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玉歌》 分卷阅读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 书名:采玉歌 作者:桃几 【文案】 峦影一直的愿望就是在天界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浇浇菊花,遛遛鸟人,垂涎垂涎仙女姐姐们的美色,安安静静地混吃等死,仅此而已。 谁来告诉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她,她不过是吐槽了几句上司,为毛到最后要陪着那劳什子太子下凡历劫,失身失心啊啊啊!? 最初的最初,她是他触摸不到的白月光 后来的后来,他是她种在心口的朱砂痣 怎明白咫尺伊人,转以睽隔不得相亲 只盼海棠花再开,与君共饮一壶酒 “阿峦,三界与我何干,我只要你。”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峦影,长黎 ┃ 配角:噼里啪啦咚咚锵 ┃ 其它:妈咪妈咪哄嘻嘻嘻啊哈哈 ☆、楔子 夜色浓稠似一汪死水,天空中竟连半颗星子也无。 天河一如往常般不紧不慢地朝前流动,到尽头速度骤然加快,水流顺着刀劈般直立的崖壁倾泄而下。仅往下看一眼,云烟浩荡,深不见底,幽冥之气仿佛从底下扑面而来,直叫人出一身冷汗。 下游的河岸边向来无人打理,荒草连绵,景色凄然,唯有几棵古树凛然伟岸,枝干粗壮,黑压压的一片嵌入天空中去。没一会儿天突然阴下来,狂风骤起,云层在昏暗的河岸上空涌动,平静的河水涌起层层浪涛,树与草沙沙作响。 河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跌跌撞撞、步履凌乱跑着的女子,一袭拽地红裙在荒野中突兀得如同熊熊燃起的烈火。而她的脸色却惨淡得像一张白纸,缀着繁复珠钗的发髻早已散乱,一头如瀑的青丝便尽数散落在后背,随风飘荡。 “羽翔,跟我回去。” 被唤作羽翔的女子身后亦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器宇轩昂,俊美异常,但眉目之间的气势却是让人无法直视。他乘云而来,须臾便到了羽翔的身侧,紧紧执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羽翔的声音颤抖中透着绝然。 男子面色沉静如水,道:“你现下法力尽失,连原型都无法恢复,还能跑到何处?” “上洵,你爱过我吗?”羽翔语气软下来,凌乱的发丝被凛冽的狂风吹到面上,其间一双翦水黑瞳中有盈盈泪光在闪烁,满是悲哀和隐约一点祈盼。风愈发的大了,河水自下而上猛烈地翻涌,碰撞出阵阵巨大的声响如同雷鸣。 只见那上洵的眼神几度波折,终是脸色晦暗不明地选择了沉默。 羽翔见罢冷笑一声,眼中最后一点祈盼也消失了,悲哀转瞬变成浓浓的恨意,无不带嘲讽地说道:“哈哈哈哈哈,我当初怎么没想到,你上洵可是三界中最最尊贵的帝君啊,如何会娶我这种小小的鸟儿!” “翔儿。”上洵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你知道我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实是身不由己。”手却从怀中悄然摸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玉来——玉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环状玉佩,并无特色且半分雕花也无,唯一引人困惑的就是在那玉佩的上方正中有一个小孔,孔中悬着一团半透明并不断变幻形状的水波,不时泛出点点虹光。 “好一个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羽翔又凄然决然地大笑几声,眼里恨意更甚,就像从骨子里渗出来一样。此时,她身上抽丝剥茧般往外射出千丝万缕的金光,钻向玉上那孔里的水波,身体同时变得轻薄透明。 “如果我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你怕是连一眼也不会施舍给我吧。”羽翔纤指微动,大喝一声:“上洵,你好狠的心!”一刹那,他两人间闪过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上洵紧握住羽翔的手被打开,玉佩也落在了一旁的草丛里,道道金光顿时消失了。 上洵惊讶道:“你如何……” 羽翔还未说话就先喷出一口血来,染得红唇更是鲜红欲滴,显得她一张清丽的脸妖艳异常。 “上洵,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绝望的话音一落,天空紧接着好像破了一道口子,倾盆大雨裹着狂风从天而降,天河水波涛汹涌,咆哮着像在发出哀鸣。羽翔身子一旋跳入河中,转瞬便被一个浪头淹没,再也没了影子。 上洵一惊,匆忙掐指念诀,一道白光自身后而出落入水中。半柱香后,一张大网从河中飞出,空空如也。一时间云销雨霁,天河复归平静,漫天星辰闪烁,点点银屑洒满河面,四周静谧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次日,天帝上洵与凤族公主玑玹大婚,天界众神各仙皆出席盛宴,人间亦承其恩泽,风调雨顺,百年丰收。正当众神觥筹交错、交谈得个个都红光满面之时,唯独春神句芒从席上顺了一壶桃花酿,往袖口里倒进几碟糕点就溜了出去,迤迤然飘到天河河畔。 句芒对着壶嘴仰头喝几口酒,皱眉道:“这酿酒的小天女们真是愈发懒散了,成天就爱讨论些环髻花钿之事,连酿酒用的花也不愿去好好挑拣。”然后揭开壶盖,将一壶清香边往河中倒边神神叨叨地念:“小翔儿,为师知晓你是定不爱吃这喜酒的,可你也知道为师仅剩的几壶陈年佳酿都赌输给了那太白老儿,这时点上四处也都寻不到好酒了。” 倒完酒,他把酒壶随手一扔,又从袖口掏出那几块糕点投进河去,接着絮叨道:“为师向来厌恶你吃这劳什子榴莲酥,好不容易熏得香香的神殿总是被你弄得怪气熏天,这回为师便让你吃个够罢……”说着说着,一大男人竟背过身子偷偷抹起了眼泪。 “小翔儿,待为师下次得了空,寻得几壶好酒再来看你,顺便再给你捎几朵你一直想要的瓶荷。” 远处依稀能听到仙乐阵阵,河水温柔地拍打着河岸,像是女子轻声细语的安慰。不知从哪儿飘来了桃花瓣,几点粉红落在河面上小心翼翼地颤动着,片刻便随着河水顺流而下,消失在茫茫尽头。 ☆、第一章 碧峡永远只有春天,这是峦影打生下来就知晓的第一件事。 一出茅屋门就是满眼春草如丝,风拂碧柳,柳丝拂扫自门前而过一条清溪,奇怪的是溪中从来没出现过哪怕半尾鱼。溯溪而上,便是三座山稳稳当当地杵在那儿,影子倒映下来,把山下的水也染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再往山的另一头去,峦影就什么也不知晓了。 整日整年都是绿色,甚至连半朵花也不曾开过,半滴雨也不曾下过。久而久之,峦影每日出门都感到甚是腻烦,连平日里最爱编的柳环也不愿再编。仰头望天,天空从未见过一丝蓝色,总是白茫茫的混沌一片,耳边萦绕着潺潺水声——日子实在是太过寂寞。 “峦影,过来修炼。” 听到这声音,刚把白袜脱去将脚放进溪中的峦影甚是郁闷地撇撇嘴,接着就穿好鞋袜迅速朝呼唤她的女子轻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 盈飞去,而她其实向来是不爱飞只爱跑的。短短的路程峦影愣是磨蹭地飘上许久才到羽翔的面前,她略带幽怨地望一眼跟前的美丽女子,说道:“娘,再修炼都要成木头了,就不能让我多歇上一时半会儿的吗。” 羽翔背过身,青色的裙裾在碧绿的草地上划过一道弧线,脚下瞬间聚集起团团轻云。她回头瞥一眼垂头带着三分赖皮七分委屈的峦影,淡淡地说:“你是永生永世都不想出这碧峡,去那凡间看看么。”峦影一听连忙凝神跟上羽翔道:“想,甚想,十分想。” “那就乖乖跟娘修炼。” “好。” 除了绿色,修炼也是让峦影感到最腻烦的事,之一。 俗话说,二百五十岁的神仙狗也嫌。在峦影二百五十岁那年,作为一个青春叛逆期来临的豆蔻少神,成天只知道想着法子偷袭羽翔,妄图逃避修炼,可是每每都被羽翔动动手指就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有出格的动作。 羽翔告诉峦影,只要好好修炼就能离开碧峡,还告诉她,凡间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有飞禽走兽,还有人。 “娘如此厉害,为何不能直接带我去凡间呢?”峦影曾摸着被羽翔打青的眉心问道。羽翔眼中闪过些许阴霾之色,沉默半晌,素手覆上峦影的眉心,伤处转瞬恢复如初。 她说:“娘曾经受过重伤,元气大损,如何都修复不到从前了。” “峦影,娘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你。” 这一日,峦影一如往常地按羽翔教授的那般先打坐念诀,充盈清明的灵气顺着脊椎而上,在体内有条不紊地运行回旋。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突然感到体内那股气息隐隐凌乱起来,没多久竟开始四处冲撞,震得她心口发麻。 峦影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眉头紧锁,脸色也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开口声音微弱地唤道:“娘……”想要睁眼却如何也睁不开。 “换静心诀。”羽翔说罢,立即坐到峦影的身后将双手贴于她的后背。 “娘,娘,不要,好难受。”还未过半晌,峦影便感觉自己像置身于烈火之中,一会儿又被埋在寒冰之下,开始打起哆嗦,苦苦地不停哀求道:“娘,求求你停下……” 羽翔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源源的灵气不断顺着双手进入到峦影的体内,一时间,峦影周身仙气大涨,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全被冲得散乱开来。 整个碧峡猛然开始剧烈地震动颤抖,绿意盎然的景致瞬时变得扭曲,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裂缝,突兀得如同山水画被泼上的墨迹。茫茫的天空逐渐拉开一段距离,滚滚的水流便随着那裂口倾泻而下。 天界,紫微殿内。 天帝上洵目光紧锁在面前放置的紫金司南之上,自三千年前那回,这磁勺就从未同今日这般猛烈地晃动过。 “报,天河下游出现异动。” 果不其然。 上洵转身,对来者命道:“速去武曲星君处,让其带兵探明情况。” “是。” 传讯者走后,上洵又复眼神幽深地注视着狂乱摆动的磁勺——翔儿,这次定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峦影从未睡过如此美妙的一觉,她破天荒的做起梦来。 梦中时而落英缤纷,时而白雪纷飞,她第一次看见四季如何变幻,看见人间熙熙攘攘的街市,欣喜异常。不远处,羽翔突然出现,身着红裙款款而来,峦影急忙奔上前去挽住她的手臂兴奋道:“娘,我们这是到凡间了么?” 羽翔笑而不语,只微微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股热流顺着眉心涌入。她的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可峦影无论怎样集中精神都没法儿听清,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梦境支离破碎,繁华褪去,只感觉像漂浮在碧波荡漾水面上。 不知睡了多久,峦影恍然间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那味道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木叶香气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尖,都是以前在碧峡从未闻过的。她悠悠然睁开双眼,一张大脸与她贴得极近,根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顿时将她吓了一大跳,于是她迷蒙地眨巴几下眼睛,含糊不清道:“我怕是还在做梦吧,凡间竟有这样可怖的妖怪么。” 坐在峦影榻前守了许久的句芒闻言很是受伤,倏地站起身蹲到墙角,用食指在地上画起圈圈,委屈得小眼儿都红了:“从未有人说过人家丑呢,这还是头一回,滋味果真难受得很……” 峦影坐起来四处打量一番,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不想这凡间的人虽长得丑了些,住得却是比碧峡好许多。就拿她躺着的这床来说,满床被褥又香又软,床边挂着流苏帐,帐角上还束了金铃。她曾还以为这世上人和她一样睡得全是破木床,翻个身就吱嘎吱嘎响。 句芒依旧蹲在墙角嘴中念念有词,峦影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循着先前闻见的那股怪味走到室中央摆着的案几前,只见上面摆放着几个青白小瓷碟,碟中装了几个黄色物什,凑近看,层层薄片堆叠在一起,最上层还撒了些白芝麻。 偷偷瞥见峦影颇感兴趣地盯着那几盘榴莲酥沉思,句芒连忙欣喜地转过脸,凑到峦影身边问道:“你可是想吃这榴莲……” 峦影:“呕……” 句芒大恸:“我是当真丑得让你这般难受么!” 干呕片刻,峦影淡定地用袖口抹了抹嘴,然后迅速向后退上三尺远回道:“自然是没有的。” 句芒:“……你骗人。” 退至床边,峦影呼出一口浊气,抬眼就看见案几边蜷成一团的青蓝身影,三分委屈七分幽怨地望向她,表情难受得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于是她便开口安抚道:“这位姐姐你莫难过,方才是你靠我太近,一时未看清。现在看来你面若桃花,眉如墨画,眼似秋波含笑,比起我娘也是丝毫不差的。” 句芒抚着心口哀伤道:“我是个男神……” 峦影汗颜:“抱歉……且慢,你说神,此地难道不是凡间吗?” 句芒刚要回话,门外大步流星走来一人,那人身穿白底绣金龙的锦袍,鬓如刀裁,凤眸星目,虽说是中年模样,但勃勃英气不减,看得峦影不禁呆上了好几秒。 “这里是天界。”来人声音不怒自威,正是天帝上洵。 句芒一见是上洵,先前幽怨的表情立马淡下来,顾不上什么忌惮就立马把坐在床边的峦影抱进怀中,一副戒备的模样对上洵道:“不知天帝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峦影偏头嗅了嗅,原来方才的木叶香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上洵并未回答句芒,只是细细的打量他怀中紧搂着的峦影,见她一身豆绿衣裙乖乖伏着,容貌尚为青涩,螓首蛾眉,杏眸微瞪,眉间一朵羽状青纹,脑海中冷不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 丁闯入那个歌喉婉转,笑声如铃的女子。 当他脸上表情还是恍然时,句芒又冷脸道:“千年前你将我的小翔儿逼入绝境,如今又想把我的小小翔儿夺走么!” 听了这话上洵也未生气,神色无波地瞥一眼句芒,看得句芒是瑟缩了一下,却还坚定地护住自己怀中的峦影不肯放手。 “不知之前是谁先把人从天兵那儿强行夺走,还做贼心虚的用结界将扶桑殿裹了个严严实实。” 句芒从鼻子里喷出股气:“哼。” 上洵就没打算在意句芒的态度,直接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 “峦影。” 之后,上洵细细询问了峦影在碧峡的生活以及今日发生异动的种种,峦影一一答了,唯独奇怪的是每当她想要提及羽翔时,只说出一个“娘”字,嗓子眼就如同被堵住般,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好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而且一说到关于羽翔的事情,句芒就会迫不及待地打断上洵,双眼满含期待,如同连珠炮一般发问:“小翔儿是不是没死?”“你是和小翔儿住在一起吗?”“小翔儿长得可好看了”…… “我娘,我娘她,她……”峦影结巴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上洵听见她这称呼沉思了许久,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上几分不明的意味。 “罢了,”沉默良久的上洵突然出声:“我看你与句芒颇为投缘,收你做徒估计正合他的心意,你仙根尚为不稳,就留在这扶桑殿好生修炼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虽然两人暂时达成一致,句芒还是一副傲娇模样,嘴硬地不待见上洵。 峦影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一方面心想也不知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另一方面又好奇,师傅是什么东西,能否食用? 如此看来这天界也不输凡间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挖坑种下第一颗桃儿~ ☆、第二章 峦影就这样在句芒的扶桑殿住了下来,听到修炼,本以为又是和在碧峡一般和木头一样打坐或是折几根柳条作鞭使,不料句芒只交给了她一个任务——种菊花。 句芒爱花尤爱菊,这是天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距扶桑殿西南五里处专有一花园名唤弄菊苑,这弄菊苑离天河又有八百里。峦影每日要做的便是扛着句芒交给她的一个扁担,扁担两头挂俩水桶,早中晚各去天河取水一次到弄菊苑浇花。 原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第二天峦影去河边打了两桶水扛回弄菊苑时,才发现这两个桶底下竟各有一个大洞,一路上早已漏了个一干二净。 “师傅,你怎么能给我破桶呢,捉弄人是极不道德的事情。”当峦影一脸严肃地提着两个桶找到句芒时,他和太白坐在树下玩叶子戏,正是输得愁云惨淡的时候。 “为师正忙,你就不能自己想点法子么,我知道你是极为聪颖极有慧根的。”句芒摸着下巴思索下步打法,连正眼都没施舍给峦影。 古人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峦影只好开始自己钻研打水浇菊之法。 她先是尝试加快飞行的速度,但到了弄菊苑,桶里的水还是漏掉近三分之二。 当她的速度能使桶里的水剩下一半以上后,又想出个运气将水吸附在桶壁上而不向下漏的法子。一日日下来浇花的活儿变得得心应手,峦影感到自己体力修为竟均有所提升,想来师傅一片苦心,原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锻炼自己罢了。 峦影大悟,心中顿生感激敬佩之情。 天河与弄菊苑之间有不少其他神仙的住所,一来二往的峦影也结识不少仙童仙娥,大家渐渐都知道春神句芒时隔千年又新收了个徒儿,还将自己最珍爱的菊园交予她来打理,可见对其重视,加之峦影长得娇俏灵动惹人喜爱,于是众人不时会在峦影打水的途中给她塞些糕点玩意儿,并且亲热地给她起了个昵称——小菊花。 这日,峦影吃完月老殿里掬月仙子送的枣泥山药糕,又从弄菊苑中折了三朵开得最是灿烂金黄的菊花,想着要好好感谢师傅一番。到了扶桑殿,句芒正拿着一本古书边看边将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伸出不停地朝空气中戳,也不知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你说那破桶啊,”句芒终于分神来看峦影,面色还带着几分得意:“为师前些日子得了一本书,名唤一阳神指,只练了一天就将那素以坚硬著称的铁桦木桶给戳出两个洞来呢。” 峦影:“……” 句芒将书扔到一边,从躺椅上翻身下来将峦影放在一旁的木桶提至左手,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右手狠狠朝桶戳了过去,只听“哗”地一声,木桶变成一堆碎片尽数掉落在地上。 “看来最近功力又有增进,甚好甚好。”句芒兴高采烈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啧啧称赞道,忽而看见峦影黑掉的脸色,以为她是因桶碎了惋惜,于是安慰她道:“乖徒儿别心疼,你也知道为师向来手气不好,所以殿里的物件总归会紧缺些。这不,昨日我连杀太白老儿五局,赶明儿就到他那给你讨两个新桶来用,不再将就着用着破桶了。” “哎,徒儿,你为何脸色愈发的差了?” “徒儿,你为何不理为师?” “徒儿,你飞那么快作甚,你要去哪……” “我想静静。”峦影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扶桑殿,将句芒最后一句话甩在后头:“静——静——是——谁——” 从扶桑殿飞出来,峦影着实不知该往哪儿去,只沿着平时打水的路上一道慢悠悠地飞,本想讨些吃食,不料这时点上大伙儿炼丹的炼丹,理红线的理红线,见了她也只寒暄两句:“哟,小菊花今个怎这么闲?”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又飞到了平日里打水的天河边。以往打了水便匆匆回弄菊苑去浇花了,这回一罢工才发现这上游的景色真是挺美。 天界虽不似碧峡般一年到头是春天,四季变换却也是没有的,但该有的景致在这里大多都能瞧见,峦影对这一点还是极为满意。 河边若只有绿柳如烟,芳草萋萋的景象自是引不起峦影多大兴趣,关键是那绿绒毯似的草中零零星星地开了她许多叫不上名来的野花——宝蓝色和蝴蝶翅膀似的、白得如雪般的、像一串红果子样的…… 成日都对着菊花早已审美疲劳的峦影顿感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消散去大半,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于是就从旁扯下一根嫩绿的柳条,又将“魔爪”伸向几簇花儿,须臾便编出一个花环戴在头上。 她蹲在河边上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觉得比在碧峡编的那些绿不拉几的东西好上千万倍,心中激动万分,往日里憋着的话儿也忍不住对着河里的影子一股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 脑儿地给倒出来—— “句芒是个娘娘腔!” “月老有狐臭!” “掬月姐姐胸上长了一颗大黑痣!” “望汝母飞!” “呜呼哀哉,汝竟与狗云雨之!”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罢工罢到底,酣畅淋漓地吼完几嗓子后,峦影扶正头上喊歪的花环,理理衣襟,又心虚地四下看一遍确定无人后才站起来,想去周边再转两圈。不料刚要起飞,头上却一轻,接着便动也动不了半分。 “这小玩意儿编得还真是挺好看。”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峦影只觉有一滴硕大的冷汗正顺着自己的背部缓缓流下。 “来——来——来者何人?”峦影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傅曾说过,凡从背后偷袭者必小人也,她定是碰上十恶不赦的妖物了。 四处无人,连丝风也没有,寂静的草和寂静的花,唯有河水依旧潺潺流动。峦影感觉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然后一个玄色的身影忽而闪到她面前,花环重新被扣到头上,一只手顺着她的发顶轻抚下来,脸颊上有温暖柔软的触感。 峦影在那人飘到自己跟前时就死死闭住了双眼,等待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她紧张地咽下口水,将眼睛睁开小小地一条缝,只看见一个白玉般的下巴,于是她又把眼睛睁大些,蓦地就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黑眸。 峦影本以为上洵是自己在天界见过最英俊的男子,她师傅句芒也称得上是美中第一人,虽说性情略怪异些。可没想眼前这位的出现再次推翻她前些日子在心中定下的天界十大美男排行榜,成功的挤掉名列一、二的上洵和句芒,如一匹突然冲出的黑马站在顶峰闪闪发亮。 “你方才说春神是个娘娘腔?”眼前的男子捞起峦影耳边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把玩,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 “并没有。”峦影死死盯住他身后的柳枝。 “你还道那月下老儿有狐臭?”来人朝她眨了眨眼——唔,是桃花眼,太娘,得减分。 “并没有。”峦影发现鞋中的脚趾还能动上一动。 “掬月仙子何时胸上长了颗黑痣?我前些日子找她要吃食时还曾未看见。”来人朝她挑了挑眉——嗯,双眉略浓,还得减。 “望汝母飞是何意,这口诀还从未听过。”男子饶有兴致地接连发问,仿佛问上瘾般。 峦影抽了抽嘴角:“不过是一种表达爱慕之情的新方式罢了,从师傅寻来的话本儿里偶然瞧见的。” “那与狗云雨……” “我错了。”峦影觉得必须将这对话迅速扼杀掉,不然她就见不着明日的菊花了——师傅果然说的对,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可不是,每每见他对着一面铜镜看上许久后都要骂上一句“真不知这是何处来的红颜祸水”。 “错了,你错在何处?”男子不知是真诧异还是假诧异地问道,还顺手从她头上的花环中扯下一朵花别在她的耳边,满意地点点头。 峦影暗暗活动手指,发觉她竟可以动了,于是立马抬手伸出食指并中指朝男子眉心攻去,还不忘大喝一声:“一阳神指!” 眼瞧就要打着了,可不到一瞬的时间她的手指便被握进另一只手中。情急之下她迅速用左手出击,划出一道青光,只见男子将头向旁微微一歪,接着峦影的左手又落入他的手中,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她两手都被禁锢着,只能仰起头严肃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可是人?”男子低头瞧她,吐气如兰。 峦影:“……我错了。” “错在何处?” “上神饶命,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浇花小童,嘴中的话难免会粗俗些污了上神的耳,还请上神见谅。”峦影嘴角扬起一个略显谄媚的笑容,心中却直骂自己威武不能屈的高尚品德竟堕落至此。 对方终于放开她的双手,峦影如获大赦,双脚抹油便想开溜。 那人倒也不急,只慢悠悠地道出一句:“句芒是个娘娘腔?” 峦影顿住了身影。 “月老有狐臭?” 峦影一脸苦仇大恨地回过头。 “掬月姐姐胸上长了颗大黑痣?” 峦影双腿一软——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千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对方虽来路不明,可瞧着就是个不容小觑的大角色,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 “壮士,你究竟想作甚,近来精舍略有不适经不得吓,你直说便是了。”峦影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泪光盈盈、楚楚可怜些好博取点同情。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 峦影眸光一闪,乖顺地答道:“小仙初得仙体,还未被赐名,熟识的姐姐哥哥们只唤我作‘小菊花’。” “原来是新来的小仙,难怪看着眼生,”男子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小菊花……” “是的,小菊花。”峦影背上的冷汗愈发的多了,不知不觉已然发展到滚滚而下的地步。 “我也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待下次得了空便去找你玩儿吧。”本以为他还会进一步问出些什么,作为一个诚实善良一撒谎就脸红的小仙儿她可就真招架不住了,没想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放了一马。 男子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峦影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唤住他道:“小仙还不知上神姓名。” 有语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只见男子回眸嫣然一笑,真可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实为美哉。 “我姓名称呼甚多,熟识的人大多唤我作‘小黄瓜’,我俩有缘,你也如此唤我便好。”转眼间便只闻声不见人,留下峦影伫立河畔,风中微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人吧来人吧来人吧~ ☆、第三章 自上回与那“小黄瓜”一别,峦影安安稳稳地浇了好几天菊花也没甚动静,悬在嗓子眼的心便渐渐吞回肚里,一转眼就将那日的事情抛在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日,峦影哼着小曲儿扛着扁担往天河边慢悠悠地荡去,途经月老殿时,许久未见的掬月仙子衣袂飘飘地站在殿门口挥手唤她过去。 不见倒没什么,一见掬月仙子柔情似水的笑容、开得极低的领口和领口下的波涛汹涌,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火光电石般在峦影的脑海中苏醒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掬月姐姐胸前那颗黑痣上不知何时又立起一根汗毛,迎着风儿飘得正欢。 “掬月姐姐叫我是有何事?”峦影心虚地瞅了瞅掬月仙子的前胸。 大概是目光太过火辣,掬月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立即花容失色道:“法力怎的又失效了!”说罢,纤纤玉手在痣上一挥,暂且是掩盖住了。她扯过峦影往她手中塞上一块枣泥酥饼,与她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 咬耳朵:“小菊花,这事儿你知我知,莫要让第三者知晓。” 峦影忙不迭点头。 掬月见峦影一副信誓旦旦地模样便放了心,于是谈起之前要和她说的事来。 “你可知太子长黎今日要出巡。”掬月说道,提及“长黎”二字,她的表情都妩媚上好几分。 峦影揉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将扁担搁到脚边的云上疑惑道:“谁?” 掬月难以置信地盯着峦影,如同看怪物似的:“你竟不知长黎!?他可是天帝上洵与天后玑玹的唯一所出,天界中除天帝外最尊贵的帝君。” “唔唔,嗯……”峦影带着满嘴饼屑随声附和,还口齿不清地插上一句:“辣太纸——长——长——” “长黎!” “长黎出巡,”峦影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残物,“与吾等何干?” 掬月见峦影满脸痴傻还不时瞟几眼她盛糕点的竹篮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拧一把她养得肉肉的脸蛋儿,又复心驰神往道:“你既未见过他,自是不知他颦笑回首有多迷人。” “哦。”峦影悲伤地发现掬月胸前那颗黑痣因为兴奋又东山再起了,“掬月姐姐,你的……” “你别打岔,”掬月嫌弃地打开峦影偷偷往篮子里伸的手,“我这可是给殿下留着的,每回他到我这殿来时总亲亲热热地唤我声‘掬月姐姐’,简直是叫我身子都要酥掉一半哟。 峦影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掬月又接着说道:“我唤你来是想叫你帮我从弄菊苑折朵菊花来,这不都知道天界上下弄菊苑的菊花最为娇艳么。” 峦影问:“你要菊花作甚,送予那长黎吗?” 掬月娇笑着又捏捏峦影的脸颊,答道:“你年纪尚小,自然不懂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 峦影沉默地看着掬月身上的荷红罗裙,臂上又挽一条油绿的披帛,脑海中不住浮现出她黄□□花耳边戴,胸前痣上毛飘扬的景象来——可见那太子的癖好甚是独特,比起她师傅来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还是走远些为好。 正值她俩说话的当口,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阵阵浓烈扑鼻的香味也随之袭来。峦影扭头一瞧,吓了一跳——那一大坨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并且正匀速朝此处移动而来的东西是何物,新型妖物吗?而站在她旁边的掬月双眼却倏然亮起来,一道红绿相间的身影“唰”地就冲进那坨东西里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中开出一条血路,直捣黄龙。 峦影见了不禁感慨道:“掬月姐姐平日隐藏甚深,没想到法力竟如此高强。” “殿下,奴家可把你盼来了,今个知晓您要来,便特意做了您最爱的枣泥酥饼呢。”掬月一把推开旁边棠棣仙子的脸,又用膝盖将前头挡着的碧梧仙子顶开,皓腕直直伸到长黎的面前。没等长黎把篮子接过去,后头匆匆赶来的霜华仙子长霓一甩,掬月瞬间被卷起扔到外围。 “许久未见着殿下,可把奴家想坏了。” “殿下,这是奴家为您新绣的荷包,您且……” “哎呀,殿下您的鞋脏了,让奴家给您擦擦。” “殿下腰带怎么松了呀,奴家给您系好吧。” …… 峦影虽知好奇害死猫,还是忍不住将云上升一了个高度,好把前方的热闹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平日除了浇花、被句芒押在扶桑殿里大眼瞪小眼,她哪来这等机会看到如此众多的美女姐姐聚集在一起花枝招展,莺歌燕语——天界,果然是要比那一年到头都是绿色的碧峡要好上许多。 还没等峦影看清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殿下是何模样,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菊花妹妹,别来无恙,近来过得可还滋润。”这般亲昵的称呼,连师傅叫她也未曾叫得也这样动听过。 清凉而潮湿的晨风吹拂着峦影的面孔,而她心中全然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又动不了了,该死。 玄衣墨发,面如傅粉,双目含情,唇若涂朱,衣冠禽兽。 长黎甩人甩得倒是迅速,眨眼的功夫还未过就立在先前距他们尚远的峦影身边,峦影木然地盯着他身后一群以光速袭来的群花,抽抽嘴角答道:“承蒙黄瓜哥哥关心,小仙过得挺不错。”要不是又碰上你的话。 “如此甚好。”长黎点点头,忽然蹙起一双好看的眉侧身移至峦影面前,把手放在她的下巴下面往上一抬,她的脸便正对上他的脸,“女孩子吃东西怎的这么不注意,瞧你吃得这满嘴碎屑,调皮。”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她的嘴角,细细拂去上头沾着的饼屑。 峦影顿时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她爱看百花争艳,却不爱被百花怨恨的滋味,此时她只想回到弄菊苑与菊花相伴,安稳地度过余生。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菊中笑。 “殿下,等等奴家。” “殿下,这位是……” 峦影看到群花中来自掬月吃人的目光,手上抓着的篮柄都要被她捏碎了,救命。 长黎朝蠢蠢欲动的群花们莞尔而笑,道:“故人相逢,实为激动,还请众位姐姐们见谅,且让长黎与菊花妹妹找一处安静地儿先叙叙旧,下回再来看姐姐们。” 群花见他笑容光彩照人,个个都羞红了脸。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 “相逢难得,殿下莫管奴家了。” …… 峦影听到了磨牙的声音,救命。 第二日,句芒兴致突发往弄菊苑赏菊,差些没又哭出来——只一夜之间,弄菊苑菊花残,遍地伤,满苑尽带黄金甲。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长黎与群花道别后一把揽上峦影的腰,大摇大摆地跑路了。风在耳边呼啸着刮过峦影的脸颊,她抬起头盯着长黎俊美的侧脸,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可否放小仙走了,您的目的怕是已经达到了吧。” 长黎低头朝她一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菊花妹妹这话说得我好是伤心,人生难得一知己,你如何能这样看我呢。” 谁和你是知己。 长黎见峦影别过头撇嘴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又凑到她耳边道:“叫殿下生分了,我还是欢喜你叫我黄瓜哥哥。”这是峦影第一次意识到修炼之重要性,因为那至少能让她下回再遇见长黎时逃得快些,快些,再快些。 正当峦影兀自想得出神,长黎冷不丁往她手中塞进一个篮子,枣泥酥饼熟悉的香味从未扣严实的缝中飘出,闻得峦影精神大振。 纵使她在心中念了千万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也于事无补了,当长黎又从袖中掏出几块藕粉桂花糖糕丢进篮子里时,峦影扯扯他的衣袖,本想看看还能否抖落出什么来,不料却换来对方深情一回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 眸:“菊花妹妹唤我何事?” 峦影巧笑盈盈,美目流盼:“黄瓜哥哥,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长黎嫣然一笑,朱唇轻启:“我寝宫。” ☆、第四章 峦影被长黎用袖中吃食一路拐到了太微宫,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到了一个甚是陌生的地方。眼前迷雾蒙蒙的一片大湖,湖中心隐约看得见一个岛屿,岛上一座巨大殿宇的轮廓于雾中若隐若现。 先前峦影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湖,她急忙叫长黎停下,吭哧吭哧地从云上爬下来跑到湖边,伸长脖子往湖中看,想瞧瞧这太子住处的湖里是否有几条稀奇的鱼儿。 没料到这湖中不但没有鱼,连她自己的影子也瞧见不了。这时她才发现这湖静如明镜,却像是一汪死水。 “菊花妹妹可还满意我这地方?”长黎背手站在峦影身后,嘴角微扬,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峦影摇摇头:“略感清冷。”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见过潺潺溪流,滚滚天河,这透明澄澈的湖泽还是让峦影有点心痒,于是她又忍不住折回湖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腿用足尖轻点一下湖面。 只这一点,湖面忽的氲开层层涟漪,涟漪自她脚下一圈一圈地越扩越大,朝湖的对岸荡漾而去,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把湖面上的雾气渐渐冲刷干净,适才那岛与殿宇变成一片银白色的光,没过半晌那光变成绿色,须臾又成了藕色,连湖面也跟着开始慢慢缩小。 峦影以为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心虚地往后退一步,便“咚”地嵌进一个怀抱里。 “菊花妹妹莫怕,”峦影又感觉那坏心眼的长黎凑到自己耳边,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软软地在她肩上,“你再仔细瞧瞧。” 峦影再向前看去时哪还有什么大湖,面前只有一精致楼阁,碧瓦朱甍,丹楹刻桷。一汪碧绿的池水紧挨楼的右侧,朱红色的木质小桥从楼中伸出,贴着池面曲折而过。池边草木葳蕤,欣欣向荣,几丛绿叶竟还沉得低低地压在池面上,水珠顺着叶尖跌进池中,滴答作响。 “唔汪,汪!”几声峦影从未听过的叫声响起,接着一只黑狗直奔长黎而来,两只前爪搭在他的前胸尾巴直摇,还伸出一条大粉舌呼哧呼哧个不停。 峦影煞白了一张小脸,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那狗道:“这——这又是什么妖怪,黑不溜秋,怪——怪吓人的,你——你怎还不逃跑。” “铁柱,回来!”在门口等了许久的杨戬洪亮地大喝一声,那黑狗立马收回爪子乖乖地回到杨戬身边,一双晶亮晶亮地狗眼好奇地在长黎一旁的峦影身上打转,舌头吐得更欢了。 峦影往杨戬的方向一瞧,脸色又惨白上几分,迅速躲到长黎背后,只探出一个脑袋道:“那——那人脑门上竟多长了一只眼睛!” 长黎摸摸峦影的脑袋安慰她:“那是我的好友戬戬,你别看他容貌甚丑,其实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杨戬眼神一向不大好使,见长黎不过来却一人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大声道:“黎黎,你为何不理我,还自己一人在那自说自话。”不拍不要紧,可这一拍没拍到长黎的肩膀上,反倒把峦影一头打得眼冒金星,觉着五脏六腑都要给打出来了。 杨戬虽眼神不好使,触感还是没甚问题。他低头一看手下的是峦影,满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后退好几步,结结巴巴道:“哪哪——哪里来的女——女子。”他魁梧的身躯双手抱胸,加之那娇羞不已的表情,让峦影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何为铁汉柔情。 长黎笑道:“戬戬莫羞,这是我菊花妹妹,不会吃了你的。” 杨戬依旧未敢把视线投向峦影,脸上那两抹红霞依旧娇艳动人地挂着,三人一狗齐齐走进长黎的宫中——确切的说是楼中。 长黎到屋里就半卧在了榻上,玉手往桌案上的盘中一摸发现半颗瓜子儿也没了,整个人便彻底瘫下来,眼帘低垂,懒洋洋地趴着不愿再动半分,也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睡。而峦影见那杨戬木头一般拘谨地坐下,还是一副左顾右盼不敢看自己的模样,想他原来外强中干,连女子也怕,便大摇大摆地在屋内左摸摸右碰碰,新奇地四处打量。 “这是何物?”峦影指着一面方桌上凌乱散落着的纸牌问道。 杨戬自然不会回答她,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又死死地盯住前方空气,静若处子。长黎眼也未抬,只打了个呵欠道:“天界无人不知春神嗜赌成性,你作为他的徒儿竟会不知道这是何物?” 峦影心中一惊,没有说话。 长黎见她沉默不语,倏然睁眼,玩味地看向她:“你说我说的对吗,峦影妹妹?” 被对方识破身份这一点峦影其实早就最好了心理准备,可未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毕竟这人的身份比她预想的总归是牛叉上一点,嗯,许多。 “唔,”峦影坐到方桌旁,故作镇定地拿起一张牌装作仔细打量的样子,“我也曾问过师傅,师傅不告诉我,说倘若我再学会如何玩这玩意儿,我们师徒俩怕是连个安身的地方也会没了。” 长黎闻言一扫倦怠,从榻上下来慢悠悠地踱到杨戬身边,愣是一下就把这么个大块头给拎到了峦影旁强制他坐下,自己则坐到峦影的另一边兴致勃勃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打马吊的好时候。” 峦影隐约闻到一股不详的气息,急忙答道:“黄瓜哥哥,我可压根不懂什么马吊赌博的,恐怕只会扫了你的兴,我看还是罢了吧。” “这东西上手快,你莫担心。”长黎自然不给她逃跑的余地。 “平日瞧师傅玩都是四人的,我们只有三人。”峦影坚持不抛弃,不放弃的初心。 长黎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眼睛向旁一瞥,见铁柱正蹲在边上吐着舌头兴奋地望着他们,嘴边浮起一丝笑容。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朝铁柱一点,铁柱瞬间被一团白光包围,须臾,白光中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小童,一对晶亮晶亮的双眼,以及吐在外面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舌头。 “现在我们有四个‘人’了。”长黎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托着下巴对满脸如□□一般表情的峦影开心道。 马吊牌由四人打,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长黎简要地介绍了一番规则,但憨傻如峦影,愣是一点也没听懂。 这厮绝对是故意想让她输的,峦影心中忿忿地想。 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她忍。 杨戬坚持要在眼睛上绑块丝布,说这样便可不乱心神;幻化成人形的铁柱本性难改,可劲儿想往峦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 影脸上舔;而长黎眼波流转,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模样——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峦影还是咬咬牙,破罐破摔地上了。 半柱香后。 “不好意思,我赢了。”长黎乐呵呵道。 峦影眉头紧皱,思索下局如何反败为胜。 杨戬汗如雨下,方才不慎碰到峦影的手。 铁柱口水直流,长黎眼直手快从他嘴下救出几张湿哒哒的纸牌。 又半柱香后。 “不好意思,我又赢了。”长黎毫无压力地伸个懒腰。 n柱香后。 峦影一头栽在桌上,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杨戬一头栽在桌上,桌子翻了。 长黎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愿赌服输,戬戬的铁柱留下给我玩几天,至于菊花妹妹嘛……”他摸着下巴,眼底蹭蹭闪过的精光看得峦影是寒毛直竖,背脊发凉。 “你亲戬戬一下便可。” 峦影:“!!!” 杨戬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就往门口跑,还没踏出脚就被弹回地上狼狈地坐着,脸却红得像能滴出血来,“黎——黎黎,你——你——你——” 长黎轻笑一声,又踱过去把他拎了起来,“呆子,同你开玩笑也如此当真,这三只眼白长这么多年了。” 峦影舒一口气,默默地抚抚小心脏——纯情如她,怎能把初吻给这傻大个。 不过这下她可算是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拒绝黄赌毒,平安你我他。 作者有话要说:  蹦沙卡拉卡~ ☆、第五章 听闻广寒宫中有一仙子名唤嫦娥,凡见者必赞其冰肌玉骨,有画难描雅态,天花可比芳容;又听闻嫦娥仙子常年独居宫中,仅与只玉兔日日相伴,性情不说变态 ,难免变得有怪异;还听闻仙子那玉兔只食兰草却长了一身肥膘,香香嫩嫩,似乎,很好吃。 输了牌,按长黎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放过峦影和杨戬二人的。 此时,他手中抓着一把从赤脚大仙那儿顺来的瓜子磕着,身后紧紧跟着垂头丧气的峦影,峦影身后又远远跟着垂头丧气的杨戬和永远兴奋、恢复狗身的铁柱。 到了广寒宫门口,长黎突然停下来,峦影砰的撞上他挺拔的背,杨戬谨慎略机智,及时刹住车。 “打了那么久的马吊我也有些饿了,”他转身帮峦影揉揉磕红的鼻子,脸上还是那副在峦影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知道,只要长黎一露出那样的笑容就准没好事,“你俩进去把嫦娥那只玉兔给我弄了来烤,这欠下的债就算一笔勾销了。” 交待完二人后,长黎素来灵活的身段一闪,躺上月宫旁一棵茂密大树的枝干上,枝干都没晃动半分,“倘若我醒了你俩还未把兔子抓来,就给我宫中那池塘边的地儿除上一个月的杂草吧。” 峦影扭过头去想和杨戬对视一番,思索着他俩定能在眼神交汇中碰撞出对长黎怨恨的火花,可对方丝毫不领情,头也不回地带着铁柱冒冒失失地冲进广寒宫,瞬间就没影儿了。峦影懊恼地踢向脚边的一块石头,没想那石头也与她作对,坚硬无比,让她最后含着满眼泪花蹒跚地飘入广寒宫。 广寒宫,广寒宫,果如其名地寒气逼人。 从路口进去先是途经一条天然形成的曲折石桥,桥下泛着的水让人看着也是冻得慌。过了桥,眼前便出现一片奇特的树林,树身晶莹剔透,满树的树叶竟是片片天青色的琉璃,凡有清风拂过就叮当作响,叶片落下也不碎,过上半晌就化作一缕轻烟飘然散了。 峦影被这景象吸引,忍不住降到树林中兜兜转转几圈,发现唯独一株树上的叶下开出几簇细碎的粉色花朵,这花自然同树一般玲珑剔透,花虽小,凑近来看只一朵花的花瓣都多得数不清楚,闪烁着莹莹光芒。 她心想,如若捉不到兔子,把这花折下来送给外头那骚包兴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鬼鬼祟祟地探视一番周围,然后迅速伸出手连同一整个枝条都折下来,把那一束花小心翼翼地塞进袖中。 还没等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开,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啊!有人——有人偷花花——”拉长的尾音里先是惊恐的颤抖,后是绵绵不断的忿恨,最后化为悲痛欲绝的哭腔,百转千回不知为那般。 峦影怀着一颗早就被吓得千疮百孔的心儿弱弱地转头,便看见方才那尖叫的女子早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春葱玉指捂在嘴上,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又从指缝中流出来,堪堪一副痛心断肠的模样,那盈盈粉泪看得峦影都要心疼了。 “这位姐姐莫哭,我错……”峦影出声想要安抚。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女子以白袖遮脸哀啼一声,兀自往一旁的树干上撞去,“花儿,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这就来陪你罢!” 峦影见状急忙上前挡在树前,“姐姐使不得——噗——”话未说完,女子的头就重重撞上了她的胸口,她本以为杨戬那一拍已是她承受过最痛楚的伤,可当下这一撞,愣是让她喉头涌上一整腥甜——先前在长黎宫里灌的一肚子茶水和糕点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连绵不绝,滴滴答答地淌满女子乌黑柔软的秀发间。 本就看似柔弱的女子哪里受得住这番惊吓,两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峦影刚吐完还没反应过来,怀里便躺了个晕厥的女子,接着连同身下的地面也震颤起来,只见一个圆圆滚滚的东西迈着两条短腿“咚咚咚”地跑到峦影身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如圆盘的脸上沾满眼泪和鼻涕,张嘴就是阵阵痛苦夹杂恨意的哀嚎:“姐姐!姐姐你醒醒!你是何人,你杀了我姐姐!我要报仇!” “呕——”看见眼前坨坨抖动的雪白肥肉,和着肥肉上面挂着的青青黄黄的鼻涕,峦影把肚里最后剩的一丝也吐在了那个正哭的人儿同样雪白的衣襟上。 打肚里走了一回的东西,哪怕是从再美的仙女儿嘴里吐出来也必定是浊臭不堪的,更不要说昨日里还被句芒逼着塞下几块榴莲酥的峦影了。随后而来的小童俩眯缝眼也一翻,让峦影眼睁睁瞧着一个庞然大物轰然朝自己面上扑来,连口喘息的机会也不留给她,砸的她连酸水也是吐不出来了。 她只记得双眼黑过去前最后一刻看到这世界的景象,就是那胖墩屁股上一坨既挺翘又毛茸茸的白色团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当峦影在眩晕迷蒙中醒来时,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世界都颠倒了,树是倒的,草是倒的,天在下头,地在上头——头皮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摩擦,好痛。略微再清醒几分后,她才发觉自己双脚正被原先还哭得娇弱无力,如今却力大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 如牛的女子夹在腋下,并且以一种堪称飞快的速度拖行着。 “姐姐,咱们今儿是吃蒸的煮的炸的炖的焖的煎的涮的还是咋的?”胖墩一蹦一跳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边,他每蹦一下,大地就颤抖一下,峦影的头跟着就高高的弹起,又重重地落下,她悲愤的泪水顺着额头汩汩留在地上,拉出一条又长又透亮的痕迹。 “那些个早就吃腻了,不如用五仁月饼捣碎后将其腌制上七七四十九天,待里外均入味后片成片儿,切十字花刀后裹上蛋液后以热油炸之,定会美味的。”女子声如清泉,心如毒蝎,听得峦影阵阵心寒。 “呵呵呵。”说到此处,前方两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匆忙闭眼撞晕的峦影,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曾就在书上看见过妖魔会吃人来增加修为,不料神与神也要如此相互伤害,她峦影今日若命丧于此,带来生定将除尽世界吃人恶神,替自己讨一个说法,还天下一片太平——才怪呢! 修炼了如此之久,峦影又岂是吃素的。 趁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峦影奋力一抽挣脱了女子的桎梏,接着又将双腿交叉锁住女子的脖子,双手撑地来了个后空翻,一道婀娜的身影自半空中轻盈晃过,瞬间如同被弓箭射中的鸿雁以脸朝下的方式砸在地上。 “啊!我的脸!我的脸!”女子发丝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抚摸自己的脸颊。胖墩见状又急了,从刚也爬起来的峦影身上“腾腾腾”地又踩了过去,奔到女子身旁。 “兔兔,抱紧我,用力。”女子柔弱地倒在胖墩的怀里,胖墩坚定地将女子拥进自己柔软的胸膛中,一脸气愤地对再次艰难爬起的峦影咄咄逼人道:“你知道嫦娥姐姐有多努力吗?为了这张脸能瘦下来她少吃了多少月饼吗?你行你去试一试整日不吃东西的滋味好吗?脸没有姐姐瘦就不准如此欺人太甚!” 峦影饶是再不淡定,望见这感天动地的一幕也只能默默地擦去嘴角被踩出的血迹,本着她一向贯彻的大忍精神与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美好品质,和风细雨、面带微笑地问道:“方才小仙不知姐姐是这广寒宫里的主人,为自保作出无礼举动冒犯了姐姐,待明日必定带了东西登门赔罪,任君处置。” 听了峦影这话,地上一坐一躺的两人顿时又生出底气来,胖墩怀里的嫦娥虚弱地咳上两声,一双白眼翻得生动活泼,惹人疼爱,夜莺般的嗓音娇娇柔柔地响起:“你若是诚心道歉,我自不会为难你,朝歌山的长明珠替我带几颗来吧,我还听说老君那儿又出了一颗难得的驻颜丹,千年的人参万年的灵芝你且随意,还有……” “嫦娥姐姐先别急着罗列这些个东西,”峦影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缓步靠近面前二人, “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个不得已的任务。”她挪到那胖墩身后,轻轻地抚摸一下他屁股上头那团白毛,触感甚好。 一股寒意顺着胖墩脊背而上,心中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臀部骤然一痛,整个身子就被倒挂着提至空中,短手短腿挣扎几番无果后,只得满脸惶恐地向嫦娥求救。纵使摸不清来人斤两,嫦娥见峦影轻松地将她不辞辛劳喂养千年的玉兔提在手中,也知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你瞧,飞鸡。”嫦娥灵机一动,见金乌正扇动着翅膀朝这边飞来,纤手一指,想要转移峦影注意。正当峦影好奇扭头去看嫦娥口里说的“飞鸡”时,她抓着玉兔的右手一阵刺痛,玉兔蹬腿挣开她在空中滑翔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兔兔!”嫦娥柳腰一扭旋身而上去接玉兔,峦影急忙飞上前伸手去抓,玉兔肥硕柔软的身躯三百六十度转体,而金乌依然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姿态优雅地飞进了这一片混乱之中。 风沙莽莽,云诡波谲。 兔砸了,美人乱了,历经沧桑的峦影趴在地上高高举起紧握的双手,手中几根金色的长羽迎风招展,于是金乌秃了。 自此金乌郁郁寡欢,食水不进。 凡间三日无日,天下大乱,天帝震怒。 ☆、第六章 风呼啸着自耳边而过,身侧的盘龙玉柱一根根飞逝向后,看不清形状。路已尽,通望亘绳井的唯一方式就是踏过悬在空中的倒锥状的浮石,凡进入亘绳井的范围,纵是再厉害的神仙都无法腾云驾雾,只得靠双腿走的。 峦影当初在碧峡和羽翔学腾云术的时候闹上过好一阵子,因她一被拎到高处就眼冒金星,身出虚汗,被好一番□□才克服掉这毛病。如今站在浮石前,望向下方茫茫涌动的云海,峦影顿时想要抽身回去,可抬起头遥遥见着一点玄色身影,心内总是过意不去的,于是咬咬牙半闭着眼睛踩上去。 一路虚晃着走到前头最大的那块藤蔓缠绕的浮石,峦影擦擦额上的汗水歇息半晌,又碎步小跑到井边背手而立,姿态依旧挺拔的长黎身边,只见他左右一边站着一个手持长戟的冷面天兵,身上的银甲寒光闪闪。 “可算把峦影妹妹给盼来了,”长黎脸上的笑容说轻佻又淡然,仿佛这世上再恶劣的事情他都能如此这般笑看一样,或是成竹在胸,或是满不在乎,“我若再拖着不走,怕是身后这两位兄台回去得领罚了。” 金乌一事,长黎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上洵向来对长黎成日无所事事又顽劣不堪的模样极度不满,这回赌博捉兔的事情就成了引爆炸药的那根引线,任凭玑璇如何力保也挽不回儿子去在凡间遭一趟罪的惩戒。 而与其说长黎事事都看得开,不如说他对此次凡间之行是极满意的。 峦影也不做声,在袖中倒腾一番拎出只肥硕的兔儿来递给长黎,一双晶亮的眼闪着愧疚巴巴地盯着长黎。长黎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摸了摸那兔儿毛绒绒的脑袋,又摸摸峦影的,道:“你还是把这小肥兔儿还给嫦娥吧,我带着也怪不方便的。” 又是一番翻找,叮里当啷的一条琉璃花枝伸到长黎面前,峦影还是定定地望着他,这回却开口了:“我看你总爱穿黑衣裳,是不是觉着受伤流血了别人便看不出来?”她从掬月仙子借来的一本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那话本叫什么三朵桃花来着,她记性不好,总是记不清。 长黎闻言又哈哈大笑,夸张至极,他接过那串花枝答道:“峦影妹妹真是可爱的紧,我觉着你还是应该多读史,少问掬月借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才对。” “玄衣耐脏显瘦,方便活动,我看你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叫你师傅多弄几套给你穿穿吧,别成日穿的和颗大葱似的。” 峦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离愁别绪全给噎回去了。 “耗上这么久我也该走了,妹妹你能背过身去一会儿么?”长黎最爱看峦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 影一不开心就鼓得和包子般的小脸。 峦影不解地问道:“为何要背过身?” 长黎道:“跳井这狼狈模样我怕让妹妹见了要笑话的。” 难得总揪着自己小辫子的长黎能这样求自己一回,峦影乖乖地背过身,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好了么?”已是无人应答。回头一看,井边空无一人,连那两个冷面天兵也不知踪影。小风裹着藤叶萧索的吹拂着峦影的头发丝儿,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生出怅然若失的味道来。 略带感伤地转过身无言片刻,峦影脸上的愁容终究是挂不住了,一丝笑容从嘴角直奔眉梢,只见她双手叉腰深情款款地望向天空,大笑三声道:“哈哈哈,我终于解脱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过横眉冷对千妇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生活,再也不用因整日不归而被师傅幽怨的小眼神看得全身麻透,再也不用…… “你如何解脱了?”高兴不过三秒,峦影嘴角的笑容便僵住了——上洵不知何时到了这亘绳井旁,一身便服依然英姿勃发,眉目中依稀能看到一两分长黎的影子。 “参——参见天帝。”峦影背后冷汗直流地对上洵行一个礼,生怕对方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也给贬下凡间与那长黎作伴去。 “哈哈哈哈。”上洵爽朗地笑几声,看似并未生气。 笑完后,他转过身负手而立,突然沉默地望向井口,良久不语。峦影亦是不敢说话,在他背后偷偷地用脚尖画圈圈——此乃从句芒处学来的祈福大法,顺时针画三圈再逆时针画三圈便可驱除霉运,吉祥如意。 “吾儿顽劣,这些日子想必也苦了你吧。”上洵忽而开口,一句话说得峦影差点忍不住热泪盈眶,拍手叫好。 “这话可折煞小仙了,”峦影舒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窃喜俯首道:“殿下他怕也只是一时糊涂,而小仙办事素来不太利索,因此酿下大祸。思及此处,小仙心中倍感惶然愧疚,让殿下一人承担所有罪责。”说谎时一定不能看对方眼睛,峦影使劲把头垂得低低的,让自己看上去一副愧疚十足的模样。 上洵抬手,示意峦影不必紧张,接着对她说道:“身为天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偏袒于他,而作为一个父亲——”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目光投向峦影,看得她心中一紧,“峦影,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峦影连忙回答:“小仙定会竭尽全力。” 她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暗叫不妙,照这情形按一贯的套路发展下去必定没甚好事。 上洵盯着峦影的脸,两只清冷的眸中似有水纹波动,又像澄澈冰冷的湖水中漂浮的两片落叶,“长黎此番下凡做人一世,须成大业而将历经坎坷,而我亦是封去他体内七成神力,余下三成虽能护身,恐也会吸引邪魔之物难以抵御。” “我希望你去助他。” 他语气淡淡,却仿佛重如千斤,一番话如同惊雷在峦影心中轰隆作响——兜兜转转,终究是难逃此劫。 她峦影逍遥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一股悲怆的情绪从心底腾然升起,往事如同过眼云烟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小仙学艺不精,恐难当大任。” “无妨,我自会传授你些法子,且你仙根尚为不稳,往那凡间走一遭也算历练。”一番话话说下来让峦影再无婉拒的余地,上洵大掌覆上峦影的头顶,须臾便渡了她千年修为。 缕缕微光自峦影脚下回旋而上绽成一朵青莲形状,尔后化作一道青光从她额间的羽状青纹中注进去,先前本还是满脸稚气的女童模样,不到一瞬就成了婷婷少女,绿衣罩体,黑发如瀑,平日总是乌溜溜的大眼此时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如同遥远而朦胧的群山。 上洵忽然有些移不开目光,放在峦影头上的手也不自觉的移到了她的脸颊上,那触感轻盈柔和得像梦境,又像她眼中的雾。 峦影惊愕地退后一步,上洵的手掌便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您是想起谁了么?”方才上洵虽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峦影于是大胆了问道。 上洵收回手,素来寡淡的语气中竟带上几分怅然若失的味道:“嗯,想起一位故人。” “噢。”峦影没再追问,简单应了声。 出发之前,峦影自然要与句芒告别。 他见到峦影的模样先是呆呆傻傻地愣上好半天,接着欣喜若狂地抱了她个满怀,又开始了一贯的神神叨叨,夸个没完,“我早看出来我的小影儿是天生丽质”“赶明儿我就上月老那讨几件漂亮衣裳,咱每天换一套,不带重样的”……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得机会,峦影才能向句芒道明来意:“师傅,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于是那一日,扶桑殿方圆五百里内都能听见句芒哭天抢地的动静。 然而木已成舟,句芒最后也只能攥着小手绢儿趴在门槛上,一字一句地唱着“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目送峦影远去的背影,心在泣血。 离开扶桑殿后,峦影摊开手,手心赫然躺着一块雕琢精细、细腻温润的羊脂玉,栩栩如生的鸟儿展翅欲飞,连同羽毛上细微的纹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红绳从鸟儿头顶的小孔中穿过,结成一个同心结。 “切记要时时将这玉带在身边,莫让他人发现,”上洵将玉交予峦影时如是说道:“但凡遇上危机关头,默念我教你的口诀便能逢凶化吉。” 把玉揣进怀里,峦影的思绪有些纷飞——那个心心念念已久的凡间,是否真如期待中有着美好的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左边的右边的后边的前边的旁友们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涌抱~ ☆、第七章 靖和十二年冬。 夜里纷飞不止的大雪在清晨终是停了,屋檐上便积一层雪白,或窸窸窣窣地往下落,跌成几瓣碎屑,扬起一阵轻烟。几只老雀在还未有人踏足过的雪地上起起落落,留下一串细小的脚印。 仿佛整个宫殿还陷在沉睡中,早早起身的宫人们却已将殿门前或阶上的雪清扫干净。 “二殿下,您不愿进来,好歹也捧个手炉出去呀,这要是病了奴才如何担待得起哟。”唇红齿白的陆公公捧着手炉,苦口婆心地站在宋晗身边劝着,一边还不忘唤小宫婢把狐裘大氅拿来给他披上。 宋晗小小的身子瞬间被裹成球样毛绒绒的一团,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院中,清亮的眼底流转着异样的光彩。昨晚上临睡前,他特地嘱咐陆公公不许命人扫去院里的积雪,第二天他便可以在松软的雪地上踩出第一个脚印,听脚下吱咯吱咯的响动。 “陆仁贾,你瞧那棵海棠,”宋晗指着院墙边的一棵垂丝海棠道,早没了踩雪的心思,“它开花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 了,你没瞧见么?”陆公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吃惊得嘴也合不拢了——那树本还是光秃秃的枝条上,一夜之间竟热闹地开满了花,远望过去如同粉色的烟霞,在周围银白的映衬下更是娇艳动人。 寒冬腊月,雪可是整夜的下,这海棠怎的就开花了? 宋晗迈开小腿奔过去,陆公公急忙跟在他后头叫唤:“殿下您慢点,可别跌着了!” 到树下,他仰头朝花间望去细细地看,连花瓣上的脉络也不放过。雪后清冷而遥远的天空被花和树枝分割成许多块,宋晗伸手,“啪嗒”一声,一个瓜子壳落在掌心,又弹到地上,像一只灰色的小虫。 明亮的眸子自花间闪过,宋晗还未来得及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一张俏生生的脸就从枝桠中探了出来,食指抵在樱花般的唇间道:“嘘——”微风拂过,海棠花香织入雪后的凉意中,女子挽发的绿飘带垂落到宋晗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竟轻柔得没一点感觉。 宋晗会意,打发陆仁贾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吃的来。”陆公公非求着宋晗把手炉揣上,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噗——”树上的女子看着陆公公扭动得极有韵味的腰肢忍不住笑出了声,宋晗紧张地回头,奇怪公公并未听见这笑声似的径直走出院子去了。 “放心,他可看不见我。”女子从树上跳下来,一身绿衣衬得脸更加白皙。她抚着下巴围宋晗转了一圈,又站在他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嘴里自言自语道:“唔,这居高临下的感觉果真是极美妙的。” 宋晗见她体态轻盈,踏雪无痕,样貌又生得极美不似凡人,于是问她道:“你可是女鬼?” 女子没听见般蹲下来,凑到他身边又开始打量他身上的衣服,边看边自言自语道:“这下凡一趟喜好也是变了么,穿得这样白。” “你莫非是只聋了的女鬼?”宋晗将声音提高几分,又问她。 “我叫峦影,”女子答非所问,笑眯眯地从袖里抓出一把瓜子来,问他:“吃么?” 宋晗伸出手想抓住峦影在风中飘飞的发丝,眼看就要摸着了,手中却没半分实感。他垂下眼回答道:“我不爱吃这个。”耳根略略有些发红——他还从未和陌生女子靠的这么近过,她的脸都要贴到自己面上来了。 峦影把瓜子又塞进袖里,往里面好一番倒腾再也没拿出什么东西来,于是起身往花树上一靠,问宋晗道:“我听那娘娘腔唤你二殿下,你是皇子么?” 宋晗点点头,“他不叫娘娘腔,他叫陆仁贾。”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嫌弃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于是解开带子把它扔到一边,抬了头又固执地问上第三遍:“你可是女鬼?” 陆公公拿了食盒回来,见宋晗把狐裘脱下来扔到地上,瘦小的身子独自杵在树前痴痴地看,便急匆匆地把食盒往阶上一放跑了过去,将衣服捡起来往他身上披,“这天寒地冻的,殿下心疼心疼奴才,别病着了让奴才掉脑袋啊。” 衣服刚披上,宋晗就又给抖落下来,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穿这白色的,我不喜欢。” “那咱们进屋去吧,屋里都给熏暖和了,奴才带了好些糕点回来,各色的都有。”陆公公不知先前还雀跃着的小殿下为何现在突然就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赔笑着问道。 宋晗不说话,黑亮的眼睛盯着靠在树上的峦影,非要等到一个回答才肯罢休。 峦影听见有糕点吃,适才还懒洋洋的脸上表情倏的生动起来,她跃到宋晗身边催促他道:“咱进屋去吧,进屋去边吃边说。” 不等陆公公再哀求,宋晗就自己先转身往屋里走了,走两步停下来回头,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呆立在原地的陆公公以为殿下看得是自己,受宠若惊地跟上前去。峦影咯咯的笑声又传入宋晗的耳朵,他见她轻快地跟在陆仁贾的背后,时不时去拨弄一下公公有些花白的头发,又退后盯着他的臀部笑上半天。 屋里果真是暖烘烘的,陆公公把食盒打开,将点心一一摆在桌案上,清甜的气味把峦影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兴高采烈地凑上去瞧,开成花一样的松子百合酥,晶莹的山楂糕,还有做成兔儿形状的糕点,雪白剔透的身子,珊瑚珠般的红眼儿点上去更是栩栩如生。 这凡间的糕点花样比掬月姐姐的还要多! 陆公公慢悠悠地捣鼓着食盒,峦影在他边上左探脑袋右伸脖子,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弄好,于是不耐烦地伸出手指往他头上一敲,只见陆公公突然表情呆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疑惑地摸着脑袋走开了,边走边喃喃道:“总觉得像忘记做什么事一样,啧,是什么事……” 峦影心满意足地坐下,风卷残云般地把糕点吃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当她拿起最后一块山楂糕准备往口里塞的时候,不小心抬眼对上沉默着看她许久的宋晗,内心挣扎一番,还是把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吃么?” 宋晗摇摇头,见峦影嘴角吃得尽是碎屑,于是把身子探过去想帮她擦掉,不料他的手竟直直地穿过峦影的脸,什么也没摸到。他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说:“我忘记你是女鬼了。” “我可不是什么女鬼,”峦影见他不要,须臾便将山楂糕吃下去,然后胡乱地摸一把嘴巴,说:“我是天上来的仙女儿,虽不说有多好看,至少比那些青面獠牙的妖啊鬼呀的好许多吧。” 宋晗见她眼睛四处瞟着,于是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阿峦。”他低声叫道。 “啊,你叫我?”峦影收回目光,指着自己问道。 “我可以叫你阿峦么?”宋晗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把小扇子遮住一半眼睛。 峦影听着觉得新奇,在天界还从未有人这般称呼她,于是对宋晗展颜一笑道:“好呀。” 破天荒的,宋晗甚少显露心情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笑容,可这笑容没过多久又淡了下去,“既然你是仙女,那你也一定会像娘亲那样离开我的。” 峦影见到那个低落地蜷成一团的小身影,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曾经那个潇洒自如,骚气冲天的长黎联系起来,本想着趁这机会在长黎欺负不了自己的时候好好捉弄回去,没想此刻心里生出一点奇怪的情绪,竟不忍去捉弄他了。 “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你,只要你在这世上一天,我便陪你一天。”脱口而出的话让峦影自己也是吃了一惊。师傅常责怪她木讷,嘴巴不甜,她如今也能说出这般肉麻的话了,想必师傅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吧,哈哈哈。 宋晗的眼睛亮起来,“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峦影支着脑袋,笑呵呵地看他。 方才峦影打量一圈屋内,冷冷清清,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1 也并不如她曾看过的话本子里讲的那般,凡间皇子的住所都是富丽堂皇,珍奇古玩、貌美婢女应有尽有。反之,宋晗的屋里朴素得还没她在天界住的屋子好,除了陆公公和先前那拿狐裘来的小宫婢,也不见有其他仆从,实在不像一个皇子该住的地方。 好在他不知自己曾在天上有多风光过,不然这落差放峦影身上,淡泊名利如她怕也是受不了的。 “阿峦。”宋晗抬起头看她一眼叫道,叫完又低下头去。 “嗯。”峦影答道。 “阿峦。”没过一会儿,宋晗又瞧她一眼,接着迅速地垂下头去。 “嗯。” “阿峦阿峦阿峦。”第三遍喊的时候,宋晗终于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嗯嗯嗯嗯。”峦影以为这是凡间的一种风俗,乐此不彼地应着宋晗,而他却沉默下来,挂着奇怪的笑容,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峦阿峦阿峦,宋晗怕峦影烦了,又在心里喊了无数遍这个称呼——原来上天真的有听到他的愿望,在这囚笼一样的深宫里,在这般寂寞、寒冷、孤独而又漫长的岁月里,给了他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嗡~嗡~嗡~ ☆、第八章 雪后初晴。 峦影半卧在花间,阳光透过指缝细细碎碎地落在眸中,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顺势打了个哈欠。 “阿峦,你在吗?”宋晗软糯的声音在树下响起,峦影低头,凌乱披散着的青丝从肩膀滑落下去,垂到宋晗面前,明知是水中捞月,依旧惹得他又伸手去抓。 峦影“咻”地从树上跳下来,落到他面前不解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宋晗面色一红,仓促地收回伸出去的爪子,诺诺道:“我是想来问你,要不要一起用早膳。”他把手背在身后,捏住衣服的一角,生怕峦影看透自己方才的小心思。 “你手上拿着什么,”峦影窜到宋晗的后头,“是不是藏了什么糕点?”她比先前离他更近,宋晗感觉鼻尖仿佛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大约像是夏季荷塘里的清莲。 他的脸色更红了。 “并——并没有。”宋晗紧张地退后一步,张开握着的掌心。 峦影绕到他身前探头一看,果真空空如也,不禁失落地叹了口气,“好久没吃掬月姐姐做的糕点小食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吃到。”掬月仙子的荷月酥做得也是一绝,可惜她只在长黎宫里吃过一回,之后饶是她怎么讨也讨不到。 呵,这长黎! 她怨念颇深地望向自己跟前正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直盯着她看的宋晗,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晗听见峦影那番语气恹恹的话心头一紧,以为她是厌烦这里想要回去,尔后又见她失落不已地叹气,立马急了,连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阿峦,你是不是要……” “殿下,您该回来用早膳了,”不等宋晗说完,陆公公便尽职尽责地在门口喊道:“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峦影一瞧见陆公公的身影眼睛立刻“刷”地一亮——这老头儿虽然唠叨得很,不过他食盒里装得那些个吃食倒是深得她心。 “进屋吧进屋吧,咱进屋边吃边说。”峦影催促宋晗道,自己却先一步冲进了屋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满含期待地看着陆公公慢吞吞地将碗碟一一从食盒里拿出来,又慢悠悠地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宋晗随后进了屋,这头,陆公公也把早膳全都给摆好了——清粥一碗,一碟小葱拌豆腐和几碟绿绿黄黄的小菜,最后一碟花饽饽,倒是比头几个看着要讨喜些。峦影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见陆公公再拿出些别什么来,他竟然把食盒放到边上去了!这就没了? 宋晗在一旁察言观色,发觉峦影的脸色不大对,赶忙叫住正打算退下的陆公公:“陆仁贾!” 陆公公知晓宋晗用早膳时一向不爱有人在边上伺候着,这回竟然一脸和风细雨地唤住他,他不禁受宠若惊地应道:“奴才在,殿下可还是有什么吩咐?” 宋晗忸怩一下,接着便说道:“下回你多带些吃食来吧,各色的都要,这些——这些不够。”他咬咬牙,最后还是干脆地提出要求。 陆公公听了宋晗这一番话简直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小殿下终于开窍了,晓得要多吃些,长胖些了!他每每看到殿下那风一吹仿佛就要飞走的羸弱的身子骨儿,心尖上就疼得发颤,无奈怎么劝殿下也不肯多吃几口。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陆仁贾你哭什么,真恶心。”宋晗有些嫌弃地望着不停抹眼泪的陆公公。 “奴才方才只是有些感慨,还望陛下宽恕。”陆公公毕恭毕敬地垂下脑袋道。 “去吧去吧,明儿可别忘了啊。”宋晗挥挥小手遣他走。 “诶,奴才遵命。” 陆公公走后,宋晗喜滋滋地扭头对峦影说道:“阿峦,中午陆仁贾会带更好吃的来,我们,我们中午再一起用膳好吗?” 此时,峦影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手中还拿着个饽饽往嘴里送,她眼睛眯成一条缝,边点头边含糊地夸赞道:“没想这东西看上去俗气得很,吃起来还挺有嚼头的。” 宋晗:“……”看来他是担心过头了。 上午的时光,按往常而言宋晗大多是用来看书的。 只是这回多了个峦影,却丝毫未起到甚□□添香的作用。 她先是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飘来飘去了好几趟,又从窗口钻进了房间里荡来荡去好几回,最终站定在宋晗身侧。 “这是何物,”峦影抽走宋晗手中的书拿到自己面前,翻得纸页噼里啪啦直响,“话本子?”她的目光快速流走在字里行间,磕磕绊绊地念道:“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什么可也?” “鼓儳可也。”宋晗接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懂,听不懂。”峦影一头雾水地摇晃脑袋,顺手把书往桌上一扔,书砸到桌角,弹在了地上,宋晗见状连忙过去把书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捋平被峦影弄出来的折角,又坐回书桌前。 峦影趴在书桌的另一头,直直地盯着宋晗看,盯得他再也没有心思看进一个字,才一副笑眯眯地模样问他道:“咱们一块出去玩儿吧。” 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因此庭院里的积雪都未化干净。 峦影徒手捏了个圆溜溜的雪球“啪”地扔到宋晗身上,然后又腾地躺倒在雪地上,手脚并用划拉几下,咯咯地笑出声来,她唤道:“宋晗,你也快来这儿躺着吧,我原来从未见过雪,软软绵绵的,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好玩儿。”空气里还残留有几分寒意,宋晗虚拳握在唇边,隐忍地咳了几声,见峦影一副兴致勃勃的模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2 样又不忍拂她的意,于是也躺倒她的边上,学着她的样子在雪地上划拉出一个圆形,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眉眼不知不觉也染上了笑意。 “是不是很好玩,我没唬你吧。”峦影扭过头去看宋晗,表情愉悦,眉眼弯弯。 两人此时靠得及近,连吐息也感受得清清楚楚,宋晗的脸蛋腾地一下又红了,他眼神闪烁,故作淡定地答道:“还不错……” “口是心非的小屁孩,”峦影从地上坐起来,歪着头俯视躺在她边上的宋晗道:“听说你们凡人在下雪的时候会堆雪人,你能教我堆雪人么?” 宋晗也坐起来,傻愣愣地问她:“你们仙人神通广大,难道不能用仙法变几个出来?” 峦影挑眉道:“你们凡人不是还有一句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么。再说了,仙法岂是用来变雪人的?” 宋晗讪讪地回答道:“但是,我也不会堆雪人呀……”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越来越低,生怕峦影又瞧不起他。 他抬眼偷偷去看峦影的脸色,只见对方黑葡萄似的眸子转了好几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脸上的笑容泛出光彩,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欢快地对他说道:“你看这样如何,你照着我的模样,我照着你的模样,咱一人堆一个,比比看谁堆得像?” 不等宋晗答应,她自己倒是找了块雪多的地儿兴高采烈地动起手来,还不忘叫宋晗过去:“你快到我这儿来,你不来,我怎么堆呀。” 还好陆公公这会儿不在宫里,不然见他赤着双手去玩雪,一定又会在耳旁唠叨个没完,顺道以死相逼把他劝回房去。被峦影感染,宋晗的脚步逐渐变得轻快起来,他同峦影一块堆起了雪人,心想着这次定要扳回一局,可不能再让峦影小瞧了他去。 