真的将姓韩的,当成了传承家业的亲子啊……’ ‘他们才是一家人……’ 换而言之,若是他们不识趣,继续死扛较真,公孙度这个曾经的大将军怕是会不吝背负污名,亲自出手替他的好女婿扫平障碍。 “恭祝君上武运昌隆!” 一时间,越来越整齐的恭贺声在镇北楼中响起。 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就此被打破,甚至渐渐热烈起来。 就这样,一场换到任何地方都会掀起不小动荡的夺权风波,竟就这么在这推杯换盏中完成了兵权的新旧交替。 等到晚宴结束,那些神色或落寞、或怅然、或如释重负的老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摇摇晃晃离去。 端坐主座的韩绍没有多去管剩下的狼藉,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在主座之上。 等再出现时,已经是镇北楼的最高处。 遥想起当初与公孙辛夷在此处的一番旖旎,韩绍不禁有些怀念。 不过眼下没有刚刚褪下甲胄戎装的绝世美人,只有两个糟老头子。 见公孙度和李文静将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韩绍有些不自在地道。 “两位岳父这么看着我,作甚?” 李文静习惯性抖动了下脸上的皮肉,露出旁人看来有些发冷的笑意。 “杯酒释兵权,若是传出去,也算是佳话了。” 韩绍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谦虚了一句。 “若无两位岳父在我背后坐镇,哪有这么顺利?” 这天下事说穿了,不过是以势压人罢了。 今大势在他,意志所出,由不得他人不从。 见韩绍习惯性地将功劳推给自己两个老家伙,李文静莞尔失笑。 “你啊,惯是嘴甜。” 在李文静看来,韩绍有今日的成就,半是源自他那一身旁人无法理解的见鬼‘天赋’。 而另一半则就要归结于他的嘴皮子上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他李文静就极为吃这一套。 每次被拍上几句马屁,他都要乐上许久。 一旁的公孙度更是如此。 只是此时的他却是有些替那些老将有些惋惜。 “其实留着他们是有好处的,如今一杆子打翻,有些矫枉过正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更遑论是军中。 羽林郎卫出来的那些羽林郎纵然都有天骄之姿,可终究太过年轻,也没有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若是没有这些老将亲自带着磨炼一番,日后一旦亲临战阵,就算不会栽大跟头,也会造成不少无谓的损失。 公孙度的忧心也正是基于此。 韩绍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事情晚做不如早做。 至于说‘矫枉过正’…… 低垂眼眸的韩绍,抬眼不闪不避地与公孙度对视,说道。 “岳父当知,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韩绍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平淡,可一双眼眸却是灿若星辰。 “为此,就算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听得韩绍这话,公孙度一愣,而后有些不解地探究道。 “为何?” 韩绍目光顺势从李文静身上扫过,见他显然明白自己的想法,却没有代替自己开口的意思,只能接着道。 “岳父觉得今日我镇辽这些将门,若是继续壮大下去,日后会是什么模样?” 公孙度闻言,皱眉一阵思索。 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的他,良久之后,才明显变了脸色。 “世族高门?” 镇辽军这些将门除了少部分,大多都是随着镇辽城的建立,在公孙度的庇护下渐渐起势的。 区区数十、不到百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们拥有跟那些真正世族高门比肩的底蕴。 可架不住有韩绍这个挂比替他们开挂。 等到将来韩绍将原本盘踞天下各地的世族高门碾碎踏平,彻底扫进青史的垃圾堆,这些跟随韩绍一同起势的将门,必然会迅速填补这些遗留下来的空缺。 最后……屠龙者,终成恶龙。 公孙度之所以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倒不是他能看多长远。 而是因为他辽东公孙过去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再放诸如今的整个大雍天下,盘踞各地的世族高门,除了少部分源远流长的古老传承,也大多都是如此。 见韩绍点头,公孙度有些失神地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忽然开口问道。 “绍哥儿,你对这天下间的世族高门……怎么看?” 知道公孙度在忧虑什么的韩绍,只犹豫了一瞬,便坦言道。 “天下之顽疾!” “若我成事,必除之而后快!”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若是这个念头,过去的韩绍只是一腔怨气使然。 那么眼下渐渐看透这个世界本质的他,已经是必须这么做。 不这么做,就算他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坐得不舒坦那是肯定的。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自己跟李唐一样,堂堂天家血脉想与之结为姻亲,还被人挑三拣四,徒增满腹的憋闷与屈辱。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 公孙度将韩绍这番杀意滔天的话,在心中反复念叨了数遍,最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骇然地盯着韩绍一阵,几度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口好。 他倒是没有怀疑韩绍能不能做到。 只是一想到韩绍这话必然会掀起的滔天血海,他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心惊肉跳。 “你可知你一旦这么做了,那便是真正的与天下为敌?” 造反,夺了姬氏的鸟位。 公孙度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亡姬氏一姓,与亡世族诸姓,这完全是两码事! 这是真正与整个天下为敌! 只是面对公孙度这话,韩绍却是毅然决然地道。 “非如此,无以救天下!” 这些世族高门于朝历代朱紫显贵! 在野世代盘踞地方! 他们趴在这方天下身上,敲骨吸髓,将黎庶万民当成蝼蚁草芥凌辱蹂躏还不算,还将他们视作鱼肉口粮,张口食之。 在韩绍眼中这些看似高贵的虫豸,浑身流溢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堕落。 若非如此,以此方世界延绵不知多少万年的岁月,怎么会这般万古如故? 无数年来,几乎毫无变化? 明明他们手握着足以改变一切的恐怖力量,明明他们有能力将此方世间改造成一处足以令世间生灵丰衣足食的理想乡! 可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尸位素餐! 单凭这一点,这些废物、虫豸就已经取死有道! 如果继续让他们继续胡乱施为下去,情况或许还会更糟。 因为修为已经达到这个境界的韩绍,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任何一方世界的潜力和底蕴都是有限的。 若是再不能做出改变,有些事情就有些晚了。 而这或许就是他韩某人跨越无尽时空,一朝出现在此世的使命所在。 感受到韩绍的坚决态度,公孙度沉默了良久。 好片刻之后,他终于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辽东公孙也是世族高门,若是将来……” 公孙度说这话时,眼神颇为复杂地望着韩绍,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 (本章完) 第593章 杀鸡儆猴!李文静的阴损! 第593章 杀鸡儆猴!李文静的阴损! 人最难的,便是背叛自己的阶级。 韩绍可以为了他的使命感、或者说野心,行事毫无顾忌。 因为他出现在此世时,便有如尘世浮萍,少有牵绊。 可公孙度不一样,他有。 纵然他在看透了公孙一族的腐朽本相后,与之疏远多年,可他终究是辽东公孙嫡脉。 当年的那场嫡庶两脉的交锋之后,更是成为了辽东公孙的当代话事人。 在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不为辽东公孙的将来筹谋与忧虑? 而面对公孙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韩绍并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而是坦坦荡荡地回望。 他理解公孙度此刻的心情与念头。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此刻身处公孙度的位置,定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一面是血脉至亲,一面是家业继承者。 前者是大家,后者是小家。 当二者利益相左,甚至爆发冲突的时候,夹在中间的他必然是左右为难、备受煎熬。 若是真有祸起萧墙的那一天,于他而言,何其残忍? “岳父,这世上的王侯将相是根绝不了的。” 听到韩绍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公孙度微微拧眉,有些不满。 “为父只是想问你将来对公孙氏……” 公孙度终究是纯粹的武人性子,喜欢直来直去。 韩绍在对天下世族高门敌意如此之大,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他不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韩绍怎么做,只想知道韩绍对辽东公孙的态度。 可韩绍却不得不兜个圈子,在公孙度面前将事情剖析清楚,免得他日后再为此事忧虑,甚至生出猜忌,坏了彼此明明这份没有血缘、却胜似骨血至亲的翁婿情谊。 所以他没有去管公孙度的追问,而是自顾自继续道。 “我欲对天下世族高门斩尽杀绝,并不是为了实现什么平等黎庶众生的夙愿,如黄天道口中那般搞什么人人如龙。” “只是因为如今的世族高门太贪了,已经居于云端的他们,堵死了这世间所有的路,将这世间化作一摊死水,他们要拖着这世间跟他们一起腐朽、沉沦,最终堕入万劫不复。” 韩绍说到这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坚定且执着。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筋骨打断,骨肉碾碎,将他们从芸芸众生身上攫取而来的一切,复归众生。” “重新打造一条自下而上的通道,将这方世间的经脉贯通,以不断滋生的新生血脉让此世间获得源源不绝的勃勃生机!” “顺便以此警示后来的居高位者,要有对天地、对众生常怀一颗敬畏之心!” 人人平等,完全是一句屁话,甚至这世上最荒谬的谎言。 韩绍从来都不信,所以他对黄天道看似崇高的‘惟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阶级是消灭不了的。 强者注定会掌握大量的资粮用来供养、壮大自身。 而世间最广大芸芸众生,迫于天性、天赋等诸多禁锢,其实大多都是愚昧不堪。 若是任由他们胡乱施为,只会让他们陷入混乱的自我毁灭。 所以韩绍要做的事情,那便是重新制定一套规矩。 对居于上位的强者加以限制,扼制他们贪婪的本性,以免他们将本该遍洒众生的资粮,全都揽入怀中。 取之尽锱铢注,用之如泥沙! 而对于最广大的芸芸众生,他要做的则是保证他们进取向上的通道畅通无阻。 不强求什么人人如龙,但必须给他们中有志者、有天赋者打造一条成龙的路! 如此这般,这才是一个相对健康、蕴含勃勃生机的世界。 听完韩绍这话,公孙度神色怔愣,明显还没有消化完韩绍话里的意思。 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文静那双不大的眼眸却是亮堂无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从韩绍这话中窥探出几分这世间人道运行的本质与未来。 最关键的是这些,恰恰与他一向所奉行的道极为契合。 ‘法家治世!法家治世!’ 李文静心中不断呢喃重复,眸光越来越亮。 他从韩绍这话中听出一丝法家的影子。 如果不是他很清楚韩绍从未修行过法家经典,单凭韩绍这些话他差点要以为韩绍也得到过法家遗脉的传承。 不过也正是这样,他越发激动。 因为这岂不是证明了—— ‘此天命也!’ 也难怪早在当年他看韩绍第一眼起,便觉得极为顺眼。 也难怪当初……老师让自己于这幽州贫瘠边陲苦候! 原来这一切皆如大禅寺那些贼秃所言那般,一饮一啄、皆为前缘天定! 这一刻,随着李文静不断将韩绍的那三言两语,于神魂中具现、勾勒,他身上的气息竟剧烈汹涌起来。 攀升、迅速攀升! 觉察到这一变故的公孙度面色一变,因为此刻的他忽然从李文静这老匹夫身上感受到了几分超脱八境天人的气息。 九境太乙? 意识到李文静即将完成世间修士最后蜕变与升华的公孙度,嘴角抽动、心中犯酸。 什么叫‘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就是。 过去李文静文脉被斩,前途尽毁时,他还为此唏嘘感慨遗憾过。 可此刻他只想怒吼一声,‘他妈的,凭什么!’ 不过李文静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汹涌气息终究还是差了些许,几乎就在临门一脚时戛然而止。 但霍然睁眼的李文静却没有任何遗憾、颓丧之色,反倒是哈哈笑道。 “吾道将成矣!” 说着,竟是起身在韩绍面前作了一揖。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人诚不欺也!” “为父今日却是再次沾了贤婿的光了。” 同样有些懵的韩绍避开了这一揖。 他也没想到他一番话,尚未说通公孙度,竟反倒是给了李文静提供了一缕成道的引子。 这怎么说呢?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在将其中的因果稍稍梳理一阵后,韩绍便明悟过来这其中的关节所在。 有些好笑的失笑一声,韩绍赶忙将李文静搀扶起身。 “岳父根基深厚,但有所成,与我关系不大。” 对于韩绍的谦辞,李文静不置可否。 左右早已是一家人,有些话说得太多、太透,也没多大的意思。 “如今为父道途已明,眼下所差的只是践行,接下来还望贤婿勿要怪为父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指手画脚啊!” 这些年随着韩绍的‘亲政’,不止是公孙度退居幕后,李文静也已经不大管事了。 此刻说出这话,无疑是在宣告自己的复出。 对此,韩绍不但没有着恼,反倒是面露欣喜。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岳父愿意为我指引、铺路,我求之不得,哪里会生出别的心思?” 要不怎么说某人生来一张好嘴呢? 这话说出,就算没有姜婉这层关系,李文静也是心甘情愿出上几分死力。 而眼看这一对便宜假翁婿竟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公孙度有些傻眼。 不是,今日在场,不是我才是主角吗? 怎么就让李文静这匹夫露头了? 抱着这样的不满,公孙度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却听李文静嗤笑一声。 “行了,绍哥儿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你还纠结个什么劲?” 说完,见公孙度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李文静带着几分嘲笑,没好气道。 “放心吧,只要辽东公孙不作死,绍哥儿不会动他们的。” “这天下的黎庶终究是要文人治理,厘定四方、安固社稷,也需要武人效命。” “所以就算没有了世族高门,也有王侯将相……富贵权势,皆在此间。” 只是待到将来韩绍成事,再想像过去一样世代盘踞地方,有如神明一般生杀予夺、主宰一地,却是不可能了。 最后这话李文静没有明说,可这对于公孙度而言,却是已经足够了。 等到李文静话音落下,他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 “贤婿……当真如此?” 韩绍失笑,然后点头。 对于这世间世族高门,斩尽杀绝要做。 因为若非如此,无以杀鸡儆猴,警示后来者! 不过手段也分轻重缓急。 凡阻路的,必绝其苗裔,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除此之外,可以用来借力的,手段则可以温和一些,慢慢瓦解、改造。 就如隔壁太祖掀起的那场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人道洪流,不也是如此。 说到底,韩绍这些所谓的雄心壮志,从始至终都只是延续隔壁的前人故智,纵然有些成就,也不过是站在隔壁那些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有岳父在,终归是一家人,岳父勿要多虑。” 见韩绍如此坦然地给出了承诺,公孙度心中彻底安定下来的同时,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面上犹豫纠结了一阵,就在韩绍以为他还有什么顾虑的时候,却听公孙度道。 “其实那什么……若是真有脑子不清醒的,倒也不用太看在为父的面子,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 “毕竟咱们翁婿才是一家人……” 内外亲疏,公孙度一向理得很清楚。 不忍祸起萧墙是一回事。 可要是因为这份不忍,耽误了自己这个小家的大业,岂不显得愚蠢? 见公孙度吞吞吐吐地说出这话,韩绍忽然感觉自己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岳父有些可爱。 哈哈一笑间,韩绍道。 “个中取舍,我省得,岳父放心就是。” …… 彼此亲近之人,最怕将话藏着掖着,憋在心里。 凡事只要将话说开,也就不存在什么阴私诡谲的猜忌。 公孙度和韩绍这一对翁婿,好就好在前者武人心性,大抵有什么说什么,而后者的韩绍则是人情练达、心思通透。 再有李文静这个老狐狸居中调和、润滑。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三人同处一处屋檐下,从未生过什么龃龉的根本原因。 就像是今日这般,随着一番坦荡交心的话说完,本就远胜寻常父子的翁婿三人顿时言笑晏晏起来。 镇北高楼上,心情大好的公孙度强行将茶水换成了烈酒后,便推杯换盏起来。 期间,刚开始是起了酒兴的公孙度,抱着自己过去的辉煌在韩绍面前大吹大擂。 其中最让他得意的,那便是当白衣白马,单骑下江南,最后抱得美人归的诸般事迹。 听得韩绍也不由感慨。 如果将时间切片,再收缩视界,自己这个老岳父当年又何尝不是一段小说故事的主角? 而有公孙度作为引子,韩绍又岂能不好奇李文静的过往? 出身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儒家至人门下七十二弟子,纵然他那一双天生小眼,让他少了几分公孙度和韩绍这样的主角气质,却也足见其过去的辉煌与骄傲。 或许是酒酣意正浓,又或者是今日机缘巧合终于得见太乙曙光,心情大好,再或许是眼下没有外人…… 这头辽东笑面虎难得敞开了几分心扉,终于开口阐述起了过往。 讲他当年如何风华正茂,引得佳人垂青。 讲他天资如何纵横无双,拜入那位儒家至人门下后,又是如何得老师独宠。 只是像这样的故事,总是免不了先扬后抑的结局。 李文静讲着讲着,脸上的神色便渐渐黯淡起来。 才高者必自傲。 年少得志更是如此。 总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是俯仰可得。 可就在他自矜自傲,最自鸣得意时,现实很快便打了他一巴掌。 曾经的佳人,嫁作他人妇。 而且还是他当年最看不起的那位古板师兄。 再然后,便是他因为沾染法家这个儒门禁忌,被老师亲手斩断文脉,沦为弃徒。 而那位被他看不起、娶了佳人的古板师兄,却是一朝得势,当上了如今稷下学宫的山长。 “世事无常,当真是艹蛋!” 见李文静猛灌了一口烈酒,难得出口成脏,韩绍不禁有些稀奇。 随后忽然对李文静口中那位‘师兄’生出几分兴趣。 毕竟从李文静的口述来看,他那位抱得美人归、坐上圣地山长之位的师兄,倒是很符合废材流主角的设定,倒是自己这便宜岳父李文静,怎么看看怎么像是个反派配角啊…… 心中有些古怪地嘀咕一声,还没等他开口细细探究,却见李文静忽然将手中的酒盏往桌案上一砸。 “绍哥儿,为父你对付女人很有一套,能不能替为父出了这口恶气?” 额,这话从何说起? 难不成你要我替你撬对方墙角? 不行啊,一来这不道德,二来对方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稷下学宫的山长! 这三来—— 老子也下不去这个嘴啊! 而就在韩绍心中腹诽之际,李文静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混账!想什么呢!她可是我……也是你的长辈!” 白月光嘛,我懂。 只不过如果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想干嘛? “她……她替那混蛋生了个女儿,回头你把她娶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四舍五入一下,便是亲儿子。 让自己儿子娶了他女儿,想想都痛快! 这话说完,韩绍尚来不及感慨这老家伙的变态,一旁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公孙度当即翻脸掀了桌子。 “李文静你这老匹夫当我是死的不成!” …… (本章完) 第594章 人间第一流!如芒在背! 第594章 人间第一流!如芒在背! 李文静口中那位儒家淑女出身如此清贵,若是彼此联姻,自然是不可能屈尊为妾。 这才是公孙度急切翻脸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李文静好歹也是占了个岳父的名头。 如今为了报复,竟是撺掇自己女婿去娶‘仇人’的女儿,你李文静他妈是喝了多少马尿啊,醉成这样! 亏你想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这女婿还有我一半呢! 你不心疼你那义女,老子还心疼老子的独女呢! 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堂而皇之地大声密谋,真当我公孙度是死的不成? 而面对公孙度的怒目圆瞪,李文静却是一脸淡然地表示。 “你看你,又急。” “我这不也为了绍哥儿着想嘛。” 说着,一脸正色道。 “你想想,我那师兄再是不济,也是稷下学宫的山长,如今老师不管事,学宫之事皆由他做主。” “绍哥儿要是娶了他女儿,便有稷下学宫作背书,届时不但治世辅政的人才不缺,更有遍布天下的文人士子作为喉舌替他扬名。” “如此利好,何乐而不为?” 没有人能质疑圣地的强大。 尤其是稷下学宫。 儒释道三家,皆为当世显学,人间第一流。 但真论实力,却是以儒家为首。 如果韩绍真能娶了稷下学宫当代山长之女,说是如虎添翼都是轻的。 公孙度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李文静说完这话后脸色一滞,眼神纠结。 一身辩驳的底气,霎时去了八九成。 小片刻之后,他看着李文静忽然道。 “这……是你老师的意思?” 李文静闻言,有些讶异地瞥了公孙度一眼,似乎有些震惊这匹夫竟难得聪慧了起来。 “这等合则两利的事情,老师他想必也没理由会拒绝。”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公孙度闻言,顿时沉默了起来。 如果说九境太乙、号称天君,已经站在了人间绝巅的话,那儒释道那三个老怪物却是已经至少一只脚踏出了人间。 这样一尊恐怖的存在,怎么能不让人沉默窒息? 所以哪怕明知道此事会委屈自家女儿,公孙度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只是就在这时,却听韩绍淡笑一声插话道。 “算了,两位岳父也别争了,此事便当是笑谈吧。” “婚约之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终究也讲究个两情相悦。” “如今我已娶妻,没道理让人家儒家淑女,受此委屈。” 听到韩绍这话,有些沉郁的公孙度霍然抬眼,眼中有惊喜、有诧异。 而李文静赶忙道。 “我家绍哥儿品貌斐然,天赋才情无一不是人间第一流,可令仙子神女堕凡尘,哪有女子会不动心?又何谈委屈?” “再者,我那师侄女姿容不俗,亦是人间绝色,加之自幼通读经典,遍晓天下英雄,对绍哥儿你的诸般事迹更是如数家珍,想必早已倾慕于心,你俩若能结合,必能成就一段人间佳话……” 见李文静如此迫切地想要当这个月老,韩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由来替姜婉感到有些委屈。 真是白叫他这么多年义父了! 不过站在韩绍的角度,倒也很难对李文静生出什么怨忿的情绪。 毕竟正如李文静所言,若是能与稷下学宫联姻,的确是好处颇多,甚至对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子而言,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天大好事。 可韩绍却是再次拒绝道。 “岳父好意,绍生受了,只是一来不想辜负佳人,二来家有糟糠,当初成婚时,我便承诺过她们,此生定不相负,故而此事,我亦不愿。” 糟糠之妻,并不是贬义。 而是指跟自己一起吃糟食糠,共度患难的妻子。 当初韩绍同时娶了公孙辛夷和姜婉两人本就亏欠了她们,又怎么可能再娶一人坏了彼此这难得的情意? 所以韩绍这一句‘不愿’,说的坚决无比,毫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李文静见状,自是扼腕叹息。 “大丈夫生当于世,诸事皆可从权处置。” “你胸怀大志,意谋天下,怎可为区区儿女情长牵绊?” 说这话时,李文静神色颇为不满。 他兼修法家,除了本身就信奉法家的那一套外,时日一久,自然也会被法家思想影响。 在李文静看来,为君者当高屋建瓴,无情若天道高悬,执着于小情小爱,岂不可笑? 只是他有他的坚持,韩绍也有自己的坚持。 此事任由李文静说破了天,韩绍也不会同意。 除了不想看到自己家宅不宁,一地鸡毛外,再往深了考虑,与稷下学宫联姻这事,本身也是利弊掺半。 好处正如李文静刚刚所说那般。 而坏处同样不少。 毕竟一旦和儒家、和稷下学宫彻底绑死,道、佛两家又会怎么想?怎么应对? 会不会因此逼得她们彻底站到对立面,联手针对? 除此之外,别忘了,还有个天家姬氏呢! 太康帝不死,天下未崩。 这个时候大张旗鼓与三大圣地牵扯太深,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所以对于稷下学宫,韩绍过去是什么态度,以后还是什么态度。 那就是在自己足够强大前,保持一定距离的亲近。 而眼看韩绍如此油盐不进,李文静不禁颇为惋惜的叹息一声。 “老师对你并无恶意。” 这话无疑是在交底了,可对于韩绍而言,这并不重要。 说得再直白一点,现在的韩绍羽翼已丰,就算将本身的修为境界抛开不谈,这十年经营,他手头握有的实力本钱也已经有几分家底了。 稷下学宫的支持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谈不上雪中送炭。 不过李文静既然说了这话,这份善意他得收着。 “董至人的美意,孤心领了,日后定有回报。” “只不过有些事情孤自有思量,步步为营、徐徐为之即可。” 这话说时,韩绍选择了以‘孤’自称,很显然不是对李文静说的,而是冲着那位儒家至人。 李文静自然懂得韩绍的意思。 所以在听闻这话后,终于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而与李文静的沉默相比,此时的公孙度则是一脸快意与愉悦。 韩绍如此坚决的稷下学宫与那位儒家至人是他没想到的。 但这不并妨碍他为此感到欣喜。 ‘有情有义,有担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心中感慨一阵后,为了打破眼下这沉闷的气氛,公孙度想了想,便转移话题道。 “对了,接下来绍哥儿准备如何行事?” 细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韩绍其实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借着迎回乌丸和雅母子的机会,宣慰乌丸诸部。 此为其一。 其二亲自跑了一趟兀术部,斩金兀术,让金台吉取而代之,再强行扶持赤勒部,维持平衡。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北边腰背,在短时间内不会出乱子。 而在没了外患的情况下,便是内忧了。 中行固的六扇门在这些日子里,借着整肃文吏贪腐的由头,很是清理了一番幽北各地的世族高门。 此为其三。 至于其四,便是韩绍刚刚亲自动手操刀的这事了。 用苦心养成了十年的羽林郎卫彻底替代镇辽军诸多老将。 防止镇辽一系将门坐大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一步走完,从此以后镇辽军便彻底归于他的掌控之中了。 如此这般,外患内忧皆被解除。 接下来韩绍便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了。 所以此时面对公孙度的这话,韩绍几乎没有多作犹豫,便道。 “等。” 等? 听到韩绍这话,公孙度下意识接话道。 “等什么?” 韩绍笑道。 “自是等圣谕北上,允我南下讨贼!” 说着,没等公孙度和李文静两人开口,韩绍便接着笑道。 “前段时间,我已经将袁奉与黄天道勾连的证据,遣人送往神都。” “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摆在陛下案前。” “只等陛下圣谕一至,我镇辽儿郎便可奉旨南下,为陛下兴兵讨贼!” 公孙度闻言,有些不信。 “袁奉那老儿当初在黄天道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敢与之勾连?” 对此,韩绍笑着解释道。 “他袁奉有没有与黄天道勾连,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需要他与黄天贼道勾连,陛下也需要,这就够了。” 六扇门成立这么久了,若是连罗织证据,构陷他人都不会,留着有什么用? 更何况当年他袁奉的确与黄天道勾连媾和过,有些证据他这边还保留着,如此也不算是太冤枉了他。 而对于太康帝而言,你袁奉坐镇幽州这么多年,任由黄天道肆虐却毫无作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过。 若是能够拿他的脑袋祭旗,太康帝自是乐见其成。 见公孙度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神色讷讷,韩绍怕他接受不了自己这等肮脏的手段,不得不替自己辩解道。 “岳父啊,当此浊世洪流,咱们这些做忠臣的,要比奸臣更奸,这样才能替陛下尽忠啊!” “更何况眼下他袁奉明面上欲兴兵并州,实则已经并州暗中合谋,欲要图谋我镇辽,我岂能坐视?” 等等! 咱们刚刚不还是张口造反闭口造反来着? 所以……哪来的忠臣? 公孙度张了张嘴,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罢了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头若是需要为父上阵,说一声就行。”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不用不好意思,为父虽老,却还是能披得上甲、提得动刀枪的。” 要论搞煽情,老公孙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你一个八境天人,怎么说得自己跟老朽不堪似的。 韩绍苦笑。 “岳父放心,真要是需要,绍自不会客气。” 话虽如此,但此战大抵是用不上公孙度的。 他能放心将袁奉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年,自然是有信心举手投足便收拾了他。 之所以留到现在,无非是将他当肥羊养罢了。 而如今膘肥体壮,当宰矣! …… 军都山,古太行八径之一。 本就是幽州难得的险要之地。 这些年随着一座名为【居庸关】的雄伟关城拔地而起,此处的位置则更加凸显起来。 此时,一行人站在这座关城的云台之上。 为首的袁奉轻抚着这座耗费他不少心血与代价的关城墙垛,不无感慨道。 “此城关换得咱们十年安宁,也算是值了。” 一座城将幽州分割为南北两地。 有此城在,他才能在幽州城安安稳稳待着,并且放心大胆地让袁氏将大量资源投入到身后的幽南之地,不怕北边那些刁蛮策马扬鞭长驱直入。 而面对袁奉这声感慨,身后众人自是附和连连。 “州牧大人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若无州牧力排众议,坚持建立此城,焉有我幽南今日之成就。” “是啊,是啊,州牧高瞻远瞩,我等佩服……” 虽然这些话听着都是些谄媚阿谀之言,有些甚至是颠来复去的车轱辘话,可袁奉还是颇为舒心。 毕竟他自问这些年不再刻意掩藏的自己,放手施为之下,这幽南之地着实变化不少。 人口、财赋、兵甲武人,皆早已今非昔比。 若非如此,他也没有勇气站在这云台之上眺望北边那一马平川之地。 说到底,当年被那一万黑甲铁骑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的憋屈,给他留下的阴影着实不小。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强大自身,一雪前耻。 直到现在的此刻,他终于有底气站在这里。 “快看,又是北边那些刁蛮的游骑!” 云台高耸,四周偶尔有雾霭遮蔽些许视线,却依旧能看到关外有一伙黑甲铁骑奔腾而至,而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关外勒马梭巡,逗留不去。 期间,还会比划着奇怪的手势。 关墙上的不少士卒以为这是羞辱,顿时以咒骂作为回应。 有些甚至还会攒射一通,不为警告、不为射杀,只为出上一口恶气。 唯有少部人看着对方的手势,迟疑着猜测道。 “怎么感觉他们是在……测量着什么?” 只是很快有人便嗤笑反驳。 “瞎比划罢了,这些刁蛮明显是大头兵,哪懂这些?” 也是。 寻常武夫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哪懂得这些高深的东西? 袁奉在瞥了下方那些黑甲游骑一阵后,同样没有多管。 事实上,自这居庸关建成的那一刻起,这些镇辽军游骑便一直往来游曳,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对此,袁奉甚至有些自得。 ‘看来不只是老夫如芒在背,镇辽军那些匹夫对老夫也是如鲠在喉啊!’ 家有强邻虎视眈眈,怎么能不如芒在背,心怀忐忑? 能让对方也如鲠在喉,心中不痛快,怎么着也算是一份安慰。 不过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只要再等上一些日子,等到老夫与并州联手踏临他幽北之地……’ 云台之上,风声烈烈。 背手而立的袁奉,幻想着自己马踏幽北,即将一雪前耻的高光时刻,正要开口问问并州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远处的关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再然后便见到一点黑影瞬息而至。 轰—— 关城上碎石纷飞,有几个倒霉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半点反应也没能做出便被削去了半边脑袋。 红的白的,涂满身边城垛的那一刻,这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嘶声力竭道。 “不好!镇辽军攻过来了!” …… (本章完) 第595章 故人再见!次子禹! 第595章 故人再见!次子禹! 李瑾来得比预料中还要快上一些。 匆匆而过的十年时间似乎并没有在这条天家忠犬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韩绍还是从他眉宇间看出了几分疲惫与郁气。 笑着打了声招呼。 “李中常,别来无恙?” 韩绍的言笑晏晏,李瑾赶忙躬身行礼,堆出笑脸以作回应。 “咱家无碍,只是天生的劳碌命,半刻清闲不得……” 对于李瑾的自嘲,韩绍笑着打趣道。 “此番劳驾李中常远行跑一趟,倒是孤的罪过了,孤赔罪则个。” 自觉失言的李瑾,连连摆手,道。 “不敢不敢,燕公哪里的话,旁人的事情也就算了,能为燕公奔走,却是咱家的荣幸,岂敢有丝毫怨恚?折煞了!折煞了——” 两人也算是故人了。 虽然这些年相见的机会并不多,早年甚至有过不愉快,但终究是熟识,类似这样的对话,大抵也只不过是寒暄两句,没什么机锋可打。 简单言语几句之后,便一笑了之。 倒是被韩绍把着臂膀拉入书房的李瑾,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曾经小心翼翼的百般讨好,早已是过眼云烟。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乃是大雍燕国公、麾下带甲数十万的当朝封疆大吏,本身修为更是已经问鼎人间之最。 这样一尊伟岸存在,若非他李瑾有着天家背书、又兼顾着几分过往情谊,怕是连抬眼与之对视的资格都没有,又怎敢心安理得地蒙受对方如此礼遇? 见李瑾神色颇有些拘谨,韩绍失笑。 “经年不见,李中常这是与孤生疏了?” 李瑾讪笑。 “燕公待咱家如此厚礼,咱家一介阉奴实在惶恐……” 韩绍见状,终是没有多作勉强。 入了书房后,便摆手示意他随意落座。 至此李瑾倒是没有再作客套,在向韩绍再次行个礼后,便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只是就在他抬眼间,视线落在那奉茶女侍身上时,眼神却是微微一凝。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出言问道。 “娘子,怎么称呼?” 面对李瑾的突然问话,眼前这姿容淑丽的女侍没有任何慌乱,神色极为平静道。 “奴唤贞娘,府中一寻常婢子尔,当不得天使娘子之称。” 如此神态、气度,又岂会是寻常婢子? 最关键是—— “像,实在是太像了……” 李瑾失神自语。 眼前这女侍无论是模样还是神态都跟如今那位名满江湖、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云仙子太像了。 要不是这女侍身上少了几分那位云仙子缥缈出尘的独特神韵,他差点都要以为是那位云仙子本人在场了。 “怎么?李中常也好此美色?” 听到韩绍这声调笑,李瑾这才将目光从贞娘身上收回,随即老脸一红。 “燕公说笑了,咱家无根之人,哪还有这方面的心思……” 本想出言试探一二,可想了想还是算了。 庙堂居高,江湖在野。 区区江湖事,于如今风起云涌的天下事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瑾也没有精力在这方面耗费太多的心力了。 对贞娘道了一声‘失礼’后,便没再将此事放在心里。 转而将目光望向韩绍后,继而说起正事道。 “燕公送去神都的东西,陛下看到了,并且已有圣旨降下……” “不过在这之前,咱家还是想问燕公一句话——” 说到这里,李瑾稍稍顿了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韩绍,正色道。 “燕公,果真做好了准备?” 和韩绍预料的差不多。 他送往神都的那些所谓罪证,本身并不重要。 太康帝只关心他能不能将事情做成。 对此,韩绍同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笑着问了一句。 “孤听闻,他袁奉过去也曾是陛下近臣,今此老贼叛陛下而从贼,你怎么看?” 明着是问他李瑾,实则是问太康帝的态度。 李瑾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韩绍的意思。 片刻之后,悠悠长叹一声,神色颇为无奈道。 “咱家曾闻燕公有诗赋焉‘人生若只如初见、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 “袁氏累世公卿,那袁奉早年确实为陛下信重,可他终究是让陛下失望了……” “哎,陛下他真的……不容易啊!” 说到此处,这条天家忠犬的眼中甚至现出了几分心疼,又很快敛去。 在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后,他这才接着道。 “燕公放心,陛下对袁奉此獠早已没了情谊,燕公但可放手施为,无需顾忌。” 袁奉北上牧守幽州时日已久,他跟太康帝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韩绍也懒得探究。 之所以兜这么个圈子后,无非是确定一些事情罢了。 现在已经差不多理清楚某些关联后,韩绍便没必要在这方面多作纠缠了。 微微颔首表示了解后,韩绍笑着回应道。 “那便好。” “至于说准备……” 韩绍神色一正,肃然铿锵道。 “孤得陛下庇佑,得十年喘息之机,如今无论是孤,还是麾下麾下三十万儿郎,皆枕戈待旦,只为替陛下扫荡天下,诛尽不臣!” 或许是被韩绍的语气神态所感染,李瑾白净的脸上现出几分潮红,连道了几声‘好’字。 “燕公果不愧我大雍忠良、陛下肱骨!” “陛下没看错人、更没有信错人!” 说罢,霍然起身,手中一展,便现出一道龙气缠绕的赤金圣旨。 “既如此,还请燕公接旨!” 等了这么天,就等这道‘杀人执照’的韩绍,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躬身礼敬。 “臣,大雍燕国公、征北将军绍,恭听圣训!”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宗庙之重托,夙夜兢惕,惟以安社稷、济苍生为念。然今有逆贼袁奉,不思忠义,不修德行,罔顾君恩,悖逆天道,纠合黄天贼道,欲乱天下,其罪昭彰,擢发难数! 朕虽怀仁德,然贼性凶顽,怙恶不悛,若行姑息,何以谢天下苍生? 今敕令燕国公征北将军绍,统镇辽忠勇劲卒,出镇辽而荡妖氛……” 一通洋洋洒洒的圣旨,辞藻算不得华丽,也称不上什么奇文雄文。 但这对于韩绍而言,已经够了。 有此圣旨在手,镇辽铁蹄南下便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更关键的是太康帝这道讨贼圣旨的后半段写的很模糊,留有了不小的空白。 比如说在讨伐、诛灭袁奉后该如何行事,圣旨中就没有明确细说。 在将圣旨交到韩绍手中后,许是差事已经了结,李瑾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陛下有多信重于燕公,想必燕公也知道。” 说到这里,李瑾看着韩绍,忽然道。 “只是……燕公可还记得当年自己允诺过什么?” 当年陛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天子之尊私铸王印,用来提韩绍镇压劫气天谴。 韩绍当时承诺,允他修养十年,必替陛下尽复八州河山。 如今十年之期已至…… “不知燕公的话,可还作数?” 看着李瑾期盼殷切的目光,韩绍笑道。 “若只为袁奉那条老狗,孤何必耗费诸般心思?”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带着几分戏谑道。 “你啊,做好你的事情即可,剩下的事情,孤与陛下自有默契,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若是旁人用这种口气在李瑾面前说话,他就算不当场翻脸,也要在心中暗自记上几笔。 可面对韩绍这话,李瑾却唯有欣喜若狂地喜笑颜开。 “好!那就好!” “咱家就知燕公当世信人!断不会食言而肥!” “燕公为我大雍当世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有燕公出手,这天下事有燕公必然……” 面对李瑾马屁不要钱般拍出,韩绍挥手打断。 “事情孤既然应允了,自然会做。” “但孤有言在先,兵者,死生存亡之道也,孤麾下镇辽儿郎的命也是命,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孤不希望有任何的掣肘,孤的意思你可明白?” 韩绍这话说得老不客气,李瑾却是连连点头。 “放心,咱家虽不通兵事,却也知晓轻重,断不会容许任何人坏了燕公的大事!” 黄天贼道一朝起事,便祸连天下。 很多事情自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接下来少不了他的兰台阁、甚至动用供奉官那些祖宗,而这些就需要他李瑾这个陛下忠犬、喉舌、臂膀去调节、协调了。 只是还没等李瑾兴奋太久,韩绍又给他泼了盆凉水。 “对了,孤记得自己答应的是……复八州山河吧?” 李瑾脸色一僵。 八州,是十年之前大雍丢在黄天道手里的数目。 可这十年间历经诸般变故,天下间风云激变,如今又岂止八州? 这眼看着就要奔着十八州去了…… “这……这可……” 李瑾急得额间见汗,抬眼却见韩绍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于是赶忙苦笑着道。 “燕公有话不妨直言,咱家自会替燕公转告陛下……” 韩绍眯眼一笑。 “孤的意思是——” “得加钱!” 有些事情虽然就算没有太康帝,韩绍也必然会去做,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机敲上一些竹杠。 果然听闻韩绍这话的李瑾,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韩绍坐地起价,露出一副贪婪的嘴脸,就怕韩绍不尽力。 太康帝必然也是如此。 毕竟与大雍姬氏的社稷延续相比,些许浮财、名利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李瑾随后便故作神秘地向韩绍传音道。 “燕公安心,陛下曾与咱家说过,若谁能安定天下,凭此中兴功业,陛下必为他彻底打破‘非姬氏不王’的祖制,以王位酬之!” 裂土封王! 这对于天下间任何一个野心之辈而言,都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可听闻这话的韩绍却是想也不想,便直接摇头道。 “封王非我愿。” 李瑾一阵愕然。 “那燕公想要……” 韩绍眼神一眯,冷哼道。 “孤想要什么,你这狗奴会不知道?” 面对韩绍的突然变脸,李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而后便想到了什么,神色为难地讷讷道。 “这……那个……此事咱家做不了主啊!” 见他这副一推四五六的模样,韩绍真的是有些恼了。 “做不了主?孤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儿子,这过分吗?你说过分吗!” 是的! 韩绍还有一个儿子!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确实很准。 姬瞾那疯娘们还真跟他玩了一个大的。 一夕之欢,去父留子,带球跑路。 这疯娘们儿还真是够潮的! 要不是韩绍当初预感到不对,在经由李瑾送过去的那批宝药上动了手脚,还真就差点被那疯娘们儿糊弄过去。 而这还不是韩绍最气愤的。 更让韩绍恼怒的是,在韩绍引动留在宝药上的那道神念,现身在姬瞾面前时,还没等他说上几句话,那疯娘们儿竟一言不合将他那道临时凝聚的法身给斩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简直反了天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直接动用真身降临神都,好好将她收拾一顿。 可思虑再三,他还是放弃了。 没办法,谁让当时的他‘劫气缠身’呢? 除此之外…… 额,他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上官鼎那没脸没皮的老货,且先抛开不谈。 主要是太康帝…… 他跟姬瞾整的这些破事儿,真要是出现在神都,他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太康帝。 万一那老龙暴怒,靠着大雍气运加持,自己估计也讨不了好,而且还会将事情闹僵。 所以这一来二去,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韩绍自然不会放弃努力一把。 不为别的,他就怕自己那好好的儿子落在姬瞾那疯娘们儿手里,回头给他养歪了。 