正当两人堆得不亦乐乎之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未等峦影回头去看,只听得一阵女子阴阳怪气的笑声,随后便是一个甜腻过头地嗓音,说道:“哎哟,弟弟真是好兴致,这天寒地冻的倒是堆起雪人来了,一堆还堆俩儿。” 只见来人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头挽飞仙髻,戴一支三翅莺羽珠钗,身上穿着妃色宫装,绣满大朵艳丽盛开的牡丹,外头罩一件蜜荷色斗篷,桃腮杏面,娇俏可爱,正是大祁国唯一的一位公主殿下——宋昀。 峦影见了她口水登时就要流下来,如同看见什么新奇事物般对宋晗说道:“哎,宋晗你快看,那人像不像一个巨大的花饽饽。” 然而宋晗并未理会她,他打那人不请自来起,小脸就立马阴沉下去,嘴巴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第九章 宋昀在若干人的拥簇下走到宋晗面前,涂满大红丹蔻的纤纤玉手状似无意地抚上他刚堆成形的雪人上,然后稍一用力,雪人“哗啦”一下便塌成满地碎块,她便又将手抚在胸口上轻拍几下,娇嗔道:“啊,真是吓死本公主了。”说罢,她伸出玉足在地上的雪块上,如同泄愤般踩上两脚。 “听到没,你堆的破雪人吓坏我们公主了……”姑娘身旁一个满面褐斑的宫女首先站出来呵斥道,仗势欺人的嘴脸不知有多令人生厌,而众人却顺着她的话叽叽喳喳地开始附和。峦影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发觉这些人简直一个长得比一个要丑,用歪瓜裂枣来形容都是夸赞她们。 那宫女得意洋洋,还想再说几句,没想这小小的公主却一个耳刮子重重扇在她的脸上,盛气凌人道:“低贱的奴才,忘了本宫平时是怎么教你们叫人的么,不是公主,是公主大人!” 众人顿时战战兢兢跪成一片,齐刷刷地喊道:“公主大人息怒!” “哼。”宋昀不屑地轻哼一声,注意力转向了墙角那棵花开满树的垂丝海棠上,下巴一昂,道:“去,把那棵海棠树挖了扛到本宫的宫里,慢了一刻就叫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个个都掉脑袋!” 众人闻言岂敢怠慢,后头跟着的几个太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锹,手忙脚乱地准备去挖树。宋昀拖得老长的裙摆打地上一旋,便趾高气昂地朝海棠海棠踱过去。她一边皱眉欣赏着自己新做好的指甲,心里觉着这红色还是不够鲜亮,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早就听闻这寒酸的地方出了棵冬天也会开花的海棠,放这儿可不是暴殄天物么……”说着她伸出手,旁的丑宫女便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根鞭子。 宋昀双手并用拉扯下鞭子,接着嘴角勾出一抹渗人的笑容。 “啪”的一声长鞭一甩,直直朝那几个勤勤恳恳挖坑的公公屁股上打去,打得他们个个“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手中的动作只快不慢,额头上早已布满汗水,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 反之,那小公主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兴奋,“疼了就叫出来,本宫有不让你们求饶吗?” “公主大人饶命!” “公主大人,饶过小的吧!” …… 峦影在一旁看戏看得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棵海棠树就要被挖走了,她又好奇地追问宋晗,道:“你们凡人真会玩,怎么被打了个个脸上还仿佛很享受一般,你说我是帮他们还是不帮呢?” 不料平日里看似弱不禁风的宋晗如同一头小豹子般冲到宋昀身边,一把捏住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多头的宋昀的手腕,怒气滔天地对她吼道:“你快叫他们停下!这是我的树,谁也不许拿走!”宋昀正打在兴头上,不料手腕突然一痛,乍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满含怒意的黑眸,饶是胆大如她也被这可怕的眼神忽的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宋晗后,宋昀用力挣脱他的钳制,然后一个巴掌就想往宋晗脸上甩去。 峦影这下可没心思坐山观虎斗了,她指尖轻点,只听“啪”一声脆响,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公主大人的巴掌拐了个弯,重重打回自己娇嫩的小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登时浮现出来。 周围鸦雀无声,宋昀的脑海“腾”地空白一片,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却将她拉回现实,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到宋晗讶异的脸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咬牙切齿地呵道:“都还愣着干什么,看见主子被打反倒个个都跟木头似得了!?” 一个小太监会意,立马上前来将宋晗双臂反锁在后背,宋昀冷笑一声,高高扬起手掌,“啪!”比方才要响的一巴掌打下去,又打在了她自个儿脸上,这回倒好,左右两边算是对称了。峦影恶作剧似的朝宋晗眨了眨眼睛,宋晗只是微微向她摇头,眼眶却红了。 一时间,庭院里哀嚎声一片,挖树的扔了铲子,丑宫女丢了帕子,所有人都开始不停地扇自己耳光,连宋昀也不例外——真可谓是眼泪与鼻涕齐飞,掌印共鼻血一色。 峦影乐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3 呵呵地飘到宋晗身边,边欣赏众人的丑态边对他说道:“她既然爱打人,咱就让她打个痛快。哎,你快瞧,那个人的鼻涕好长,好恶心呐!” “阿峦,停下吧。”沉默许久的宋晗突然闷声说道。 好歹是替宋晗出了口恶气,峦影虽未看过瘾,还是让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尤其是宋昀的众人停止了动作。 向来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委屈的宋昀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宋晗宫里闹鬼的传闻,只当是笑话听了,不想今日一来当真和中了魔障似的,把自己打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将一向不曾流过半滴眼泪的她折腾得愣是泪花直在眼里打转,得亏是忍住了,但再不敢轻易动手。 “你给我等着。”宋昀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树也不挖了,撂下句狠话便带着一干人等匆匆离开这晦气地方。 峦影捡起一个宫女落下的手帕朝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大声喊道:“记得下回再来做客呀。” 随后,她有些惋惜地看着碎了一地的雪人,于是施了个法将它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想再喊宋晗过来堆,喊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四下张望一番,发现小家伙蹲在树下不知在干什么。 峦影足尖轻点,无声地闪到他背后准备吓他一跳,还没出手就听到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她侧过头去一看,宋晗苍白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他伸手一抹,眼中便又冒出一串,反反复复,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在他跟前,海棠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树上的花儿也所剩无几,约莫是先前那些挖树太监造的孽。 “你哭什么呀,那小公主被自己打成猪头都没哭呢。”峦影见不得他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人。 “这棵——这棵树是不是——要死了,”宋晗抽抽搭搭地问峦影,“阿峦,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它。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 峦影奇怪道:“谁说我要走了?” “可是花都凋谢了,都是我没用……” 宋晗见平日里峦影除了来找他,便和这海棠寸步不离的,以为她大约是个花仙树仙之流,树在人在,树亡人亡。思及此,他心头又涌上一股悲怆之情,惭愧得不敢再看峦影一眼,又惶恐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一下便要离开他了。 凡人心,海底针。 峦影拍拍手,身形一变,竟化成一只体态轻盈的三足青鸟。 宋晗见此一幕连哭也忘了,直愣愣地看着那鸟长啸一声,绕着海棠树飞了三圈,翅羽滑过之处点点荧光闪烁,最后又落在树上变回峦影的模样。仿若东风袅袅,海棠树上霎时长出新的花蕾,不到一瞬的时间,花蕾竞相开放,又是一树繁花似锦。漫天漫地飘散着粉色的花瓣,有一片轻轻地跌落在宋晗的鼻尖上,他仰起头,泪眼模糊间望见峦影坐在花间,青丝翻飞,笑靥如花,刹那间,所有海棠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这是他永世难忘的风景。 “宋晗,你快快长大吧。”峦影对他说道,心中想着,只要你长大了,变得足够强大,她就不用再受限制地去凡间四处看看了。 宋晗闻言攥紧衣摆,坚定地点点头。 只要他长大了,变得足够强大,他就能保护好他的一切,就可以让阿峦再也不离开自己身边。 ☆、第十章 “哎,你听说没,二皇子的宫里又闹鬼啦。” “可不是么,前几日听说殿下非闹着陆公公给做个秋千,结果大半夜的秋千上明明没人,却荡得不知有多欢呢!” 两个宫女提着灯笼走在夜路上,寒风呼啸着像要吹到心里去,那尖锐的声音又如野兽的嚎叫,令人顿生寒意,使她们不禁都加快了步子。 然而,再凛冽的寒风都浇不灭宫人们的八卦之魂。 “你是新进宫的,许多事怕是都不了解,这二皇子的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快说来听听,快快快。”平日里忙时忙着,闲时没甚乐趣,背地里悄悄议论些宫闱秘事便成了消遣娱乐的好法子。 “我跟你说,”稍年长些的宫女凑到一脸兴奋的小宫女耳边,“五年前,也就是殿下才满三岁的时候,殿下的生母宁妃宫里突然发了场离奇的大火……” “然后呢?” “当时我住的那屋离得可远了,都能瞧见那火光冲天的,四处喊着‘走水啦’,我便也跑过去救,晚了。” “啧啧,人都烧得认不出来了,还是凭着皇上御赐的串珠子才辨别出的宁妃。” “这有何恐怖的?”小宫女不以为然。 “你别打岔,”年长宫女神秘道:“最奇怪的是啊,和娘娘在一起的殿下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众人在旁的一截掉下来烧得焦黑的房梁上,发现了完好无损的二殿下,见他脸上白白净净的,衣物也完整,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块儿地方,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念叨什么?” “大家伙先开始也听不清,后来走近了才发现,二殿下根本就是悬在空中,双手同抱着什么似的,嘴里喊着‘娘亲’、‘娘亲’……”年长宫女尖细的声音飘荡在风里,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催促道:“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吧。” 年长宫女调侃道:“这就怕了,我们可正路过二殿下的寝宫呢……” 小宫女瑟缩着挽住年长宫女的胳膊,“你别吓我,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我耳根边儿上吹气。” 一阵冷风刮过,灯笼里的蜡烛忽的灭了,摇晃着在风中吱嘎作响。又开始下雪了,起先只是疏疏地几片飘下来,尔后渐渐变得密集,风裹着雪,一时间竟无法看清前路。 “你——你拍我干什么?”小宫女的声音因恐惧而带上了颤抖。 “我没拍你——”年长宫女莫名其妙地回答,说到一半却猛然顿住了——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对着她的耳根悠悠地吹出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得仿佛要深入到骨髓里去。 两人像被什么牵制住一样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那脸约摸是烧焦了的,黑黢黢得看不清容貌,唯独一双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瞪得极大,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流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呵呵。”那东西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诡异的笑容,脸上萎缩的皮肉便劈里啪啦往下掉。 先前还未下雪时,峦影本是兴致勃勃地拉着宋晗出来荡秋千,宋晗不爱和她一起荡,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因她总将秋千晃得太高,高得他连闭上眼睛,剧烈跳动的心都停不下来。 正当峦影打算歇上片刻,把自己编的花环往宋晗头上套时,两宫女自以为很小声的私语穿过院墙,一字不落地进了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4 墙内两人的耳朵。宋晗难得嬉笑地躲避峦影的追赶,显出孩童的天真模样,小脸登时沉下来,也不跑了,只一言不发地站着。 “她们是在说你吗?”峦影把花环递给宋晗,宋晗默默地接在手里,摇摇头,又点点头。 起风了,天空开始飘雪,宋晗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峦影不爱看他这样子,于是仗义地对他说道:“别气,我这就出去吓她们个屁滚尿流。”说罢就要腾身而起,翻到墙外头去。 “阿峦!”宋晗突然出声制止她:“你别去吓她们。” 峦影落在墙头上,疑惑地问道:“为何?我知道娘亲是很重要的,哪能容他人这样议论!”她以为宋晗是担心,又补充道:“阿宋你且放心,没人会知道是我干的,这世间就只有你才看得见我。” 雪愈发的大了,还未等宋晗回话,墙外两声凄厉的惨叫惊起,吓得峦影差点从墙头上栽下去。她急忙跃过墙去查看情况,只见那两个宫女披头散发倒在地上,鼻息尚存,两人原本光滑的脸上现下布满了黑中带黄的脓包,嘴唇肿胀得硕大无比,并且不断地散发出阵阵恶臭。 峦影忍着想作呕的冲动靠近她们,从旁抓起两把雪揉捏成团,青色的光华如纱般包裹住两个雪团子。“啪”——峦影突然把雪团分别砸在两个宫女脸上,那雪瞬时化作水渗进皮肤里,上头的脓包便渐渐褪去了。 可那股恶臭味迟迟未散去,并且无比阴冷,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乖徒儿怎能嫌这榴莲酥不好闻,你可是没闻过鬼气,又臭又冷,简直比阴沟里的烂泥还要恶心。”峦影脑海里猛地响起句芒的话。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一丝风,连雪也停了,两个宫女直挺挺地躺着还未醒来,峦影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匆匆施了个法让宫女不挨冻,好撑到被人发现,接着连忙折回去去找宋晗——鬼气一直在附近迟迟不散,万一长黎的仙体有损,她大约就剩下化作春泥护菊花的下场了。 回到院里,宋晗一如先前站在秋千边安静地等,峦影奔过去问他:“你没事吧?” 宋晗摇头,问她:“外头如何,可是有人受伤了?” 峦影警惕地感受了一下四方气息,发现那股阴森的鬼气莫名其妙地没了,于是摆摆手道:“并无大碍,就等明儿早来人把她俩弄走了。” “什么?你是说她们已经——”宋晗的脸色显得惨白,嘴唇也有些发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太冷,天寒地冻得让他有点扛不住了,峦影见宋晗这模样,便催他进屋去歇着,解释道:“你就放宽心吧,她们有我仙法护体,就算夜里下再大的雪也保管睡得舒舒服服的。” “真的?”宋晗还是不肯进屋,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你可是不信我?”峦影反问。 “信。” “那就乖乖进屋睡觉,我再四处去看看,好确保不会有其他事。” 宋晗终于放下心来,嘱咐峦影:“你要小心。” “嗯。”峦影作势要走,挥挥手让宋晗离开。 直到屋门关紧,峦影才回到树上隐去自己的气息,顺手从旁边折了根树枝,拿在手中试了试韧度——浇花浇久了,也不知在碧峡和羽翔学得那几招有没有生疏。 方才她说四处看看自然是唬宋晗的,不然以他那固执的性子怕是怎样也不会回屋。她这一趟来凡间助长黎转世的宋晗被下了限制,不得离他太远,只能日日伴着,两人摸不着也碰不到,而但凡碰上了危险事物,比如现在——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丝丝阴森的鬼气从门缝中飘出来,峦影蓦然睁开眼睛,手中的枝条顿时化作一条碧绿的长鞭绕在掌上。她屏气凝神地潜入宋晗的房间,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宋晗躺在对他而言有些过大的床上,盖得严严实实,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深色的被子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床边无人。 峦影一动不动,忽的捏紧手中的鞭子猛然往左后方甩去,不料只扫过一方空气,一无所获。她刚想回头,手中一痛,鞭子竟化成了灰烬,一股冰凉的气息贴着她的右耳闪过,她急忙往一旁退避,脸上却还是被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渗出血来。 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的美丽女子,只不过脸庞白皙却无半分血色,美目樱唇却无半分神采。 “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这的好,你若强留于此,只会让他重病缠身,日渐衰弱。”峦影从袖中摸出两把短刺,还是上洵传予她修为时一并给她的,一把唤作碧落,一把唤作黄泉,其坚妖魔难抵。 女子仍未开口,眉间有一丝挥不去的哀愁。 她回头望了眼沉沉睡去的宋晗,他的脸已经由白转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似乎是发起烧的样子,她脸上哀哀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起来。蜡烛倏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女子被莹莹绿光所包围,脸上的面皮脱落殆尽,露出内里不堪入目的斑驳皮肤。 峦影表情一凛,扬起手中的短刺道:“看来你是想两处茫茫皆不见了。”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袭去。 女子也不躲避,就在峦影即将刺中她时紫影一闪,瞬间到了峦影身后,团团黑气在她的掌心聚集,如同一条扭动的巨蛇,“你以为你身在深宫六院之中,还能抵得住这些怨气么?”她的声音嘶哑而难听,黑气最终凝成一把利剑形状向峦影背后刺去,没入她的左胸。 峦影眉头一皱,倒在地上。 ☆、第十一章 紫色的裙摆从峦影倒下的身侧拖过,女子坐到床沿,半晌,她伸出手柔柔地抚摸宋晗安静的睡脸,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身后,峦影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刺尖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的青色纹路,正打算施咒向前一推,宋晗的声音突然在满室寂静中突兀地响起:“阿峦,不要。” 他睁眼起身,女子的背影猛然僵住。 只是片刻,她以袖掩面匆忙逃开,屋里刮起一阵阴森的冷风,先前灭了的烛火复而燃起,而屋内只剩下峦影与宋晗两人面面相觑。 峦影的嘴角渗出一道血来。 宋晗连忙把被子掀开,跑到峦影跟前担心地问道:“阿峦,你没事吧?” 峦影马马虎虎地擦了一把,随后只面无表情地问他:”那鬼在你身边待多久了?” “她不是鬼,她是我娘亲。”宋晗从未见过峦影这般严肃的模样,捏了捏小拳头,弱弱地回答,也不敢抬眼看她,“阿峦,你是生气了么?” “多久?”峦影的心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她见宋晗还红着脸羸弱的样子,深吸口气,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宋晗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他答道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5 :“我记不得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死的!”峦影还从没有这样大声地说过话,“她不是你娘亲了,她是鬼,是不该在这儿存在的东西!” 宋晗捏紧拳头,拼命忍住泪水,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她就是我娘亲,就算是鬼也是我娘亲,娘亲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没人能够逾越这道鸿沟,”峦影克制住那股莫名的火气,沉声说道:“如果她再来,我一定会让她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压抑,又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峦影对这样的感觉无法适从,便打算离开,回树上去好好调养一番。 宋晗见她要走以为她是要去找宁妃,于是跟上前去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可自然无法做到的。 眼瞧峦影就要没影儿了,他便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叫道:“如果你要杀了我娘亲,那就连我一起杀吧!”泪眼模糊的,连追到门槛处他也没注意,被绊着重重地摔在地上。 峦影听见响动顿住了,但心中堵着气,就是不愿回头。 宋晗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对她的背影说道:“我都知道的,阿峦来是来保护我的,如果没有保护好,回去天上一定会受罚。” “可娘亲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我求求你,不要让她离开我。” 峦影未曾与宋晗仔细交代自己来他身边究竟是为何,这几日也就玩玩闹闹,朋友一般处着,她没料到他竟会想到那个层面上去。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峦影就是气,气宋晗明明是个皇子,冬夜里发起烧也无人问津,御医百般推脱,只有一个陆公公急得团团转,若没有她在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气他逆来顺受的性子,因为闹鬼的传言,没有一个宫人愿来这里伺候也并不责怪;气他小小年纪却丝毫不珍惜自己的命,竟然荒唐到要从一个鬼那里寻求温暖! 麻烦,原来凡人是这么麻烦的东西。 而她只需把她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何必想太多。 峦影回到宋晗的身边,宋晗倔强地仰头看她,他的额角和手掌都磕破了,膝盖大概也摔青了吧。峦影蹲下来,从发间拿下几朵早晨摘的海棠搓成粉末,撒在他的伤处,又轻轻朝他额间吹口气,脸上因发烧而异样的潮红也渐渐褪了。 “阿峦……”宋晗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抬起一双满怀希冀的眼睛看她。 峦影的态度却当头给他重新浇下一盆凉水:“我只会做对的事情。” 胸口愈发的灼热,体内的气息也有些紊乱,峦影本以为有所防备便可以承住宁妃的那一击,看来她是轻敌了。 “你们仙人果然都是这般无情的。”宋晗绝望地在峦影身后说道,而她这次没有回头。 冬日的黑夜总是漫长无比。 宋晗绷着张小脸重重砸上房门,而峦影则回到了海棠树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面朝他的屋子坐下——这棵海棠会因她而四季花不落,同时却也是她吸收灵气的最佳场所。 胸口的灼热已经扩散到四肢,峦影紧闭双眼,似乎又回到那日碧峡陷落时的焦灼中。 好难受,峦影的呼吸渐重,周身仿佛拥挤不堪,各种不同的女声在耳畔尖叫、哭号,吵得她头痛欲裂。 “娘……”意识朦胧中,峦影口齿模糊地喊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声音慢慢消散了,不知是否又是在梦中,峦影虚弱地睁眼,四周一片混沌的白,可就在不远处,她竟然看见羽翔一袭青衣,正含笑朝她招手。 她飞快地扑入羽翔的怀里,眼角泛出了泪花:“娘,我好想你啊。”现在她已经和羽翔一般高了。 “傻孩子,天界难道不好么?况且你也嚷嚷着要来凡间很久了。”羽翔一改在碧峡时的严厉,语气温柔了许多,听得峦影更是一阵心酸。 “倒不是不好,”峦影垂头丧气地答道:“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而且好多事情我似乎都看不清楚,无法理解。” 羽翔抚抚她的长发,看到她腰间挂着的玉佩,眼神有点闪烁。 峦影见状把玉佩取下来,脸色转晴颇为自豪地说:“娘你知道吗,这是天帝送给我的呢,是不是很好看?你原来在天界的时候有见过天帝吗,他长得也可好看了……” 羽翔把玉接在手中看似细细观赏了一番,又递回给她,柔声教导道:“难为天帝有心赠了你这么一块神物,莫要粗心大意丢了,这凡间的七情六欲你且用心去感受,断不可忽视了‘人情’二字。 峦影似懂非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急急追问道:“自从碧峡异变后娘便不见踪影,为何只与我在梦中相见,为何要弃我而去,娘,你现在究竟在何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三分委屈,三分哭腔,“可是我做错什么?” 天界再好也始终找不到归属感,在碧峡漫长而寂寞的时光里,虽然羽翔对她甚为严厉与苛求,却也是她自打有了灵识以来最最亲近与依赖的娘亲。 她想自己或许能体会一两分宋晗的心情了。 羽翔的形体开始变得淡薄起来,峦影环抱着她的手臂一空,连同心也凉下大半截,只能茫然而哀哀地朝四处唤道:“别丢下我,娘。” 清澈而冷冽的声音自半空徐徐传来:“须见时自会相见,你所作所为娘皆看在眼里,莫要让娘失望了。” 翌日清早,峦影在晨光与满树花香中醒来,昨夜里还灼热而沉重的身子现下已浑然一轻,跳下树来活动筋骨也无半分不适。她神色黯然地抚了抚胸口,思来想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把凌乱的思绪统统甩到脑后,想进屋去找宋晗和解。 若换做平常这时候,宋晗早就等不及陆公公的伺候,自个儿勤快地梳洗更衣后便来找峦影一同吃早膳,没有半分皇子的娇贵气儿。 峦影思忖着他昨晚上是真动了气,又觉得小孩儿一般不记隔夜仇的,纵使他屋子大门紧闭,安静异常。 安静得确实是有着异常。 大白天的宁妃就算有再通天的本领也不过是个鬼身,峦影依旧有丝不详的感觉。 她推门要进去,可门纹丝不动,隐隐竟有黑气泛动。 峦影将灵力灌至右手掌心,衣袖一挥,门砰地一声敞开了,难闻的鬼气从内扑面而来,惹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本就不大的屋子更使人感觉逼仄,宋晗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同只茧样,双眼紧闭,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转动。 他又发起了高烧,奈何峦影百般施法都不能将这烧退下去。 门砰地一声又重重关上,浓重的黑暗从墙角侵蚀开淹没了整个房间,将光线一丝不剩地阻挡在外,屋内屋外成了两个世界,完完全全被隔绝开。 峦影指尖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6 微动燃起一缕青色火焰,火焰颤颤,却是微弱的可怜。 宋晗忽地从床上坐起身,木头般扭头看向峦影的方向,无神的双目未带一丝半毫情感,盯了峦影半晌,他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女人嘶哑难听的声音从他嘴中发出来,正是那宁妃,她嗤笑道:“不过是一介无名小仙,也妄想与本宫抢儿子。” 峦影从未与这些妖魔鬼怪正面打过交道,昨晚上吃了苦头,如今心里虽是没底,气势上也不能输分毫,她故作淡定的语气里还不忘夹带上一丝不屑,回道:“不过是个连胎都投不成的丑陋恶鬼,也不照照镜子,还妄想与本仙抗衡。” 说到“丑陋”二字,峦影故意加重几分语气。 宁妃果然怒了,一半鬼影从宋晗体内抽身而出,在他头顶上方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扇形,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显得更加怖人。 女子尖利的笑声又流连耳畔,“哈哈哈哈哈,吃个仙子,夺个龙气,这么好的买卖傻子才会放过!”说罢,整个鬼身如同黑色旋风一般径直往峦影面上扑来。 峦影身段灵活地避开宁妃,袖中的碧落与黄泉顺着手腕迅速滑到掌心握紧,先前那缕还是微弱的青焰缠绕到刺顶,瞬间散发出夺目的光华,逼得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宁妃连连退上好几步。 “阎王叫你三更死,你非要留到五更,今日就休怪我无情,拿你来练手了!”峦影大喝一声,短刺自胸前画出一个阵法,青焰随阵法蔓延燃烧,灵气逼人。 宁妃也不甘示弱,双臂扬起,千万缕黑紫色怨气随着她的动作聚集在前胸齐齐释出,一青一黑两道气流撞在半空相互抗衡,一时间难分高下。 渐渐的,峦影占了上风,宁妃颇为吃力地支撑着,青色慢慢逼近到了她的下颔。 “阿峦莫伤我娘亲!”眼瞧就要成功可,坐在床上的宋晗竟吃力的睁开眼,使出全身的力气叫道,峦影被他吼得身形一晃分了心,宁妃趁这间隙化作一缕紫烟飞快附回到宋晗体内。 宋晗面色一白,顿时吐出滩血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第十二章 整整三日三夜,宋晗都没有醒来。 峦影看着陆公公守在宋晗身边一直未合过眼,他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千请万请请来了御医,只摇头表示束手无策;千求万求求见圣上,只被人凶神恶煞地打发走,说是圣上和姜贵妃正快活着,惊扰了便要掉脑袋。 这几日出了太阳,暖洋洋地要让积雪都化掉,本是极好的天气,却与宋晗屋里死气沉沉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的殿下哟,您素来身子骨就弱,怎就不听奴才劝,大冷天的非要跑出去。” “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在这世上苟活了。” “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圣上被那些狐狸精迷住了眼,连殿下也不顾了……”陆公公吵吵嚷嚷的着实让峦影头疼不已,于是吹口气支使他到一旁睡去。 太阳又落山了。 入夜,漫天星子充斥着天空,峦影有些丧气地在门边坐了会儿,思量着是否要回天上去搬救兵来,忽然感觉裙边有东西在拉扯,她垂头一看,一个拇指高的小人儿正顺着她的衣服奋力向上爬。 小人儿虽小,样貌雌雄难辨,长得却是精致无比,如画的眉眼,丰润的嘴唇,身上穿着霞色的织锦长袍,上头绣满了苇花,朵朵仿若真是在水边迎风飘扬一般。那小人儿大概是想仰头看看还有多久才能爬到头,冷不丁就对上峦影探究的双眼,还没来得急爬下去就被峦影拎着提到面前,“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人儿气得直蹬腿,说出来的话语竟然是糙汉粗犷的声音,“放开我,你这愚蠢的土拨鼠,小心我用靴子狠狠踢你的屁股!”他抱住峦影的食指重重咬下去,和小虫的叮咬没甚两样,不过是咬了一指头口水。 峦影见他背上背着个赭石色的圆筒,筒壁上精细地雕刻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筒边还挂了支小毛笔,样式精巧,极为可爱。 “你是画梦人,”峦影幻化出一个小屏障,把他禁锢在自己掌心,“我曾在书上看见过,可照常理来说画梦人大小应与常人无异,你为何会如此之小?” 小人儿向四周一阵狂踹,圆筒里的东西也随着他的动作叮里当啷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他终于败下阵来,抱膝坐在峦影的手心,满脸怒容地抱怨道:“也不知今日是犯什么冲,尽碰上些倒霉事。” “我叫峦影,是春神座下的弟子,”峦影认真地同他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妖怪的,你莫害怕。”她突然想起书上还记到画梦人最喜甜食,于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他进屋里去。陆公公三日前拿来的梅花香饼应当还没坏,宋晗病着吃不了,峦影成日焦头烂额地想法子,也没偷吃去多少。 她拿起一块做成梅花形状的饼放到画梦人跟前,莲蓉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起先还板着脸故作矜持地不肯动,没多久便抱着比自己还大的饼啃起来,吃完后还不忘掏出一张手绢细细擦去嘴角的残渣。 “好吃么?”峦影问他。 画梦人打了一个饱嗝,恹恹地答道:“马马虎虎吧。” “那帮我一个忙可好?”峦影望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宋晗,对画梦人说道。 “不好。”画梦人直接粗暴地拒绝她。 峦影又拿起一块陆公公两天前带来的海棠酥放到他面前。 “求我。”画梦人吃完海棠酥,粗犷的嗓音柔和了几分。 “求你。”峦影诚恳地眨巴眼睛瞅着他。 “你这小娃娃真是没劲。”画梦人站起身,反手从背后拿上毛笔往屏障上一戳,屏障如气泡般“噗”地就消失了,不等峦影反应他便轻盈地从她的掌心一跃而下,一阵甜蜜的香风飘过,面前忽的多了一个翩翩少年。 可惜啊可惜,世上难得双全法,老天赐你一副绝美的容颜,就一定会在别处关你一扇窗。 峦影望着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画梦人,难得地沉默了。 画梦人抬头瞪她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闭嘴。”豪放不羁的粗犷声音当真是和他温润公子的模样十分违和,他信步踱到宋晗床前看了两眼,摇摇头对峦影说道:“这小皇子怕是没救了,我又能帮你何事?” “你帮我造一个梦罢,”峦影一屁股坐到宋晗身边,蹙起好看的眉毛:“助我入梦,我自会想办法救他。” “什么你啊你的,我不是没有名字,”画梦人伸手从宋晗上方扇阵风到鼻端,“真臭,恶鬼缠身至少有五年了,这鬼怕是没那么简单。”他从背上的圆筒里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种子,种子当中似有五色水纹波动,闪动着莹莹光彩,峦影好奇地伸手想摸一下,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7 却被画梦人“啪”地打回去。 画梦人把种子往地上一掷,三人四周登时腾起芙蓉色的烟霞,如梦如幻,一点金色的嫩芽从种子中跻出身来,不到一瞬就抽条成千丝万缕的长藤将宋晗围了个严实,最后集中在他的太阳穴处探了进去。 “元神出窍可会?”画梦人问峦影,峦影忙不迭点头。 一张宣纸自画梦人怀中飞出悬在半空,手中的毛笔尖闪烁着点点银光。 峦影盘坐在床边,意识逐渐剥离,随后脑袋一晕,又是落在一处白茫茫的地方。 “此行凶险难测,你若是在这梦中出不来了可不干我的事。”画梦人的糙汉音缥缈地回荡在上方,“梦里的鬼可没那么好对付。” 峦影回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 “姑娘家太固执不是甚好事,”画梦人难得幽幽地叹口气,“我名唤绮蒙,危急时你便捏碎这枚果子,还是能有一时半会儿喘息机会的。”言罢,峦影手中多了一颗小红果子,她把它揣进袖里。 白茫茫的世界逐渐变得具象化,飞阁流丹,芳草碧树一一显现,正是当今大祈朝的宫殿群。还未等峦影挪步,四处景象又是番变化,转眼间她就站在现下宋晗住的宫里。 纵然说是造梦,梦境也还是依据人的内心而建。 这寝宫的景致倒无多大变化,只是比现实中的清冷要好上几倍——几树繁花开得正艳,奇珍异草也是不少,衣着得体、循规蹈矩的宫女不时穿插来往,峦影甚至还见着了陆公公,笑意盈盈的,脸色比现在竟要红润许多。 他们依旧是瞧见不了峦影,她四处张望寻找宋晗的身影,发现就在不远处一棵浓荫蔽日的大树下,宋晗还是现在这般模样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子,女子身后跟两个毕恭毕敬的宫女——女子正是宁妃。 峦影握紧藏在袖中的碧落与黄泉,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走过去。宋晗最先看见她,丝毫没有芥蒂地朝唤她过去,仿佛他俩之间从未有过争执一般,“阿峦,同我一起玩吧。” 她终于到了他们面前,死死盯住宁妃的脸,宁妃对她报以微笑,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美丽的不能再美丽。 宋晗扭头对宁妃说道:“娘亲,这是峦影,是我的朋友。” 峦影依旧是不动,却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就在宋晗又转回来看峦影的时候,宁妃嘴唇翕动,一字一句无声地向她念道:“杀了我。” “求你,快杀了我。”她强撑笑意的面容浮略一丝哀愁。 树静风止,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夹杂些许脂粉味道,全然不似在梦中。 宋晗双手抓着秋千的绳子,还在唤峦影过去,“娘亲会护着我,你这回荡再高我也不会怕了。”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丝毫没有平日里怏怏的病容,峦影第一次见他这般无所畏惧与欢欣的模样。 手中的碧落黄泉抓得更紧了。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动作。 而宋晗看见她手中握着的两把短刺脸色陡然变了,他立马从秋千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挡在宁妃跟前,“阿峦,不许伤害我娘亲!” 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了宋晗瘦小的肩膀上,宁妃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晗儿想和娘亲永远在一起,是吗?” 宋晗坚定地点点头,“谁也不能把我和娘亲分开,就算是阿峦也不能!” 那双手从宋晗的肩膀辗转到他的脸颊上轻抚,“是啊,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不!快杀了我!快啊!”宁妃的脸色猛然一变,又满含焦急凄厉地喊出来。 可也只是一瞬,那焦急便褪下去。 “娘亲?”宋晗有些错愕地回过头。 满目的绿霎时变为满眼的灰,春日明朗之景尽数化为乌有,连宁妃身后面容清丽的宫女的皮肤也开始一片片的脱落,瞬间成了恶心可怖的模样。 屋檐上腾地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瞬间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四处弥漫着绝望。 峦影周身升起青色的半透明屏障,恰巧挡住飞快向她袭来的一团黑气,但整个人却被震得猛地向后退上好几步。 她持起短刺,口中迅速念诀,碧落黄泉纷纷脱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宁妃的方向袭去,哪料宁妃挟宋晗身形一闪浮至半空,碧落与黄泉竟直直地朝宋晗的面上刺去。 峦影急急叫停,几团黑气趁这间隙接连打在她的屏障之上,屏障立时显出道道裂痕,“刺啦”一声化为点点荧光,碎了。 宁妃癫狂地大笑几声,道:“你以为造个梦便能治得了本宫么?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梦,需要本宫提醒你一下呢?” 她双手圈住宋晗的脖子,鲜红欲滴的嘴唇贴到他耳边,语调柔美又甜蜜:“我的乖孩子,你可要帮帮娘亲,不然娘亲就要被这小仙子给打死了。” 宋晗的双目渐渐又变得无神,他点点头,两人忽的消失在峦影面前。 ☆、第十三章 猝不及防的,峦影只觉后背一阵剧痛,那痛瞬间渗入心肺,喉头登时涌上腥甜之感,碧绿的裙裾上顿时开出朵朵红梅。 宋晗房内,绮蒙半悬空中,十指上缠绕的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藤蔓仿若惶恐般微颤几下,他见床边盘坐的峦影面色苍白如纸,数滴汗水从额边滑落,他微微叹息一声,几点墨痕随着毛笔挥动缓缓没入梦藤。 梦境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却是将火焰慢慢压制住了,四周一片烟水朦胧。 雨水打在峦影身上,疼痛感渐渐消失,原本盘踞心口的淤塞之感也全然不见。眼角掠过一道紫影,峦影立刻执了碧落黄泉追上去,青芒从她额间的羽纹中溢出幻化为一只三足青鸟,青鸟绽开丰满的羽翼扑向正打算从左侧偷袭的宁妃,长喙一张衔住了她的腰身。 宁妃哀嚎一声,黑气夹杂着浓厚的怨念从她的腰间一丝一缕的飘漏出来,梦境之中又尽是那股让峦影闻了作呕的臭气。 一双涂着鲜红丹蔻的手如同蜿蜒的毒蛇盘上宋晗的脖子,峦影双足一点悬在空中与宁妃对峙,两根短刺往空中一抛,瞬间化作千万根般齐齐朝宁妃刺去,不料她周身仿若竖起一圈屏障,飞去的短刺距离她不到一尺便被弹回,方才化出的青鸟也突然变成青色的光点,飘散回峦影体内。 峦影深深地皱起眉头,如若再这样僵持下去,她此行入梦来斩断宁妃和宋晗之间的羁绊不但不能实现,恐怕连她自己也会出不去了。绮蒙给她的那颗小红果滴溜溜地从她袖口中滑落到地上,峦影思索片刻,只有赌一把了。一道光从指间射出碾碎了地上珊瑚珠般的红果子,红雾涌起。 梦中梦。 峦影再度从混沌中醒过神来,夜沉沉,淡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8 烟笼月。 这大约是初夏时节,庭院内空无一人,偶有虫鸣。晚风微醺,空气中漂浮着阵阵似有若无的木叶香气,让峦影不住想起句芒身上的气息。 她敛神屏气从屋外一处偏僻的地方穿墙而入,恰好将身子隐匿在一座屏风后头。宋晗已然躺在床上入睡了,宁妃依旧是那身紫色宫装,清丽的眉目在昏黄烛火映照下温柔如水,颇有几分惹人爱怜的味道。 还没等峦影上前头去,这美好和煦的场景忽的一变,屋子里登时火光冲天,火舌凶猛肆意地舔舐每个角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宁妃这时似乎看不见打屋中间站着的峦影,她被浓烟呛得不住的咳嗽,白皙的脸庞上也尽是黑痕。无论她如何焦急的呼唤也不见有人赶来,门窗从外被死死锁住,宋晗藏在她宽大的裙下,神情迷蒙而又惊恐。 “娘亲,我们——” “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宁妃竟拼死撞开一扇窗户,她刚想抱起先前放在自己身侧的宋晗,一截被烧得焦黑的房梁猛然从屋顶掉下来,径直朝宋晗头上砸去。 “晗儿!”火光电石之间,宁妃想把宋晗抱起往窗外一推,整个人却瞬间被房梁牢牢压住,动弹不得。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宁妃的力气渐趋微弱,宋晗没有成功地被推出去,待她费力地睁眼时,宋晗还是张皇失措地蹲在她身边哭得声嘶力竭。 “娘——亲,晗儿——晗儿救你出来——”小小的手想去推那根房梁,不想被烫得皮都要褪掉一层。 “晗儿,快走,听话!”宁妃使出全身的劲来对宋晗吼道。 “娘亲不走,晗儿也不走。”眼泪止不住地落到地上,宋晗又想用手去推房梁。 力气一分一毫地从身体里消失,炙热的火,汩汩的鲜血,最后痛到连一丝痛也感觉不到。宁妃努力想睁大自己的眼睛,不让它们合上,她费力地伸出手抚在宋晗的脸上,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晗儿,娘——马上就出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宋晗一动不动地蹲在宁妃身边,倔强而固执。 火势越来越大,再不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不能死,她死了晗儿该怎么办,她要让晗儿活着出去,她要一直保护晗儿,在这勾心斗角、危机四伏的深宫六院之中,晗儿没了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死,不能!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沉下去,沉下去,沉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浓稠的黑暗中去。 耳边响起女子打闹的声音,娇笑连连,好不热闹;忽而又是晗儿在呼唤娘亲,急迫的,催促的。 她不能死。 “那就和我们一起吧。” “对呀,对呀。”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看看这尽是龌龊的地方还能开出朵什么花来。” 她不能死! 沉重的身体陡然变轻了,连同四周的黑暗也如退潮般散去。 宁妃缓缓睁开双眼,烈火依然在熊熊燃烧着,宋晗因为吸入太多浓烟,此时已经晕厥在地上,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任由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衣角。她还看见了自己,狼狈地被压在房梁下,大半身体已被烧得不成样子,全然是没了气息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死了,并且死得这样难看。 这又如何? 宁妃动作轻柔地把宋晗护在怀里,从窗口飘然而出到了庭院中,用干净柔软的帕子把他的脸擦得白净如初。 救火的宫人们姗姗来迟,庭院内嘈杂不已,乱成一团,甚是闹腾。宋晗窝在宁妃怀中,在阵阵尖叫与呼喊声里悠悠醒来。 “娘——咳——”宋晗难受地咳了两声,口齿不清地唤道。 “娘亲在。” “不要——不要留下晗儿一个人。” “娘亲不会离开晗儿。” “永远?” “永远。” 宋晗在她怀中再次安然睡去。 春风澹荡,黄鸟□□,她为他撷下高处最为娇艳的那朵海棠;槐柳成荫,荷风送香,她为他捉来体格最为饱满的那只鸣蝉;秋夜渐长,深红浅黄,她给他摇落一树桂花雨;雨雪瀌瀌,红梅香冷,她给他熬一碗骨头汤。 天子风流,宁妃生前不知何原因失了宠爱,境地与打入冷宫并无二致。突如其来的一场莫名大火把一切都烧了个干净,草草调查后也并未得出甚结果,一日日便搁置下来。 凡人的时间漫长又飞速,总叫他们忘却一些事情。 草木枯荣,花谢花开,二皇子宫里闹鬼的传言在宫人之间愈演愈烈,最后只剩一个陆公公陪在他身边伺候着。他极怜爱宋晗,整日为这个固执的小皇子操碎了心,却又无比欣慰地发现他除有点固执外,一如正常的孩童般健康地成长着。 宁妃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如此不紧不慢地流淌下去,鬼也好人也罢,只要她能守在她的晗儿身边,看她的晗儿好好活下去,那就足够了。 可她未曾料到实现她这强烈愿望的那股力量,竟然让她渐渐生出一丝杀意——她竟然渴望自己儿子的鲜血,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不知何时开始,宋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凡和她在一块待久了必定会发一场高烧,来得凶猛去得也凶猛,每次却也叫陆公公提心吊胆,如同热火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直到有一日,宋晗偎依在她身侧睡着时,她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扼住了宋晗的脖子,猛地回过神后,她惊恐地落荒而逃。 宋晗再也没有见过宁妃,任凭他如何哭泣,如何呼喊。 他故意偷偷爬上墙头,再闭眼假作失足跌落,每每都有一阵轻柔的风拖着他,安然无恙,却自始至终不见伊人。 最后一次,他竟不知从哪搬来一架梯子搭上屋檐。 这次,他实打实地摔下来,没有风,没有娘亲,只把匆匆赶来的陆公公砸得在床上躺了许久。 从此以后,宋晗再未做过这类的事情。 “我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峦影兀自回味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场景,惊觉宁妃不知何时竟到了自己身边,“让我留下的是我的执念与这后宫中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怨气。” 眉如翠羽,眼若含星,颦笑之间千万种风情,如若不是看了宁妃先前扭曲的模样,峦影一定又会往自己脑补的那本凡界美人图册中添上新的一页。 可惜啊可惜。 “我最后的理智也即将被这些怨气侵蚀殆尽,”宁妃笑得哀婉凄凉,身形也变得模糊起来,“你莫要有顾虑,只管——只管除去我——” 三足青鸟再次挥动羽翼从峦影额间飞出,朱红碧绿的景色自上而下如流沙般陷落,她又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只不过这混沌里多了两个人——宁妃和宋晗。 或者说,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宁妃了。 青鸟在宁妃与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9 宋晗的上方盘旋,青色的羽毛如春雨般纷纷向下飘落,峦影额间的羽纹也开始泛出阵阵青光。 还未等宁妃作出反应她便以在天界挑水浇菊之速闪身至两人身侧,从怀中抽出一根海棠枝条倏然化为长鞭朝中一劈,宁妃和宋晗之间似有丝丝缕缕的银线全数崩裂。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宁妃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怒道:“本宫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密集的黑色利刃齐刷刷地朝峦影射来,她掩护住落在自己身后的宋晗,碧落黄泉飞速旋转成圆面抵住宁妃的袭击,却依然有几个漏网之鱼扎在了峦影的肩膀和膝盖上。 “小娃娃,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绮蒙的声音从四方响起。 峦影用手背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两把短刺从左右两侧飞回手中,她擦着黑刃的间隙攻向宁妃面门。 黑刃愈发的多,峦影力不从心地穿梭其间,避让不及又中了几招。就在快要撑不住时,黑刃渐渐稀疏了,方才还张狂大笑的宁妃忽然僵住,无法动弹。 “趁现在,快!”宁妃张口大喊,是她最后未泯灭的心念竟控制住了这个身体的动作! “哼,休想!”黑刃时多时少,宁妃口中又发出女子带着切齿恨意的尖利嗓音,无奈如何也夺不回身体的主导权。 峦影在自己还没被逼得分裂时,成功地飞到宁妃跟前。 “阿峦,不!”宋晗在峦影身后撕心裂肺地喊道,稚嫩的嗓子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嘶哑。 碧落与黄泉,一把扎在左胸口,一把扎在喉头,浓厚强烈的怨气冲破宁妃的身体汹涌而出,如两道飓风直冲天际,峦影猝不及防地被弹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娘亲!”豆大的泪珠顺着下巴砸在衣服上,蕴出一圈又一圈深色的痕迹。 “宋晗你看清楚,她早已经不是你——”峦影忍着全身的剧痛对他说道,话未尽就疼得晕死过去。 唉,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呃,话说,她不就是天上来的么?——昏过去前,峦影悲催地想。 “晗儿,”沉浸悲痛里的宋晗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喊,他缓缓地抬起头,宁妃淡薄得几乎快要消失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对不起,娘亲要食言了。” 宋晗张开双手,祈求她的怀抱,“娘亲,不要离开晗儿。” 宁妃弯下腰,把宋晗小小的身体揽入自己的怀中,宋晗觉得她还不如一片羽毛那样轻。 “娘亲已经死了,”她叹息一声:“不能继续赖在晗儿身边不走呢。” 宋晗抽抽嗒嗒地攥紧宁妃的衣摆,倔强道:“不许,我不许娘亲走,晗儿愿意娘亲赖在自己身边。” 宁妃强撑笑颜,好像每一次抚摸都会花尽她全身的力气,她对宋晗说道:“你要听陆公公的话,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即使娘亲不在了,也要照顾好自己。”每说一句,她的身体就透明一分。 宋晗把头深深埋在宁妃的怀里,“不,我不要。” “晗儿,”宁妃身体如同草丛里被惊飞的夏日萤火,纷飞飘散,宋晗抱着她的双臂一空,颓然趴在地上,双拳紧握,“连娘亲那份一起,坚强地活下去。” 梦醒。 绮蒙手指上缠绕的金色梦藤一根根断裂,在他女子般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划出几道血痕。 “唉,真是个不要命的丫头。”他抓起手边最后一个海棠酥,摇头叹道。 ☆、第十四章 峦影盘坐在半空的身影一颤,她的睫毛微微抖动几下,然后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目光如同迟缓的蜗牛缓慢爬过后留下的冰冷的痕迹,滑过绮蒙的手指,然后又落在昏睡的宋晗脸上。 “你能在这儿住上一时半会儿么?我大概是重伤了,可能要回天界一些时日,”峦影的声音有些发虚,仿若下一秒就会睡去般,“宋晗他……” 绮蒙把手指放进嫣红的唇里,舔舐干净上头的残渣,一脸餍足。他挑起左边的眉毛,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打断他:“你们这些天上待久了的,还以为基层的活儿同你们样清闲的么?” “陆公公经常拿糕点来的,比别处的好吃多了。”峦影循循善诱,“等我回来,就分你从掬月姐姐那儿讨来的吃食,三七。” “哼。”绮蒙并不为之诱惑,把毛笔收回来往背上一挂,拍拍手打算走人。 “五五。”峦影咬牙道。 绮蒙霞色的衣袍眼瞧要消失在窗边。 “一九。” 前方的背影一滞,绮蒙回头朝她绽出个极好看的笑颜,配上他清隽的脸更是令人赏心悦目,“成交。” 峦影打架的眼皮子终于又闭上了,一道青绿的光影倏然从房里飞出。 是夜。 庭院墙角的海棠花瓣如细雨纷纷从树上飘落,直到最后一片与枝丫分离,悠悠然落在地上,寒风四起,乱红飞过秋千去。 小院悄然无声,只剩空中一轮寒月寂寂,空余清辉。 峦影方才离开,宋晗眼皮下覆着的眼珠忽的开始滚动,似是要醒,最终却依然双眼紧闭,两行滚烫的泪从眼角滑下来。 “生生还是无生,了了有何不了。”绮蒙低吟,无不惋惜地叹道:“这食盒里怎的一点东西都不剩了。” 天界,扶桑殿。 好吵。 峦影掏掏耳朵,烦躁地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无奈萦绕在耳旁幽咽的哭声同飞来飞去的蚊虫似的,怎么也挥不开。她终于愤怒地睁开双眼,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句芒扑了个满怀,“呜呜呜,我的小影儿,我的小心肝,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为师茶不思饭不想,连个好觉也没睡上过,连这英俊的脸庞都瘦了好几圈嘤嘤嘤……” “师傅,你别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峦影嫌弃地把句芒推开。 句芒如被雷劈了般捂住心口,虚弱地扑倒在床上,又伸出一根手指颤抖不已地指向峦影,伤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下凡一趟竟然学会嫌弃师傅了。为师向来冰肌玉骨,怎会做出流鼻涕这种恶心不堪的事来!”他的脸上还挂着先前留下的泪痕,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峦影不理会句芒的哀嚎,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活动一番筋骨,发觉全身虽还是有些酸痛,内里已无丝毫不适,想来内伤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你回来时可把为师吓坏了,裙子上沾满血,脸色也苍白得吓人,要不是为师神通广大,就是那上洵来了也救不了你……”句芒锲而不舍地跟在峦影边上絮絮叨叨个不停,恨不得把他心爱的徒儿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为师弄菊苑的花又开了一批,乖徒儿此番回来就别走了,跟为师赏菊去吧。” “我要回去,”峦影简单粗暴地拒绝了句芒,一字一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0 句地说道:“我要下凡。” “不行!我不同意!”句芒气得跳脚,“腾”地把峦影揽在怀里,一边用手揉着她娇嫩的小脸,一边把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蹭,“这回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我的宝贝徒儿走了。” 峦影在句芒怀里扭过身,两人以面对面的姿势相对着,她伸手扯住句芒的袖子,眨巴着晶亮的眸子仰起头,极其认真地对句芒说道:“师傅,我想变强。” 句芒大约知道她是为何而言,叹了口气道:“那女鬼身上怨气太重,加之你是初次,经验不足,吃些苦也是正常的,不必太在意。” 峦影只盯着他,闷不吭声。 句芒终究拗不过她,无奈地在她脸上又掐了两把,嘟囔道:“这顽固的性子倒是学得一分不差。” 峦影笑逐颜开地挽住句芒的胳膊,难得撒了一回娇,“我就知道师傅是这个世上最英俊的男神。” 句芒拨了拨额前掉下的碎发,朝峦影邪魅一笑,强制地把她往一揽,说道:“走,为师带你浇菊花去。” 峦影:“???” ***** 积雪消融,绿意爬上朱红的宫墙探到外头,院子里几株花树上的海棠灼灼,开得正艳,远望便同如梦似幻的大片晚霞般映染进人的眼眸。 然而陆公公近来却惆怅得很。 小殿下大病一场幸得痊愈后,脸上好不容易添了许多的笑容也随着那场病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常是不听劝地坐在门槛边上盯着那几株海棠树发上一整天呆。 他思忖着这宫里约莫是太冷清了些,小孩子家家成日与他个老头对着难免会寂寞,总想着有什么法子能缓解缓解这种情况。 一日,宋晗正端本书在树下看着,鼻尖突然缠上一丝幽香,心中登时一跳,声音抢先发出来,“阿峦……” 抬头,发现却是陆公公领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宫女到他面前,□□岁模样,年岁大约与他相差无几。 宋晗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那小宫女见了坐在树下的宋晗,没想他长得这样好看,一时间看痴了,竟忘记要行礼。直到陆公公不满地提醒,她才满面羞红地屈下身子请安道:“奴婢抹茶参见殿下。” “哼。”宋晗从鼻腔表达自己的不屑。 反之,陆公公却是激动得无法自拔——殿下终于肯出声了! 次日,他又再接再厉地领了另一个小宫女到坐在秋千上发呆的宋晗跟前。 “奴婢奶盖参见……” “不要。”宋晗厌弃地瞟上一眼,扭过头去。 小殿下今天竟然说了两个字!陆公公差点就地手舞足蹈起来。 当陆公公第三次带着个小宫女到宋晗面前时,性子向来平和的小殿下终于一反常态的气红了小脸,压住声音里还剩的那几分糯软大声呵斥道:“陆仁贾,你若再这样,信不信我就,我就用藤条抽你的屁股……” 陆公公看上去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人却诚惶诚恐地拉着小宫女跪在地上道:“奴才愚笨,还请殿下降罚。” “走开。” “是,是。” 陆公公带人屁颠屁颠地走了,又剩下宋晗一个人呆在庭院里望着树黯然伤神。正当他神思游荡在九天之外时,额上忽然一痛,接着一颗小石子弹在地上。墙头不知何时冒出个剃得精光的脑袋,脑袋的主人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宋晗的脚下。 宋晗往脚下一看,一个破破烂烂的弹弓正安静地躺在不远处。他把弹弓拾起来,想来这就是峦影先前说的用作打鸟的玩意儿了吧。思及峦影,他的情绪又低落了三分,还没来得及叫陆公公做一个弹弓出来,峦影就离开了,要不是他那样的固执无知,也就不会…… “兄弟,你怎么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啊?”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脑袋的主人像只灵敏的猴子,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墙上爬进院里,大步流星地走到宋晗跟前,弯下腰问他:“嘿,你是这里的小太监吗?” 十一二岁的少年,皮肤黝黑,肌肉紧实,两抹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他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晗,纵然是个秃瓢,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也可谓是光彩照人。他一巴掌拍上宋晗的肩膀,愣是把宋晗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没等宋晗发话,这自来熟的少年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道:“你这身体不行啊,要不这样,你以后跟着我徐彪混,保你吃香喝辣,身高一天长三尺。哎,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宋晗。” “噢,宋晗,那以后我就叫你晗晗了,”徐彪了然地点点头,忽然脸色一变,大声重复道:“宋——宋晗!?原来你就是传闻中宫里天天闹鬼的那个二皇子?” 看见徐彪一脸状似惊恐讶异的模样,宋晗苦笑道:“你要是怕,你就快走吧……” “真是太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鬼呢,”徐彪打断他,激动得黑脸都泛起了红光,“晗晗,鬼在哪儿,漂亮不,快带我去瞅瞅!”他摩拳擦掌,一副满含期待的模样。 宋晗呆住了。 “彪儿,不得无礼!”没等徐彪碰到宋晗的袖口,一个结实的拳头就砸到他的秃脑袋上,砸得他嗷嗷怪叫。 身披盔甲的魁梧男子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强硬地摁着徐彪的脑袋就跪了下去,“犬子初次进宫,顽劣粗鄙,请殿下恕罪!” “我认得你,你是徐将军,对吗?”这回激动的人换成了宋晗,他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瞧见过出征归来的徐鸿熠徐大将军,尔后赖着陆公公讲了许多他在战场上屡建奇功,雄姿英发的事迹,心里早就埋下了崇拜的种子。 “臣是。” “徐将军,我——我一直都很仰慕你,”宋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磕磕巴巴地对徐将军说道:“我也想像你那样鏖战沙场,保家卫国。” 徐将军爽朗一笑,答道:“臣不敢当,殿下有这般志向,我大祁国未来必定强敌难犯,一片光明,” 跪在地上的徐彪不屑地犯了个白眼,嘴里嘟囔道:“哼,他有什么好仰慕的,还不如仰慕我。” 又是一个拳头砸在头上。 “晗晗,你要等着我,下回我再来找你玩儿,哎哟!”徐彪被徐鸿熠提着腰带悬在半空中走远了,还不忘扯着嗓子手舞足蹈地朝宋晗道别,直到他们的背影化作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噗……真蠢。” 于是,刚回来的陆公公彻底陷入了一种欣喜若狂的情绪当中——自从殿下病好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他脸上有过今天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十五章 菊花散,花瓣飞旋至空中化作数十道金光齐齐朝峦影面上射去。 峦影柔软的腰肢向后一倒,指间放出几缕青光,青光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1 霎时化作三股水波追上方才的金光将其整个裹了起来,金光迅速结成了冰柱,直直地坠在地上碎了。她倒立在半空中,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乖徒儿,你在看哪儿呢?”峦影适才收起笑容,句芒温柔的声音突兀地在耳畔响起,接着,他未等她有所动作便扼住她的喉头,温言温语道:“分心是要打屁股的哟。”可不到片刻时间,面前的小姑娘陡然化作青色的粉末从手心滑落出去。 “师傅,你抓那菊花抓那么紧作甚?”句芒抬头,峦影悬在他前方不到三尺处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模样。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朵正是娇艳的菊花。 句芒嗔怪道:“调皮。”人却是从容不迫地避开峦影密密麻麻放出的仙法,步步紧逼,硬是把占据上风峦影给逼得节节后退。 峦影咬牙,小拇指藏在身后微微一勾,黄泉与碧落从乌黑的发间闪出,各自绕着对方旋转至看不清形状,直冲云霄,又自上而下急速地冲向句芒头顶。 句芒眼里闪过一两分赞许的光芒,却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就在两把短刺即将刺入句芒时,峦影长袖一挥,急急让它们停下,“师傅,你为什么不躲!?”话音未落,句芒已闪至她跟前,刹那间周身刮起一阵狂风,脚下的地面上几株嫩芽破土而出,须臾便长成几株碧绿粗壮的藤蔓,扭动着在峦影身后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收。”句芒呵道。 碧绿的大网倏然一紧,把峦影给绑了个严严实实,无处可逃。 “师傅,你太无耻了。”她动弹不得,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气鼓鼓地不愿去看句芒。 句芒青丝未束,在余风中翻飞不止,他抬手在峦影头上敲了一记,难得摆出严肃脸道:“你若是执意要下凡,为师便不会再阻拦你。” 峦影闻言面色一喜,扭过头来刚要说话,冷不丁又挨了一个板栗。 “但是为师要你记住两件事。”句芒看见峦影安静下来肃然听教的模样,强忍住想要冲上去掐她小脸的冲动,继续正儿八经地说道:“第一,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手软;第二,注意身后。” 峦影重重地点几下头,又问道:“可师傅您让我在这和您斗了三日,最后我还是没能打过您呀,这难道不是让我下凡的试炼么?” “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句芒终于破功,哈哈大笑着揽过峦影的脑袋,不住地把脸往她脸上蹭,“为师的小影儿真是太可爱了,就你还能打得过为师,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他松开峦影的脑袋,掏出小手绢儿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飘逸的身姿不到一晃的功夫就飞出老远,“为师今日还与赤脚大仙约了去钓鱼,你自己在凡间要好自为之,为师等你回来——”余音渺渺,瞬间便不见伊人。 风萧萧兮菊花残,壮士一赌兮不复还。 臭娘娘腔,赌博就赌博,总当她好骗,可至少也得把这仙法给她解开好么! 弄菊苑里遍地金黄,只余下峦影一人捆在藤蔓中,风中凌乱。 ***** 靖和二十年冬。 晨光微曦,为白雪所覆盖的宫殿群便显得萧索而寂寥。 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如同春日里四处飘飞的柳絮。绮蒙悠悠吹出口气,把积了雪的墙头吹出一片空地儿,然后端着食盒坐了上去。 金黄香脆的蓑衣饼,香甜软糯的雪蒸糕,怀中摸出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一壶罗浮春,一口糕点一口酒,绮蒙恨不得溺毙在这满嘴香甜里。连同几只老雀都聚集在墙角,啄食着他漏下的碎屑迟迟不肯离开。 醇厚芬芳的酒香让绮蒙心情大好,使他不由得眯起双眼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儿来。 什么叫生活,什么叫享受,看看他便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狂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笑声由远及近,粗哑难听,就同几只公鸭在叫一般,惹得绮蒙不禁皱眉骂道:“啧,这闹腾的臭小子来得可真早。”未等他再寻个清净地儿,一个□□上身,肤色黝黑的高大男子便迎着风雪奔跑过来,仿佛这冬日的严寒就是个无用的摆设。 男子到了墙角下,厚实的大掌往朱红的宫墙上一拍,墙头的雪便“簌簌”掉下来一片,连同绮蒙差点都栽下去。 “晗晗,”男子大气不喘,声音洪亮地对几乎与他同时到达的少年道:“你今日又输给我了!” 那少年身形修长,宛若翠竹,面容虽然还稍显稚嫩,人却已出落得如同画中谪仙,神采飞扬,正是大祁国的二皇子,宋晗。 宋晗面色红润,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再不是从前那个羸弱小皇子的模样。他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声音宛若岩石上淌过的冷冽清泉,“什么叫‘又’,昨日分明是彪彪你耍赖,抢跑罢了。” 徐彪听了也不脸红,一拳捶上宋晗的肩膀,嬉皮笑脸道:“那咱再来比比扎马步如何,我瞧你都热成这样,怎还不肯同我一起脱衣服?”说着,他伸手就要去解宋晗腰间的带子,还没摸到就被宋晗扼住手腕推了回去。 “有你这莽夫一人伤风化便够了,何必拉上我。”宋晗轻笑着朝他骂道。 徐彪先一步扎好马步,满不在乎地朝宋晗挑挑他那浓黑的剑眉,挑衅道:“少年老成,我让你几分便是。” 雪下得愈发猛了,连绮蒙也在周身打开一圈屏障,好不让风雪迷了眼睛。漫天漫地的飞雪,雪地中蹲着两个屹立不动的少年,一个黝黑强壮,与银白的雪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眉目如画,仿若时刻都要与那雪融为一体。两人俨然成了一道华丽的风景线。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雪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绮蒙打了个哈欠,食盒里的点心早已一扫而空,酒壶中的酒也一滴不剩了,时光飞逝,八年一晃而过,那个回天界的小姑娘莫不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上头的小日子过得滋润些就乐不思蜀了? 他绮蒙最是讨厌违约这种事情。 正想得入神,他右边墙头上的积雪突然“哗啦啦”地掉下去一大片,接着一个灰扑扑的巨大包袱“扑通”砸下来,愣是把绮蒙设的屏障也给震碎了。 绮蒙横眉竖目地朝旁一瞪,刚要开骂,不想这落在细窄墙头还不动如山的大包袱上,竟趴了一个风尘仆仆,面如菜色的绿衣少女,少女发丝凌乱,手中死死抓着一个简朴的竹篮,“赌赌赌,连乾坤袋也得输一个不剩,真是累煞我也。”她不满地抱怨道。 缕缕香气透过竹篮缝儿飘至绮蒙的鼻端,甜蜜的味道把他的怒气生生给压下去七八分。 “小娃娃,我果真没看错你……”绮蒙笑眯眯地刚准备伸手把竹篮接过来,少女猛地从包袱上坐起,竹篮一下子就被提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2 得老高,她疑惑的声音从绮蒙头顶传下来,“咦,那小矮子莫不是骗我,自己跑去别处逍遥了?” 绮蒙炸裂了。 话说峦影一路飞得晕头转向,好容易找对了地方,结果包一搁四处张望一番,除了透过面前挡着的大树,依稀能看到有两个奇怪的人蹲在雪地里不知作甚,连和她许下承诺的画梦人也不见踪影,难道是她这一趟回的太久,沧海桑田,世道都变了么。天上一日,地上几年来着? 未等她想通这个问题,一张怒气冲冲的大脸猛然出现在眼前,手中的竹篮被一把抢走,绮蒙咬牙切齿的声音差点没把她的耳朵喊聋,“你才是小矮子,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这篮糕点你连一九也莫想了,统统都是我的!” 已经有一个那样奇葩的师傅,再多来两朵又何妨?灵活地避开绮蒙的“糖炒板栗”,峦影淡定地掏掏耳朵,把大包袱往旁边推了推,然后一屁股坐在绮蒙身边,飞快捞过他放着的食盒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连块渣渣都没剩,不禁遗憾地撇了撇嘴。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绮蒙,问道:“宋晗呢,难不成他已经投胎转世,不做皇子了?” 黏软油润的百果糕,细碎的蜜饯果仁层层叠叠地包裹在雪白的米糕里,入口清香,甜而不腻。绮蒙翻了个白眼,下巴往前一抬,口齿不清地回答她道:“那不就是么。” 峦影定睛一瞧,吓了一跳。 岁月催人老,堪比杀猪刀。 那个曾经粉粉嫩嫩,如同糯米团子般的小皇子如今怎生成这幅模样!且不说他皮肤黝黑,体格壮硕,这大冷天的,他竟然光着膀子蹲在雪地里屙屎!? 徐彪这儿本是聚精会神地扎着马步,忽觉鼻内奇痒,“啊...啊...啊嚏!”喷嚏声惊天动地,百转千回,鼻子底下瞬间挂上两条清水鼻涕,马步也扎不下去了。 宋晗见他如此,一并收回步子,强忍笑意关切地问道:“着凉了么,要不我们回屋去?” 徐彪“滋溜”一下把鼻涕吸回去,板起脸严肃地答道:“此局不算,再来!”说着还用力往自己胸膛上捶了两捶,接着道:“这只是个意外,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峦影炸裂了。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太子长黎一世英名,定然想不到,自己此刻竟与武曲星君养的那只名唤金刚的银背大猩猩并无二致。 她本想着等今夜过去,第二日早晨再给宋晗一个惊喜,然而此刻受到了惊吓,思绪大乱,连同灵气也跟着紊乱起来。 只这一不小心激动了,她和绮蒙跟前这棵光秃秃的垂丝海棠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冒出新芽与花蕾,一树海棠竞相绽放,似云似雾,如梦如幻。树下积雪消融,连同树根周围枯败的草也绿了一大片。暗香浮动,开不败的海棠,落不尽的花雨,须臾便在刚生出的嫩绿上铺就一层粉红。 绮蒙见状无奈地摇头,麻利地又翻了个白眼,提醒峦影道:“蠢货,是右边那个。” 君子世无双,峦影醒过神来一瞧见真正的宋晗,心头顿时涌起那些被长黎要挟欺辱,为天界众妇所指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时候看不大出来,这一长大了和长黎简直是一模一样。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峦影晃晃脑袋,想甩脱痛苦的回忆,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宋晗,不是长黎。 而这头,徐彪已然看痴了,方才吸溜进去的两条鼻涕又挂了出来,连嘴也忘记合上,“晗晗,你快看那树……” 身边的人却置若罔闻。 自那海棠发生异动开始,宋晗浑身便僵住了,周身所有的风景与声音都在离他远去,唯独剩下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与眼中宛若一树烟霞的海棠。 天地万物都失去颜色,只余下这一种。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却走得又沉重又迟缓。 最后,他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抚在树干上,怀着一颗炽热的,疯狂跳动的心,仰起头。 又是海棠灼灼盛开时,没有雪,和煦的风裹着满树清香扑面而来。 真是太久了,那个在缥缈的梦中出现千万次,渴求了千万次的快要模糊了的面容,那个翠色的身影,那双含笑的眼眸,那座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朦胧的青山。 这场景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她的一张俏生生的脸从枝桠中探了出来,食指抵在樱花般的唇间道:“嘘——”微风拂过,海棠花香织入雪后的凉意中,女子挽发的绿飘带垂落到他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竟轻柔得没一点感觉。 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欢快地对他说道:“阿宋,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到最末的时候想起梅兰妮死时艾希礼说的话,“她是我曾经有过的唯一的梦想,唯一活着,呼吸着,在现实面前没有消失过的梦想。” 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关于峦影眼里的彪彪同学—— ☆、第十六章 峦影不在的日子里,时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寂寞。 徐将军的妹妹是宫里的贵妃,虽未诞下子嗣,但宠爱必然少不了。战事暂休,徐彪随父亲进了几回宫,他本就是个不安生的性子,一来二往的与宋晗日渐交好,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直接就给宋晗做了伴读。 陆公公同绮蒙一样烦透了这个壮如猩猩的臭小子,成日闹腾得不行,还把他粉雕玉琢的小殿下给带坏了。 只可惜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走廊的拐角仿佛还看得见她荡漾的裙裾,书案前似乎还有她在支着下巴仰脸打盹儿,海棠树上恍惚能看到她晃悠的双腿,耳旁时常响起她哼的莫名其妙的歌;她总爱把秋千荡到最高,时常让站在下头的他也吓得心惊胆战,她总喜欢编许多花环,追着要把它们套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咯咯笑个不停。 怎明白咫尺伊人,转以睽隔不得相亲。 宋晗有时甚至会怀疑,那些和峦影在一起的日子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绮梦,她在他最渴求温暖的时候飘然而至,又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翩然离去。如果说那时还只是朦胧的感情,那么它经年累月,直到她再次到来的时候终于从深埋的心底爆发出来,让他瞬间明白了何为相思成疾。 她是他的梦,是镜花水月,是他心池里开不败的清莲。 他以为此生与峦影再无法相见,只是自始至终都无法死心。他从未想过要拥有何物,直到明白失去是何滋味,最后又失而复得时,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要站在这世上最高的位置,用尽一切办法,把她牢牢地抓在手心,叫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你在想什么?”峦影手里抓着陆公公刚拿来没多久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3 的云片糕,吃得满嘴白屑,“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早晨你要与那猩猩在雪地里屙屎。” “他不是猩猩,我不是与你讲了他叫徐彪么。”宋晗给她递上一块手帕,又把快吃空的食盒放到一边,将另外一盒推到她跟前,耐心地向她解释道:“还有,女孩子家不能总把什么‘屙屎’挂在嘴边,昨日我们是在扎马步,这是练武的基本功。” 峦影终于从糕点中分散了一丝注意力给宋晗,嘟囔道:“唔,好像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说到徐彪,峦影对他倒是印象深刻。 除却他和赤脚大仙那只金刚无比神似之外,这个猩猩一般的凡人,竟然也看得见她。 昨日与宋晗重逢之时,还未等他俩叙两句旧,徐彪这厮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到了树下,连鼻涕也忘了要吸回去,径直抓住宋晗的胳膊疯狂地摇晃,激动得都成了个结巴,大声道:“晗晗,这——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在——在你宫中见到真正的女——女鬼了!你看见没,她就在树上朝你笑呐!” 宋晗的脸顿时黑了。 有些东西你永远只想独占,如何都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就如同你一直以为的属于自己的某种特权原来不仅仅只属于自己,心中便如同剜去什么一般,烦闷得紧。 宋晗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他回过头来问徐彪:“你是不是看错了?” 徐彪肯定地回答他:“你别看我平日眼神不好,这回我绝对没看错!”他不愿与宋晗多争辩,直接朝峦影吼开了:“女鬼妹妹,你一直待树上作甚?快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该不会吃了我吧,哈哈哈哈哈——” 峦影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新奇地围着徐彪打量一圈,指了指自己,问他:“你真的看得见我?” 徐彪兴奋地点点头,走向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刚想开口就被峦影甩开了。 他方才觉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道:“抱歉,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女鬼,一时激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峦影看起来并不恼,反而上前去敲了敲徐彪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头,惊诧地说道:“我们竟然可以接触,这真是——” “太好了!”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我以后可以和女鬼玩儿了!” “以后有人同我一块玩凡间的游戏了!” 兀自开心的两人并未注意到一旁宋晗晦暗不明的眼神,直到峦影毫不顾忌地挽住徐彪的胳膊,笑容灿烂地对他道:“以后我们便有三人在一块玩儿,比原先可热闹多啦。”心中的嫉妒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阿峦。”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嗯?” 他突然伸手去抚峦影的脸颊,手掌穿过她的脸,就像穿过空气,没有丝毫感觉。 “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峦影歪头想了想,回答他:“我也不清楚,上头就是这么设定的。” 徐彪抢在宋晗前头问:“上头,你不是女鬼么,不应该是下头么?” 峦影一记粉拳砸在徐彪脑袋上,道:“你怎么同阿宋原先一样蠢,我可是天上来的仙女儿,女鬼哪有我好看。” 她晃到徐彪的后头,推着他往外头走,“去去去,我这可有好几天没见阿宋了,没工夫和你闲聊,明儿个你再来找咱们玩吧。” 峦影的力气也不是吹的,徐彪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咱们进屋去吧,”峦影回到宋晗面前,笑眯眯地催促他,“天气这么冷,你在外头待久了一定又会发烧的。” 宋晗未出声,只是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盯峦影盯了半晌。他在她心中与他人还是有所不同的,是么?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峦影问他。 宋晗摇了摇头,朝她笑起来,“我现在可不似从前那样羸弱了。” 凡人的时间流逝得太快,峦影以为只不过隔了八天,回来发现竟已过去八年。那个曾经有些怯懦的小男孩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与长黎一样的翩翩少年,叫她再也看不清他心中所想,就如同她原先猜不透长黎下一步会如何整她一样。 宋晗见峦影一手攥着手帕,一手抓着云片糕,人却一副呆滞的模样,不知想什么正想得出神。她的嘴角依旧一片狼藉,鬼使神差的,他从她手里抽过帕子覆上去。 温热的,柔软的,像一团轻烟,可又实实在在地在他的指腹下微微起伏。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他触电一般急忙收回手。 “怎么了?”峦影把手里最后一块云片糕塞进嘴里,然后在自己的袖子上蹭了蹭。 宋晗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峦,你为何一直都穿这绿衣裳?” 峦影把茶一口灌下去,将杯子递还给宋晗,无奈地撇了撇嘴,“我所有的衣裳都是绿的,长得也全一个样子,我师傅不给我穿别样的裙子。” 宋晗将茶满上,眸光微闪,“那你想不想穿穿别样的衣裳,别色的?” “可以吗?”峦影的眼睛亮起来。毕竟是个年轻的小仙女,谁不想穿漂亮衣裳?她还记得长黎下凡前叫她别总穿得和根大葱似的。 宋晗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突然发觉自己先前的嫉妒可笑又多余。 峦影把手搁在下巴上,笑得和朵花儿似的,“阿宋,你待我真好,你是除了我娘和师傅以外待我最好的人。”眼前的人虽然和长黎长得一样,但又有什么是不同的。 她突然起了坏心思,把身子探过去,脸凑到宋晗的面前,说:“阿宋,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师傅,比天帝还要好看。”她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同从前一样不禁逗,动不动就把脸涨得红彤彤的,实在是可爱的紧。 不料宋晗非但没有脸红,反而抬起头看进她的双眼,“是么,阿峦当真觉得我有那么好看?” 他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低头看去,峦影仿佛看见长黎的脸和他的重叠在一起,心中猛然一跳。 天哪,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长黎这厮,别再给她整出第二个长黎来折磨她行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峦影调戏人不成反把自己吓了一跳,她匆忙慌张地坐回原位,故作严肃地对宋晗说:“阿宋,你变了。” “怎么,变好看了?” 峦影:“……” 宋晗的心情忽然变得相当愉悦,他看着峦影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想,阿峦,我们来日方长。 ***** 绮蒙是个极守约却又自由惯了的人,既然峦影已经回来,他便自然不愿再多待,未打声招呼就同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峦影把从天界背来的大包袱拖进了宋晗的书房里,牢牢占据书房的一角。 宋晗看书的时候,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4 她也哗啦啦地从里头翻出一大堆向掬月仙子借来的话本子,趴在榻上翘着双腿看得津津有味。掬月仙子说她已经长大了些,可以看更深层次的话本子了,这些书都是她百年以来各处搜罗来的珍藏。 可这深层次的东西她却看得不甚明白。 “阿宋,什么是颠鸾倒凤?” “鱼水之欢又是什么,我看这里头的人都很喜欢的样子?” “阿宋阿宋,为什么女子在行鱼水之欢的时候都爱‘嘤咛’一声,那是一种类似于狗的叫声吗?” “阿宋呀……” 宋晗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他板着脸“腾”地把峦影手中的书抽走,然后把她榻上那些放得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给收在手上,皱眉问她:“还有这种书么?” 峦影从榻上一跃而起,伸手想把书抢回来,没想到宋晗灵活地一闪,便让她扑了个空。 “不许施法。”在她刚想抬手把宋晗定住的时候,他冷冷地说道。 “你让我不施我就不施吗,这是什么道理?”峦影不满地嚷嚷,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她大约也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仗势欺人,不太公平,于是缓了态度求道:“好阿宋,你把书还我吧,我待会儿不问你了便是。” 她乖乖地坐在他跟前,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委屈和请求。 宋晗脸色稍霁,放柔语调对她说:“这等闲书还是少看为好,赶明儿我让陆公公去给你去找几本正经小说来看,好么?” “不要,”峦影摇摇头,“掬月姐姐说了,以后我要是有看对眼的男神仙,要与他结为伴侣的话,就必须懂这双修之道。” 宋晗的脸登时变得铁青,嗓音也压得低低的,“男神仙?双修?” “对呀,”一说到这个,峦影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掬月姐姐还告诉我,天界‘最想与他双修’排行榜常年占据榜首的就是你——呃,太子长黎了,切。”说到末尾,她狠狠地表达了自己对长黎的不屑,可一看到眼前宋晗和长黎一模一样的脸,又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你也想同那长黎双修?”宋晗阴着脸问道。 峦影急忙摆摆手,“鬼才想同他双修呢,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内里简直坏得流黑水……”哎,她这算不算当着人面说人坏话? “总而言之这书是不许再看了。”宋晗丝毫不留情面。 “阿宋……” “晗晗,峦峦,你们的彪哥哥来了!”这头的问题还没解决,那头徐彪就兴致勃勃地冲进来,手中还捧着件什么东西,边跨门槛儿边大声嚷嚷道:“我把衣裳给带过来了,峦峦,你快换上给咱瞧瞧。” 峦影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过去,连宋晗心里也是一紧。 “快给我看看。”她奔过去拎起衣裳,鹅黄色的烟罗衫,藕色纹锦长裙,“叮当”一声脆响,一对鎏金灯笼耳坠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俯身拾起来,放到眼前打量了半天。 衣裳并不是什么繁复华丽的款式,峦影却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被徐彪催着去里屋把衣裳换上。 过了好半会儿,峦影才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走出来,生怕自己把它给踩脏了。 她先是低头看着裙子转了一圈,脸上难得露出了羞赧的表情,最后目光盈盈地望向宋晗和徐彪,满含期待地问道:“好看吗?” ☆、第十七章 乌黑柔软的发丝挽成简单的垂鬟分肖髻,鹅蛋脸,杏仁眼,额间一朵羽状青纹,鹅黄的衫子把肌肤衬得异常白皙,到腰处收紧,又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整个人显得既活泼又娇憨,奶白的手臂在略宽大的袖口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吸引力。 徐彪见自己带来的衣裳被峦影穿得如此好看,一股子不知从哪来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他抚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几眼,又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才毫不保留地夸赞道:“不愧是仙女儿,再普通的裙子也能穿得这样清艳脱俗,好看,好看。”他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 “哼,你这呆子的话能信么?” 两人臭味相投,峦影嘴上虽不留情,徐彪这一番话听得她还是极为受用的。可站在他一旁的宋晗却还迟迟没有吱声。 峦影牵着裙子凑近宋晗,早就没了半分羞意,只滔滔不绝对他说道:“阿宋,你觉得如何?我这还是第一次穿别色的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下回我还想穿珍珠粉的,月白的,浅紫的,对了,还有霜华仙子那样水蓝色的,上头绣着许多花纹呢……” 她凑过来说话的时候,熟悉的馨香又扑鼻而来。修长圆润的脖子曲成一道好看的弧线,眸子也因为兴奋而显得水汽氤氲,亮晶晶的。 宋晗心底顿时涌上一阵十分柔软的情绪,并不是先前她换好衣裳出来时的惊艳,而是一种希望能把这世上所有美好东西都给予她,只愿能把她此刻的笑容化为永恒的感觉。 “彪彪,陆仁贾待会儿好像要搬重物过来,他最近腰不太好,你能帮我去门外看看他是否回来了么?”宋晗先未回答峦影,突然对徐彪说道。 虽然一直被陆公公嫌弃,但徐彪依然是个古道热肠、根正苗红的好少年,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屁颠屁颠地出门等着去了。 屋里只剩下宋晗与峦影两人,峦影正偏着头等他的回答,却发现宋晗又在用先前那种奇特的眼神看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又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狂热,看得她有点......毛毛的。 峦影颤悠悠地开口,生怕他是脑袋开窍想起在天界的往事,“阿宋,你怎么……哎!?”出口的话最后化为一声惊呼,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紧紧地箍在了宋晗的怀里。 十六岁的少年已然出落得身姿挺拔,比本就不矮的峦影还要高出一个多头。 他依旧触碰不到她裸x露在外的皮肤,可这衣衫下温热而真实的触感却同那日隔着帕子的嘴唇一样。纵然如此,他的心头还是涌起一阵狂喜与与满足,宛如巨浪拍岸,撞击得他心口发疼。他屏气凝神,双臂一上一下的扣在她的肩膀下方与腰间,小心翼翼地,甚至连挪也不敢挪一下,生怕下一秒这感受就会烟消云散。 宋晗微微地弓下身子,把下巴搁在峦影的肩膀上,低低地叹息一声,“阿峦啊……” 峦影先是惊异宋晗为何能碰到自己,又为他突如其来的伤感所感染,思忖着他会难过大约也就是想娘亲了,于是索性任由他抱着,还想安抚性拍拍他的后背,却发现即使身子被他抱着,手依旧还是碰不到他,便只好用双臂在他背上蹭了蹭,柔声安慰他道:“阿宋乖,莫难过。” “我很高兴。”宋晗的声音还是很低沉,就如同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噢,那你不是想你的——”说到一半峦影打住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5 了,怕是触到他的痛处,便换了种问法:“你为何要抱我抱得那么紧呢?我们竟然可以接触了,真是好生奇怪。” “你与彪彪不是也能碰触的么?”宋晗无比贪恋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柔若无骨,像山谷里的雾,又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他不愿意松开。 “唔,”峦影想了想,答道:“你与他不一样的。” “阿峦。”宋晗唤她。 “嗯?” “拥抱在凡间是友人相互问候的一种方式。”宋晗怕峦影生疑,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极其认真地信口胡诌道。 他发现这个小仙女其实还是挺好骗的。 峦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他;“那我是不是待会儿也可以去抱猩君呢?我们也是朋友。”猩君是她给徐彪起的昵称,徐彪自以为峦影是夸他英姿飒爽,把他比作天上的“星君”,于是十分乐意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不行。”宋晗直接地否定了她的问题。 峦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是说拥抱只是问候的一种方式吗?”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宋晗厚着脸皮,继续摆出一张严肃脸胡诌道:“彪彪他自小就有种怪异的毛病,如若被女子抱了便会头顶流脓,脚底生疮,据某个半仙神算子说,是上辈子造下的孽障。” “猩君好可怜,都体会不到书里写的那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受了!”峦影对徐彪深表同情,心想若是前世造的孽,今生她这个神仙估摸着也帮不了他。 “所以你若把彪彪当朋友,就要切记不可与他拥抱,明白了吗?”宋晗总结一句。 峦影被他感染,同样严肃地点点头。 “晗晗,我在外头等了老半天也没见陆公公影子呀?”这时徐彪从门外进来,声如洪钟。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屋里这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就变得奇怪无比,一个带着无限同情,一个暗含几分心虚。 “我踩着狗屎了?”徐彪抬起脚,鞋底上只有枯草与还未化干净的冰雪。 再抬头时,两人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初。 哎,难道是幻觉吗? ***** 夕阳西下,暮霭把积雪染上一层淡粉色。 直到它再也受不了这寒意,完全沉下去,庞大的宫殿群便如同被子夜蓝的绸缎裹住般。灯火亮起,连同天上的星子也黯然失色。 屋子里早就被陆公公用熏笼熏得暖意融融,之后便被宋晗无情地打发去休息了。 徐彪不肯回去,说是家里的两个兄长都不怎么待见他,于是时常干留宿在宋晗宫里的事,倒也无人在意。这会儿他正和峦影头碰着头坐在塌上下五子棋。 徐彪眼神不好使,峦影脑子在这方面又不灵光,一盘棋下来,两人愣是能把黑白子下得整个棋盘都是,直到最后才会有一方先发觉自己之前下的早就连成了五个。 “不下了不下了,一点劲也没有。”峦影把白子往棋盘上一摔,把徐彪方才连成五个的黑子给砸歪了。 徐彪还未发现自己赢了,只连忙应和她道:“我也觉得这五子棋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不如我们三人去外头比试扎马步去?” 坐在一旁看书的宋晗嗤笑道:“我倒是觉得你俩应多下下这五子棋。”说着,他用好看的手指点了点脑袋,“怎么也能学机灵些。” 徐彪与峦影齐齐朝宋晗投去不屑的眼神,玩笑似地骂道:“呸,书呆子。”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这当口最适合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抛弃了五子棋的峦影灵机一动,钻进比她人还大的包袱里叮里哐啷地翻找一通,手里抓着个小破铲子爬了出来。 铲子像是青铜制成,铲头形似编钟,略微朝上翘起,面上还雕刻了一个怪异的人脸花纹。大约是年岁久远,铲子看上去有些陈旧。 “我还以为你是去找什么新奇的宝贝,”徐彪把铲子抢过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就这破玩意儿能干啥,种花么?” 峦影抢回铲子,爱怜地用袖子把它给擦了擦,然后白徐彪一眼道:“就说你不识货,这铲子名唤旸珞铲,据说是用上古凶兽穷奇的角所打造,总而言之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它挖不动的!” “咱?”峦影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旸珞铲,看向徐彪。 徐彪两眼闪闪发亮,“动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呸。 峦影持着铲子走在前头,宋晗和徐彪跟在后面。 她在先是院中转了两圈,然后选定一个地方,从指尖放出一丝灵气钻入地底,接着挽起袖子开始挖起来。奇怪是这铲子虽小,但积雪一触便化,泥土和石块在其面前比起松软的糕点还不如,不到须臾,三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可以容纳几人的大坑,峦影从下面探出脑袋朝他们挥手,“快下来!” 这坑挖得并不深,而是挖下来后直接从前方开出一条通道。峦影扬手在地面设上障眼法,不让他人发觉,随后又往众人周身笼上一圈防护罩,在地下便不至于会感到不适。防护罩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散发出萤火虫一般的荧荧幽光,倒是起了照明引路的作用。而之前放出的灵气是用来探查是否有地下水,方便避开。 “未知即刺激,”峦影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开路,她早先在地上的时候就抛了根海棠枝条选定好方向,“你说咱们会挖哪儿去呢?” 徐彪搔搔脑袋,“我向来分不清东南西北,晗晗,你觉得呢?” 宋晗回想起峦影那根海棠枝所指的方向,那个方向会路过的好像只有……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阻止峦影继续挖下去,前面已经响起峦影和徐彪小小的欢呼声,“到了!” 峦影又使出个障眼法,这样他们从里头可以看见外面,而外面在常人看来与往常无异。徐彪率先把头给伸出去,峦影接着把头探出来,两人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看来他们是直接挖到了一处寝宫卧室的里间,伸出头时正对着的就是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床外明黄色的帐子半遮半掩,金红色的流苏堪堪垂下,仔细一瞧,似乎还在有韵律地颤动一般。雪白的玉臂从凌乱的被褥中伸起来,半会儿又无力地放下去,虚虚地搂在上头那人光着的背上。 女子娇柔无力的吟哦霎时充满整个房间,期间还伴有男人的低喘。她双臂收紧,脸上媚态横生,连叫声中也带上一丝小颤音儿,叫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陛下——好厉害~” 宋晗扶额,这下可不好了。 他双手并用抓住两人背后的衣服,要把他们拖下来,无奈两人像是钉在上面一样,纹丝不动。 再扯,还是不动。 当他打算认真使力把他俩拽下来时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6 ,徐彪方才反应过来,一脸做梦般恍然的表情朝下一瞥,以为宋晗是上来不了向自己求助,于是抓住他的胳膊一使劲把他也给拉了出来。 一室旖旎,饶是宋晗再淡定,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他的脸上迅速笼上一层淡粉色,耳根更是要红得滴血。 峦影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隐约觉得这场景仿佛在掬月姐姐借她的话本子里出现过,于是大了胆扭头朝宋晗问道:“阿宋,这就是传说中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么?”她面色坦然,问得一派天真,没见一分猥琐下流的味道,仿佛正和他讨论一个严谨的学术问题。 宋晗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硬是憋得说不出话来。 峦影见宋晗那样,以为他也不知道,于是又把头扭回去,还把身子再探上去点,好看得更明晰,边看还边点头作严肃思考状。 噢噢,原来双修是一件如此耗费体力的事情,这大冬天的,他们光着身子都流了那么多汗,也真是不容易啊,峦影暗暗想到。 ☆、第十八章 自古以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王有很多。夏因妺喜而亡,商因妲己而亡,周因褒姒而亡——因为这个而误国的,倒也不少。 世人都知,大祁国当今圣上宋启煊打年轻以来就风流成性,弱水三千,恨不得瓢瓢将它饮个干净。 他自个儿却是觉得,国嘛,治得差不多就成了;子嗣嘛,三两个也就够了;至于美人嘛,当然是多多益善才是最好了。 现实太残酷,多几个温柔乡有何不妥,千疮百孔的心只有销魂蚀骨的柔情才能治愈,难道不是么?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一日用完晚膳,皇上果决地翻了婉嫔的牌子。 他早就过了年轻力壮的时候,头上的白发也多了好几根,可婉嫔这小美人是个极会讨人欢心的,不但伺候的好,小嘴还甜,每每都要在他耳边说上好几遍,“陛下,您真厉害~”想到这,他不禁血气上涌——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难买寸光阴。 又是好一番折腾,婉嫔被驮走后,宋启煊仰卧在床上,盯着床顶的帐子发愣。 “启煊——”他神思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人唤他时温柔的笑意。 这样声色犬马的生活,过了大约有多少年了?五年?十年?好像已经有十三年了吧。连那个孩子都长大了,身体也比年幼时好了许多。徐鸿熠家那小子虽然五大三粗,拿去与他作伴的效果却意外的好,至少那孩子脸上的笑容比头几年要多上不少。 胸口又有些发闷,宋启煊咳了两声,困意涌上来。他一想多了脑仁儿就疼,索性双眼一闭,沉沉睡去。 这样的日子,应该没多久便会结束了罢。入梦前,宋启煊迷迷糊糊地想到。 只是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自己会在有生之年会身体力行、亲自上阵,给儿子上了一堂难忘的活色生香的生理卫生健康课。 一炷香前。 宋晗的胳膊被徐彪抓得紧紧的,并且还有愈来愈紧的趋势。 然而徐彪的内心是汹涌澎湃的,他曾翻出过兄长偷藏的春宫图册,彼时,他只是个纯真孩童,翻了几页后竟拿去父亲那里虚心求教,结果不但他自己吃了一顿“竹笋炒肉”,还连累兄长被罚禁闭了三天三夜。 纵然是好一顿打也磨灭不了那本图册给他带来的震撼与冲击,随着年岁的增长,里头的场景逐渐变得像被轻纱蒙上一样朦胧而神秘,而隐藏在这轻纱背后的秘密终于在今天彻彻底底地被揭开了。 他徐彪终于迎来解开男女奥秘的这一天了! 峦影趴在坑沿,把手捂在嘴上打了个呵欠,又揉揉眼角泛出的泪花。他们不累,她也看累了,这传说中的双修也不过如此嘛。 她和徐彪靠在一块儿,发觉对方的体温越升越高,呼吸急促,连同黝黑的脸也涨得通红。他的手牢牢地捏在宋晗的胳膊上,看着都觉得很痛啊,难道他非但不能与女子拥抱,连看了这等男女拥抱的场景也会犯病么? 是朋友就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峦影自觉是个讲义气的好神仙,她一个手刀劈在徐彪的后颈上,直接把他拍晕过去,倒下的同时还把宋晗一起拖到了坑底。 峦影拍拍手,把地面上的大坑恢复如初,接着钻回地底的通道,挤到宋晗身边。 “阿宋,猩君是不是犯病了,要不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明天换个方向挖便是。”峦影放出一层柔光托住晕厥过去的徐彪,让他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宋晗脸上的余温未褪,方才的画面自然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关键是床上那人还是他多年未曾见过的父皇。 实际上,是不是父皇这个问题他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了。 狭小的通道里换成了他与峦影肩并肩在前头走,徐彪闭着眼睛跟在他们后头飘,这场景看起来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却依旧止不住他内心生出的躁动。 青色的幽光柔和地照在峦影的侧脸上,不显得诡异,反而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恬静。 “阿宋。”沉思许久的峦影忽然唤他。 “怎么了?”宋晗故作镇定地抬头,想把那股躁动压下去。 “若你以后娶妻了,也做了这种事情,是不是就能生出一个小阿宋啦?”峦影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又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那样的话,以后你岂不是没时间和我一起玩了么,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就走了吧……” 她被上洵委任下来护长黎仙体周全,说他此番下凡是要成大业的,却没说这大业究竟是什么,也没提她具体要守到何时才算完成这任务,继续回天上去做她清闲的浇菊小仙。 下凡之后她只在这宫里一直待着,还从未看过别处的风景。如果能与阿宋还有猩君四处游历一番岂不是一件妙事?但倘若他俩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万一成日沉溺于那颠鸾倒凤之事,不就没有人能同她一起玩了么?似乎凡间的男子都挺好这一口的。 峦影难得感到一丝苦恼——不知为何,她越来越有些舍不得离开凡间了。 “不会的。”寂静中,宋晗突然出声,把峦影吓了一跳。 “啊?” “不会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峦影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峦影朝他一笑,“你可别唬我。”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走着,竟一路无言。 ***** 这晚,宋晗做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春梦。 花光媚,芳草萋萋。 海棠树下,他又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童,偷眼看坐在他身边正编花环的峦影。 她先是扯了一根较粗的枝条,指尖翻飞编出一个圆环形状,接着陆陆续续地把海棠花编进去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7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偏头朝他莞尔一笑,他立马把眼光收回来,正襟危坐地盯着前方长得尤其高的一根杂草。 头上忽的一沉,峦影笑眯眯地调侃他,“你戴着好看,比小姑娘还要漂亮。” 春风拂过,海棠吹满头。 满目粉红转瞬成了幽幽烛火,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半遮半掩的帐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香气。 峦影穿一身香色蝉翼纱衣,懒懒地窝在他的怀里。 “阿峦……”他喉头发紧,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一双葇夷攀上他的脖子,峦影仰头看他,双目含情,眼波流转。她柔声应他,夜莺般的嗓子,似有百爪挠心,却又是万分温柔的。 □□终于将理智燃烧殆尽,他掐住峦影纤细柔韧的腰肢,使她整个人压向自己,然后狠狠地攥住她的唇。 霞衣轻褪,烛消帐落,香暖鸳鸯被。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他的耳垂,柔媚地在他耳畔吐气,“殿下——好厉害~” 噗…… 宋晗蓦地睁眼,浑身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侧头向窗外看去,天才微亮。他深吸一口气,心跳依旧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他起身收拾了许久,连被褥也亲力亲为地换下了,时辰却还是很早。 这时候哪会有心思看书习武? 他静坐了一会儿,待身上的热度退去,心也安定下来,才推门走出去。 红日悄然冒出了半个头,屋檐与树梢上的积雪还未化去,冬日清冷的空气里浮动着暗香,抬眼看去便是一树粉色的烟霞,片叶难见,唯有花开得万分热闹。 宋晗迈开步子走到树下。曾几何时,他还需要费力地仰起头去寻找花间的峦影,而今只要她不窜到高处,他便能轻轻松松地看到她侧卧在分叉的枝桠上,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 她身上依然穿着昨日那套衣裳,睡得正是香甜,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阖着的眼皮下,两排睫毛纤长而又浓密,宛如溪边初生的青草,挂着清莹的水汽。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宋晗忍不住再凑近些,望见她袖口露出的一角绣帕,还是前几日他送给她擦嘴用的那条。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慢慢成形,宋晗从峦影袖中抽出那块绣帕,小心翼翼地盖住她的半张脸,随后轻轻地吻了上去。 梦里的场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朝他袭来,他的手慢慢上移,扣在峦影的肩上,恨不得将她整个搂进怀里。 他想要更多,可是他不能,他没有办法。 手下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宋晗急忙后退几步,连着把那块绣帕也拿了下来,紧紧攥在手中。 峦影果真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打了个呵欠,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扭头正好看见一旁拘谨地站着的宋晗。 她跳下树,十分欢脱地跑到宋晗身边问道:“阿宋,你怎么起得怎么早?太阳都还没升起来。” 宋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这尴尬稍纵即逝——他早已练就对峦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的技能,“我,起来锻炼。” “噢,”峦影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这一点,“我告诉你哦,方才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你要不要听?” “什么奇怪的梦?”宋晗悄悄把绣帕塞进袖子里。 “我梦见师傅请我吃大龙虾,刚准备开动那龙虾就活过来了,张开钳子一下就把我的嘴给夹肿了。”峦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我难得做感受这么真实的梦呢。” 宋晗:“咳……” 徐彪这会儿大概还在屋里呼呼大睡,即使昨夜宋晗告诉她徐彪没什么事,峦影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病情”,于是拉了宋晗去徐彪歇着的房里找他。 宋晗不许峦影直接闯进去,无奈敲了好几遍门也不见有人来开,只得让她“腾”地一下把房门给弹开。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徐彪睡着时惯有的鼾声也听不见。 他们抱着疑惑到了里间,椅背上搭着徐彪昨日穿的外衣,靴子也歪歪扭扭地倒在床边,床塌上被褥凌乱,还散发着余温,人却没了踪影。 峦影掀开被子朝床底下看去,还是空无一人。 “猩君会不会去上茅房了?”她问宋晗。 宋晗摇摇头,徐彪这人有个毛病,他凡是出门从来不会记得要关门。这里并没有小厮丫鬟帮他锁门,而他们来时大门是紧闭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所以徐彪便不可能从这里出去,更不用说穿着单薄的中衣到外头去吹冷风了。 这屋子并不大,视线范围内完全没有他的影子。 气氛顿时冷凝下来,峦影和宋晗转头对视,从彼此眼里都只看到一种结果—— 徐彪失踪了。 ☆、第十九章 日头越升越高,挂在树上的积雪纷纷滑下来,“啪嗒”砸在地上,碎成一滩,又慢慢融化成水。 宋晗唤来陆公公询问,陆公公只道昨晚将徐彪安顿好后并未见他出过门,悄悄找了人上将军府探查,说是他也没有回去。宋晗心里一沉,嘱咐陆公公不许张扬此事,权当没听见过。 他回到徐彪住的屋里,峦影正闭幕凝神,放出几许灵力循着徐彪留下的气息追踪,奇怪的是他残余的气息始终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打转,并未延伸到别处。 “会不会是有妖物精怪在作祟?”宋晗见峦影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便上前问道。 峦影摇头道:“若是有妖鬼,万般掩饰我都能嗅到那种不好的味道,而这里并没有。”她手中捻了一根从徐彪枕头上找来的头发,捏着打旋,如何也想不通好好一个大活人,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叫人从何查起。 两人一时都没了主意。 宋晗看着峦影手里那根头发陷入沉思,他与徐彪初遇时,徐彪还是个秃瓢,说是头上生了什么病,就把头发给剃光了。后来头发慢慢长了出来,到最后他那一头柔顺的黑发,竟比姑娘家的头发看起来还要漂亮。 徐彪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心思实际上比表面看起来要细腻许多。峦影离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既想宁妃,又想峦影,整日沉默寡言,内心脆弱得和一摔就要碎的琉璃似的,那个时候,是徐彪把他从自我厌恶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还记得某一日徐彪带着他爬树掏鸟窝,他失足跌下来,膝盖磨得青紫一片,还不时地渗出血花。陆公公那会儿不在宫里,钻心的疼痛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委屈、愧疚、悲伤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他的心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嘴唇却咬得死死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宋晗摔了,徐彪竟也不慌神,他三两下就从树上爬下来,蹲到宋晗身边看了看他的膝盖,安慰道:“你放心,这是小伤,我经常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8 摔成这样,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说着,他还撸起袖子给宋晗看,只见他手臂上有好几条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 宋晗还是停不住地默默流泪,徐彪挠挠脑袋,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摸了摸宋晗的脑袋把他揽到自己身边,“男子汉,哭也要大声哭出来才痛快,抽抽噎噎的跟个小娘们似的有什么意思。” “哭吧,是男子汉就使劲哭出来。”徐彪又拍拍他的肩膀。 压抑了许久的宋晗终于开始嚎啕大哭,哭上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向徐彪,问道:“你手上的伤都是顽皮摔的么?” 徐彪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也不全是,我平日里调皮,母亲和兄长又成日变着法子揍我。” “你为什么不跑?”宋晗问他。 “跑了也会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给抓回去,罚得更惨,只有我那老爹回来,他们才会消停些。”徐彪笑容灿烂,仿佛这些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徐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与大祁国相邻的几个小国部族近年来也愈发的不安分,他回来的次数只少不多,徐彪在将军府过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宋晗伸手去摸徐彪手臂上的伤痕,又不忍地缩回手,“你不难过吗,为何我每日都见你笑得那样开心?” “难过有何用,悲伤又有何用,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悲伤痛苦的事情,靠眼泪根本解决不了它们,”徐彪把袖子放下来,挥了挥拳头,“所以我要一直笑下去,我徐彪总有一天会做他们当中笑到最后的人!” 说到最后,徐彪激动地站了起来,大秃瓢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熠熠生辉。他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一连串疯狂地笑容从他嘴里发出来,“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晗晗,快同我来一起笑吧!哈哈哈哈……” 宋晗脸上还有泪痕,此时却被徐彪感染,连腿疼也顾不上了。他站起来,张开嘴跟在徐彪边上笑了两声。 “别笑起来也娘们唧唧的,跟着我学,哇哈哈哈哈哈呀啊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呀啊哈哈哈哈——” 于是那一天傍晚,徐彪被归来的陆公公举着鸡毛掸子在院子里追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阿宋,你快看!”峦影的惊呼把宋晗拉回现实,她手中那根头发的顶端突然燃起一簇黑色的火焰,随着火焰极缓地向下移动,周围的空气有了一丝波动,她身侧的空间竟在扭曲! 绿豆大小的黑洞从扭曲的漩涡中心浮现出来,须臾时间内就变成有一人高的椭圆形。 “阿峦,过来。”眼前这一幕让两人有些震惊,宋晗看那黑黢黢的洞口挨峦影很近,生怕她被吸了进去,同徐彪一样消失了。 峦影合上因吃惊张得老大嘴巴,反而颇感兴趣地朝那洞口里面望去——影影绰绰,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火光电石之间,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纵然相当微弱,但峦影还是十分肯定这就是猩君的气息,而来源正是这凭空出现的洞口! “阿宋,猩君极有可能就在这里面,”峦影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也许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感知到极少猩君的气息,却闻不到丝毫鬼气和妖气。这个洞十分异常,它可能只是去往另一处的临时通道,并无危险,”峦影认真地分析到,她的眼中闪着奇特的光彩,“也有可能潜伏着无比强大而危险的东西,强大到甚至我也无法探查到。” 好吧,她承认,她对里面非常感兴趣。 找人第一,探险第二,未知即刺激嘛。 可是她又不放心,如果自己想要进去,就必须与宋晗一道,他肉体凡胎的,自己这个半桶子水的神仙万一没保护好他,下场会是怎样简直不敢想象,更不要说把他推进火坑的还是她。 “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宋晗问道。 “哈?”峦影没有跟上他的思维。 火焰向下燃烧的速度虽然缓慢,也已经到了头发的中央。她怕要是头发烧干净了,这机会大概就会白白浪费。 “我们去找彪彪不知会耗费多长时间,总不能两手空空。”宋晗向她解释道。 这时峦影却犹疑了,“阿宋——” 宋晗朝她安抚般地笑了笑,少年清澈的眼眸里看不到丝毫对未知的恐惧,有的只是他自小到大的坚毅和固执,这一点全然没有变过。 “不用担心,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弱。” ***** 峦影从她沉甸甸的大包袱里挑了几件方便携带的宝贝,连那旸珞铲也一并带上了。 在她翻东西的时候,从最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镶金线的青蓝小袋子,袋口用红线系住,仔细一瞧,侧边还用特别违和的棕线歪歪扭扭地缝了几个字,峦影好一番琢磨才辨认出那几个字是什么——天界第一美男句芒,那行字旁边又绣了一行小的,赠爱徒峦影。 峦影拿着袋子微微笑了一下,心里有点暖暖的。不过师傅脸皮也真是太厚了,厚到了可以当墙靠的程度。 这臭不要脸的娘娘腔怎么不早说他送了一个乾坤袋给她!!! 宋晗这头也迅速收拾出一个小包裹,峦影把自己和他的东西统统扔进了乾坤袋里,恶狠狠地把袋子扎紧。 她问宋晗要了一根头发,又从床上翻到一根徐彪的头发,将它们分别缠在她找出的两个泥塑小人的脖子上,呼地吹出两口气。小人活了一样从她的手里蹿到地上,欢快地在地面蹦跶了几下后摇身一变,竟是成了宋晗与徐彪的模样。 “菊花姐姐!” “菊花姐姐!” 两个小人顶着宋晗和徐彪的脸眉开眼笑地去拉峦影的袖子。 小人是司命星君的一个仙童赠与她的,某日,这小仙童红着脸拦住去河边挑水的峦影,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话,然后把这两个泥塑小人塞到她的手里,眼睛四处乱瞟,也不敢看她。峦影对他甜甜一笑,说了句“谢谢”就飞走了,奇怪的是她挑完水回去,那仙童还是一张大红脸,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这两个小人倒真是好东西,只要缠了某人的头发吹口仙气儿,就可以化成那人的模样,自身带点灵性,言谈举止模仿得活灵活现,蒙人蒙个一时半会儿还是没问题的,她常用来对付粘人的句芒,只是经常被他发现罢了,毕竟他道行高,哼。 宋晗对峦影这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早已见怪不怪,唯独这称谓引起了他的几分兴趣,“菊花——姐姐?”尾音上调,像极了长黎唤她时的语气。 峦影干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们赶紧走吧。” 她叮嘱了两个小人几句话,一转身便闪进黑漆漆的洞里,跟逃命一般,宋晗紧随其后。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29 悬在空中的黑色火焰颤动两下,一点一点的熄灭了,黑色的洞口也随之缓缓缩小,片刻便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了洞里仍旧是漆黑一片,隐约能闻见潮湿泥土的味道,峦影在掌中燃起一缕青色的火焰,火焰微弱的可怜,不到一会儿就灭了,两人只得在黑暗中前行。她扭过头也看不清宋晗的脸,又怕与他走散,于是开口问道:“阿宋,你在吗?” “嗯。”宋晗声音在她的左后方响起。 她安心下来,继续说道:“这里太黑了,我怕和你走散,你要不抓住我的手臂吧?” 宋晗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她,“好。” 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掌隔着衣裳轻轻扣在峦影的手腕上,热度从手心传过来。 峦影带着宋晗,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漆黑中行走。宋晗暗暗觉得好笑,这顺序是不是颠倒了?如若徐彪在,一定又会笑骂他娘们唧唧的。 脚下的地面越来越潮湿,耳边渐渐还响起了水流的声音,峦影明显感觉到猩君的气息比先前要清晰了许多,不断引着他们避开黑暗中暗藏的岔路,走向正确的方向。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宋晗突然叫她看前方——一缕白光如同荡漾的水波,不断变幻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正一点点地靠他们越来越近。 “抓紧我!”峦影方才出声,一股强大的吸力就把他们往那团白光拉扯过去。 强烈的光亮驱散了浓稠的黑,取而代之地把两人包裹住,照得人止不住地眼泛泪花。宋晗看不清楚,下意识地顺着峦影的手腕一路摸索到了她的腰,接着把她牢牢地护在自己怀中。 ☆、第二十章 像是鱼嘴里吐出的一串水泡,宋晗与峦影“噗”地一下被甩出那个漆黑的空间。 有什么湿湿乎乎的东西擦过脸颊,峦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群银鱼销魂地摇着尾巴游到了她眼前,她伸手一抓,它们就“哗”地四散开来,惊慌地游向别处。 清澈的水温柔地把她包裹住,轻轻地荡漾着,就如同在碧峡时被羽翔抱在怀里,舒适得让她想就这样睡去。 就在峦影昏昏欲睡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她皱眉想要挣脱,可那只手就是牢牢地抓着她不放。她怒目望过去,只见宋晗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而他自己的脸色却已经憋得发青,不时有气泡从他的鼻孔冒上去,白花花的一长串。 峦影吓了一跳,连忙把系在腰间的乾坤袋解下来,掏出一颗晶蓝的珠子塞进宋晗的嘴里。 宋晗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抓在峦影手臂上的手却还没有松开。 峦影借力靠近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方才峦影给他塞的大概是避水珠一类的东西,现在他在水中可以自如地说话呼吸,只是一张口就咕噜咕噜地吐泡泡,模样一定滑稽得不行。 峦影果真“扑哧”笑了出来,和他一样也吐出一大串泡泡。 “你们神仙原来可以自由出入水里的?”宋晗问她。 峦影摇头,“这要看,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按理说我也应用上避水珠,可到了这水里感觉就像回了家一样,弄得我都想睡了。” 闲话不多说,他们为何跑到水里来了? “你现在能探到彪彪的气息——”宋晗一开口就收回了问题,因为事到如今已不需要感受什么气息了——徐彪这厮就在他们可以看见的,不远处的水域里。 他在水中平平躺着,双眼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造型简直就像是一个自带圣光的圣女,就差一条裙子了。 “猩君身子底下,是一朵巨大的火莲吗?”画面冲击感太强,峦影做梦一般痴痴出声,“那莲花和我的小云朵一样,能载着人移动的啊。” 宋晗这次没有认真地胡诌了,他严肃地告诉峦影:“不,那不是莲花,是鱼。” 徐彪被数量庞大的红色鱼群从身下托住,所有鱼的动作整齐划一,齐心协力地带着他朝前方移动。而他就一直保持那个圣洁的姿势一动不动,根本分辨不出是死是活。 宋晗和峦影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向徐彪的方向游过去。就在即将游到徐彪跟前时,那些托着他的红鱼瞬间变换了阵型,分出好一部分阻挡在他两人面前。 这红鱼与观赏用的火鲤很相似,不同的是它们头上还多了一根鲜红细长的尖角,角的红色比鱼身要红上好几倍。一群红艳艳的鱼眼睛上挑,瞪得特别大,怎么看都像是在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俩,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果不其然,这群长得很凶残的鱼一拥而上,头顶尖尖角直直朝峦影和宋晗袭来。 峦影反应奇快,她迅速地挡到宋晗跟前,碧落和黄泉刷地从袖口滑出来,碧落握在掌心,黄泉则飞到她的身后,瞬间化作无数把短刺,组成一面巨大的墙将宋晗围了个严严实实。 “阿峦!”宋晗气急地喊道,他只能隐约看到峦影的背影——她又准备孤军奋战吗,像八年前一样!? “你呆在里面不许动。”峦影甩下这句话便冲进了那群鱼里面,三下五除二的就干掉一大片。 趁这间隙,她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团金色的绳子,绳子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探向徐彪把他捆住,眨眼间便把他拖进宋晗待着的安全区域。宋晗连忙托住徐彪的身体,往他嘴里也塞了一颗峦影留给他的避水珠。 失去了徐彪的鱼群怒气值顿时涨到了顶端,它们犹如一波又一波红色的巨浪向峦影疯狂地冲过来。饶是峦影的速度再快,这赤角鱼死了一批,总会有新的一批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峦影渐渐感到吃力,而鱼还在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把她围住。 宋晗眼睁睁地看着峦影一点点淹没在了鱼群中间,直到最后一片黄色的衣角也消失不见,无能为力。 他的双目渐渐变得赤红,拳头越攥越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在叫嚣,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马上发迸出来。 意识和理智在一点一点地被啃噬掉,绕在他周围的短刺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待到他眼里所有的神采都消失殆尽,木然望向鱼群机械地抬手,短刺整齐划一地改变方位指向鱼群,瞬间如同出鞘的利刃齐刷刷地飞过去。 峦影被赤角鱼困得死死的,正打算放出青鸟与之抗衡,没想鱼群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动作也慢了许多,让她能重新看到外面的景象——她的黄泉,无数把黄泉铺天盖地地朝她,不,是刺向她周围的鱼群。其中有一把差点扎到了她的鼻子,只停顿了片刻便立即扭转方向,狠狠刺进她耳旁一只赤角鱼的身体里。 水中蔓延开一片血色,鱼腥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恶心的味道。 峦影强忍着处理掉身边残存的几尾鱼,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0 放出灵气净化四周被污染的水域。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她一眼望见双目无神的宋晗,发觉操纵黄泉的人竟就是他。 赤角鱼被完完全全杀了个干净,可千把黄泉的动作并未停止,一下就把矛头指向其余路过的无辜生物。 宋晗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全然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保护对他而言万分重要的两个人,不让他们受到丝毫伤害。 “阿宋!” 是谁在叫他? “阿宋,快给我醒过来!” 不行,还没结束,阿峦还被困在里面。 他太弱了,他不想做那个一直被保护的人,不想做那个总是因为被保护而失去至亲至爱的人。 “啪!”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终于迟缓地转动眼珠,望见峦影抓着徐彪的手腕,一双眼睛满含怒意地瞪着他,“你就这么爱作践自己的身体吗!?” 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应,峦影又执起徐彪的手腕,一个巴掌向他脸上抡过去。 这次,徐彪厚实的大掌被宋晗挡住,他不悦地皱起眉毛道:“很痛。”说罢便两眼一闭,昏沉沉地晕了过去,水中狂乱飞舞的黄泉也消停下来,重新聚集成一把回到峦影的手里。 方才他是神力外泄了么?峦影没空深究。避水珠的时效并不是永久的,她必须先把这两个尽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弄到岸上去。 正打算释放灵力托起他俩,她的腰间忽然一阵刺痛,回头一看,竟还剩一条赤角鱼,它头顶的角深深地扎入峦影的腰上,疼痛顺着脉络在霎那间扩散到了全身——这到底是个什么鬼鱼!? 峦影咬牙执起碧落狠狠把鱼穿透,甩得老远。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血珠从伤口渗出来,这血非但没有散开,反而颗颗分明地漂浮在水里。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峦影悲愤地想,倘若她要是晕了,他们三人可就完蛋了啊,自己怎的还是这么没用,明明与师傅也能抗衡一段时间的,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想睡…… 就在意识将要彻底坠入深渊之时,她腰间渗出的那些血珠不知何时开始泛出了光彩,先前逃开的那群银鱼又游了回来,身后还跟着更大的一群。 领头几只稍大的鱼如同吃食一样把峦影的血珠给吸进腹中,然后一起贴到她的腰间,缓缓化成一片银光融进伤处。后面的小鱼分成三拨,分别把峦影,宋晗和徐彪托起来徐徐上升,向水面送去。 ***** 入夜,一轮寒月寂寞地挂在东边的天空,向人间遥遥散发着凄清冷寂的月光。 河边高大伟岸的树木在夜色中如同形容枯槁的手,绝望而无力的伸向天空,没有一点生机。 “冬天过去了,秋天是不是就要来了?” “是春天。” “啊,真没劲。” 火堆边,峦影又换回了自己那身绿衣裳,徐彪给她带的那套在水底一战时被那些鱼啃得残缺不堪,实在是不能看。 宋晗给自己与徐彪也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前者手里用棍子叉着几条鱼正放火上烤,后者还未醒来,躺在火边睡得正沉,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看来是没事了。 几条烤鱼慢慢散发出了香味,宋晗抽出一根递给给峦影,峦影摆摆手,“不吃,现在看到鱼我就想吐。” “神仙不会肚子饿?”宋晗问。 峦影嘻嘻一笑,“你们凡人吃是为了生存,我们神仙吃就是为了吃。”她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的徐彪,道:“你说猩君怎么还没醒呀?” 宋晗挑挑眉,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接着把本要给峦影的那条鱼伸到徐彪鼻子底下吊着。 没过一会儿,徐彪的鼻孔微动两下,眼睛还闭着,嘴巴却不自觉地张开想去咬鱼。宋晗把鱼轻轻往上提了一点,就是不让他咬到,于是徐彪的脖子就向上抬了一点,宋晗再提,徐彪又抬,宋晗再提……直到他的脖子抬高到了极限,才蓦然睁开眼睛把鱼抢到手里,一下咬掉鱼的一半,边嚼边说道:“你们的彪哥哥都快饿死了。” 宋晗朝峦影一笑,峦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解决完一条,徐彪又拿起一条开始啃,这回他好歹清醒了些,总算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愣了,“我们怎么会跑到荒郊野岭来?” 隔着火光,面前两人一脸嫌弃地回答他道:“这还得问问你。” 徐彪一脸懵懂,“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把我弄过来的吗?” 峦影:“……” 宋晗:“……” 宋晗简要地向徐彪讲述了前后发生的事情,徐彪由一脸迷蒙变为满脸惊叹,听完后他一拍大腿,兴奋道:“这要是添油加醋一番写成志怪奇谈,在民间一定畅销。晗晗,我们要赚大发了!” 宋晗不想理他了,峦影默默地拿出乾坤袋,开始在里面找可以带他们直接回宫的宝鉴。 徐彪见两人都不愿搭理他,只能孤单寂寞地背过身子,一手拿一条鱼,打算左右开弓,吃个痛快。他正要张口,心脏突然如同被一只手攥紧一样,他全身一僵,两条鱼也从手中掉到地上。 “晗晗,峦峦——”他费力地出声,双手掐上自己的脖子,“好——奇怪——” 银白的月光下,徐彪的眸子亮得惊人,隐隐泛着猩红的颜色,他的头发开始疯长,垂到地上,一身紧实的肌肉也在膨胀,把刚换上的衣服都给撑裂开来——他的体型竟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峦影惊呆了,她喃喃地对宋晗说道:“天哪,猩君真的变成大猩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猩猩点等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第二十一章 曾经,有一只隐藏的猩猩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发现,直到他暴露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这只猩猩说三个字:你哪位。如果非要在这个问题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个屁啊! 乌云盖月,四周暗下来,水波轻轻敲打河岸,寒冷的北风裹着细沙拂过徐彪拽地的长发。 他看着一边嘴角抽搐一边默默退后的宋晗和峦影,悲伤地发出来自心底的哀鸣:“吼——呜呜呜。” “猩君,你在说什么,我们——我们听不懂呀。”峦影又下意识地把宋晗挡在自己身后,生怕对方一个发狂就把他俩拍死,这不还没从河底惊魂中缓过来么。 徐彪急得抓耳挠腮,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俩,最后把双手交握在一起,紧紧捏了两下。 宋晗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思考片刻,然后从峦影身后走出来,径直往徐彪面前走去。 “阿宋——”峦影出声想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1 要阻止。 宋晗朝她摇摇头,温和地笑道:“没关系。” 到了徐彪跟前,宋晗把手轻轻放在徐彪粗壮的手臂上,抬起头安慰他道:“彪彪,你不要害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会抛下你。” 徐彪圆鼓鼓的双眼里泛出晶莹的泪花,他又“吼吼”两声,庞大的身躯蹲了下来,还委屈地把头放在宋晗的手掌下蹭了蹭。人变成动物,连心灵也脆弱了好几分。 宋晗耐心地抚摸着徐彪的脑袋,用柔和地语调继续安抚他:“乖。” 这种母慈子爱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峦影以为自己看到了天女下凡。 徐彪这坨庞然大物蜷成一团靠在宋晗脚边,又侧过头可怜巴巴地去看峦影。 峦影这才略感惭愧地凑到他俩身边,也在徐彪头上摸了两把,“抱歉,猩君,我先前被那些鱼吓怕了,担心你也会袭击我们,那我可真没气力反击了。”她伸出手,指尖燃起一簇青焰,还没坚持多久就熄灭了,“你看是不,我只能明天再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变回去啦。” 看惯了徐彪生龙活虎,头一回见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宋晗和峦影两人都有点微妙的心疼。 “阿峦,你受伤了吗?”峦影给徐彪展示火焰的那一系列举动引起了宋晗的重视。 峦影大大咧咧地侧卧到地上,摆摆手,“不打紧,就是在水下灵力消耗得比较大,修整一夜就好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往乾坤袋里好一番倒腾,掏出一个豆腐块大小的东西向空中一扔,那东西宛如徐彪膨胀的肌肉一样无限延展,竟是变成了一张洁白柔软的大被褥,缓慢落下来,把宋晗和徐彪给裹了进去。 “这是织女姐姐送我的纤云披,轻盈无比,却是保暖的很,”峦影往火堆里扔了一把树枝,似乎觉得亲自烧火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睡吧,做个好梦。”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疲惫的三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夜无事,直到第二天将近正午的时候,徐彪才率先醒来。 他迷迷瞪瞪翻了个身,鼻尖顿时戳上另一个鼻尖,撑开眼皮一瞧,宋晗熟睡的脸近在咫尺,连微微颤动的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一声尖叫划破宁静。 峦影掏掏耳朵爬起来,皱着小脸嘟囔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睡意被那声尖叫全赶了个干净,峦影一抬头,就看见身上挂着破破烂烂衣裳的徐彪双手抱胸,一脸惊恐中带着羞涩,羞涩里含着惊恐的表情看向比她晚一步醒来的宋晗。这个铁汉柔情的场景,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彪彪,你怎么了?”宋晗揉着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带着鼻音和几分嘶哑,却有一种要命的性感。 只可惜这里没有人能欣赏这份性感,只有一个几乎等同于寸缕未着的大男人和一个顶着鸡窝头还气鼓鼓的小仙女。 徐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宋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你——你你——” “你变回来了,彪彪!”宋晗看清了徐彪的模样,欣喜地对他说道。 徐彪疑惑道:“什么变回来了?” “你昨天晚上变成猩猩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峦影接过话茬,用手比划出一个很大的意思,“你变得有这么大,身上的肌肉更雄伟了,头发也长得好长。” “哈?”徐彪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我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变成猩猩。”他看向宋晗,想考证峦影这一番话的真实性。 宋晗朝他严肃地点点头,“确实,不过是不是猩猩我就不知道了。” “难不成我还是个妖怪,不不不,我不相信,你们一定是花了眼了。”昨夜的事情在徐彪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一点印象,他摇头拼命否认。 峦影摸摸下巴,仔细回想自己恶补的那些妖怪图鉴和徐彪昨夜变身后的模样,实在没有发现能对上号的。既然不是妖怪,那会是什么呢?脑海里闪现无数的画面,再一一排除,然后答案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夜叉,”峦影突然激动得脱口而出,“是夜叉!” “夜叉不是恶鬼么?”宋晗对这个答案表示怀疑。 峦影得意地笑了两声,“无知的凡人,莫要把谣传当作真相。崬海之隅,畲山之畔,有兽名曰夜叉,状似人形,牙森列戟,目闪双灯,食生肉,呃,嗯……”讲到这里,她顿住了。 “你别停下啊。”徐彪正听得津津有味。 宋晗比他了然,笑着睨了眼卡壳的峦影,“她怕是后面全记不清了。” 峦影一阵心虚,装作嗔怒地瞪宋晗一眼,然后跳到徐彪面前对他说道:“总而言之,你就算不是夜叉,身上也肯定流夜叉的血。难道你娘是夜叉?” 徐彪这时却沉默了。 其实他在徐府听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过,但也只模糊地知道他并非主母徐夫人所出,而是某一日将军突然从外面抱回来的。他越长大,眉眼越像了徐将军的英挺俊朗。 徐将军很重视徐彪,虽然对他严厉,可但凡在家的功夫都是亲自指导他练武,时常带他进宫探望姑姑,这也是徐夫人和他两个兄长为何不待见他的原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也配这般疼爱重视? 徐彪平时总和徐将军对着干,实则从心底崇拜与敬仰自己父亲,因此他绝不会与徐夫人和兄长起冲突,只一并忍下来,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立下战功,扬名立万,好让父亲为他骄傲,不再受他人非议。 难道他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么?那样他的努力都有何意义?倘若有朝一日让他人发现自己昨夜的模样,恐怕会给父亲带来更大的麻烦。 徐彪深吸一口气,抠住衣角残缺成一条条的布料——他真的,不是人? “猩君。” “彪彪。” 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搭在了徐彪的肩膀上,他一抬头,就看见峦影和宋晗的两张笑脸。 “猩君,你不必太沮丧,夜叉并非妖物,”峦影耐心地向他解释道:“而且我能感知到你和宫里那位徐贵妃有羁绊之缘,所以你顶多是个半人半夜叉,还是你爹的好儿子。” 她说完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就算你变成了夜叉很丑,我们也知道你的内心是很温柔的。” 咦,为什么猩君心情看起来更差了? 宋晗无奈地笑了笑,一拳捶上徐彪的肩膀:“兄弟,不要这么没用。” 峦影跟着他也捶了徐彪一拳,“是啊兄弟,你不还有我们吗?大不了咱不回宫了,一起去那夜叉国探个究竟便是。” 徐彪鼻头涌起一阵酸涩感,哎呀,他可是不能随便哭的人。 他重新绽出令人熟悉的笑容,声如洪钟,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放心,你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2 们彪哥哥岂是这种小事就能打倒的,哈哈哈哈……” ****** 三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关于如何妥善处理猩君变身事件”研讨会,初步断定徐彪是人与夜叉之子,昨夜是他身上夜叉血统觉醒的第一次,表现 即由人身变为夜叉之身,带有自我意识,但第二日会丧失所有相关记忆。 据峦影提供来自天界群书的线索,徐彪这种情况并未发现先例。 据徐彪对地形的勘察,他们所处的位置为大祁国都城阳城的城郊,身旁的河是韶水,他们所在的这个河段因发生过闹鬼事件而人烟稀少。 据宋晗总结考量后的建议,徐彪的变身时间不明确是否只在夜晚,虽然未见攻击性,还是不可贸然回到人群聚集的城内。 三人一致认为,让徐彪失踪的途径、头发自燃现象与赤角鱼是解开他身世谜团的关键线索。 于是众人决定留在河边再观察一日,之后作下一步打算。 河边的湿地上被他们用树枝划拉满了乱七八糟的关系图,最中心的一个是峦影以宋晗画的地图为基础扩大的海内外地图升级版,上面还标注了许多箭头与圆圈,看样子是已经讨论出了初步方案。 徐彪到林子里捕了两只野兔作众人的晚餐,而峦影只对生火有兴趣,烤兔子连碰也不愿碰一下。 “阿峦,给,”宋晗给峦影递去一个漂亮的小包裹道:“拆开看看。”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峦影接过小包裹,琥珀色的菱纹绮,唔,看起来好像黄金蒸糕啊,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峦影快速地把包裹拆开,之前还恹恹的神情立马被喜色取而代之——是枣泥酥饼! 想当初,她就是被长黎用一篮子枣泥酥饼拐到了太微宫,才会发生日后的种种……峦影晃晃脑袋,唉,怎么又想起长黎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她望见宋晗正用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明明长着和长黎一模一样的脸,可怎么看都要比长黎顺眼许多,大概是因为像宋晗说的,他们是朋友的缘故吧。 凡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友人眼里出西施? 峦影朝宋晗甜甜一笑,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饼往嘴里塞,顺手还把徐彪伸过来的咸猪手给打开。 “晗晗你偏心,你给峦峦带好吃的,都不给我带。”徐彪幽怨地瞟向宋晗。 宋晗掰下一只兔腿塞到徐彪嘴里,笑着骂他:“闭嘴。” 天光渐暗,夜幕低垂。 起先徐彪并无异常,直到明月自东方升起,挂上树梢,他才痛苦地□□一声,慢慢地又变成了昨夜的模样。 不同的是,这次他亮如火炬眼眸里不知为何充满了刻骨的悲伤,庞大的身躯转向月亮升起的方向引颈长啸,“吼吼——唔——” 吼完之后,他又把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宋晗的身边。峦影坐到了徐彪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明日我们就进城吧。”宋晗突然开口说道。 “嗯。”峦影应了声,又垂首对徐彪说道:“猩君,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啦。”她眼尖地发现手下有一株碧绿的嫩芽破土而出,小小一株立在枯草之中,倔强而又□□。 春天就要来了吧。 ☆、第二十二章 年关近,赶庙会。 峦影几人进城时正好赶上阳城全年之中最热闹的时节之一,大大小小的茶坊、酒楼、脚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街边也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摊子,吹糖人的、卖珠宝香料的、刀剪摊、看相算命的,放眼望去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吆喝声、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峦影兴高采烈地拉着徐彪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宋晗既好笑又无奈地跟在他俩后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们甩脱了。 他自小在深宫长大,这般繁华热闹的场景也从未见过,多少还是有点兴奋的,只不过没有峦影那样夸张罢了。 真是听说过许多神仙,就没听说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神仙。宋晗含笑望着峦影堆满笑容的侧脸和亮晶晶地眸子,随她去吧。 不过他们此番进城可不是来悠闲逛庙会的,去往夜叉国的路途遥远,有峦影在确是可以加快他们赶路的速度,但也真没那么神乎,做到日行十万八千里这种地步,所以准备路途中必需用品的环节自然不可省略。 徐彪向来是个坐不住的野小子,阳城大大小小的店铺早就被他摸了个通透,怎么着也比宋晗和峦影熟悉很多。 他制住峦影刹不住的步子,先把他们带到阳城最大的制衣铺。 与其他量体裁衣的店铺不同,考虑到好些赶路顾客时间紧迫的情况,这家制衣铺还提供很多尺码均匀的成衣,即买即拿,很受四方来客的青睐,生意自然兴隆。 进门前,宋晗特地嘱咐峦影不许乱拿东西,以免出现一件衣裳或一匹布悬空乱飞的景象。峦影朝宋晗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拿不得我还摸不得么,她贪婪地把魔爪伸向那一匹匹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宋晗岂能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但见她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干脆任由她摸去了。 到了店里就有小哥就万分热情的迎上来,看他与徐彪两人均是谈吐不俗、贵气逼人的模样,于是接二连三地给他们推荐了许多时下最受阳城贵公子欢迎的奢华衣裳,却一一被宋晗否决回去。 “太花。” “颜色太艳。” “把你们店里最朴素最没特色的衣服拿来便是。”宋晗无奈地扶额——穿成那样走在荒郊野的,不就等于摆明了在身上写着“哥有钱,来打劫哥”么。 小哥犹疑地去看徐彪,徐彪不耐烦地朝他一挥手,“去去去,叫你拿就拿,别耽误了咱们的时间。” 小哥走后,宋晗继续打量店里挂出来的衣裳,突然目光一顿,停留在一件女装上——石榴红的团花纹短袄,下面一条绣着如意云纹的素白褶裙,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峦影穿这套衣裳的模样,嗯,一定像极了鲜嫩多汁的桃儿。 自从她换回自己那身绿裙子,他又不能愉快地与她接触了,这怎么行。 “这位公子,这是按您的要求拿的衣裳,您看……”小哥抱着捧衣服回来了,宋晗却看也不看一眼。 “你帮我把那套衣服包起来。”他打断小哥的话,出声吩咐道。他一转眼,又看中好几件风格各异的,不知不觉就又给峦影挑了足足六件衣裳,件件颜色鲜亮,款式华丽,价格不菲。 这头宋晗挑得正在兴头上,那头衣店小哥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怪异。这位公子长得真是十分漂亮,修长笔挺的身姿,天然带笑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嫣红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3 ,任何女子只消看了一眼定都会心神荡漾。可惜啊可惜,小哥又看看站在宋晗身旁的徐彪,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虽然黑了些,但也算是个翩翩公子了,他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前些日子他在新买的话本里看到的那种,“我爱你而你恰好与我性别相同”的凄美爱情吧。 付账时,小哥说什么也要给他们打点折,付完钱还拉着徐彪和他握了握手,郑重地对他说道:“你一定要让他幸福。”那话本子的结局很凄惨,害他难过了好几夜呢。 出了制衣店,一头雾水的徐彪被宋晗打发去买干粮和药品了。 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把那套红衣白裙拿出来,对峦影道:“阿峦,来,看看我给你买的新衣裳。” 峦影双眼“腾”地亮了,又把衣服抢过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这件比上次猩君带回来的还要好看!她迫不及待地一旋身,衣服便服服帖帖地穿在了身上。 果然如宋晗构想的一般,红色衬得她整个人更是肤白如雪,面若桃花,加之她脸上娇俏的笑容,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阿宋,谢谢你,”峦影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地扑上去抱住宋晗,在他耳边说道:“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朋友!” “我还买了几件别色的,”奸计得逞,宋晗唇角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毫不客气地伸手揽住峦影的腰——反正拥抱不就是友人间表示问候的一种方式么,“这件穿腻了,我们就换一件穿,好不好?” “嗯嗯!”峦影松开宋晗退后几步,在他跟前又转了一圈,“你说我穿这个颜色好看吗?” “好看,”手上仿佛还留有她的体温,宋晗深深地看着峦影,想要把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牢牢刻在心底,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瞬间,“我的阿峦穿什么都很好看。” 他的阿峦,只属于他的,只把笑容给他,只将拥抱给他,眼里只有他一人的,他的阿峦。 峦影哪会注意到对方这点小九九,笑吟吟地回他道:“我的阿宋穿什么也都好看,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啦~”如果她师傅知道她这样夸别人,一定会气得吐血的,不过,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呀。 ****** 峦影把徐彪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放进了乾坤袋。 天色尚早,他们又决定今晚就在阳城找家客栈歇下,于是众人便打算到庙会上好好逛上一逛,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可买,反正有个用之不尽的乾坤袋,还愁啥带不上么。 峦影摇身一变成了个小姑娘的模样,说是这样凡人可以看得见她,她也方便逛吃逛吃买买买了。 嗨,先前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主意呢。 徐彪见峦影这个样子不禁感慨了一番,直说他一直想要有一个妹妹,如今真就来了个现成的,粉嘟嘟的小嘴巴,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实在是可爱得要命。他强烈要求要把峦影扛到自己肩上,好满足自己这个夙愿,峦影也乐得不用走路,便答应他了。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英俊小哥的肩头,左手拿了一串糖葫芦,右手抓了一个糖老鼠,小嘴吃得红彤彤的,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弄得徐彪又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自豪之情——这是他妹子,他妹子天下第一萌,谁也别跟他抢。 于是宋晗拿着给峦影买的钗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峦影一只手抱着徐彪的脑袋,一只手指着前面的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吵着要去买几个泥人回来的场景,徐彪笑得一脸宠溺,连声答应,“好好好,我们家小峦峦想买几个,哥哥就买几个。” 呵呵,他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 峦影一共买了三个泥人,一个是穿着绿裙子的小姑娘,一个是膀大腰圆的徐彪,还有一个是宋晗。因为宋晗先前不在的缘故,他们七嘴八舌地给师傅描述他的样子,意见又极其不统一,所以三个泥人里,宋晗最丑——塌鼻子歪眼睛,一张大嘴巴和腊肠似的。 等到他俩转身时,冷不丁看见背后站着的宋晗和他有些阴沉的脸,都吓了一跳。 峦影反应比徐彪快,她想把手里宋晗的泥人递给他,可又觉得这里泥人实在丑得太惨不忍睹了,便把穿绿裙子的小姑娘伸过去,朝他莞尔一笑道:“阿宋,我把‘我’送给你。” 宋晗把泥人接过来,这泥人也没见捏得多像,就是那一脸傻气的笑容和她倒是如出一辙。 峦影和徐彪见宋晗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都松了一口气。徐彪与他朝夕相处,知道这小子发起脾气来是闷不吭声的,说不准哪天就在你背后阴你一把,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而峦影就没想那么多了,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阿宋皱起眉头多不好看呐,而且师傅说了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之后,宋晗以徐彪身体状况不稳定,变身消耗大量精力为由,强行逼迫他把小峦影转移到了自己肩膀上,这下峦影没有头可以抱了,好在阿宋把他扶得很稳。 三人终于十分和谐地走在大街上,宋晗肩上扛着峦影,身边跟着徐彪,当他们再一次路过先前那家制衣铺时,脑洞大开的制衣铺小哥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他们竟然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阿峦,我也想吃糖葫芦。”一直不出声的宋晗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峦影毫不忌讳地把被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糖葫芦伸到他嘴边,给宋晗咬了一颗。 外面那层糖衣在嘴里渐渐融化,甜得沁人心脾,宋晗用牙轻轻一咬,刹那间,铺天盖地的酸味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酸得牙根都在隐隐作痛。 “是不是很甜呀?”峦影笑眯眯地问他,自己又咬下半颗山楂含在嘴里,脸颊的一侧便鼓出一个半圆形。 “很甜。”宋晗强忍着吐出两个字,觉得自己声音酸得都在打颤。 被冷落在一旁的徐彪幽怨地说:“小峦峦,哥哥也想吃糖葫芦。” 峦影看了看竹签上剩得那个被她啃掉一半的山楂,为难地回答他:“猩君,要不你自己再去买一串吧。” 徐彪在心底默默地流下一串眼泪,晗晗偏心,就连峦峦也偏心了,他要忘了爱,嘤嘤嘤嘤…… 又逛了两圈,太阳渐渐沉下去,街上人依旧很多,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些,但考虑到徐彪晚上的情况,他们只能先找客栈住下。 在客栈小哥暧昧不明的眼光下,坚持只要一间房的宋晗和徐彪肩并肩上了楼,峦影早就趁人不注意时变回了仙身跟在他们后头飘着,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这家客栈倒也是有趣,别家都是按天地人字来排号起名,这里的每一个房间却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比如宋晗和徐彪这间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就用小楷写着“弄菊阁”三个字,竟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4 和句芒的花圃名起到一块儿去了。 “两位客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找我。”客栈小哥一副“我很懂”的样子朝他们挤挤眼,退下了。 他们的房间应当算是上房,干净整洁,床铺也很大,推开窗子便可一眼望见穿阳城而过的韶水,河岸两旁种了垂柳,枝条尚且还是光秃秃的模样。夜幕降临,韶水边鳞次栉比的楼宇都挂上了灯笼,把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成了一道流动的光。 宋晗把房门从里面拴紧,确保无人能随意进来。徐彪已然变成夜叉的模样,此时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峦影身边,头靠着她的胳膊,从半开的窗户一角去看天上的月亮。 峦影絮絮叨叨地给他讲天上的趣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大块头早就两眼一闭,睡着了。 