而对于韩绍的执着,夹在中间的李瑾自然是里外不是人,只能腆着脸劝道。 “燕公啊,其实无需担心的,帝姬也是小公子的母亲,自会对小公子好的……” 根本不想听他屁话的韩绍,脸色一沉。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孤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如何抉择与孤无关。” “陛下当世明君,宽和仁善,想必也不忍心忠臣骨肉的事情,对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你跟帝姬算什么? 无媒苟合、私下诞子! 这种事情你哪来的脸面这么理直气壮! 只是这些话李瑾现在当然不敢在韩绍面前说出来,只能涨红着脸。 “这……这……哎——” …… 而就在李瑾在韩绍面前如坐针毡的时候,远隔万里之外的神都昭阳帝姬府邸,却是一片祥和。 这些年来,一直很少现于人前的姬瞾,贯穿的一袭火红凤袍铺满了大半个软塌。 挽手斜倚间,神态少了几分曾经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妇人独有的慵懒,以及……母性。 此时她那道过去威严深重的凤眼目光落在身前不远处的小小身影之上,柔和且怜爱。 “长安,来,跟母亲说说,你皇祖跟你说了什么?” 乳名长安的姬禹走到母亲近前,那双清澈中流溢着道韵的眼眸凝视着姬瞾一阵,忽然开口问道。 “阿娘,我父亲是不是没死?” 听到这话,姬瞾身上气息一阵紊乱,故作淡淡道。 “不,他死了。” “阿娘亲手杀的。” …… (本章完) 第596章 道门道子,当为人皇! 第596章 道门道子,当为人皇! 他死了! 阿娘亲手杀的! 若是换作今日之前,姬禹听到这话定会失魂落魄一阵。 可此刻他却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母亲努力维持的色厉内荏,旋即叹息一声。 “阿娘就这么恨父亲?” 听到姬禹这话,斜倚在凤榻上的姬瞾眼中闪过一抹失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恨? 自己若是真的恨他父亲,又岂会让他这个小家伙出生在世间? 并且不惜抛下一切,拼尽全力保护他、培养他、成就他。 只是这些话姬瞾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在爱子面前阐述清楚,毕竟这世上很多时候撒了一个谎,往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它。 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垂眸沉默了一阵,姬瞾凌厉的凤眼闪过一丝疲惫。 “长安告诉阿娘,可是你皇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自幼便与母亲在这公主府相依为命的姬禹,觉察到母亲的情绪变化,尚处幼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心疼,近前依偎在母亲怀中,想要凭此给予母亲些许力量。 “皇祖说他其实一直知道父亲的身份,他让长安告诉母亲,长安亦是姬氏血脉,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长安。” 果然不出意外,听闻这话的姬瞾神色一变,环抱姬禹的藕臂近乎本能地收紧。 一如母龙盘旋身躯紧紧幼龙护佑一般。 “谁敢!” 一瞬间的煞气展露,在强大修为的加持下,凶威赫赫。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瞬间将外放的情绪收敛,而后赶忙以无尽温柔抚慰道。 “抱歉,阿娘吓到长安了。” “长安放心,有阿娘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对于母亲的过激反应,姬禹小脸有些无奈,他很想告诉母亲他已经长大了,没有这么胆小,更没有这么脆弱。 可看着母亲紧张小心的模样,姬禹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作为一个‘不知有父’的苟合产物,他是有理由怨恨的。 可他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因为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并且一直拼尽了全力想要给予自己一切。 所以哪怕他从未体会过父爱是何物,却依旧极为满足。 “阿娘,我无碍的。” 说话间,姬禹反过来努力安抚着母亲的情绪,而后继续道。 “皇祖还说……他让母亲安心,他从来没想过利用长安让阿娘为难,进而用来作为逼迫父亲的筹码……” 听到这话,姬瞾身形微微有些僵硬,下意识问道。 “你皇祖……他还说了什么?” 姬禹闻言,歪了歪脑袋,斟酌了一番措辞,才道。 “皇祖说:‘朕的曌儿已经许久没有进宫来看过朕了……’” 说完这话,姬禹见母亲许久没有回应,一抬眼却见母亲不知何时竟已经泪流满面。 有些慌乱地替母亲抹去眼泪。 “阿娘怎么哭了?” 姬瞾连忙拭去泪痕,露出一抹故作坚强的笑容,摇头道。 “阿娘没事。” 她这么些年防备最深的那个人,其实并非是旁人。 正是曾经宠爱自己至甚的父皇。 为此,她甚至已经许多年未曾进宫了。 今日听到太康帝这番话,难免被勾起了几分愧疚与羞惭。 可如今已经为人母的她,却依旧不敢去赌太康帝这话的真假。 毕竟纵观古今,所谓血脉亲情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面前,实在是太过脆弱不堪…… 而这时,姬禹在见到母亲渐渐恢复了平静,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所以……阿娘,长安不是野种,对吗?” 野种,这是当年他第一次入宫时,那些天家表兄弟对他的称呼。 虽说那一日,母亲在所有人的震惊与骇然中大发雌威,带着他打上门去,一连拆了数座王府。 但这‘野种’二字,却还是生生烙印在姬禹幼小的心灵之中。 过去他怕母亲伤心,一直将之藏在心底。 可今日他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而迎着姬禹那充满渴求的眼神,姬瞾几经挣扎,终究还是点头道。 “对,你不是。”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无媒苟合,这孩子被称呼一声‘野种’也不算冤枉。 只是作为母亲,姬瞾又怎么忍心自己的骨肉,背负这样的骂名? 除此之外,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被点破,再掩藏下去也就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告诉了他也无妨。 而眼看母亲给予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姬禹眸光璀璨。 饶是他天生早慧,不类凡俗孩童,却还是为此激动不已。 只是这份欣喜与激动,却又被心中疑惑所掩盖。 “既然如此,阿娘为何……为何还要骗我?” “还有,父亲这么多年从未来看过我们,是不是不要我们母子了?” 骗他说父亲已经死了。 甚至不惜说是她亲手杀了父亲? 见姬禹落寞、黯然的目光看着自己,姬瞾在心疼不已的同时,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心虚。 当初之所以咒某人已死,除了为了掩盖他的血脉源流外,主要还是她那日被某人气到了。 老娘不惜背负污名,替你孕育、抚养子嗣。 你却在温柔乡里快活! 既然如此,她便当他已经死了! 姬瞾当时觉得,就算没有某人,她一样能让她的禹哥儿一生长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渐渐意识到想要抚育一个子嗣,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以她的骄傲,怎么可能轻易低头? 最后也只能将错就错,一直将某人坟头草已高的事情,编排至今。 “阿娘也是不得已为之……” 姬瞾说着,顺势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大概讲述了一遍。 “你父亲亦并非凡俗人物,身上牵扯的事情太多,若是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知晓,不但你我母子会落于险境,还会成为那些人掣肘你父亲的把柄。” 姬瞾这话没有说谎,也不屑于在这方面撒谎。 她刻意掩盖姬禹出身来历的目的,本身很大程度就是基于此。 当初冲动之下,不远万里与某人尝过鱼水之欢后,她本打算就此斩断情丝。 可让她预料不到的是,修为到了天人境界孕育子嗣本该极为渺茫的他们,在那一次之后,竟就这么珠胎暗结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承认她是真的慌了。 只是在几经犹豫之后,她终究还是决定留下了某人的这个子嗣。 而这样一来,因为这个孩子而衍生的诸多事情,便成了她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所以她选择了将此事隐瞒,准备悄悄将孩子生下来。 可她没想到,这孩子的血脉天赋竟强大到引动了神都上空的天象异变,直接将她原本的打算毁于一旦。 至此,这个孩子的存在便成了整个神都,不是秘密的秘密。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宁愿自己独自背负污名,也咬死了不承认这孩子父亲的身份。 “此外,你父亲也没有不要我们母子……” 想到某人竟奸诈到以宝药暗藏神念,然后凝聚法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姬瞾那明艳绝色的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说起来,此事也怪她那段时间太过紧张。 压根没给他将事情说清楚的机会,便下意识以为他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而后在愤怒之下直接将他那道法身斩了。 后来等到通过六扇门留在神都暗子递来密信,总算了解了真相的姬瞾心中后悔,却又抹不开面子。 这才‘吓’得某人这么多年再没有踏进神都一步。 不过这些话姬瞾却是没有在姬禹面前说出来,只是道。 “之前阿娘怕你露出在外人面前破绽,故而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名【禹】,以及乳名长安,都是你父亲亲自取的。” 说到这里,姬瞾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你父亲其实一直记挂着你,又怎会弃你于不顾?” 眼看母亲讲完自己身世的前因后果,姬禹眼中自懂事以来积蓄的心结、郁气,终于渐渐散去。 而随着心思澄明、拢于心头的魔障消散,他身上的气机也开始了快速攀升之中。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姬瞾,虽然有些意外却不惊讶。 毕竟她家禹哥儿的天赋,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知道? 若非如此,又岂会招来三大圣地之一的玉虚宫降下护道仙光,并赐下仙道真法? 姬瞾不无自豪地感慨着。 再看眼前这张与某人眉宇间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的小脸,姬瞾又不禁有些失神与怀念。 情丝绕心,转眼一别经年,又岂能不思念? 不说、不想,其实无非是嘴硬两个字罢了。 “一眼便误了终生,当真是孽缘……” 姬瞾正出神呢喃自语间,却听身前童音传来。 “阿娘是在思念父亲吗?” 被自己儿子道破那点女儿家的心思,姬瞾绝色玉容不禁一阵晕红,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长安,莫……莫要胡言——” 身上气息渐渐稳固的姬禹,周遭仙光道韵流溢。 明明一眼通透天下诸般道典经藏的他,此时的年岁却读不懂母亲眼中的绵绵情意。 不过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他却确定没有看错。 这也让他忍不住对自己那位素未蒙面的父亲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奇。 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母亲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般异样的神色,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几如醉酒。 “阿娘能跟长安说说父亲的事情吗?” 或许将某人的模样压制在心底太久,此时被此一言引动,顿时汹涌而出。 “你父亲啊,是这世间最最最最……最大的英雄豪杰!” 许是将爱子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姬瞾就已经陷入某种追忆的情绪之中,让她口中吐出的话音有如梦呓。 就连姬瞾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形容某人时,竟下意识一连用了好几个‘最’字。 “你父亲他起于微末,早年不过是一寻常边军小卒。” “当朝五十九年冬,北地镇辽边军遭内贼构陷、累至大败,你父亲引数百残卒……” 随着母亲将父亲的辉煌过往娓娓道来,姬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有崇拜、有向往、有激动……还有一缕源自于血脉的强烈共鸣。 这一刻,他甚至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不是野种,他的父亲又是怎样的世间伟丈夫、大英雄、大豪杰! 直到姬瞾最后道。 “他姓韩讳绍,乃是麾下带甲百万、镇压东北万里河山的当朝燕国公、征北将军……” 姬禹听到这里,旋即精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 “阿娘,这么说长安不姓姬,乃姓名韩禹?” 子随父姓,世人大多如此。 正陷入某种情绪中的姬瞾,下意识就要点头附和,可最后一刻却是猛然惊醒过来。 姓韩名禹? 开什么玩笑! 你是老娘生的,老娘养的! 你那老子不过在老娘身上哆嗦了几下,就想将你整个抢走? 凭什么! 所以听到这话的姬瞾猛地坐直了身子,将这小子拧到面前,正色且严肃道。 “不!你姓姬!乃我大雍国姓!天家血脉!” 说着,在姬禹耳边传音低语道。 “吾儿谨记,终有一日,你是要坐那至尊之位的……” 这一刻,一身赤红凤袍的姬瞾,眼中燃烧的炙热火焰几乎要将姬禹融化。 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 南宫,甘泉宫。 从镇辽匆匆赶回来的李瑾,第一时间叩倒在至尊帝座面前。 “回来了?” 转眼经年,帝座上传来的声音越发苍老了几分。 李瑾恭敬叩首。 “老奴不负圣望,已亲自将陛下旨意送予燕公之手。” 从御案上缓缓抬首的太康帝微微颔首。 “他怎么说?” 李瑾回道。 “燕公让陛下放心,袁贼无忧,待得大军南下,不日便会有捷报奉于帝阙。” 这么自信? 太康帝反倒是有些迟疑了。 养虎十年,若是在出门之际,便大意失了前蹄、折了爪牙,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你确定他不会出了乱子?” 李瑾赶忙叩首回应。 “陛下安心,老奴回来前,特意去镇辽军巡查一番,皆敢战虎狼锐士!” “故老奴敢以首级担保,燕公此言并非妄语!” 听到李瑾这话,太康帝紧绷的脸色这才一松,摆摆手便道。 “如此最好,行了,你往来辛苦起来吧。” 李瑾并未直接起身,而是在觉察到太康帝言语、神态间的疲乏之意,再次叩首劝诫道。 “天下事皆在陛下,大雍两京二十八州亦在陛下肩头担着,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哪还有什么两京二十八州? 今天下事至此,保重龙体,还有这个必要吗? 太康帝无奈失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 转而问起李瑾此次北行的细闻。 在听到韩绍最后开出的条件时,太康帝将手中奏疏合上,抬眼望着李瑾,不见喜怒地冷哼道。 “这厮倒是厚脸皮!” “瞒着朕做下这等丑事,竟还有脸面跟朕索要朕的乖孙,他好大的脸!” 坏了他长女的身子不说,还搞大了她的肚子! 若非今时今日局势败坏至斯,他真是恨不得亲手拧了那狗东西的脑袋! 偏偏自家那死妮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当初竟是腆着脸送上门去! 当真是岂有此理! 唯一聊以慰藉的,便是两个不知羞耻的孽障,竟给他天家姬氏诞下如斯麒麟子。 想到那年他那乖孙降世时,道门圣地玉虚宫递来的批注:【道门道子,当为人皇】,太康帝叹息一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看看他这仗打得如何吧,这世上素来强食弱,今朕已为鱼肉,且让他们自己先争上一争吧……” …… (本章完) 第597章 亡国之相!炮轰居庸关! 第597章 亡国之相!炮轰居庸关! 甘泉宫,帝座高悬。 周身大半隐匿在阴影中的太康帝,神色晦暗。 就连匍匐在地的忠犬李瑾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长久没有得到回应后,只能叩首告退。 只是就在他即将退出甘泉宫大殿的时候,身后的威严帝座上却是忽然再次传来太康帝的声音。 “对了,老九这些年……过得如何?” 李瑾佝偻弯曲的身形一顿。 南海郡,相距神都数万里之遥。 中间还有妖邪遍地的十万大山阻隔。 要不是此刻太康帝突然提起,他差点都忘了那位自贬出京的九皇子了。 不过兰台阁作为天家耳目、爪牙,就算早已不如当年盛景,这天下间的大小诸事还是多有回禀,李瑾只稍稍动用神念,便从秘阁留档中搜罗出相应的讯息。 “回陛下,南海路远,往来通传不便。” “不过就目前来看,九皇子过得还算舒心。” 李瑾仔细斟酌了措辞,最终用了‘舒心’二字。 帝座之上的太康帝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朕想诏他回来,你觉得如何?” 李瑾闻言,赶忙跪地叩首。 “天家父子之事,老奴一介阉奴不敢妄言,伏惟圣裁!” 说完,犹豫了半晌,咬牙道。 “不过陛下如今正是取用燕公之时,此时若诏九皇子归京,恐燕公心生嫌隙……” “故老奴斗胆,还请陛下三思!” 当年还只是初露锋芒的燕国公便敢张口喊出‘姬氏负我’的浮言浪语,若此时诏令九皇子归京,万一燕国公心生怨怼,那该如何是好? 听闻这话,帝座之上的太康帝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之后,才喟然长叹一声。 “可是朕只怕若是现在不诏老九归京,才是真正的祸端啊……” 兰台阁早已不是曾经的兰台阁了。 看似依旧在行使着监察天下之责,可实际上能看到的东西已经只剩表象了。 否则当年又岂会给黄天道起势的机会? 而如今的南海郡远在数万里之外,更是只剩捕风捉影了。 帝座之上的阴影中,太康帝垂目间眼中尽是无奈。 他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老九是这么不安分的性子,他就不该因为那点恻隐之心,放他南下。 不! 他早该想到的,若是老九真的甘于安稳,又怎么可能冒着天大的危险,毅然选择这条路? ‘终究是朕老糊涂了啊!’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管不了。 他已经管不了了…… “朕一生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只盼最终不要落得个亡国之君的名头,便是此生幸事。” 心酸、无奈、颓然,暮气沉沉。 如果说十年前的太康帝还有几分中兴振奋的踌躇满志。 那十年之后的今日,这位人间至尊却是已经被消磨去了大半心气,一如眼下这风雨飘摇的大雍朝,浑身上下尽是破败、腐朽的气息。 李瑾心中戚戚,咚咚咚叩首不断。 “陛下振作啊!” “天下尚有忠良之臣!大雍还有燕国公!假以时日,必能为陛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对于李瑾这条忠犬的劝谏,太康帝不置可否。 摆了摆手,便道。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完,又突然抛出一句令李瑾如坠冰窟的话。 “对了,待会儿你直接去曌儿府上吧,不用遮掩,朕不在意。” 一句话直接点破了李瑾与姬瞾的隐秘联系后,太康帝又道。 “另外,那小子想必托你带了不少好东西给曌儿吧?” “你帮着劝劝曌儿,好歹是他的一番心意,让曌儿都收下吧,这世间的男子大多好个颜面,总是端着她的帝姬架子,再深厚的情意迟早也要消磨干净……” 李瑾浑身战栗,最终期期艾艾,顿首应声。 “喏。” …… 天下离乱。 朝堂之上禽兽食禄,争斗不止。 四野之下烽火已起,贼乱不休。 这立国两千余载的煌煌大雍,在这短短十年间,已经俨然是一派亡国之相尽显。 不过正应了那句棋道术语。 金角银边草肚皮。 在这场已然掀起的纷乱大势中,反倒是很少被人看在眼里、视作蛮荒贫瘠的四方边陲之地,显现出几分平和安宁之相。 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而已。 当局势演变到一定程度,等这天下尽皆燃起烽火,哪会有什么世外桃源? 唯一让所有天下有心之人意外的是,还没等中原膏腴之地的乱世火焰舔舐到四方边地之时,身处大雍东北边陲之地的幽州自己便乱了起来。 太康七十年,七月中。 已经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有些年头的镇辽军,竟毫无征兆地悍然兴兵。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但让天下人有些震惊错愕,被当成目标的幽州牧袁奉更是措手不及。 当来自镇辽军的灵纹巨炮招呼在居庸关城头上的那一刻,袁奉面皮抖动,怒火冲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明明只要再等上一段日子,等他与并州演上一出戏后,便可联手北上出击。 可现在剧本明显出现了偏差! 本该落于罗网的猎物,竟在罗网准备好的前一刻,便向着他这个猎人撕咬而来。 一股莫名的恐慌滋生之下,恼羞成怒的袁奉脸色近乎扭曲。 “擅自攻打城地,形同造反!” 袁奉怒吼出声。 “谁给他的胆子!” 而就在袁奉的声音在法力的裹挟下,荡漾四野、虚空之际,一声哂笑附和而至。 “州牧是在说孤?” 听到这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袁奉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可面上却依旧强硬且愤怒道。 “燕公,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对于袁奉的质问,虚空中的笑意不减。 “瞧州牧这话问的,孤尚处壮年,耳聪神清,又岂会糊涂到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袁奉神色一厉。 “所以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造反?” 面对袁奉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扣下的大帽子,并未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的韩绍赶忙打断。 “孤这忠良之名,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悖逆之举?” 袁奉似乎怒极反笑。 “荒唐!今你无故兴兵、明犯关城、杀戮守军,也配自居忠良?” 对于这样的指摘,韩绍连忙出言反驳道。 “非也非也!孤这哪是无故兴兵?” 说着,韩绍话音稍稍一顿,而后语带戏谑道。 “孤这分明是……奉旨讨贼而来!” 奉旨讨贼?! 此话一出,居庸城关之上众人无不变色。 谁是贼!? 已经觉察有些不妙的袁奉,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可他还是强作镇定地厉声喝道。 “一派胡言!老夫乃是陛下亲封的幽州牧!” “你今讨贼,如何能够讨到老夫头上?” 听到袁奉这番色厉内荏的争辩,韩绍哈哈一笑。 “行了,袁奉!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吧!陛下圣明无过,纵然你大奸似忠、善于伪装,却殊不知在陛下法眼之下,你这等奸吝之徒,早已无所遁形!” “对了,你先前不是问,究竟是谁给孤的胆子吗?” “现在孤便告诉你!正是陛下!” 说着,韩绍根本不给袁奉继续争辩的机会,先是大笑之声骤然一收,而后肃声断喝。 “袁奉老贼!你的事发了!” “孤今日奉旨而来,若你尚且顾念陛下曾经对你的厚恩、顾及我幽州千万黎庶,那便束手就擒!免得刀兵之下,生灵涂炭!” 一通战前垃圾话飙得袁奉脸色铁青。 眼看居庸关城头上的一众士卒将官,在韩绍的话音之下遍生惶恐、军心浮动,袁奉双目直欲喷火。 “胡言乱语!老夫久镇幽州,对陛下忠心不二!如何就成了乱臣贼子?” 而韩绍却不与他废话,一步踏出虚空现身居庸关外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了圣旨,朗声诵读了一通。 众人眼睛不瞎,一眼便知道韩绍手中那道圣旨之上皇道龙气缠绕,直观云霄。 定然做不了假! 再听圣旨上历数的袁奉数条罪状,其中最主要一条的便是勾连黄天贼道,意图谋反! 一瞬间,整个居庸关上的人无不色变。 惊惶、恐惧、难以置信……诸般神色连番变幻。 众目睽睽之下,袁奉目眦尽裂。 “竖子!奸佞!竟敢于陛下面前谗言构陷于我!” “老夫袁奉忠贞不二!汝南袁氏累世公卿!世受君恩!岂会……” 见袁奉搬出袁氏作背书,立于居庸关外虚空的韩绍,忽然笑着打断道。 “谗言构陷?” “今日孤手持圣谕,你可敢以汝南袁氏列祖列宗的名义、在天道之下起誓,言说孤手中圣旨所列罪状,皆非你所为?” 袁奉敢吗? 他不敢! 虽然他早已与黄天贼道断了勾连,可事情他确实做过! 仅此一条,余下诸般罪状,都已经不再重要。 而世间大修士在迈入上三境的第一步,便是映照天心、留名天道。 若是此刻他按照韩绍的话起誓,不但天谴立至,甚至就连袁氏列祖列宗也要被牵连。 额,虽然十年前,也不知那九幽冥土发生了什么变故,天下世族高门的祖宗牌位全都碎裂了一地,恐已生不祥。 可袁奉依旧不敢去赌! 所以面对韩绍的步步紧逼,他只能憋得涨红了脸,对着韩绍怒目而视。 “竖子!你……你……” 他这般反应无疑是直接坐实了圣旨上列举的罪状,并非无端构陷。 一时间,整个居庸关之内一片哗然。 原本因为镇辽军突然杀来而同仇敌忾生出的磅礴战意,几乎是瞬间便被削去了大半。 大雍再是不堪,可大雍姬氏御宇两千余载的惯性却依旧存在。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前提下,没有人能够坦然背负造反之名! 其实这也并不难以理解。 别说是两千余载了,就算是隔壁四百年的两汉,‘生前’不论,‘死后’的千百年依旧还流传着【金刀刘】的谶言! 而在法眼之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韩绍,淡淡一笑,朗声道。 “今幽州牧袁奉枉顾君恩,勾结道贼、阴私谋乱!” “孤奉旨兴兵,擒贼平乱!念及尔等不知内情、为袁贼蒙蔽,若放下刀兵、回头是岸,孤可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可若是冥顽不灵,甘心从贼!那就休怪孤马踏此关后,加以诛戮!” 不得不说,恶名有恶名的用途。 在某些世族高门的有心推波助澜、添油加醋之下,韩某人的人屠之名,早已深入人心。 此刻一番勿谓言之不预的杀伐警告下,居庸关内不少人顿时面色惨白、战栗不已。 而随着韩绍不加掩饰地释放气息。 恐怖强悍的威压席卷之下,就连袁奉身后的亲信近人也是不由色变。 不对! 不是说这幽北蛮子十年前被黄天贼道坑害,导致天谴降临、劫气缠身吗? 可现在看来,怎么好似不但没有丝毫被劫气消磨修为、精血的模样,反倒是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州……州牧,这……这怎么办?” 圣旨在手,师出有名。 反倒是一朝被打为叛逆的他们,如今军心浮动、兵无战心。 原本筹谋已久、眼看就要成功的局面瞬间逆转。 你让他们如何不慌、如何不乱? 甚至不止是他们,就连袁奉这只老狐狸此刻也有些失了方寸。 韩绍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正好卡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让袁奉一口气堵在心口,几欲吐血。 明明只要再等几天! 只需要几天的工夫,自己就有逆转局面的机会! 可偏偏——就差这么一点点! 心潮涌动之下,袁奉闷哼一声,将那口将要喷出的热血生生咽了下去。 而眼看袁奉骤然煞白的脸色,在场随行众人越发慌乱。 “州牧!州牧,你没事吧?” 袁奉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速速以秘法通知并州!告诉他们,老夫在居庸关拖住镇辽军!让他们速速发动!” “若大事得成,许他们的利再加五成!” 有那姓韩的狗东西在,就算他这个九境太乙也无法宣泄神念,只能以秘法沟通内外。 至于许出的利益,袁奉倒是一直看得很透。 这世间的珍惜宝物只有到了自己手中才是自己的,若是连得到的希望都没有,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此刻,他只后悔—— “老夫只恨没有早日将这孽障扼杀,否则焉有今日之事!” 早在韩绍展露出非同寻常的‘天赋’时,他就灭杀了他! 根本就不该顾虑辽东公孙! 后来更不该存有将这狗东西收归己用的幻想! 若非如此,焉有今日之祸! 而就在袁奉后悔不迭的当口,已经将该说的话说完了的韩绍,冲着脸色扭曲狰狞的袁奉,咧嘴一笑。 随后身形一虚,便直接消失了在居庸关外的虚空之中。 而与此同时,随着大地越来越剧烈的震颤,以及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荡起的闷声之声。 原本空荡荡的居庸关脚下,很快便被无数沉默无言的黑甲铁骑填满。 不过有着十年前征伐青州黄天军先例在前,今时今日的镇辽军同样不会急着攻城,选择用士卒儿郎的性命血肉去填那高耸且坚固如山的城墙。 有灵纹巨炮在,纵然是真的大山,也迟早被轰平、碾碎! “放!” “放!” 随着远处的一声声军令断喝,下一刻便是地动山摇。 而后原本凭借脚下巨大城关有着些许安心与慰藉的居庸守军,望着那一道道撕裂虚空有如陨石、流星一般砸来的炮弹,全都面如人色。 “跑!” …… (本章完) 第598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下居庸! 第598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下居庸! 时间向来是相对的。 十年的跨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却也足以让一个人完成从少年到壮年的蜕变。 作为镇辽军这些年新增补的士卒,卫延说幸运也算幸运,说不幸也是不幸。 他是太康四十八年生人,待他长成从军,已经是太康六十四年。 幸运的是,军中前辈在前些年将该打的仗几乎都打完了。 不但一战扫平了北边乌丸部这一百年血仇。 后来南下一战,更是将侵入幽州乡土的青州贼尽数诛灭,甚至一路反推至距离青州只有一步之遥的通天河畔。 所以如卫延这般后面进入军中的后辈,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 那动辄成千上万、你死我活的拼杀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没遇见过。 如果不是偶尔配合地方剿灭一些土匪蟊贼,他们这一辈人甚至可以说连血腥都没见过。 这是他们的幸运。 却也是卫延这些镇辽军后辈最大的不幸。 军中武人首重功勋,而他们这些太平武人不逢大战、不见生死,又哪来的战场功勋可言? 只能听着军中前辈吹嘘着当年,胸中热血澎湃却无处发泄。 如此日久天长,其中憋闷自不待言。 不过好在,就在他们心中苦闷日益积累几乎满溢的时候,沉寂了十年光景的君上终于用兵了。 这一刻爆发出来的战意,着实有几分汹涌。 …… 依山而建的居庸关,城高墙坚,连接左右山峦,几乎与群山融为一体。 可见当初建立此关城,耗费的代价之巨大。 想要破开此关,几与破山没有多大的区别。 若换做以往,真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有所成。 而此刻兵临此座雄关之下的一众镇辽黑甲,却只是远远观望、并未真正近前厮杀,便已经让这座尚未扬名天下的雄关震颤不已。 密集轰鸣的灵纹炮不断轰击之下,城关之上碎石崩飞,隐约还能从南风中听到凄厉的惨嚎、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左右起伏的成片山峦也被震动,惊得飞鸟走兽仓惶而走。 “这撼山巨炮果然力能撼山!” “你们这一代人真是好命啊,命好生在这个有君上的时代。” “若是换到过去,想破开此城,咱们估计都不得活……” 一片肃杀严整的黑甲军阵中,看似沉默无声,实则小声嘀咕不断。 听着身前什长的声音传来,卫延与身边几名年轻士卒眼中尽是不耐。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听不得说教、不喜权威的时候,可偏偏他们的什长是个唠叨的,又总喜欢倚老卖老,居高临下的与他们说话。 故而他们这一什人都不大喜欢他们这个老什长。 呵,不就是仗着早生几年,运气好跟着君上混了几场大战、得赐了几分造化吗? 有什么好得意的? 单论修行天赋,咱们这些后辈哪一个不比你强? 不过他们虽然不喜什长说话的口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有些道理。 这撼山巨炮确实厉害。 他们这些人能入得君上麾下,也确实好命。 若是托生那袁奉老贼治下,身处此刻的居庸关中,承受身后那些撼山巨炮的轰击,想想都有些背后发凉、不寒而栗。 “行了,都放轻松点,此关雄伟,就算是撼山炮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估计待会儿上面就要让咱们安营休整了。” 与卫延他们这些年轻士卒初上战场的精神紧绷不同,如什长这些老卒倒是轻松惬意。 不似身居战场,仿佛踏青游戏一般。 卫延闻言,忍不住道。 “什长还是应当谨慎些,万一那袁贼遣兵出城突袭……” 听得卫延这话,什长有些莞尔。 这些后辈娃娃兵确实与他们这些老卒当年大有不同。 想当年他们这些人初临战阵时,有激动热血、有惶恐害怕,却哪会考虑到这些?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辈人命好呢? 入得军中,虽没能有幸被选入羽林郎卫,得武备学堂中的兵家传承。 可君上依旧遣人教他们习文断字,以及一些基础的战阵之道。 只可惜他们这些老卒过了年岁,脑袋瓜子转不动了,一身潜力也已经到了极限,终究是比不得他们这些小家伙了。 这也是这些小家伙表面尊重自己,实则内心压根瞧不上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根本原因。 ‘这军中啊,素来是强者为尊……’ ‘不过啊,这也无甚紧要,就让咱们这些老家伙再护你们一程,发挥发挥余热吧!’ 什长心中感慨念叨一声,面上则是轻笑回应道。 “放心吧,不会的,至少在狗急跳墙前,他们不敢的。” 什长这话颇为笃定,言语间尽是自信。 而这份自信并不是凭空生出,而是十年前他们南下时,用自己一身血肉拼出来的。 只不过这份自信,这些年轻后辈就差了一些。 所以在觉察到身后这些小家伙似是不信后,什长又补充了一句。 “安啦,咱们不在前阵,就算有甚情况,暂时也轮不到咱们上阵。” 说着,又习惯性地絮絮叨叨。 说什么‘临阵之际,最忌空耗精神,否则生死一瞬,须臾恍惚便分生死。’ 又告诫他们若是接敌,千万莫要犹豫、莫要怜悯、莫要…… 一阵言语宛如念经,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年轻武人早已是烦不胜烦。 而这就在他们头大如斗之时,前军忽然传来军令,示意他们下马驻营,就地休整备战。 “我就说吧,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 卫延等年轻武人有些诧异,可听得什长有些得意的语气,这份诧异却是化作不屑地撇嘴。 …… 或许是那位燕公自己出身骑军的缘故。 当年南下与青州贼作战,镇辽军天字营的铁骑便是主力先锋。 今时,兵临居庸关下,同样也是如此。 而这十万黑甲铁骑连人带马,于关外安营扎寨、铺展而开,着实有几分蔚为壮观之相。 除了过往每年例行的演练,很少见到如此场面的卫延身处其中,有如滴水入海,总是免不了感慨自己的渺小。 与他有着同样感觉的袍泽们,彼此对视间,竟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身临大战的激动与茫然。 激动的是日夜期盼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而茫然的则是因为从未经历过…… “安啦,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慢慢就习惯了。” 嘴皮子一刻不得闲的什长,在说完这话后,忽然拉着他们小声道。 “今天下已乱,君上以十年休养,换得今时兵强马壮。” “一朝用兵,必然不会只盯着那区区袁奉老贼,依我看,以后你们有的仗打,只是到时你们这些娃娃怕是……”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就算是战无不胜,依旧要死人的。 什长说到这里,看向卫延这些人的目光稍稍黯淡。 ‘也不知今时君上带他们打入关中,来日能剩几人得还……’ 卫延等人没看懂此刻什长眼中情绪的含义,他们只是在为那可以预见的波澜壮阔而热血沸腾。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什长却是一拍他们其中一人的脑瓜子。 “走,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取用饭食了!” 说着,一边拿脚踹,一边笑着催促道。 “都他娘的麻溜些!食饭都不积极,回头还指望上阵争功?” …… 军中伙食就那样,能吃得饱、吃得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口味就穷讲究了。 看着卫延等年轻武人嫌弃抱怨的模样,有老卒眉头一皱。 “你们都是被君上惯坏了!若非是君上,这行军打仗有口肉干、凉水就不错了,还想吃口热乎的?吔屎吧你们!” 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喝骂,卫延等年轻武人有些不忿,可在看到旁边那些老卒的眼神,最终没敢露出丝毫不满。 有些尴尬的卫延见状,没话找话道。 “那你们过去吃什么?” 其中一名老卒便瓮声瓮气道。 “还能吃什么,自是有什么吃什么!” “就你们这些没吃过苦的小家伙,他妈整天屁事最多!” 不得不说,自韩绍掌兵掌权以来,整个镇辽一系的变化都是巨大的。 感受最深的老卒们无不感念。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年天灾,整个幽北物资匮乏时,韩绍那句‘儿郎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阵厮杀,再苦也不能苦了他们’,便足以让他们记上一辈子。 所以对于这些后辈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这些老卒其实是很不满的。 这也造成了如今新老更替的镇辽军,其实内里是有着不小的新老割裂的。 想要弥合这份割裂,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就好比此刻,眼看着气氛不对,什长赶忙出言打着哈哈,随后又吹嘘起自己过去的武勇。 只是他那点微薄战功,颠来复去的讲也就那么回事,他们早就听腻了。 否则不至于到现在也只是个什长了。 已经听得有些腻歪的他们,忽然有人问道。 “什长,按你的年岁,应该可以退伍荣归了吧,怎么还留在军中?” 这里又不得不提韩绍的另一政策了。 那就是放归一部分年龄大了的老卒退伍归乡,并且任命他们为地方村老。 对那些老卒施恩不说,也能增强对地方的把控。 而随着那年轻武人这话出口,不管是老卒还是卫延这些年轻武人这才发现他们的什长,两鬓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霜白。 面对这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向来口舌灵便的什长此刻却是露出几分忸怩。 “这个……这不是还想再拼一拼嘛……” “等哪天真提不动刀了,再退也不迟。” 他天赋不好,经年累战,受创颇多,又影响了根基。 修为几乎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不过今时与往日不同,自家君上手握某种神妙权柄,却是能够无视这些原本无法跨越的天堑,他终究是舍不得这份天赐的机缘,想要拼上一拼。 而对于韩绍而言,这些老卒虽然气血已经开始衰败,论培养价值比不上那些年轻后辈,可论战场厮杀经验,他们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卒却个顶个的都是绝对的强者。 所以并没有选择一刀切,而是去留随意。 虽说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可若是他们老骥伏枥,韩绍又怎么忍心不给他们一个继续进取攀升的机会? …… 事实上,如那卫延他们什长一般的老卒,如今在军中并不少。 而对于韩绍对他们的宽容,他们也是感念至深。 只是他们唯一能够回报韩绍的,那便是在战场之上奋力厮杀,并且不遗余力地护佑好那些后续进入军中的后辈。 因为这些稚嫩的小家伙才是镇辽军的将来。 是整个镇辽传承的火种! 所以在撼山炮接连轰击了几日,关中守军终于按捺不住派遣了一支偏军绕道后方、准备突袭毁掉那些撼山巨炮时,正巧轮值护卫后方的卫延那什人,在数千袍泽的裹挟下,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 幽州养马。 故幽南也有铁骑,并且靠着汝南袁氏的底蕴支撑,早已今非昔比。 “诛杀乱贼!冲!” 镇辽军为首的黑甲骁将,一骑当先,冲杀如龙。 其后数千镇辽铁骑紧随其后。 而对面的幽南铁骑使命在身,本不想与之纠缠,可无奈骑军交锋若是一味不管不顾,只会在衔尾追击中一败涂地。 故而只能分出一部分人转身迎击。 顷刻间,双方直接就撞上了。 那一瞬间刀罡纵横、血肉横飞的惨烈,足以冲淡年轻武人幻想中的激情澎湃与热血沸腾。 苦练的诸般武技、十成功夫,在这一刻脑袋一片空白下,还能剩下几成,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身形随着座下战马起伏的卫延,看着身前接连坠马的袍泽,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什长口中的‘生死一瞬’! 当对面同样覆着冰冷面甲的幽南铁骑,挥刀而来的那一瞬,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慢了。 尽管只是毫厘刹那,可正是这刹那毫厘,便分生死! 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的卫延,面色煞白、尽是惨然。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刀气竖斩,与金属碰撞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只是这点声响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压根泛不起丝毫涟漪,更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到。 可卫延却不同。 因为他没死。 只是这一瞬,那道本该斩在他身上的刀气,分明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撕心裂肺。 噗—— 喷溅而出的热血,化作血雾,点点滴落在卫延身上,明明有甲胄阻隔,却依旧滚烫入心。 一瞬间策马前冲的卫延,伸手抓住那道即将栽落马下的身影。 余光交汇间,那道黑色面甲被斩碎的熟悉面容,似是无奈苦笑。 “老了,不中用了,你家什长还以为能挡住这一刀的……” 不……不…… 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卫延,却只听耳畔微弱耳语。 “接敌之时,莫要犹豫、莫要怜悯、莫……莫……莫要……” 这一句曾经卫延听得耳朵几乎要生出茧子的絮絮叨叨,萦绕在他耳边。 他却知道,自己已经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所以他用此生最大的力量,嘶吼附和。 “接敌之时!莫要犹豫!莫要怜悯!莫要轻敌!莫要……” “什长!我记住了!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 (本章完) 第599章 入关!入关! 第599章 入关!入关! 成长,是需要祭品的。 战场之上的成长,更是血腥残酷。 将下方那场遭遇战尽收眼底的韩绍,亲眼见证了一名老卒献祭了自己,换取了另一名小卒的成长。 而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天书之上再添一道人名罢了。 只不过此番情形,倒是与曾经的某段过往有些类似。 稍稍有些区别的是当初不惜身死纵马回身拉了自己一把的姜虎活了下来,而刚刚那老卒运数差了些。 心中念头一动,一道性灵虚影从天书中缓缓浮现。 骤然死而复‘生’的老卒明显没反应过来,只不过韩绍却没有太多的心思等待他理清思绪,神色淡漠道。 “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宏大浩瀚的声音让老卒的神思瞬间一清,等看清韩绍的面容后,顿时激动不已。 稍稍冷静后,便赶忙道。 “君……君上待我等士卒恩厚,生前衣食无忧,死后亦有哀荣,故……故没有什么遗憾,也谈不上有什么遗愿。” 镇辽武人军饷颇厚,一人从军可养一家。 若不幸阵殁,不但抚恤不少,更可恩荫一子,或入书院习文,或从军选入羽林卫。 除此之外,本人也可名登慰灵碑,享受香火供奉。 有此前提,这才有了如今重荣耀、轻生死的纠纠镇辽悍卒! 韩绍见他说的真诚,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些武夫的单纯与知足,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短暂思忖,随后道。 “这样吧,孤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则保留此生性灵入阴司当值,以人间香火,延你阴寿。” “二则斩断前缘、轮回来生,孤保你一世富贵,若有机缘,或可得道显贵。” 这两个选择看上去明显是后者更诱人一些。 毕竟以老卒生前修为有限,死后这点性灵之光也并不耀眼,就算在阴司当值,也不过微末寻常小卒、小吏。 但若是斩断前缘选择轮回,有韩绍给他开后门,来生必然不会差了。 只是老卒在听闻韩绍这话后,想也不想便道。 “富贵非我欲!我想继续替君上披甲执刃——” 语气坚定,似有荣光。 韩绍见他如此选择,微微叹息一声,应道。 “也好。” 在韩绍看来,这两个选择其实差不多。 后者固然或许会有着更大的成就,可前者也未必差了。 正如隔壁【西游】里的设定一样,‘我刻苦修行千年万载,最后也只不过是剿灭那猴头的十万天兵之一’。 若韩绍将来真正成道,有些事情反倒是水到渠成了。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刚刚下方这一场遭遇战,天书增名不少,韩绍之所以独独见了这老卒,无非是念及过往的一时恻隐罢了。 除此之外,倒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与想法。 挥手将之送入阴司之后,韩绍便没有多管。 甚至就连下方那场尚未结束的战事也没有予以太多的关注。 而是将目光望向了西边的并州方向。 入目之下,依旧一片模糊,宛如开了战争迷雾一般。 事实上,九境太乙说是一念便能覆盖数万里。 可实际上,若修为到达八境,便可扰乱一域天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除非凝聚法眼、凝视一处,否则根本看不真切。 所以哪怕是号称主宰天下的大雍帝朝鼎盛时期,也需要兰台阁、钦天监这类存在充当耳目,监察天下。 “袁奉的求援讯号递出去了?并州那边动向如何?” 面对韩绍的发问,中行固赶忙答道。 “回君上,以老奴结合天眼与暗子密报来看,袁奉老贼在我军兵临城下的第一时间,应该就已经递出了讯号,只是就目前来看,并州那边似乎还在犹豫。” 韩绍蹙了蹙眉,而后莞尔一笑。 “看来,孤动作太快、太突然,有些吓到他们了。” 打草惊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将幽北经营到如今的局面,自然不可能等到他们肆虐一番再出手,那样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不用再等了。” “他们不动,就逼着他们动!” 说到这里,韩绍目光一转,落在中行固身上。 “对了,当年替老贼准备的厚礼,没什么变故吧?” 这世上哪什么万无一失,再精密的筹谋,也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偶然而毁于一旦。 所以韩绍想了想,还是再次跟中行固确认了一遍。 而中行固闻言,呵呵一笑。 “君上放心,老奴之前亲自去确认过了,没问题的。” 只是说完这话,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道。 “君上怎知那袁奉老贼后来会选择在此地立关建城?” 要论落子精妙,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世间有此神通的大能,也算是不少。 但大多都是基于局势和运数的推衍,着眼处也只止步于大局。 可对于韩绍当年的安排,中行固却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了。 毕竟眼前这居庸关的前身,不过是幽州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城罢了。 面对中行固的疑惑,韩绍淡淡一笑。 “因为此地险要,若孤是他袁奉也会在此建立关城。” “除此之外,更因为孤……想要他在此地建关!” 怎么才保证稳赢对手? 那就是让对手的落子,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下。 只可惜此事过后,道诚那枚暗子肯定是废了。 不过也无关紧要,用间嘛,只要发挥出了最大价值,就不算亏。 更何况望气士一脉如今存世不多,能有道诚那般道行的更是凤毛麟角,一直将他留在袁奉身边,实在是屈才了。 是时候收回来取用了。 “去吧,让李靖准备准备,引兵破关吧。” 韩绍眼神微眯,言语间似乎只将眼前这座耗费了袁奉无数资源与心血筑造的居庸雄关当做土坯茅屋一般,顷刻间便可将之化作瓦砾残垣一般。 口气之大,若是让袁奉听了,定会嘲讽他怕是得了失心疯。 可听闻他这话的中行固却是咧嘴笑道。 “喏。” 希望袁奉老贼喜欢这份大礼! …… 出城突袭的幽南铁骑可谓来势汹汹,显然是不将那些撼山巨炮毁掉,誓不罢休。 而同样不得不承认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无论放到哪个世界都是至理名言。 今时今日这些曾经在镇辽军面前有如土鸡瓦狗一般的幽南铁骑,在十年轮转之后,恰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但修为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装备兵甲也全都精良无比。 这便是袁氏累世公卿的底蕴! 而管中窥豹,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康帝才会畏首畏尾到了近乎不堪的地步。 单单一个汝南袁氏便有如此底蕴、力量,更遑论一整个天下间世族高门? 他们,太强大了! 这已经不是能够用尾大不掉能够形容,而是真正拥有颠覆大雍姬氏的实力! 也难怪他们将当初的始毕和他的乌丸部,一直当作笑话来看。 这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源于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与之相对,镇辽军是靠着与乌丸部近百年厮杀的尸山血海磨砺出来的。 说强大,确实强大。 可如果没有韩绍,没有韩绍替他们开挂,还真不一定比得过他们。 没办法,幽州自古苦寒贫瘠,资粮不足。 就如同平民玩家靠着吭哧吭哧打金、练级,如何比得过土豪氪金玩家? 不过好在这也只是如果罢了。 今日的幽南铁骑不是曾经那些散兵游勇。 而镇辽军同样不是曾经与乌丸部死磕的苦哈哈。 随着这些年对草原资源的不断开发,再有韩绍替他们开挂,彻底补足了镇辽军唯二的短板——兵甲装备与修为境界。 如今镇辽军的强大之处,没有人比此战那些幽南铁骑体会更加深刻了。 彼此双方每一轮对冲,倏忽间的犬牙交错。 不断抛飞的断臂残肢、坠落马下的残破尸体,都是明证。 “狭路相逢,勇者胜!” “镇辽军!攻!” 当又一轮对攻即将爆发,一众头戴火红长缨兜鍪的幽南铁骑,银色面甲下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了畏惧之色。 不是他们不勇猛,也不是他们没有拼力死战。 更不是因为蒙受了十年不惜血本投入的他们,在修为上弱于这些幽北蛮子。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短短几轮交锋中落入了下风。 明明双方人数抵近,兵甲装备也几乎没有太大的差距,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所以面对那些汹涌而来的黑甲铁骑,他们一如十年前那般陷入了崩溃。 哪怕明知道骑军交锋一旦溃逃,便会成为对方刀下的鱼肉,可还是有人在求生本能地驱使下选择了临战转身。 而当原本的小规模溃逃带崩了整个骑阵之后,一切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在这一刻,完成了具象化。 而那些黑甲铁骑则不急不缓地追在后面,一点点将他们吞噬、屠戮。 这就是战争。 你死我活,赢家通吃。 不过让那些已经陷入绝望的幽南铁骑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幽州蛮子杀着杀着,忽然放缓了动作,转而便声音传遍战场。 “幽南、幽北同属幽州!你我皆是幽州乡党!我家君上有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今袁贼叛君作乱,又非我幽州土人,你等何苦助贼为虐、为虎作伥?” “不如……降了吧!” 此话一出,不少正在奔逃的幽南铁骑面上先是迷茫、接着纠结挣扎。 最后有人喟然长叹一声。 “非是我等不愿降之,实乃我等家人眷属皆在城中,我等若降,则满门必死!故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听到这话,刚刚生出几分希冀的幽南铁骑,瞬间眼神晦暗。 是啊,他们若是降了,确实能够苟全性命,可他们的家人眷属呢? 世族高门的供养不是那么好食的。 袁奉和他背后的袁氏这么些年在他们身上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岂能没有防备约束? 只是这时,身后的黑甲铁骑之中却是传来一声哂笑。 “此事简单!只要你们愿意随我镇辽军今日便破开此关,不但你们得活,你们的家人眷属亦能活!” 破关? 听到这话,奔逃间的幽南铁骑先是怔愣,而后苦笑连连。 没有比他们更清楚这居庸关城的坚固! 镇辽军纵然有那撼山巨炮能够撼动此城,但想要破开绝非一时半刻能够做到。 他们此时若降,家人眷属依旧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身后追击的镇辽黑甲似乎看透了他们的想法,随即哈哈笑道。 “别说是区区一座关城,就算是山岳在前,我镇辽军今日说踏平,那便踏平!” “若是不信,尔等不若调转马首,随我等入踏临城关一观,如何?” 说着,那声音似有戏谑。 “反正你们继续逃下去,也是个死字。” “不若赌上一把,或许还能死中求活呢?” 身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韵味,可道理却确实这么个道理。 反正继续逃下去也是个死,不若赌一把? 已经陷入绝境的幽南铁骑,眼神挣扎了一阵,最终一咬牙。 赌了! 若是能逃到城关之下,就算是死了,也能离城中的家人眷属近上一些! 免得死在这四野之地,尸骸还得被猛兽野犬糟践! 心念一动,原本四散奔逃的幽南铁骑终于有了方向。 全都向着居庸城关的方向逃去。 …… 远处的撼山巨炮不知何时停止了炮轰。 有士卒在上官的刀锋逼迫下,壮着胆子从被轰塌的城头断壁间探出身形,往远处望去。 “计划成功了?他们真的毁掉了对面的炮阵?” 事实上,派出那两个万骑前去突袭镇辽军的炮阵,大多数人都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就算是用屁股想,也该想到最锋利的矛面前肯定摆着最坚固的盾。 想要轻而易举的毁掉,又哪有这么容易? 无非是眼看着继续下去,城关未破,城中军心士气就已经要被轰得崩溃,这才不得以扔出一些弃子,给对面添些麻烦,以此换得己方一点喘息的机会与时间罢了。 可没想到这……竟然这般顺利? 对此,不止是城中众人颇为意外,袁奉也是颇为错愕。 ‘这……这就成了?’ 正疑惑间,却见远处扬起一阵马蹄践踏激起的剧烈尘烟。 有眼尖的,随即便惊呼道。 “是我们的人回来了!” 漫天尘烟中,那些出城时威风凛凛的幽南铁骑,此时无疑是狼狈的。 可这一刻,却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狼狈。 “太好了!没有了那些撼山巨炮,那些幽北蛮子就只能拿命来填城!” “咱们倒要看看,他幽北有多少人命能耗得起!” 在他们看来,镇辽军没了巨炮的加持,面对居庸关便有如没了爪牙的老虎。 再凶、再猛,又奈他们何? 只是就在他们痛快大笑间,很快便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就是要不要打开城门,迎那些拯救居庸关的英雄们进城。 于是争论开始了。 说开城的,理由是不想寒了人心,坏了士气。 拒绝开城的,则是怕后面追击的镇辽铁骑顺势攻入城中。 而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那些幽南溃军却是即将到达城下了。 望着纹丝不动的高耸城门,饶是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中还是免不了生出绝望与怨恨。 他妈的! 老子在外面打生打死,你们竟然见死不救! 岂能不恨! 而这时,不急不缓缀在他们身后的镇辽黑甲却是忽然齐齐勒住了座下的战马。 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不止让前方奔逃的幽南溃军愣住了,在关墙上目睹这一幕的袁奉等人也愣住了。 只是他们的这一表情并未维持太久,便被无尽的惊恐取代。 轰—— 随着一阵巨大的炸响,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而就在这遮天蔽日的漫天烟尘中,忽然传来一声哈哈大笑。 “儿郎们!” “入关!入关!” …… 多加了400多字,算是送了两个币 (本章完) 第600章 马蹄踏关山!并州狼骑! 第600章 马蹄踏关山!并州狼骑! “君上,成了。” 就算不以神念映照,凭借居高临下的视野,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座雄伟关城面向北边的城门一段,在漫天烟尘中轰然垮塌。 见中行固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报喜,韩绍神色倒还算平静。 “凝着点神,莫要让他们狗急跳墙。” 这么些年北上的袁氏强者不少,若是舍得抛出几名强者充当弃子,就算没有这居庸雄关也能扭转战局。 而这方面他这边同样不惧。 尤其是中行固的六扇门。 这些年凭借韩绍赐予的狼符,以及‘君权特许’的杀人执照,整个六扇门蓄养的强者甚至隐隐超过了军方明面上的力量。 所以在面对韩绍的警示,中行固依旧信心十足。 “君上放心,老奴早就在防着他们呢。” …… “城……城塌了!” 早在地下阵法被引动的那一刻,居庸关墙上的一众大修行者就反应过来了。 可无奈那阵法太过浩大、又深处百丈地脉,就算他们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耗费巨大代价筑就的这座连山关城在自己眼前土崩瓦解。 “该死!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如此庞大的阵法,他们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布下的?” 望着下方已经沦为废墟的那段关墙,脚踏虚空的众人脸色难看,眼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难以置信。 毕竟想要布下如此庞大的阵法,动静绝对小不了。 而这居庸关自建成的那一刻起,就时刻有上三境大修坐镇其中,若是那些幽北蛮子有如此大的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们? 想不通啊! 再看他们的州牧袁奉,此刻更是脸色铁青。 下方关墙垮塌的巨大声响,有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那关墙上因此断开的缺口,更仿若某人正咧着大嘴,肆意嘲笑他的愚蠢与曾经的自鸣得意。 如斯雄关! 糜耗钱粮、物料、人力无数! 就算是以袁氏的底蕴也是肉痛无比。 可现在呢? 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袁奉铁青的脸色,渐渐涨红变紫。 随后霍然望向身边一人,杀意沸腾。 “老夫让你守关!修行资粮任你予取予夺!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夫?”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号称天君。 怒意裹挟杀意,足以将一尊八境天人的法域秘境碾碎。 只是那尊八境天人却是一脸冤屈。 “州牧明鉴!某自受命守关以来,夙兴夜寐,时刻凝神,从未有半刻懈怠,更无半分玩忽职守之念!” “某自认对得起州牧!今州牧如此武断,某不服!甘愿以死明志!” 说着,竟真的开始做出自毁天人秘境的举动。 袁奉见状,脸色一变,而后眼神惊现犹疑。 挥手间阻止了对方的自戕,怒意不减的他,恨声道。 “若非如此,贼人如何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布下这般大阵,将老夫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的确,就算是九境太乙想要悄然潜入,无声无息布下如此大阵,也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守关天人脸色死灰,正百口莫辩之际,忽然灵光闪现。 “州牧!你说有没有可能……此大阵早在咱们建城立关之前就有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只觉得荒谬、滑稽。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厮为了脱罪,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了。 竟然连这等可笑的言论都说得出口。 纵然那些幽北蛮子能够料到此地险要,他们会在此地建城立关以作扼守之用。 可又如何能够精准算到他们会选择此地的什么位置落地建城? 甚至恰好将那大阵安置在北门这段城门、城墙之下? 一时间,在场众人嘲讽连连。 甚至就连那守关天人也在为自己的猜想感到立不住脚的时候,袁奉却是陡然阴沉下了脸。 因为他此刻陡然想到一件事,准确的说,他想到了一个人! 是他提议在此建城立关! 更是他凭借其望气士的身份,亲自替自己在此处选的址! 而那人正是自己多年近身心腹—— 望气士一脉余孽,道诚! 瞬间将此事联系在一起的袁奉,霍然扭头望向了幽州城的方向,九境太乙的恐怖神念倾泻落下。 一念笼罩! 人去楼空! 想到此次北巡时,向来与自己形意不离的道诚,言笑晏晏地说‘主公且去,臣下当为主公守好家业!’ 袁奉双目喷火,宛如直欲择人而噬的癫狂恶兽。 “道诚狗贼!安敢辱我、叛我!” 一声怒骂,太乙天君的威势显现,有如天威。 可随后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一变。 “不好!” 说罢,竟是顾不得下方关城的剧烈变故,身形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 “州牧——”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抛下的在场所有人全都一阵呆愣。 只是很快他们便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随着下方关墙垮塌的动静平复,远处渐渐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 轰然擂动大地带来的动静,甚至就连身处虚空的他们都感觉到了几分震颤。 再听得一声声‘入关!入关!’的怒吼,有人面色一白。 “怎……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刚刚那大阵引动了地脉,不止垮塌了关墙,恐怖沸腾的混乱天地元气更是几乎将这一段城关的守军全都震杀! 此时这座曾经被他们视作倚仗的居庸雄关,就如一个被撕开衣衫、掰开大腿的柔弱娘们儿,只能任由对方凌辱! 而这时,刚刚被千夫所指的守关天人却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我挡住他们!你们速速调兵,前来堵住缺口!” 说罢,天人法域秘境一展,便要一己之力阻拦万千铁骑破关。 “你疯啦!以仙凌凡!这滔天的因果劫气,你扛得住吗?” 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那位燕国公! 而且就算是那位以天人境匹敌太乙天君的燕国公,不也被那天谴劫气困扰、禁锢了十年光景? 面对这一声声惊呼,那守关天人却是毅然喝道。 “州牧以国士待我,值此危难之时,我亦当以国士报之!” 再是腐烂败坏的一方势力,在面临危局之时,也有人秉承一腔忠贞热血,甘愿为之殉葬。 今日这守关天人的举动,绝不是孤例。 可饶是如此,他这一举动依旧震撼的在场不少人。 所以在他说完这话后,便有数道身影接连站了出来。 “尊驾忠信义节,我等却不可让尊驾独美人前!” “这天谴劫气,便由我等替尊驾分担一二。” 这关墙缺口,一尊天人想要堵住,绰绰有余。 但事后的天谴劫气,却是肯定扛不住。 他们几人虽修为不达天人,但若是有他们分担这份因果,或许结果会有不同。 看着这些人的举动,那守关天人面露欣慰,感动不已。 而同样被感动的还有那一道道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的身影,为首的那人鼓掌轻笑。 “相约赴难,当真令人感动。” “却没想到袁奉那腌臜老贼,竟也能养出你们这等忠勇之辈。” 望着这些来人身上那袭龙首兽身的睚眦锦衣,这些年早已打不过不少‘交道’的袁奉一方,哪能认不出对方的来历? “燕贼爪牙——六扇门!” 一直以来戏份颇少的颜术,听到这话微微蹙眉,摇头道。 “我主英明神武,世人皆视之大雍忠良!诸位何以‘贼’字辱之?” 另外,这个爪牙的称呼,他很不喜欢。 出身草原的他,更喜欢旁人称自己为鹰犬。 飞鹰、走犬,这才威风! 说着,颜术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笑了笑便道。 “罢了,时间紧迫,颜某只问你们一句,这路,你们让或不让?” 已经展开法域秘境的那守关天人,冷笑轻哼。 “不让,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废几句话,无非是给随他前来清理前路的六扇门众人留下一点施展秘法的时间罢了。 见身边之人给自己递过来一个‘可以了’的眼神,颜术眯眼一笑。 “那颜某就不得不请诸位赴死了。” 说话间,也不见颜术有任何施展天人秘境的动作,包括对面那守关天人的法域秘境在内的一整片天地,便被分割开来。 “天家秘藏、兰台阁秘术——天罗地网!” 传闻此秘术甚至能以中三境修士,围困、捕杀上三境。 其强大之处,自不待言。 而眼见对方竟能识得此术,颜术有些讶异。 “世族高门,确有底蕴,见识不凡。”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家主上是怎么弄来此术的。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日这一尊八境天人,以及几尊七境真仙,着实是难得的上好资粮。 所以他紧接着便对着身后一众六扇门咧嘴笑道。 “诸位,用餐时间到了,开动吧。” 话音落下,身后六扇门众人目光瞬间殷红如血,全都散发着野兽一般的贪婪目光。 至此,大战开启。 今日注定又是一番仙神喋血,天下侧目。 …… 天上的仙神交战,离人间的凡俗太远。 策马前冲的大部分将士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一头扎进一尊天人的法域秘境之中,此刻的他们在军令下达的那一刻,脑海中便只有一道念头。 那便是——入关!入关! 只要此关一破,往南那些城池就算称不上一马平川,也很难阻挡他们的马蹄践踏!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将那些碍事的幽南溃军料理干净。 先前为了迷惑关墙上那些大修士,这才引诱、驱赶着他们来到关城之下,现在却是不用了。 只是就在双方即将逼近的当口,被关墙垮塌震得七荤八素的那些幽南溃军,似乎猛地清醒过来。 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垮塌的城墙处奔行而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向身后的镇辽铁骑高声呼喝道。 “我等皆为幽州人!怎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 “诸位!且随我等入关破城!共伐逆贼袁奉!” 乡党,是党。 带路党,也是党。 这一刻幽南溃军策马前冲的架势,竟比先前与镇辽军对攻时还要勇猛几分。 没办法,山贼土匪入伙还要纳投名状。 此刻他们被逼无奈改弦更张,若是不表现一番,自己如何能活,关城之内的家人亲眷如何能活? 别忘了,就在不久前的那一刻,他们跟对方还在打生打死,杀了对方不少人呢! 所以在率先冲过垮塌的关墙,进入关城之后,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幽南溃军的铁骑便冲那些慌忙赶来想要填补缺口的昔日袍泽,挥舞起了屠刀。 不少关中守军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们座下的战马冲撞得筋骨断裂,而后被接踵而至的飞扬马蹄踏成了满地肉泥。 “入关!入关!” “挡我者,死!” 好家伙! 这一声声如狼似虎的怒吼咆哮,甚至一度盖过了身后的正主。 以致于后续有如潮水一般涌入关中的镇辽铁骑,只能捡拾一些他们遗落的‘残羹冷炙’聊以慰藉。 “这他妈的,算个什么事!” 有镇辽将士满脸愤懑,恨不得给那些越俎代庖的家伙来上几刀。 只可惜他们这股恼怒带来的杀意,最终被中军传来的军令给压制住了。 “有人代劳作刀,这是好事。” “日后每战,皆从今日之故事。” 幽北自古地广人稀,就算这些年来借着中原战乱补充了不少,依旧没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尴尬的局面。 若是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加以补充、吸纳,就算他们镇辽儿郎浑身是铁,又能打上几根钉? 所以有些策略,在战前就早已定了下了。 只是为了避免乱了将士们的军心,让他们在交战时缩手缩脚,没有告知于下罢了。 不过这么做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有着那些幽南铁骑溃军作为带路先锋,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关城中的各处险要关隘、重兵所在。 除此之外,本来已经被镇辽军吓破胆他们,并没有因此丧失战心,反倒是因为有镇辽军在背后徐徐推进,他们在面对关中那些昔日袍泽时,竟建立了几分心理优势。 说白了,一言蔽之——狗仗人势! ‘老子打不过镇辽军,难不成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废物吗?’ 