于是她就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发现河水上忽然飘过来一大片小莲花,每朵莲花上还放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那是花灯,”宋晗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每一个花灯都被寄予了一个愿望,人们认为这样做,上天就可以听到。”他看到峦影的眼中闪过一丁点儿渴望的神色。 “真好看,”峦影赞叹道:“可是这些灯只会顺水飘下去,最后都会熄灭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去庙里拜拜,这样我们天上的神仙才能知道你们许了什么愿呀。”她听掬月姐姐说过,月老庙可受凡人们的欢迎了。 “其实有些愿望不一定非要上天知道,”宋晗回答她,“只是心中有了一个寄托,便不会在未来的路上迷失方向了。” 峦影听得似懂非懂,她疑惑地看着宋晗,窗边灯笼里暖黄的光跌落进他的眼里,散开,仿若细碎的星尘。 他问她:“阿峦,想不想去放花灯?” “好啊。”峦影又把目光投向韶水,轻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的日子是痛苦的,没有存稿还要出去玩的作者是可耻的——一个既痛苦又可耻的作者。 ☆、第二十二章 峦影把沉睡的徐彪弄到了床上,然后解下床帐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又在外头加持了一道仙法才算安心。 大祁国的皇帝风流,连着阳城的民风也相当开放。但凡有小伙儿看上了哪位姑娘,亦或是稍胆大些的姑娘看上了哪位小伙儿,你追我赶的游戏玩得是不亦乐乎,确立了关系的在外头也毫不避讳,打情骂俏,拉拉小手,再找个没人的地儿亲亲小嘴儿,这都不算稀奇的。 来韶水旁放花灯的大都是结伴而来的男男女女,所以买花灯的老婆婆见宋晗一个如此俊俏的少年,竟然沦落到形影单只的地步,顿时生出爱怜同情之心,买二送一,把摊子上做得最好最漂亮的三个花灯挑出来给了他。 光影浮动,火树银花,连夜空中的明月与星子也黯然失色。岸边垂柳依依,枝条光秃也要不甘寂寞地随风摇摆,波光潋滟,淙淙的水声让人心不自禁地柔软下来。 宋晗带着峦影一直走到河流的最上游,给了她一朵七彩莲瓣的花灯,明亮温暖的烛火在莲花中心灼灼燃烧,峦影小心翼翼地把灯托在手里,火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要许个愿吗?”宋晗把另外两盏花灯也点燃,放在面前。 “我可是神仙,神仙许愿也太可笑了吧,”峦影摇摇头,弓下腰把花灯放进水中,“况且我要是真有愿望,一定是沉甸甸的,你看这小灯烛火摇摇晃晃的,把它压坏怎么办。” 峦影见宋晗又是一副沉默寡言,高深莫测的样子,于是拿起他面前的两盏花灯,一盏放到他手里,另一盏则顺手放进河里,学着河边的女孩子们一样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假装我是猩君,我希望可以早日到达夜叉国,找到我的夜叉娘!” “阿宋,你也快许愿呀,现在你身边可有我这个神仙可以听见,说不定就帮你实现啦。”峦影又戳戳他手中的花灯。 三盏花灯前后排成一条歪歪的线,颤悠悠地浮在水面上,缓缓朝下游漂去。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宋晗淡淡地笑着,定定地望向远去的花灯。这世上愿望那么多,恐怕连神仙也照顾不过来吧。与其花费无用的时间去祈祷,还不如自己拼尽全力,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 峦影干脆盘腿坐下,撅起嘴嘟囔道:“嗤,你们凡人啊真是——” “嘘——”宋晗放低声音,迅速把身形隐在一棵树后,峦影不解地跟了过去,不知道他突然躲起来作甚。 他小声对峦影说:“河对岸有人。” 有人怎么啦,反正他们也瞧不见她。听见河对岸好像传来了争吵打斗的声音,峦影不顾宋晗的劝阻,好奇地从树后飘出来,去看那边的情形。 只见对岸多了一男一女,他们拉拉扯扯了半天,女子起先还对男子怒目而视,忽然刮来一阵风,那女子就顺势倒在男子的怀里,似怒非怒地骂了一句:“你坏,你讨厌。” 男子挑起女子的下巴,轻佻地说道:“我讨厌,我最坏了,可你还不是喜欢死我了。”不等女子回答,他便猴急地吻了下去,女子开始还象征性地捶打几下男子的胸脯,没过多久双手便攀上男子的脖子,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激吻起来。 女子被吻得娇喘连连,身上的衣服也越吻越少,胸口春光乍泄了一大片。 峦影也越看越奇怪——他们打架的方式真奇特啊,竟然是用嘴打的,天哪,怎么打着打着还打到地上去了,战况好激烈,她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不料胳膊突然被紧紧抓住,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宋晗拖回了树下,靠着树干一屁股坐在地上,“阿宋,你干嘛呀。” “不许看。”宋晗把峦影禁锢在树下,俯首严肃地看她,虽然知道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少顷,羞人的声响从对岸传来,男声狂野,女声娇柔,高低起伏,绵绵不绝。 峦影恍然大悟,“阿宋,原来他们是在双——”她抬起头,发现宋晗正死死地盯着她,眸光深沉,双眼如同化不开的浓稠的墨汁,额上渗出几颗汗珠,脸颊上挂着两抹怪异的红色,像是在隐忍什么。 “阿宋,你是不是发烧了?”峦影摸不到他,只能把有衣料隔着的手臂背面贴在他的额头上,“你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当然不好了,而且是非常不好!宋晗在内心暴躁地吼道。这是第二次了,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第二次有人在他面前上演活体春宫图,第二次在峦影面前又露出这种窘态。 该死,她为什么要凑他怎么近,为什么要把手臂放在他的额头上,为什么要用那样无暇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5 的眼神看着他。 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还在不亦乐乎地进行着活塞运动,宋晗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对决,一股灼热无比,一股寒冷刺骨,而且,灼热的一方似乎占据了上风…… “阿峦,”他最终放弃了抵抗,低低地叹息一声,“抱抱我,好么?”不等峦影伸手,他先一步将峦影抱进自己怀里,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深吸口气想平复一下心情,却发现只是徒劳。 紧贴着宋晗,峦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他的怀抱不同寻常地滚烫,熏得她脸上也有些发热了。 不知为何,峦影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阿宋——”她轻轻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然而他却抱得更紧。 “不要动,”宋晗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不准听,不许看。” 他们两人在树下静默着,黑暗中只剩下对岸逐渐消停下来的动静。 “阿宋,他们好像走了,”峦影感觉宋晗的呼吸声愈发粗重了,担忧地开口,“我觉得,你好像真的不太好。” “是啊,我不好,我现在非常不好,”宋晗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作出一个决定,“阿峦,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峦影奇怪地问他:“什么游戏?” “你先把眼睛闭上。”宋晗换了个虚虚搂着峦影的姿势,温言细语地诱导她。 峦影乖乖地闭上眼睛,略兴奋道:“我们是要玩瞎子摸人吗,你怎么不跑呢?” 一张带着淡淡苏合香的绣帕盖在了她的脸上,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哈好痒,阿宋,我们到底要玩什么游戏啊?” 宋晗没有回答,他又把峦影往自己怀里拉近一点,隔着薄薄的帕子,倾身覆在她的唇上。 他现在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饥渴旅人,而她就是近在眼前的一泓清甜的的甘泉,让他迫不及待,急不可耐。 这次不像上回在树上那样浅尝辄止,他含着她的唇细细厮磨,纵然隔着一方帕子仿佛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上面的甘甜。不够,他的手缓缓下滑,移到了她纤柔的腰上,牢牢把她扣在掌心,又伸出舌尖去勾勒她唇瓣的形状,缓缓扫过每一个地方,温热柔软,吻得心尖都在发颤一般。 绣帕已经有些濡湿了,宋晗微喘着松开峦影的唇,帕子滑下来了一点,露出峦影迷蒙睁开的双眼,那双含着薄雾的眸子盯着他眨巴了两下,疑惑的声音隔着帕子传出来,“哎?” 鬼迷心窍了一样,宋晗又凑上去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峦影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望着宋晗,宋晗心头终于涌上了一点罪恶感,可是他不想再像以往那样胡诌点什么出来,“阿峦,我——” “你为什么要像铁柱一样舔我嘴巴呀?”峦影先他一步好奇地问道。 铁柱?宋晗的心一沉,瞬间板下脸来,“铁柱是谁?他也这样,咳,舔过你?” 峦影忙不迭点头,天真地说道:“铁柱是三只眼养的一条大黑狗,每回见了我都要扑上来,总爱舔得我一脸口水。” 宋晗:“……” 罢了,如果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说出什么话来,怕是会把她吓一跳吧。他不敢想象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站起来,转过身背对峦影,微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吧,彪彪如果醒了没看见我们会害怕的。” 峦影破天荒地没有跟到他身旁来继续追问。 在他转过身子去的那一瞬间,她抓起掉在膝上的那块绣帕,又神情恍惚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一时间,热气涌上脸颊,两抹可疑的红晕爬了上去,脸瞬间红了个透。 ***** 徐彪醒了,他很害怕。 四周黑漆漆一片,寂然无声。 “吼——唔。”他扯起嗓子吼了两声,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他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床上,于是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坐起来,想要掀开床帐下去,没想手才刚触到床帐就被狠狠地弹了回来。 “吼唔——”好疼啊,他的手一定被打红了,眼眶里顿时充满了滚烫的泪水——晗晗和峦峦去哪儿了,他们都睡着了吗,还是不要他了? 当他又打算吼两句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细微地响动,然后是窗户“咔嚓”被推开的声音。 徐彪屏住了呼吸,是谁? 轻轻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方向靠近,他恐慌地往墙角缩去,无奈身躯太过庞大,压根起不到什么躲藏的效果。 一个娇柔甜蜜的嗓音在满室寂静中响起,“嗯,这个房间似乎没有人住的样子。” 脚步声渐渐又离他远去,似乎是走到了桌子的位置,紧接着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倒水声,喝完水,那个甜蜜的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还带有几分抱怨,“今个儿真是倒霉透顶,看来本公主只能委屈自己暂且在这破房间里睡一晚了。” 徐彪内心:“纳尼!?” 脚步声再次逼近,转瞬就到了床前站定,“奇怪,明明没有人,床帐还遮得这么严实作甚?” 徐彪的鞋子早被峦影踢到了床底下,他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他刚试过了,这床帐是打不开的,他打不开,别人也肯定——“刷”,床帐被一把拉开,吓得徐彪猛地一抬头,看见床外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说好的别人肯定也打不开的呢,徐彪深切地感觉到自己不会再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早上起来一直到现在,微博上满满都是天津爆炸的新闻,于是一整天心情都沉重得要死,尤其是那些关于消防战士的,世界上最帅的逆行......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啊.......希望祖国在多灾多难中成长起来,真的是不想再看到了,平安!!! ☆、第二十四章 心脏跳得仿佛时刻准备从胸膛里蹦出来,徐彪缩在床角,大气不敢出地垂下头,在心底不停地默念,她看不见我,她看不见我……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那双闪亮亮的眼睛果真像没看见他一样,一下就移开了视线。 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有那个甜蜜的嗓音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一双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睡过的枕头,“哼,宫外就是宫外,连枕头都这样硬,鬼晓得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睡过。” 刚睡过这个枕头的徐彪:“……” 那人又掀起被子的一角,拿在手中嫌弃道:“被面如此粗糙,里头也不知塞的是什么鬼东西,没想到本公主竟沦落到如此委屈自己娇躯的下场!”说着说着,她就这样一边嫌弃着,一边迅速钻进了被窝,生怕有人和她抢一样。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6 蜷缩在角落的徐彪:“……” 他好困,他想睡觉,他想晗晗和峦峦。 这张床虽然大,可对于变成夜叉的徐彪的体型来说,只能勉勉强强地容纳他,何况现在床上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闯进来还自称是公主的女子。 徐彪委屈地抱着膝盖缩缩缩,尽量不让自己碰到被窝里已经陷入熟睡状态的人。 尽管姿势很难受,坚持上好一会儿,他的眼皮也终于开始打架了,眼里的世界细成了一条缝,就在那条缝即将完全合拢的时候,被窝里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大喝道:“蠢奴才,都给本公主跪下,屁股翘好了,是时候让你们爽一爽了,哈哈哈哈哈……”带着凌厉掌风的巴掌在她疯狂笑声的伴随下生生打在徐彪的脸上,力道之大,竟然直接把身为庞然大物的他拍倒在床上。 不等徐彪反应过来,一个柔软的身躯径直躺到他的身上,还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手的主人咂咂嘴道:“嗯哼,还是本公主的蚕丝被最舒服——” 被当作蚕丝被的徐彪:“……” 不过,她的身上真的,好香啊。 他把方才被她掀开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回她的身上。 宋晗和峦影回来的时候徐彪已经睡熟了,床帐一如先前他们离开时那样遮得严严实实,两人也就舒了口气。 峦影飞快地和宋晗道了声好梦,人影一闪蹲到了房梁上,灰尘四起,呛得她小脸都缩成了一团。峦影憋着口气不出声,静静地把房梁上的灰尘蛛网清理干净,才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脸上热度未减,她拼命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心中异样的感觉还是没有离开。 她本以为这个游戏和拥抱的性质是差不多的,可是当她感受到嘴唇上陌生的触感时,脑海突然“嘭”地一声炸开,心中隐隐出现一个模糊的场景,她想抓住,无奈那场景和她之间如同隔了层薄沙,无论如何也穿不过去。 但感觉却是明晰的,仿佛曾经就有这样一个人,对她做过相同的事情,羞涩、欣喜、渴望的情绪宛如层层交叠在一起的浪潮,在她的心间反复激荡,退了又涨。 是谁? 当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绪逐渐消退后,取而代之的却是茫然、惊恐、愧疚和怅然若失,心口猛然尖锐地疼痛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到鬓角,流进耳朵。 为何她现在这样难过? 她所有的时光几乎都是在碧峡度过,分明不该有这样一个人才对。 他到底是谁? 峦影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发出淡淡的光彩,一根银丝从雕刻的鸟嘴中伸出来,悄然探进她的后脑勺。玉佩的光明明灭灭,直到峦影完全失去意识陷入沉睡,才慢慢恢复原状,银丝也崩裂成光点消散在空气当中。 ****** 清晨。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纸柔柔地给房间镀上暖色,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一点点把人从昨夜的梦境中拉醒。 徐彪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要坐起来再伸个大大的懒腰,却发现手臂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一般。他侧过身子,另一只手碰上一团柔软的物什。什么东西?徐彪动动手指,轻轻在那柔软的物体上捏了捏,触感真好,还带着股好闻的香味,难道是晗晗给他买回来的包子? 他兴奋地睁开双眼,浑身奔腾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顿时冻成了冰块。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漂亮姑娘,她乌黑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小巧的鼻子,因吐息而微微张开的粉唇,肌肤白得透明,整个人精致得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徐彪吞了口口水,目光缓缓下移到他自己的手上——他手里捏着的东西正是这姑娘的……两行鲜红的液体从徐彪的鼻孔里流了下来。 当徐彪还抓着那东西发愣的时候,他怀中的姑娘长卷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悠悠醒来,两双眼睛就这样对到了一起。 “啪!” “啪啪!”“啪啪啪……” 峦影被吵得皱皱眉头,在房梁上翻了个身,不料身体一空从上面掉下来,“咚”地砸到宋晗打的地铺旁边。 “唔,好吵。”峦影抓了抓头发,顺着热源滚过去,然后把腿架到了宋晗的腰上。 腰上一沉,宋晗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峦影近在咫尺的睡颜映入眼帘。宋晗迷迷糊糊地想,这是在做梦吗?他长手一捞把峦影揽进自己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口齿不清地嘟囔道:“阿峦乖。”那就让这个梦更美一些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徐彪半张脸染着鲜血,连滚带爬地从床上逃下来扑倒宋晗跟前,拼命地摇晃他,“晗晗,晗晗,救我——”话没说完,一个人紧随其后地从床上冲下来,骑到了徐彪的背上,一双雪白的手掐上了他的脖子,那人恶狠狠地吼道:“大胆淫贼,竟敢趁本公主熟睡时闯进来玷污本公主,快给本公主咬舌自尽,现在,立刻,马上!” 徐彪也不是个软骨头,他好男不和女斗让着她,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蹬鼻子上脸了,对着他的俊脸就是一顿猛煽,还一直叫嚣着要杀了他!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徐彪把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扯下来,粗着嗓子对手被禁锢还疯狂拿脚往他身上踹的姑娘说道:“方才冒犯了姑娘是徐某人的错,但我昨夜分明一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难道姑娘你不应该解释下,为何你会出现在我的床上吗?” 只见那姑娘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抓起徐彪的胳膊张口咬了下去。 “宋昀?”已经被徐彪晃醒的宋晗疑惑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识破身份的大祁国公主震惊地松开嘴,看向宋晗,发现他身边竟睡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虽然被徐彪狼狈的提在手里,她还是立马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嘲讽地说道:“哟,这不是那个没用的二皇子吗,怎么,跑出来和你的小情人幽会?” 宋晗才看见峦影不知何时睡到了自己身边,此时正揉着眼睛歪歪扭扭地坐了起来。他的瞳孔一暗,怎么宋昀也可以看见她? “还不快把本公主放下来,”见宋晗不说话,宋昀又得意洋洋地嗤笑一声,“哼,真是物以类聚。” “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宫,”宋晗突然冷冷地看向她,说道:“姜贵妃现在怕是要急疯了吧,自己马上要嫁人的女儿竟然跑了。” 宋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也冷哼一声,故作镇定道:“我的好弟弟,你就不怕本公主回宫去告你的状么。哎呀,我怎么忘了,宫里根本没有人会关心你嘛。” “阿峦,”宋晗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问向身旁正一脸好奇地打量宋昀的峦影,“你能消除人的记忆么?” 峦影点点头,臭屁地回答:“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那好,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7 你现在就先去把她弄晕,消除她这两日的记忆,”宋晗面无表情地说道,又吩咐徐彪,“然后彪彪,你,给我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到皇宫门口,再回来与我们汇合。” 宋昀漂亮的小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不,本公主才不回去。” “你回不回去岂是你说了算的?”宋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阿峦,快去。” “嗯呐,”峦影走到被徐彪抓住的宋昀身边,笑眯眯地对她解释道:“小公主你放心,我的手法可好了,一丁点都不会痛的哦~”掌心燃起一团翻涌不止青焰,峦影默念了几句话,青焰缓缓地脱离她的手掌,朝宋昀的太阳穴逼近。 宋昀趁徐彪不备又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拼命地挣扎了一番,竟也给她逃脱了出来。 “臭妖怪,给我走开!”宋昀想要翻窗逃跑,无奈她怎么推怎么撞,窗户还是纹丝不动,到最后她只能紧紧贴着墙,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连成日挂在嘴边的“本公主”也不说了。 “呵呵,妖怪,”笑得一脸阴恻恻的峦影步步逼近宋昀,脑袋边上还跟着那团青色的火焰,“你见过长得有我这么好看的妖怪吗?” 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宋昀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回宫!” “我才不要嫁给那个肥头大耳的丑八怪!” “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峦影有些为难地看着地上那个全然抛弃了形象用生命在撒泼打滚的公主大人,向宋晗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晗漠然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宋昀,说道:“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出了阳城,三人选的又是偏僻的小路,道旁的景色渐渐变得越来越荒芜,时不时有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 徐彪猛地回头,跟在他们后面鬼鬼祟祟地身影顿了一下,迅速地躲到了一棵枯树后面,等到徐彪把头扭回去后,那个身影又从树后闪出来,继续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后头。 “真的不用管她么?”徐彪无奈地征询宋晗的意见,“万一她一直跟我们跟到夜里,岂不是要被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宋晗向后瞥了一眼又想躲起来的宋昀,这回她因为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上,正泫然欲泣地揉着自己的脚踝发愁。 “你从阿峦的乾坤袋里把跌打药找出来,然后去看看她。”宋晗和峦影找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平地坐下来休息。 “哈,你和我开玩笑吧?”徐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峦影从乾坤袋里掏出昨天宋晗给她打包的点心,又拿出一瓶药放在徐彪手心,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猩君哥哥,我看好你哟。”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行要变成四人行了,下章一定要开始新故事嘤嘤嘤t^t ☆、第二十五章 肤白貌美,年方十八,钱多没处花。 身为大祁国唯一的公主大人,宋昀从小到大就把“公主病”这个词语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以此为荣。 她人生中第一大污点就是八年前妄图从宋晗宫里挖走那棵冬日开花的海棠,却莫名其妙地在若干奴才的面前自扇巴掌数十下,把自己扇成猪头。 她人生中第二大污点就是她的生母姜贵妃和亲哥哥宋昱大皇子联手,逼迫她嫁给当朝权臣韩元青的弱智嫡子,甚至不惜迷晕她,企图直接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她人生中第三大污点就是费劲千辛万苦从韩厚死胖子的床上逃出来,又和另一个死变态同床共枕一夜,还被他袭了胸。 此时,这个死变态手里拿着一瓶药,一脸不情愿地蹲在自己面前,不要脸地对她说:“鞋脱了,把裙子掀起来。” 宋昀气急攻心,想从怀里抽出鞭子,空空如也,才想起身上的东西早在她被送上韩厚的床前就被搜刮一空,于是扬起手又往徐彪脸上呼去,手腕却被对方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放手,变态,本公主也是你的脏手能碰的!?”宋昀小脸气得通红,立马把另一只手甩过去。 徐彪见她闹腾个不停,连脚也拼命乱蹬,只怕扭伤会更严重,干脆点了她的穴,哦,哑穴也点上好了。宋昀动也动不得,骂也骂不得,眼神里的杀气简直化为无数淬了毒的锋利刀刃,要把徐彪千刀万剐才解气。 小心翼翼地把宋昀沾满泥巴的绣花鞋和袜子脱下,徐彪把她小巧玲珑的玉足握在手里,仔细查看,发现脚踝处一片红肿,所幸只是轻微的扭伤,他还有把握处理好。用牙咬开瓶塞吐到一边,徐彪把屎黄色的药粉撒在宋昀的脚踝上,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掌覆上去揉捏起来。 刚揉下去,他就清楚地感受到宋昀的身体猛地一颤,抬头一看,这位暴躁的公主大人果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把他身上的肉剜下来。 就算是个公主,现在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徐彪一个白眼翻了回去,“你彪爷爷还没嫌委屈自己呢,帮个娘们儿揉脚,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尽管嘴上不饶人,他还是放轻了手下的动作。 在徐彪的“辛勤耕耘”下,宋昀觉得自己的脚渐渐真的没有那么疼了,哼,没想到这个死变态也是有点本事的嘛,她居高临下的瞄了一眼徐彪,看到这货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给自己揉了脚的手掌,他竟敢嫌弃她的纤纤玉足!?死变态就是死变态,真不懂眼,宋昀心头刚对徐彪萌生的一丁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猩君,你快把小公主给背过来呀!”峦影朝徐彪和宋昀的方向大力挥手。 徐彪瞥向宋昀,宋昀恶狠狠地瞪他,用屁股都能想出来她的意思——庶民,你要敢碰本公主,你就死定了。天旋地转,宋昀被徐彪打横抱了起来,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向前大步走去,嘴里不知何时还叼了根枯草。 徐彪把宋昀放在了峦影身边,解开她两个穴道就找宋晗去了。 宋昀又想冲上去咬徐彪,不料又被峦影定住了动作,她把脸凑到宋昀的面前左瞧瞧右看看,又伸手想摸她身上的衣服,结果这小公主和宋晗一样,也是个摸不着的主儿。 “你的裙子真漂亮,你长得也很好看!”峦影对宋昀展颜一笑,真诚地赞叹道。 宋昀穿了一件百蝶穿花纹玫瑰红宫装,鲜亮的颜色总能让她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可她发现眼前这个同样穿着红衣的姑娘比她还要夺人眼球,不过她当然不会承认了,“这是自然,区区妖女怎么能和本公主——” “不过还是没有阿宋好看。”峦影又补上一句。 宋昀:“……” 峦影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还有,我不是妖女,是仙女,你们凡人一个个都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8 太没眼光了。”她把手里点心递过去,“吃吗?” “这种平民吃的东西,咕——”还没说完,宋昀的肚子抢先叫了出来,嘴里被塞进一个豆沙馅的米糍,香甜柔滑,咬到里面,豆沙甜丝丝的味道让口中的唾液都多分泌了一些,仿佛在叫嚣着,还要。 把口中的米糍完全咽下去后,峦影又塞了个莲蓉馅的到她嘴里,“很好吃的,对吧?” 宋昀情不自禁地点点头,等反应过来又拼命地摇摇头。 “可是你刚才吃米糍的时候分明笑了嘛。”峦影一语戳中她的心事,“你终于笑了,小公主,我听阿宋说你叫宋昀,我可以叫你阿昀吗?” 宋昀终于没有那么暴躁了,她哑着嗓子开口,却是对宋晗说话:“你就不怕你们和我呆在一起,被我母妃和皇兄派出来的人一并抓回去么?”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被抓回去的觉悟,”宋晗把水袋递给喊渴的峦影,毫不在意地回答她,“我们既然敢出来,自然有不被发现的法子。” 峦影喝了口水,鬼精灵地朝宋昀挤眉弄眼道:“这不有我这个大神仙在嘛。”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峦影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地上的枯草树叶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一个粗犷的男声呵道:“给我好好搜,公主一定逃不了多远。” “是!” 宋昀脸色蓦然变了,她惊慌地站起来,脚踝处一阵刺痛,又重重地坐回地上,嘴唇都在颤抖,“不,我不要回去。” “彪彪,抱好她,”宋晗蹙眉淡定地分配任务,“阿峦——” “得令。”峦影长袖一挥放出匿身术,隐去众人的身形,带领大伙儿向树林深处走去。 他们前脚刚离开,大批侍卫后脚就到了他们歇脚的地方。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白瓷药瓶,毕恭毕敬地递给随后走出来的华服男子,“殿下,属下认为公主就在这附近……” “很好。”宋昱优雅地接过药瓶,笑眯眯地从腰间抽出长剑,银光一闪。 侍卫头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出现的大洞,“殿——下——”他瞪大了双眼,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宋昱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一点点地把剑身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啧,真脏。” 长剑入鞘,他满脸笑容地转身,道:“你们,都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 “我说,”徐彪嘴角抽抽,语调颤抖地对怀里的宋昀说:“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的胸抓得那么紧啊?” 宋昀置若罔闻,无神地双眼死死盯着徐彪胸前的衣服,纤细的手指扣得更紧了。 “嘶!”徐彪面如菜色,只能向走在前面的宋晗和峦影求救,好转移注意力,“峦峦,咱是不是迷路了,这棵歪脖子树咱至少见了不下十遍。” 峦影干笑两声,强作镇定地回答他:“嗯,这片树林里一定是有很多这样的歪脖子树啦。” “晗晗——” “我相信阿峦,”宋晗头也不回地说道:“阿峦,要不你飞到树顶去看看如何?” “嗯,好啊,阿宋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峦影吐舌,敲敲自己的脑袋笑道。 徐彪:“……”你们压根就是迷路了吧,根本就是迷路了吧! 枯藤老树昏鸦,路痴人在天涯,弥漫的雾气悄然从四周聚集过来,日光黯淡了,横七竖八的树枝把灰蒙蒙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峦影足尖轻盈地立在高处的一根树枝上极目远眺,就是什么也眺不到。 峦影仔细一闻,不是瘴气,也不是妖气,看来只是普通的雾而已。可这滚滚浓雾来得突兀古怪,范围之大,仅靠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完全驱散。 她急忙从树上跳下来,看见宋晗等人还在原地安然无恙地等她的消息,愧疚地开口,“那个,我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啊!”脚踝突然被什么拖住,把她拽得猛然趴倒在地上。 “救我,”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好渴,救救我——我快要死了——”声音的主人看来是个女子,峦影使劲掰开握在她腿上的那只手,往后一看,玲珑半身近乎赤x裸,海藻般的长发把整张脸遮住,一直延伸缠绕在腰间,而腰部以下的部位,竟然是一条不断拍动的鱼尾巴!? 鲛人?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鲛人!? 女鲛人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晕死过去,没见识的三个围观凡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峦影头痛地揉了揉额头,先是夜叉,又是鲛人,到底是她体质特殊,还是宋晗体质特殊,尽吸引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因为离开水过久的缘故,鲛人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干裂蜕皮,峦影从水袋中取出一粒水珠,然后让宋晗用旸珞铲就近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指尖一弹,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化作汩汩泉水,坑中顿时盈满水光。 被扔到水里的女鲛人皱巴巴的皮肤终于舒展开来,散发出了珍珠一般的光泽,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愉快地在水里摇摆起尾巴。峦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在鲛人身上一掐—— “啊!”鲛人惊呼一声,疼得眼泪直流,泪珠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峦影赶忙把双手合拢伸到她的下巴底下,然后扭头一脸兴奋地对众人道:“哇噢,原来鲛人泣泪成珠是真的,古书诚不欺我!” “阿宋,我们又有钱买吃的了!” 鲛人:“……” 众人:“……” 女鲛人清清嗓子,说起话来都如同婉转歌唱,她忽闪着一双盈盈泪目感激地看向宋晗,“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奴家愿意——嗯——那个,如果恩公想的话——”说到这里,她莹白的脸上浮起两团羞红。 “哎,救你的是我,不是他,”峦影指指自己,“你要谢就谢我吧。” “如果恩公想的话,奴家愿意为恩公生一堆小鲛人,”女鲛人视峦影为空气,突然双手捧脸羞涩地甩起头发来,“哎呀,终于说出来了,好害羞好害羞。” “啊,身在远方的母亲啊,您最亲爱的女儿终于找到那个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了,母亲,您听到了吗——” 峦影:“……”你分明是故意忽视我的吧,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已是风中凌乱的宋晗甚是无奈道:“这位姑娘——” “我叫颜珠~” “颜珠姑娘——” “讨厌,叫人家珠珠啦,相公不要这么见外嘛~” 峦影只觉一股恶寒猛然窜上脊梁骨——她可算见识到比她师傅还不要脸的人,哦不,鲛人了。 “颜珠姑娘,”宋晗温润的声音里带上几分不耐,“你的恩人确实不是我,但如果你执意要报恩的话,不如告诉我们该如何走出这片树林吧。” “如果我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39 没猜错的话,这雾当是应你而起吧。”他的话音落下,颜珠身子陡然一僵。 “您在说什么呀恩公,珠珠都听不懂。”颜珠嘴角抽搐地笑道。 窝在徐彪怀里沉默已久的宋昀突然指着颜珠的尾巴道:“她的尾巴在冒烟。” 峦影即刻警惕起来,悄然把碧落黄泉握在手中,颜珠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林子里登时刮起阵阵阴风,本就灰暗的天色霎时又暗了几分。 “哼,究竟还是被发现了吗。”颜珠沉沉一笑。 峦影飞快地逼近她,“明明就是你暴露的太明显了好吗……” “原来是个仙子,”颜珠完全不躲开峦影的攻击,冷笑道:“不过就算是天帝来了,若是吸入我这罗烟散,呵呵。” 眼前的颜珠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峦影浑身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你到底——” 尖利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上空,“我啊,想要你们陪我一起下地狱呢,哈哈哈哈……” 雾气逐渐消散,只是地面上哪还有一个人影。 ☆、第二十六章 火光冲天,黑烟弥漫,玲珑剔透的水晶宫殿一片混乱,珍珠串成的帘幕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鱼虾疯乱成群的从面前游过,锋利的鳞片划过颜珠娇嫩白皙的脸颊,一道血痕蓦然显现,衬得她微微颤抖的双唇愈发苍白。 母亲奄奄一息的面容不住地在眼前晃动,颜珠跌跌撞撞地随着鱼群一同逃窜,矫健有力的尾巴此时却变得异常沉重。她突然摸到挂在腰间的琉璃瓶,碧绿浓稠的液体顺喉间流下,渗入五脏六腑,全身上下滚烫灼热,意识全无。待到清醒时,眸前只剩下蔓延的血色。 她什么也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 漆黑的水中府邸,颜珠在垫着柔软鲛绡的珊瑚椅上怔然醒来,怀中又是落满珍珠,黯淡无光,形如缺月。 颜珠望那珍珠望了良久,才将它们握在手里,细沙从指缝中流出,顺水飘散了。她披上一件轻纱薄衣从座上款款踱下,一条顺滑油亮的鱼尾早就变成娇莹纤长的双腿,在半透明的纱裙中若隐若现。所行之处,雕阑玉柱顶端的长明珠重新发出夺目的光彩,将整个府邸照得通透莹亮。 “颜珠大人。”两个背负龟壳,手执长戟的壮年男子屈膝向翩然而至的颜珠行礼。 颜珠淡道:“人可都看好了?” 其中一龟男答道:“属下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他们绝无逃脱的机会。” 颜珠点点头,“你们先退下吧。” 她等候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推开赭色的圆拱形大门走进房内,房间里积满了森森白骨,都是她近百年来费尽心思引诱到水底的凡人,可惜无一能用,只能统统被她食尽血肉,增得力量,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但是这次不同,那几人身上有着与寻常凡人极其不同的味道,除却女仙子,其中长相最为俊美的那个男人正是她一直寻找的至阳之体,只要有了他——颜珠面色一冷,偌大的房间里哪里还有峦影几人的影子。 峦影醒来时,浑身酸软已经去了大半,但掌心燃起的青焰微弱得可怜,一身神力怕是得耗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徐彪与宋昀还在昏厥之中,宋晗随峦影之后清醒,周围漆黑一片,手掌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什,他拿起来一番摸索,发现那东西竟好似头骨形状,他皱眉把东西扔开,心却提了起来,轻声唤道:“阿峦。” 后方传来她同样小声的应答:“我在呢。” 宋晗朝后抓到峦影的手臂,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那鲛人并非善类,他生怕峦影冲动莽撞,与之相斗伤了自己,黑暗中醒来时没见她的身影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还好。他扶着峦影的背把她压向自己怀中,“幸好你没事。” 鼻尖又缠绕上那缕苏合香,放花灯那夜的场景重现在脑海里,峦影脸上忽的一热,尴尬地咳了一声从宋晗怀里爬起来。她给宋晗看自己摇摇欲灭的青焰,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同他分析时下情况,“我看这颜珠不是普通鲛人,怕是早已陷入魔道,靠着一些非正常的法子来增加自己的修为。” “嗯。”幽幽光芒下,宋晗专注地盯着峦影听她讲话,一双眸子黑得发亮。 “我现在神力微薄,贸然闯出去绝非良策,”峦影看见他的眼睛,心又突地一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解下腰上一直挂的那枚上洵赠与她的鸟形玉佩,“我与你和宋昀躯体都不可接触,所以待会儿你负责护好宋昀,我带着徐彪,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 宋晗点头,两人顺着峦影手中微弱的光源找到了还在昏睡的徐彪与宋昀。宋昀体态轻盈,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扛起,沉甸甸的徐彪对与峦影而言也只是小意思——连肥硕的玉兔她都能单手提起,还是什么是她拿不动的? 峦影收起掌中青焰,默念上洵教给她的口诀,玉佩透出白亮的光把他们笼罩进去,几人须臾便消失在原地。 耀眼的白光退去后,本以为会回到陆地上的峦影讶然地打量四周环境,他们此时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当中,洞内石壁发出幽蓝色的光彩,将整个溶洞照得清楚明晰。仰头望去,溶洞的顶端垂下无数乳白色的石笋,每个石笋的尖端上都镶有一颗圆润透亮的长明珠。这些本应是自然形成的石笋整齐地排列成呈放射状的直线,直线聚集的中心位置赫然伫下一根巨大的石柱,峦影的目光顺石柱下移,这石柱的中段竟然是一块足有两人高,三个徐彪宽的椭圆形透明晶体。 然而晶体并是不重点,重点是晶体里包裹着一个浑身赤x裸的男人。 宋晗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没像峦影那样惊讶地合不拢嘴,而是飞快地走到她的面前挡住她探究的视线,黑着脸说道:“不许看。” 峦影不满地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又被他遮了个严实。 “为什么不许看!”峦影不悦地叫道,这一声怒吼没有把宋晗叫开,反倒是把徐彪和宋昀叫醒了。 宋昀坐起来一睁眼,便正好瞧见了被水晶包裹的裸体男人,她尖叫一声用袖子捂住眼睛,“哪里来的□□之物,真是污了本公主的眼睛!”裸男四肢舒展,重点部位一览无余,连徐彪也尴尬地挪开视线,问道:“峦峦,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 峦影用手指向晶体中的男人,“你先告诉我那人屁股中间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有?” 徐彪的脸顿时和煮熟的虾一样变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那个是——呃——” “毒瘤,”宋晗打断徐彪的话,“得病长出来的毒瘤,女子多看几眼会瞎。” “哦,原来是毒瘤啊,”峦影恍然大悟,“难怪长得那样丑。” 峦影话音一落,颜珠妩媚动听的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0 声音陡然在溶洞中响起,“那可是男人身上最金贵的东西,恩公怎么能说是毒瘤呢?”她换了一身水蓝霞衣,悠悠然从洞口飘至他几人跟前。 “既然被你们找到了这里,我倒也省了一笔功夫。”颜珠的笑声清脆动听,她的身畔又弥漫起了烟雾。 有了前车之鉴,峦影早在她进来时就迅速封住自己的口鼻耳三窍,想要设屏障保护其余三人,动作却是晚了一步。回头一瞥,吸入烟雾的三人身上已经飞快地起了变化——徐彪身体头发飞长,身体胀大,变成了晚上才会出现的夜叉之形,宋昀惊恐地发现皱纹爬上了她年轻光滑的脸庞,一头青丝也化为三千白发,宋晗则变回了与峦影初遇时弱不禁风的孩童模样。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看到自己这个模样还满意吗?”颜珠张狂大笑,“这可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的无能与恐惧。”作为击溃凡人心理防线的这一招她屡试不爽,无论是自身的变化,还是物化出其他事物,但凡这些人看见自己心底最是恐惧的东西,保管都变成战斗力为零的渣渣。 愚蠢的,可恶的,贪婪的凡人啊,她要叫他们个个都下地狱! “不要被扰乱心神,”峦影朝宋晗他们大吼道:“你们现在看到的自己只是幻象!”她咬牙将愣住的三人护在身后,死死盯住颜珠的动作,朝她放出密密麻麻的仙法,会什么放什么。 颜珠轻巧地避开峦影的动作,身法看来完美无缺,就在她即将攻至峦影面前时,峦影犀利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仙法放得杂乱无章,虽然对方极力掩饰,可显然每当那些仙法要触及颜珠身后那块晶体时,她都会立刻将它们打开。 峦影在颜珠笑得狰狞的脸伸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宛如离弦的箭从她身侧冲出,直奔那块裹着裸男的晶体而去。颜珠哪会看不出她的意图,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厉声喝道:“住手!”她同样飞快地转身,想追上前去阻止峦影。 身还未至,峦影先将碧落与黄泉“刷”地掷了过去,正正好刺进晶体当中,干得漂亮! “不!”随着颜珠一声刺耳的大吼,晶体周围出蛛网般密集的裂缝,碧落与黄泉脱身而出之时,晶体顷刻间化作无数碎片烟尘,摇摇欲坠的裸男身体上被碎片划出许多细小的伤痕,眼见就要栽到地上,颜珠发了疯一般冲过来。 “猩君,接着!”峦影老早双手抓住裸男的脚踝,把他往徐彪的方向一甩,裸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化身夜叉的徐彪稳稳当当地把裸男接住,又把他往宋晗的方向扔去,“晗晗,接好了!” 身体小小的宋晗力气竟没变小,他一脸嫌弃地接住裸男,瞥了一眼苍老的宋昀,即便成了一个老太婆,宋昀全身散发的那股霸气依然不减,她双目仍旧清明,好看的眼睛怒气冲冲地朝宋晗一瞪,“你要是敢把那东西扔给本公主,本公主就跟你——”话没说完,裸男就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 “啊,走开!”宋昀闭上双眼一巴掌抡过去,裸男瞬间转了个方向,头朝下腚朝上插x进不远处的一方泥潭中。 颜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上演的闹剧,连重要的裸男也忘了□□,喃喃地说道:“你们——这不可能,怎么会——” 见对方防备尽失,峦影闪到她跟前粲然一笑,“谁人都会恐惧,连神仙也不例外,”她举起手中两把短刺,“可纵使有恐惧,顽强的人也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地生存下来,其实恐惧不可怕,逃避才是最可怕的。” “这就是你这一招对他们为何不奏效的缘故,”刺尖抵住颜珠的喉头,鲜血渗了出来,“我的那些朋友们啊,即使是折了腰,也会坚持前行的人呢。” “呵。”颜珠冷笑一声,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垂在身畔双手上的指甲也变得尖利修长,峦影心中一惊,手下的颜珠竟以她看不见的速度逃到了泥潭边,把裸男拔x出来抱在怀里。 “那又如何,”浊气震荡,颜珠披散的长发悬到空中,像是一条条吐信的毒蛇,“你们今天注定要成为我的掌中之物,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死得很痛快。”她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二十七章 小颜珠从水中露出脑袋,湿漉漉的长发杂乱地贴在白皙的脸上。 每个鲛人在满十五岁的前夕都必须离开熟悉的水底一整日,通过自己的方式拿到临海村落的任意一件东西,作为他们即将迈向成年鲛人的象征。大多数鲛人通常会短暂地化出双腿,用鲛绡与村民换取他们心仪的物品。 鱼尾化腿并非难事,但维持双腿形态的时间长短是凭天赋与资质来决定的,时常也会有与凡人相恋的鲛人违背族规,化出双腿与岸上情人幽会。 然而颜珠却是个例外,因为她不但鱼尾的颜色和寻常鲛人不同,甚至连一次双腿也无法幻化出来。 “丑八怪,离我们原点。”“看看你那条红不拉几的尾巴,真恶心。”“连腿都变不出来,真是蠢货,哈哈哈……”对于异类排挤与厌弃的态度,无论是在凡人还是鲛人的世界里都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他们总是妄图抹杀这种存在,才能换来相对的心安。 “娘,颜珠真的很丑吗,为什么颜珠的尾巴颜色和别人不一样?”颜珠时常一身伤痕趴在母亲的怀中,强忍眼中要落下的泪珠,“他们为什么,总欺负我……” 在颜珠心目中,母亲是世上最美的鲛人,她的身体柔软婀娜,歌声婉转动人,更是在万般白眼与嘲讽中独自一人抚养颜珠长大,但她脸上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容,总是轻声细语地把颜珠揽怀里哼她最爱的曲调,只消片刻便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 “我的颜珠怎么会丑,颜珠是我的心肝,是这世上最美的鲛人啊……” 天空有点阴沉,潮水拍打在颜珠躲藏的礁石上,甩至半空碎成白沫,又落回海里。不知名的白鸟紧贴水面飞快地从颜珠耳畔掠过,她吓出一身冷汗,手里死死攥着早已破烂不堪的鲛绡,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来,变成一颗颗珍珠噼里啪啦地砸进水里。 鲛绡被扯坏了,她又不能化出双腿,空手回去,一定又会害母亲被狠狠嘲笑的。 想到这里,颜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泪眼模糊间,她并没有发现一叶小舟正在向她缓缓逼近。 “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泡在水里?”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颜珠汗毛差点都竖了起来,她迅速地游到礁石的另一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浑身因害怕而微微颤抖起来。 棕色的小舟慢慢划到颜珠身边,那个声音里再度在她耳边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1 响起,竟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味道,很温和,让人莫名地感到心安,“一直泡在水里会生病的,我不会伤害你,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好吗?”颜珠胆怯地睁开眼睛,太阳也从云层间悄悄探出了半个脸,金色的光芒撒在海面上,照进颜珠的眼睛里,使得她的瞳孔一缩——向她伸出手的少年肌肉坚实,舒展开的手臂也有起伏的鼓起,晒得黑黑的脸颊依旧难掩他清秀的面容,好看的眼睛里洋溢的光彩比日光还要让人觉得温暖。 颜珠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好暖和,心口一跳,她马上把手缩回来放在胸口,目光低垂,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藏在水底的尾巴因为紧张而露出了水面。 少年看到她鲜红的尾巴,惊讶地吸了一口气,“你,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鲛人吗?” 被发现了!?颜珠赶忙把尾巴沉下去,低头就想钻回水里,冷不丁地被少年钳住了手臂,“等等!” 颜珠羞愤欲死,少年力气却大的惊人,她终于鼓足勇气回头,通红的脸上又挂满了泪珠,“你——你不害怕我吗?我的尾巴……” “好漂亮——”少年呆呆地看着她,喃喃道。 他看见颜珠满脸羞红地瞪着她,面色也是一红,连忙松开她的手臂。日光笼在她的脸上,颗颗晶莹的泪珠宛若晨曦的朝露,稍显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对不起,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鱼尾,还有,你也是……”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心却跳得厉害。 颜珠愣住了,连逃也忘了逃,“你,真的觉得我的尾巴很漂亮吗?” “嗯,真的很漂亮。”少年坐直了身子,真挚地回答她。 颜珠眉目染笑,眼泪又流了下来,不同往日黯淡的光华,那些泪水化作的珍珠每一颗都饱满丰润、璀璨夺目,“谢谢,谢谢你。”她只能低声重复。 少年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挠脸颊,再次向颜珠伸出手,“你要不要到我的船上来,呃,坐坐?” “好啊。”颜珠羞红了脸颊,冰凉的手被包裹在少年温暖的掌心。 “这么说,你必须得换一件东西回去咯?”小舟在水面上悠悠地飘荡着,少年听了颜珠断断续续地讲述后问道。 颜珠点点头,发愁地看着手里破烂的鲛绡,咬紧自己的下唇,“可是我的鲛绡破了,也不能变出双腿到沿岸村庄的集市上去。” “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吗,”少年也跟着她一块苦恼,“我那破茅屋里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唉,要是你那些眼泪没有全掉到水里就好了……”看样子都是质量上乘的珍珠啊,哪怕卖了一颗也够他吃上好几顿肉,再把一下雨就漏水的屋顶给翻修一下了。 “那些珠子也可以换东西吗?”颜珠诧异地问。 “当然了,”少年回答,“珍珠可值钱了。” 颜珠的眼睛亮起来,她伸手就往要自己的身上狠狠掐下去,却被少年一把抓住手腕,“你要干什么!?” “我,我想再流点眼泪,这样就可以有珍珠换东西了。”颜珠见少年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怯怯地说道。 “我还是觉得,你笑起来比较好看,”一件洗得发旧但干净清爽的衣服披到了颜珠身上,她呆呆地仰头看向少年,少年别过脸,耳垂红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拿我这件衣服回去交差吧,虽然,是旧了点……” 衣服上还留有少年的味道,就像被他紧紧抱住一样。颜珠攥住衣领,鼻头酸酸的,还是微微笑了,“谢谢,真的谢谢。” 她双手撑在船板上,身体微微前倾。 “不用谢的。”少年回过头来,嘴唇立刻覆上一片冰凉的柔软。 ****** 颜珠自嘴中吐出一颗通红的珠子,珠子旋即变为两张血玉床,她把裸男放上去,然后把怨毒的目光慢慢投向峦影。 洞顶的石笋纷纷断裂,随着颜珠扬起的双手聚集在一起,竟成了一个巨大的蛇头形状,蛇嘴大开发出长啸,狂风夹带浓浓的腥气把峦影瞬间吹得向后飞去,她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枯叶,重重撞到身后的石壁上,然后脸色发白地坠到地面。 蛇头乘胜追击,狂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尽是石笋组合而成的尖利牙齿径直往峦影身上咬去。 “阿峦!”宋晗心猛地揪紧,嘶声裂肺地喊道,攥紧地拳头因愤怒与惶恐而剧烈地颤抖,他疯了似的向峦影的方向冲去,即使知道自己很可能什么也做不了,但他不能眼睁睁地——鲜血四溅,石笋深深扎入峦影,血洞顿时遍布全身。 瞳孔蓦然放大,宋晗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上。 “快走,”峦影蹙眉,气若游丝地对不远处的宋晗说道,“快带他们——”话语未尽,她的身体便化作青色光点,渐弱渐散,全无踪迹。 颜珠得意地眯起双眼,没想到这看来强悍的仙子原来这么不禁打,或者是说她自己太强了呢。 不过接下来,她就可以悠闲地玩一玩了。 石笋蛇头缓缓转至宋昀站着的位置,速度不如先前追击峦影那般迅猛,而是逗弄宠物似的围绕在她周身,时不时张嘴往她脸上吐两口腥臭的气息。宋昀双腿发软,连后退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胡乱挥舞着双手吼道:“走开,给本公主走开——” 脖颈后头突然升起一丝凉气,颜珠不知何时绕到宋昀身后,撩起她的一缕头发颇有兴趣地说道:“噢?有趣,你这身体里,藏得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呢。”她的舌尖舔舐一圈红唇,仿佛宋昀是什么绝顶美味的食物,“我倒要看看,你这些朋友折了腰,是怎么哭着求饶的。” “啊,恶心,蛇,走开!”颜珠脸上一痛,宋昀那不长眼睛扇人无数的无敌销魂掌一下把她拍飞老远。 “咬!”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颜珠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石笋蛇头再次张开嘴巴,宋昀脸色发白地杵在原地,认命地闭上眼睛,可还没等到巨疼袭来,身体却猛地被扑到一边,摔在地上。睁开双眼,护在她身前的竟是气喘吁吁的宋晗,他的脸色惨淡得如张白纸,脸上布满汗珠,宋昀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上面已尽是鲜血——宋晗的背上赫然是两道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 “为什么,”热泪涌上眼眶,宋昀声音早已不复甜腻,语气颤抖,“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 宋晗此时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他把她扶起来,然后推到匆忙跑来的徐彪怀里,竟然还有力气朝她一笑,“毕竟,你也算是我姐姐啊。” 宋昀呼吸一滞,伸手想要拉住宋晗的袖子。而对方早已转过身子,向前一步面朝颜珠,恨意布满了整个眼眸,“彪彪,带宋昀出去。” 徐彪哪里会听,他还未从峦影消失的悲痛与震惊中反应过来,去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料宋晗还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2 要来这一出!他愤怒地想拦住宋晗,激动地吼道:“晗晗,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去送死!” 宋晗置若罔闻,血从背上滴滴答答的淌下来。 闻到宋晗的血腥味,脸上还带着鲜红巴掌印的颜珠眸光闪烁,表情刹那间变得疯狂,空着的那张血玉床像是活物一样,也发出类似兴奋的嘶鸣,一股强大的吸力霎时间把徐彪和宋昀面前的人给卷走,蛇嘴吐出密集的石笋化为牢笼禁锢住他二人。 “终于,你终于要醒来了,”颜珠一步步靠近两个并排悬在半空的血玉床,颤抖地将手抚在裸男的脸上,万般柔情自眼中倾泻而出,“醒醒吧,颜珠不会怪你的,永远不会。”她把头靠在了裸男的胸膛上,他的心跳由微弱逐渐变得强而有力。 另一张床上的宋晗脸色越来越苍白,与之相对,裸男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到最后,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 七百年了,整整七百年,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双手染满鲜血地守着这黑暗,看着自己一天天扭曲,一天天堕落,一天天沉入最无法饶恕的冰冷的深渊,直到再也找不回自己最初的模样,七百年了啊。 可是她从未后悔过,只为这一刻的到来,她从未后悔。 这是她的罪恶,她的救赎,她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七日,小哥终于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美妙无比的欲望,浊臭不堪的欲望。 颜珠细细欣赏手中因恐惧而睁大双眼的男人,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没入他的胸膛,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哦,原来这样的你们,心也是红色的吗。 一把长刀砍在颜珠的肩上,她迟缓地转动眼珠,目光冰冷地握住刀身,墨绿的血液沿着刀刃蔓延,股股青烟升腾。 “妖,妖怪!”裂开的伤口在蠕动,粘合,须臾便恢复如初,颜珠看向身后惊恐万分的人,他的口袋里塞满了剔透的珠串和金银,哎呀,那个滚珠步摇不是母亲最喜欢的首饰吗?白皙的脸庞又溅上一行鲜血,颜珠神情木然,五指收紧,心中突然升起丝丝快感——就是这样,逃吧,然后在希望中绝望至死。 “颜珠,快住手!”熟悉而颤抖的声音,给她带来温暖与悸动的声音。 神智有了短暂的清明,颜珠带着满脸鲜血别过脸来,看见那个被若干人挟在中间的男子,看到他胸后抵着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她颤声开口,“阿朗。” 持刀那人见颜珠一瞬怔住,顿时生出些许底气,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妖女,如果不想你的小情人死的话,就赶紧收手,让我们离开这里!” 离她而去的鲜活感情又回到脑海里,她还记得他们在月色下的每一个亲吻,记得他只对她才有的温柔目光,记得她马上就要抛开一切,差一点就可以和他长相厮守了。颜珠向前迈出一步,那些人见状惊恐地后退几步,“你没听见吗,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阿朗,你告诉我,”颜珠悲痛欲绝地问道:“是不是你带他们来这里的,告诉我,是他们逼你的,对吗?” 卫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痛苦地闭上眼睛,“颜珠,对不起。”刀尖从前胸刺出,他颓然摔倒在地上。 颜珠疯了似地扑上去,把卫朗抱在自己的怀中,用手去堵他胸前的那个洞,可鲜血还是汩汩地从指缝中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长刀□□扎进她的脊背,穿透她的身体,眼里的神采再次缓缓流逝,颜珠抱起卫朗,带着一身锋利的武器站了起来。 几声惨叫后,世界终于复归平静。 她的族人都死了,她的母亲也死了。 可是阿朗,我是不会怪你的啊。该死的是这些欲望如填不满的无底洞的,贪婪的,丑陋的人,不是吗?我已经把他们全杀掉了。所以阿朗,你快睁开眼,看一看颜珠,好吗? 颜珠把头轻轻倚在卫朗的胸口,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 裸男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眼珠也在眼皮底下开始转动,颜珠屏住呼吸,默然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快,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的阿朗就可以醒过来了。 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大,裸男深深吸入一口气,“腾”地从血玉床上坐起来。 “阿朗!”颜珠狂喜地叫道。 可只维持了不到一瞬,卫朗红润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浑身的力气也如抽干般重重地倒回床上。另一张血玉床上本是宛如死人的宋晗渐渐又有了呼吸,他像是鬼魅般幽幽坐起身,整个溶洞突然开始猛烈地震颤,漆黑的溶洞洞口里传来一声清澈冷冽的剑鸣,一眨眼,宋晗的手里已多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他的手腕一转,剑身上覆着的岩石纷纷跌落,露出锋利白亮的剑刃。 “不可能,”颜珠两眼无神地重新失去生气的裸男,然后难以置信地把目光投向宋晗,“这不可能!”她飞身扑向宋晗,亮出尖利的指甲往他脖上掐去,“你做了什么,把阿朗还给我!” “还给你?”宋晗眸色冰冷,声音低沉,“那谁来把阿峦还给我呢?”寒光一闪,颜珠的指甲尽数脱落,跟前的人没了踪影,右胸猛地被长剑贯穿,疼痛刺骨。长剑抽出,颜珠捂住伤口艰难地转身,宋晗又是一剑贯入她的左胸,把她狠狠刺到卫朗躺的血玉床沿,剑尖甚至透过她的身体没入血玉床中,足有一尺之深。 过于剧烈的撞击使得血玉床一震,卫朗翻身从床上掉了下去。 “不!”颜珠凄厉地嘶吼一声,咬牙挣脱宋晗的桎梏想要捞住他,可惜为时已晚,从高空栽下去的卫朗狠狠摔落在地面,本就灰败不堪的脸在接触地面的一刻竟开始了萎缩,年轻的面容也变得苍老起来。 颜珠气得浑身发抖,可怖的脸更加阴沉,洞顶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几条巨大的裂缝,方才平静下来的溶洞又开始颤抖,大大小小的石块随着震动从上空掉到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宋晗把困住徐彪与宋昀的石笋劈碎,一剑剑把落到他们的头顶的石块斩开,将他们护送至溶洞的入口,随即转身又往溶洞里面走去。 “晗晗!”“宋晗!” 他的背影顿住,徐彪欲言又止,最后宋昀开口道:“一定要给本公主活着回来啊……弟弟。” “哼,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这里,”颜珠把卫朗放在一块伸出的石板下,身体飞快地胀大,到最后竟变得与溶洞一般高,鲜红肥大的鱼尾拍打在地面上,地面瞬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缝,石块落得也愈发密集与凶猛,“我要你们统统死在这里,给我的阿朗陪葬!” 宋晗手中紧握长剑,力量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涌入身体,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3 不知为何,这把剑令他感到异常的亲切熟悉,好像它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脑海中顿然显现出阿峦满脸苍白,一身鲜血的模样,心口猛烈地疼痛起来。陪葬?他周身散发出了浓烈的戾气,眼眸又开始黑得不剩一点光彩,该陪葬的,是面前这个恶心的怪物吧? 鱼尾席卷着呼啸的狂风朝宋晗甩来,宋晗一跃而起轻巧避过颜珠的袭击,单手执剑,剑尖闪出一道清光,直指颜珠心脏。 颜珠吃痛,浑身已然血迹斑斑,她自知撑不了多久,使出最后的力量把宋晗卷入鱼尾中,提至自己面前,笑得阴冷又痛快,“给我去死吧——”鱼尾慢慢收紧,宋晗眉头紧蹙,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身体真是弱得可怜啊,如何这样不经用呢。 可阿峦已经不在了,宋晗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罢了,就这样死去,想必也会少一些痛苦吧。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又费力睁开眼睛,抽出夹在鱼尾中的双手,紧握长剑狠狠刺下。 “叫别人去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背后呢?”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在颜珠背后响起,颜珠来不及震惊,一把短刺已经扎在她的后背上,刺尖爆裂出青色的光芒,把她后背炸得血肉模糊,连卷着宋晗的鱼尾也是一痛。 颜珠的身体急剧缩回到原先大小,完全不留分毫回旋的余地,宋晗冷峻的脸已然逼近,长剑再次要没入她的胸口,她颓败地闭上双眼,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个身体落在她的身上,颜珠讶然睁开眼,心脏猛地被揪紧,喉中干涩撕裂的疼——她的少年,她的卫朗,在最后一刻又选择了用生命来保护她,纵然他现在是那样的苍老脆弱。咸涩的泪水充满眼眶,布满皱纹的手掌颤颤地抚上她的脸颊。 不要看她,现在的她是这样的丑恶,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别哭,”卫朗拭去颜珠脸上的泪珠,吃力地对她一笑,“我觉得,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不,阿朗,我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难看,阿朗——”颜珠抓住他的手掌捂在自己脸上,失声痛哭。 是她的大意让那些凡人有了可趁之机,得以利用卫朗进入极不善战的鲛人部落烧杀抢掠,是她的大意害死了自己的族人和母亲,是她本身的欲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颜珠,对不起,”卫朗的声音微弱下去,被颜珠握着的手也缓缓滑落,“颜珠的尾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鱼尾了,还有,你也是……”他的手跌落回自己胸前,总是闪烁着温柔的眼睛终于完全阖上了。 方才停住的长剑穿过卫朗的身体,刺进颜珠的胸口,她的眼泪滴滴答答淌下来,泪水化作的珍珠每一颗都饱满丰润、璀璨夺目。 “对不起,”久违的、真诚的笑容在泪光中闪烁,颜珠紧紧抱住怀中的男人,“谢谢……”紧拥的两具身体化成微小的尘土飘然散开,一颗碧蓝的明珠落在地上,璀璨生光。 峦影自空中落到地上,把沾满血的碧落搁袖子上擦擦,然后弯腰拾起地上那颗珠子放到眼前,眯起另一只眼睛打量起来,“看样子是个好东西呢。”她自言自语把珠子塞进别在腰间的乾坤袋,蹦蹦跳跳地来到宋晗跟前,歪着头去摸他手里的长剑,又惊叹道:“这把剑真好看,你哪儿弄来的呀?还有,”她眨眨眼,转而一脸崇拜地看向宋晗,“阿宋,你刚才好厉害,难不成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练了什么神功……” 像是做梦一样,宋晗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脸靠他靠得那样近,她的笑容是那样真实,她的声音动听得如同山间清泉。 宋晗伸手,狠狠把峦影揉进怀里,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髓,好叫她再也不会消失。他隔着衣料在她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然后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深吸一口她身上的味道。 是他的阿峦,他的阿峦还在。 “不准离开我,”他的双臂收得愈发紧,语气中少见地带上一丝狠戾的味道,“阿峦,永远也不准离开我。” 紧绷的神经终是放松下来,先前耗费了过多精力的宋晗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第二十九章 在一个状似金刚大猩猩的夜叉与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意味深长目光的注视下,峦影坚持发扬她一贯以来能不要脸就不要脸的可贵精神,转手把昏过去的宋晗扔到徐彪身上。 徐彪看见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地把宋晗接到怀里,责怪峦影道:“峦峦,你难道不知道晗晗他受伤了吗?还有,你莫名其妙地消失,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还害得晗晗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去和那妖怪拼命。”宋晗背上的衣料已经破了几个大口子,浑身血迹斑驳,宋昀担心地上前去看他背后的伤口,惊讶地发现本该是血肉模糊的地方光洁平滑,甚至连半点疤痕也找不出来。 “受伤了,我并未发觉他有受伤啊?”峦影也奇怪地去检查宋晗的身体。 方才专注于战斗,完事后被他那么猛地一箍,峦影的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这时候再靠近,才觉察出他身上的不同寻常——那是她绝对忘不了的,长黎的气息。 溶洞晃动得愈发厉害,眼瞧就要完全坍塌,峦影眉头一皱,说道:“猩君,抱好阿宋,我们要走了。”话音刚落,一块巨石就“嘭”地擦着徐彪与宋昀两人后背掉下来,把洞口挡了个严严实实。该死,峦影低咒,打开一道屏障把众人罩在里面,接着盘腿闭眼,双手结印,掌间青光忽明忽暗,如同寿命即将耗尽的萤火虫。峦影额头上慢慢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她没有想到和颜珠一顿好打竟把灵力几乎耗尽,连同屏障也有支撑不下去的危险。 这时,之前被峦影放进乾坤袋里的碧蓝珠子从未系紧的袋口飞到她的额头正中,汩汩温柔如水的力量从额上注进体内,顺着经脉扩散到全身,让她倍感亲切柔和,又是那种被荡漾的水波包裹住的回到家的归属感,她的嘴边不知不觉挂上一抹笑容。抵在额间的珠子渐渐消失了,峦影怔怔地睁眼,眸中似有水光波动,水蓝色的光芒将她掌间的青光取而代之,在溶洞彻底塌陷成堆时,几人已经在这光芒的笼罩中消失得毫无影踪。 醒过神来,他们正身处一片宽阔的沙滩上,撑在地面的手底下尽是细软的白沙,远望,宁静的海面上跳跃着一轮银月,原来外面已是入夜。 “本公主果然是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啊,”宋昀深吸一口冰冷咸湿的海风,幽幽地感慨道:“活着真好。”她把手臂放到月光下,皮肤细腻紧致,已经没有了那些可怖的老人斑。 “吼——嗷呜呜——”徐彪随声附和,表示赞同。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4 宋昀僵硬地扭过头,在水底失魂落魄,高度紧张的她全然没去注意夜叉模样的徐彪,回到岸上后,颜珠所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术法失效,宋昀变回了年轻貌美的公主大人,然而本就是在夜晚变身的徐彪,依旧是那个长发拽地,高大壮硕的感性夜叉。 “嗷呜?”见宋昀和木头人一样发愣,徐彪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灯笼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啊!什么东西,死妖怪,丑八怪,离本公主远一点,啊——”她脸色一白,尖叫出来。 徐彪顿时一脸受伤的神色,他哀哀地嚎叫一声,扭头去寻找宋晗的身影,却发现对方还在沉睡中,于是又蜷了身子缩到他旁边,用头去磨蹭他的手心。 “嘘——”峦影朝尖叫不止的宋昀摇摇头,轻声对她说道:“猩君,嗯,徐彪他有夜叉的血统,所以才会是这幅样子,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不过你可以先安静一会儿么,放心,他是不会伤害你的。”比起白天不羁狂放的徐彪,现在的他虽然面貌可怖,但确实是异常的安静听话,宋昀捂住嘴巴,默默地点了点头。 纵然没有风,夜晚的海边依然寒冷刺骨,不可久待,四周找不到可以生火的树枝,峦影在乾坤袋翻找了半天,才拿出来个手掌一般大的茅草屋子放到地上,又从海里引来些许海水自屋顶浇下去,茅草屋子如同快速生长的树木,不消片刻,他们面前就多了一间正常大小的房屋。 峦影蹲下身子摸了摸徐彪的脑袋,柔声问道:“猩君,你可以帮我把阿宋搬到房间里去吗?” 缩成一团的徐彪听了立马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峦影朝他一笑,又回头去唤已是惊得目光呆滞的宋昀,“我师傅贼穷,这里头的条件可没有宫里的好哦,走吧。” 走在前面徐彪抱着宋晗一头撞在低矮的门上,在峦影好心提醒下才顶着头上的一个大包泪眼汪汪地弯腰钻了进去。 茅屋从外表看虽是不大,可里面的房间却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像是一个能无限扩展的世界。把宋昀和徐彪分别安置好后,峦影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宋晗的房间。宋晗已经盖上了被子,屋内也被峦影用恢复了一点的灵力弄得暖烘烘的。她拖了把椅子反放到床边,下巴搁在椅背上,隔着被子去摸他的手,发现他手上的温度已经温暖了许多。隔着被子,峦影感觉她的手被他握住了,轻轻地,又紧紧地。 “阿峦。”他睁开了眼睛,低声唤道。 “我在呢,”峦影从椅子上飘到了床边,俯下身子看他,“大家都没事,你也很好。” “你呢,”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还好么?” “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峦影捏捏自己的脸,扯出一个好看的笑,“你渴了吗,我去给你拿点水来吧。”说着她便要起身,手指却被被子底下那只手更用力地抓住了,甚至捏得有些隐隐作痛。 “阿宋?” “不要走,”宋晗定定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不要走,阿峦。”他又把眼睛闭上了,抓着她的手指有点松动。 峦影沉默了一下,然后趴到宋晗身侧空出的一截位置上,“我就在这呢,我不走。” 屋里烛火渐暗,宋晗把平躺的姿势改成侧卧,然后睁眼,峦影的脸近得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她的眼底似有清辉流动,干净而专注地看着他。 “小时候我很怕黑,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娘就会像这样躺在我身边陪着我,直到我睡着。”峦影用手轻轻拍着宋晗的胳膊,嘴里哼起一首怪异的曲调,七零八落的音凑在一起,还断断续续的。羽翔从未这样给她哼过歌,她平日里最爱哼的那几个调子也没人教过她,不知是歌还是曲,它们都只是模模糊糊地躺在她记忆的一个角落,不自觉地哼出来时,总会使她感到莫名的心安。所以她觉得这样做大概也会让宋晗感到心安。 宋晗呼出的气息灼热而干燥,他静默地听着峦影的歌声越来越小,直到她的眼睛慢慢阖上,发出睡着时才有的浅浅的呼吸声,才将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照着她的轮廓,抚过她柔顺披散着的黑发,它们一定是又细又软,像是流淌在指缝的细沙。手慢慢移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掠过她额头正中那朵羽状青纹,指尖向下,假装拨弄她松针般浓密的睫毛,滑过秀气的鼻子,最后落到了她微张的粉唇上,细细摩挲。他曾隔着帕子吻过它,柔软而甜美,如同清晨挂在叶尖上的露珠,又宛若一个朦胧美好的梦境。 长相思,摧心肝,美人如花隔云端。 “我是这样的喜欢你,阿峦,”宋晗的手虚虚停留在她的面颊上,明明贴得那样紧密,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苦笑着叹息,“我是这样的喜欢你。”喜欢到眼里,脑里,心里全都只有你,喜欢到连肋骨都因为渴望而发疼。他越来越不能满足隔了一层障碍的碰触,越来越不满足她永远用和看别人一样天真澄澈的眼神看着自己。身上的酸痛和疲惫让他缓缓闭上眼睛,带着无尽的酸涩跌入浓重的黑暗中。 月沉如水,峦影睁眼,内心如同狂风过境,之后便涌上一种异常甜蜜与温柔的感情,奇怪,她那不要脸的师傅对她说过千万次的喜欢,也抵不上宋晗这一句喜欢让她倍感欣喜。峦影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脸上又发起烫来。但只过了一会儿,她脸上喜悦惊讶的表情就如退潮的海水一样淡了下去,内心有个突兀的声音在大吼大叫,不行,他不能喜欢自己,绝对不能,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会怎样? 反正,是不好的。 睡着的宋晗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加上赤角鱼,这已经是他第二回触发身体中未被封住的三分神力了吧。压下心中杂乱的情绪,峦影抽出一根灵丝探进他的脑海,眼前一黑,再度睁眼时,她正漂浮在一片茫茫而虚无的白色之中,面前是一个玄色的背影。 那人转过身来,满含笑意的桃花眼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勾人心魄,尽管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菊花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三十章 世上除了那人还有谁会叫她菊花妹妹,并且叫得这样动听。 