于是荒唐的一幕发生了。 镇辽军在后面撵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溃军将关内守军击溃,然后那些守军溃兵在不想死的情况下,只能在请降后被裹挟着继续前进。 接下来,等到这些集结在一起的溃军有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壮大。 最后甚至取代了镇辽军,成为了攻破这居庸关的真正主力。 而如今已经作为行军参谋的一众原镇辽老将,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后,感觉有些荒唐滑稽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感慨。 “后生可畏,吾衰矣。” 因为眼前这一幕,正与那些如今取代他们的新一代将官推衍的结果,一般无二。 这一刻,就算他们再是以过去的战绩为荣,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后辈确实要比他们强。 而且要强得多!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这一身修为,替他们保驾护航,顺便捕杀对面的军中强者。 以期这些后辈儿郎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 耗费无数资源修筑的居庸雄关,短短数日便就此告破的消失,着实震惊了不少人。 尤其是并州那边。 不少人都在咒骂袁奉那厮简直废物透顶,丢尽了天下世族高门的脸面。 而更让他们恼怒的是,他们跟袁奉暗中勾连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泄露了出去。 以致于如今镇辽军已经陈重兵于幽并两州的交界处,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只是在查看过对面镇辽军的情况后,不少并州军的将领却是一阵愕然。 “拿精锐骑军去攻城,却用步卒来堵咱们并州狼骑……” “那姓韩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 (本章完) 第601章 以步破骑!白狼公孙! 第601章 以步破骑!白狼公孙! 攻城略地用骑军,却将步卒留下来应对他们并州铁骑。 这一点是并州之人没想到的。 不过他们还是给对面那位燕国公找到了一个这般选择的理由。 “看来那姓韩的胆子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大,此次陈兵州界,大抵还是为了防备咱们这边。” 这北境这片区域,两军对垒,骑军为矛、步卒为盾,几乎已经成了定律。 此时对面那位燕国公选择以步卒应对他们,无疑是摆明做出了一副防守的姿态。 听闻这话,有人嗤笑一声。 “这么说,对面这是怕了咱们并州军?” 怕,倒是未必。 不想两线开战,肯定是真的。 也更合理。 至少在场大多数并州文武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跟他镇辽军的黑甲铁骑一较高下,现在看来却是没机会了。” 自当年一战荡平乌丸部,镇辽军‘虎狼之师’的名头就天下闻名。 同为北境强军,并且同样以骑军自傲的并州军,羡慕肯定是羡慕的。 但不服气,也肯定是不服气的。 这么些年来,随着天下越来越乱,人心躁动、野心浮现之下,不少并州武人都有个想与之较个长短、高下的念头。 只是对于这些武人匹夫的天真想法,文人一系向来都是嗤之以鼻。 此刻他们关注点也更实际一些。 抬眼望着居于首座的并州刺史丁轨,有文士起身道。 “今居庸关已破,刺史与袁州牧之前定下的盟约,可还要继续?” 说起来也是可笑。 当初两家合谋一家,双方为了事后瓜分利益很是争论了一番,这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没有想到还没等自己两家这边动手,本该成为砧板鱼肉的对面,便抢先一步跳起来给了一巴掌。 而且这一巴掌还……很疼。 毕竟那幽州牧为了筑造那座居庸雄关,耗费了多大的代价,他们也有所耳闻。 却没想到几乎是转眼间便陷落在了镇辽军手中。 一时间,就连他们并州这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他袁奉袁州牧太过废物? 还是说镇辽军太过强大? 好像都有些不尽其然,毕竟从目前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镇辽军此次如此轻而易举地拿下居庸关,其实是取了巧的。 只是正如袁奉那边的大多数人一样,并州这边同样不太清楚,此战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那姓韩的小儿辈……不简单啊!” 并州刺史丁轨以手捻须,蹙着眉头感叹道。 “过去,咱们还是低估了他。” 一次的成功可能是运气,两次的成功也可以说是碰巧…… 可要是一直成功,除了用天纵之才、当世人杰来形容,否则一来根本无法解释,二来也是在侮辱自己。 而随着丁轨这声感叹说完,对他颇为了解的在场文吏哪能不知道,自家刺史怕是已经后悔与那位袁州牧合谋了。 换而言之,此刻他们的丁刺史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之前面对那位袁州牧的邀约,本打算稍微拖上一些日子,以此消耗镇辽军一些实力跟底蕴, 可谁能想到手握那等雄关的袁奉竟如此不中用呢? 如今居庸关一丢,除非袁奉能够一战打垮镇辽军,否则的话,大抵是逃不了被一座城一座城拿下,最后逐步蚕食的命运。 “你们呢?你们怎么看?” 见丁轨果然将这个问题抛了他们,一众并州文武彼此对视一眼。 武将那边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刺史,依我看,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我军既然已经跟他镇辽军对垒于两州界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否则天下人该怎么看我并州?又如何看我并州狼骑?” 天下方乱,群雄已起。 任何一个畏缩退让,或许就会被他人视作软弱可欺,进而引来群狼环伺。 这话说完,一众武将顿时附和连连。 “不错!刺史!”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退不得!” “若是退了,不但会让世人小觑了我并州儿郎,更会大挫我并州儿郎的军心士气!” “刺史!出兵吧!” “今我等已与袁州牧缔结盟约,若是背盟,只怕于刺史名声有碍!” 面对武将们的喊打喊杀、催促出兵,丁轨没有急于给予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些文吏身上。 对此,一众文吏彼此对视一眼,而后有人站起来开口道。 “刺史,下吏觉得诸位将军说的不无道理。” “那燕公韩绍,当世虎狼也。” “今日我等若是背弃盟约、坐视袁公遭劫,来日待幽州整个落入他韩绍手中,必会转头来攻我并州,向刺史兴师问罪。” “此为……唇亡而齿寒!” 有人带头,后面说话的人也大抵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向来不算和睦的文武两边竟难得持有着相同的意见。 那便是此战要打,而且不得不打。 丁轨见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终究渐渐坚定了下来。 只是此刻唯一还存有的一丝顾虑那便是—— “能打得过吗?” 这是丁轨最担心的事情。 老实说,他有些被镇辽军表现出来的战力震慑到了。 他是有野心的。 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积累了这点本钱,若是没有把握,他可不想就这么在如今这个时候就葬送了。 面子、名声,那能值几个大钱? 有好处就上去撕咬两口,没好处就缩回来苟着,这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嗯,就像……狼一样。 不得不说,并州、幽州、乃至西边雍凉等北境之州毗邻草原,这里的人在性情上难免也受到了草原蛮族风气的影响。 凶狠、残忍,更有骨子里那股迫于生存而诞生的阴险狡诈与不顾面皮…… 面对刺史丁轨丢过来的最后问题,一众武将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刺史放心!若是他镇辽军全军在此,咱们或许还迫于他们过往的名声而忌惮三分!” “如今陈兵在对面的,却只有一些步卒罢了!有何惧哉!” 见一众武将信誓旦旦、信心十足,丁轨也觉得颇有道理。 北境地势平坦开阔,步卒若无城墙依托,几乎不可能抵挡住骑军的纵横冲击与践踏。 若是连这样的仗都不敢打,那他丁轨也别做什么逐鹿天下的春秋大梦了,洗洗睡吧。 一念至此,下定决心的丁轨,终于道。 “那便随了你们的心意吧。” “先给本刺史破了对面的镇辽军再说,也算是给他袁奉一个交代,省得他日见面,他责怪本刺史不尽力。” 而随着他这话说完,武将们战意十足地领命而去。 依旧逗留在大帐中的文吏们,却是忽然道。 “刺史,待此战打完,咱们是直奔幽南与袁州牧前后夹击镇辽军,还是……” 丁轨闻言,眯眼一笑。 “你们说呢?” 见丁轨笑得如此诡诈,在场一众文吏也笑了。 “下吏觉得镇辽军皆虎狼锐士,难以力敌,直接与之交锋实非智者所为,不若……” “不若咱们效仿前人‘围魏救赵’之故智,折道往幽北打吧。” 原本他们与袁奉合谋共伐幽北,那是因为慑于镇辽军的强大。 可现在镇辽军主力已经南下被袁奉牵制,这个时候不趁机攻入幽北,更待何时? 要知道这些年经过那姓韩的苦心经营,本该苦寒贫瘠的幽北日新月异,积攒的财赋怕是早已车载斗量! 他们可是眼馋许久了。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有背弃盟约之嫌? 瞧这话说的! 他们又没有真的见死不救,只是换个打法而已。 试想一下,若是那姓韩的老家被抄,岂能不方寸大乱? 到时候一旦镇辽军北撤而还,幽南危局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就这,他袁奉要是不感激咱,这说得过去? 丁轨哈哈一笑。 “善。” 他又不是他汝南袁氏的狗,更不是他袁奉的狗。 他是狼。 狼,是要吃肉的! 此战他们能不能一举击垮、覆灭镇辽军,这不重要。 能不能瓜分幽北,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能在这过程中大捞上一笔,将之化作将来逐鹿天下的本钱,那这笔买卖他丁轨就是稳赚不赔! “让儿郎们尽点心,加把劲!” “等此战过后,本刺史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大家一起发财!” …… 并州军的动向,在陈兵两州边界的镇辽军这边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一目了然。 “终于坐不住了么?” 居于帅帐主座的不是旁人,正是韩绍麾下四将中存在感最是薄弱的齐朔。 说实在话,就连齐朔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像今日这般得到独掌一军的机会。 除了本身的一点运气之外,他也只能感慨一声。 ‘皆是君恩浩荡!’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因为自己任何一个小小疏漏,就坏了大事。 他自己是死不足惜,就怕辜负了君上的信任与托付。 那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虽百死亦不能辞其咎’。 心中叹息一声,齐朔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至少在麾下这些军将面前,他必须体现出绝对的自信与信心,如此才能稳固军心。 所以尽管他心中念头杂生,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如。 “该下去准备的,都下去准备吧,对面要动手了。” 听到齐朔这话,在座一众年轻得出奇的镇辽将官轰然起身,齐齐抱拳应喏之后,就要转身离去。 齐朔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叫住了他们。 “学堂中该教你们的,都已经教给你们了,这些年在军中该让你们历练的,也都让你们历练了……” “现在终于到了要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希望你们不要让君上失望。” “另外,居庸关那边你们那些骑军科的同学打得不错,你们也不希望自己被他们比下去吧?” 听到齐朔这话,在场一众年轻将官肃然正色,挺直脊梁。 “齐师放心!此战但有不利,我等无颜来见老师,更无颜再见君上,唯死而已!” 武备学堂筹办这些年,李靖、齐朔等将皆有过授课经历。 甚至就连韩绍本人也曾前去客串过几次。 所以这些年轻将官不但有着‘天子’门生的名头,与李靖、齐朔他们也有着一份师徒名义。 对此,齐朔摆摆手强调道。 “说了多少次了,军中称职务!” “另外,若是让君上听到你们这般动不动就言死,估计又要骂你们了!” 这后面一句话,齐朔带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引得一众年轻将官哈哈一笑。 确实是这样。 君上似乎就听不得这个死字,但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说话,总会招来喝骂。 可或许君上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如此,他们这些儿郎越是甘愿为他赴死。 且百死不悔。 被这些年轻将官笑声感染了齐朔,心中叹息一声。 “去吧去吧,好好打。” “也要好好活着。” “否则本将亦是无法向君上交代。” 如斯言语,有上官的鼓舞,也有长辈的殷切。 一众年轻将官有些感性一些的,顿时双目微红,重重敲击了下身上的甲胄,以军礼回应。 “请大帅静待我等凯旋奏捷!” 说罢,齐齐转身而去。 而随着一众年轻将官离去,依旧滞留在帅帐中的一众参谋老将,终于按捺不住道。 “以步破骑,这……这能打赢吗?” 刚刚那些小家伙在,他们怕乱了军心,不敢乱说话。 现在人走了,他们自然没了这个顾忌。 这些老将过去都是地字营出身,虽然面上一直都不服天字营那些家伙的傲慢,可从内心来讲,却也不得不承认,野外浪战,天字营那些骑军才是主力。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地字营步卒单独迎战,胜只能小胜。 而败,则是大败! 毕竟以步对骑,一旦输了,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而面对诸位老将参谋的忧虑,齐朔正要说话,随后止住,转而开口道。 “诸位公孙将军,进来吧。” 声音落下,一连数道身影身披与镇辽黑甲泾渭分明的银色甲胄大步而入。 没有任何废话,为首的公孙恂当先开口道。 “以我白马义从为先锋,如何?” 齐朔摇头。 “不如何。” 听到齐朔这话,饶是公孙恂已经被磨平了大半性子,还是忍不住恼怒道。 “你这是让儿郎们去送死!” 说话间,真仙巅峰的气息展露,恐怖慑人。 若是换做十年前的齐朔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的他哪还需要? 八境天人的气息稍稍展露,便将之抚平。 “此战方略是君上亲自定下的,公孙将军这是对君上没信心,还是在质疑君上?” 此话既出,公孙恂顿时不敢顶嘴。 随后愤愤不平道。 “既然君上不信我白马义从,当初又为何要带我等走出族地!” 撩了又不负责! 呵忒! 渣男! 哪有这样的! …… (本章完) 第602章 辽东公孙,何去何从? 第602章 辽东公孙,何去何从? 辽东公孙中的不少人,至少是这一支从族地出来的白马义从,是有理由怨恨韩绍的。 当初他们怀着满腔的热血跟着韩绍走出族地,本以为韩某人会带着他们东征西讨,重塑公孙白狼、白马义从的赫赫声威。 可现实却是转头便给他们浇了一盆凉水。 冠军城一战,疯汗始毕亲率乌丸部数十万精锐南下。 那一战的惨烈之处,无需多言。 但最后的战果却是辉煌的。 镇辽虎狼,悍勇敢战的名声,也因此彻底名扬天下。 可他们这一万白马义从呢? 打此战一开始,便被扔到了此战边缘角落。 说是将他们当成一支隐于暗处的奇兵,可实际上呢? 等到最后,他们竟只捞到了一个‘追剿残敌’的可笑任务。 这他娘的! 玩呢! 老子要的是热血奋战,要的是死战不休,要的是一战成名! 不是来当打扫战场的杂兵的! 后来的北伐就更不用说了,一路横推到王廷龙城,再到北征瀚海,他们这支铁骑狼旗在屁股更是毫无存在感。 等到仗打完了,天下人甚至全然不知道他们辽东公孙竟也曾参与其中。 再然后的十年,也是如此。 南下打幽州牧袁奉的脸没他们的份,后续接踵而来的青州黄天贼更是连边都没摸到! 不是! 凭什么! 就因为你韩某人出身镇辽军,镇辽军就是亲娘养的。 咱们这一万上得战场以一当十的白马义从就是捡来的? 额,好吧! 就算是捡来的! 你既然捡了,就不应该负责吗? 捡了又不负责,你这算什么? 你说! 这算什么! …… 这一刻,以公孙恂为首的几名公孙族人,可谓怨气冲霄! 就连齐朔这个八境天人也被震住了。 甚至在换位思考之后,齐朔竟也觉得君上对他们这一万白马义从有些……嗯,有些刻薄了。 只是这话他是不敢讲的。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甚至没有立场来鸣这个不平,只能僵硬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场一众老将参谋同样也是如此。 虽说某人一言不合就褫夺了他们原本的兵权,他们心中也有怨气,但这要是跟这些辽东公孙的白马义从相比…… 额,他们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 毕竟在过去他们是吃到过肉的,也享受过该有的荣光,无非是以后不能再站到台前罢了。 瞧瞧人家这些白马义从,不一直活在阴影里么? 啧啧啧—— 惨,太惨了! 这个惨,咱们还真比不了! “看什么看!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在嘲笑我们!” 觉察到身边同情目光的其中一名公孙族人,大眼圆瞪。 一众老将参谋赶忙将勾起的嘴角抚平,故作皱眉状苦思。 反正好处他们已经吃到肚子里了,如今面对苦主受点气就受点气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一个,他们都已经退居幕后了,后面的事情跟他们的关系也不大了,他们懒得掺和了。 只是他们想息事宁人、作壁上观,已经怨气上头的几名公孙族人却没有放过他们。 “就你们打的那些破仗,也配得意?” “当真是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不是! 你们有怨气,有本事冲着君上那个正主去啊! 冲着咱们发作,算什么? 柿子挑软的捏? 简直是欺人太甚! 当即就有老将眉头一皱,沉声道。 “我们打的那些仗,在内保境安民,幽州千万黎庶皆得其惠!在外御敌于外,天下敬服!” “如何不能得意?” “再者!我们算不算英雄,自有天下人论评,跟你们何干?” 被这么一怼,说话那公孙族人脸色涨红。 “若非君上神武,岂有你们今日之风光?” “不错!君上若是用我们……” 若是用你们?然后呢? 想说你们会比我们打得更好? 呵—— 老将哂笑,神色不屑地打断道。 “用你们?” “论身份,我镇辽军乃朝廷正军!你白马义从算什么?一族私军尔!” “你们觉得,君上凭什么用你们?”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敢说。 ‘若是用你们,这难道是要告诉天下人,君上今日的地位全是靠你们辽东公孙一族打下来的吗?’ 不过这已经够了。 因为这已经算是一言点破他们这些白马义从被冷落至今的真相了。 包括公孙恂在内的几名公孙族人神色一僵,凝固在原地。 那老将见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道。 “君上麾下文武皆尚墨玄,唯尔等一身独白。” “过往十余载,也从未见过你们主动亲近君上,怎么?你们莫不是觉得君上非你们不可,要君上求着你们才行?” 此话一出,公孙恂率先脸色一白,张口就要替自己辩解。 可已经说得起兴的那老将却是半点脸面也不打算给了。 “你们也配!” “论战力,君上麾下陷阵龙骑区区二百之数,便可破你白马义从三万众!” “论名声,我镇辽黑甲铁骑一样闻名天下!君上长刀所指,纵踏遍千山,亦百死不悔!” “你们说,君上哪里需要你们?” 老将连珠炮式的发话犹如一个个巴掌呼在脸上。 公孙恂等几名公孙族人脸色阵青阵白,而后渐渐涨红地冲他怒目而视。 可他却是怡然不惧,更没有丝毫将大将军族人脸面踩在脚下的心虚与愧疚。 说到底,他们这些老将跟着公孙度这么多年了,哪里还不清楚公孙度是公孙度,辽东公孙是辽东公孙? 平日里该给的颜面要给,但在关键的时候立场一定要鲜明。 只是身边其他老将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这个老伙计。 “行了,点到即止,你少说两句,没必要将人得罪死了。” 可谁知面对神念中传来的好心提醒,老家伙却是不无得意地回道。 “老子怕什么?我家五郎乃君上内臣近侍,你们忌惮他辽东公孙,老子可不怕!” 听到这话,一众老将眉眼直抽。 该死的炫耀! 好想在这老货脸上呼上两巴掌,方才解气! 不过也对。 他萧家五郎萧裕为君上亲卫统将,这个时候他站出来说这些,无疑是帮他家五郎在君上面前加分,也难怪他这么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老贼老贼,越老越贼!真是老狐狸啊!’ 一众老将望着身边这老家伙,心中半是鄙夷半是感慨着。 而被当场炮轰了一通的公孙族人,在经历过最开始的羞恼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可彼此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刚刚这老家伙的话虽然不动听,甚至有些刺耳,让他们难以接受。 但细思之下,却让他们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回想起这么多年韩绍对他们看似温和亲近,实则冷漠疏离的态度,这一刻的他们恍惚间渐渐有了明悟。 ‘却不曾想,根源……竟是如此……’ 为首的公孙恂神色复杂地抬眼与上方的齐朔对视一眼,几度张口欲言,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方才,是我等失礼了。” 说罢,直接带着公孙族人转身离去。 望着公孙恂颇离去时,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齐朔没有阻拦。 帅帐中一众老将却是有些急了。 “齐帅!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接下来的仗怎么办?” 此战定策,虽然确实是以镇辽步甲为主力,可终究是要与骑军配合才能打出最大的战果。 辽东公孙这一万白马义从看似不多,可在关键时候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今他们这一撂挑子,这个缺口谁来补? 只是面对老将们的焦急,齐朔却是淡淡一笑。 “安心,这世上除了君上,少了任何一个人,太阳依旧会高高挂起。” “刚刚萧老将军不是说了吗?从来都不是君上需要他们,而是没有君上,他们才是真的不行……” 说着,齐朔神色平静地悠悠然起身。 “走吧,与本将一道去阵前,亲眼看看小儿辈如何破贼!” …… 两军对垒,一方动了,要么退,要么战。 而对面并州军此时的举动,无疑是选择了——战! 望着远处被无数马蹄践踏出的漫天烟尘,再细细感受着脚下越来越清晰的大地震动,已经立好军阵的镇辽军,严阵以待。 恐惧? 或许有吧。 人道贵生,谁不畏死? 可随着那一声声年轻的断喝,“尔等身后就是乡土,你们退,则将父母妻儿置于贼人屠刀之下!多年基业,亦会被贼人所夺!谁人退之?” 一个个只凭双腿立于大地之上的镇辽步卒,双目渐渐赤红。 “不退!不退!不退!” 好男儿生当于世,若因贪生怯死,连累父母妻儿枉死,岂为人乎? 这一刻的气势如虹,直观云霄,甚至引得天地变色。 随后竟于虚空之上隐约凝聚出一道龙首龟身的巨大异象——霸下! “十年苦工,今日终有所成……” 中军大纛之下,齐朔淡淡问道。 “此赫赫军势,诸将以为如何?” 同样望向虚空的一众老将参谋,眼中出神,面上唏嘘。 ‘兵家军势啊……’ 他们披了一辈子甲,也没能得到的兵家真正传承,却没想到在这些后辈身上看到了。 遗憾与不甘,肯定是有的。 可更多的还是欣慰。 “甚好。” 听到身后一众老将参谋的赞叹与感慨,齐朔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战场之上说再多也无甚意义,唯有刀兵斧刃下角逐出的生死、胜负才是最大的道理。 只不过相较于这些老将参谋心中依旧存有的忐忑与不安,齐朔却是信心十足。 会胜的! 毕竟他自投身君上麾下,就从来没有败过! 一念至此,本不想多说什么的齐朔,在情绪的牵引下,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 “镇辽!万胜!” 声音在天人法力的裹挟下,传遍三军。 下一瞬,无数身披黑甲的镇辽儿郎振臂高呼。 “镇辽!万胜!” …… “兵家军势……神兽霸下!” 望着前方虚空汇聚而成的巨大异象,即将越过两州界域的并州铁骑行进的动作,顿时有了几分迟滞。 一众并州军将也是瞳孔微微一缩,面上现出几分惊疑。 不只是因为震惊于对面的镇辽军竟能凝聚兵家军势,更因为这军势……他妈的,太大了! 铺天盖地! 真就仿若传说中的太古神兽霸下,重现世间。 “这……这能打吗?” 前一刻还信心十足,视对面十余万镇辽步卒为蝼蚁草芥的他们,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可很快便有人在运起法眼后,隐约看出了对面的虚实。 “怕个鸟!那军势法相虚而不实,不过虚有其表,看着唬人罢了!” “那些幽北蛮子这般大张旗鼓,依我看,反倒是显得心虚了。” 说话那人目光睥睨,神色不屑。 所谓‘空城计’,不止隔壁有。 此方世间有神通加持,这种妄图用张牙舞爪的戏码吓退敌方的事情,反倒是屡见不鲜,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话一出,再通传于下。 转眼间,原本士气一滞的并州军,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期间,对面镇辽军传出的诸如‘并州军无诏过境,等同谋逆’之类的屁话,他们不但充耳不闻,甚至感觉有些好笑。 如今天下已乱,他大雍姬氏两京二十八州丢了大半。 谋逆? 能奈我何?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十万并州狼骑便直接跨越了两州边域,出现在镇辽军面前。 两军对峙,一方身胯狼骑,居高临下,凶煞滔天。 一方黑甲严整,入目尽是肃杀。 在互相沉默对视了一阵后,不出意外,并州军那边率先动了。 座下混入了妖狼血脉的战骑,虽具马形,张口嘶鸣间却尽是獠牙利齿,扬蹄前出之际,端的是奔行如风! 而这时,岿然不动的镇辽军大阵也同样有了动作。 一辆辆造型奇特的车厢被迅速推出,转眼间便在阵前构筑了一条简易的防线。 这玩意儿并不稀奇。 唯一让并州军有些意外与震惊的是这玩意儿的数量。 太多了! “妈的!这些幽州佬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要知道这类以步抗骑的战车造价十分昂贵,别说是过去穷的叮当响的幽州了,就算南方富裕州府也不一定能组织出如此庞大的车阵! “此战车内置弓弩!” “不过不用慌!稍后听我号令!先耗它一耗!” 前军统将口中呼喝,神念覆盖前阵。 等到对面传出嗡地一声动静时,猛地传令。 “转!” 一瞬间,原本保持前冲之势的数千前军狼骑,直接在原地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与镇辽铁骑的厚重不同,并州狼骑以轻盈矫捷为要,向来来去如风。 而这前军统将更是并州老将,战场经验十足,军阵、军械无不了如指掌。 就比如这类战车内置弓弩的射程—— 所以望着那有如漫天飞蝗的密集箭雨,他并未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好笑与不屑。 此刻他只需等这轮箭雨在前方落下,再趁着对面重新装填的间隙,便可一举杀入阵中,破开敌阵! 只是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错误估算了对面这一轮箭雨的射程与落点。 “不对!怎……怎么会这样!” “这类战车……不该射这么远的……” 而就在他怔愣出神之际,原本潇洒如风的并州狼骑瞬间栽倒无数。 更让他心神一颤的是有麾下惊恐嘶吼道。 “他妈的!” “是破罡弩!” …… (本章完) 第603章 镇辽神机!时代变了! 第603章 镇辽神机!时代变了! 破罡弩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它的造价同样毋庸置疑。 或许从来也没人想过这种过去主要是用来狙杀军中基层强者的大杀器,会被如此大规模地运用在战场上。 此刻的并州狼骑前军统将同样没有想到。 在强行摄来一支弩箭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竟真是!” 神念一扫,看着刚刚那须臾一瞬便死伤狼藉的己方军阵,再望向前方那一排整齐列于敌方阵前的庞大车阵,此时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祸事了……’ 只是下一刻,他面上便浮现出一抹狠厉。 “攻过去!” 按照他过往的经验,破罡弩装填需要时间,唯有趁着这个间隙跨越这段死亡间距,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只不过原本打算一战建功的他,此刻却也只能临时改变目标了。 “不要管其它!冲过去,先破它车阵!” 不得不说,大雍四方边军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的弱旅。 并州狼骑来去如风,头狼一动,狼群景从。 哪怕是这陡然间的转向,也并没有造成任何混乱。 在踏过脚下袍泽尸骸冲向前方军阵的这一刻,竟有几分血染的壮烈。 反倒是对面的镇辽军整个过程沉默无言,好似冰冷无情的杀戮机器。 就如此刻,就在那些并州狼骑骤然变阵急速冲来的那一瞬。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听得一声短促沉稳的冷喝。 “放!” 随后便是一阵整齐划一的‘崩——’ 这是巨大弓弦瞬间绷直回弹的声响,而再然后那宛如飞蝗的嗡响,则更是无需多言。 铺天盖地,遮天蔽日。 犹如一片浓厚的雨云突然笼罩在战场之上。 只可惜这片雨云落下的‘雨水’并不浪漫,也并不唯美。 从出现到落下的整个过程,完整度量了无数并州狼骑生与死的距离。 夹杂在箭雨中的粗大弩箭,瞬间穿透衣甲、刺入皮肉,将悍勇的骑士整个贯穿。 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骑一同钉杀在这片开阔的死亡战场上。 有天门境的强者想要以罡气震开射向自己的那片‘雨云’,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强大罡气,在那些破罡弩箭下跟纸糊地一般,根本无法阻拦它们的坠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被穿透,泯灭自己的全部生机。 “不对……不对!” “装填的时间不对!” 这一支并州狼骑的前军统将瞳孔剧烈收缩,身子发颤。 他不明白! 本该沉寂一阵的破罡弩怎么会这么快就完成了装填? 这与他过去的经验完全不符合。 须臾之后,他心中猛地生出一道念头。 ‘这些破罡弩不对!’ 而似乎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瞬的天边竟再次‘飘’来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死亡雨云。 “连发!他们的破罡弩能连发!” 战场宿将、老将之所以弥足珍贵,那便是因为他们能够凭借那些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经验教训,避免很多错误,换得战场上的生机与胜利。 可这些经验教训,有时候也会害死他,害死所有人! 天边的‘雨云’一片片落下。 急速前冲的并州狼骑只感觉眼前的世界,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只是每一次幽而复明后,自己身边却是越来越空旷。 等到浑浑噩噩冲到那些车阵之前时,茫然四顾的他们这才发现原本密集出阵的己方军阵,竟只剩他们这些稀稀拉拉的散兵游勇。 ‘然后呢……然后该干什么?’ 冲阵? 就剩这么点人,军不成阵,没头没尾,这……怎么冲? 扭头后撤,逃得一条性命? 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布满袍泽尸骸的漫长死亡炼狱,有并州狼骑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 然后手中长刀一引,直接提起最大的马速,冲着前方的车阵撞去。 “并州狼骑!死不旋踵!” 崩—— 噗嗤、噗嗤—— 阵前的战车车厢中,有镇辽士卒望着前方那道连人带马被插成箭靶的并州狼骑身影,嘴里念叨一声。 “这些王八蛋真是奢侈啊!” 而这时,后方传来军令。 “车阵,前推!” …… 战前,一众并州军将也曾对这场战事做过不少预案与推衍。 不说万无一失,却是信心十足。 可此刻望着那支全军覆没的前军先锋,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有军将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寒,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有些手脚发麻。 是那前军先锋统将领兵不行、应对不当? 不,不是的。 换做他们上阵,他们也会这么打。 或许在很多临机应变上,他们还比不上对方。 亦或是麾下儿郎不够勇猛,骑术战技生疏了? 亲眼目睹此战的他们,若是说这话就有些丧良心了。 因为直至最后,那些将士除了少部分是背后中箭,其他大多还是选择了前冲不退。 可就是这样的统将、这样的士卒却依旧沦落到了这般境地,这该怎么说呢? 只能说—— “他镇辽军这是他妈的准备用银钱砸死我们啊!” 破罡弩箭,如大雨瓢泼。 这哪是打仗? 这分明是在拿银钱砸! “嘶——这仗……不好打啊!” 若是没有在刺史面前夸下海口,这个时候最优选择必然是先行避其锋芒,再从长计议调整方略。 可现在退是不能退了。 刺史责罚是必然的,他们在军中的威信也会大大受挫。 所以眼下就算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硬着头皮踩上去。 尤其是看到镇辽军在初战得利后,直接横推了过来,他们更是退无可退。 “不好打也要打。” “老子就不信了,我并州狼骑纵横如风,还能敌不过区区步卒!” 军中也是有鄙视链的。 骑军的金贵,远甚步卒。 故而四条腿的,从来都是居高临下俯瞰那些两条腿的泥腿子。 镇辽那边是这样。 并州这边的刻板印象更是早已形成了传统。 所以今日这场仗他们不但不能退,还必须要赢! 否则的话,他并州狼骑可就真要成为天下笑柄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打吧!” “只要赢了这一战,今日的损失,也必然能捞回来!” 听到这话,并州一众军将顿时心中一热。 是啊! 能够如此奢侈地大规模部署破罡弩,可见幽北今日之富庶! 只要他们能够攻入幽北,大肆劫掠一番,今日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在心中将这笔简单的账目一算,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并州军将瞬间战意沸腾。 “整军出战!争取一战击垮他们!” …… 不断前推的战车滚滚向前,虚空上凝聚的霸下虚影也随之而动。 而对面的并州狼骑也动了。 只是这一次明显不再是试探,而是显然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定乾坤! 远处的山坡上,公孙恂在一众公孙族人的簇拥下,望着下方这场即将爆发的大会战,目光复杂。 “军主,你还在犹豫什么?” “人家如此待咱们,咱们何必腆着脸凑上去,走吧,回族地便是,省得留在这里受此窝囊气!” 之前帅帐中,那萧姓老将直接撕开了他们跟韩绍之间的遮羞布。 以他们辽东公孙的骄傲,又岂能忍受这般轻视? 你姓韩的不用我们,是你的损失。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听到身后族人带着怒意的话,出了帅帐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恂,此刻忽然道。 “你们不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被动地等待韩绍用他们。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很重要。 又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在潜意识里一直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去看那位已经踏临人间绝巅的燕国公。 毕竟与他们世族高门的高贵相比,那位燕国公的出身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哪怕对方的成就,早已让他们只能仰望。 ‘真是……愚蠢的傲慢啊——’ 明明他公孙恂之前便在那场与公孙度的嫡庶争锋中一败涂地,是那对翁婿不计前嫌给了他一个统兵的机会,才让他有机会走出斗争失败的泥潭。 他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在对方面前选择倨傲? 还有他们…… 公孙恂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一众族人,叹息道。 “你们可想好了,若是选择回归族地,日后再想走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一众刚刚还义愤填膺叫嚣着要返回族地的公孙族人顿时神色一滞。 仔细回想一下,自公孙一族迫于局势龟缩在辽东族地,百余年来,他们除了当初在公孙度向族中借兵时,走出过族地一次。 余下的那些年头,他们只能在族中代代苦熬。 而这时,公孙恂接着道。 “别忘了,当初你们走出族地,不是君上向老祖求来的机会,而是老祖‘硬塞’给君上的。” 听到公孙恂这话,一众公孙族人神色都有些尴尬。 的确。 无论是从当年的前因,还是这么多年来那位燕国公表现出来的结果来看,那位燕国公似乎确实不是那么需要他们。 反倒是他们更需要那位燕国公给他们一个走出族地的机会,给予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平台。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个公孙族人神色讷讷道。 “军主,现在的问题是……君上他并不信任咱们,不给咱们机会啊,继续这般磋磨,跟待在族地苦熬又有什么区别?” 公孙恂闻言,摇头道。 “机会?这不是给了吗?” 说着,公孙恂冲下方即将展开的战场努努嘴。 “若非给咱们机会,君上又何必让我们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话,有公孙族人颇为不忿地嘀咕道。 “他宁愿以那些不值钱的步卒为主力,也不愿用我们,这算是哪门子机会?” 公孙恂回眸瞥了他们一眼,无奈道。 “你们就没发现,这些镇辽步卒跟过去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那些全都改装了破罡弩的战车就不说了。 从他们这个并州军看不到的角度来看,更是能够明显看到不远处的镇辽军阵中那些步卒很多都已经舍弃了曾经的重甲厚盾,改为更为轻便的轻甲。 只是过去包括他公孙恂在内的公孙族人太过边缘化,根本接触不到太多的镇辽军机密,所以此刻都看不太明白这一转变的根源与细节。 不过公孙恂到底是曾经的兵家宿将,他还敏锐地从一转变中猜出了一些东西。 “那……军主的意思是?” 收回目光的公孙恂,叹息一声道。 “老夫过去一叶障目,有些想岔了,不过既然君上还愿意给老夫、给我们机会,那我们必须要接着,免得日后悔之晚矣!” 听到公孙恂这话,一众公孙族人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道。 “哪怕依旧跟之前一样,只能充当打扫战场的杂兵?” 公孙恂闻言,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然,仅仅是如此,肯定是不够的。 从帅帐出来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想清楚了,并且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到此战过后,便去君上面前告罪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老将说的不错,为臣者,就要有为臣的样子啊……’ 心中念头转过,公孙恂不再多言,直接吩咐道。 “去个人到齐帅当面说一声,就说——” “我白马义从愿听从齐帅号令,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 “这是……想通了?” 等到公孙恂的话带到,齐朔对身边一众老将失笑道。 一众老将闻言,有人欣慰、有人不屑。 若早日如此,以公孙一族的底蕴,何至于磋磨这十年光景? 不过这样也好,若非他辽东公孙放不下世族高门的倨傲,哪有他们的机会与如今的前程? 一步慢、步步慢。 现在嘛,羽林卫那些小家伙已经长成,连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要靠边站,他们醒悟得未免也太晚了些。 所以此刻面对公孙恂的表明态度,一众老将参谋都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时的这场州域间的会战已经开始了。 倒是齐朔在打发那位公孙族人退下时,笑着道了一句。 “回去告诉公孙恂,让他安心,此战本将会给你们一个露脸的机会,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 对于镇辽军而言,此次战事其实更多的是一场有关新式战法的试验。 当灵纹炮在战场轰鸣那一刻,便意味着在这方世间延续了无数年的战争模式已经开始了悄然的转变。 旋转、爆裂的弹丸在压缩后的天地元气推动下,砸落在飞速奔袭而来的骑军军阵中。 什么狼骑不狼骑的,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孱弱与可笑。 撕裂的人体与战骑,将战场上涂抹出一抹抹鲜艳的血色、犁出一条条足以填进无数人命的长长沟壑。 这一刻的并州军才猛然惊醒,之前被他们视作大恐怖的破罡弩车阵不过是引子罢了。 当他们拼着无数伤亡,好不容易冲过阵前车阵突入阵中时,迎面望着那些身着黑色轻甲的士卒,有一那么一瞬,他们还癫狂笑着,以为此战胜局已定。 可随着那些轻甲士卒举着上纹阵纹的长管兵器对着自己的那一刻,他们才骤然醒悟。 时代或许是真的变了。 “神机营!放!” 砰、砰、砰—— 飞速前行的滚烫弹丸,旋转着穿过甲胄,带出点点血。 无数勇猛无畏的并州狼骑尚未来得及挥出手中的长刀,便被他们座下被打成筛子的战骑带得一排排扑倒。 “放!” 砰、砰、砰—— 一轮又一轮,仿若无有尽头一般。 …… (本章完) 第604章 墨家巨子!杖毙一州刺史! 第604章 墨家巨子!杖毙一州刺史! 人尸混着马尸高高垒起,一度堵塞前路。 最后甚至逼得镇辽军不得不动用军中大能以大神通轰开尸堆,打开通道。 “子字营!进!” “丑字营!进!” “寅字营……” 随着一声声军令从后方沉声喝出,一辆辆阵前战车有条不紊地徐徐前进。 若是从上空看去,此时的战场上并州军一方好似湍急的浪潮,汹涌向前。 与之相对,镇辽军则如坚不可摧的磐石。 双方撞在一起的那一刻,湍急的浪潮骤然止息,激起‘浪’无数。 而那块阻拦在汹涌浪潮前的巨大黑色磐石,却从始至终未曾被消磨去半分。 不但没有,他们甚至开始了反推! “进!” “进!” “进!” …… 当镇辽军的墨色洪流顶着并州狼骑的冲击不断前进,直至跨越两州界域,踏入并州的那一刻。 任何脑海里尚存有一丝理智的人,都知道这一场两州较量、交锋的会战,结局已经十分明朗。 “输……输了……” “已经打不赢了……” 望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镇辽军,一众并州军将失魂落魄。 面对这样荒唐的结果,他们无法接受,却又感觉理所当然。 无法接受的是,在差不多同等人数的前提下,他们并州狼骑竟在区区步卒阵前撞得头破血流。 可没办法,镇辽军的武器军械太强了。 双方武器的代差,一如高境修行者对低阶修行者的境界碾压。 那是任你再是勇猛、再是无畏,也无法弥补的绝望。 “大将军!撤吧!让儿郎们退了吧!不能再打下去了!” “再打下去,咱们并州狼骑就要在天下间除名了!” 看着麾下儿郎策动着座下战骑于战场上来去如风,不断以各种角度、各种方式来尝试如何突破敌方军阵,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片片栽倒在冲锋前行的路上。 一众中军将官赤红着双目,终于忍不住向着他们的此战主将,放声哀求道。 “求大将军开恩,给咱们并州军留下点骨血吧!” 被一道道目光注视的并州主将脸色阴沉,手中把玩的马鞭早已不知何时被捏得粉碎。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仗已经输得没有悬念了? 可要说退,他们能往哪儿退? 身后就是并州,他们一退,谁能抵挡镇辽军的反扑?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幽州虎狼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拿下并州,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刻,他心中只有后悔! 后悔不该招惹对方! 更后悔此战主动跨越两州界域,平白将‘入寇’并州的借口亲手送给了对方。 可他又知道,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 “不,我们还没输……” 听到自家主将到了现在还说出这般失了智的言语,一众并州军将瞪圆了双眼,恨不得下克上,呼他两个巴掌让他清醒一点。 “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呵—— 那也得留得住‘青山’! 一旦任由镇辽军进了并州,哪还有‘青山’在? 对于麾下这些蠢货的天真,大将军有些被气笑了。 “此战前,咱们都是立下过军令状的,今丧师败退,你们觉得刺史会放过咱们?” 并州狼骑是并州刺史丁轨的多年苦心积累,也是他野心图谋的最大本钱。 今日一战,他们在镇辽军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也就算了,若是毫无建树,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镇辽军杀入并州,想必很多人要掉脑袋吧…… 想到刺史丁轨的酷烈手段,一众并州军将不禁脸色一白。 “还有……一旦镇辽军在我并州攻城拔地,你们觉得你们的祖宗基业还能保全?” 大雍天下各地的局势,大抵都是一样。 一镇、一县、一郡、一州大小方圆,皆由各个世族高门掌控。 这些并州军将也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在军为将,在地方便是一方土豪。 以当地黎庶百姓的骨血,来供养他们一人、一族的富贵与繁盛。 若是让镇辽军就这么拿下并州,一座城一座城地这么推过去,断他们的根基、绝他们的苗裔…… 想到那可以预料的可怕结果,一众并州军将脸色越发难看。 ‘所以……我们这是已经无路可退?’ 念头转到这里,他们艰难道。 “大将军……准备如何做?” 战局已经很明朗了,在镇辽军的新式武器面前,他们已经毫无胜算。 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期望大将军能够有什么奇计,让他们出奇制胜、逆风翻盘。 只是……这可能吗? 望着麾下一双双迟疑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大将军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举起手中半截马鞭,遥遥指向镇辽军的中军方向。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斩将夺旗!” “诸位,今退亦死,进则尚有一线生机!可敢随本将一同赌上一把?” …… “呵,这并州……倒有几分悍烈——” 居于中军的齐朔抬眼望向远处陡然爆发出的强烈杀机,神色自如,竟依旧轻松写意。 