嘴角抽抽,峦影把刚想喊出来的“阿宋”给吞了回去,探究地问道:“你是——长黎?” “菊花妹妹同哥哥生疏了,”长黎生就多情的一对桃花眼里闪过几分亦真亦假的失落,他走到峦影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又低下头对着她端详了老半天,才接着开口,“往日你可是会亲亲热热地叫我一声‘黄瓜哥哥’呢,现在倒好,直接叫人家名字。”比起在天界时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光鲜亮丽的骚包神君,此时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5 在峦影面前杵着的长黎身形萧索,发丝微乱,就连那身玄衣有几处也好似撕扯坏了,唯独未变的就是他脸上不以为意的笑容。 不知抽了什么风,峦影突然胆大包天地还手在他脸上也掐了一把,嗯,柔腻有弹性,绝对不是她摸不到的阿宋——想到宋晗,峦影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停留在长黎脸上,神思已经完全飘荡到了九天之外,直到长黎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把脸凑到她眼前状似伤心地说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菊花妹妹可不可以不要想别人?” 峦影自知自己是绝无办法把手给抽出来的,她咽下口口水,板起小脸认真严肃地回答他:“我没有想别人。”反正不都是你么。 “那你就是在想我了?”长黎饶有兴趣地问她。 峦影极力隐忍住自己想要把长黎头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压下去的冲动,忙不迭点头道:“自从黄瓜哥哥走后,我真真是茶不思饭不想,连师傅的菊园也给荒废了好几天,哎呀,疼。” 长黎松开她的手腕,手指往她脑门上一弹,笑道:“人长大了,鬼话也连篇了。” 峦影心虚地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嗯,我知道,其实你只是未被天帝封去的那三分神力吧。”她现在真的是不能直视长黎的脸超过三秒,否则她一定会想起方才宋晗在自己耳边低吟的话而烧起整张脸。 “妹妹真聪明,”峦影越是要和他拉开距离,他越是要离她离得更近,“怎样,身为凡人的我是不是也让你着迷得不行?” 峦影喉咙一紧,“那你——” “只可惜我的神识大半是沉睡的状态,无法亲眼一睹自己叱咤凡界的风采。”长黎遗憾地摇摇头。 “阿宋他,唔,也就是你吧,因为一些原因可能强行使用了体内的神力,”还好他什么也不知道,峦影松了口气,终于打算同他说正经事,“并且极有可能被封存的七成神力也有外泄,然而以阿宋的肉体凡胎,这种做法恐怕对他的伤害非常大。” 说着说着,她慢慢皱起眉头,目光低垂作沉思状,一点注意力也没分给眼前的长黎。 长黎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晌,突然轻轻一笑,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你倒是对我的事很上心么。” 能不上心么,这可事关她的仙途和小命,峦影腹诽,状似恼怒地推开自己下巴上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理直气壮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扑哧,”长黎脸上的笑容放得更大了,他愉悦地眯起眼睛,在她另一边脑门上又弹了一下,道:“凡人嘛,难免会为些七情六欲而冲动的,辛苦菊花妹妹来找我一趟,哥哥保管你一会儿回去,我这凡人之躯就半点事儿也没有了。”他一说完那番话,峦影还来不及再问他些什么,身体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着往外,不由自主地向后飞了老远,然后两眼一花,再睁眼时,看见的便是从窗外照进的的熹微晨光,宋晗脸色红润地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他果真如长黎说得一样,看上去健康强壮的很。 她头一次细细打量宋晗的脸庞,连同他眼尾那颗痣的位置都和长黎长得不差分毫。可是阿宋对她比长黎对她好多了,峦影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番,阿宋总会给她留很多糕点吃食,她又想起长黎宫里的糕点几乎也是全进了她的肚子,不不不,除此之外,阿宋总会满足她各种奇怪的要求,而且,阿宋还说,还说他喜欢她。 峦影虽然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是她感觉那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让她有种比吃了麦芽糖还要甜的滋味,心底那个叫嚣着不可以叫他喜欢她的声音也变得不足为道起来。 待会儿阿宋醒过来要对他说些什么好呢?是“早上好?”还是“嗨,你终于醒啦!”? 这样和他并排躺着是不是不太合适?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全部被她听了去吧? 峦影胡思乱想了半天,眼睛向上一抬,冷不丁撞进另一双睁开的眸子里——宋晗已经醒了过来,并且正用一种极其迷茫的眼神望着她。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到了脑后,她立刻欣喜地凑到他跟前,道:“阿宋,你醒——” “你是谁,”宋晗戒备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峦影愣住了,宋晗眼里尽是怀疑与疏离的神色,看得叫她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紧张与空落。只呆了一会儿,峦影又换上笑脸从床上跳下去,指尖飞舞,简陋的房间里顿时下起了海棠花雨,细密的花瓣须臾给整个房间铺上一层粉色绒毯,她风一般重新扑到宋晗面前,歪着头佯装嗔怒的样子道:“你再说你不知道我是谁,阿宋,你何时也变得爱开玩笑了?” 看到眼前奇怪的场景和奇怪的女子,宋晗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漠,只是略略皱起眉头,问她道:“你可是女鬼?”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峦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把身上穿了许多天的红衣白裙变回了一身碧绿,“我是阿峦呀。” 宋晗:“阿峦?” 峦影:“对,峦影,我是峦影。” “我并不认识名为峦影的女子,”宋晗见对方恨不得把脸贴到自己脸上来,眉头皱得更深了,“姑娘,我俩素昧平生,男女有别,况且人鬼殊途,饶是你再迷恋我,我们也是不会有结果的,可否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峦影:“……” ****** 冬季的清晨,空气里的寒意逼人,弥漫着树叶的味道和淡淡的腥味,天空与海水都是灰蒙蒙的颜色。白鸟压低了身体在海平面上冲刺,忽的嘴里就衔上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飞远了。 茅草屋的效力快到头的时候,峦影才把因为疲劳和惊吓过度而睡得和两头死猪一样的徐彪与宋昀喊了起来。空旷的沙滩上点起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火上还架了一口锅子,徐彪从峦影的乾坤袋里倒腾出许多他在阳城背着二人买的猪肉白菜和香料一类的食材,惊叹宝贝就是宝贝,猪肉放了这么多天依然新鲜如初,他窃喜,自己可算是押对了。 锅里被峦影净化后的海水还未沸腾,她委屈巴巴地把宋晗失忆的事情和徐彪说了一通,于是一干人围坐在火边,徐彪开始了对宋晗的拷问。 “晗晗,我是谁?”徐彪先是指了指自己。 宋晗看神经病一样瞥了眼徐彪,“你是彪彪。” 徐彪又指指宋昀,“那她呢?” 宋昀左手不满地往徐彪手臂上一掐,右手晃着一根捡来的长树藤恶声恶气道:“什么‘她’,要叫我公主大人,你这卑贱的庶民!”甩过去的树鞭被徐彪轻而易举地抓在手里,他又重复了一边,“晗晗,她谁?” “宋昀。” 徐彪满意地点点头,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6 避开扑上来想咬他最疼爱的肱二头肌的公主大人,用手捏住她张大的嘴巴,最后才指向一边在沙滩上画圈圈,一边用幽怨眼神瞟着宋晗的峦影,问道:“她是谁?” 宋晗蹙眉,“不认识,大约是个女色鬼。” “猩君,他竟然说我是色鬼!”峦影受伤地把嘴一撇,脸上犹如山雨欲来,眼里也蒙上一层雾气,徐彪急忙把她揽进自己宽厚的胸膛中安抚道:“彪哥哥的峦妹子是世上最可爱的小仙女,怎么可能是色鬼,晗晗,你说什么话呢!?” “呜呜呜,彪哥哥~”峦影感激地吹出一个鼻涕泡,暗搓搓地擦到了徐彪的衣服上。 “峦妹妹别哭,还有彪哥哥疼你~”徐彪做兄长的夙愿再次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宛若飘至云端,一本满足,连拷问宋晗的事情也扔到了九霄云外。 看到眼前“深情相拥”的一对男女,宋晗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刺眼,未经深思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把趴在徐彪怀里的那个绿色身影给揪出来,往自己边上放着。 可他的手根本连碰也碰不到峦影的胳膊,径直就给穿了过去。对了,这女子是个随随便便爬人床的色鬼,鬼自然是摸不到的,饶是这么想,宋晗脸上还是浮现了出不悦的表情,他直勾勾地盯着窝在徐彪怀里迟迟不肯出来的装哭的峦影,为什么徐彪就能抱她抱得那么紧呢,心底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呵,她应该还是个花心的,到处拈花惹草的女色鬼吧。 “有伤风化。” 宋晗的心里话被宋昀抢先说出来,她的嘴巴还被徐彪捏着,四肢乱舞,说话也像是在嘴里含了一大块糖,含糊不清地骂道:“死变态,趁人之危,吃人豆腐。”不光吃了她的豆腐,连神仙的豆腐也要吃。 峦影一脸呆萌地从徐彪怀中拔出头来,“风化是什么,可以吃吗?” ☆、第三十一章 宋晗失忆了。 他记得徐彪,记得宋昀,记得陆公公,记得他们要去夜叉国,记得和颜珠的生死搏斗,可是,他唯独不记得峦影。 徐彪让峦影用短刺把五花肉削成一块块的和大白菜一同扔到锅里,再把粉条和葱姜蒜连茴香花椒一股脑儿给丢进去,左右寻思着怕不够吃,又想法子从海里捞了几条鱼放到里面,一锅乱炖。 峦影不爱吃肉,对生火的兴趣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她见宋晗偶尔与徐彪搭几句话,其余时候都只默默地拿着一块帕子擦拭那把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长剑,那块帕子峦影看着十分眼熟,心里不由得泛起堵来。这人昨天对她说喜欢,今天就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峦影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盯宋晗盯得愈久,心头那种胀胀的感觉就愈发严重,于是她终于坐不住了,便撺掇着宋昀与她一同去海边捡贝壳。 宋昀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模样,实则早已存了几分好奇向往的心思。阳城地处内陆,纵然每年都有依附于大祁国的沿海小国进贡稀奇玩意,可是总比不过能真正到海边一游来得有趣。起先她还拉不下面子,堂堂公主之躯怎能做这等庶民才会干的蠢事,倒是峦影跑来跑去捡得不亦乐乎,用裙子兜了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贝壳在怀里奔到宋昀面前,脸上堆满细碎天真的笑意,“阿昀快看,我捡到好多漂亮的贝壳!” “破贝壳有什么好稀奇的……”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不住往峦影怀里看。 峦影干脆跪坐到宋昀跟前,一只手护着裙子上的贝壳,另一只手执了个海螺放在她耳畔,笑吟吟地问道:“是不是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冰凉的触感,仿若风声在耳边呼啸,又像是浪潮轻拍海岸,宋昀莫名有些开心,开心中又了带点恼意——这小仙子总是这样,不分由说地要消去她的记忆,随随便便称呼她的名讳,说她没有宋晗好看,还爱把一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强行塞进她的嘴里,从来不对她有所忌惮。 开什么玩笑,她宋昀在宫里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再难驯服的人在她的鞭下也不敢有半句怨言,那种奴役众人所产生的快感更是叫她无比享受,欲罢不能,但逃出来遇上这群人后,简直是乱了套了。对了,还有徐彪那个半人半妖的死变态……在宋昀发愣之际,峦影自顾自地把贝壳全倒在沙滩上,分出一半更好看的推到宋昀面前,又从自己那堆里挑出了两个最独特的放在一边,心满意足地打量一番她堪称完美的工作成果,然后把鞋袜甩脱老远,长长的裙子绑到膝盖上,再将裤腿往上一撸,光x裸着洁白纤细的小腿就往翻涌而来的浪潮里冲去,欢快地追着时涨时退的潮水踩来踩去。 徐彪这头,锅里已经溢出了香味,乱七八糟的食材凑合在一起,看上去竟意外美味的样子,他拿了根棍子边捅火堆边和宋晗说话:“你连那暴躁小公主都记得,怎就偏就把峦峦给忘了呢,明明你对她比对你兄弟我还上心——”唠叨了半天,宋晗迟迟没理会他,徐彪不满地想去捶他肩膀,却发现对方手上擦剑的动作早停了下来,目光只死死盯着前方某一处看,眉间的川字深得都可以夹起一块五花肉。 徐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峦影光了双脚丫在水中跑来跑去,那个时刻端着架子的宋小公主竟也被她拐去一块儿玩水,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倒是像个普通爱玩的小姑娘模样了。宋昀生得极白,比起峦影这个神仙也不差分毫,此时她也毫不顾忌地和峦影一样把鞋袜脱了踩在水里,纤盈润白的小腿在水中若隐若现,竟让徐彪可耻地想起那日早晨握在手中的柔软和那双小巧玲珑的玉足。他的厚脸皮一烫,视线却怎样也挪不开了。 然而宋晗的眉头则越皱越深——坐在火堆旁的他们都不见得有多暖和,那女鬼当真是不怕冷,冬日的海水怕是更冰,她竟然就这样光脚踩在水里!?况且女孩怎能随随便便把腿脚露在外头叫男人看去,既然想要勾引他,就应当只给他一人看才对。正直的宋二皇子殿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跑偏到如此地步,只是越看就越生气,又瞥见徐彪也伸长了脖子盯着那边看,胸中那股莫名之火烧的更甚,竟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朝那女鬼的方向走去。 “哎,晗晗,你去干什么?”徐彪连忙跟上去——这小子深藏不露,该不会是想自己一人去会美娇娘吧。 海水冰凉的温度对峦影来说根本不算回事儿,在力诱宋昀下来之前,她还能想到在对方身上加持一层绛云术,如此这般宋昀踩在水中也是温和适宜,绝不会有不适之感。在天界时就算认识几个仙童仙娥,大家平日各自繁忙,峦影又被她那牛皮糖一样的师傅句芒粘得牢牢的,实际上很少与同性朋友一块儿玩过,她的粗神经叫她早把自己帮宋晗教训过宋昀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想为何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7 宋昀那时看不见她,现在却瞧她瞧得一清二楚。只觉得这位小公主长得好看,虽然脾气坏了些,心眼却是不坏的,所以对方的行为在她眼里也就成了别扭的可爱。 宋晗板着脸走到正把水捧在手里要往宋昀跟前浇的峦影身边,整个人就像个低气压中心。由于玩得太过欢脱,峦影脸上、睫毛上都挂了许多水珠,她余光瞧见宋晗杵到了她身边,心中有些窃喜,扭脸问他,“阿宋,你要一起来玩吗?” “上来,裙子放下去,鞋袜穿好。”宋晗脸色阴沉地说道,潮水退下去,峦影赤着的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莹润饱满的脚趾叫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峦影破天荒地没有与他作对,却也没有听他的话,她眨巴一下眼睛,说道:“你叫我阿峦,叫我阿峦我就穿。” 真是无理取闹,宋晗望着她如花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他为什么要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女色鬼动气?她爱怎样是她的事,与他何干。 “随你。”宋晗淡淡地扔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峦影:“……” 对面的宋昀突然红了脸朝呆立一旁迟迟未离开的某个大块头怒吼,“看什么看,本公主的美貌也是你这下等庶民能觊觎的吗!?”这个死变态,竟然趁她不注意站在一旁偷窥她,眼神还那样□□裸地在她小腿上打转!徐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也转身跟上宋晗的步伐——哼,活体春宫图他都见过了,露个腿算什么,他彪哥可是解开了男女奥秘的伟男子。 ****** 峦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决定未来三天都不要理宋晗,本是特意挑出来送给他的最好看的那个贝壳也转手送给了徐彪。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解决徐彪特制的那锅大乱炖,宋昀先是怎么也不肯吃,结果徐彪把碗往她鼻子底下一转悠,犯贱一笑,又拿回自己跟前吃得稀里哗啦,气得宋昀抱着他心爱的肱二头肌死命咬下去,非是逼得徐彪给她盛了肉最多的一碗。峦影并不吃这个,她懒洋洋地倚在徐彪这个人肉大靠垫的背上,摆弄她捡来的一大堆贝壳,先用短刺在上面开出一个个小洞,再用绳子它们串起来,做了两个手链,一串项链——手链她自己一个,给宋昀一个,项链直接徐彪脖子上一挂,然后探出头挑衅地朝宋晗一瞪——哼,你才没份儿。 倒是徐彪提到的一件事情打破了有些僵持的局面,他说自己现在白天醒来后能将前一夜变身的事情记得八九不离十,不再会像从前那样,作为夜叉的记忆全然是一片空白。峦影在和宋昀捡贝壳的时候已经把徐彪晚上会变身的原因解释了一遍,并告诉她变成夜叉的徐彪很是多愁善感,于是宋昀瞪徐彪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嘲讽,弄得徐彪老不自在的。 峦影仔细思考了一阵,认为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应当离夜叉国不远了,因此徐彪身体对于夜叉血统的排斥而导致记忆缺失的现象才会有所缓解。她掏出在阳城城郊时和宋晗协力完成的地图,正儿八经地看了起来。一般来说鲛人大多群居于朝歌山的潕水,但由于鲛人生来貌美,歌声动听,热衷攀比的四海龙王便寻了许多人美歌甜的鲛人带到龙宫,连峦影在天界的宴会上也是见过几次。渐渐的,鲛人的分布不再仅限于潕水之中,许多沿海渔村的人都说见过鲛人出没,关于人身鱼尾的传说也愈发多起来,颜珠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鲛人们早已与凡人有了交流。 夜叉国在崬海之畔的畲山,他们所处的这片海域并不是崬海,又离崬海不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是崬海的内海,什海。 虽然这幅地图的创作峦影也有参与,然而向来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她,当初纯粹只是对着宋晗把她从书上看来的东西背了一遍。此刻,她抱着地图瞄了半天,也没弄清他们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 “拿反了。”有个声音提醒道。 峦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悄悄把地图翻转过来,却悲催地发现地图拿正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她依旧看不懂。一双手伸过来把她抓在手里的地图抽走,只见宋晗往就地图上扫了那么一眼,很快便确定了他们所处什海的位置,头头是道地开始讲解他们该向哪个方向走,会经过哪些地方。 讲着讲着,宋晗手臂与胸前的空隙冷不防钻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脑袋的主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手里的地图,指向图纸上一个地方问道:“我们是要去这里吗?”峦影指尖细细,指甲泛着微微的粉色,像一枚枚小巧玲珑的贝壳。 “出去。”宋晗脸上平静无波,心里可就没那么平静了。峦影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宋晗给她买的另一件衣裳,樱草色菱花纹的上衣,同色裙子,温热的身子窝在宋晗胸前,发间的幽香钻入他鼻子,那触感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害他差点没忍住把手搂在她盈盈可握的腰上。 “难道是这里吗,嗯,这里看起来像是片海的样子……”峦影眨眼就把她不理宋晗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阿宋最经不得调戏,虽然他长大以后没有小时候那么爱脸红,并且时常出现峦影调戏他不成反被调戏的情况,可峦影坚信他的本质还是没有变的。她偏是不走,在宋晗怀里仰起头,一本正经地瞧着他问道:“刚才你说得多好呀,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目含秋水,素齿朱唇,刚冷静下来的宋晗内心瞬间又升起想要抓起面前的人狠狠亲下去的冲动,趁呼吸还未变得紊乱,他“腾”地站了起来,本在他怀里的峦影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纵使徐彪告诉他对方是个仙子而非女鬼,宋晗心想,原来这世上竟还有比女鬼还要擅长魅惑之术的仙子。他故作淡定地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找了另一块空地坐下来。 峦影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扑向宋昀,“呜呜呜,阿昀姐姐……”结果她扑了个空,只好转移了目标,扑向徐彪,“彪哥哥,阿宋不记得我,还要欺负我嘤嘤嘤……” “不哭不哭,待会彪哥哥就帮你欺负回去。”徐彪心疼地搂紧他的峦妹妹,连声安抚。 宋昀爪子又掐上徐彪心爱的肱二头肌,恶狠狠地凶道:“放手,死变态,不准乱吃阿峦豆腐。”女孩子的友谊总是建立得特别迅速。 峦影泪眼汪汪地从徐彪怀里抬起头望向宋昀,“阿昀,豆腐是什么,好吃咩?” ☆、第三十二章 什海沿岸本有一个小渔村,但自从百年前那场几乎毁灭了全村男丁的鲛人事件发生后,渔村的村民唯恐再遭报复,纷纷搬离了这个地方,因而这一带逐渐变得人烟稀少,难得才能见到几户人家。峦影的小白云速度虽要比凡间宝马快得多,但她素来不爱去练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8 那腾云术,所以保守估计下来,他们至少要花五天时间才能顺利到达崬海,去找那夜叉国。 从什海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峦影送了宋昀一条用海棠枝化成的树鞭,但凡宋昀和徐彪斗嘴的时候,她都要气焰嚣张地拿出鞭子去抽他,可徐彪一身从他爹那儿学来的武艺岂是吹的,因此他每次都把宋昀吃得死死的,偶尔让她一让,贡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给这个傲娇小公主啃来解气。可一旦乘着小白云飞到了天上,和峦影从前一样有恐高症的宋小公主嚣张的气焰马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双手死死扣在徐彪强健的胳膊上,脸色惨白的闭上眼睛,不敢往下面瞧一眼,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宋昀打不过徐彪,力气却是不小,徐彪胳膊被她掐得生疼,又不能轻易把她甩出去,只能在言语上对她表达鄙视,“不是成日骂我死变态吗,这会儿怎就如此主动,把你彪哥哥抱得这么紧。” 宋昀怒道:“给本公主当柱子是你的荣幸,没让你跪舔本公主还算便宜你了!” 徐彪稍使了点小力要把手抽走,宋昀脸色立马变了,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的胳膊上,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要敢把手拿走,本公主就——就——” “就怎样?” 肱二头肌处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徐彪无奈地捏住宋昀的嘴巴——这公主属狗的吧,怎这样爱咬人。可他心里却情不自禁自豪起来,公主又怎样,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他彪哥来罩,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小公主驯得服服帖帖的,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宋晗这两天依旧对峦影爱理不理的模样,峦影也不如先前一般缠着他不放了。实际上,她有天夜里趁宋晗睡着后又跑到他意识里去找了一回长黎,比起头一次,长黎就没有显得那样狼狈了,只是看起来困意重重。峦影问他为什么宋晗谁都记得,就是忘了她,长黎听了,看她的眼神变得有点怪异,但也只有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告诉她自己只不过是剔除了最易引发宋晗触动神力的感情因素,具体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难道菊花妹妹你不是下凡来帮我的,反倒是来和我做仇人的?”长黎打趣峦影道。 峦影听了他的话,情绪一反常态地有些低落,她轻声嘟囔道:“现在倒真是把我当洪水猛兽一样避着呢。” 长黎打了个呵欠,捏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凡人很麻烦吧。”峦影“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妹妹以后还是别在来找我了,这对你对我都是件消耗自身气力的事,”在把峦影送出去之前,长黎同她说道:“凡人的寿命短得很,有些事情你就当是过眼云烟,待这趟事圆满了,我回天界再好好疼一疼妹妹你,算做补偿。”他朝她眨眨眼睛,眼尾那颗痣让他看上去更添风流。 峦影从宋晗意识深处脱离出来后,躺在他身边看了他良久,如何也不能将他与刚才对她说了那番话的长黎联系到一起去,可是他就是长黎啊,只不过把天上的事情忘了个干净,用凡人的躯体来活这一世,等所谓的大业完成后,他继续当他的骚包太子,她继续做她的浇菊小仙,两人互不相欠。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你把我忘了啊,”峦影看着宋晗的脸,幽幽地说,“一点也不想。”她隔着被子摸到宋晗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然后翻身下床,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把房门合上悄悄离开。 黑暗中,本该在熟睡中的宋晗睁开了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峦影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为什么他心上如同被剜去一块肉般,好像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怎样也记不起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难受,很难受。因为他隐隐感到,那东西他仿佛还从未真正得到过,就已经失去了。 ****** 小白云在空中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宋昀依旧抓着徐彪和他吵架,峦影环着胳膊坐在云头,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嘴里念念有词地唱起湛霖仙子教她的一首很奇怪的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谈恋爱,谈恋爱,两只都是公的,两只都是公的,真有爱,真有爱……”除了掬月仙子有许多珍藏话本,湛霖仙子的存货也不少,这个姐姐时常拉着峦影贼兮兮地问她,“你听说过安利吗?”然后往她手里塞几本小书,不过里面讲的都是男人与男人的故事,峦影觉得不好看,就扔在句芒放书的地方再没碰过。哼这首歌,纯粹是觉得朗朗上口,调子好听。 抱剑坐在她身后的宋晗本想斥责两句,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刺鼻的香风,峦影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结果他们屁股底下坐着的小白云也跟着狠狠抖动两下,径直就往地面坠下去。宋昀吓得尖叫起来,也不顾什么面子了,死命抱住身边的徐彪,峦影抓住云边,一下下抚摸被她喷嚏吓得颤抖不止的小白云——她忘了自己这朵小白云胆子贼小又容易害羞,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能把它吓得动弹不得。 峦影的安抚没起到一点作用,小白云仍旧裹着他们不停地下坠,反观宋晗脸上的表情倒是云淡风轻,怀中长剑噌噌作响,一下便飞出去托在小白云底下,下坠的速度终于慢下来,剑托着白云,白云托着众人安安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宋昀老早就昏倒在徐彪怀里,看来是吓得不轻,徐彪倒是一脸兴奋,拉着宋晗叽里呱啦地说着好刺激剑真牛叉一类的话。 “阿嚏!阿嚏!阿嚏!”到了地上,先前那股香味愈发的浓厚起来,峦影又是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鼻子下面顿时挂上两条清水鼻涕。一条帕子递到她面前,峦影一看,这不就是宋晗拿来和她玩咬嘴巴的游戏,又用来擦剑的那条么。她故意没有去接,忿忿地抓过徐彪的袖子揩了两下。宋晗见状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把帕子收回去,淡淡地问她,“晚上着凉了么?” “没有,”峦影从地上爬起来,奇怪地问道:“你们都没闻到什么香味吗?”宋晗摇摇头,徐彪也说没闻见。 小白云是怎么也不肯再飞了,天色还早,不到休息的时辰,众人便一致决定先慢慢走上一段路,再找一个开阔的地方歇息。他们掉到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里,遮天蔽日的透不下一丝阳光。峦影给宋晗一个小司南,待他确定了方向后便走在最前面带路,峦影懒洋洋地跟着他走,徐彪抱着宋昀紧随其后。 不知从何时开始,密集的树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香味愈发浓重,峦影的喷嚏打得也愈发凶猛。走至树林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几人竟到了一座犹如飞鸟展翅,造型独特的红色城门前,高耸的城墙下有片桃树林,桃花灼灼开得正盛,叫宋晗依稀记起自己宫里好像也有这样一棵冬日里也开不败的海棠。他们这才发觉此地的温度暖和得如同到了春日。 城门口守了两个执□□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49 的士兵,近看之下,竟是两个大胸长腿,肤白貌美的女子,两人虽作士兵打扮,身上布料仍是堪堪少得可怜,红底金纹的裹胸外罩件短盔甲,下半身是一条高开叉的红色长裙,看得徐彪顿时流下两行温热的鼻血,滴到还在昏迷中的宋昀脸上。 “这是哪里?”宋晗问峦影,徐彪和他提起过峦影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书,那张地图上许多凡人所不知道的地方多亏了峦影才能详尽的描绘出来。峦影这时候也顾不上和宋晗闹别扭了,她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了一下,女儿国?不可能,女儿国根本不靠近崬海,她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们在两个美女热辣目光的注视下毫无阻碍地进了城,放眼望去,街道上行走往来的尽是穿同款服饰的女子,一条又一条白花花的大腿在徐彪面前晃来晃去,害他鼻血流得更凶。两个男人进了女人堆自然成了珍稀动物,周围有人在兴奋地窃窃私语,更直接的就是挺着一对大胸上前和他们搭讪。显然怀里没有抱人的宋晗比起徐彪更受欢迎,跟在宋晗身边的峦影被香味和围上来的胸脯都快给逼疯了,更见不得宋晗被那么多衣着清凉的女人包围着,她俯下身子藏在宋晗宽大的衣袍后头,然后悄悄变成庙会那日小姑娘的模样。 “爹爹,”峦影从宋晗衣服里面钻了出来,扯住他的衣角甜甜地喊道,“我要玩举高高!” 围绕在宋晗身边的莺莺燕燕兴趣不减反增,有一个甚至把峦影抱起来逗她,“你爹爹多大就生了你,你看我来给你当娘好不好,明年再给你添个小妹妹。” 逼人的香气让峦影几个喷嚏下来喷了那女子一脸口水,她灵活地从女子手中溜出来,死死抱住宋晗的大腿,酝酿出两泡泪水含在眼里,带着哭腔万分委屈地问道:“爹爹,这里是哪儿,阿峦害怕,阿峦想娘了,阿峦要回家。” ☆、第三十三章 雕梁画栋,珠帘翠幕,重重轻纱翻飞飘扬,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暧昧香气,乐声阵阵,几道袅娜风流的身姿在薄纱后若隐若现,衣袂翩跹,纤细柳腰随乐扭动不止,宛若灵巧的青蛇,叫人想入非非。 两个身着短盔甲的红衣女子自殿门而入,绕过一座九龙吐水的喷泉,穿过无数艳粉色的帘幕到了正殿,顺玉阶而上的最高处摆了张镶玛瑙玉石的沉香软榻,榻边悬着鲛绡制成的帐子,榻上一丰乳美人长腿交错斜卧,手中拎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放在唇边厮磨,偶尔伸出舌尖舔舐,却迟迟不放入嘴中。两名女子在阶下行礼后,一截藕臂自帐中伸出,手指婀娜婉转朝下一勾,其中一女子便会意上前,隔着帐子低声禀报起事项来。 “两个男人?”慵懒不失娇媚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兴趣传出来,帐中美人将樱桃放进嘴里,剔去果肉后用香舌抵着果核柔柔转了一圈,才拿出来扔了。 女子毕恭毕敬道:“是的,城主。” 被称作“城主”的美人道:“他们现在何处?” 女子答:“他们已经进城,在含春街上被城中女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人怀中抱了个姑娘,另一人——还带了个孩子。”女子禀报到最后两句,语气显出几分犹豫和遗憾,但美人丝毫没有在意,她轻笑两声命令下去,“哪能叫那些小妖精得了便宜,去,让玉蕊备下车马,将那四人作为贵客迎到殿里来。” “是。” 含春街上,宋晗与徐彪可谓是寸步难行,进退两难,难得见一回男子的女人们看这二人长得皆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恨不得立马拐回家中亲热一番。峦影抱着宋晗的腿只有被那些大白腿淹没的份儿,于是又张开双臂大声吵嚷道:“爹爹,阿峦要抱抱!” 宋晗这下倒是懂得配合峦影了,他伸手把小峦影抱起来,单臂托着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扶在她腰上,温润地朝那些饥渴女子开口道:“我与夫人及兄长一家携小女出门游玩,途中略有争执,夫人置气出走,遍寻不着,反倒也迷了路,不知众位能否告知此地是何处,或是有人曾见过样貌与小女相似的一位年轻女子。”峦影揽着他的脖子在心中冷哼,还编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迷路迷得可好,普通人哪来这样的运气,能找到我们这梦吟城啊。”一美貌女子目光含春,潋滟似水,笑吟吟地想挤上来趁机揩油,被宋晗巧妙地避开。一个女子倒下去,还有千万个女子涌上来,“对呀对呀,还找甚夫人,找奴家不就行了么。”一条条带着香风的帕子甩到宋晗面前,峦影极其不悦朝那些靠上来的女子打了几个大喷嚏,牢牢箍住宋晗的脖子宣誓主权,“爹爹是我的,你们不许勾引我爹爹!” 宋晗眼神微动,看向峦影——梦吟城是什么地方? 峦影眸光严肃,传递答复——呃,从未听过。 徐彪的鼻血已经止住,美女虽美,数量既多又缠人他也不喜,还不如怀中小公主看得顺眼,恰好宋昀悠悠转醒,他受到宋晗与峦影的启发,腆脸上去亲昵地蹭蹭宋昀的脸颊,对四周女子说道:“抱歉抱歉,我已经有娘子了。”言罢,他脸上立马多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不明状况的宋昀脸颊飞上两朵红霞,怒气冲冲地骂道:“流氓,本公主什么时候成了你娘子!”徐彪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当对方挤眉弄眼,用猥琐的眼神接着调戏她,气得登时就要把鞭子拿出来抽人。 女子们见了纷纷调侃嘲讽道:“什么娘子,泼妇一般的人物公子也消受得起,不如来奴家这儿,保管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徐彪心里暗叫不好,怀中人早已飞快地蹿到地上,柳眉一竖,气极反笑,冷道:“呵呵,泼妇?”树鞭一挥,娇啼惨叫顿时连成一片,高低起伏,好不热闹。 正当局面一片混乱时,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吵什么吵,都给我退下!”被宋昀打得颤抖尖叫的娇花们见了来者顿时噤声,只能不甘地让出条路来。一名容貌娇美但不失飒爽英姿的少女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走过来,马后还拉了一个华丽步辇,步辇两旁延伸出的细窄走廊上各站了四名蒙面美人,手中提着竹篮向外纷纷扬扬地抛洒着粉色桃花。 少女从马背上跳下来,脚腕上系着的一串银铃清脆作响,她朝宋晗几人盈盈行了个礼,抬起头后,目光便放肆地在宋晗与徐彪脸上流连不止。她一改先前严肃自持的模样,咯咯一笑,对他们说道:“城主听说城中来了几位迷途者,我们这儿又甚少有外人到来,她便特地叫玉蕊接了各位往殿中一叙,不知众位可否赏脸。” 几人用目光无声地交流了片刻,最后峦影趴在宋晗耳边悄声告诉他,这里虽然看起来怪异,但是这些女子都是普通凡人,与那城主见上一面对他们找夜叉国说不定有所帮助,毕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0 竟书上记载了,夜叉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况且,去了肯定会有糕点吃。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宋晗看见峦影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默然允了。他告诫自己不能为美色所惑,迷失本性,而这缠人的小仙女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的态度也变得不冷不淡,若即若离起来,忽然没了那张时不时跑自己跟前晃悠的甜蜜笑脸,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缕失落感,那天夜里躺在他身侧,说不想叫他忘了自己的人,如何说变脸就变脸了?他全然不记得自己以往的时光里有过这样一个如花美眷,心中更是有个声音叫自己不可与她走得过近,只是有时偏偏就忍不住将注意力全放到她身上去,真是令人烦躁。 乘上步辇坐定后,宋晗怀里一空,峦影迫不及待地扑到宋昀面前去求拥抱——阿昀比方才街上的女子长得好看多了,她气呼呼地想,比阿宋也好看,谁叫他刚才对那群女子笑得那么温柔。宋昀看到变成萝莉的峦影也是吃了一惊,对方粉嘟嘟的小脸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在宫里养的那只波斯猫,于是脸上挂着不耐的神情,心里却喜滋滋地把峦影揽在自己怀中,“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抱一下阿峦好了。”只可惜能抱却还是不能捏脸啊,宋昀遗憾地想。 玉蕊对徐彪的印象甚好,她一眼就瞧出对方掩埋在衣服底下的健壮体格,一路上频频回头,暗送秋波,誓要在城主之前拿下珍稀男人中的一个。无奈徐彪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先开始还会露出白牙对她报以灿烂的笑容,次数多了,他就开始怀疑以为这人眼角是不是有毛病才抽个不停,加之坐在他旁边的宋昀莫名愤怒地对他连掐带瞪,他干脆不再理会玉蕊,一边和宋昀吵架,一边洋洋得意地把能和峦影肢体接触当做炫耀的资本,气得玉蕊银牙都要给咬碎了。 折腾了一路,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虽说梦吟城只是一座城池,还处在这样偏僻的地理位置,但城主住的却是一个极尽奢华的宫殿。告别了步辇上头的蒙面撒花美人,一进到殿门便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金花银花飞旋而下,玉蕊在前头给他们带路,拨开重重无风自舞的帘幕,每一重帘幕后头都站了一个腰系金铃,赤足而立的窈窕舞娘,一直排到正殿中央,变成一群身着淡粉薄纱衣,手持绫罗扇翩翩起舞的妩媚女子。 殿上的沉香软榻被撤了下去,换作五张黄花梨案几,玉盘珍馐、美酒佳酿皆用名贵器皿盛着由人端上来,雕花银盆中多到溢出的紫葡萄看得峦影眼睛都直了——她都有多少天没吃到新鲜水果了,真是感激涕零。 进门之前为了装模作样,峦影又让宋晗把她抱了起来,在高处傲视那些个跳舞的大胸美人。结果一见桌上精美的糕点和叫人垂涎欲滴的水果,她的上半身情不自禁地向前探了一大截,目光痴迷,宋晗稳稳地托着她,好不让她摔下去,觉得如果她长了一条尾巴,此时定是摇个不停的。想到那个场景,他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挂上一丝迷之微笑,这几日有些阴霾的心情也变得愉悦不少。 “贵客到来,覃荷有失远迎,还望众位见谅。”清脆的声音宛若流水击石自空中传来,乐声戛然而止,舞女们不知何时退下了,殿中只留了玉蕊一人,案几后的珠帘被一只丰润白皙的手轻轻掀开,尔后走出一道翩跹袅娜的身影。一路上见了许多美女,只是到了这覃荷面前怕是都要黯然失色,三千青丝松松挽起,纤腰削肩,凤眼樱唇,妩媚之中又带了几许我见犹怜的味道。她柔声说道:“玉蕊,还不将贵客们请上来。” 峦影注意力全在几串紫葡萄和碗中的蜂蜜樱桃羹上,直到宋晗把她从怀里放到桌前她才醒过神来,伸手就摘了几颗葡萄往嘴里塞,然后斜眼一瞧,一对满得就要溢出来的酥胸顿时映入眼帘,酥胸的主人一边倾身给宋晗倒酒,一边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徐彪和宋昀坐在他两人对面,由玉蕊负责招待,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口一个彪哥哥叫得不知有多亲热,无视宋昀翻的无数白眼,“不小心”把酒水倒在徐彪身上,惊呼着要拿手绢擦向他的.....裤裆,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把关于这梦吟城的事情问个清楚。 相比徐彪的手足无措,峦影偷偷瞟着宋晗,发现对方脸上正挂着浅淡的笑意与坐在他身侧的女子交谈,不由得撇了撇嘴。 “如你所见,我们这梦吟城与你们所熟知的女儿国相似,只有女子,没有男子。女子若想生育,便上城外一座名为‘霓霞山’上的育子泉里泡上半个时辰,就可以孕育子嗣了,”说到这里,覃荷掩唇一笑,素手悄然覆上宋晗的手,“不过,若是宋公子和徐公子愿意留下,我想这习气大概就可以破一破了。” 宋晗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出来,与覃荷拉开稍许距离,婉言相拒道:“宋某已有家室,此番出门便是带小女来寻找母亲的。不怕城主笑话,阿峦的母亲是—个母夜叉。”他把吃葡萄吃得根本停不下来的峦影扯到自己跟前,爱怜地给她擦去嘴角的汁液,接着说道:“我家阿峦天天吵着要娘亲,可她娘因为与我发生了口角,离家出走,我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是回这夜叉国了。不知城主可了解这夜叉国究竟该如何去?” “你说你的妻子是个母夜叉!?”覃荷听了宋晗一番话,不禁花容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 宋晗略带羞赧地点点头,峦影不禁在心底为他爆表的演技鼓掌——她还从不知道阿宋竟有如此会装的一面,连母夜叉也不放过。不过这样也就确定了一点,这个城主是知道夜叉的存在的。峦影又有理由可以窝在宋晗怀里了,这时她才分出注意力来打量面前大胆主动的女人,却发现对方越看越眼熟,“覃荷姐姐,怎么是你!?”她激动得脱口而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峦影有了吃食就抛弃了世界,现在才发觉原来这个城主竟是她在天界结识的第一个漂亮仙子——覃荷,只是,为何她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半毫的仙气呢? ☆、第三十四章 覃荷被峦影这么欢欣鼓舞地一叫,不得不把勾引宋晗的精力分出来去回应他这个所谓的“女儿”。她微微一笑,好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慈母的气质,“阿峦妹妹,你好。”看到对方牵强的笑意和陌生的回应,峦影才回想起这覃荷仙子有脸盲症,有时甚至只能靠声音辨别他人的身份。长黎还同她讲过,这个垂涎他已久的仙子永远都是抱着杨戬喊殿下的。她从小姑娘变回正常的模样,指着自己对覃荷粲然一笑,“是我呀,小菊花。” “小菊花?”覃荷脸色刹那间有些僵硬,仿佛有人猝不及防在她头上敲了一棒子,整个人一瞬呆滞了。峦影好似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变化,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1 还在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热情地挽住覃荷的手臂,好奇地问她,“我从未在听过梦吟城这个地方,你怎么变成城主啦?”峦影一只手圈着覃荷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手指钳在她的手腕上,挂着一脸傻不拉几的无害笑容。 “没想到今日的贵客里竟还有一位如此绝世出尘的仙子,是覃荷眼拙了,”覃荷的僵硬只维持了短短一霎,她马上摆出一副对峦影的变化感到诧异吃惊的表情,暗暗使劲想把手臂抽出来,“仙子怕是认错人了,难道天上也有同覃荷一个姓名且容貌相似的仙子,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哎,你不是覃荷姐姐?”峦影奇怪地绕着覃荷转了一圈,又把脸伸到她眼皮底下,细细打量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姐姐莫和我开玩笑。” 覃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我哪敢与仙子开玩笑。”峦影专注的目光盯得覃荷浑身发毛,但转念一想,她现下确实不再是天上那个覃荷仙子了,只要一口咬定,死不承认,这个初出茅庐的浇菊小仙也不可能察觉到什么。 峦影沉默半晌,才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当真是和我那覃荷姐姐长得一个模样,我才会认错的,抱歉。”她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了覃荷和宋晗的中间,又目光真诚地问她道:“那我可以也叫你覃荷姐姐吗?” “当然可以,”覃荷暂时松了口气,扯出几许笑意,“我想起地窖中还有几壶珍藏的桑落酒,拿来与诸位品尝可好?”知道对方不是覃荷仙子后,峦影便兴致缺缺地插在他们中间玩自己的头发,宋晗无奈地朝覃荷笑笑应了声好,覃荷便向使劲全力勾搭徐彪的玉蕊使了个眼色,带着她暂时离开了。 覃荷和玉蕊走后,宋晗皱起眉头,眸中带着清浅的责怪对峦影道:“怎么那样莽撞地在还未摸清底细的旁人面前现出真身,万一对方只是借了个假皮相蒙蔽你……”还未说完,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咬下去,葡萄甘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扩散开,香沁心脾。 “甜吗,阿宋?”峦影剥了一个送到自己口中,笑眯眯地问他,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立马又被她塞了一个到嘴里。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了?宋晗反应过来后,有些微微恼怒于峦影阴晴不定的态度,感觉自己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耍得团团转。他默不作声地往旁边坐了一点,峦影靠在他的肩上的身子顺着他的动作一歪,脑袋直接干脆地栽在他盘坐着的大腿上,但她依旧悠然自得地躺着,丝毫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峦影,起来,请你注意一点分寸。”宋晗第一次口气生硬地喊出她的名字,他不能直接把她的头托起来,只是正襟危坐得如同一座雕像,说出口的话也像块冷硬的石头。叫出峦影全名的那一刻,他无意捕捉到对方眼中快速闪过的一缕受伤的神色。他当做没有看见,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有些烦躁,又有些后悔起来。 峦影异常听话地从他腿上坐起来,无聊地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她将小拇指压下去,然后将它握紧在其余四个指头当中,笃定地说道:“她就是覃荷仙子,我不会认错的。” “可是湛卢的表现告诉我,她可能并不是什么仙子。”宋晗抿了抿唇,说道。湛卢是宋晗在溶洞中意外得来的那把古剑,自从他们见了覃荷,缩小后系在腰间的湛卢就一直不安分地发出只有宋晗才能听见的低鸣。 “噢,那她现在就不是仙子了呗,”峦影玩腻了手指,又重新去玩头发,乌黑的发丝一圈圈地缠绕在手上,刷地一下又四散开,“反正有我在,还怕她干什么。” 坐在对面的宋昀发觉他们俩之间的气场不太对头,便捅了捅徐彪,暗示他叫峦影和他们坐一块,徐彪只能一头雾水地照做,唤道:“峦峦,我这儿还有盘你最爱吃的枣泥酥饼,我看你的都吃完了,要不要再来吃点?” “不吃。” “就让她坐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宋晗面容冰寒,眼底却燃起怒火,瞳孔愈发黑的深沉。他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尽量保持平稳的口气对峦影说道:“没错,你是仙子,你有自豪骄傲、目空一切的资本,可我不是,徐彪不是,宋昀也不是。且不说我有湛卢还可防身,若那覃荷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因为你的莽撞和自负而丢了性命吗?” 他深吸一口气,依旧压不住声音的起伏,“峦影,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宋晗话音一落,四周便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峦影玩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额上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峦影低着头,觉得自己眼眶好像濡湿了,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痛了她,连同鼻子也堵塞了,酸涩的情绪涌上来,仿佛那些铺天盖地的金花银花一样把她埋了个严严实实。原来的阿宋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对她讲话的,这样责怪,不耐,厌烦的口气。他永远都只用温柔的眼光注视她,永远都只会对她一人笑成最好看的模样,永远相信她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让她感到这样的难过与手足无措。 阿宋说,我的阿峦穿什么都好看。可是现在无论她换上哪一件衣裳,他的目光也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 阿宋说,我是这样的喜欢你,阿峦。可是现在他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才同自己讲上一两句话,眼里的冷淡与陌生叫她没有由来地害怕。 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叫他这样狠心,唯独选择把自己忘掉。凭什么他整日可以云淡风轻,波澜不动,她却要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罢了,这本就是上洵强加于她的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就好,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自己,不用想那么多的。 “我现在给你们一人一颗云芽丹,”峦影抬起头来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三颗豆青色的药丸,分别放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你们把它含在舌底,待会儿覃荷拿来的酒水不要咽下去,会尽数被它吸走的。” 她又面向宋晗,却是眼眸低垂不愿看他,只轻声说道:“方才是我冒失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你呢,你不吃药么?”宋晗看见她的样子,心上突然疼痛起来,像有无数把钝了口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心口剜着,明明不锋利,却将人折磨得更加难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干涩的棉花,憋了许久才挤出这一句话。他已经没有办法收回之前说的话,尽管他现在追悔莫及。 “云芽丹只有三颗,我自有办法。”峦影摇摇头,不想再说话了。 ****** “姐姐,为什么会有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2 神仙到我们这来,是不是天上发现了什么?”玉蕊怀中捧着一坛酒跟在面色阴沉的覃荷身旁,担忧地问道。她只是一个略有修为的桃妖,因为生得伶俐又知进退,才有机会跟在覃荷身边,靠魅惑男子,吸□□气增加功力。可这要怪也不能全怪她们啊,若不是那些好色的男子贪图美色,欲求不满,又岂会落得这种下场? 覃荷一改人前妩媚动人的模样,眼神毒辣阴狠地看着自己手腕上被峦影掐出的那道红痕。她知道对方有意试探,拼了命将满身修为封藏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仙气她是没有了,如若叫那峦影察觉出她已堕入魔道,怕是会坏了她的好事。她床下的九婴百骨阵,可就只差那最后一个男子的骨血了。 她缓缓说道:“放心,我自然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珠帘掀开,覃荷又换上娇俏的笑脸,从玉蕊手中接过那坛桑落酒,亲自为每一个人都斟满酒杯,温言软语道:“我这酒虽然比不上阿峦妹妹喝过的那些个玉露琼浆,但比起凡间普通的俗酒,定然是要好得多了。”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覃荷强烈地挽留宋晗几人留宿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再由玉蕊带路,送他们到夜叉国的入口,众人礼貌性地推脱一番也就答应了。 覃荷思忖着就算峦影对她已经有了防备,那坛桑落酒的效用不能发挥,可在峦影先前还未发觉自己是覃荷时下肚的东西,就足足能叫她沉睡上三天三夜。殊不知把几人住处安排妥当后,峦影早就趁着四下无人在后院里挖了个坑,往自己胸口一戳,把在宴席上吃的茶点酒水统统吐了个干净,然后埋好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晗与徐彪的房间同峦影和宋昀的隔了几条弯弯曲曲的长廊。 覃荷亲自把宋晗送到了他的房间门口,饭后,她又换了一身更为清凉暴露的水色蝉翼纱衣,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更为露骨地展示出来。她眼波流转,软软的身子若有若无地往宋晗身上磨蹭,“长夜漫漫,寂寞难眠,不知宋公子是否愿意与覃荷再饮几杯,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要是换做往常,那些男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了,可是宋晗面对她的挑逗先是无动无衷,随后竟朝她暧昧一笑,桃花眼中熠熠生辉,与方才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笑着捞起覃荷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答道:“乐意之至。”逗得阅男无数的覃荷心也狂跳不止起来——这样谪仙似的人物,杀了真是怪可惜的,不过能与他一享鱼水之欢,也倒没什么遗憾。 覃荷欣喜地携着宋晗要往房内走,不料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拦在门外,“不急,待我稍作休整,城主大人也先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夜深了,再来找我如何?”覃荷见宋晗目光真诚,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宋晗合上门后,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浓浓的厌恶,和覃荷的每一次碰触都叫他感到恶心。他拿出袖中的帕子反复地把手擦了擦,挂在腰间的湛卢颤动两下,挣脱裹住它的那层布料,悬立在空中伸展成正常大小,然后平平悬在宋晗的面前,发出兴奋的剑鸣。 “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宋晗微笑地握上剑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没等他把湛卢收好,窗户忽然吱嘎一响,面前人影一闪,一个温软的不明物体就扑到了宋晗的怀里,生生把他扑倒在床上。 峦影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他怀中传出来,“阿宋,我不要你和覃荷双修!” ☆、第三十五章 月亮埋进云里,天色暗了,只有回廊上挂的灯笼与浓稠的夜色搏斗。 峦影从自个儿房间里溜出来催吐,吐完后便打算去徐彪和宋晗的住处。按他们的计划,今夜必然不会太平,所以四人要聚集在一个屋内,再由峦影部署逃脱的计划。万般不情愿,她还是得和宋晗打照面。循着对方的气息晕头转向地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房间的窗户口,却听见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峦影屏息凝神,睁着双雪亮的眼睛透过窗户纸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才平复下去的心顿时又被那绵延不绝,除之不尽的酸胀裹了起来,皱成一团。 只见宋晗微微俯身,与那覃荷贴得极近,手中还捏了对方的一缕头发,他似乎在笑,富有磁性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痒,“……夜深了,再来找我如何?”覃荷眉开眼笑的走了,从峦影的角度恰好看见的是她的半张正脸,对方临走时那极尽魅惑含情的一瞟刺得她眼睛发痛。两人的对话在峦影脑海中轰然作响,她表情怔忡,心内麻木一片,那麻木很快变成了一种微妙的疼痛感,如同每回她吃多了甜食,就会有一颗牙齿酸疼得厉害,先是一丝一缕的酸意,然后酸意缓缓变成阵阵深入骨髓,霸占意识的胀痛,起起伏伏,久作不止。 她再也没有办法控制那些覆水难收的情绪,也没有时间去理解它们到底是如何生出来的,她只知道她不想叫他们在一起,不想看到阿宋和别的女子那样亲密无间,她无法忍受,她坚决不要。动作抢先在思考之前,峦影把窗户狠狠一推,在宋晗还来不及看清楚她表情的时候风一样扑到了他的身上,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阿宋,我不要你和覃荷双修!” 峦影的泪水把宋晗胸前的衣裳打湿了一大片,他第一次见到这成日里没心没肺的小仙女哭泣的样子,心脏也在她哭出声音的那一刻瞬间揪紧了。 “峦影……”他喉头发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忍心再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推开。峦影趴在宋晗身上抽噎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盯着他看,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下巴淌下来,一颗颗冰凉地砸在他的脸上,又仿佛流进了心里,再次叫他心口发疼。他想伸手去抚摸她的一头秀发,靠近了却只摸到一手空气。 “我不喜欢你叫我峦影,不喜欢你总是对我爱答不理,不喜欢你对别的女孩子笑,不喜欢你和覃荷姐姐靠得那样近,”峦影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样,恨不得把自从宋晗失忆以来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倒出来,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阿昀跟我说了,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和他玩咬嘴巴的游戏,放花灯的那天晚上你明明和我玩了,你还亲口说过你喜欢我的,可是你怎么能谁都记得,只把我给忘了呢!?……” “阿宋,我不想你忘记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叫你受伤了,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你是坏人,你是这世上最坏的人,阿宋,我讨厌你。”……峦影看见宋晗手里拿着的那块帕子,头脑一热,将它抢到自己手中,然后换了一个跨坐在宋晗身上的姿势把帕子覆到他的嘴上,不给他留半分说话的机会就飞快地俯下身把嘴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3 唇贴到上头。 她仔细回忆那晚宋晗的做法,犹疑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舔完后便不知该如何继续,只能保持不动的姿势,瞪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看着被自己压在床上的宋晗发愣。她见对方同样用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忽然觉得脸上臊得慌,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她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可在嘴唇相离的一刹那,双肩遽然被捏紧,宋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用力地将她压进怀中,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 在峦影甚至有点粗鲁地吻上来后,宋晗下意识地又想把她推开,不料对方伸出柔软的小舌在他唇上一舔,脑海里仿佛有根弦彻底地崩断了。 他拿她没有办法,是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纵使他的记忆中找寻不到半分她的影子,可她的一举一动落在眼里,又会变成一道道新的风景牢牢镌刻在他的心上。她一声声清脆动听的“阿宋”,她贴近自己时发间的幽香,她欢笑时左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她生气时睫毛便会像蝴蝶的羽翼一样颤动……它们犹如甜蜜的□□,每一颗都叫他欲罢不能。 他不敢把过多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故意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冰冷模样,在她望向自己时匆忙收回视线。这样慌乱无措的自己让他厌恶,但却无法控制地越陷越深。 阿峦,阿峦,阿峦,这两个字在心中唤了千万遍,懦弱如他,这一次终是开了口。 “阿峦,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就这样沉沦下去吧。 宋晗捏住峦影的下巴,滚烫的亲吻伴随灼热的呼吸宛若一团烈火将理智席卷一空。他一手扣住峦影的腰身,一手松开她的下巴,隔着帕子轻抚她的脸颊。峦影跪坐在他怀中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只被他拥得更紧,须臾便瘫下来,软软地倚着他。他的吻带上掠夺与凶狠的味道,隔层帕子的亲吻如同隔靴搔痒,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 峦影腰上的玉佩闪烁几下,她的眉心溢出几点青色的光斑,隔在两人唇间的帕子悄然滑下,四唇相触,宋晗眼底一愣,随即被狂喜所包围,压抑已久的冲动尽数爆发,似乎很久以前他就有过这样的渴望,而现在终于实现了。亲吻的技巧仿若无师自通,他含住峦影的嘴唇,先是轻轻地吻,甜蜜湿润的感觉和她微微的颤抖叫他背上窜起一阵酥麻,他逐步加深,舌尖在她因紧张而咬住的牙关上方的柔软处轻扫,待她轻哼一声,目光迷离地松开牙齿,他立刻卷起她瑟缩的舌,不容拒绝地带她共舞。 唇齿相交,令人头晕目眩,陌生的感觉牢牢攥住峦影的心神,她仿佛被滔天巨浪拍打得难以起身,只能紧紧抓住宋晗的衣服,好似害怕一样瑟瑟发抖。一只手覆在她紧握的手上,轻柔地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再与她十指相扣。 “阿宋,你……”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峦影红着脸开口,还没说完就又被堵住了唇,厮磨半晌才停下来。宋晗捧住她的脸,深邃幽暗的眸光在她脸上流连不止,密密麻麻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额头,到眼皮,到鼻尖,到脸颊,最后回到嘴唇,叫她窒息。青丝散乱如瀑,铺在偌大的床铺上,沸腾的欲望在叫嚣,宋晗已然停不下动作,只会无穷无尽地索求那些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直到肩上传来一阵疼痛,峦影指尖掐进他的肉里,慌乱颤抖的声音叫醒了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的他,“不要,阿宋,我害怕……” 宋晗陡然僵住了身体,他的脸还埋在峦影的颈间,等凌乱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低低地说道:“对不起。”他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她,她一定被自己吓坏了。 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头,带着暖意的小手就轻轻抚上了他的脸庞,峦影指尖触到他的睫毛,滑过鼻端,又在他的嘴唇上戳了一戳。她躺在他的身下,双颊染红,目光含水,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纯净清澈,倒映出他的脸来,咯咯地笑了,“原来阿宋摸起来和我是一样的呀。” 她接着又满含期待,小心翼翼地问他,“阿宋,你是不是不会和覃荷姐姐双修了?” 宋晗摇摇头,“我从未打算与她双修。” 她又问,“你刚才叫我阿峦,是不是……记起我了?” 宋晗不想骗她,声音沙哑,“没有。”他看到峦影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自己记不记得她,对她而言如此重要么,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底也占据了一个分量不轻的位置?毕竟他对她做了那般过分的事情,她没有拒绝。 想到方才疯狂的举动,少年白皙的脸颊不禁也染上一丝红色。他不爱看她失落的样子,于是又爱怜地将她揽进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那些故作的姿态,冰冷坚硬的墙壁仿佛一下就被打破了,他再没有办法掩埋心中的喜欢,爱不释手地将手指穿插在她细软的发间,一遍又一遍地顺着,柔声说道:“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重新认识你。”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喜欢上了她。 “那你不会再不理我了?”两人莫名其妙地可以碰触,峦影抓起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仿佛那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不会。” “也不会再凶我么?” “不会。”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峦影停下手中动作,抬眼偷看宋晗,又迅速把眼睛垂下去。 直白的问题叫宋晗脸又是一红,可他已经决定直面自己的感情,不再逃避,于是怀着满腔柔情,坚定地回答道:“喜欢。” 怀中的人儿好似松了口气,突然把他紧紧地抱住,又傻傻地闷在他的怀里笑了起来。 峦影仰起头,认真地对宋晗说道:“我也喜欢阿宋。”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后头加了一句,“也喜欢猩君,也喜欢阿昀。” “阿宋,我们又是好朋友啦。”她脸上的红晕褪去,又变回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好朋友?”宋晗眉头一蹙。 “是呀,好朋友,”峦影点点头,开心地抱了抱宋晗,“你原先跟我说的呀。” “那我原先告诉过你拥抱和亲吻的含义么?” 峦影掰掰手指,一本正经地答道:“拥抱是朋友之间表达问候的一种方式,但是不能抱猩君,因为抱了他就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亲吻,就是咬嘴巴么?那是喜欢的人之间玩的一种游戏嘛,你看我记得很清楚,对不对?”她像一个回答正确后讨要奖励的孩子,自豪又兴奋地看着他。 “噗,哈哈哈哈……”宋晗看见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不知为何就笑了起来,靠在他身上的峦影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你笑什么啊,”峦影好奇追问,“我哪里说错了吗?” 宋晗搂着峦影,把下巴搁在她毛茸茸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4 的头顶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曾经就是这样哄骗这个小仙女的?原来他的小仙女还是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给把他扑倒的啊。 “你全部都说错了,”他低下头,嘴唇贴到她的耳边,邪恶地咬了一下她薄粉的耳垂,“这是惩罚,下次要是再说错了,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这章到底写了些什么鬼.......看到一首超好玩的诗——朕与先生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轻拢慢捻抹复挑,从此君王不早朝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六章 作为一名根歪苗黑的桃妖,玉蕊依旧无法理解如今的审美风气。除却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但凡有几许姿色的男子,统统都比萝莉萌比御姐美,肌肤胜雪,樱口柳腰,喝茶都不忘翘起一根小拇指,据说这就是时下流行的美男。所以当玉蕊看见徐彪时,她一颗审美疲劳、寂寥已久的心终于又鲜活灵动起来——什么叫男人,这才叫男人。 漆黑的房里未点上一盏灯,玉蕊取下脚腕上的银铃,空气中突然多了一缕浓郁的花香,她又把抹胸往下扯了扯,才轻手轻脚地靠近房内那张大床,摸到床沿,扭着水蛇样的细腰爬上去,娇滴滴地唤道:“彪哥哥,彪哥哥你已经睡了么?”她边说着边把不安分的小手往被子里摸去。 “吼唔——”被中隆起的一个巨大黑影转过头,如火如炬般的大眼熠熠生辉地看向玉蕊,像两盏明亮的灯。夜叉徐无辜天真地眨巴几下眼睛,疑惑道:“呜呜吼吼呜——”吼到一半,他突然把本就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惊讶地越过玉蕊肩头向后看去,“哇唔!” 可怜如玉蕊,被体格彪悍、外貌凶猛的徐彪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尖叫也没来得及尖叫,脖颈后就是一阵钻心的刺痛,身子便软软地瘫倒在床上,晕了。宋昀手持树鞭面色不善地站在床边,从鼻腔发出不屑的轻哼,“什么玩意儿,真不禁打。”她手中的鞭子泛着莹莹青光,是峦影出门之前给施的法。徐彪看清来人是宋昀后,眼中的惊讶即刻被欣喜所代替,他飞快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踏着玉蕊昏过去的娇躯冲到宋昀身旁,讨好地半蹲下来用头亲昵地在她胳膊上蹭了两下,发出心满意足的吼声,“嗷~” 宋昀被徐彪蹭得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拿鞭子往他身上抽,可一看到他眼中信任和依赖的神色,动作硬生生地止住,心头奇怪地涌上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却全然不同于把宫里的奴才们教训得服服帖帖时的快乐。她轻咳一声,胡乱在徐彪乌黑的长发间摸了一把,暗叹指尖细腻的触感,声音是自己也未察觉的柔,“走,我们去找阿峦和宋晗。”徐彪乖顺得像她养的波斯猫,吼吼两声,庞大的身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与峦影和宋晗一样亲近的人。宋昀的唇角浮出一丝笑容。 偌大的宫殿比起他们大祁国的皇宫也是不差分毫,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城主,竟能过得如此奢靡。宋昀和徐彪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每隔几步,檐下便挂一个烟粉纱灯,烛火颤颤透出暧昧的柔光,四周静谧无声,温暖的夜里连虫鸣也听不大见。宋昀皱了皱眉头,按那城主覃荷的排场来看,这地方是不是冷清得有点异常了?思索间她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徐彪“嘭”地撞上来,宋昀刚想叫骂,不料徐彪厚实的手掌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拢到怀里向后拖到走廊的拐角。 宋昀张嘴就往徐彪手掌上啃下去,徐彪吃痛,比白日里更为脆弱的他眼里登时含满泪花,却依然一声不吭,紧张地把拼命挣扎的宋晗禁锢在身边,不叫她弄出一点动静。房门推开又合拢的“吱嘎”声响传入躲藏的两人耳中,宋昀安静下来,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就在两人要松一口气时,覃荷冷厉的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谁在那儿!?” 完了,被发现了! 手指蓦然收紧,宋昀死命捏住徐彪手臂上同样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大气不敢出,另一只手则牢牢抓住树鞭——大不了拼死一搏便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他们藏身的拐角,覃荷本是冷厉的语调又染上几分甜腻,如同诱骗过路人的妖娆女妖,声音娓娓动听地缓道:“藏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悬在嗓子眼的心几乎马上就要蹦出来,看来覃荷并未发现他们是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试探的语气发问。就在宋昀做好豁出去的准备时,覃荷的脚步却在拐角的另一头停下,只听得她自言自语道:“许是我多虑了?”又是一阵衣料擦地的窸窣响动,覃荷望月沉吟,“再拖怕是会拖过最合适的时辰……”脚步声终是又远离了宋昀和徐彪,彻底消失在耳畔。 背上早已被汗浸得湿透,徐彪绷紧的手臂一松,宋昀登时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平静了好半晌才狠狠地瞪徐彪一眼,小声怒道:“每次和你碰在一块儿准没好事儿!”徐彪委屈地低吼一声,他自己也怕得要死啊,而且手掌和手臂都好疼。宋昀看到徐彪那副与他外表极度不符的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肚子的不满和挖苦的话生生又吞了回去,转念想到方才对方拼死护住自己的举动,心底似有暖流涌动,忍不住又把手放到他的头上轻轻抚摸,既烦躁又别扭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害怕。”徐彪闻言立马换上开心的表情,舒服地往她手上蹭个不停。 静候片刻,徐彪才跟着宋昀蹑手蹑脚地从墙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番,确认四下无人才悄悄地走到覃荷出来的房门口。 好难闻!宋昀蹙眉,一脸嫌弃地收回刚要去推门的手,瞪一眼徐彪,又瞟瞟门,用小眼神命令他,“你,开门。”徐彪会意,傻乎乎乐呵呵地伸手去推,结果红光一闪,他倏然缩回手,泪眼汪汪地举着瞬间肿大的“猪蹄”可怜巴巴地向宋昀求安慰,“嗷呜呜呜疼~” “你会说话了?”宋昀小声讶异地问他。 徐彪愣了愣,复而张嘴,“吼疼疼——嗷呜好——疼疼……” 宋昀:“……算了,你还是别说了,闪开。”她不敢贸然弄出太大动静,只握在鞭子顶端峦影无聊时给她刻的把手上,稍作用力向门前那团被徐彪引得现出形状的红光上一敲,红光起先还顽强抵抗了一阵子,震得宋昀虎口发麻,差点没放弃,还是徐彪用没变猪蹄的另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腕坚持了好一会儿,红光才如碎裂的碗一般消散开了。 覃荷身上不说香气逼人,也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清新味道,可她闺房里的味道真真是与她大庭相径,类似肉类腐烂的恶臭几乎充满整个房间,要不是宴会上没胃口吃东西,不然宋昀现在怕是早吐了个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5 天昏地暗。反观徐彪这傻大个从一开始在门口就半点反应也没有,到房内也是泰然自若,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晃着晃着就跑到覃荷房间中央摆着的那张正圆形大床的边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朝宋昀吼吼。 宋昀捏住鼻子走了过去——照理来说,他们现在最保险的做法应当是去宋晗的房间与他们汇合,但好奇心打败恐惧占了上风,她宋昀向来不是胆小如鼠之人,而那张圆的不像话的大床底下所发出的恶臭哪怕是把鼻子捏得再严实,也无法阻碍它钻进鼻腔,仿佛要渗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这床绝对有古怪。 “嗷嗷软——彪彪——吼呜困困——要睡……”宋昀靠近后还没来得及劝阻,徐彪沉甸甸的身躯就倒向大床。 没有想象中被柔软被褥所包裹的舒适感,只听得一声犹如骨骼断裂的脆响,床中心登时塌陷下去,红光大作,从裂缝中迸射而出,骤然间将被徐彪砸得四分五裂的圆床分解得一干二净,连点渣滓也没留下。徐彪茫然无措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股间的疼痛叫他忍不住又想抓住宋昀的胳膊撒个娇,好让她给自己挠头,不想一抬头就被面前宋昀惊恐万分的神情镇住了,“吼呜?”他歪着头,疑惑地叫唤。 宋昀全身抖得跟筛米一样,连鼻子都忘记去捏,颤声说道:“徐彪,快——快出来。” 没了床的遮挡,床下的景象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宋昀的面前——数不清数量的,甚至还粘连着异常新鲜血肉的腿骨被摆成了一朵巨大的百瓣莲花,莲花的中心偏上的位置依次摆放着九个通体漆黑、双目圆瞪的女婴孩,她们个个体态饱满,细看之下,围绕在她们周身的腿骨已是雪白一片,上头粘连的血肉竟是通过女婴腹部的延伸出的脐带尽数吸进了她们身体!而徐彪恰好掉在了莲花中心,女婴之下的一块空地之上。 胃里翻滚不已,宋昀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怪异的场景,她的双腿发软,“哇啦”一声呕出一滩酸水,想要逃跑,却已经失去拔腿的力气。后知后觉的徐彪显然也发现了自己身边的情况,他庞大的身躯一震,连忙站起身想往外逃,没想双手双腿缠上几条如蛇般滑腻的东西,整个人往后栽下去。 “吼跑——宋昀——昀呜——快嗷呜跑——宋昀,快跑!”情急之下,徐彪终于口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女婴的脐带缠绕满他的全身,她们整齐划一的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咯咯笑声。 宋昀僵立原地,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徐彪又发出声嘶力竭的狂吼,“快跑!” 这一声仿佛把她叫醒了,宋昀恐惧的眼神逐渐被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所代替,她眼眶中还含着呕吐时逼出来的泪花,咬牙切齿地大吼,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徐彪,本公主不会扔下你的!”她趁黑女婴注意力全放在徐彪身上的间隙迅速绕到了她们的身后,长长的树鞭带着凌厉的风准确地甩向女婴的头颅,青芒闪烁,被打中的女婴发出凄厉的怪叫,登时没了声息,剩下的女婴见同伴被袭,勒在徐彪身上的几根脐带瞬间转移方向,愤怒地朝宋昀站着的地方扭动而来。 女婴身躯坚硬如铁,树鞭在打中她们的同时也断成几截,彻底没了用途。宋昀气息凌乱,绝望地闭上眼睛——逃掉了被逼下嫁的命运,还是逃不过一死吗?不过,她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在脐带绕上来即将把她拖进骨阵的刹那,被困住的徐彪不知哪来的大力挣脱了女婴的束缚,飞也似的扑向宋昀,再度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两人重重地摔在摆放整齐的腿骨上,把它们砸得七零八落。 “咯咯咯咯咯——”女婴再次发出瘆人的笑声,静止不动的腿骨忽然如同倾巢而出的蚂蚁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将徐彪与宋昀覆了个严严实实。敞开的房门“嘭”地关紧,一切又复归平静。 回廊的另一边,覃荷敲响了宋晗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网了...... ☆、第三十七章 从小白云上掉下来后峦影留了心眼,用神行术在树林某处定了位,以备不时之需。发现覃荷不对头后,她本想直接用神行术把众人悄无声息地带回树林,再按他们原定的路线去找夜叉国,管她覃荷究竟是仙是人还是妖。但湛卢蠢蠢欲动,宋晗说覃荷身上必定背负了枉死的人命,不能放任她继续在梦吟城逍遥自在,残害生灵。峦影恍悟,一个本该在天界的女仙为何莫名其妙地在下界当了城主,费劲万般心思不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她现下究竟是何物,光是自己在对方身上察觉不到丝毫违和的气息,也能推断出其道行之深,十有八九炼了甚见不得人的东西。 前两回与宁妃和颜珠的斗法都让峦影吃了不小的亏,她自知以自身的水平万不可再与敌人硬碰硬,莽撞地对打,尤其是在如今还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最好靠智取。解开了与宋晗之间的心结,恢复元气的峦影想到马上可能又会有一场恶斗,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不得不承认,尽管每一次都会受伤,她依然享受那种战斗时紧张激烈、血脉泵张的快感。 起先峦影还窝在宋晗怀里懒洋洋地玩他的手指,一听到他打算再用湛卢将覃荷制服,立刻兴奋地打他怀中蹦出来,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古书,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嚷嚷着要设一个天下第一的法阵,说是要抢在宋晗前将覃荷一网打尽。湛卢本就灵性十足,不必担心会轻易触发宋晗被封存的神力,加之他早和徐彪练出了一身不错的功夫底子,使刀弄剑自然不在话下,哪怕法阵无用,峦影也相信两人合力,定不会再如从前打得那样狼狈。 峦影把灯熄灭,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直直照射在地上,也把峦影的侧脸映得光洁如玉。她把书扔回乾坤袋中,足尖轻点,就着月色在床边开始跳一支奇特的舞。白日覃荷的舞女婀娜妖娆、尽显魅惑,叫人心跳不止,而此刻青丝披散、眼帘低垂的峦影则一改平日活泼娇憨的模样,月华如练,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皓腕凝霜雪,百转千回间双手已摆弄出无数形状,双足也在地上游移出法阵的形态,青蓝的柔光自她脚底透出,成线成面,直到进入收尾阶段,法阵又缓缓隐匿无踪,周遭恢复如常。 宋晗静默地坐在床沿,实则心潮澎湃,目不转睛地看着峦影的一举一动。指尖还残留她头发柔腻的触感,他呼吸微滞,感觉此刻仿若身陷梦境,面前的人太过美丽,安静起舞的峦影宛如池中清莲,叫他更是着迷不已,不敢相信那人前一刻还躺在自己的怀抱中,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裹了蜜般的嗓音唤他“阿宋”。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6 法阵名唤掩月阵,舞虽柔美,耗费的灵力却是不少,一支舞下来峦影的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直至末尾收回步子,她的小拇指忽然一痛,一滴鲜血落到阵中,须臾便融进消失的最后一缕柔光之中,了无踪迹。皎洁的月光霎时转变了颜色,峦影衣袖轻挥打开窗户,一轮血红的圆月当空而照,今夜竟有这等至阴至寒之相,覃荷定也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宋晗交合。 她微喘着回到宋晗身边歇息,若有所思地望向小拇指上那个血点,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累么?”宋晗本想直接拿落在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汗,抬手时前一刻旖旎缱绻的记忆乍然浮现,叫他止住了动作。帕子,好像也有点湿的样子,应当是擦不得汗了。他转移开话题,问道:“要不要让彪彪和宋昀过来?” 对,得把猩君和阿昀叫过来藏在一处,等覃荷一被降服,他们就能一块儿走了。小拇指还在隐隐作痛,峦影这么想着,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扩越大,“我这就去把他们喊来!” 她急火火地起身,又被宋晗拉着坐了下来。 “嘘——”宋晗神情严肃,朝她摇了摇头,没时间了。 门口传来覃荷的敲门声,湛卢化作掌中剑缩进宋晗的袖口,他把峦影耳边垂下的碎发捋到她耳后,小声道:“快去藏好。” 峦影撅起嘴巴拉住他的衣角,轻言道:“你待会儿可不许趁机和覃荷姐姐咬嘴巴。” 宋晗原本绷住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宛如破冰的春水漾出一抹笑容,他大掌裹起峦影拉着他衣角的手将她带到自己面前,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又贴着她耳畔说道:“放心,我只和你咬。” “嗯。”小姑娘突然红了脸,像阵风似的消失在宋晗面前。 门外,覃荷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回应,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虑,开口唤道:“宋公子?” 吱呀一声,门后露出宋晗那张令人心驰神往的俊脸,一对含笑的桃花眼带着惊艳的神色打量覃荷一番,才将她迎进房里,边走边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城主大人今晚很美。” 覃荷闻言心神一晃,“你……” “怎么了?”宋晗回以无辜的目光。峦影和他说了,覃荷在天界时乃为花仙,原身便是水仙,她容貌生得婉约秀丽,因而极受追捧。可惜好好的仙子放着不做,也不知经受了些什么事,反倒在下界成了这样不仙不鬼的东西,靠着谋害人命来维持一身修为,生得再美,内里怕也是污浊不堪了。 “没什么,宋公子不必这么见外,叫人家覃荷就好。”覃荷很快恢复了平静,对宋晗娇柔一笑,斜着身子就往他身上倚过去。她早就不是那个脑海里成日只装些无知绮念的女仙,天界如何,神仙又如何,哪有她如今过得快活,过了今晚,那些叫她不快活的,她也有的是机会将其除之而后快了。 血月现,乃是至凶之兆。 她诱人无数,杀人无数,挑取城中女子在至阴至寒之时产下的九个女婴炼化成活尸,冒着被反噬的风险费劲心思设下那九婴百骨阵。而今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取出宋晗的骨血便可令骨阵大功告成,她身上所缚的惑无咒可以解除不说,还能彻彻底底割舍前尘,堕入魔道,拥有无上的力量,这世上也再无人可斥她,伤她,负她。 覃荷吐气如兰,媚眼如丝,软玉温香紧贴宋晗身体,步步将其推至床边坐下,一双葇夷逐渐下移去解他的腰带,剥他的衣裳,“春宵一刻值千金,晗哥哥怎的动也不动,是怕覃荷伺候不好你么。”她像水蛇一样缠上宋晗,身上衣料比先前还少,举手投足间春光乍泄,说不出的香艳诱惑。 饶是对方肌肤再嫩滑如脂,宋晗也觉得恶心,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念头——除了那人,谁也不行。 他强忍不适,捉住覃荷往里往下探的手,钳住她的手腕锁在两人之间,笑道:“像平常男女一样有甚趣味,要来就要来点不一样的,你看如何?”他眼波流转,专注而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眉眼之间风情万种,叫人根本不忍心说上一个“不”字。 色字头上一把刀,皮相生得再好,欲望总归还是一样的。 猎物已是瓮中之鳖,覃荷也乐得享受,于是点头娇羞道:“晗哥哥只管做,覃荷怎样都可以。” 可以你个大头鬼!匿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峦影气呼呼地在心里骂道,明明阿宋还没有和覃荷咬嘴巴,可她一见两人紧紧拥在一块儿的场景便觉得刺眼,心也像浸在了醋里,直往外泛酸气。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宋晗和覃荷的一举一动——天哪,这个死阿宋,竟然抱着覃荷站起来了!他想干什么,为什么把覃荷放到地上去了?覃荷姐姐什么时候爱穿布料如此之少的衣裳了?她能别搂着阿宋压在她自己身上么!? 脑海里像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争,直到宋晗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趁着覃荷心醉神迷的空档抬起头朝她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峦影才幡然醒悟——原来阿宋是将覃荷带到掩月阵里了。 “覃荷姑娘,我突然好像有些内急。”就在覃荷的红唇即将贴到宋晗唇上时,他身体往后一倾,借着撑在覃荷两侧双手的力量挣脱对方的桎梏,站起身来。覃荷身体一冷,疑窦顿生,她立马从地上跃起来想要拉住宋晗,不料身体已是动弹不得,脚底显现出一个青蓝色的圆形法阵,光芒四射,渗到她毛孔中去,浑身都是锥心的疼。 她愤怒地瞪圆了双眼,“你!” 峦影从房梁上跳下来,现出身形挡在宋晗前头,同样瞪圆了眼睛,“你什么你,覃荷姐姐,许久未见,你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捅破了身份这层纸,覃荷也不装依人小鸟了,只听她冷笑一声,眼角如有血色蔓延成两道狰狞的纹路,漆黑的双目竟变成冰雪一样的纯白,显得空洞无神,法阵放出来攀附在她周身的光锁为她仰天竭力的怒喝所震碎,眼见那青蓝色的光芒明明灭灭,马上就要消失之时,峦影不慌不忙地放出碧落与黄泉,两把短刺欢快地绕着峦影转了一个圈,随即一前一后分化出数把飞向覃荷,钉在她四肢及身侧气流波动的半空中。 “阿宋!”峦影头也不回地叫道,宋晗会意,湛卢自袖中而出,须臾化作长剑紧握手中,光是剑气震荡就将覃荷逼得吐出几口血来。剑影挥舞,直逼覃荷心口,峦影给宋晗笼上一圈淡青护障,悠闲地在他背后挥挥手道:“记得给她留口气哦~” 势在必得的东西往往会在最后一刻出现差池,覃荷是,峦影和宋晗也是。就在宋晗手持湛卢逼近覃荷,剑尖距她心口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她忽然诡异地笑了,用剩下的几分气力暂且挡住宋晗的攻击,语气优美而又邪恶,吟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7 唱般地说道:“杀了我,你们是想看着另外两位朋友和我一起死么?” 宋晗动作一滞,峦影脸色一白。 她猛然记起前两天与宋晗置气后去找宋昀求安慰,心血来潮拔了一根对方的头发缠在自己的小指上,“这样的话,无论阿昀你在什么地方,再被那劳什子兄长母妃逼婚,我也能立刻知晓,然后跑去救你啦。” “谁要你来救了,本公主是那么窝囊的人吗。”那时候宋昀对她翻了个白眼,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其实她的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甜蜜,却总爱板起脸来故作严肃。 方才小指上的刺痛原来是…… 峦影颤抖着摊开手掌,却感觉不到一点宋昀的气息——那根发丝已经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断了。 覃荷也是刚才感知到九婴百骨阵的异变,回想出门时的动静便猜出个大致。与他们一道的两人闯了她的房间,乱了她的骨阵,但结果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坏——血月仍在,那最后一名男子的骨血也阴差阳错地集齐了罢,不然为何她现在依然这样精力充沛。 “说,你把他们弄到哪儿了!?”宋晗还未有所动作,峦影“腾”地冲到覃荷面前怒道,她眼神忿恨地眯起双眸,死死捏住对方的下巴,黄泉率先回到了她的手中抵在覃荷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阿峦,不要冲动。”宋晗一只手抓住峦影的手臂,另一只手上的湛卢依然悬在覃荷胸前,湛卢似是感受到覃荷身上入魔的味道,不停地嘶鸣颤动,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夺掉她的性命一般。宋晗手心一紧,低头对它沉声呵道:“安静点。” “小菊花现在如何变得这样暴躁了,莫不是和这些凡人在一起混久了,沾染上了不好的习□□?”覃荷眼角可怖的血纹缓缓消退了,只是那一双眼睛依旧白得惊人,使她看起来像失去了魂魄的傀儡,但精致的脸上,明晃晃的笑容还带着嘲讽挂在上头,“怎么还不动手杀我呢?” 峦影恨极了自己的疏忽,捏住覃荷下巴的手也气得发抖,竟说不出半句话来。阿宋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半桶子水的自负仙子,猩君和阿昀真要因为自己的自负和莽撞而丢掉性命了。 宋晗面色阴沉,冷冷道:“如果徐彪和宋昀有什么三长两短,杀你是迟早的事情。” 腐肉味道的恶臭宛如在空气中炸开一样,突然充斥到各个角落,血月越升越高,鲜红欲滴的光芒如同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齐齐照往覃荷房间的屋顶。峦影用捆妖索把覃荷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然后攥着绳子顶端像三只眼遛铁柱一样拽着覃荷在地上泄愤般飞快地拖行,他们顺着臭味找到覃荷设了九婴百骨阵的房间,杀不了覃荷的湛卢只好一剑在房门上捅出个大窟窿过过瘾,残破不堪的门接着又被峦影一脚暴力地踹倒在地上,屋内的景象让宋晗和峦影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唯有趴在地上的覃荷面色不改,脸上一直挂着抹冷而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后就被电信的网逼疯了,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没有网又没有wifi的生活,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tat下一章一定要把覃荷弄死......这几天女生寝室出现了偷窥的变态,弄得人心惶惶,卫生间的窗户经常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开,刚才隔壁妹子洗澡的时候看到窗户口冒出了人头,还是两次,简直......所以说女生在外面真的是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啊,时常检查门窗什么的 ☆、第三十八章 屋顶仿佛只是一个摆设,血红的月光透进来,毫无阻碍地落到九婴百骨阵上。 先前那些腿骨上粘连的血肉已被女婴尽数吸进了体内,放眼望去,白骨森森,此刻的九婴百骨阵就像一朵白瓣黑蕊的妖异巨莲,巨莲中心除了剩下的七个黑色女婴外,还多了两个“大皮蛋”。等峦影看清两个“皮蛋”中是什么后,气得一脚就要往覃荷脸上狠狠碾去,覃荷嗓音尖利地叫道:“如果你敢踩我的脸,我就立刻咬舌自尽,叫他们给我陪葬!” 覃荷话音一落,峦影小腿立马拐了个弯,重重踢在覃荷高耸的胸脯上,她怒极反笑,说道:“胸这么大,一定沉得慌,我来帮姐姐减减负吧~”接着又是一脚,几乎要把覃荷胸前傲人的海拔从珠穆朗玛峰踢成马里亚纳海沟。 覃荷:“……”喂,你是嫉妒吧,你一定是嫉妒吧! 宋晗的脸色也不好看,银光闪烁,湛卢在“大皮蛋”上划拉了无数遍,连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委屈地飞回主人身边。徐彪和宋昀如同茧中的蛹样被包裹在“皮蛋”中心,双眼紧闭,血色尽失,更加瘆人的是,宋昀的肩头一左一右趴着被她一鞭甩中的两个女婴,她们双眼睁开,眸子里几乎没有眼白,漆黑的瞳仁霸占了整个眼眶,不仔细看便会以为她们生来就没有眼睛一样,黑得浑然一体。 “咯咯咯咯咯——”女婴闻到活人的气味,又怪异地笑出声来,腹上的脐带蠢蠢欲动地伸到空中狂乱挥舞着要去捉宋晗。 峦影咬破指尖,把渗出的鲜血抹在了碧落和黄泉上,青焰燃起,她作势要冲进骨阵,不想宋晗又大力拽住她的手腕,厉声呵斥道:“阿峦,冷静!” “我怎么可能冷静,”峦影拼命想要甩开宋晗的手,明明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箍得她生疼,眼泪涌上来,她大声地朝宋晗吼道:“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啊!猩君和阿昀会死的,你快让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们,阿宋,我求求你,让我去救他们!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让我去,”宋晗把因过于激动而有些脱力的峦影拉到自己怀里,轻抚她的后背,然后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我去救他们。” 峦影想也没想,开口就是否决,“你去?你去就是去送死……” 话没说完,脑袋又被宋晗摁下去,“你不信我?” 峦影急急开口,“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肉体凡胎,根本就……” “不是有你在么,”宋晗再次打断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昏暗中,少年唇角上扬,眸光明亮,那双笑成缺月形状的桃花眼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叫峦影忍不住想起某个骚包太子对何事都毫不在乎的模样,“若你去了,万一这女妖怪有什么变动,我一人可真就扛不住啊。” “你不怕那些恶心的怪东西?”峦影还是犹疑,却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宋晗笑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受伤的。” 湛卢受挫,早就不安分地蹭了宋晗许久,想叫他带自己进去杀个痛快,女婴也终于开始发动攻势,黏糊糊的脐带倏然伸到宋晗身前,却“腾”地被峦影在他周身展开的护障弹开,青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8 光飞溅,剑影忽闪,宋晗速度之快叫人看不清动作,所到之处,前一秒还在挥舞的脐带下一刻就被他用湛卢斩成一截又一截,了无生机地掉在地上,全然没有伤他的机会。 被女婴吸入腹中还未化干净的血肉从她们被斩断了脐带的肚脐眼中喷涌而出,腥臭无比,宋晗飞速绕到“皮蛋”后头临阵两脚把它们踢向峦影,峦影舞起抹了她鲜血的短刺“刷刷”几下把“皮蛋”切了个四分五裂,宋昀和徐彪两人身体软软地栽倒在地上。 宋晗还在骨阵之中舞剑,剩下的七个女婴像秋天生命耗尽的枯叶,饱满的身体急剧萎缩,颤巍巍地没了生息。峦影一边一脚把宋昀肩上的女婴踹飞,抱着脸色苍白、皮肤发皱的她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又哭又笑地抬起头对不远处的宋晗喊道:“阿宋,你看,阿昀没有死,猩君也没有死,我们可以一起离……” “阿峦!” 跪坐在地上的峦影话还没说完,只见宋晗突然变了脸色,一道黑影飞快地从身边掠过,她霎时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短短一瞬,湛卢的嘶鸣,血肉分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还有鲜血,飞溅在脸上的、红黑两色的、不同两人的鲜血。峦影听到宋晗的一声闷哼,以及揽在她身上的颤抖的手臂。 她讶然扭头,看见了覃荷狰狞的面孔和一只黝黑的手,对方的另一只手则直直地插入宋晗的腹部,原是正对她脖颈的位置,而湛卢却分毫不差地捅进覃荷的心脏,浓黑污浊的血汩汩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淌在地上,化为乌烟。方才从女婴身体里喷出来的血块消失得一干二净,而覃荷的唇鲜红欲滴。 “姐姐,”门口又传来一声惊呼,衣衫不整的玉蕊扒着门边闯进来,冲到覃荷的身边,“玉蕊来救你……”话音未落,她突然面色痛苦地瞪大了眼睛,费劲力气才微仰起一点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覃荷,“姐姐,你……”玉蕊洁白莹润的肌肤和那些干瘪的女婴一样迅速萎缩下去,覃荷空着的那只手死死地抓在了她的头顶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一样,活生生的一个如花女子眨眼间就成了一具干尸,张大嘴巴带着满脸不甘与震惊的表情倒在地上。 一股大力把湛卢从覃荷胸口推了出去,连着宋晗的重量一起压在峦影身上,两人被冲出老远。覃荷胸前被湛卢捅出的大洞不消片刻就愈合了,她灰败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一颦笑一回首,宛如晨间带露的一朵娇花,可惜是有剧毒的那种。反之,宋晗的腹部多了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峦影从他身下艰难地爬出来时一见这幅场景,登时又气又难过又自责,心中五味陈杂,攥紧了手里黄泉和碧落。 眼下情形连给宋晗疗伤的机会都没有,覃荷气色愈好,她的瞳仁就愈白,峦影来不及防备就吃力地挡下对方猝不及防地一击,冷不丁又被打得往后飞了几尺。 “咯咯咯咯咯,”覃荷的嘴里发出了和女婴一般的笑声,她像只木偶僵硬地扭动脖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把漆黑的五指转向宋昀的方向,“好香啊……”长剑闪过,一把削掉覃荷一条手臂。 “阿宋!”峦影惊叫一声,而宋晗正板着一张惨白的脸,拖着血迹斑驳的身体面朝狰狞往他掐过来的覃荷站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动了湛卢,“我说过,杀你是迟早的事。”漆黑的夜晚忽然恍如白昼,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湛卢再一次没入覃荷的心脏,她无神的白瞳里闪过绝望,哑了嗓子吼道:“不!” 宋晗眉头紧锁,颓然倒地,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锥心刺骨的痛夹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整个脑海,覃荷抓住自己的头发,突然疯了似的用剩下的一只手把湛卢从自己胸口□□,任凭手掌被烧得焦黑。痛苦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不甘,忿恨,还有从前的妒忌统统涌上来,绝美的脸庞目眦尽裂,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他们死。 峦影眼里只有浑身是血的宋晗,她又闻到长黎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腹部的伤口中倾泻出来,而属于他自己的气息却越来越少,一缕微弱的光慢慢从他头顶剥离——阿宋要死了,她惊恐地想到。可她不想让他死,哪怕他可能就是回到天上,变回那个光鲜亮丽的太子。 这世上只有唯一一个宋晗,喜欢她的,她也喜欢的,她不想叫他消失。 覃荷彻底失去了理智,重新长出的手与尖利指甲准确无误地插入峦影的后背,黄泉飞出,又一次砍断了她的手臂,碧落忽闪,在她面前化成一面坚硬无比的墙。 “对不起,阿宋,”峦影倚在宋晗的胸膛,她的胸口不知为何又疼得要命,眼泪一点一点浸湿他的前襟,“我可能又要离开你一会儿了。” 宋晗的意识还是朦胧,却伸手覆上了她的长发,喃喃道:“阿峦,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峦影仰头吻上宋晗的唇角,胸口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无力,她眯起眼睛瞥向他的伤口,欣然发现它一点一点正在愈合,她缓缓和他拉开了距离。 宋昀还在沉睡,被峦影扔在一旁的徐彪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他额上正中处被白骨锋利处划出了一道血痕,身子骨倒还是一副强壮的样子,他吃力地抬眼一瞅,便瞧见一个可怖的女妖怪正对着皱成一团和抹布似的玩意儿流口水,似乎还想把那东西吞下去,再定睛一瞧,他的那个亲娘嘞,这“抹布”不就是宋小公主么。 不行,他得救她。 仿佛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徐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可救那小公主的意识越强烈,自个儿的意识就越模糊,额头正中的地方也越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打不着峦影宋晗的覃荷刚转移了目标,要吸走宋昀的精气,不想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被一道灼热的光束烫得生死不得,扭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三眼神君,目光灼灼地怒视着她。 宋晗的伤势已无碍,峦影闻到同类的味道连忙去看,于是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戬戬!?” “下界之前没寻到你,原是躲到这来害人了。”杨戬嫌弃地拎起已成破布一样的覃荷,像丢垃圾一样迅速把她扔进一个袋子里,扎紧,丢到地上。 峦影:“……你,你是猩君?” 杨戬目光一转看见峦影,脸瞬间烧了起来,“峦……峦影仙子,你,怎么——怎么在这。”他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四处乱瞟着,一不小心就落到躺在地上的宋昀脸上,本就通红的一张大脸登时又红得能滴出血来,他既羞涩又大惊失色道:“钟音——钟音神女!?” “钟音神女,”峦影疑惑道:“谁?” 杨戬咽了咽口水,避开她的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59 问题,无处安放的双眼终于瞟见了宋晗,复而惊讶道:“黎黎,黎黎也在?” 峦影:“……”你确定你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脸蛋通红,一头雾水的三只眼很是迷茫,峦影叹了口气,胸口撕裂般的疼,于是指了指地上那个袋子,对杨戬道:“那东西,我帮你带回天界吧。”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杨戬的下半身竟是从徐彪身体里探出来的一条烟雾似的小尾巴,便猜测他大概也是被天帝忽悠下来干点啥事儿的。 杨戬这才鼓起勇气抬眼去看峦影,却倒吸一口凉气,连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峦影仙子看起来怎像是被夺去了千年修为,难道是这堕落的女仙干的!?” 峦影摇摇头,“不是。” “那……”杨戬还想多问,不料眼前突然一黑,连同上半身也变回轻烟被吸回徐彪的身体里。还是夜叉之身的徐彪睁眼,竟是能够口吐人言,不再吼呜吼呜的乱叫了,他张口便道:“宋昀,宋昀她没事吧?” “她没事。”峦影吸吸鼻子,有些开心,又凑到宋昀跟前,将手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清光盈盈,宋昀须臾便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她嘤咛一声,打开眼睛道:“阿峦?” 徐彪见宋昀无事,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又变成一脸兴奋的样子,拖着庞大的身体“咚咚咚”地奔过来,好奇地四处打量,然后问峦影:“那个古怪的城主呢?峦峦,是你救了咱们?你也瞧见了这房里的女婴和白骨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峦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笑。 “罢了罢了,”徐彪摆摆手,一手揽过峦影,一手揽过宋昀。满屋狼藉,众人神色各异,唯有他率先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总之妖孽已除,咱四个又可以一块儿上路了。不知为何,我现在脑子特清醒,保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那夜叉国。” 宋昀指尖细细掐起徐彪的肉,然而并不用力,只是玩笑似的骂道:“脏手拿开,谁要你这庶民一块儿了。” 一时间,两人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峦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眶里酸涩灼热的泪花却弄疼了她,比胸口的疼痛还要疼——真好啊,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真是一时半刻也不想离开他们啊。 徐彪说:“等搞定这些个乱起八糟的事儿,回了大祁国,你彪哥哥请吃大餐。” 宋昀斜眼一瞥,轻蔑道:“哼,你请吃大餐?还是由本公主做东,让你们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大餐。” 峦影只能重重地点头,可在看到醒来的宋晗望向她的眼神时,心登时漏跳了一拍,连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干巴巴地叫道:“阿宋……” “谁要你救我了?”宋晗平静地开口,眼里却尽是受伤的神情,哀哀而又灼灼地盯着峦影,“我宁愿死——” “我不许你死!我乐意救你!”峦影听不得他说这些,气愤地打断他,“宋晗,难道你就这么点志气?只要你活下去,你会有大好的前程,你可以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 “可是我只想要你,”宋晗上前一步,想把峦影拥到自己怀里,“阿峦,我只想要你。”他不知自己的感情何时浓烈到了这般田地,他只知道,他离不开她。 徐彪和宋昀错愕地发现峦影的身体正趋向透明,宋晗自然而然地扑了个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峦影悬在半空,展颜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她说:“你们放心,又不是死别,我保证,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她不敢看宋晗,接着道:“猩君的夜叉之血已经完全觉醒了,接下来的路会很好走,阿宋有湛卢,猩君有夜叉之力,我还给了阿昀一颗珠子,只要遇到什么无法解决危险,它就会带你们回到阳城的城郊。”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只是这夜叉国,我是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了。” 两行眼泪流下来,血红的月光早已消失,空余满室清辉,不见伊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选择狗带,然后,和电信决裂了。 ☆、第三十九章 峦影回天界后花了一天时间睡觉,花了一天时间打听有关覃荷与钟音神女的八卦,花了一上午时间摆脱句芒的纠缠,花了一下午时间去纠缠上洵把她放回凡间。 睡醒后的第一天,她想去会一会被关押在天牢里的覃荷,结果被面瘫天兵拦在外面,变成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最后只能去求助天界八卦灵魂代表者掬月仙子。 覃荷仙子长得美,感情也丰富得紧,成日吊着爱慕她的众人不说,看上别人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是因为脸盲吃了不小的亏,始终没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爱侣。然有一日,她终于碰上个一眼便记住且如何也忘不掉的恋慕对象——玄鸟一族的六皇子,曲俣。 曲俣同样是个美丽多情的种,比起覃荷有过之而无不及。覃荷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成了对方众多暧昧对象中的一个,心里的傲气叫她不能全然放下身段,可曲俣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日日夜夜缠着她,叫她相思难断。让覃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风流如他,竟然会与其貌不扬的狗尾草仙子亭岚搅和在一块,似是动了真情。 亭岚仙子不但姿色下乘,看起来也不机灵,成日呆呆的模样。覃荷气极,忍不住跑去质问曲俣,恰好撞见那两人在玩闹。曲俣神色慵懒地卧在树上,手里拿着根鱼竿,吊钩上挂了块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亭岚仙子仰着脸站在树下蹦来蹦去,愣是咬不着。覃荷收起怒意藏到一棵大树后头默默瞧着,心中嗤笑,是谁跟她说的曲俣爱上了这个连飞也不会飞的蠢仙子,眼下一瞧,不就是把她当条小狗儿逗似的么。 这一头,亭岚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红烧肉却还没到口,情急之下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劲,“腾”地跳起来张口咬住了那块油汪汪的肉,脸上的喜色还未蔓延开,人“嗷呜”一声就捂着嘴巴蹲到了地上,抽着气道:“呜呜呜嘶——曲孔雀,我要和你绝交……” 亭岚唇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显得她那张本就不好看的脸更为吓人。方才脸上还挂着促狭笑意的曲俣见了这一幕,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笑容尽数化为焦急,慌慌张张掰过亭岚的脸,又心疼又气道:“你个呆瓜,谁让你真咬了,快让我瞧瞧伤口。” 覃荷怔住了。 “我不要,我要和你绝交,臭孔雀。”亭岚气鼓鼓地把脸扭开。 “乖,”曲俣耐心地把她的脸又掰到自己跟前,俯身飞快地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笑道:“都和你说了多少遍,我是玄鸟,不是孔雀,孔雀哪里有我漂亮。” 亭岚道:“你又对我耍流氓。”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0 曲俣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盖子一掀,肉香阵阵,让人口水直流,看得亭岚眼睛都直了。 “我耍流氓?你可知有多少人求着我对她们耍流氓我都不耍,美死你。”他白玉般的手指往亭岚额上弹了一下,两人之间多出一张小案,曲俣把装着红烧肉的碟子端出来,又亲力亲为地将筷子递给亭岚,才停下手,支起下巴,嘴角勾起,盯着亭岚风卷残云地将肉一扫而光。 眼睛永远不会骗人。 纵然曲俣的表情与平时逗弄女仙时并无二致,可他眼里满到可以溢出来的温柔和宠溺是覃荷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况且世上无人不知玄鸟唾液之珍贵,能医百伤,只是在处处追求文雅之风的现下,加之分泌有此功效的唾液也甚费精气,这一族早就不会随意取个唾液给人疗伤。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什么耍流氓,分明是小题大做——连个小小的伤口也犯得着用上玄鸟唾液? 指尖深深地扣进掌心——神仙眷侣,郎才女貌。覃荷不明白,为何曲俣要选择一个这样普通的小仙,而不是风姿卓越的她!?明明她那样明显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为何不爱上她!? 冲动是魔鬼,可一旦冲动了谁也不会想那么多。覃荷气势汹汹地奔到你侬我侬的两人面前,一抛平日矜持和美的形象,纤手一指黛眉一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恶毒与尖利,“曲俣,妄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就如此践踏我的真心,和这种来路不明的野仙混在一起!?” 亭岚正咽下最后一块红烧肉,听到“野仙”二字浑身一僵,肉登时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噢?”曲俣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却只眉毛一挑,反问道:“真心?一往情深?我以为覃荷仙子同我一样,广撒网,多捞鱼,是没有真心的。” “你怎能——”曲俣的话像根毒刺扎在覃荷心上,霎时叫她疼得连话也说不完全。 “曲——曲孔雀——”亭岚的脸憋得通红,满眼泪花地去扯曲俣的衣袖。曲俣再没对覃荷施以正眼,他绕到亭岚身边给她拍背,又拿出一方手绢把她嘴上的油光擦干净,烈火在掌心燃起,将脏了的帕子烧了个干净。 覃荷脸色发白,那个绣了水仙花的手绢,正是她前日赠与曲俣的。 曲俣笑眯眯地转过脸看着她,眼底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危险语气对她说道:“若是我从你嘴里再听见那‘野仙’二字,下回再见时,你就休怪我不顾以往情谊了。” “滚。”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最后一个字。 覃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缓过来的亭岚又拉拉曲俣的衣袖,“曲孔雀,你总是这样伤女孩子的心,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会怕报应?”曲俣轻笑几声,把亭岚扯到自己怀里搂着,低声嘟嚷,“真是个呆子,连醋也不会吃……” 然而曲俣的报应很快就来临了。 怒火和妒火把覃荷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之后的一切对她而言就显得顺理成章。 亭岚好骗得很,连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都分辨不出,被化作曲俣的她一糊弄,就乖乖地跟她着到了浴火池边。 “这里真的可以烤出好吃的肉来吗?”亭岚背对覃荷趴在池边,两眼放光地望着那些舞动的火。 覃荷冷笑,“可以,当然可以。” 然后,她一脚把亭岚踢进了浴火池。 事情败露得很快,她前脚刚把亭岚踢进浴火池,曲俣后脚就赶到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火舌舔舐着池壁,如同贪婪的野兽,曲俣连亭岚的脸都没有看见,对方就已经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再无踪影。大手紧紧掐上覃荷细滑的脖颈,曲俣俊美的脸庞上是比烈火还要灼热的滔天怒气,一双黑瞳深不见底,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人吞噬殆尽。 “怎么——你——也想把我扔下去?”覃荷脖子被掐得紧紧的,却疯狂而又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曲俣,你知道看到你现在的表情我心里有多开心吗!?杀了我吧——至少,我已经让你尝到了于我百倍的痛楚!” “杀了你,”曲俣脸上的怒意忽然被一种异样温柔的笑容取代,他松开了覃荷的脖子,把她拉倒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我曲俣从不杀美丽的女子,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 浑身经脉忽而胀大忽而紧缩,泛着红光的漆黑咒文从覃荷的额间生出,迅速爬遍了她的全身,宛若一张巨大的铁网死死把她箍在其中,最后从心口的位置钻进去,“噗通——”“噗通——”心脏每一下跳动,都是刀割一般的痛楚,仿佛能看见内里某个地方被划得鲜血淋漓。 惑无咒,玄鸟一族最恶毒的咒语。 每时每刻割去心头肉,施以催力迫使它迅速愈合,紧接着再割,反反复复,永不停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覃荷因弑仙之罪被抽去仙骨,本该贬入畜生道轮回千年的她在押送途中忽然狂性大发,失去法力的她竟将两名负责押送的天兵打得一死一伤,伤者神志不清,记忆全失,覃荷就此失去音讯。 “可惜了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子,”掬月仙子感慨地摇摇头,道:“因爱生恨,竟是堕入魔道了。” “啧啧,可惜可惜。”峦影连声附和,摸走碟子里最后一块单笼金乳酥。 “吃吃吃,就知道吃,”掬月一巴掌拍上峦影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心没肺的臭丫头,不光瞒着我和太子殿下勾搭上,又莫名其妙地没了音讯。这下倒好,带了这么一身伤回来,还不告诉我干什么去了。你呀你,我该说你什么好——” 好在是没了千年的修为,峦影重新变回以前小姑娘的模样。她耍赖一般抱紧掬月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好姐姐,我错了,你看你不但长得好看,手也巧,肚量那还不得比谁都要大呀。” “小嘴倒是比原来甜了。”掬月掐了掐峦影的脸蛋,却没了以往的肉感,仔细一打量,才发觉小姑娘竟是消瘦了许多,圆脸成了尖脸,显得一双大眼分外有神。 “那亭岚仙子就这么死了么?”峦影遗憾不已地问,紧接着又好奇道:“曲俣又上哪儿去了,他有我罗列的天界十大美男好看不?还有还有,姐姐可知钟音神女和二郎神有甚过节,为何杨戬那样忌惮女人?嗯,还有那……哎呀——”头上被敲了个糖炒板栗,峦影回头一瞧,句芒红光满面地站在她身后,虽然故意板起脸,还是遮不住他喜气洋洋的表情。 “小影儿,跟为师回去,”句芒一把拉起坐在树下的峦影,作势要将她往肩上扛,又扭头对掬月道:“掬月仙子,不许教坏我徒儿。” 掬月惹谁也不敢惹这个小心眼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1 的句芒上神,她连连称是,罔顾峦影哀怨的小眼神,瞬间便跑得没影儿了。 峦影脑子里尽是亭岚曲俣覃荷的恩怨情仇,还没打听到杨戬的八卦就被句芒打断了,小脾气一上来,一路都不肯和句芒说话。句芒我行我素惯了,倒是不在乎,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念了一路。 “伤没好透就乱跑,真是女大不中留。” “为师这么疼你,就没见你给为师什么,下凡一趟倒好,千年的修为就这么白白送给那劳什子长黎,气煞我也。” “哼,这回你甭想再下凡了,哼哼,就算你想去也去不了了,乖乖陪为师赏菊吃酥吧——” “什么叫想去也去不了?”听到最后一句,峦影再也没办法沉默了,她从句芒肩膀上挣脱下来,急急说道:“师父,我可是有任务的人,我不管,我这会儿就要走。” 峦影招来她的小白云,脚底抹油想溜走,句芒破天荒地没有阻拦她,悠然自得地站在被他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大白云上,抱胸望着峦影远去的身影,轻哼道:“天杀的长黎,和上洵真是一个德行,老的害得我没了徒儿,小的又想抢走我的小影儿,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呢……” 好不容易找到上洵,谁料对方先是满面和风地夸了她一通,说是她做得相当不错,不但保住长黎神力不泄,还唤回了长黎曾醉酒遗失的神剑湛卢。峦影以为他下一句就要让自己再接再厉了,谁料上洵道是宋晗一切皆已稳定,湛卢护身,杨戬相伴,只需大路朝前走,不用多久就可以顺利走完这一世,回归天界。言下之意便是你不用下凡了,平时该干啥干啥去吧。 任是峦影如何主动请缨,就像她当初下凡一样,事情已成定局,没了天帝的应允,她连南天门都出不去。 告退前峦影忽然想起之前临别时上洵赠予她的那块鸟形玉佩,既然下不了凡,要它又有何用?于是她把玉佩从腰间解下来,又折回去要把它递还给上洵。 “怎么,小丫头生气了?”上洵把玉佩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与长黎不同,上洵生了一双凤目,笑时风流妩媚,肃时不怒自威。此时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望着峦影问道。 面对上洵突如其来的亲近,峦影依然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强扯了笑容回答,“峦影怎敢生气。” “真像,”上洵的大掌忽然抚上峦影头顶,喃喃道:“你与你娘,真像。” 玉佩重新回到峦影手中,上洵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她有些呆愣,没注意到掌心玉佩明灭的光芒。青莲再现自脚底旋绕而上,肌肤胜雪,唇红如樱,青丝如瀑,额间那朵羽状青纹泛起柔和的光彩,又缓缓归于平静。 “若是你想,没有人会阻止你。” 再抬眼,视线中已无上洵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心疼没有网电脑又坏了的自己 ☆、第四十章 峦影倚在树上,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她在天界已经待了四日,凡间应是过了四年,阿宋该二十岁的年纪了。听掬月仙子说,凡人的生长速度和仙人不同,他们很快就会长大,很快就会变老,甚至有的会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她有些小小的苦恼,她第一回下凡,宋晗是个比她矮许多的小男孩,粉粉嫩嫩,说不出的可爱。第二回不过隔了几日,凡间大约是八年吧,他就长成了一个比她还要高的俊朗少年,再也不能随意逗弄,甚至有了欺负她的本事。不知这回再去见他,他会变成什么模样,不会和太白金星一样成了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儿吧? 句芒对上洵动不动就把修为渡给峦影的行为表示非常的不满,一来这丫头的正牌师父可是他,传功这种事怎么着也得是他来,你天帝算个啥玩意儿?二来是他的亲亲小影儿两回变成大姑娘,第一见证人都不是他,就好比自个儿辛苦养得白白胖胖的大白菜,一不注意就给别人拱去了,甚是郁闷。 好在他在峦影没醒来的时候跑上洵那儿威逼利诱耍赖闹腾了好半天,终于闹得对方答应他不再让峦影下凡去了。想到这回事儿,句芒郁郁的神色不由得晴朗了一些——历练个甚,乖乖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历练,什么情啊爱啊承诺啊义气啊,统统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不能叫他的乖徒儿沾染太多。 人一郁闷了就爱喝点小酒解闷,神也不例外。 他前些日子手气不好,压箱底儿的陈年佳酿又输给了太白老儿,这会子四处翻都找不着半滴酒出来。窝在树上的峦影恰巧望见自家师父挠心挠肺的模样,灵机一动,登时想出个好主意。 待在天界的第五日,峦影起了个大早,趁句芒还抱着枕头流口水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鬼鬼祟祟地潜到湛霖仙子的屋后,走到一棵桃树下蹲好,然后抄起旸珞铲勤勤恳恳地挖起坑来。湛霖仙子虽口味独特了些,爱好男子与男子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过却是酒仙门下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其独特之处在于不光靠手艺,还靠脑洞。 挖了没一会儿,一个造型古朴的酒坛子就露了头,坛前贴了张纸条,纸条上是湛霖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四个大字——孰上孰下。 峦影向来是个耐心的倾听者与称职的提问者,湛霖仙子尤爱同她聊天,不然她也不会知道孰上孰下这酒酿造的灵感来源于湛霖对长黎与杨戬这两人关系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杨戬孔武有力,攻气十足,太子殿下虽面上瞧着是个貌美如花的受儿,可这种人保不准就是个隐藏颇深的腹黑攻。” “啊,这反差萌,真的让人好难抉择……”那时的湛霖双颊红红、目光盈盈地捧着脸幻想,峦影则默默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吃、默默地听不懂。 孰上孰下承载了湛霖癫狂至深的揣测与纠结,初入口时虽无甚特别之处,但后韵绝对是百转千回、延绵不绝,稍有酒量的人都一杯便倒,更不要说嗜酒而酒量又差到爆的句芒了。 这日,句芒受宠若惊地感到来自徒儿深深的“爱意”,一个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孰上孰下,一个不小心就睡了个整整一天一夜夜,醒来时才发觉前一秒还在自己跟前笑靥如花,亲自斟酒的小徒儿已然没了踪影。 天帝果然是天帝,一方面应下自家师父的胡闹,一方面又给她个暗示,掐准了她非要下凡不可,总之最后没他啥事。峦影意思意思地隐匿了一番,畅通无阻地过了南天门,直奔凡间。 阿宋,猩君,阿昀,我回来了。 ***** 靖和二十五年,又是冬日。 边塞,铅灰色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刀削过一般的山,陡得连雪也没积住多少。北风呼啸怒吼着卷起碎石枯草,风裹着雪,雪裹着沙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2 ,天地间一片迷乱,叫人看不清前路何在。 徐彪一身厚重盔甲,右手执□□,左手将同样披甲的战马交给属下,随即俯身进了跟前的大帐篷。 “呵,真是冻死你彪哥哥了!”徐彪边抱怨边一屁股坐在羊毛毯子上,双腿一盘,□□往地上一拍,噼里啪啦弄出一大堆响动。宋晗同他作相同打扮,不过已是卸下外头的盔甲,他轻描淡写地瞥了徐彪一眼,一杯烫好的酒递到对方跟前,道:“闭嘴,安静点。” 徐彪接过酒杯一口闷下去,放低了声音不满道:“用什么杯子,我那大碗呢?”说罢,他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搁,又凑到宋晗边上,挤眉弄眼地去瞧被褥里躺着的人,“怎么,还没醒?”宋晗摇头,把被那人踢开的被子重新给她盖好,眉间皱起三座小山峰。 “啧啧,”徐彪抚着下巴感慨道:“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峦峦,或者,峦峦转世来找咱了?” 宋晗不语,目光却有些痴。 痴也只痴了一瞬,方才还有些失态的神情早已沉静如水。 “不是,”宋晗开口道——过了弱冠之年,年少时的青涩已是差不多褪了个干净,线条坚毅的侧脸,低垂而专注的黑眸,连同声音也是低沉稳重了许多,“她不是阿峦。”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是异常的笃定。 “方才有密探来报,阿律其的小女儿昨日负气出走,”宋晗看着面前与峦影有张一模一样脸的女子,淡淡陈述道:“今早士兵在山石旁发现她,从衣着上来看,确是辽国服饰无异。” 徐彪挑了挑浓黑的剑眉,语气中包含了一丝兴奋,“你的意思是,她便是阿律其最宠爱的小女儿,连打仗也要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公主?” 宋晗点头。 “那真是天助我也,”徐彪一拍掌,嗓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好几分,“辽兵如狼似虎,个个皮厚得很,近来天气恶劣,咱的将士们却全冻得不行,物资粮草也吃紧了,我可是愁得很,这下好了!”他喜上眉梢,仿佛被子里躺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闪闪发亮的金元宝。 他见宋晗没有说话,只是扭了头去看桌上的军事地图,喜悦的语气变得有些犹疑,“晗晗,你是如何打算——” “辽兵虽骁勇善战,但论战术未必比得上我们——”宋晗眉头轻蹙,徐彪心头咯噔一响,糟了,这家伙果然…… “不过,我与你的想法一致,”宋晗的嘴角忽然浮出难得的微笑,“等这场仗打完,大家伙儿就可以回家了。” 徐彪一拳作势捶向宋晗,佯怒道:“你这小子,耍我是吧!” 宋晗单手接住对方厚实的拳头,刚要反击,帐篷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一个不可一世而又甜腻的女声响起,“给本公——给我闪开!要是你们伤着了我,你们将军是不会让你们有好果子吃的!让开!” 一听这声音,徐彪脸上的表情顿时如同打翻的颜料,五颜六色统统过了个遍,最后魁梧的身躯“腾”地站起来,焦急地迎向门口那个风一样闯进来的女子。 女子作寻常士兵打扮,头盔下雪白的小脸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只见她凤目圆瞪,手中拿着一根已有些破旧的长鞭,正是大祁唯一的公主——宋昀。宋昀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比徐彪看起来还要魁梧的女子,她一手提着一个士兵,两眼放光地望着快步走来的徐彪。 “我的小祖宗,你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我不是说了让你和我娘好好待着等我回来的么?”徐彪口中说的话像是责怪,语气却是止不住的宠溺,他一望见宋昀身后的魁梧女子,又是气急败坏又是无奈地接着道:“你倒是好,连她一起带来了。” 宋昀一见徐彪眼眶登时红了,手里的鞭子也扔到了地上,蝴蝶似的娇娇柔柔扑到徐彪怀里,沉默着不说话。 这一扑,顿时把徐彪一肚子教训的话扑了个一干二净,只得心疼地搂住宋昀安慰道:“怎么,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瞧瞧……啊!疼疼,姑奶奶,疼——”他的耳朵被宋昀死死地揪住,抬眼一瞧,魁梧女子也把手里的两个士兵扔了出去,摩拳擦掌想学宋昀往他身上扑,他连忙忍痛叫道:“您可别,这一扑可是您儿子一条人命——啊!娘子,别揪了!” “谁是你娘子,臭不要脸的东西,叫我娘子大人!”宋昀脸一红,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下,她松了手,却又直接上了嘴,一口咬在徐彪脸上,留了个牙印子,“叫你不带我来,当我自己没长脚么。”她抓住徐彪的肩膀,愤愤道。 许是力道大了些,徐彪脸上闪过一丝隐忍的痛苦之色,恰好被宋昀捕捉到,她又叫起来:“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没有没有,娘子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小的去给你倒杯水——”徐彪陪着笑转移话题,话还没说完衣领子就被暴力地扯开,一道还还未痊愈的狰狞伤口展露在宋昀眼前,刚还满脸怒气的她眼圈更红了,眼泪像是突如其来的大雨般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魁梧女子见状也急了,三步作两步急行过来,眼中滚出豆大的泪珠,大掌抓上了徐彪的手臂。 “晗弟,我不是叫你拉着他一点,别总是冲在最前头么——”宋昀泪眼朦胧中看见宋晗走过来,连他也责怪起来。 徐彪人被抱着,胳膊被抓着,动弹不得,苦笑道:“你彪哥哥我可是将军,哪有不冲在前头的道理。” “哼哼,也对,要是你不冲在前头,本公主可看不起你……” 好一番闹腾,徐彪张罗着要把又哭又骂的宋昀和那魁梧女子先安顿好,急急火火地带着她二人走了,帐篷里又只剩下宋晗一人。他有些艳羡地望着三人离开,又无奈地笑笑,重新拿起刚才那幅地图,注意力却一丁点也没法集中起来。 五年了。 自梦吟城一别,已经整整五年了。 宋晗眼神黯然,捏着地图的指尖微微发白。 五年好似发生了很多事,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夜叉国,找到了徐彪的生母,也就是方才那个身形魁梧的女子。峦影离开的时候想得很周到,连乾坤袋都留给了他们,于是徐彪那夜叉娘方能化作人形,一路畅通无阻,风平浪静,纵然蹦出个小妖小怪,宋晗也能够轻易解决。 徐彪在经历了与母相认的震惊后,很快便接受了自己有这么一位看似吊炸天的夜叉娘亲,只是对方死活不肯同他回将军府,连同宋昀也死活不肯回大祁皇宫,权衡过后,他们干脆就依了这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俩安置在峦影留下的茅草屋里,茅草屋则设在阳城罕无人迹的城郊,只要不随意出行,寻常人根本就无法瞧见这座屋子,也找不着她们。接着两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将军府与皇宫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3 ,与那两个人泥人做了接替。 五年了。 五年能让宋昀与徐彪这对冤家私定了终身,瞒天过海地过起小两口的生活,纵然他们都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何种模样。 五年能叫他发了疯地读书,发了疯地习武,以至于无人再可教他,无人再可敌他。 他越锋芒毕露,就越引来一些人的虎视眈眈,譬如姜贵妃,譬如大皇子宋昱。 与大祁国毗邻的辽国屡犯边境,他主动请缨,随徐彪一同来了这边塞,用冲锋陷阵与刀光剑影来麻痹自己。 五年能叫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可为何你还不回来? 耳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宋晗眼角一跳。 一直昏睡不醒的辽国公主终于坐了起来,用迷蒙的双眼打量周围陌生的一切,最后眼神落到席地而坐的宋晗身上,逐渐清明的眼里闪过惊艳的神色。 真是太像了。宋晗呼吸一窒。 可是他知道,她不是阿峦。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都没有说话。 辽国公主歪了歪脑袋,率先打破了沉默,说了一句宋晗听不懂的话,大概是辽国的语言。见宋晗没有回应,于是她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清脆的嗓音如同深谷清泉,又似晨间朝露——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第四十一章 夜深,雪停了。 军营中燃起了篝火,乌烟卷着红色的火星飘向浓黑的夜空。依然是冷。 叶小花手里被塞进一只兔腿,神色怔然,刚被灌了一大碗酒的他脑子还有些懵,正极力消化眼前的一幕幕场景。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带着酒气的男人,嘴里是说不清的味道,“小——小花你——别总跟个娘们儿似的,看你长得这么瘦弱,不——不多吃点——怎么——怎么去打仗——嗝……”男人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叶小花双腿之间打起酣来,睡熟了。 腹部有种异样酸胀的感觉,叶小花脸上突然挂起两抹红晕,他发现,自己想尿尿了。 费尽力气把喝醉的男人挪到一旁,叶小花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在众将士的嘲笑声里离开了篝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夜色之中。 好不容易找着个静谧幽深无人处,叶小花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一双生了茧却依然漂亮修长的手颤抖着去解腰间的带子,接着仿佛下了什么狠心似的将眼睛一闭,褪了裤子。正当他通红着脸去摸索某物时,耳旁忽然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顿时吓得他一个激灵,生生把尿给憋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冻得一张大红脸刷地又白了。 “嗷……”叶小花没忍住,惨叫一声捂着屁股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裤子穿好,想溜。 “谁!?” 前脚刚迈出去,身后传来凛然的声音却叫叶小花的步子猛然僵住,他睁大了双眼回头看去,不料脖颈处抵上一抹冰凉,又是叫他打了一个哆嗦。 宋晗一半脸隐在暗处,一半脸映上远处遥遥投来的火光,棱角分明宛若俊秀起伏的山峦,闪着警觉的黑瞳里也像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跃动不止。 叶小花的小心肝荡秋千似的,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好几个来回,杀气腾腾的长剑搁脖子上,他竟没有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表情反倒又是惊喜又是委屈,巴巴地开了口,“啊——宋——将军……”话一出口,嗓子眼里顿时像堵了团干涩的棉花,想说的全说不出来,不想说的可劲往外蹦,“将军饶命!殿下饶命!”他就差跪下了。 宋晗狐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见他是营中士兵打扮,脸庞白净,面色酡红,想来是喝了酒来小解的,于是收了剑,锐利的目光也温和许多,“你回去吧。”叶小花透过他的肩膀,看见地上摔碎成几瓣的酒坛,旁边还放了另一坛未开封的。 才刚转身,宋晗的衣袖便被叶小花牢牢抓住,一回头,就看见对方涨得通红的脸和骨碌直转的黑眼珠。 “啊——啊——我——”叶小花一副急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宋晗皱眉,军营里多是铁血男儿,他不知道下头竟还有这样同姑娘一般的士兵,长得清清秀秀,身板儿看似也不结实,就这样还能打仗?不过力气不大,胆儿倒是不小,敢这样抓着他不放。 “你想如何?”他任由对方扯着自己袖子,先前烦闷的情绪莫名地被一丝兴味冲淡了些。 “我——我不想回去,”叶小花一咬牙,说道:“殿下,我想同你一块儿喝酒。” “噢?”宋晗挑眉,叶小花紧张地又咽了口口水。 布料从指尖滑出,看着眼前修长若竹的背影,叶小花恨不得扑上去抱住那人大腿,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僵立在原地。 “不是要同我喝酒么,”宋晗回头瞟他一眼,“怎么,又不敢了?” 叶小花这才连忙跟上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宋晗身边。 连下了好几天雪,现下暂且是停了,但天空中依旧看不到半颗星子,阴云密布,怕是半夜又要下。宋晗把另外一坛酒打开,单手抓着递给叶小花,叶小花也单手去接,结果手一沉,差点把酒又给打了,于是赶紧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只手把酒坛抱到怀里,憋着气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喉咙里像烧起了火。 “你叫什么名字?”就在叶小花拼命忍着咳嗽的时候,宋晗突然张口问道。 “我是——呃——叶小花。”叶小花艰难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把酒递回去。宋晗接过来,仰首喝酒,喉头起伏,许是喝得有些急,还有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脖子上,他也不管,也不擦。 “小花?”宋晗抓着坛口边缘,眼里闪过笑意。 “嗯。” “你不会喝酒。”宋晗冷不防说道。 叶小花脸烧得厉害,沉默不语。 “可是想家了?”宋晗问。 叶小花摇头。 “可有妻室了?”宋晗又问。 叶小花依然摇头,他悄悄瞥向宋晗,望见他头微仰望天,嘴角挂着清浅的笑,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惆怅情绪,于是那笑容看起来便好似比黄连还苦。叶小花小心翼翼地问道:“唔,将军——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我在等人。”宋晗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有了倾诉的念头,还是对着这样一个陌生又奇怪的小兵。 “等人?”叶小花眸光闪烁。 宋晗又灌了一口酒,这回没再把酒坛给叶小花了。他把脸扭过来,双眸如同蒙了雾气的幽深水潭,“既然你没有妻室,那在家乡可有心上人?” “不知道。”叶小花老老实实地回答,又反问回去,“将军是在等心上人?” 宋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眸看向手里抓着的酒坛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4 ,说道:“她可能明天就回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叶小花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将军,其实我——” “晗哥哥,你真是让我好找!”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小鸟般从暗处扑过来,抱住了宋晗的胳膊。叶小花话没说完,嘴还张着,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呆住了,定定地看着来人,那团干涩的棉花又涌上来堵住了嗓子眼。 不等宋晗把手抽出来,那人撅起嘴,牛皮糖般更加用力地粘在宋晗身上,娇俏动人的脸,灵动的眸,佯装嗔怒的样子却叫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你答应教我下棋,才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人影,原来那些说汉人守信的话,都是瞎唬人的。” 辽国公主缠人的功夫,宋晗这几天算是见了个通透,每天仿佛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而这精力则尽数用在了他的身上。他本不想与她做过多的接触,一来望着对方那张与阿峦一模一样的脸,却不是曾经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只会使他心内愈发烦躁;二来作为人质一样的存在,成日与他混在一处成何体统?让众将士们看去了,又会作何感想? 所以他能躲便躲,可敷衍便敷衍,只是公主若如何也找不到他人,就嚷嚷着要自残,要么寻了刀来扎自己,要么一头往哪里撞,泼皮耍赖,叫人毫无办法。 “荒野之地,寒气更甚,公主不在帐中好好呆着,四处乱跑,只怕要是着了凉生了病,可不好受。”宋晗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淡淡劝诫道。 公主不依不饶地再度扑上来,笑嘻嘻地说道:“不是说了叫我雁雁就好了么,晗哥哥总这么见外。好了好了,我们不下棋,可是我怕黑,晗哥哥送我回去可好?” 叶小花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宋晗已经被雁雁连拖带扯拉了好一段距离。趁雁雁还在自顾自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宋晗回头,目光里竟有歉意和尴尬流动,叶小花从他的唇形读出他的话,“小花,再见。” 他这将军当得可真是亲和。 先前宋晗拿着的酒坛搁在了地上,像个矮矮的小胖墩与叶小花默默对视。他叹了口气,捧起酒坛,学着宋晗的样子仰起头,灌了一大口。冷风吹来,一片鹅毛大的雪落到叶小花的头上,然后缓缓融进他乌黑的发间,喉咙里热辣得很,呛得他猛烈地咳起来,咳出了满眼泪花。 小花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到最后只能对着宋晗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说出他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我是阿峦啊啊啊啊啊啊……” ***** 要说峦影也是倒霉。 顺顺当当地过了南天门,却不知哪儿刮来一阵邪风,脚下的小白云乱了阵脚,载着她直往坚硬的山石上撞,疼得她两眼一闭眼一黑,睁开眼来,身边便是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臭气熏天的男人。 醒来之后,她成了军营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娘气男儿叶小花。 饶是费尽万般力气,她依然摆脱不了这凡人之身,像是被钉死在里头一样,连叶小花原本的魂魄也找不着了。 更加让她崩溃的是,还未等她消化完眼前的一切,就被睡在她身边的几个男人拖去洗了趟澡,瞎了趟眼,被迫解开了男性身体之终极奥义。还是那个自称与叶小花打开裆裤起就认识的好兄弟王二虎阻止了她自戳双目的举动,把她从崩溃的边边角上拉了回来。 “你这自小养成的臭毛病也该改改了,都是男人,咋就不能在一处洗澡了,还能互相搓搓背,多爽!”二虎如是说道。 叶小花不想改这毛病,峦影更不想改。 好在叶小花平时大概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德行,王二虎又是个神经大条的货色,无一人怀疑那个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内里竟是换了一个魂儿。 此时此刻,叶小花,咳,确切的说是峦影,正与她掰着手指也数不过来的许多人等匿在暗处,身下是冰凉的大地,身旁趴了个王二虎。 今个儿大清早,还没从宿醉中缓过来的峦影被二虎一巴掌拍醒,火急火燎地穿戴完毕后集合在一处,宋晗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地骑在匹矫健俊美的大马上,常是和煦的面容在难得的朝阳之下除却俊美无双,还多了几分凌冽,几分肃然,几分杀气,再不是几年前皇子如玉的温润模样。 峦影站在人群中,愣愣地看着他的脸,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周围的男人,尤其是站在她身边的王二虎尤为激动,口号喊得震天响。只知道他拉了缰绳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在这群激昂的男人当中一眼捕捉到还在走神的自己,紧抿的薄唇朝她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如果不是雁雁哭着闹着非要上宋晗的马,坐到宋晗的身前,要被他环在怀中,峦影觉得这灿烂晨光下的美男一笑真真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场景,没有之一。结果雁雁这么一坐,变成了她有史以来见过最刺眼的场景,没有之一,关键是宋晗怀中那人还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关键是宋晗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神情是以往常对她做出来的。 呵呵。 在二虎大兄弟的鞭策之下,趴在地上的峦影双眼瞪得老大,死死盯住前方正进行会谈的两拨人。 一方以宋晗为代表,一方以一个留了络腮大胡子的强壮男人为代表。 雁雁开心地要扑过去,没成。 宋晗笑,大胡子笑。 大胡子端起一碗酒,先干为敬,宋晗端起一碗酒,礼尚往来。 双方开始进行虽在原则上有着巨大分歧但依旧认真、坦率的讨论,使彼此的立场和主张有了更清楚的了解,这对双方都是有益的。不要问峦影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都是她编的。 遗憾的是这春风和煦的场面还不够峦影小小地打一个瞌睡,只见那大胡子的神色蓦然变了,宋晗脸上假假的笑意也消失了,接着便是一声奇怪的哨响,会谈地点周围一圈便见鬼似的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哦,她也是这黑压压人群中的一个,被二虎拽着胳膊提起来的。 “皇子殿下,这就是你的诚意?”阿律其也不慌张,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嘴边还挂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不敢当,”宋晗谦虚应答,稳若泰山,“比起辽王您还是略输一筹。” 阿律其冷笑,“哼。” 于是峦影这群黑压压的人后头不知何时又围了黑压压的一圈人。 “晗哥哥,你真是揣奸把猾!”被挟住的雁雁由衷地称赞道,又不忘扭头去夸阿律其,“父亲,您也是藏奸卖俏!” 阿律其:“……” 宋晗:“……” “小殿下,看来是本王赢了。”阿律其捋了捋胡子,志在必得。 宋晗玩味一笑,道:“噢,是么?” 于是乎,黑压压的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5 一圈人后的黑压压的一圈人后又多了黑压压的一圈人,徐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天际,“谁敢动,你彪爷爷立刻削了他脑袋!” 是猩君!峦影立刻惊喜地想回头瞧一瞧,可惜二虎一脸严肃地把她的头给掰了回来,道:“小花,莫开小差,做好眼下的事便好。” 这头,有人上前与阿律其耳语,阿律其脸色陡变,抬手一扬遣了那人下去,似有不甘又强撑脸面,皮笑肉不笑道:“好一个调犬离山之计,你以为这样就能制得住本王么?!”方才来人言是军中混入了细作,粮草有大半被火烧毁,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怕是连帐篷也要一并没了。 雁雁道:“父亲,是调虎离山。” 阿律其:“咳……大人说话,小孩莫插嘴。” “那依照辽王的意思,兵戎相见是不可避免的了?”宋晗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淡笑道。 阿律其心头一紧,转而赞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是本王输了!只不过——”他拍了拍手掌,身后两人缚着一人上前来,那人虽是疲软无比,气势却不输,满面怒容,咬牙切齿,再转眼一瞧,押着她的那两人早被她撞了个鼻青脸肿。 “晗弟!”那人双眼一亮,对宋晗喊道,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宋晗有些无力,道:“你又乱跑。” 宋昀很委屈,“本公——我没有,是他们神不知过不觉把我偷走的!” 阿律其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皇子殿下,看来我们的谈话,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走后的第一天,想他。 ☆、第四十二章 今夜,徐彪徐大将军的帐篷里很是不安宁。 雁雁公主实在是阿律其心尖尖上最嫩的一块肉,纵然在战事上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女儿还是不能放任不管。即使雁雁又像甩不脱的牛皮糖一样粘在宋晗身上,足足费了三个辽兵才把她扯了下来,还扯得满头大汗,不愧为有“大力圣手”之称的辽王的女儿。 宋小公主平安地给换回来了,却免不了被徐彪一顿臭骂,骂着骂着两人就免不了要开始扭打,打着打着就免不了要亲到一起去,天雷勾地火,加之两人都是没脑子的,空长了一身力气,最后还是宋晗把守在门口的红脸侍卫给遣了下去。 残月如钩,遥遥挂在天际,带着寒凉的夜色几乎要把一切淹没。 宋晗本不嗜酒,自然也明白举杯消愁愁更愁的道理,只是夜阑更深,愁肠满结无处抒发,脑子里又极乱,于是同昨日一般携了两坛酒,往那静谧幽深无人处缓步走去。 战事暂休,甚至可以说,阿律其根本奈他不何,用不着几日便可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 宋晗苦笑一下,抬首,意外地瞧见昨日他待的地方蹲着一个不甚熟悉的人影。 这军中风纪该是要整顿整顿了,随地大小便这种风气究竟是谁起的头?即使在外行军也穷讲究且有轻微洁癖的二皇子殿下很不开心。 且说披着叶小花皮的峦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王二虎要与她一同洗澡的邀请,为了避免被二虎抓回去,阴差阳错地就晃到昨夜与宋晗相遇的地方,寻了个稍能避风的土堆,打前边儿托腮蹲着,思来想去也摸不清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仙力尽失,寄身于他人之躯,只能道出自己是叶小花,却不能言峦影之事。 怪哉怪哉。 凡人的身体不经用,蹲久了腿就有些麻。峦影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不料起身起猛了,头一晕,人直直朝后头栽去,竟是栽进一个比大地柔软不了多少的怀抱里。 头真疼,峦影眨巴眨巴眼睛,啊,今夜万里无云,星洒夜幕,银光闪烁,眼里仿佛落满细碎的星光,眼好花。 “又是你,叶小花?”宋晗稍一用力,把峦影扶正,收回了手,酒坛还稳稳当当地提在手里。他一脸诧异地望着峦影。 峦影腿又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殿下赎罪!将军饶命!”当然,这应是叶小花本能反应,该死她竟然控制不了。喊完之后,峦影又一脸好奇地抬起头,问道:“殿下怎么又来喝酒了?” 宋晗有点无语,这叶小花真是个怪人,明明很怕他,却又像是一丁点儿也不怕他,明明很规矩,却又像是一丁点儿也没规矩。 罢了罢了。 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和虾米小兵叶小花又肩并肩坐在了土堆前面。 “殿下,您又有心事?”峦影问道。 今夜的宋晗话比昨夜少得多,只管喝酒,不管说话,此外便是凝目远眺,高深得有些莫测。 他的酒量不小,眼前却迷蒙了。 峦影再接再厉地问道:“殿下,殿下,殿下您喝醉了吗?” “我大概要食言了。”宋晗笑容苦涩,答的和峦影问的风牛马不相及。 今日与阿律其私下谈话,宋昀之身份不知为何已被对方摸了个通透。阿律其言道他可不再侵扰两国边境,甚至能够在未来助他一臂之力,只不过倘若要借这力,条件必然少不了——他坐上那个位置之时,就是迎娶雁雁之时。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接受阿律其这个提议,只是这老奸巨猾的辽王已经做好两手打算,勾搭他,亦或是勾搭大皇子宋昱,将宋昀送回公主的位置上去,全看他的选择。 大祁国当今圣上荒淫无度,大皇子残暴,人才未有,贪官倍出,民间早是怨声载道。宋晗几年前同徐彪宋昀回大祁国的途中,目睹了不少难民流民,纵然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也为那时眼前所见的情形震惊。胸中抱负许是那时播了种,尔后生根发芽,直到他查出十八年前那场大火的元凶,终是长成参天大树。 他断不会让宋昱登上皇位,也定要叫大祁国重现太平昌盛之景。 今夜之后,又会有一场大仗要打,再无伤春悲秋,再无儿女情长。只是今夜,让他思,让他想,让他慢慢把最后一点念想掐断。 宋晗接着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此生不娶。”若要,也只会是她。 峦影神情一滞。 阿宋,原来已经记起她了么? “若你以后娶妻了,也做了这种事情,是不是就能生出一个小阿宋啦?那样的话,以后你岂不是没时间和我一起玩了么,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就走了吧……” “不会的。” “你可别唬我。” 此生不娶,她何时叫他此生不娶?峦影不解,暗自思索,想起这段事来。 对她而言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对他而言却是多年,本以为是少年冲动之语,权当玩笑,没想他竟是当了真。脑海里浮现出白日骏马之上,宋晗雁雁相依之景,峦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6 影忽觉心头刺痛,眼眶也隐隐发热。 她涩涩开口,“殿下——是要和那辽国公主,结秦晋之好?” 一旁无人应答,峦影侧身望去,宋晗眉头紧皱,脸色微红,竟已沉沉入睡。 峦影思绪杂乱,心中酸酸苦苦,十分不是滋味。她突然开始思索自己此次下凡的意义,前两次为的是天帝之旨,为的是护长黎转世之周全,而今她欺瞒师父,任性下凡,却发现宋晗已是兵权在握,美人在怀,呃,虽然那美人和她长得一毛一样。 总而言之,宋晗似乎不再需要她了。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好不是回天上去做一个悠悠闲闲的浇菊仙子,还免得莫名其妙地在凡间犯堵。 峦影吸吸鼻子,把脸凑到宋晗跟前,用目光细细描摹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然后缓缓把脸凑近,再凑近,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宋晗曾在她的耳边低吟,“我是这样的喜欢你,阿峦……” 她想起自己曾对他说,“阿宋,我也喜欢你,还喜欢猩君,喜欢阿昀。” 她记得那时候宋晗脸上的神情很无奈,而她现在知道了,喜欢,也是有很多种的。 此时此刻,峦影忘了自己还是叶小花。她自顾自地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之中,她的阿宋,她的小皇子,她再也不能任性的霸占他了。 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认不出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待你成就大业,重返天界,世上再无阿宋,也无阿峦,只有一个云端上的太子长黎,和一个浇菊花的小仙峦影。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阿宋,我是阿峦啊。 脖子上猛地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本应醉倒睡熟的宋晗睁开双目,眼神凌厉如剑刃,黑暗之中,如同等待猎物,蛰伏已经的豹子。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连掐人也掐得那样风度翩翩,“叶小花,你到底是谁?” 峦影呼吸困难,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半空中胡乱蹬腿。朦胧之中,她瞥见这几日与她朝夕相伴的王二虎竟出现在此地,接着,她嘴里被宋晗塞进一颗丸药,浑身顿时瘫软无比,同一块破布似的被他扔到地上。 王二虎神色大变,面孔狰狞,与宋晗相斗起来,被逼至她身旁时,还不忘踢她一脚,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这还是那个仰慕将军,时刻盼着冲上前线,报效国家的王二虎吗? 