同样已经觉察到对面心思的一众老将参谋,哈哈一笑。 “原本以为今日只能坐观小儿辈破敌,却不曾想竟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露脸的机会!” 看着老将们这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模样,齐朔莞尔一笑。 “走吧,随本将会一会他们,也好教本将看看他们哪来的底气想要取本将的首级,以图逆转战局。” 一众老将笑声不止,抱拳便道。 “许久未曾见过齐帅出手,今日能够一睹齐帅神威,也是幸事!” “齐帅,请!” 齐朔淡笑,“固所愿也。” 说罢,率先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虚空。 而齐朔一动,一众老将当即紧随其后。 一时间,道道各色流光划过天际,好不绚丽。 …… 战场之上,煞气冲霄。 不想轻易沾染、污了修为的并州刺史丁轨,一开始并未直接关注这场战事,只准备安心等待麾下那些战将给自己奉上捷报,然后大摆庆功宴、分下赏赐即可。 可渐渐的他却是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 似他这等大神通者对气机的感应是极其敏锐的。 就算只是稍加留意,也可清晰地感觉到战场的局势变化。 所以在感应到一方原本强盛的气机飞速衰落后,丁轨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因为衰落的那一方正是他多年苦心积累的最大本钱——并州狼骑。 “输了?竟然要输了?” 战前营造的信心越足,面对这样的结果就越是无法接受。 丁轨此时的感受,大抵便是如此。 尤其是当他按捺不住错愕、狂躁的心情,不顾煞气沾染直接投下目光。 亲眼目睹战场上遍布的狼骑尸骸,彻底确认自己的感知并未出错后,这般复杂难言的情绪,转眼便化作无尽的愤怒。 “怎么会败!怎么能败!” 以步对骑,素来占据绝对的优势,如何能败? 更何况那些混账战前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此战必胜,可最后交给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番结果? “该死!” “一帮废物!” 丁轨怒意冲霄,正欲发作间,却见那些混账此时已经步入虚空,亲自出手与镇辽军一众强者战作一团。 只是对于他们的勇气与悍烈,丁轨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欣慰,反倒是越发愤怒。 因为虚空之上的战事同样让他大失所望! 风云激荡,天地变色间。 一道道残破的躯体从虚空不断坠落,强大浩瀚的气血遍洒长空,引得天空下起阵阵倾盆血雨。 可入目之下,却大多都是己方的落败惨死者。 换而言之,这一场事关两州局势的大会战,从士卒到军将,他们并州在镇辽军面前全都是——一败涂地! “废物!废物!废物!” 丁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失望,只能以言语咒骂来宣泄情绪。 可骂归骂,当他抬眼望着那片摇摇欲坠、即将破碎的天人法域时,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出手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九境太乙的浩瀚本源倾泻而出,须臾间便化作一只遮天大手,一手抓向那片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天人法域。 八境天人,虽带了个天字,可这个‘天’却只局限于自身的天人法域秘境当中。 但九境太乙不同。 太乙者,太一也! 而【太一】之说,兼有【道】名。 所谓太乙本源,其实便是一部分天道本源。 二者相较,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所以当丁轨向自己抓来的时候,齐朔顿时便蹙起了眉头,感觉到了几分压力。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让他这个天人和寻常天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呢? 丁轨想要破他的天人法域更是可笑至极。 唯一让他感觉到有些麻烦的是,若是这么展露自己合道的那扇天门,其后续的影响罢了。 而就在他踟蹰不定的时候,一道玄之又玄的古老气息阻拦在那道遮天巨手面前。 弹指间,便将之破灭。 出手被阻的丁轨眉眼一挑,压下怒意望向虚空。 “本刺史倒不知青丘涂山氏竟也开始给人当狗了……” 缓缓从虚空现出身形的涂山老祖倒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气度,面对这样的羞辱也只是淡淡笑道。 “没办法,为子孙后代求一方安宁,总要有所付出。” “老朽别无所长,也只能出点苦力罢了。” 丁轨闻言,也懒得去管姓韩的那小儿辈与涂山氏的人妖苟且,只道。 “你这老不死当真要阻本刺史?” 说着,丁轨冷哼一声道。 “你可想清楚了!” “这煌煌人道大世,我人族打生打死皆是我人族自家的事情,你妖族掺和其中,这份因果可承担得起!” 言下之意,我人族的事情,你一个妖族什么东西,也配插手? 如果说前面的那句辱骂,只是人身攻击的话,后面这句话就涉及种族那啥了。 饶是涂山老祖脾气好,脸色也免不了阴沉了下来。 “丁刺史莫不是忘了,我族先祖乃是人皇发妻!” “这人族的事情,别家掺和不得,我青丘涂山如何掺和不得?” 人皇发妻,一朝帝后。 涂山老祖虽不敢以人族母族自居,但有份因果在,说出这话却是底气十足。 丁轨闻言,脸色一僵,一时竟有些无法反驳。 这时他才想起,那姓韩的小儿辈府内后宅有一姬妾似乎是出身涂山氏,原本他只以为那女子不过是寻常狐女,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岔了。 这青丘涂山与韩绍的牵连远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密切,否则的话涂山老祖这条老狐狸绝不会表现得这般卖力! 意识到这一点,丁轨心中渐沉,目光一阵闪烁。 正盘算着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绝望的惨呼。 霍然抬眼间,这才发现就在自己失神的这一瞬,自家狼骑统帅竟被镇辽军的那小儿辈打破了天人秘境,悍然斩落了首级。 “尔敢!” 当着他的面,斩他大将! 本就怒意冲霄而来的丁轨瞠目欲裂,当即就要将齐朔打杀当场,只可惜有涂山老祖这只活了不知道多年的老狐狸在,他又怎么可能如意? 须臾间做过一场,竟是没能奈何齐朔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朔冲自己露出挑衅嘲讽的目光。 “气煞我也!” 堂堂九境太乙脸色涨红,已然失态。 可转瞬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目光有如鹰狼一般扫过四方,最后忽然落在了下方的战场之上。 望着那些镇辽军士卒手中握着的奇异兵器,丁轨眼中神光一现,口中忽然道。 “此等奇淫巧技之物,不利人道修行,兼之杀伐太重,与天道相悖!故不应出现于战场之上,今日本刺史顺应天、人之道,当毁之!” 说话间,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翻手一覆,就要顺手抹除那些兵器上的阵法符文。 他算盘打得很好。 上三境修士的确不能对凡俗出手。 但却没说不能毁了战场大杀器。 只要没有这东西,他的并州狼骑必能一举破敌,这样也算是他今日扳回一局了。 然而就在他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时候,一声淡淡地叹息幽幽传来。 “丁轨,你逾距了。” 又一尊九境太乙! 丁轨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却听那声音接着便道。 “既然不懂规矩,那老夫便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话音落下。 丁轨骇然环顾四周,却只见自己不知何时被圈入方圆之内。 外圆内方,端的是外为规,内为钜。 “墨家……巨子孟胜!” 瞬间明悟出手之人身份的丁轨,脸色煞白。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 可天下山峦之巅峰也有高低。 百家流派,天下修行者之祖脉源流! 而这些祖脉流派,除了已经湮灭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其一流之主无一不是这人间绝巅中绝巅! 如今墨家虽早已不复当年盛景,可世人不会忘却,当初的墨家可是能跟儒家争流的世间显学。 墨家巨子就算是与儒家无崖山那老怪物相差颇远,却也不是等闲九境太乙能够比肩。 所以丁轨当即就叫屈道。 “巨子世外之人,何以对我动手?” 孟胜闻言,似乎被气笑了。 “你坏我道统传承,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罢,一把白玉剑尺直接当头砸下。 被囚禁于【规矩】之中的丁轨甚至连惨呼都没能发出一声,便被砸得脑瓜崩裂,身死道消。 “呵忒!什么东西!蠢成这样也配肖想天下?” 说着,孟胜目光落向居庸关的方向。 “这下子,你小子高兴了吧?” 目睹这一幕的韩绍,无奈失笑。 “巨子何出此言?孤可没让你动手……” 自己忍不住动手,偏要来跟孤讨个人情。 真就好没道理! …… (本章完) 第605章 孟孜:老师,我长大了 第605章 孟孜:老师,我长大了 韩绍确实没有请动孟胜这个墨家巨子出手。 一直以来他对这些百家流派的态度,都是‘不主动、不拒绝’的渣男原则。 对待早已如影随形、似乎无处不在的儒家是这样。 对待分别在他长子和次子身上落子的佛、道两家也是如此。 这么些年来,他在墨家身上或许投入大了一些,但这也是类似雇佣的关系。 与孟胜这些真正的墨家高层其实牵扯并不深。 今日之事更是如此。 毕竟有着涂山老祖这样合格的打手在,他也没必要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所以要想让他平白担了这份人情,他是不认的。 而眼看韩绍这副得了便宜却不认账的嘴脸,饶是孟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免不了有些气急。 “你小子未免太不厚道!” 听到这话,韩绍脸色一沉。 张口小子,闭口小子。 你这老瘪犊子,跟谁俩呢! 正欲发作,却听孟胜紧接着便道。 “对了,我家那小妮子此番也南下了,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此话一出,韩绍面色一滞,刚刚生出的那点恼怒,顿时化作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尴尬。 “这个……” 想到那个曾经每次见了自己便追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假小子,韩绍不免有些头大。 老实说,她突然对自己表明心意的那一日,他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称呼自己为老师呢! 倒反天罡! 大逆不道! 逆徒,你莫非还准备冲师不成! 这可是孤此生也没实现的成就! 韩绍心中腹诽着,随后干咳一声道。 “巨子,孤好歹是她老师……” 只是他这话尚未说完,便被孟胜直接打断。 “老师?可有拜师之仪?可有叩拜见礼?可有旁人见证?” 说着,孟胜冷笑一声。 “这些都没有,算个什么劳子老师?” 韩绍强辩。 “终归有传道受业之实……” 孟胜道。 “我墨家传承万年、大贤无数,又岂需要他人传道?” 说完,不顾韩绍的恼羞成怒,孟胜冷哼一声。 “总之——老夫不管其它,老夫血脉单薄,传到孜儿这一代,便只剩她这一个独女,如何行事还请燕国公细细思量思量。” 呵,这老匹夫竟还威胁上孤了? 韩绍不满怒道。 “老贼无耻,哪有这般强买强卖的!” 可任由他如何发作,孟胜那老匹夫却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态度,只丢下一句。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她人就要到了,日后你待她好一些,我墨家自会替你卖命。” “若她受了委屈……罢了,老夫也懒得当这个恶人,反正损失是你自己的。” 说罢,转眼间气息便已经消失在虚空当中。 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瘪的韩绍,第一次有种有理说不出的憋屈。 只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老匹夫的话有些道理。 尤其是后面那句话。 孟孜那个昔日假小子在墨家机关术上的天赋太强了,若是寒了她的心,造成的后果与损失的确会让他很难受。 ‘所以难不成真要……牺牲一下?’ 此念头一出,韩绍莫名感觉有些羞耻。 “罢了,等她到了再说吧,回头先开解开解,若是不成……那就再说!” 这般自语一声,韩绍收起念头,不再多想。 转而望向被孟胜用剑尺敲死的并州刺史丁轨,嘴角泛起一抹嘲讽。 这世上总免不了这种滥竽充数之辈,借着时局造化有了几分积累,便以为自己是天下群雄之一。 却殊不知自己那点水平,甚至连为王前驱都不配,充其量也就是个龙套炮灰。 而今日死在孟胜手上,也算是应了天数了。 挥手将那份庞大的太乙本源收下,积累底蕴越来越深厚的韩绍冲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涂山老祖道。 “辛苦老祖了。” 面对韩绍的客套,涂山老祖有些不满道。 “君上既已经请动了他孟胜,又何必让老朽跑一趟?” 岁数大了,就好个面子。 只不过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忘了你青丘涂山氏现在还托庇于孤? 孤如何行事,还用得着给你交代? “哦?老祖这是不想跑这一趟?若是这样,该早跟孤说一声,孤好提前准备其它后手……” 说到这里,韩绍稍稍顿了顿,才接着淡淡道。 “毕竟……孤也不是非老祖不可。” 这话一出,涂山老祖瞬间老脸涨红,最后讷讷道。 “君上,老朽……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老朽的意思是区区一个后辈,哪用着老朽跟孟胜那匹夫一道出手?传出去的话,没由来惹人笑话。” 虚空凝聚的法眼落在涂山老祖身上好一阵,而后才淡漠道。 “不是最好。” 说完,韩绍目光望向下方已成定局的战场,冲齐朔赞许道。 “不错,打得不错,没有让孤失望。” 已经斩下并州大将首级的齐朔谦逊一笑。 “此战一赖君上苦心筹谋、积累之功,二仗将士用命,末将只是占了几分苦劳,当不得大功。” 马屁拍得不错。 不愧是孤的心腹爱将! 韩绍心中舒爽,表示道。 “该你的功勋,孤给你记着。” 说着,望着下方早已按捺不住的一万白马义从,幽幽道。 “事情孤已经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就给他们一个露脸的机会吧。” 压了他们这些久,再压下去就过犹不及了。 若是将他们的锋芒全都磨掉,就算收入囊中也没了作用。 齐朔闻言,点头称诺。 随后便当着韩绍的面传令白马义从,示意他们与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一营镇辽铁骑以及三万归化的蛮族仆从军可以动手了。 没办法,步卒的两条腿确实跑不过骑军的四条腿。 敌人骑军一旦溃退,若是己方没有骑军衔尾追击,就算是赢了也无法真正扩大战果。 所以此战说是以步对骑,可实际上最后的胜局还是免不了需要骑军来抵定。 不过在此战的这最后收尾阶段,齐朔还是补充了一句。 “能纳降就纳降,勿要杀伐太过。” 这一方略是战前就定好了的。 韩绍眼见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离去之前,跟齐朔交代了一句。 “奉先要回来了,回头孤让他过来你麾下,你带带他。” “另外,此战纳降的并州军就交于他统领吧,也算是孤给他的一个考验吧。” 韩奉先是韩绍这个燕国公的假子。 齐朔这算是名副其实的‘陪公子读书’了。 心中顿感压力的他,赶忙道。 “喏。” “君上放心,末将定会护公子周全。” 韩绍凝聚于虚空的法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孤不是让你替孤养儿子,该如何就如何。” 说得冷血一点。 若是连这点风霜都承受不住,他收这个假子有什么用? 当然,到底已经在膝下养了这么久,感情肯定是有的。 韩绍也相信韩奉先的能力。 所以在说完这话后,便没有多说。 法力一散,那道凝聚的法眼便消散在虚空中。 并州刺史丁轨一死,整个并州便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将这边交给齐朔,韩绍是放心的。 至于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拿下并州,天下人会怎么看他,韩绍没有太过在意。 反正此战的开局是并州军先攻打的他镇辽军。 这谋逆造反的名头,并州刺史丁轨已经背上了。 等拿下并州后,韩绍自会上疏太康帝,请他遣下新任并州刺史。 嗯,他韩某人大雍忠良也! 什么趁新任刺史没有根基、立足不稳的机会,实际上掌握并州全境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 “呼——终于要到家了!” 一行雍蛮混杂的数千骑军,旌旗招展,踏着一路南归的风尘,如今总算是远远看到了冠军城的轮廓。 其实最开始他们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是这一路走来人数却是越来越多了。 初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等到临近家门口,竟已经翻了数倍有余。 没办法,这一路来沿途各个部族千方百计地将族中最具天赋的族人往使团中塞。 说是要为君上效力、为过去赎罪,实则不过是想替自己的部族谋一个前程、寻一座天大的靠山。 而这口子一开,后面就刹不住了。 除了所谓的‘盛情难却’外,主要是韩奉先和李神通这两个主使也想明白了。 草原需要平衡。 为了避免某些部族因此打着君上的名头欺凌、吞并其它部族,索性每家收上几个。 既加强了中枢对草原的联系,也能平摊‘大义’。 所以对于这些随同使团一同南下的草原‘天骄’,韩奉先和李神通其实都没有太过在意。 真正让他们心急如焚的是,君上已经出兵了。 尽管他们再是努力的压缩行程,终究还是误了时间! 一想到自己那些羽林卫的袍泽已经上得战场建功立业,而自己只能在草原上苦熬行程,早已对这一日期盼已久的他们,如何能不着急上火、归心似箭? 不过在冷静下来后,他们也知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 “只期望父亲能打得慢一点,别等到我们回去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听到李神通的祈祷,韩奉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真是个大孝子。” 凡战,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若是打得慢了,无疑是战事不利、陷入了苦战。 若真是如此,他老子李靖屁股下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军中袍泽又要牺牲多少? 李神通闻言,也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讪笑一声。 “是我口不择言了,可我这不是急了嘛……” 说着,又苦着脸道。 “也不知道回去后,叔父会如何安排我们俩个。” 羽林郎卫,担着个‘天子’亲军的名头,又沾着几分‘天子’门生的名义。 一旦拆解进入军中,就算是寻常羽林郎也不可能从小卒做起。 而他们两个身份又极为特殊。 故而难免会在期待中带着几分忐忑。 “我都听父亲的。” 见自己这少时好友说了句废话,这次轮到李神通翻白眼了。 不过很快他便凑到韩奉先面前,嘿嘿笑道。 “你今天有没有去给你那位……嗯,阿娘问安?” 不喜欢跟人这么亲近的韩奉先一把将他那张大脸推开,再听得他这话顿时一阵羞燥。 “滚!” 李神通说的那位阿娘,自然不是乌丸和雅。 而是归来途中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说起这事,一向以冰冷面目示人的韩奉先就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给自己埋起来。 那一日,他们途径草原某处铸造厂区时,一行车驾从中驶出。 并且手持燕国公信物,说要与他们一道南下。 本来他们谁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那一行人身上的墨家麻衣太过明显。 而早已习惯了墨家存在的他们,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直到后来有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也正好卷起了车帘。 那一袭清冷疏离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不少人面前。 很好看,但真正特殊的是那女子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 那一日,韩奉先也在人群中。 站在最前方的他,也看得最清楚。 从来不懂得什么男女情爱的他,在女子透过车帘投来目光的那一瞬,整个人僵硬了一瞬。 尤其是女子在看了他一阵后,将他叫了车前,温声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的连续几日,韩奉先都有些失魂落魄。 在李神通的追问下,他终究是忍不住坦白了心思,然后……就发生了足以被韩奉先视作一生梦魇的一幕…… 就在他在李神通那混账的撺掇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走到那女子面前,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那女子忽然开口道。 “奉先啊,我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不过我还是想听你唤我一声阿娘……” 阿娘!? 那一瞬的温言软语,有如一道惊雷,似乎将韩奉先劈成了两半。 ‘阿娘?阿娘!不!不可能!’ ‘我不会看错!她明明与我一般年纪,怎会是……’ 的确。 要论年纪,孟孜与韩奉先确实是相差仿佛。 甚至就连当初与韩绍相遇时,孟孜还只是个整体脏兮兮的假小子。 可有时候人长大、长成,其实很快的。 很快便从金钗之年到了及笄之年,然后又一转眼就从碧玉年华到了桃李信。 而这过程中,孟孜也从昔日脏兮兮、喜欢捉弄人的假小子、混世魔王,蜕变成今日这般端庄、知性的模样。 只是与寻常闺阁女子舞文弄墨的‘知性’不同,一张张繁复阵法、机关图纸勾勒出了她有别于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的理性风韵。 而也正是这份理性点燃了某个假子眼中本该淡漠冷静的火焰。 时至此刻,韩奉先依旧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喊出那声‘阿娘’的,他只记得回去后李神通这个狗东西一边怜悯、一边憋笑的扭曲模样。 …… 实际上,孟孜并不知道韩奉先的想法。 她只是看到韩奉先在自己面前扭捏不自然的模样后,这才厚着脸皮‘袒露’了她跟韩绍的关系。 想的其实也很简单。 无非是在听说韩绍对这个假子很看重后,跟他拉近关系。 这样的话,等她上门跟韩绍要一个名分时,能有几分底气。 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冠军城轮廓,心中越发忐忑的孟孜轻轻推了推架在白皙琼鼻上的金丝琉璃镜,下意识取出了那枚一直被她珍藏在怀中的银簪。 尽管她也只知道,这枚银簪不过是那人当初为了哄自己开心,随手送出来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过去的她只是个脏兮兮的假小子,可现在—— “老师,我已经长大了……” 这一刻,被墨家巨子评价为‘有成圣之姿’的墨家未来巨擘,恰如怀春的少女。 那双天生的桃眼,毫无半分理智,只有绵绵情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