峦影很是迷茫。 宋晗早有防备,酒里下的药对他毫无作用,王二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躺在地上的局外人峦影眼尖地望见宋晗身后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可她发不出声音,心急如焚,瘫软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在宋晗长剑贯入二虎喉头之时扑到他的背后,脊背剧痛——估计这箭还是淬了毒的。 唉,说不定这一挡,她便能脱离叶小花的身子了。 峦影终于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 “桐芍姐姐,你的手真软,”峦影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由衷地赞叹道:“你上药,最是不疼,反倒舒服得不行。” 被唤作桐芍的女子闻言两颊绯红,略带娇羞地瞪了峦影一眼,掩唇一笑,软软回道:“小花哥哥总是爱打趣奴婢。” 峦影嘴角抽动一下,小花哥哥,呵呵。 箭挨了,人倒了,一觉醒来,峦影还是那个小花。 二虎之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人遣来的——朝中除了大皇子宋昱,想取宋晗性命的大有人在,无非是想抱一抱宋昱的大腿。 而这叶小花还真非奸细。 世道不平,他父母为奸佞所害,自小被祖母带大,又倒霉遇上饥荒。正是流离失所,山穷水尽之时,恰恰遇上宋晗一行人解囊相助,之后辗转到了阳城,寻到父亲旧友,与那人儿子意趣颇为相投,拜为兄弟,一道参军,满腔热血,誓要报效国家。直到出征,发觉那领头的皇子殿下竟是昔日恩人,恩情难忘,便暗暗想着哪怕拼尽性命,也要护得恩人周全。 他偶然撞见王二虎与神秘人交接,于是想尽办法得了二虎信任,使他相信自己也是此番谋划中的一员,于是便有了之后种种,而知道这一切的只有他父亲那旧友之子。叶小花的兄弟哭喊着给重伤昏迷在鬼门关边缘的他洗脱了刺客奸细的帽子,于是原本该是罪人的叶小花摇身一变成了功臣,好吃好喝的给供了起来,还买了个如花似玉的婢女伺候着。 军队离了边塞,叶小花也跟着宋晗一道回了阳城,宋晗竟还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养伤。功臣再度摇身一变,成了宋晗的近身侍卫。 峦影真是受宠若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某一夜,峦影肚子饿了,于是爬起来摸了桌上碟子里的几块糕点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被墙边站着的一个黑影吓得差点噎死。 宋晗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正如她直勾勾地盯着貌美如花的婢女桐芍。 “那日,你叫我阿宋。”宋晗抓住她捏着糕点的手腕,声音沉沉。 峦影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她情急之下,大喊的那句:“阿宋,小心!”当时她还很欣慰,自己终于能叫出宋晗的名字了。 她顶着叶小花的脸干笑两声,和宋晗打太极,“殿下,属下喜欢的,真是女人。” 宋晗目光牢牢粘在她的脸上,又道:“你吃东西的模样,与阿峦一模一样。”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峦影嘴角的糕点屑。 “殿下说的是什么,属下听不明白。”峦影装作疑惑惶恐的模样,腿一软,打算下跪求个饶什么的。 宋晗捏她捏得更紧,他的力气真是比以往大了许多,手掌也生了茧,“阿峦,你在怨我?” “殿下,您怎么了,属下冒昧,敢问您是病了么?属下叫叶小花,不叫阿峦。”峦影节节后退,宋晗步步紧逼。 “你在怨我,怨我没有认出你,怨我要娶他人,”宋晗把峦影逼退到墙角,深深望进她的眼里,“阿峦,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峦影沉默了片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而快速地说道:“殿下是小花的恩人,也是小花心中的真龙天子,叶小花愿意一生追随殿下,为殿下出生入死,不足为惜。” 这些日子她知道了一些事,也想通了一些事。 是叶小花如何,是峦影又如何,宋晗的轨迹本就是自长黎转世后便定好了的,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事情,她也早已完成她该完成的事情。宋晗早晚要变回长黎,她这样与他纠缠下去有何意义,一点意义也没有。 长痛不如短痛。 宋晗长久不语,那个伏在地上的叶小花又颤颤悠悠地接道:“若殿下当真对属下有意,属下——属下也不介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7 意,为殿下成为断袖。” “你起来。”宋晗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叶小花不动。 “我叫你起来,你没听到么?”他的声音慢慢变得冰凉冷硬。 叶小花依然不动。 “好,好,”宋晗踉踉跄跄地退后一步,最后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那我就如你所愿。” 屋里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与一个仍旧伏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叶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四十三章 民间有传言,靖和帝宋启煊病重,欲立二皇子宋晗为储君。 靖和二十六年春,韶水岸边的垂柳已爆出点点绿芽,莺穿柳带,日上花梢,峦影终于迎来她在凡间的第一个春天。 而阳城却不太平。 二月十二,大皇子宋昱皇城起兵,意欲夺位。本该是几年前已对外宣称病故的同曦公主宋昀为宋昱所挟,镇西将军徐彪被俘,于当日戌时被宋昱斩于子阳门。宋晗震怒,率精兵镇压,同时,一支训练有素的神秘军队与其里应外合,宋昱兵败如山倒,被打了个手足无措,为宋晗亲手擒拿,囚于宗人府。 十二日晚,靖和帝病危,大渐弥留,召二皇子宋晗入宫。 明黄帐子雕花床,烛火幽幽,映得榻上宋启煊的脸更为灰败枯槁,找不到半点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宋晗戎装未褪,面上尚有血痕,笔挺僵直地跪在塌下,默然不语,一声“父皇”堵在喉头,半晌才唤出来。 “晗儿,”宋启煊气息奄奄地开口,把脸侧向一边,“咳——到朕身边来。” 宋晗起身上前。 宋启煊吃力地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似是犹疑,接着叹了口气,才把手放在宋晗头顶,轻抚两下,尔后许久都未离开。宋晗眼底划过莫名的情绪。 “徐彪那孩子——”说到一半,宋启煊骤然止住,宋晗呼吸骤沉。他咳了两声,又苦笑道:“是朕无能。” “昀儿,可还好?”宋启煊又是沉默半晌,忽而问道。 宋晗答道:“皇姐尚未苏醒,身体已无大碍。”腹中胎儿也很安定。 宋启煊放在宋晗头顶的手有些颤抖,他长叹一声,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朕——对不起阿蘅,对不起你。”阿蘅是宁妃的小字。 世人都道皇帝风流,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而宋启煊自己也承认,他确实当不好一个称职的皇帝。他善于诗词歌赋,爱那花前月下,美人在怀,却不懂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太后崩,朝中各家势力相争,以姜氏一族最大。而这一年,宋启煊踏遍花丛,终于遇见那个人,那个让他信了自己一向嗤之以鼻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宋晗的生母,宁妃。 他本以为假意让宁妃失宠,冷落遗忘于后宫之中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岂料自己身边早已布下姜贵妃的眼线,他最爱的阿蘅终究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命运。他明明知道是何人主使,却制不了,动不了。他恨啊。 宋启煊何尝不想将宋晗宠到天上去,晗儿是他与阿蘅唯一的孩子。可他不能。生在帝王家是多少人艳羡的事情,而个中滋味,谁又能知? 陆仁贾曾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人,太后于他有恩,他虽是宦臣,却有一身了不得的武艺,且忠心耿耿。于是他能知道,他的晗儿又长高了多少,他的晗儿近来又看了什么书,他的晗儿又发起了烧,他的晗儿掏鸟窝磕到了膝盖……他只能在遥遥路过的时候留心一眼那个小小的身影,或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望一望灯下伏案苦读的少年。 他荒淫无度,私底下却是费尽了心力,为他的晗儿铺好可以铺的一切可行之路。 那一日,秋风送爽,残阳如血,他站在城墙上,目送宋晗出征远去,心中感慨万千,激荡不已,腥甜之气涌上喉头,生生咳出一口红中带黑的血来。这么多年了,姜贵妃依然是放心不下他啊,这毒下了,好说也有三两年了吧,终于到了按捺不住的时候么? “儿臣知道,父皇是万不得已。”宋晗终于不再垂眸沉默,而是抬了眼,与榻上那人对视。 宋启煊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虽然当时儿臣尚且年幼,母亲的话却从来不曾忘记。” 那时候,宋晗还是小小一只,被宁妃抱在怀里。周围无人伺候,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于冷宫中一棵梧桐树下。秋意浓,树上红黄相间,树下宁妃笑得万分温柔。 “为什么父皇不来看我们,父皇不喜欢娘亲,也不喜欢晗儿了吗?”宋晗委屈发问。 宁妃拂去宋晗头顶一片落叶,温言道:“晗儿,你要相信,你父皇心中最喜欢,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了。” “父皇他过得很辛苦,如果我们也怨他,他是不是会更难过呢?” …… “母亲至始至终未曾怪过您,至始至终都爱着您,”宋晗贴在宋启煊耳畔,语气颤抖而急切,“儿臣——晗儿,也是。” 胸中绞痛,眼前的景象愈发的模糊了。宋启煊抓住宋晗的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字一句也说不出来。迷蒙之中,他好像看见那个日日夜夜缠绵于梦里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朝他粲然一笑,宛若春风拂面杏花雨。 “阿蘅……”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脸上还余一丝笑意,尔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星河耿耿,银汉迢迢,宋晗出来时,望见的便是这一番景象。今夜天气甚好,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隐隐竟有暗香浮动。他深吸一口气,依然压抑不住打心底翻涌而上的刺痛,悲怆,以及一种苦得发涩发酸的滋味。 他好像看见了叶小花,正站在台阶下头仰首望他,眼里流动着与他相似的感情,一种毫不遮掩的、浓得仿佛化不开的、沉重的悲伤。 心没有片刻可以松弛的间隙,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宋晗,可当他失去所有强作的镇定,惶然奔到叶小花面前时,那人的眼神突然一阵空洞,接着闪过迷茫、讶然、震惊,叶小花伏倒在地,声音激动而欣喜,还带着一点结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不是阿峦。 宋晗昂首,挺直脊背,阶下人群同叶小花一般跪了下去,整齐而洪亮的声音响彻皇宫乃至整个夜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团青光从叶小花的后脑勺悄然溢出,仿若盛夏萤火,窜到宋晗眼前跃动两下,又绕到他身后化成峦影模样,然后伏在他的背上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宋晗已经看不见她了。 未过多久,峦影又变回青色光点。春日里,连晚风也是软和的,它卷着花香,卷着峦影,不知飘往哪一个方向。 ****** 峦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8 这次的梦不再是白,或是茫茫,入眼尽是鲜艳的红色,而羽翔就站在这片红色中,穿了一身红,笑意盈盈地朝她张开双臂。胸中隐隐作痛,峦影飞也似的扑上去,一头扎进羽翔柔软的怀抱中,喷涌而出的泪水把她身上的红裙染上一块深色。 “娘,我难过,”峦影紧紧搂住羽翔,哽咽道:“我们——我们回碧峡去,好不好?” “峦影有喜欢的人了?”羽翔扶住峦影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拔了出来,望向她的眼睛。 峦影愣愣地盯着羽翔的脸,不知为何觉得她有些陌生。她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那他喜欢你吗?”羽翔又问。 峦影没有犹疑,又点了点头,“嗯。” “呵——”羽翔怪异地笑了起来,她拉住峦影的手,道:“来,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光怪陆离间,峦影随着羽翔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大祁国皇宫。而此时,她们正悬在一个装饰得颇为喜气的房间里,室内灯火通明,大红烛燃着,红漆描金拔步床上铺着绣花的绸缎被面,当中坐着一个凤霞披冠的女子,她双手交握,似乎是有些紧张。因为盖着红盖头,峦影并看不见她的模样。 “娘,这是……”峦影疑惑张口。 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人走进来,步履蹒跚,身上还带着酒气。床上的女子不顾礼数,猛地掀开了盖头。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双眸也是亮得惊人。见来人靠近,她含羞带怯地唤了一声:“晗哥哥——” 望着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辽国公主,峦影的身体猛然僵住了。 “娘——我们——我们可以走了吗——”峦影把头扭向一边,语气近乎哀求。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羽翔的声音如同魔咒,又像是毒蛇钻进她的耳朵里,“你说他也喜欢你,那他,怎么还娶了别人?” “我的乖孩子,告诉娘,你恨不恨?” “我不恨。”峦影偷偷地瞧了一眼底下,僵硬的身体忽然又放松下来——雁雁仿佛清晨带露请君采撷的鲜花,饱含期待的她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还要漂亮,然而宋晗只有满眼的漠然与不耐。峦影突然觉得雁雁其实也挺可怜的,费尽心思要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貌似许多凡人都是如此,可笑可叹。 她的阿宋,确实最喜欢她了。 他爱娶别人就娶呗,反正他们两个也不能在一起,她小小的难过一下还不行么,娘还真是奇怪。 嗯,好吧,她承认她不是小小的难过,是特别难过。 不仅仅是因为宋晗,还有徐彪,还有阿昀。 她作为一个小神仙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尝到这般刻骨铭心的伤悲,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确实不想在凡间多呆一刻了,这只会叫她更加伤心。 峦影发觉羽翔的眉头深深皱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我惹你生气了么?” “不行,”羽翔喃喃道,她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峦影,盯得她瑟缩一下,浑身好不自在,“不行,时间不够了——” “什么不行?娘,你怎么了——”一股大力霎时袭向峦影,将她推得连连后退,眼冒金星。峦影心口一阵冰凉,背后一片冷汗,竭力喊出最后一声:“娘!”却只瞧见羽翔表情诡异莫测,身形一点一点消失在半空中。 再睁眼时,头顶登时重了许多,目及之处皆又是红色。下巴忽然被紧紧捏住,宋晗眼里的漠然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的声音如同三九天的寒风,低沉而冰冷,“不要作无谓的妄想,你应该很清楚我娶你是为甚。” 峦影又没办法消化眼前的场景了。 她推了推宋晗的手,推不动,他捏得可真大力呵,像是恨不得要在雁雁下巴上捏出两个洞来。不等她推第二下,宋晗已经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仿佛多碰她一下都是无法忍受的。 峦影很无奈,原本五味陈杂满腔感伤惊诧被这么一折腾,全都给折腾没了,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前脚摆脱了叶小花,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后脚又上了雁雁公主的身。 她真是与狗云雨之了,耍人也不是这般耍的吧!? 与宋晗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站着也不是办法,峦影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觉得这么贸然扑上去一定只会被宋晗一巴掌抡开,于是自顾自地坐到凳子上,捞了把瓜子抓在手里,先是用牙咬一下,接着又拿回手中,用手指头掰开开了口瓜子壳,把瓜子仁儿拿出来,再塞进嘴里。 她砸吧两下嘴,把瓜子扔回碟子里,转头对那个愣在原地的人尴尬一笑,道:“阿宋,这个瓜子是甘草味儿的,我不喜欢,我想吃梅花香饼了,你叫陆公公去拿,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峦选择狗带 ☆、第四十四章 火红的嫁衣里露出半截嫩藕似的白臂,大约是雁雁喜欢,她的手腕上绕了一串金铃,稍稍一动就叮叮当当,清脆作响,峦影觉得新奇,爱不释手地拨弄了好几下。 其实她是有点心虚的,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转移点注意力罢了。先是赖在叶小花的身体里,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谁,弄得两人如有深仇大恨般不欢而散。虽说是近身侍卫,宋晗从未叫她做过什么,自那晚以后,便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峦影是觉得,分明没有结果的事情,再是执着,到最后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一想,也就释然许多。 然而自那晚以后,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 峦影不知道宋昱为什么能发觉宋昀的行踪,也不知道徐彪为什么会自投罗网,以己为饵,拼了命把宋昀救出来。听到徐彪死讯的那一刻,她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心绪又被搅得乱七八糟,连吸一口气都刺心一般痛——她不信,不信猩君就这样死了,那个笑时便会露出满口白牙,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的威武壮汉,没了。这次回来,她甚至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徐彪一死,杨戬就要回天界。临走之前,他出人意料地找到了还顶着叶小花皮囊的峦影,见了她竟也没脸红,只是郑重其事地请求她照顾好宋昀。 杨戬怕女人的毛病,这回算是彻底治好了。 可是那个叫她“峦峦”、“峦妹妹”的人,那个把她抗在厚实的肩膀上逛庙会的人,那个和她“同仇敌忾”一同折腾阿宋的人,也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阿宋,我想猩君……”峦影眼帘低垂,眼眶慢慢红了,她揪着膝上的红裙,几道褶皱旁晕开几点深红。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与依然呆立在原地定定望向她的宋晗相视,语无伦次道:“对不起,阿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69 ——对不起,我也不想吃梅花香饼了,我只是想回来看一看你和猩君,还有阿昀——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叶小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突然又到了这里——我——”眼前一黑,她重重撞进一个怀抱里。 阿宋还是阿宋,怀里还有那股淡淡的苏合香,还是那样让人感到安心。 “呜哇——”峦影伸手紧紧抱住了宋晗的腰,脑里一直以来紧绷的那根弦终是断裂开来,叫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部擦在宋晗的衣服上。 “阿峦——你真的——是阿峦……”宋晗的手从峦影的背上,拂过她的肩,捧起她的脸,深深凝望着她。带了酒味的灼热呼吸喷到她的脸上,有些急促,有些不稳,有些小心翼翼。他生怕自己再用力一点,峦影就会不见了。 她是阿峦。 只有阿峦会那样嗑瓜子,被他嘲笑笨;只有阿峦会那样盘腿坐在凳子上,被他嘲笑丑;只有阿峦会哭得这样不顾形象,把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的身上,然后偷偷地看他的表情。他很心疼,然后俯下身子,把她脸上的泪一颗一颗吻干。方才酒喝多了,他觉得有些晕,看向峦影时,见她脸上也是一片通红,难得浮现出娇羞之意。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在叶小花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脑海中一直反反复复回荡着那句“阿宋,小心”,他昼夜不舍地陪在叶小花的身边,尽管从叶小花的脸上,他找不到一星半点与峦影的相似之处。单单是一个“阿宋”而已,已经叫他再也无法平静。 宋晗百般试探,而对方就是矢口否认,甚至无所顾忌地与近旁侍女柔情蜜意,看得他心中怄火。桐芍说,叶公子嗜甜如命,总是不听劝地吃上好几碟糕点不肯停嘴;桐芍抱怨,叶公子不沾半点荤腥,营养跟不上,如何养得好伤;桐芍含羞带怯,请求宋晗让她做叶公子的枕边人…… 那一天晚上他遣开桐芍,亲自在叶小花屋里候着。夜半时分,那人鬼鬼祟祟从床上摸到桌边,嘴里塞一块酥饼,手里抓两块酥饼,眼睛还直往碟里瞟的模样,简直与峦影在时如出一辙。他心里突然十分恼火,这么多年他日日夜夜想她,而她回来之后在他身边待了多少日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只是因为自己莫名附身于男儿就不愿出来相认?她不信他?或者她在怨自己,同别的女子亲密?想到这里,宋晗心里又有了一丝甜味——阿峦定也是同他在乎她一样在乎自己的。 每一次离开,都是因她拼了命保住自己。十四年前是,六年前亦是,从幼年到少年,从懵懂无知到情根深种。其实宋晗时常感到挫败,因为自己好似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他又有何资格怨她,怪她。 那一晚,叶小花卑微地伏在自己脚下,卑微地求他。他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悲哀。阿峦啊阿峦,你永远都是这般固执,永远都听从自己的心思,永远都只会给,从来不管别人要不要。从来都不知道,他其实只想要她好,看她笑,愿她无忧无惧地逍遥于世,为了这些,他愿意做一切不愿做的事,愿意付出一切,可是她从来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好,既然你想要我凌驾于万人之上,你想要我娶他人,我去做便是了。 可是当他得到了一切之后,当他看着红烛暖光之下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雁雁,深深的无力感顿时席卷了全身——他可以做任何事,却唯独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管是叶小花还是雁雁,不管她在他心上划了多少刀,让他如何猝不及防震惊讶然。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阿——阿宋,你——你原谅我了?你不生气了?”峦影止住哭泣,声音软软糯糯,如同化开了的麦芽糖。 “我从未怪你,何来原谅?”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轻轻的一声无奈地低叹,“阿峦,我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话音刚落,峦影身体骤然一轻,整个人被宋晗腾空抱起,微张欲语的红唇也蓦地被他堵上,从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慢慢变成近乎粗鲁地掠夺。 峦影令人意外地乖巧顺服,他把她抱到了床上,乌黑的长发铺散在鲜红的被面上,雪白的脖颈刺得人眼睛发疼,却又让人按捺不住地吻上去,恨不得溺毙在这温柔乡。峦影微微一颤,眼中似有残存的泪光在莹莹闪动,喉头却无法控制地发出细碎低吟,宛如初生幼鹿,又悄然含有几分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勾人妩媚之味。 “阿峦,不要再离开我了。”宋晗的手一点一点地褪下她繁复的衣饰,他手指游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像燃起了火,这感觉叫她陌生,叫她手足无措,又不耐地渴求更多,却不知道渴求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阿宋,我不会,也舍不得……”峦影的呼吸渐渐也变得急促起来,宋晗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而下一秒却凶猛地攥住她的唇,唇齿疯狂且肆无忌惮地与她纠缠共舞,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与霸道,全然不是他以往的风格,直到她无法呼吸才不舍松开。 “不够,”宋晗低吟浅叹,倾身在她唇上又啄了几下,“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深吻,仿佛疾风暴雨,天旋地转,让峦影头晕目眩。她抵在宋晗胸膛上的手被紧紧握进另一个滚烫的掌心,身上突如其来的凉意叫她下意识地瑟缩颤抖,但须臾便被火热所包裹。 他们终于坦诚相见。 峦影眼睛半眯半张,眼里水光迷离,脸上,脖子上绯红一片,身上似雪柔腻的肌肤也透着淡淡的粉红,宛若初开的海棠。她忽的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声音喑哑低沉,还有心思促狭笑道:“阿峦害羞了?” “哼,我才不会——唔——你——”峦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更红,嗔怒地瞪了一眼用正手不怀好意地捏着她某处的人,想要蹬他一脚,不想刚把脚伸出去,又被一把握住。她只得一边扭动一边求饶:“哈哈——好痒——阿宋,阿宋放手——”她注意到宋晗的神色沉沉,以为自己大意踢疼了他,又关心地问道:“阿宋,你怎么了?” “阿峦——” “嗯?”峦影抬眼望向与她额头相抵的宋晗。 “给我好不好?” “给你什么?” “你。” 对于曾经肩扛破水桶,浇灌大菊花的峦影来说,她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当初很傻很天真。峦影泪流满面地在心中发誓,她再也不会相信掬月仙子说的话了。 谁特么告诉她,双修是件妙不可言之美事的!? 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晌,峦影鬼哭狼嚎了大半天,终于鼻尖通红,眼角带泪地沉沉睡去,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 两人都是初尝情味,自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0 然疲惫,可一番云雨后,宋晗反倒睡不着了。他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好像看不够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躺在他臂弯中沉睡的峦影,目光停在她微微张开的殷红的唇上,情难自抑,又忍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 “阿峦,我爱你。”不是喜欢,是爱。深入骨髓的,永远无法与之相剥离的,深深的爱恋。宋晗眼里的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 睡梦中的峦影咂咂嘴吧,一巴掌拍上宋晗的俊脸,拧眉道:“流氓——阿宋,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貌似字数比较少,心理戏也比较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卵东西= =# 不过算不算是小小发了个糖ovo 伤心太平洋,干巴爹干巴爹干巴爹干巴爹...... ☆、第四十五章 倚窗而望,桃始盛开,于风中微颤。 宋昀轻轻抚上自己的隆起腹部,看见停在檐上一双黄鸟忽的扇了翅膀,飞远了。她又将一只手伸到窗外,昨夜雨水未干,滴在手心,清凉如梦。她突然想起去年冬日心血来潮,学着书里也从梅花上集了一瓮雪,埋在树下,然后便义无反顾地追到军营。 她可没那个耐心等上几年,只想着仗一打完,回到阳城大约已经开春,让徐彪将瓮挖出来,取一半雪水烹茶,叫上她那死心眼的弟弟,三人坐在一处聊天也好,斗嘴也好,这样安逸的日子,已经好久没体会过了。那剩下的另一半雪水就继续埋着,等阿峦回来,让这馋嘴的丫头好好感受感受何为“雪水烹茶天上味,桂花作酒月中香”的雅趣。哦,这文绉绉的话也是她那死心眼的弟弟告诉她的。 “公主,您还是披上外衣吧,”一宫女毕恭毕敬地捧了衣裳上来,担忧道:“太医交代过,惊蛰时节乍暖乍寒,若受凉了该如何是好。” 宋昀摆摆手,让她把衣裳放到自己手边。宫女轻手轻脚地放妥后,站在宋昀身后没有退下,又道:“公主今日起得还是这样早。” 眉头轻蹙,宋昀垂眸揉了揉额角,嫌这宫女聒噪,却又懒得斥责,只随便敷衍了句,“嗯。” “公主可想吃什么,奴婢帮您去拿来——”这宫女脚底如同粘了胶似的,嘴上也是没完,正当宋昀忍不住要发作时,那宫女自己倒是把说了一半的话吞回肚子里,瞪圆了眼睛,一声惊呼没刹住,轻轻蹦了出来,“天哪——” 风吹桃枝,夹带清脆的铃铛声响,本是安静的院子里忽然变得嘈杂起来,墙外是数人焦急惊慌的劝阻声。 “娘娘,娘娘您快下来吧!”“娘娘,这要是摔着了,奴婢们怎么担待的起啊娘娘——”“娘娘,让奴才去帮您取吧!” “走开,你们别跟着我!”墙头猛地冒出个脑袋,本是挽好的发髻随着那人摆头的动作散开,乌黑的发丝便在风中凌乱地糊了一脸。靠墙边一棵桃树高处的枝桠上挂了一串红绳缠着的金铃,一只白嫩小手正吃力地伸过去捞铃铛,无奈红绳在枝上绕了好几圈,怎么扯也扯不下来,于是手的主人又将身子朝墙里头探了一点儿,墙外鬼哭狼嚎的声音更甚,那人被嚎得心烦意乱身形一晃,从墙上往院子里栽了下来,摔了个大马趴,“啊——” 又是一阵混乱,墙外的奴才们吓了个半死,却被拦在外头不让进来,趴在地上的人倒是抓着铃铛哭丧着脸,迅速爬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抬头,就望见倚窗而坐,正俯首打量她的美人,双眼在那一刹那倏然亮起来,接着便同阵风一样奔到窗边,只是她跑起来的姿势看上去甚是别扭。 “阿昀阿昀阿昀,”那人趴在窗沿,一口气连喊了三声宋昀,“真的是你!” 宋昀错愕地看着来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回应。沉默半晌,她犹疑地开口:“阿——峦?”她的目光在峦影身上目光流连,脑海中火光电石般想起一件事情,讶然的语气忽而冷淡下来,“原来是雁雁公主。”在军营的时候,这个小公主就总爱往宋晗与她和徐彪当中插一脚,俨然把自个儿当成了什么分量十足的人物,两个性子极烈的公主撞在一块儿,彼此自然都是看不上对方的。 在宋昀看来,雁雁就是个披着阿峦外皮的闹腾鬼,烦人精,宋晗迎娶她这事儿叫她伤心之余更添气愤,连该有的礼节也不管了。纵然她知道宋晗此番实在是无奈之举。 峦影闻言,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她也不急着先解释,手脚并用要从窗子外头直接爬进屋里,结果刚一抬腿,突然脸色一变,又把腿给收了回去,苦着脸东张西望一番,然后才正常地从门外闯了进来,依旧姿势奇怪地冲到宋昀身边,一屁股坐下来。 “嗷——阿昀,你,你先让她出去。”峦影神色痛苦地指了指一旁已是被她狂野举动惊得呆若木鸡的宫女。 房内终于只剩下宋昀和峦影二人两两相望。 “雁雁——” “天哪,天哪阿昀,你——你是生病了吗?!”方才在窗外看得不清楚,峦影进来后才发现宋昀的肚子竟然和充了气般鼓起来,圆滚滚的,像在衣裳底下藏了个大西瓜,她眼中故人重逢的喜悦瞬间被惊慌代替,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分分钟就能掉下泪来。 她扑上去抱住宋昀的脖子,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免撞上她的大肚子,抽抽搭搭道:“阿昀,你的肚子何时肿得如此大了,能不能治好,会不会,会不会死啊——呜哇,我不要阿昀死,我已经没有猩君了,我不要连阿昀也没有了——” 她要还是峦影就好,关键是她现在顶着雁雁的躯壳,根本使不出半点法力,更不要说治病救人。 “你到底是谁?”宋昀被峦影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对方搂她太紧,根本挣脱不开。不过这死皮赖脸赖着她不放的德行倒真是与阿峦无异。 峦影抬起一张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委屈地说道:“唔——这事儿说来话长,反正,反正我不是雁雁,好阿昀,公主大人,我是阿峦呀——” 听到那声“公主大人”,宋昀不禁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徐彪也总爱拿这个称呼逗她,然后到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娘子大人”“小祖宗”“姑奶奶”……现在,她已经不让别人这样叫她了。 “阿峦——”宋昀把手放在峦影蹭得乱糟糟的头发上,“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峦影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注意力又放到了宋昀的肚子上,“阿昀,你的肚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回来!”宋昀打断峦影的话,本是平淡如水的脸上闪过了惊讶、欣然,最后却变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如果,你早点回来,如果你早点回来的话,也许,也许徐彪他就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1 不会——”多日来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情在这一刻爆发了,宋昀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那个一贯强势倔强、从不轻易掉一滴眼泪的她,此时终是卸掉了看似坚硬的面具,哀哀地哭了出来。 峦影手足无措地去掏手绢给宋昀擦眼泪,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先前的眼泪还没干透,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她语无伦次地说道:“阿昀,我——我没有办法,我——”有些颤抖的手忽然被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宋昀额头枕在她的肩上,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她轻轻地说道:“阿峦,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我只是,太难过了。” 宋昀引着峦影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哀伤的神色转而变得柔软,“阿峦,我没有生病,也不会死,这里面是我和徐彪的孩子。” “孩子!?”峦影双眼圆睁,吃惊地看向自己手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轻声轻语地问道:“阿昀的肚子里装了一个小宝宝么?” 不等宋昀回答,峦影手指微动,一脸兴奋地惊呼道:“阿昀,他,他动了!他在踢你耶!”说罢,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是懊恼自己叫得太大声了,抱歉地看向宋昀,“我会不会吓着他了?” 宋昀见峦影那诚惶诚恐的模样,笼罩心头的乌云瞬间消散了大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故作严肃道:“本公主的孩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吓到,愚蠢的阿峦。” 峦影吐了吐舌头,跟着嘿嘿一笑。 宋昀又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原来那个心比天高的公主比起来,如今的宋昀仿佛变了一个人般,温柔而又坚韧,还有一种身为母亲所特有的气质,叫峦影不禁想起曾在宋晗梦里见到的宁妃,以及自己的娘,羽翔。倘若梦里那个真是羽翔的话,她的这个娘却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有时候,我总会觉得徐彪并没有离开我,好像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看着我一般,”宋昀突然对峦影说道:“所以,即使他不在我身边了,我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一定也是他希望的。” 峦影用力地点点头,眼睛默默瞟向她翻过的墙头上趴着的另外一个身影——呵呵,他确实就在某个角落看着你呢。 其实刚才她之所以会把铃铛扔到树上,然后翻墙去捡,全是因为她看见徐彪,噢不,确切的说是杨戬这个傻大个鬼鬼祟祟地蹲在墙头上,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可怪就怪在徐彪死时,脱离了凡人躯壳的杨戬分明能找到附身于叶小花的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此时此刻已寄身于雁雁,还对他百般暗示的自己,竟是完完全全把弄出一番大动作的她当成了空气。 就算他的眼里只剩下阿昀一人,也不该是这么剩的吧?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天上的救星,可以弄清自己究竟为何一直附身于凡人,再不然回天上给她师父通个风报个信也是好的啊。 唉。 蹲墙头的杨戬毕竟不能一直蹲着,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峦影换了个姿势,托腮趴在榻上,时不时用手轻轻戳一戳宋昀的肚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阿昀,你有给小宝宝取名字么?” 宋昀点头,道:“名字我早已经想好了。” “叫什么叫什么,快告诉我!”峦影一脸好奇地挺起腰,不料又是一声痛呼,脸都皱成了一团,“哎哟,我的腰——” “阿峦,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找太医——”宋晗关切道,问至一半,忽然想到昨晚本应是宋晗与雁雁的新婚之夜,可现下阿峦附在雁雁的身体里,所以说……于是宋昀一脸了然又试探地问道:“阿峦,昨夜可是和晗弟他……” 峦影伸手迅速捂住了宋昀的嘴巴,她忸忸怩怩地坐起来,脸颊爆红,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什么也没有。” 清晨,峦影先一步比宋晗醒来,发觉自己寸缕未着,腰间箍着一只手臂,整个人被宋晗从身后紧紧抱住,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酸得厉害。她紧张兮兮地动了动脚趾,身后的人也动了动,吓得她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打起了鼓——她的那个娘炮师父喂,她——她——她昨晚是和阿宋,和阿宋,双修了!? 胡思乱想地装睡着,她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间感觉有人起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又移到她唇上辗转良久,在她差点要憋不住的时候终于停嘴,把被子给她掖好。再次醒来时,宋晗已经不在身边,进来服侍的宫女告诉她,陛下上早朝去了。不知是怕她乱跑还是咋的,峦影身后总跟着几个死活不肯走的宫女太监,怎么晃都甩不掉。这下可好,宋昀的人拦着不让他们进来,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很难受?”峦影把手收回去,宋昀还是不依不饶。 “嗯,”峦影这下不否认了,红着脸点点头,“疼。”而且真的好难为情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宋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今天就躲在阿昀这里好了,峦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宋昀难得看见总是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峦影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吹弹可破的肌肤染上两抹鲜红,一对含水的眸子不经意间又闪动着勾人的光芒——难怪她那个一向冷静自持,哪怕面对再危机的情况也能不动如山的弟弟会控制不住自己。 “以后就不会疼了。”宋小公主毫不避讳,口无遮拦,又一本正经地安慰假装鸵鸟的峦影。 峦影悄悄抬眼,“真的不会疼?” 宋昀忍不住又笑了,“我不骗你。” “哎,阿昀!”峦影瞧见宋昀一脸打趣她的笑容,气急败坏地又把脸埋了起来,声音闷闷道:“我才没有和阿宋——内什么呢……” “你和我怎么了?”房里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伫在门口,一双桃花眼里仿佛带了春风,含笑望过来,倒不像一个正经威武的皇帝了。 鸵鸟峦影刚褪下热度的脸在听到宋晗的声音之后又飞快地烧了起来,她捂着脸挪到宋昀背后藏着,又是不甘心般的叫了一句,“阿宋是讨厌鬼。” “你躲什么,”宋晗朝宋昀点点头,大步走了过来,也坐到宋昀身边,作势要把峦影扯出来,“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一下朝,就有人跑来告诉他娘娘爬墙摔着了,把宋晗着实吓了一跳——昨晚她哭天喊地,累得不行,身子定然也是虚的,怎么一大早就跑去翻墙,还那么不下心摔了?他匆匆跟着报信的小太监到峦影翻墙的地方,才发现这丫头竟是自己摸到了宋昀的住处。他特意不让人传报吱声,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甜得发紧,又有些懊恼自己给峦影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回忆。 下回一定要轻柔一些,宋晗在心里暗暗下了决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2 定。 峦影被宋晗揪出来,又闹了个大红脸,抱着宋昀的胳膊不肯撒手。宋晗看她既害羞又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红红的小嘴微微撅起,叫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他凑上去刮了刮她的鼻子,在她耳边温言道:“我保证,以后真的不会了。” 峦影没说话,只是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 “咳,”快要被眼前这对秀恩爱的“狗男女”闪瞎双眼的宋昀板起脸咳了几声,故作正经道:“不知羞,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本公主的感受。” 宋晗这才没再接着逗峦影,问宋昀道:“阿姐近来身体可好?” 宋昀睨了他一眼,冷哼,“我身体好不好,你不应该比我还清楚么?也不知你从哪儿弄来那么胆大的奴才,成日守我守得严严的。” 有下人端来几碟小食,宋晗故意侧过身子挡住峦影暗搓搓伸过去的魔爪,自己先拿了块玉桃饼,抓在手里就是不吃。峦影悲愤欲绝——一个高洁的人,是要能忍得住诱惑的!她把头别开,咬紧牙关,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把头又扭回去,一口衔住了宋晗手上的饼。 宋晗心满意足地拍拍峦影的脑袋,对方又是瞪他一眼,缩回宋昀身畔。他见宋昀许久不曾放晴地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眸光却渐渐暗了下来,“阿姐,对不起,是我——” “我们现在不还是四个人么?”宋昀打断他,她偏头看着正专心吃饼吃得不亦乐乎的峦影,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他们四人在外奔波的时光,那时阿峦时常也是这样捧着宋晗买来的点心“埋头苦干”,宋晗目光温柔地注视她,而自己和徐彪在一旁边吵嘴边打架,“我知道自己该恨的人是谁,我也知道要是能从头再来一遍,他依然会那样做。”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峦影抹抹嘴,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话进来,“阿昀,你还没告诉我你给孩子取的什么名儿呢。” 提到名字,宋昀立刻又来了精神,她自豪道:“我斟酌再三,思来想去,可算取了个十分完美的名字,无论男女,兼可用之。” “什么什么?!”峦影屏气凝神。 一旁宋晗嗤笑一声,插嘴道:“我是绝不会同意你那个名字的。” “凭什么?我偏要给孩子取那个名字!”宋昀怒道。 峦影愈发好奇了,顾不上之前还在与宋晗闹脾气,拉拉他的袖子,“阿宋,到底是什么啊?” 宋晗极不情愿、极其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宋爱彪。” 峦影:“哈?” “宋爱彪!”宋昀重复了一遍,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又变成了那个得意洋洋的宋小公主,“阿峦,你说,这名字哪里不好了?多威武,多霸气,多深刻地表达了我的心意!” 宋晗、峦影:“……”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 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拖延症,我想做一只勤劳高产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嗡 ☆、第四十六章 华灯初上,阳城的夜晚喧闹不输白日。人物往来,熙熙攘攘,茶楼酒肆灯火通明,大小商铺也不甘寂寞,伙计们纷纷扯开了嗓子招揽生意。比起上回庙会匆匆而过的遗憾,峦影劲头起码足了百倍,大街小巷撒丫子乱跑,简直像是杨戬那只脱缰的铁柱。呸。 “老板老板,给我来五串糖葫芦!”峦影兴高采烈地指着芦棒上红得娇艳欲滴的糖葫芦,双眼都在发光。 在宋昀宫中用了晚膳,峦影本是死活赖在那儿不肯跟宋晗回去,没想到宋晗这厮良心大发现,说晚上要带她出宫去逛夜市。身为一个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仙女儿,峦影毫不犹豫地表示,她去! “阿昀,你等着我啊,”临走前,峦影依依不舍地与不便出宫的宋昀告别,“晚上我还来你这儿睡,顺道给你带一大堆好吃的回来,对了,也给小小彪带,一定要等我哦。” 宋昀体贴地回道:“如果实在来不了我这儿,就别来了。”她和宋晗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唉,这年头,虐狗的可真不少啊,无奈她还舍不得烧。宋昀拍拍肚子,微笑着望向深蓝的夜幕,道:“爱彪,你说你爹是不是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某个又得空来蹲墙头的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且说卖糖葫芦的小老头一听峦影的口气,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好嘞,您拿——” “就给她一串。”一路充当钱袋的宋晗紧随其后出声。 峦影不悦道:“为什么!?你说了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的。”她扭过头,坚决地对小老头说:“五串,我要五串。” “一串。” “五串!” “这——”小老头很犹豫,好不容易上门的生意,他可不想就这么飞了。他疑惑地打量眼前的男女,见他们穿得也不差——嗨,这男子也忒小气了吧。 “给她一串,我出五串的价钱。”宋晗不紧不慢,淡定开口。 犹豫不决的小老头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姑娘,您拿好了。” 宋晗,算你狠。 “生气了?”买完糖葫芦,宋晗看着峦影嘟得鼓鼓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头戳了一下,好家伙,还塞了颗山楂在里面,“你方才已经吃了两个糖老鼠。” 峦影不理他,“哼。” “吃完糖老鼠你又要了三个糖饼。” “哼。” “你还吃了六个驴打滚儿。” “哼。”峦影怒气冲冲地又裹了两个山楂到嘴里,双颊鼓起,被染得鲜红的小嘴也撅得老高,她艰难地扯动嘴角,示威一般对宋晗笑了。宋晗盯着那双红唇,眼神慢慢变暗。他放弃了罗列峦影的“罪状”,突然贴到她耳边,说道:“怎么办,阿峦,我也想吃。” 峦影是个好心的姑娘,她想也没想就把手上那串糖葫芦递到宋晗嘴边,眼神示意他,“吃吧,本仙女大人不记小人过,赏你的。” “我不要吃这里的。”宋晗笑得不怀好意。 峦影竖起眉毛瞪他,含糊不清地出了声,“窝费给里吃就八错鸟——” 然后她就瞪大了眼睛。 宋晗俯下身子,准确而又快速地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舌尖轻扫唇瓣,尔后又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接着顺带从她嘴里卷走一颗山楂,才一脸餍足地松了嘴,望着她呆滞的双眼满意道:“嗯,好甜。” 峦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愣愣地看着宋晗那双生就多情的桃花眼顾盼生姿,脑海里突然响起长黎慵懒的声音:“菊花妹妹,别来无恙?”啊啊啊,她真是要疯了。 阳城街上的人们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不以为奇,倒是峦影反应过来后,脸蛋又是红得滴血,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3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峦以前可没有这么容易害羞,怎么现在如此胆小了?”宋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愉悦。 那是因为你现在实在太不要脸了。峦影在心底默默吐槽。当宋晗独有的气息再一次靠近她时,她终于把脚一跺,捂住一张大红脸骂了句“流氓”,转身往人群里跑了。反正阿宋总会追上她。 跑着跑着,周围嘈杂的人声慢慢稀疏下来,身后也没有宋晗跟上来的脚步声,只顾着一头猛跑的峦影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清冷的韶水上游。周围安静的过分,只听得见初春稀疏的虫鸣、她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以及心跳,不知为何,一股怪异而恐惧的感觉顿时笼罩上心头。 “阿峦!”宋晗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峦影欣喜地转身,忽然身体一沉,脑袋一晕,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生生把她从雁雁的身体里拽了出去! 峦影浮在了半空中,而雁雁缓缓睁开眼睛,略略扫一眼在她左上方的峦影,忽然朝她莞尔一笑。 “阿宋。”雁雁甜甜地朝宋晗喊道。 “以后再怎么闹脾气不许这样乱跑,知道么?”宋晗气息也有些凌乱,大约是跑急了,额上还覆了一层薄汗。 雁雁浅浅“嗯”一声,然后便垂下眸子,不再说话。宋晗靠近她,揉揉她的脑袋,问道:“还生我的气?” 雁雁红着脸摇摇头,又怯怯地抬眼,小心翼翼地问他:“阿宋,你,真的喜欢我么?” 宋晗失笑,把她揽进自己的怀中,“我不喜欢你。” “啊?” “我爱你。” 雁雁慢慢把手环在宋晗的腰际,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我,我也是……阿宋。”韶水水面波光粼粼,伊人眼中水光潋滟,雁雁仰首望向宋晗,宋晗心神一动,俯首贴近。 “阿宋!阿宋你不许亲她!”峦影震惊地看了半晌,终于焦急地大喊起来,她恨不得能插到你侬我侬的两人中间去挡着,可是身体偏就是定在空中,动弹不得,“她不是我,她不是峦影!阿宋!” 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难过吗,我的好峦影?”峦影一颤,耳畔突然响起羽翔的声音——不是在梦里,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中!她难以置信地看见羽翔身形一点一点浮现在她面前,红衣胜火,青丝如墨。 “娘,你究竟——”峦影眼里尽是疑惑,“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并不重要,”羽翔绕到峦影的身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盯着底下紧紧相拥的两人,缓缓说道:“你快看,他都认不出你,根本不知道怀里抱的是另外一个人呢,呵呵。” 峦影心中一痛,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眼下这幕确实刺得她眼睛发疼,“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把目光移开,不愿再看。 “和你小情郎在一起的从来都不是你,你不过是顶着他人的躯壳罢了,”羽翔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像是从阴暗冰凉的地底传到她的耳朵里,“你马上就要回天界,而他,以后还会有三千后宫佳丽,这个和你长得一样的辽国公主在失去利用价值后,很快就会被他遗忘在深宫了。” “不会的,”峦影拼命否认,“阿宋才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然后他就会彻底忘记你的存在,”羽翔丝毫不顾峦影的反应,遗憾地叹息道:“人心这东西,最是易变啊……” “娘——”峦影愤怒地打断羽翔,她的身体还是不能动,扭向一旁的头也被羽翔强行掰过来正对宋晗与雁雁的方向,“快看,那就是你最喜欢的人,你三番五次舍命保护的人,你难道不恨么,他竟然把别人抱在怀里,告诉娘,你恨不恨!?”羽翔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急急吼出最后一句话。 峦影死死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雁雁心驰神往地闭上双眼和那两人越靠越近的唇,双眼渐渐被泪水糊住,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的胸口陡然一痛,如同被人扼住了脖颈一般无法呼吸。早就被她遗忘的那块上洵送她的玉佩在腰间光芒大作,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挣脱了绳结,倏地贴到峦影胸口,全身的力气宛若水般源源不断地流走,她的意识也变得愈发模糊了。 “你不是阿峦,”宋晗冷硬的声音突然像一道光照进峦影昏沉的大脑,他推开雁雁,眼神锐利地射向羽翔的位置,低低唤了声,“湛卢。”一把裹着白光的长剑从天而降,落到宋晗手里,久违地发出兴奋的嘶鸣。 羽翔清楚宋晗虽是抓到了她的气息,却并未看见她,只是那剑上的光芒让她忌惮不已。她万般遗憾的看了一眼正吃力睁开双眼的峦影和从她胸口跌落的玉佩,冷笑一声,红影一闪,瞬间又没了踪影。 峦影身体又是一沉,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阿宋。”她睁眼,叫了一声。 宋晗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把她的手包裹进掌心,“我在。” 峦影静静看了宋晗半天,突然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你不许和别人在一起!” “我只和你在一起。” “也不许亲别人!” “我只亲你一个。”宋晗把脸埋进她的发间轻吻。 “阿宋,如果哦,”峦影和宋晗稍稍拉开距离,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就走了——”她悄悄瞥了一眼宋晗脸上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脸色果不其然地阴沉下去,好可怕…… 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说我要走,我是说,如果我因为什么不可抗力离开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我只要你,阿峦,”宋晗抚上她的脸颊,逼她看向自己,他无比认真地说道:“无论你被什么人,带到哪里,我都一定会去把你抢回来。” “阿峦,你是我的。”他吻住峦影的唇,辗转厮磨,缠绵不止,放在她腰上的手也越收越紧。 “等,等一下,”峦影被宋晗亲得浑身没了力气,好不容易才找回神智,推开越吻越起劲的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阿——阿宋,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嗯?”宋晗目光灼热地盯着她被水色润泽过的唇,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回宫! “你答应我,要一直喜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哪怕是——”峦影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干脆噤了声。 “哪怕什么?”宋晗抬起峦影的下巴,把她脸上的失落尽收眼底,又是心疼。 哪怕你回到了天上,变回了长黎,能不能也不要忘了我。峦影在心里默默说出后半句话,然后摇摇头,绽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终于大大方方地搂上宋晗的脖子,说道:“阿宋,我最喜欢你了。”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4 她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离开宋晗,然后被他遗忘,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是羽翔的出现和她的那些话就像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出不来,也咽不下去。她有种预感,自己大概马上就会离开凡间,直到宋晗走完这一生,长黎返回天界,她都不能再回来。 所以,现在和宋晗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不能错过,她都要好好珍惜。 “我答应你。”在峦影走神之际,宋晗的声音唤回把她唤回现实。 峦影傻愣愣地问道:“哈,什么?” “噢,我是问你,今晚你还是打算到阿姐那里睡?”宋晗双眼眯起,语气危险,“你夫君同意了么,嗯?” 昨夜的情形像擦亮的火柴在峦影脑海中亮起来,她迅速垂下双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宋晗的胸膛,弱弱道:“可是真的很疼啊……”宋晗深吸一口气——她知不知道这样戳他就更等于把自己推入火坑! 他轻轻笑了两声,恶作剧似的从她的脸颊吻到她的耳朵,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吐气:“放心,为夫保证今晚不会再弄疼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家都去看泰版一吻定情的时候,本宝宝去补完了日版一吻定情的第一季,啊啊啊啊未来妹子真是太萌了!!!啊啊啊啊好想有这样的女盆友!!!被甜哭之后就更想虐一虐阿峦和阿宋了!!! ☆、第四十七章 阳城下起了雨,一切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沉浸在细雨中的柳枝愈发碧绿如烟,盛开的桃花落了一地,而桃叶却一日比一日肥起来,此时也在雨中模糊了。 先皇宋启煊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除却每日例行的早朝,宋晗要处理的政务颇多,有时甚至要在书房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峦影起先总爱不顾旁人劝阻,冒冒失失地闯去找宋晗,宋晗倒是对她一贯纵容。只是这般做法次数多了,总有那么几个看不下去的大臣老头儿不满得很,屡屡进谏,生怕这新皇和原先那个一般沉迷美色,不顾江山社稷。 峦影确实任性,但见宋晗眼底的青黑与倦容,慢慢也收敛了。她憋着一口气不再去烦他,心里却想见他想得挠心挠肺,真是郁闷得紧。 唉,正事重要,正事重要。她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白日里,峦影最常去找宋昀,然后在她宫里赖上一整天。要么与宋昀下几盘五子棋,要么对她肚子里的小小彪说上半天话,然后吃吃糕点喝喝茶。至于刺绣这种最好打发时间的东西,宋小公主和峦影手都笨得很,喊嬷嬷教了几次后就扔在一边,再没碰过。峦影倒是勉强绣出一个荷包,就是太丑了,她没好意思拿出来送给宋晗。 春雨如丝,扑入檐下,绵绵不绝得叫人感到心烦。峦影没法儿跑去放纸鸢,也不能到湖边上去踩水玩,而宋晗又去与那些个谁谁谁议事去了,百无聊赖的她不知从那旮旯搜罗来几串红豆,又折了几支粉中带白的山茶花,胡乱插在一个小瓶中,然后抱着瓶子又跑去找宋昀消磨时光。 宋昀怕峦影无聊,便叫人寻了几本时下流行的话本小说备着,这几日峦影看入了迷,时常看着看着就一头栽到书里睡过去,连吃饭也是囫囵吞枣,恨不得钻到里头。她近来最是着迷的一本书名为《王的叔父》,作者杜撰了一个朝代,写几个男人间纠纠缠缠的事儿,看得峦影是又哭又笑,心肝儿乱颤,欲罢不能,心底大呼,湛霖仙子诚不欺我,果真是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异性乃路人。 “阿峦,你再不歇会儿,信不信本公主把你的书扔火里烧干净?”宋昀见峦影又把脸埋书里了,于是出声威胁道。她与宋晗两人如今本最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这丫头天天跑她这来看书,还鬼哭狼嚎,踹腿蹬脚的,别是吓坏了她肚子里的小爱彪。 宋昀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要怪也不能怪宋晗,那么多大事儿小事儿等着他做,一群老顽固又缠他缠得紧,脱不开身也是没办法的事。 峦影没半分回应,凑近一瞧,果然又睡着了——人趴在书上,书摊在榻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承浚——是我的——然思也是——也是我的——随雅——随雅是我的……都是我的……”大概是姿势不舒服,她皱着眉抓抓脸,翻了个身,又含糊道:“呜——阿宋……” 宋昀刚要伸手拨开缠在峦影嘴上的一缕头发,一只手便先一步把那缕头发轻轻捋到她耳后,又抚了抚她的脑袋。 “又来接阿峦回去?”宋昀轻声向来人道,语气颇有些责怪,“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连着阿峦一起折腾,你们也不嫌累。这丫头虽然不说,可一瞧就瞧得出有多想去找你。” 宋晗苦笑,“我也想她想得紧,成日就知道往你这儿跑,等我闲了,人影也找不着了。”他把峦影垫在脸下的书缓缓抽出来,草草扫了两眼,眉间皱起一个浅浅的“川”字,“怎又看这种闲书。” “不看闲书,你还想让她看什么兵法谋略,看得同你一般无趣?”宋昀讽他道:“带了一瓶花给我,在我这儿吃了一天,肚子和无底洞似的,你赶紧把她给带回去吧——”说到这里,她笑着在熟睡的峦影额上点了一下,又道:“也只有你养得起她。” 宋晗身子略倾,把峦影打横抱在怀里,叮嘱了宋昀两句注意身体的话,才抱着峦影离开。雨在傍晚时就已经停了,他遣开旁人,只留一个陆公公在前头打灯,生怕快了颠醒峦影,便慢慢踱着走在回宫的路上。本该是沉沉睡着的峦影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双手看似无意识地抓紧了宋晗胸前的衣料,又把脸往他脖子里蹭蹭,额头上果不其然落下一个轻吻,她在心里偷笑。 她才不会告诉宋晗,他每天晚上来接她回去的时候她都是装睡呢。 回了寝宫,宋晗小心翼翼地把峦影放到床上,帮她把鞋袜褪去,盖好被子。他刚打算转身离开,没想衣角冷不防被抓住,峦影软绵的声音带着委屈响起来,“阿宋,不要走……” 说好不任性的,可她还是忍不住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宋晗诧异地回头,坐回她身畔,柔声问:“吵醒你了?” 峦影摇摇头,从被窝里爬出来又钻进宋晗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眉眼低垂,“我要你陪我,不要去陪那些长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我不走,”宋晗搂住她,手掌从她的头发摩挲到她细嫩的脸颊,“我就在这,哪儿都不去。” “你骗我,”峦影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又轻轻蹭了两下,“方才你明明又要去书房看什么奏章奏折……”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冷,再贴紧了些宋晗,“阿宋,我害怕。”这几天面上无事,可峦影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5 胸口却时常是隐隐作疼,晚上睡得也不甚安稳,惊醒过来时,心口便是一阵巨大的空虚感。不知为何,她总担心自己在凡间所剩的时日不多了。 “方才我本就是打算换了衣服就过来,”宋晗朝峦影浅浅一笑,低头吻了吻她低垂的眼,“今天难得把事情提早做完了,本想趁着雨停带你去花园走走,哪知道你又睡着了。” 峦影现在脸皮薄的很,而宋晗却愈发爱对她做出这样那样的亲密动作。原先看话本小说是总是在心里吐槽那些小姐女子矫情,然而峦影觉得自己现在比她们简直矫情上千万倍都不止。被吻过的眼皮开始发烧,连带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他的吻顺着眼睛向下,滑过鼻梁,掠过鼻尖,峦影闭着眼,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微微颤抖。她忽的又睁开眼,捧住宋晗的脸颊,既像叹息又像哀求地说道:“阿宋,不要忘了我。” “阿峦,”宋晗与她头碰头,吻终于落到她的唇上,他伸出舌尖细细描绘她的唇形,在辗转间隙说道:“你是我的命——”外袍褪去,她柔软火热的肢体柔弱无骨地倚在他的怀里,他抚到她圆润柔腻的肩头,呼吸变得凌乱而粗重,“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峦影敏感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却没有和平时一样躲闪,而是主动迎上去,解起了他的腰带,无奈手还是笨得很,怎么解都解不开。宋晗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我来就好。”说罢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峦影被他挑得身体一颤,鼻端下意识发出“嗯”的一声。 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多日未有好好见上一面,要么就是峦影早早地趴书里睡着了,宋晗根本舍不得弄醒她。此时此刻,沉积已久的想念连同欲-望仿若翻涌不止的浪潮,宋晗恨不得把身下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一遍又一遍,永远感觉不到疲倦。他爱极她攀在自己肩上灼热的小手,她雏鹿般甜蜜的轻吟和急切的呼吸,她每一声带着渴求的“阿宋”。她的每一寸每一处于他,都是美丽而致命的□□。 他们是这样的近,近得没有任何人能分开。 又是满室旖旎。 “对不起,”宋晗怜惜地给峦影擦去她额上沁出的汗珠,“我没有控制住——” 峦影摇摇头,趴在他的胸口平复自己扑楞楞的心跳,难得没被折腾得一下就睡过去。她伸手去摸宋晗隐隐冒出来的胡渣,然后又仰起脸,凑过去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害得宋晗身体猛地又窜起了邪火,声音喑哑道:“阿峦,别闹……” “我想去看月亮,”峦影突然说道,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晗,嘴边挂起常有的俏皮笑容,“阿宋,带我出去看月亮好不好。” 宋晗眉头一皱,“现在?” “不可以吗?”峦影的眸光立刻黯淡下去。 “倒不是不可以,”宋晗拉长了语调,“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先负责灭个火……” “唔——唔!?” ***** 夜色澄明,树影憧憧,盈盈湖水在细雨洗刷之后更是晶莹透澈,于微风的轻抚下搅碎了湖面月光的清梦。 峦影挽着宋晗的手在湖边走了没几步,便嚷嚷着脚酸,非要宋晗背她到湖心亭去,说是那儿的月亮肯定更好看。宋晗哪里会不依她,立马蹲下来让她爬到自己背上。峦影一上去就用双臂紧紧搂住宋晗的脖子,脑袋也探过去紧紧和他贴着,她的脸颊被晚风吹得有些冰凉,吐出来的气息还是温热的,“阿宋,驾~” 宋晗空出一只手拍拍峦影的脑袋,然后趁她没有防备忽然跑起来。峦影先是一吓,随即便咯咯地笑了一路。 到了亭子里,峦影依旧不肯好好看月亮,她先是伏在栏杆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把鞋袜甩脱了,钻进宋晗怀里,往他腿上坐着,接着执起他一只手掌,用指尖轻轻去摩挲上头的掌纹。 “我的小仙女儿原来还会算命?”宋晗俯首调侃她道。 “当然会啦。”峦影装得一脸正经。 宋晗道:“那你来说说我的命如何?” 峦影妆模作样地沉吟片刻,用手摸摸下巴,又点点头,道:“你的命可好了,一统天下,治国有方,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你说好不好?” “阿峦。”宋晗忽然唤她道。 “嗯?”峦影的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回他的脸上,他的眼波流转,宛若跌落在湖面轻颤的两枚花瓣,里面装的全是只属于她一人的温柔与深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宋晗澄澈荡漾的眼里流动着清浅的担忧。 峦影移开目光,“没有啊。”她的眼睛去追随天上的月亮,却发现月亮不知何时被罩进了云里头,下一刻便被宋晗扣住下巴扭过去与他对视。 “我说过我只要你,阿峦,”宋晗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倘若我有了——” “我知道,”峦影打断他,轻轻说道:“我都知道。”她缓缓抬起头,朝宋晗一笑,然后凑过去在他嘴上迅速啄了一下,亲完,胸口又是一痛,呼吸顿时艰难起来。 月亮从云中探出半个脑袋,湖面铺就一层清辉,宋晗一遍一遍地顺着她披散至腰间的长发,想去追寻她飞快躲开的唇,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如同严冬寒冰由湖上传入两人耳朵—— “你们在做什么!?” 峦影心里一沉,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她看着飘飘然立于湖水之上,一袭青蓝衣袍的俊美男子,双手攥紧宋晗的袖子,喃喃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皇叔》真是好看到飞起!!!掐指一算,凡间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第四十八章 句芒很生气。 他觉得自己大概得了一种叫收的徒儿都会被人拐走的病。 他嗜酒好赌,但他能拍拍胸脯摸着良心说,他待他的徒儿们都不薄。虽然他前后只收过两个徒弟。 很好,小影儿灌醉了他偷跑下凡,他可以忍,毕竟有些个事情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不然她以为他酒量真有那么差?他宽宏大量,给她几天时间看清楚凡间的事有多么易逝,多么不靠谱,所以他暗中动了手脚,整了叶小花这么一出。可谁知道这鬼丫头使了什么手段从叶小花的躯壳中跑出来,气息全无,叫本在天界志在必满、悠悠闲闲等她失落归来的句芒顿时慌了神。 是的,他堂堂春神大人,竟然找不到她。 他完完全全没有发觉她就附在雁雁公主的身上,要不是这一天晚上他突然感知到她泄出的一缕微弱神力,才发疯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6 似的寻到了大祁国皇宫。他生怕是自己疏忽,叫他的小影儿遇上什么不可测的危险,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心爱的小徒儿竟然附在一个凡人女子的身上,还和上洵那个儿子在凡间纠缠不清!他们怎么可以,他们分明就是—— “师父……”他的小影儿怔然唤他出声,没有半分逃避伪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雀。她脸色惨淡,嘴唇发白,一看就知道是心脉受损导致神力紊乱,也才叫他有机会寻到了她。 总是温暖和煦的春神此时神情冷得像一块凿不动的硬石,他每走一步,脚下的湖水就覆上一层冰,缓缓朝亭前延伸。月色亮得惊人,把句芒眼中的怒火照得一清二楚——挺拔的身姿,傲然的表情,高高昂起的下巴,真真是个超脱世外的神君。 然后,他一不小心脚打滑,在冰面上摔了个狗□□。 峦影:“……”叫你装逼。 句芒淡定地从冰上爬起来,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把摔乱的发型整回原状,极有自知之明地不打湖面上走了,他一个闪身,直接干脆地落在了湖心亭里,恶狠狠道:“跟为师回去!”说罢就要把峦影从宋晗怀里扯出来。 一道白光倏地掠过,湛卢稳稳当当地横在句芒与他们当中,盈盈光亮照在宋晗面色不善的脸上。 “哟,”句芒挑眉,哂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好本事,凭这身子也找回了当年醉酒丢失的宝剑么?” “什么太子,”宋晗眉头一蹙,“你是谁,想带阿峦去哪里?” “啧,还阿峦,”句芒语气酸溜溜的,他拔下发间插着的一根木簪往前头一扔,木簪迅速变成一柄长剑直直往湛卢飞去,眨眼之间火星四溅,简陋的木剑竟是将湛卢击得连连退了好几尺,“叫得可真亲热。” “啊!”一旁峦影忽然惊呼一声,宋晗连忙低头一看,怀里的身子瘫软下去,紧紧闭上了眼睛——峦影的真身从雁雁身体中抽离出来,青绿色的衣裙与黑发一同在猛然刮来的夜风中翻飞不止。 胸前的疼痛更甚,峦影哑着嗓子急急朝句芒喊道:“师父,我求你就让我再留一天,只一天就好!”她还没有把那个荷包拿给宋晗,还没有看到小小彪的出生,还没有领略完四季,还没有看够凡间的风景,可是至少,至少让她与他们好好道个别。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的,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早在她是叶小花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放开了,不是吗?但她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雁雁,做了一个美好的不愿醒来的梦。谁都是贪婪的,有时候一旦得到了哪怕一丁点,必定会想索求更多。纵使她知道这个梦迟早会醒来。 “一天?”木剑飞回句芒手中,他微微一笑,抵挡住宋晗一记猛烈的攻击,咬牙切齿道:“为师就是一刻也不会让你在这里多待!”他又低头对青筋暴起的宋晗道:“太子殿下,你还是省省吧,也许在天界你我还能不分上下,可是现在——”凭空生出的碧绿藤蔓缠上宋晗的手臂,句芒手腕一动,宋晗整个人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后退,重重撞上了亭柱。 “咳——”宋晗神色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眼神却依旧狠厉得瘆人。他吃力地用另外一只手收回湛卢,往缠着藤蔓的手臂与腿上一砍,跌在地上单膝跪着,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抹去嘴边的血渍,晃晃站定,“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夺走她。” 几个回合下来,宋晗深蓝衣袍上沾染的血迹越来越多,光洁的脸上布满密密的血痕,连抓着湛卢的手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停息片刻便再次抬起手臂朝毫发无损的句芒刺去,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没有章法,只是机械地重复,却从未想过停止。 “阿宋,你别打了,你打不过我师父的——”峦影焦急不已,刚想要上前阻止,本是阵痛可忍的心口却猛地一刺,仿佛有人在她心上狠狠捏了一把,没等她迈出步子就栽倒在地上,两眼发黑,晕眩不止。 “小影儿!”忙着制服宋晗的句芒见峦影倒下,立马一剑把宋晗打得老远,风一样地冲过去要抱起她,不料一个身影竟然冲在他的前面,比他还要快的将峦影扶起来揽在怀里。 句芒气急败坏地去推宋晗,“走开走开,不许你碰我的徒儿!” 宋晗纹丝不动,不悦地瞥了一眼句芒,“她是我的妻,我不碰,难道给你碰?” “你你你——”句芒被他噎了个半死,瞪大了眼睛怒道:“小影儿是我的!” 躺在宋晗怀里的峦影神色渐渐清明,她呆愣了片刻,忽然掏了掏耳朵,爬起来对两人道:“你们别吵了。” “阿峦/小影儿,你没事了!?”宋晗与句芒异口同声道,说完狠狠地朝对方瞪一眼,“阿峦/小影儿也是你能叫的?” 可怜雁雁公主还躺在栏杆边的长凳上睡着,一张小脸被冻得像峦影青绿色的裙摆。此时峦影异常冷静,她看见宋晗被句芒打得一身是伤,相当不满地看向句芒,“师父。” 句芒冷哼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为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 “你怎能下手下得这样重,”峦影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还有,你就不怕打坏了天帝来找你算账么?” 句芒语气又变得酸溜溜的,“我本就打算教训他一顿,然后把他治得毫发无伤,保准没人看得出来。” “阿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晗无视句芒不停往他伤口上捅的手,侧过半个身子挡住句芒火辣辣又酸溜溜的眼神,“这怪人真是你师父?”他呼吸很是不稳,大滴汗珠从额上淌下来与脸上的血迹交织在一起,也顾不上擦。 “哼,别怪我多嘴,”句芒不甘示弱地又凑了上来,阴阳怪气地对宋晗说道:“如果小影儿不和我回去,你就是回了天界也见不着她了。当然,她要是还好好的,我照样不会让你见她。” “阿宋,你疼不疼啊?”峦影小心翼翼地去摸宋晗被划烂衣袖下的一道伤口,快要碰到时又不忍的把手缩了回去。 宋晗握住她的手,摇头浅笑,“不疼。” 句芒:“喂喂,谁准你们无视我的!” “阿宋,”峦影突然挺直身子搂住宋晗,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撒娇似的厮磨两下,“忘了我吧。”忘了她,至少这一世可以少点痛苦。 宋晗瞳孔蓦然收紧,他不声不响地松开峦影,背朝她去摸索被扔在一旁的湛卢,紧紧抓在手中,“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我会好好保护你。” “宋晗!”峦影硬邦邦地叫出他的名字,他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峦影手心燃起青色的火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7 静一些,“人仙本就殊途,你我都不该贪恋这种虚缈且无结果的感情,况且我下凡本就是身负使命,助你成就大业后——” “阿峦,你不信我,”宋晗缓缓转身,眼底死气沉沉,“你不信我能为你……” “我不信你!”峦影咬牙,把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调,“你不过一介凡人,你能治好我心上之伤,阻止我灰飞烟灭吗?你能长生不灭,伴我永世吗?你不能——这些,你全都不能。”她扭过头,不去看他眼中被打破的平静湖水,不去听他隐忍而痛苦的呼吸,那些细碎而密集的伤口会像绵绵不绝的春雨,织成一张锋利的大网把她割得遍体鳞伤。她已经够痛了。 “阿峦,你总是这样。”宋晗的神色渐趋平静,人却像失去了生机,犹如一棵孤寂而挺拔的古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师父,劳烦你把他的伤都治好吧。”峦影淡淡地对句芒说道。 被冷落已久的句芒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他一边挥袖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等往后回顾来路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现在是有多幼稚,多丢脸,日子还长着呢——” 风拂水面木叶香,宋晗身上的,脸上的伤痕一点点消失,变回了最初的模样。青焰跳动幻化成一棵海棠,花落缤纷,如同扬扬大雪落在宋晗头顶,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这一次,就让她亲手剔除关于他们的一切记忆吧。 清风卷着倒下的宋晗,轻柔地将他带到雁雁睡着的石凳上。不消片刻他便会醒来,忘记她,忘记有关他们的一切。然后他将会睥睨天下,俯视众生,他有一个娇妻,还会有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一个调皮但懂事的外甥。他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辉煌地走过属于他的这一生。 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疼痛再一次席卷上来,从心口到全身,句芒心疼地把痛晕过去的峦影抱起来,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叹息般地说道:“小影儿,我们回家。” 阿宋,这一次,真的是再见了。 再也不见。 沉静如水的夜色中,宋晗慢慢睁开了眼睛,连身旁的雁雁也打了个哈欠,从冰凉的石凳上爬了起来。 那段缺失的时光于她而言却是一段理所应当的记忆,她记得宋晗拗不过自己,带她出来赏月,她还记得上午太医为她把脉后恭喜她的话,她要守着这个小秘密,等到晚上再给他一个惊喜。 雁雁一只手挽住宋晗的胳膊,一只手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羞涩又甜蜜地说道:“晗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侧脸,她讶异地抬头,“晗哥哥,你哭了么?” 月光下,宋晗的脸上半滴泪水也没有,只是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雁雁奇怪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他不停重复着零碎且无法辨别的话语,她好不容易才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一句—— “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没有什么了,晗哥哥,你怎么了?”雁雁觉得眼前的宋晗很是怪异,没想他忽然把自己抱进怀里。 雁雁羞红了脸,轻轻环住宋晗的腰,说:“晗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宋晗的身体一颤,随即温柔地抚摸着雁雁顺滑的长发,回道:“我也最喜欢你了。” 阿峦。 作者有话要说:  呆(⊙-⊙) ☆、第四十九章 夜幕星河,风拂树响,天河水淙淙铮铮,像吟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昔日枯槁的古树早已枝叶繁茂,就着星光在地面铺下斑驳树影,也为树下两人衣裳添了新纹。 “上洵,你究竟要何时才肯收手?”是句芒的声音。 “收手,”上洵并未把目光给他分毫,他背着手,眼色黯黯地盯着荡漾的河水,沉声道:“春神意指何事?” 句芒冷笑,一块鸟形玉佩从他手中毫不留情地甩出来,跌在地上碎成三瓣,只一瞬的工夫就恢复成完整模样,被上洵一个勾指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三千年前,你岂又阻止过我?”上洵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句芒,向来清冷的语气多了几分癫狂,“如果翔儿知道,不仅仅是她心爱的男人,就连同她最敬爱的师父也是这场禁忌之事的幕后推手,你说,她会怎样?” 句芒呼吸陡然一沉,脸上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戏谑之色,满满写着与他俊秀容颜相悖的悔恨与痛苦。 上洵步步紧逼,眼底流转着异样的狂热,“天殒将至未至,你觉得祥和万年的天界和饱思□□的众神众仙能抵挡住这等灾祸?魔界新君上位,相传乃万年难遇之才,蛰伏已久,蠢蠢欲动。反观泱泱九天,竟无一人取得绝世突破,你说——” “够了!”句芒愤怒地打断他,“炼玉之说本就不甚可靠,摄取仙魂更乃逆天之事。你我彼时轻狂,险些酿下大错,残害无辜,我已负了羽翔,无可挽回,峦影这丫头是个可塑之才,若悉心培养,他日必将能为抵御天殒出一份不小的力,况且她还是你和翔儿的——” “我意已决,多说无益,春神还是请回吧,”上洵攥紧手中玉佩,神情又变回往日模样,“为了苍生,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你想做,未必能做成。”句芒满面怒容,猝不及防地将那玉夺了过来,嘴中念念有词。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那块摔不烂的玉佩竟是化成一把碎末,在上洵阴郁的脸色下随风飘远,“我能做出这玉来,也能将它毁得一干二净。” “峦影痊愈,三日之后,我会送她入关,练那断情绝欲之术,舍尽前尘,”句芒收敛怒容,声音遥遥远去,“还有,叫你儿子离我家小影儿远一点,越远越好。” 风渐渐大了,河水击打河岸,发出隆隆响声。 上洵未给半分回应,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叫人根本猜不透其心中所想。他缓缓掀起左手宽大的衣袖,双眼定定望向手腕处若隐若现的几道纹路,嘴角忽的勾起一缕阴寒的笑容。 ****** 峦影偷酒时,湛霖仙子窗下桃树满树繁花,她回来后,桃花依旧迎风开得正艳,不停凋零,又不停冒出新的花骨朵儿。 她莫名地损了心脉,心中猜测与羽翔的出现脱不了干系,想来她无法说出半点和羽翔相关的事情,定也是对方在碧峡崩坏那日给她下了什么禁言的术法。峦影昏睡的这几日并非只死气沉沉地睡着,她偶尔醒几回,眼骨碌转两下看着忙前忙后的句芒,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做几个光怪陆离的梦。 让她在意的是,那些梦里反反复复只是出现一个背影,然而却并不是宋晗。每每那个背影要转过身子,把脸朝向她,她就会不受控制地蹲下来捂住耳朵,闭紧双眼,哪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8 怕她再想看清那人的面容也于事无补,心里仿佛在害怕着什么。可纵然捂紧了耳朵,她还是能听见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唤着一个名字,她听不清晰,却能十分确定,那不是她的名字。 罢了罢了。 伤好以后,句芒同样对峦影心伤从何而来闭口不提,也不追着要她解释,只是准了她三天歇息,不必浇花也不必修炼,待在殿里也好,四处转转也好,随她开心,等三日过后,他有重要的事情向她交代。 峦影其实有些不好意思,每回都是带着伤从凡间回来,句芒也算为她操碎了心。虽说句芒准她四处走走散散心,不把她拘在殿里,可那巴巴的小眼神分明是在对她说,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峦影心一软,毅然决然地决定——出去走走。因为自从她醒来以后,师父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原先峦影每次回来都必会去天界八卦集散中心——掬月仙子的住处,听她扯四处搜来的小道消息,顺便蹭点吃食什么的。但自长黎下凡后,掬月仙子的八卦点十个有九个离不开她亲爱的太子殿下在凡间的轶事。曾经峦影还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听掬月唾沫横飞地说些被扭曲得乱七八糟的关于宋晗的事迹,心想早已看穿一切的我就默默地看着你装逼。但是现在她见了掬月必定是绕道走的,因为她可不想听见譬如雁雁生了双龙凤胎,宋晗尤其宠爱女儿,或是太子殿下生猛,后宫又添了几多新人这类事情。 哎,你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呵呵,就掬月那张大嘴巴,还有什么守得住的八卦。 听说长黎马上就要回来了? 呵呵,跟她有什么关系。 峦影霸占了湛霖仙子的榻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上头翻看话本子。她愈发坚信,只有超越性别的爱,才是真爱啊。 湛霖仙子欣慰地表示,孺子可教也。 她吭哧吭哧地捧来一个酒坛,叫峦影尝尝她新酿的果酒,可峦影还是叶小花那会儿在军营深深就体会过酒的可怖,那可是能撂倒无数壮汉的东西啊!她连连摇头,躺在榻上动也不愿动,甚至瓜子都是放在肚皮上,要吃的时候就拿一个来磕——值得一提的是,她可算掌握了嗑瓜子的终极奥义,贝齿一咬,舌尖一勾,瓜子仁儿便乖乖地到了嘴里。 湛霖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起来,搁在肚皮上的瓜子散了一床,一股摄人心魄的甜香钻入鼻子,舌底不知不觉就分泌出唾液来。 “原先叫你试酒你也不会这般推脱,”湛霖豪放地不用杯子,而是给她倒了一大碗,“嫌辣不是么,我这回酿的是梨酒,老少皆宜,喝不死你。” 峦影将信将疑地凑上去嗅了两下,清香淡雅,又往碗中一瞅,澄澈金黄,不见半分杂质。湛霖见她犹疑不定的模样就心急,她是何人,天界酿酒她要是自称第一,呃,她师父一定会打死她……不谈这个,湛霖直接操起碗就往峦影口中灌了一大半,峦影咂咂嘴,似乎是吃到了味道,忍不住把剩下半碗也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捧着碗,眨着晶亮的眸子说:“湛霖姐姐,我还要。” “算你有眼光。”湛霖“刷”地给她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两人边喝酒,边头碰头分享交流新近一本讲述惊天动地美男情的悬疑志怪小说。喝嗨了,也聊嗨了,以至于峦影摇摇晃晃和湛霖告别后从窗子爬出去的时候,一头撞上被她看成了三棵的桃树,额头上顿时肿起一个油光锃亮的大红疙瘩。 “啊哈,小菊——菊花,你长角了——”湛霖醉眼朦胧地朝爬起来的峦影笑。 峦影摸摸头,也傻兮兮地朝她莞尔而笑,“湛霖——姐姐,你什么时候——偷学了□□之术,都不教我,真坏……” 就这样,峦影头上顶着一个大包,手里捧着一坛带给句芒的梨酒,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坐在小白云上,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瞎飞。迷迷蒙蒙之中,她瞥见前方有一坨五颜六色的巨型不明物体,于是打了个酒嗝,默默地准备绕路,没想刚一转方向就撞进两团柔软之中——好香好软,好像在凡间吃过的素馅大包子,峦影果断地把手攀上去捏了两下,感慨,触感真好。 “阿峦妹妹?!”大包子突然开口说话,把差点埋在里头睡着的峦影吓了一大跳。 已经多久没有人这般叫她了?阿峦,这才过了几天,就觉得这称呼好遥远啊。 峦影动作迟缓地像只蜗牛,她慢慢抬起头,使劲撑开沉重的眼皮望向来人,连思维也慢了好几拍,半天半天才慢吞吞地喊出一个名字,“阿——昀噢——不——对——钟音神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曾转世为大祁国公主的宋昀,也就是钟音神女好脾气地把峦影从自己胸前□□,微微一笑,“我这都回来近十日了,一直被父亲关着写陈思悔过书和凡间见闻观后感呢,这不,今天才被放出来。” 钟音神女乃凌霄帝君的长女,母亲出身战神世家。她生来尊贵,冰肌玉骨之下却同她父母一般有身了不得的武艺,却不知犯了何事被贬下凡间了却因缘——据说和杨戬那傻大个儿有脱不开的干系。峦影脑子里装了一团浆糊,倒也还能想事——钟音神女说她十日前便回来了,那岂不是自己前脚刚被带回天界,她后脚也跟了回来?那小爱彪呢?阿昀的小爱彪又怎样了? 像是看穿了她心底所想,钟音神女笑眯眯地解释道:“我在凡间难产死了,孩子没事儿。” “哎,你还记得在凡间的事情?”峦影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怎么会不记得,”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说不开心也是假的,钟音神女亲密地搂住坐着也打晃的峦影,耐心道:“只不过是换了个视角,像局外人一样看着那段往事罢了。” 峦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比方才醉得厉害时跳得还快。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回天上了,可知道我在凡间最后一段日子有多寂寞么,”钟音捏捏峦影小巧的鼻子,松开她,笑得阴险,“我现在要去找个人算账,等那笔账算清了,我再回来算你这笔。” 峦影抱着酒坛傻愣愣地盯着钟音飘然出尘的背影,心想,她要找的人,该不会是杨戬吧? 她早就忘了要绕道的事,清明了一会儿的神智又变得迷糊起来,驾着白云半闭着眼睛不看前路地飞,直到飞进一阵浓郁的香气之中,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耳边环绕着左一个“奴家”,又一个“殿下”,然后屁股底下一空,连人带坛齐齐往下头栽去。 啊,千万不要摔到脸。峦影在心中默默祈祷。 奇怪的是她摔啊摔啊,摔了好久,也没见落到地上。 她好像又听见了久而未闻的磨牙声。 “各位姐姐还请见谅,我的这位友人似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79 乎是醉了,我岂能不顾情义将她随意扔在外头,这恐怕——” “殿下快去吧,不要管奴家。”“是啊殿下,您一路劳累想必也乏了,赶紧送完这位‘友人’,回去好生歇着。”“奴家才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呢,呵呵呵呵”……神仙姐姐们果真都好善解人意哦,峦影幸福地想到。殊不知一夜之间,弄菊苑再次惨遭毒手,菊花之残,残上加残,句芒之心,伤之又伤。 可是好心接住她的人,声音怎么听起来那样耳熟? 峦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天界的风比凡间清新很多,拂在脸上也不会像刀刮一般又冷又疼,而她全身奔腾的血液却在睁眼的那一瞬间仿佛冻结成冰。今天的风儿,怎么有点喧嚣啊。 “醒了?”那双闪烁的桃花眼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低沉但是动听的声音里像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峦影紧紧抓住了那人于风中翻飞的衣袖,嗫喏开口,“阿——阿——阿宋?” 作者有话要说:  早起还熬夜就是作死,如何戒掉熬夜的恶习,在线等,急。 ☆、宋晗番外 大祁国没有长命的皇族,这仿佛是一个魔咒。 过于久远之事懒得再追溯,就拿这两代而言——先皇宋启煊没活到知天命的时候,大皇子宋昱因谋反被赐毒自尽时也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唯一一位公主宋昀在二十二岁生辰那天拼死生下镇西将军徐彪的遗腹子后,都没来得及多看孩子两眼便香消玉殒。而我们的主角宋晗,在登上皇位,励精图治十年后,因为日夜不休,操劳过度,加之以往在战事中所受旧伤复发,连血也没多吐几升,倒下后就果断地驾崩了。这个时候,他大概三十出头。 呜呼哀哉。 宋晗从小就是个挺淡定的孩子,淡定得除了有些固执以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趣的。 他也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不过那止步于宁妃的亡魂对他起了杀意,再未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宋晗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逆来顺受吧。他想过要争取,可是争取的结果总是没有结果,于是他就学会了接受。 他自幼体弱,实在无聊,便看书;他宫里闹鬼,缺人照拂,也乐得清静,并且一个陆公公可抵数个宫女,甚至还聒噪婆妈得多,挺好。 他不怨恨,不期待,仿佛一个男孩该有的一切色彩都被他活成了一张惨淡的白纸,一盏寡淡的清茶。他觉得自己像是透明的。 在他八岁那年,甚少落雪的阳城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在他沉浸如死水的心田上引出了许久不曾体会的雀跃。然后,他的这张白纸上头一回添上一抹粉色,那是一棵在严寒冬日里也开不败的海棠,一场持续了他短暂的一生,复得复失的梦。 阿峦。 唇齿微张吐出胸中浊气,舌尖轻抵上颚,再花一瞬时间向下移动。 她是他一切贪婪,渴望,疯狂的起源,她赤足执笔,巧笑如铃,在纸上泼了墨,画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形状。 她的离开让他得到了一个仗义豪放的兄弟,她的归来让他收获了一个别扭狂躁的姐姐。 她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强人所难,让人爱到极处时生会出痒痒恨意,却终归是无可奈何。 后来她撂下一番狠心绝情的话,终于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他。他得到了天下,失去了一个父亲,一个爱人,一个兄弟,一个姐姐。 他已经没有办法找出任何词句来形容自己的心境了。上天给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然后一遍又一遍,一个又一个,反反复复地,把他们从他身边夺走。 宋昀难产而死的那天既没有阴云密布,也没有滂沱大雨,反倒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他站在院中,不准人跟着,太阳把他的眼睛晒得发花。他听见婴儿有力的啼哭声,他仿佛隔着墙壁看见宋昀给了他一个微笑,眼里尽是释然与解脱,还混杂着几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她似乎在向他炫耀,你看,我就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 失去了任何渴望的他,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渴望死亡的降临。 峦影在的时候,宋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峦影走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所不能。他游刃有余地与众臣周旋,拔除掉一个又一个毒瘤,皇权复得巩固集中;他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将外强中干的大祁国重新变得强大起来,国富民安,民间四处几乎都能听到赞颂他的歌谣;他甚至发现自己在医术上颇有造诣,也许是在某段失去峦影的时光里研读深究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医书,他配出的小小丸药,能让他纳进后宫的妃子们对皇上从未有过的宠幸深信不疑,包括雁雁。 后来的后来,辽国又屡次在两国边境挑起事端,他御驾亲征,亲手斩下雁雁兄长的头颅。从此天下太平。 那一天,雁雁哭着闯到宋晗面前,拽着两个惊恐不已的孩子声泪俱下地质问他,他命人将孩子夺下带走,漠然地告诉绝望的雁雁,“在你执意要嫁给朕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清楚,朕不过是在利用你。而现在,你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了。” 她愈是长了一张与阿峦一样的脸,他就愈是厌恶她。纵然她对他真挚而热烈的爱恋并没有错。 噢,对了,他还发现,原来自己能够这样无情,就像雁雁最后声嘶力竭地吼出的那一句,“宋晗,你根本就没有心!” 他早就没有心了。 早在峦影离开的那晚,她把他的心,他一切积极的,美好的,鲜活的感情,全部都带走了。 他重新变回了一张惨淡的白纸,一盏无味的清茶。 十年啊。 在旁人眼中,他活成了一个勤政为民,英明神武又不失狠绝的皇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宋晗只不过是一个无趣的,乏味的,胸怀小得装不了天下,只装得下一个阿峦的卑微的人。 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地迎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死亡。 又是一个冬日,该死的冬日。 窗外洞黑如漆,朔风狂啸,屋内温暖似春,烛火昏黄。每一次阵痛都是一次狂喜,就在知觉就要完全脱离躯壳之时,他忽在一片迷离之中看见一个和自己样貌相同的人,就连眼尾那颗细小的痣都长得不差分毫。只不过对方那双桃花眼中依旧含了春水,而他的荡漾早不知干涸了多少年。 “你是谁?”他问。 “我?我是你。”他答。 “我会不会忘了她?我答应过她,永不会忘。”他感觉马上要坠入沉沉黑暗。 他笑,“我也不知。” “我爱她。” “我知道。” 宋晗沉默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眼前是明黄色的帐顶。意识如抽丝剥茧离他远去。他睁大眼睛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0 ,那团明黄便模糊了,他盯着那团模糊,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目光穿过这顶帐子,越过湖边疏柳,翻过重重假山,飞过琉璃檐瓦,回到他曾经住的小小院落,在那儿,墙内右数第一棵海棠,于风雪之中亭亭而立,霎那间宛若彤云密布,一树繁花。 那时他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耻地更一个瘦弱的小番外,有罪,可怕! ☆、第五十章 月华满天,西风送爽。 峦影从醉酒中彻底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榻上,摁着太阳穴坐起来,炉上正煮着一壶香茗,壶旁坐了一个不甚眼熟的背影,墨发微湿,垂至腰间,修长白皙的手上拿了个紫砂茶杯颠来弄去。满室茶香之中还混入一缕她从未闻过的幽幽香气。 “醒了?”那人回首,朝她堪堪一笑。 峦影仿佛被噎住一般,方醒时迷蒙的眼里现出一丝淡淡的疑惑,完后又变成隐而不发的伤心,如同欲雨不雨的天气。她回头看向被子底下她隆起的膝头,一双手放在上面虚虚握拳,展开,指甲有些长,该修一修了。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茶杯扣在桌面上发出闷响,散着白烟的水柱从壶嘴中流出,眼下多了一杯茶水,青叶漂在面上一沉一浮,带起圈圈细小的涟漪。热气扑面而来,连睫毛都仿佛挂上了密密的水珠。握在茶杯上的指尖泛白,她又偷偷去看正给自己倒茶的人,茶杯端至唇畔,轻轻吹开烟气,然后浅浅地抿一口,放回桌上。有些地方,他们还真是一模一样。 她记得先前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头脑发热喊出了一声“阿宋”,期盼他轻佻的模样能有一丝波动,可对方眼神依旧含笑,带着一点似真似假的细微的责怪,“菊花妹妹不是认错人了罢,我是你黄瓜哥哥,不是甚‘阿送’‘阿收’。” 意料之内的结局,可寥寥数句话几乎还是把怀揣了一丁点希冀的她从云端打到十八层地狱。她干脆闭上眼,耍赖般又睡过去。 峦影喉咙发干,望着澄澈的茶水却没一点想喝的念头。她又嗅到那股香味,循着方向微微侧过头,窗户未掩,池塘映月,就近一棵树的叶底挤满了一簇又一簇淡黄小花,月色浓翠之下更显清幽,忽隐忽现的香气却霸道地沁入心脾里去。她突然想起宋晗教过她的词中有这么一句,十里清香,十里清香,介引幽人雅思长。 长黎忽道:“突然想看秋色,就叫桂花开了。” 峦影一愣,原来是桂花。 她看了凡间的春,看了凡间的冬,唯独缺了秋与夏,便时常缠着宋晗给她讲夏景,给她说秋色,而宋晗总是教她一些酸溜溜的诗词歌赋。 “你分明都记得。”峦影掀了被子,光脚走到长黎面前。她抢过他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到桌上,溅出一滩水渍。 “记得什么?”长黎也不恼,抬起头玩味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峦影,手指像不甘寂寞一样,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在指间把玩。 峦影涨红了脸,“你——” 又是一阵凉风自窗而入,长黎望了两眼峦影赤着的脚,眸光一凛,长臂一捞把她横抱起来,近乎粗暴地将她压到了床上,如瀑的黑发有几绺垂到她脸上,弄得脸颊发痒。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些情话?”长黎轻轻抚过峦影的脸颊,看着她那双因为惊恐而瞪大的漂亮的眼睛和颤抖的长睫。他的手慢慢游移到她雪白的脖颈,撩开缠在上面的头发,然后继续缓缓向下,往领口里面探去,悠悠说道:“记得我这样剥过你的衣裳?”他俯下身体,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记得我如何吻你——” “啪——”寂静的屋里一声脆响,峦影快速擦去眼角的泪珠,整理好被掀开的衣领,咬着嘴唇一脚踢向长黎的胸口,却被他灵敏地躲开了。 长黎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但这并不妨碍他风度翩翩地站在一旁,看着峦影翻来翻去找到自己的袜子套好,又动作丝毫不优美地穿上绣了花的鞋子,敛去眼里一切情绪,低头朝他行了一个礼,带着鼻音僵硬地说道:“小仙有眼不识泰山,认错了人,冒犯了殿下,可小仙只有这么一条小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小仙知道殿下一向宅心仁厚,所以小仙就先告辞了。” 峦影转过身,脚底的小白云还没聚拢,长黎忽然又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嘴唇贴上了她的耳朵,“峦影,不要喜欢我,也不要爱上我——” “我才没——”峦影怒道,她敌不过长黎的力气,只能让自己看起来向一块又硬又冷又臭的石头。 “你曾经喜欢和在乎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它们都已经不存在了,”长黎牢牢牵制住她,甚至不给她半分回嘴的机会,“我要你把它们统统都忘个干净,越干净越好。” 峦影寻到了他停住的间隙,恶狠狠地应道:“我要不要忘记干你屁事。” 长黎松开她,只是笑,“ 你可以爱上任何人,唯独不可以爱上我。” “鬼才会爱上你。”峦影翻了个白眼。 “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我。”长黎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 “有病。”峦影白眼翻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呵呵。”长黎轻笑出声。 峦影:“呵呵你妹——”话音未落,窗外猛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长黎神色莫测的半张脸,雷声过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砸得叶片劈啪作响,丛丛桂花盛开未有多久,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尽数打落在地上,峦影很想趴在窗口瞧一瞧,那花与土混在一起,是不是斑驳得难看。 长黎也不顾扑面而来的雨水,慢悠悠地踱到窗前,又不紧不慢地把窗户关上,阻隔掉峦影呆愣的目光,他的语气既不轻浮也不沉重,只是用一种陈述今天天气真好的口气对峦影说道:“你走吧,从今往后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从今往后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这算什么。 那一刹,热辣的液体又一次凶狠地充满峦影的眼眶,攥得紧紧的、以至于开始疼痛的掌心清清楚楚地在提醒她,面前这个人就算记得一切,他也不是她的阿宋了。 钟音神女和杨戬如何了呢?他们过去有怎样的过节,未来又将有怎样的羁绊?他们会不会像在凡间时的徐彪和宋昀,即使整日吵嘴打架,最后仍伴彼此度过了对于他们那一世而言最美好的时光。就算偶遇钟音时她是醉的,也丝毫不妨碍她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欢喜雀跃。而且她知道,杨戬定是在乎钟音的,不然一个尽职尽责到死板的二郎真君怎会在一天之内往返于天界与凡间如此多趟,只为蹲在角落或墙头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1 看几眼宋昀呢?要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啊。 这就是了。 这和她料想的结果是一样的。 阿宋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阿宋死了。 雨停了,眼泪滚下来,峦影木然地转过身,木然地聚拢小白云,木然地飘出去。这一次,长黎没再拉住她,门“吱嘎”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一切的一切从她跟着长黎进这道门开始,一切的一切从她独自出这道门结束。 灼热的泪珠挂在脸上,被风吹得一片冰凉。峦影没有回头。 人走茶凉,桌上还留着一滩水渍,峦影杯中的茶水一口未动,浮在面上的那根茶叶沉到了杯底。长黎重新推开被他关紧的窗子,长袖一挥,白雪纷纷,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须臾便在碧绿的叶与池水上覆了层雪白。他的手轻点窗边桂树,桂树须臾化成一棵海棠,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携了满树粉红烟霞。 长黎伸手,几片花瓣落在掌心,停留片刻后便被他轻轻一吹,吹落到地上。迅速开满的花树又迅速掉光了花,重新长出一树浓翠。他自言自语道:“只要你好好活着,便比什么都重要。” ******* 峦影又去找了湛霖仙子。 她先是翻出湛霖托某个土地从凡间搜来的典藏插图版《王的叔父》,又哭又笑地沉在书的情节里度过了大半个上午,又强烈要求要尝尝湛霖那坛当初被她偷去一半用来灌醉句芒的孰上孰下,并且坚决笃定地告诉湛霖,她亲眼瞅见了,长黎就是在下面的那个。湛霖当即表示,她的下一坛酒的名字便是“真君在上黎在下”,峦影表示深刻赞同,并且自信地揽下了推广此酒这一艰巨伟大的任务。 三天小假眨眼即逝,第四天清晨,句芒把没心没肺睡得醉生梦的峦影从被窝里扯了出来,难得严肃地往她怀里塞进一本被漂亮绸缎裹得严严实实的书,然后道了一句:“跟为师来。” 峦影在天界待了这么段时日,去过的地方也就寥寥数个,最远也不过是她曾栽了跟头的广寒宫。她跟着句芒向着与天河相反的方向飞上了许久,飞过天界千奇百怪金光闪闪的房屋圣殿,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周围的景致愈发变得荒凉与人烟稀少起来。她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向一路无言,十分反常的句芒问道:“师父,咱这是要去哪儿?”别是看她这个徒儿不听话,想找个地方将她杀了,再毁尸灭迹吧。 “到了。”句芒停住,声音有些冷冷的。 峦影昏头昏脑地忘记刹住脚下的云,径直往前头冲,结果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脚底一空,她直直就要往下坠去,幸亏句芒眼疾手快把她捞上来,然后停在她方才要摔下去的悬崖边。峦影这才回过神,被周围景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天界还有这般寸草不生的荒凉地方——往后,火红的岩石大片大片的□□在外头,不停朝外散发灼灼热气,向前,深不见底的悬崖如刀削一般陡峭,自下而上,源源不断地传送着更为凶猛的热浪,难怪她的小白云会经受不住了。峦影早是被蒸得一身臭汗,反观句芒依然神色如常,似乎未受到半分影响。 “师父,我们……”峦影刚开口,屁股忽然一痛——句芒竟然又一脚把她给踹下了悬崖! 这是什么情况!?谋杀亲徒!? 峦影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师父对她的考验。她逼迫自己定下心神,想要召出小白云拖住她沉沉下坠的身体,无奈白云一刚成形,就会被那股莫名的热浪冲散。句芒青蓝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崖边,就那么看着她像小纸片儿似的掉下去,无动于衷,最后在峦影还看得见他的时候朝她微微一笑,转身飞走了。 飞走了!? “师父!!!”峦影大吼,无人应答。 “臭娘娘腔,你给我回来!!!”峦影再吼,只得到几句回声。 她从怀中摸出句芒给她的那本书,急急火火地扯开那层绸缎,只见书的封面上是句芒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菊花宝典”。翻开一看,书的扉页上依然是句芒歪歪扭扭的字迹,上面写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定睛一看,“自宫”二字被他重重划了一道杠,改成了“用功”二字。紧接着第二行又写道:“在崖底好生修炼,待你能重返崖顶之时,便是大功告成之时。”下面是句芒几笔勾勒出的他的自画像,画像嘴边是他留给峦影的最后一句话,“为师看好你哟~” 峦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待她重返崖顶之时,必为句芒菊花凋零之时! 自然,是弄菊苑的菊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黎:“我有特殊的赏花技巧。” ☆、第五十一章 “你是谁?” 峦影一步步靠近离她不远的,背向她的那个修长身影。他乌黑的长发在卷起一片迷眼细沙的风中凌乱飘飞,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身上头发出的光芒叫峦影瑟缩。但她不肯停下步子,她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近了近了。 “你是谁?!”峦影提高音调,乱发遮住了对方向来模糊的脸。 四周黑下来,唯有剑上残留一星半点的光,空气潮湿而清凉,仿佛有雾在弥漫,偶有水珠滴答的声音。峦影的心跳得仿佛要从胸中蹦出来,她又期盼又害怕得要命。 “你是谁?”那人终于开口,却是反问峦影。他的声音隔着浓重的雾气传来,好似也是潮湿的,显得喑哑而模糊不清。 “我是谁?”峦影停住脚步,她的额头开始流汗,接着整个人都开始打起了哆嗦。她颓然跌坐在地上,迟钝而又吃力地回想着自己的名字,像在回答问题,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我是谁——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峦——不,我不是——”她猛地抬起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油纸伞。那一刹那间,她的心中沸腾起来势汹汹的杀意。 可是没等这杀意化为手上的动作,她的胸口忽然麻木一片,接着,这麻木渐渐变成锥心刺骨的剧痛。她像一头疲倦的老牛缓慢又僵硬地垂下头,长剑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从左胸口刺进去,从后背伸出来。时间变得像缓行的蜗牛,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地拉长,放大,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见鲜血是如何从她的胸口往下,汇成溪流,淌到地上。她的黑伞离将剑刺入她胸膛的人,仅仅差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能杀掉他,真是太好了。 峦影仿佛能感受到雾气的流动,它温柔而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宛如清凉舒适的水。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了,看见他漆黑如点墨的眸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2 中倒映的自己,看见他的睫毛就像秋日成熟的麦穗于风中颤动,看见他痛苦得近乎扭曲的面容和眼角的泪。 “不要哭,”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粗哑得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橙子,“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然后,她便彻彻底底地被浓重的黑暗所淹没。 “女人,醒醒——” 屁股好痛。峦影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快给小爷起来,小爷肚子饿了!” 屁股上又被重重踹了一脚。 峦影终于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狂躁地睁开眼,狠狠地把她身边那个聒噪不止的不明物体踹得在空飞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个呵欠,怒气冲冲地吼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我看你十有八九是个猪妖!” 被她踹飞老远的不明物体不慌不忙爬起来,认认真真地把身上沾染的尘土拍得一干二净,接着“倏”一下又回到峦影面前,先慢悠悠地踱了几个来回,又仰起头,朝已经站起来的峦影邪魅一笑,冷哼道:“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小爷我的注意。” 峦影回赠对方一个邪魅的微笑,拎着对方的领子使出一个大甩臂,然后将手平摊搁在额头上,望着一个黑点由低到高飞远了,又自高向低摔回来,遗憾地撇了撇嘴,“又差一点点就能把他扔到崖边了。” “不错,看来你最近功力又上了一层台阶,”摔下来却毫发无伤的不明物体赞赏道,接着,他又语气一转,阴狠而寒凉地说道:“但是敢这样对我九夜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女人——” “你这是在玩火。”峦影翻翻白眼接口,躺回草地上。 “真是个无趣的女人。”不明物体冷哼一声,躺到她的身边和她一块望天出神。 寸草不生的崖底已变得碧绿一片,干枯的河床也重新有了潺潺流动的河水。只可惜草是长出来了,野果子也能找着一片,连早先光秃而灼热的岩壁上也能钻出几朵迎风摇曳的野百合了,就是几棵树依然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孩儿,瘦弱得可怜。本是崭新的菊花宝典早被峦影翻得卷了边,脱了线,现在她就是闭上眼睛,都能把里头的内容倒背如流。 三百年前,峦影被句芒踹下悬崖,在崖底滚烫的地面上躺尸般昏睡了足有三天,因为背后的衣裳被烧通了,一股烤肉的焦味钻进她的鼻子,她才后知后觉地醒过来。她怀里揣着菊花宝典,边走边骂句芒,直到身上的汗水把烧得几乎只剩前半部分的露背装浸得湿透,脚底的鞋子也被烧通,才勉勉强强在靠近河床的那面岩壁上找到一个垫了枯草的山洞,枯草上残存了几分灵气,大约是它们不会被烧干净的原因。 那些枯草简直就是峦影的救命稻草,她在上头打了一个滚,心满意足地把菊花宝典往头底下一放,终于睡上了被踢下悬崖后的第一个好觉。 遗憾的是这个好觉短到连梦也没让峦影做一个,她的屁股就被人满怀恶意地又踹了三脚。 没错,就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炎热无比,连鸟都不屑拉上一泡屎的悬崖底下,峦影遇见了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年龄不详,品行极度恶劣,风格极度老土,患有极端洁癖的男人,哦,不,是小屁孩。 这个小屁孩把她踹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可恶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个山洞被小爷我承包了。” 他的脸干净得不见一点尘土,两颊瘦得已然凹陷进去,更显得两只眼睛又大又亮,不知是饿的还是怎的,时不时还泛过几下红光。他身上衣服已经褪得看不出颜色和图案,却依稀可辨出它曾经的华美,虽然丑,但还是服服帖帖,整整齐齐地穿在它的主人身上,非但没和峦影身上一样被汗浸湿,臭气熏天,反倒能闻出一股淡而干净的香味。 峦影默默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又翻转身背向他,继续睡。 屁股上又是一脚,“女人,起来,你这是在挑战我的极限!” 峦影终于怒了。 她很想爬起来,把这个满口早已过时的霸道神君/魔君/皇上/王爷爱上我系列语录的奇怪又聒噪的小孩儿狠狠揍一顿,可是她头痛得很,屁股痛得很,嗓子也干得冒烟,连回他话的劲都没有,“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又非常成功地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久,嘴里渡进的一股清凉把峦影从追杀句芒的一个颇有快意的梦中唤醒,把眼睁开一条缝,只见那个瘦弱的小孩儿正拿着一个缺口的陶杯小心翼翼地往她嘴巴里面灌水,还挂着一脸心痛又不舍的表情。不过这水的味道甚是怪异,清醒之余,峦影下意识地咂咂嘴,脸登时绿了——先前还同半死不活的咸鱼挺尸的她捂着嘴蹦了起来,没蹦多高又跪倒在地上,扶着滚烫的洞壁开始干呕。 小孩儿见状把陶杯往草上一扔,得意洋洋地躺到之前被峦影霸占的空间上,吹了声口哨,“小爷费尽心力积攒下来保命的童子尿,能喝到它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女人——你个大头鬼——”峦影闻言,恨不得用手指把喝下去的东西统统从喉咙里抠出来,她瞥了眼角落里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这本‘论如何勾引女神/女妖/女魔头屡试不爽宝典’早在一千年前就过时了,亏你还学得如此活灵活现……”峦影话音未落,那本书瞬间被一只手捞走,“咻”地被扔出山洞。 “咳,”小孩儿干咳两下,不自在地坐起来,道:“那书又不是小爷的,怎么,女——你也看过?” 峦影冷哼两声,她才不会傻到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并且她方才用仅剩不多的灵力探知了半天,也没弄清楚面前突然出现的家伙到底是人是神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峦影突然问道,她默默退到洞口,疑惑又警惕地盯着面前看似无害的小孩儿。 小孩儿的目光倒是坦坦荡荡,又或者是没铺上枯草的洞口边缘太过灼热,叫峦影没有捕捉到对方眼中有何奇怪的神色。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小爷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小孩儿又是一副洋洋得意,鼻孔朝天的模样,“小爷大名九夜,女人,记住没,任何话我都不会重复第二遍。” 峦影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小爷叫九夜,你记住没,”九夜见峦影不应答,又不甘心地凑到她跟前,“还有,不要让小爷我主动问你的名字。” “你有看过一本叫‘九夜九日忆山东兄弟’的话本子么?”峦影悠悠开口,对九夜的问题避而不答。 这本书堪称湛霖仙子的镇书架之宝,男主人公九夜集万千小受特征于一身,却妄想翻身总攻把歌唱,他花了整整九天的时间,每一天使用一种方法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3 ,妄图把他最要好的兄弟忆山东压倒在身下,反被忆山东雄伟的肌肉与霸道的气质所征服,最终依旧逃脱不了被压的命运,从此以后,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怎么,世间这么快就出了赞颂小爷的书籍?”九夜颇感兴趣地问道。 峦影又答非所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忆山东的兄弟?” 九夜眸光倏然一冷,但很快隐藏下去,“这——还真没有。” 峦影呵呵笑了两声,如果你真有那还得了。 本着资源共享,实际上是九夜在峦影的教导之下学会剪刀石头布这个游戏后的输得惨不忍睹后,他分了一半山洞给峦影,两人就这么开始了在崖底相依为命的生活。九夜虽然既狂妄又老土,但是他会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原先发现的水源告诉峦影,虽有怨言却从不还手地承受着峦影因为太热而日渐暴躁的脾气。 只不过两人纵然平时总把对方损个体无完肤,在吵吵闹闹中吵出了大概能够称之为“革命友谊”的东西,可峦影从来还是防着九夜的——譬如练菊花宝典的时候,她永远都是确认九夜睡熟之后,才会悄悄跑出山洞,找一处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修炼。 菊花宝典中所记载的菊花神功共有九层,关于这个菊花神功是否真的叫菊花神功,峦影实在不想吐槽自家师父的取名品味了。从第一层到第二层峦影足足花了五十年的时间,而寸草不生的崖底也冒出了难得一见的绿芽,只是这绿芽还未长大就被九夜拔去嚼嚼吞了。从第二层到第七层,峦影的速度突飞猛进,被踹下悬崖整整第一百年那一天,在即将从第七层突破到第八层的时候,她体内灵气突然大乱,若不是被半夜饿醒的九夜撞见,转移了注意,她估计就要这么曝尸荒野了。 那大约就叫走火入魔吧,关于那时的记忆峦影几乎全都回忆不起来,唯独记得当时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掐着一个什么东西,嘴里吐出来的声音明明是自己的,听起来却不带一丝半毫的感情,冰冷得可怕。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三个字——“脏东西”,接着手里空了,后颈被重重一击。之后,她足足睡了一百年,竟是在睡梦中突破了第七层。 峦影醒来的时候,九夜正支着下巴趴在她身边,脑袋却一点一点,已然是睡着了。他宛如脱胎换骨一般,从两百年前两人初遇时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没等峦影伸出邪恶的爪子在他脸上掐上一把,他倒是察觉到似的及时睁开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地在峦影红润有光泽的脸上打量了一圈,口气一如往常的恶劣,“哟,死猪,你终于醒了。”他见峦影也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又加上一句,“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峦影二话不说,恶意满满地扬起巴掌就朝九夜脸上扇过去,九夜快狠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紧不慢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整整照顾了你一百年,为你把屎把尿的小爷我吗?” 峦影笑眯眯地抽回手,岔开话题,“咱们出去走走吧。”她对自己手腕上的青紫视而不见,余光之下,九夜也丝毫没有在意他手心被灼伤的一片通红。 他们的相处,从来就不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石上。 而现在只等着她突破到第九层,也许回到崖顶的时候,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峦影,等我们上去以后,如果我不见了,你会不会忘记我?”躺在峦影身旁的九夜突然出声,他难得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一次她的名字。 峦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他,“应该会。” 九夜冷笑,“真是个无情的女人。”他的话音一落,岸边瘦树开始迅速地舒展枝条,连他们身畔的青草也飞快地拔高。 天高气清,草木葳蕤,河水轻轻拍着河岸,一片巨大的白云在他俩身下缓缓汇聚成形。 ☆、第五十二章 峦影也不知道她和九夜是怎样开始在云上掐架的。 总而言之,大概是她先使出一个回旋踢把九夜从稳当而平缓起飞的白云上踹了下去,然后她边朝九夜挥手道别边遗憾道:“你个阴险狡诈的死猪妖,还是乖乖在下面再呆个五百年哦。”没想到手劲一向大得惊人的九夜冷不丁抓住她的脚踝,在翻身而上的时候把峦影往下头一甩,“女人,不要惹我,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哼,滚回去吃土吧!” 就在方才成功突破到菊花神功第九层的峦影又岂是吃素的?这么多年,她无数次费劲心力想逼九夜现出他的真实水平,可是对方偏就不招她的道,把光长着一张臭嘴会说,就是看不出有甚大本事的角色表演得淋漓尽致。只要这菊花神功确实了不得,那么九夜受下了无数次她暗中使了力气的偷袭,明袭,有意袭,无心袭,玩笑袭——哼,他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九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峦影掐着九夜的脖子,九夜手脚并用锁住峦影的身体,两人在即将升到崖顶的白云上僵持不下。 峦影正值灵气充沛震荡的时候,失去了她灵气涤荡的崖底芳草尽褪,树木皆枯,而在目已可及的崖顶后头,大片空旷荒芜的平地上青绿蔓延,草丛中纷纷开出一种蓝色的五瓣花,不到须臾,放眼望去,竟是连成了一片巨大的花海。清风拂过,花随风动,叫人仿若置身于水波荡漾的海上。 九夜没有回答她,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无暇回答。 他的身形在迅速地长大,锁在峦影身上的小短手小短腿也逐渐变得修长,如绢墨发垂至腰间,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对漆黑幽深的眸子慢慢变成了暗暗的红色,连额头正中也长出一个如血般鲜红的火形印记。就像那些飞快绽放的蓝花,九夜在眨眼间完成了从一个干巴男孩向精壮男人的转变,确切的说,是一个没有穿衣裳的裸x男。 没错,他那件穿了三百年的衣裳在被他撑破之后,宛若翩翩飞舞的蝴蝶消失在略感喧嚣的风中。 峦影的脸绿了。 她的手依旧掐着九夜的脖子,九夜自然也还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的身上。 现在,他原本做作得要死的邪魅一笑可算能称得上真正的邪魅一笑了,他不怀好意地收紧了手臂,紧贴峦影的耳边说道:“女人,这回你总该满意你所看到的——”那个“吧”字还没被他风流轻佻地吐出来,峦影就一膝盖狠狠顶向他寸缕未着的下半身,然后在他吃痛时终于把他踹下了白云,“死变态,臭流氓,给本仙女去死吧!” 脚踝再次被牢牢抓住,峦影还未来得及反击,浑身灵气就像被封住一样,使不出也进不来。天旋地转之间,她被九夜打横抱在怀里,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悬崖边上。九夜身边凭空多出了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双手捧着折叠整齐的一套衣物高高举过头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4 顶,道:“属下忆山东救驾来迟,请君上务必狠狠责罚属下!” 这回轮到九夜的脸绿了。 峦影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正被一个变态的裸x男抱在怀里,她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哈哈哈哈,死猪妖,原来——原来你真有一个叫忆山东的兄弟啊哈哈哈哈——” 但凡在崖底无聊,峦影必定会喋喋不休地向九夜灌输书中那个“九夜”是如何用一个一个方法实施反攻,最后又如何被忆山东一个一个方法实施反压回去的故事,以至于到后来九夜只要听见“忆”“山”“东”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字,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在峦影屁股上重重踹三脚。 “君上,你终于用那本祖上传下来的‘勾搭女神/女妖/女魔头百分百不失手秘籍’勾引到王后了么?”乖乖跪在地上的忆山东眼睛可没那么听话,他看见自家洁癖严重的君上怀里竟然抱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不但任由那女子把笑出来的眼泪鼻涕擦在他宽阔裸x露的胸膛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迷之僵硬的笑意——这简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场景啊! 九夜凶狠又不自在地瞪了一眼忆山东,冷冷提醒他道:“蠢货,看到我笑,你现在最该说的是什么?嗯?” 忆山东连忙垂下头,“属下好久没见君上笑得这么开心过了,果然这个女人是不一样的吗?” 九夜满意的笑了。 峦影:“……神经病。” 不过这是什么情况,她听那忆山东喊九夜“君上”?神魔人三界,除了天帝和凡间的皇帝,会被这样称呼的就只剩下—— “你是魔君?!那个据说万年难遇天赋异禀嗜血狂暴精神分裂变态至极万贱归宗的魔君!?”一大串话饱含恶意与私仇的话被峦影不带喘气地脱口而出。 九夜嘴角抽抽,青筋跳动,“很遗憾,你只答对了前面一半。” 峦影充耳不闻,心中凌乱——靠之,她绞尽脑汁和九夜斗了这么久,谁会想到只存在于“据说”中,甚至连姓甚名甚都挖不到的魔界新任君主会这样大大方方的把名字告诉她!?欺负她孤陋寡闻是么?他还和她“相安无事”地在一起呆了整整三百年!?她是不是该感谢对方心地善良让自己活到了现在?这不该是某些早就过气的话本里最恶俗最狗血的剧情吗?是不是九夜马上就要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嗯,最后一句的确很符合他的尿性。 但她是拒绝的。 在峦影纷飞乱舞的脑洞里,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她可以把魔君弄死,说不定她就成了天界第一大功臣,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官,发财,当上大神女,连句芒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呵呵,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九夜哥哥——”峦影我见犹怜地抬起盈盈水目,娇滴滴唤道。 九夜相当配合地低下头,志得意满道:“女人,不要这样轻易地爱上——” “一阳神指!”峦影冷不防伸出两根手指戳向九夜的双眼。 九夜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峦影的小动作,峦影却掐准他躲闪的功夫借着一脚踢向他的力量脱离了他的怀抱,与九夜和忆山东两人呈对峙的态势,战争仿佛一触即发,必不可免。 “你想和我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九夜挑了挑眉,他本只想挑左边那根眉毛,可是技术没有练到家,结果就是两根眉毛一起向上挑去,既像抽筋,又显得十分猥琐,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形象。 峦影横眉竖目道:“废话少说,你到天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自然是——”峦影眼前一花,方才还离她有段距离的九夜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来,光x裸的身子不知何时也穿上了忆山东带来的那套红衣,“为了你。” 峦影心惊,背上微微冒出了点汗——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九夜与崖底的九夜分明就不是一个档位的。 虽然只有短短三百年,但无论从感官还是修为上来说,她现在所到达的程度是曾经那个她完全不可企及的,可是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真的就没有可比性好吗,他甚至已经不能用强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她释出了被对方封住的灵力,千万根由灵力聚成的菊针被她悄无声息地放了出去,速度之快,时间之短,却在他闪到自己面前后的短短一瞬,在尽数扎入他后背时统统化成了灰烬,而站在一旁的忆山东根本就没有出手保护的打算。 “呵呵,我不过是天界一个小小的浇菊仙子,难道你来找我去帮你滋养魔界的菊花?或者说,是你,的,菊,花?”峦影干笑几声,不动声色地想往后退两步,飞快思索着该怎样以最有效的方法通风报信和逃跑。 正当她又被九夜紧紧抓住手腕之时,崖顶久违的清新空气中忽然多了一股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明明以为忘记了的,永远都不想记起来的气息,如同划着的火柴“刷”一下亮了,然后找准心中某根隐藏颇深的引线点燃,火星噼里啪啦地向后游移,最后炮仗“砰”地冲到脑海里,炸得耳朵隆隆作响。 “阿黎快看,寸草不生的焱谷何时竟长出这样一大片花海了!?”含着惊喜的女声响起,是她所陌生的。 “什么人!?”那声音的主人忽然叫道,她似乎是注意到了峦影这头的场景,也明显觉察到九夜身上不属于天界的味道。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忆山东终于开口劝道:“君上,我们是不是该回——” “回去吧。”九夜目光越过峦影微粉的耳垂,瞥到远远朝他们逼近的两个身影,敏锐地发觉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小仙女呼吸突然变得凌乱起来,竖起的一身刺和防备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浑身满满都是破绽。 看来他这些年的功夫一点儿也没有白费。 “君上。”忆山东见九夜不动,再次催道。 “峦影。”九夜喊。 “嗯?”峦影恍然应道,不料嘴唇一痛,腥甜的味道溢向舌尖——已经比峦影高了一个多头的九夜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然后松开她的手腕,就着她唇上渗出来的鲜血用指尖将她的整个嘴唇染红,笑道:“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红色。” 就像他们莫名其妙地遇见一样,九夜在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他便和忆山东在忽如其来的一阵浑浊的狂风中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呆立的峦影被这阵风掀得跌在了花丛中,然后她看见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那是一种充满了鲜活与灵动的毫不收敛的漂亮,不同于覃荷仙子的美艳,也不同于霜华仙子的冷清,而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与气度。 “你没事吧?”昭霓轻轻蹙着眉头,担忧而认真地注视着狼狈爬起来的峦影,她又摇了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5 摇身边人的手臂,顺势挽住,“阿黎,方才那是魔界的人吧?魔界的人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到了天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长黎笑了笑,伸手拂去落在昭霓发间的一根青草,又把她被风吹得散下来的几绺头发捋到耳后,“我又不是魔界的人,你叫我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突如其来地靠近和不曾有过的亲密动作让昭霓面红耳赤。她在凤族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男子,也从来不乏男人追求,自然不会像那些小家子气的女子轻易害羞。然而身边这个神君与那些人是不同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在自己还未化作人形时对她可以说是丑陋的羽翼的赞叹,也不会忘记那时他真诚得不带一丝欺骗的微笑。他是她最为自卑与灰暗时光中的一道光。 她终是不负众望,出落成凤族中最美的女子。她迫不及待地来找他,她也知道,自己最有可能成为站在长黎身边的那个人,就如她向来仰慕的玑玹与天帝一样。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爱长黎了,也没有人会比她更配他。 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 她的阿黎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昭霓挽着长黎的手又收紧了些,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甜蜜而幸福的微笑。 昭霓的目光又转向了正一边拉着脸用袖子擦嘴巴,一边伸手去拈掉发间杂草的峦影。她愈擦,嘴上的血就渗得愈快,都不知道用仙法先将伤口治好,她愈拈,就愈发手忙脚乱,那一头乱发只被她扯得更加凌乱。可是她莹彻润白的小脸真叫人移不开眼睛,唇上一点红更把她精致的五官衬得明艳动人,哪怕身上的衣裳褪了颜色,失了飘逸,也遮掩不了底下更为诱人的东西。 “你怎会出现在此处,又怎会和魔界之人呆在一起?”昭霓对眼前看起来蠢萌又可怜的峦影莫名生出几分好感,她松开长黎的手臂走到峦影跟前,轻柔地止住峦影越捋越乱的动作,把手中多出的一把木梳递给峦影,再用指腹轻点她的嘴唇,血立刻止住了。昭霓惊讶地发现峦影有着异常充沛的灵力和与她年貌极其不符的一身修为。 “这位姐姐,你真漂亮!”峦影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原本僵硬的表情冰消雪融,突然笑得没心没肺,“我是春神的弟子,噢,就是那个特别好赌,赌技又特臭的春神句芒,姐姐你知道吗?” “春神大人收徒了?”昭霓惊讶道,她又转头问长黎,语气中带着嗔怪,“阿黎,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我这么多年没来天界,这回你可得好好给我说说天界有何新鲜的事儿。” 不等长黎回答,她又道:“这个小妹妹既然是春神的徒弟,你难道不认识么?” 峦影握着梳子的手紧了紧,她假装在看昭霓,可还是清楚地瞥见长黎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小会儿,像是蜜蜂轻点花朵,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就回到昭霓脸上,“不认识。” 不认识。 三个字说得轻快又自在,就像他脸上惯有的笑容。 “姐姐,像太子殿下这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不认识我们这些小仙小娥很正常的,”峦影笑着朝一脸怀疑的昭霓打哈哈,“我被我师父踢到悬崖底下修炼,花了三百年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谁知那么倒霉,一爬上来就撞见来路不明的怪人。” “也对,我听说阿黎他先前受了责罚,还下凡下了一段时日呢,”昭霓恍悟道,她调侃起长黎,“他还日理万机,其实肚子里都是坏水。” 峦影:“哈哈哈哈姐姐真幽默。” “昭霓,”长黎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唤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昭霓奇怪道:“我忘了什么?” “玄虚先生布置给你的功课你可都做完了?”长黎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昭霓的额头,“今儿可是要交的。” “哎呀,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昭霓惊呼,“我可要走了,你得负责把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峦影。 “我叫秋菊。”峦影笑眯眯地回答。 “嗯,阿黎,你得负责把秋菊妹妹送回去。”昭霓匆匆交代长黎几句,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峦影目送昭霓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想,这玄虚先生可真是恐怖,昭霓也真是心宽。她把头上最后一根草拈了下来,用昭霓给她的梳子将头发梳顺,才垂眼向留下来的长黎客套道:“小仙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先行一步。” 周围安静得很,只有风穿过草丛的沙沙声。峦影也安静地等待着长黎的回音,可等来的却是双肩清晰传来的痛楚和长黎风暴欲来的眼神。 她很诧异,如斯逍遥的太子长黎何时也会有这般恐怖的表情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为什么会和九夜在一起?”长黎眼中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危险”的东西在闪动。 峦影拍拍他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问话就问话,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有什么关系呢。” 长黎笑了,眼中神情却未变,“我倒是不介意被人误会。” “哟呵,”峦影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很想看一看,对一切事情都毫不在乎的长黎发起怒来会是怎样的表情,“刚才不是说不认识我么,之前不是说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么,怎么,我们很熟?太子殿下?阿黎?黎黎?”大概是在崖底和九夜经常吵嘴的缘故,她发现她竟然也可以这样油嘴滑舌。 可是长黎把怒气隐藏压抑得很好,他从来都不会占据下风,也从来不会让她得逞。 “难道你怀疑我和魔界的人勾结在一起?”峦影诚恳地问出一个她认为对方可能会想问的问题,接着她想耸耸肩膀,却发现肩膀还被他扣着动弹不得,只能摆出一张无辜脸,“很可惜,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是魔君。” 长黎松开了她的肩膀,从表情上来看,他也没有表示出任何怀疑她的意思。 “我说过,你谁也不能相信,只能相信我。”长黎把大拇指摁在峦影的下嘴唇上,仿佛之前那个伤口还在似的,他稍稍用力,“向我保证,无论以后九夜用何种方式,何种手段找到你,你都必须用尽全力摆脱他,然后第一时间找到我。” “腻油饼吧?”峦影含糊不清道,张口就往他的大拇指咬下去。 长黎飞快缩回了手指,又捏住她的嘴巴,“向我保证。” 他的目光冰冷又犀利。 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冷漠地拒她于千里之外,又随随便便地把她扯近,毫无芥蒂地说着一些暧昧不清的话。 凭什么他能够和别人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却不准她与他人纠缠不清。 这一瞬,峦影真想狠狠把他置于死地。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6 作者有话要说:  重度中二病以及霸道总裁综合征患者九夜同志光荣地接下了大概可以称之为男配的工作 ☆、第五十三章 “嚎,嚎,窝抱证,窝抱证。”虽然很愤怒,但峦影最后还是很没气节地吐出几个妥协的字眼。 长黎得到了她的保证之后满意地放开捏在她嘴上的手,背过身子,“走吧。” 峦影毕恭毕敬道:“小仙怎敢与太子殿下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一道走,还是请您先走吧。” 长黎回头向她投来不屑的一瞥,“不会说正经话就别说,每回听你努力装模作样又装得不伦不类,怪难受的。” 峦影:“哦,那我先走了。”她轻车熟路地驾云从长黎身边一闪而过,闪到一半顿住,又风一样地窜回长黎身后,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咦,臭骚包,你背后停了只苍蝇,我帮你赶走它哦。”然后她一脚快狠准地踢向长黎的屁股,在他纤尘不染的天青衣袍上留下一个黑不溜秋的脚印,一溜烟跑了。 总算出了多年来积攒的那口恶气。 太子皇子什么的真是这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 峦影被夹在长黎胳膊下头招摇过市,受尽千妇淬毒眼神所指时如是想到。 就算她现在练到了菊花神功的第九层,依旧实现不了她逆袭的勃勃野心。 这个世界一向都这样不公平,而你永远只能选择适应。 离扶桑殿还有几步路时,长黎将峦影放了下来,把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中好一番倒腾,半天才掏出一个油纸包扔给想打他又打不着的峦影,“先拿这个解解馋,我估摸着你师父一定又备了几大碟子榴莲酥等着你吧。”他脸上隐约浮着笑意,根本就看不出那双弧度弯弯的眼睛中前一刻还含着冰天雪地。也不等峦影回话,他便翩然而去,一抬头就不见了踪影。 峦影嗅着大老远都能闻到的榴莲味儿一层层剥开油纸,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两个黄澄澄的月饼,印了吉祥如意的花纹,看着讨喜得很,也刺眼得很。 偶然一阵香风气,吹落嫦娥笑语声。 她自然最清楚嫦娥笑语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俗话说的好,距离产生美,在凡间看月与在天上看月,意境可谓是大大的不同。只可惜她未能等到凡间的中秋,也就没能吃上中秋的月饼。有人怕她思归心切,就用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吊着她,叫她怎么也吃不到,结果她就真没吃到过了。 峦影叹了口气。她真的是不明白啊。 她拿起一块月饼,把它当做长黎的脸狠狠地咬下去,眼眶中顿时盈满泪花——靠之,五仁馅儿的。 长黎,我和你势不两立! ****** 峦影的提前归来叫句芒大喜过望,他本以为这会花上更久的时间,虽然再久的时间对他们神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 “小影儿,快让为师好好瞧瞧,”句芒遣散了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小仙娥们,抱着干干净净的衣裙贴了上来,“嗯,又长高了,来来来,把这一身臭衣裳脱了,为师给你换新的!”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峦影面无表情地一个跺脚,把他震出老远。 “啧,”句芒满意地摸了摸一根毛也没长的下巴,道:“不愧是为师的徒儿,果然进步很大。” 峦影:“我要洗澡。” 句芒反手捉住峦影飞身过来踢向他屁股的脚,笑眯眯地把手里的衣裳搭在她的手臂上,顺便用空下来的一只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女孩子家不能这么粗鲁,是沐浴,不是洗澡。去吧去吧,把自己洗的香香哒,再回来吃为师特地为你准备的榴莲酥。”句芒向峦影眨了眨眼睛。 峦影哼了一声,抱着衣服走了。 峦影走后,句芒嬉皮笑脸的神情顿时冷凝下来,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好几只大头苍蝇。 他此番作为连着那本菊花宝典,一切都是奔着把他小影儿的情根斩断,叫她忘尽前尘,割断往事因果去的,她本不该再轻易地有喜怒哀乐,本该心如止水,本该用最理性最公正的眼去看待世间万物,虽然他知道这对她是一件既残忍又不公平的事情,可是他只想他的小影儿好好活下去,不能再重蹈覆辙,和她娘落得一样的下场。 他没能护住羽翔,但他一定要让她唯一的女儿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春神春神,您就收我作徒儿吧,我求求您老人家了。” “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歌儿唱得好听啊,不信我唱给您听。” …… 句芒再也不想看着一双纯净如斯的眼变得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可为何被他掺进菊花宝典中百无一漏的化情诀半分作用也没有起到?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修为突飞猛进,而峦影那团形同乱麻的情愫还是一点不少的潜伏在她的身体里、脑海中,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害死她的至毒之物! 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蓄意破坏。然而会千方百计阻止他断绝峦影□□的,除却那人,还会有谁? 没想到上洵竟还没有死心。 句芒沉吟片刻,便如骤雨狂风一般离开了扶桑殿。 回到天界的日子仿佛就和初来时一样平静如水,不同的是峦影再也无需奔波于弄菊苑与天河之间,做一个成日累得半死又没甚好处的浇菊仙子,现在她要准备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三日之后,五百年方有一次的天界战将选拔。 原本这次选拔应还有两百年的时日,只不过在峦影被困焱谷的这三百年来,凡间四处频繁出现妖魔伤人的事件,甚至还有地仙遇袭失踪。在峦影回来之后还发生了一件性质极度恶劣的大事——天界天牢之中关押受刑的堕神堕仙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负责看守的天兵天将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每一人的头颅都被割下挂在各个牢房门口,仿佛是在耀武扬威一般,气得杨戬差点儿就要只身一人独闯魔境,想着杀它个片甲不留都解不了心中之气。 天魔两界本就积怨已久,两千年前曾有过一场神魔大战,最终以魔界败退收尾,先任魔君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元气大伤,丢了性命。据说当时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长黎也受了重伤,差点魂飞魄散。 峦影在听掬月讲到这段过往的时候不禁咂舌,就长黎那懒散的性子,干啥都嫌麻烦的他也会去带兵打仗?身受重伤?魂飞魄散?你不是在逗我吧?而掬月却一脸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模样凑近峦影,压低了声音道:“别看殿下成日优哉游哉风度翩翩的样子,其实他可能打了。” “可能打怎么还身受重伤?”峦影表示不屑,“都是他自个儿吹出来的吧。” “这恰恰就是不对头的地方了,你个呆瓜,”掬月一副你这就不懂的表情,道:“关于殿下受伤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7 的缘由一直众说纷纭,却始终没个准话,但是可信最高的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峦影心被掬月弄得痒痒的,连忙把耳朵贴近了些,“什么什么?” “是因为一个女——”掬月话才说到一半,人就被神出鬼没,脸色臭臭的春神大人捉着领子提了起来。 “师——师父,你竟然跟踪我!”峦影伸手去捞掬月,可是连衣角都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句芒扔向遥远而广阔的天际。 “我跟踪你?”句芒冷笑,“我问你,今儿的木桩砍了么?” 峦影:“没有,我这不正打算去么。” “那武器找着了没?” 峦影:“没——没有,谁叫你要没收我早用顺手了的黄泉和碧落了?”她的声音慢慢没了底气。 句芒脸上阴云密布,揪起峦影的耳朵,阴恻恻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 峦影脱了句芒的魔爪,趴在云上边揉耳朵边抱怨,她师父一定是更年期到了,不然怎么最近的脾气变得那样坏?不但天天逼着她学这个习那个,还没收了上洵送她的两把短刺,叫她自个儿去找更合适的武器,找不着做也得做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她能上哪儿找去?难不成要学那孙猴子到龙王那儿拔个啥定海神针来用用? 三天过得可快了,要是她找不到武器,师父又不管她,她岂不是要被那些个如狼似虎的仙人仙子给秒成渣渣?一路飘着,不知不觉就飘到一处甚为眼熟的地方——咦,这不是骚包长黎的太微宫么?峦影两眼一转,既然是太子,想必有那么几件宝贝,多一件少一件,想必也没什么关系。 自从昭霓从凤族来了天界,不知有多少仙子神女芳心粉碎,也不知她们究竟哭湿了多少张绣帕,就连掬月这样洒脱的也抓着峦影哭到干嚎了好几日才缓过来,有心思继续同她讲八卦,比如说什么难道天帝这一支素来有和凤族联姻的传统就必须得代代联姻么?比如说昭霓仗着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四处招蜂引蝶就可以招惹到大众情人长黎身上来了么?比如说昭霓天天缠着长黎和他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怎就不找她们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听得峦影耳朵都要生了茧,分分钟就能道出来长黎和昭霓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在何地干了何事。 不过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小心脏听掬月讲这些事情了,因为她方才得知昭霓约了长黎去赏鹤听琴,所以此时太微宫里一定是没人的,哦呵呵。 峦影一向认为自己胸怀宽广得可以划船了,纵然这地方是她所有不好回忆的聚集地,但她仍然不介意重游故地,顺点东西。 偷偷摸摸地潜进太微宫,里头果然和峦影想得一样半个人毛也没有,可她忘了自己是路痴这一现实,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才转到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 哼,这骚包,连窗户也不记得关,风吹得桌上的宣纸乱飞,得亏有一个角被压住了。峦影这里摸摸,哪里看看,忽然眼角一亮,注意力被那张随风乱舞的宣纸吸引过去。骚包不可怕,就怕骚包有文化,原来这骚包还会作画?峦影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然后回到桌子前面拿起大约是长黎离开前正画着,却还未画完的一副画。 纸上画着一个伏在青草河边的女子,女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点水面,仔细一瞧,原来是有一只小鱼正探出头来吻着她的指尖。峦影撇撇嘴,这十有八九是他和昭霓在河边赏什么鱼,他给还原的场景吧。她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了点砚中未干的墨汁,在女子的身旁画了一只四脚朝天的大王八,又从王八身上引了个箭头,在一边注释上“阿黎”两字,贼兮兮地笑了。 把画重新压回去,峦影又一路手痒地拉开了桌子底下的抽屉,竟是从里面翻出另外一沓画来。 这骚包! 她捧着画一张一张地翻看,发现画上或颦或笑勾勒着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并且瞎子都可以看出来,这画里画的绝不是昭霓——分明比昭霓漂亮多了好吗。哎,这女子怎么愈看愈觉得甚是眼熟?峦影自作多情地从袖子里摸出小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又和瞄了瞄画中女子,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像啊…… 峦影心烦意乱地把厚厚一沓画塞回了抽屉,一屁股坐在了桌后的椅子上,翘起两个椅脚一前一后摇个不停。 阿宋也是很会画画的呢。 他总嫌自己坐不住,可每一张还是画得活灵活现。 那画里头的女子是谁呢? 但不管是谁她都能看出来一点,太明显了,长黎这个臭骚包在作画的时候,一定怀着对那女子满满的爱意。 原来这个臭骚包也会如此执着地爱上一个人么?那昭霓又算是什么? 一摇一晃的椅脚停住了,然后往后迅速地倾斜。峦影不愿动,脑袋磕到地上,确切的说,是地上一个什么凸起的东西上头。那东西往下一沉,跟着她躺着的周围亮起了一圈光,摸着脑袋坐起来的峦影就这样在这圈光的围绕下,一点一点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也能把眼皮睡肿吗:-( so sad ☆、第五十四章 灰色的地面,灰色的岩壁,寒意像是从石头中不紧不慢地渗出来一般,眼前仿佛有迷蒙的雾气浮动。冰冷的寒气把峦影冻得牙齿都在吱嘎作响,她两手紧紧抱着胳膊,像个小老头似的缩起肩膀在同样冰凉的石面上挪动。 峦影穿过一条幽暗狭窄的甬道,接着一面宛如嵌在石壁中的巨大冰墙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叫她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晶莹剔透的冰墙泛着盈盈水样的光彩——就在那面冰墙之后,一个身着冰蓝纱裙的女子静静地立于其中,她那浓黑似轻云的长发披垂到盈盈可握的腰间,俏皮地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在半透的长裙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她双眼紧闭,纤长卷曲的睫毛安静地覆在下眼睑上,樱色的唇瓣微勾,仿佛只是睡着了,正做着什么美梦。 但峦影知道她并不是睡着了。她一步一步走到女子的跟前,与她面对面站着。然后她屏住呼吸,将手覆上女子左胸口的位置,极轻极柔地,生怕惊扰了什么。她清楚地看见女子胸前赫然开着一个大洞,鲜血晕开,几乎染红了她整个上半身。 长黎每一张画上画的,全是封在冰里的这个女子。 女子比画上还要美得多,美得叫人忘却呼吸,而她胸口的那个伤口又时时刻刻在刺痛着看她人的双眼。 她是谁?她死了么?她就是长黎所爱的人吗? 在峦影是叶小花的时候,她吃过宋晗的醋,因此怎么瞧雁雁公主都觉得好不顺眼;在峦影变回峦影的时候,她远远瞧着昭霓挽在长黎胳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8 膊上的手,默默听着掬月在她耳边叨叨这两人的二三事,明明嫌极了长黎,心口却总像堵了什么东西,叫她憋得慌。 而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在长黎心中占据着谁也代替不了的位置时,她却一点儿也不感到难过。 峦影覆在冰上的手指微动,好似那阵寒意顺着她的手掌一直窜到她的心口,又叫她开始打起哆嗦来。眼前是出现幻觉了么?为何她从指缝间看见了一丝裂痕,并且那裂痕还有不断往四周延伸的趋势,如同疯长的大树,又像一张愈织愈密的蛛网。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出去。”比冰还冷的声音在峦影身后响起,峦影急忙缩回手,她僵立在原地,不敢把头扭过去。 长黎再一次重复道:“我叫你出去,你是没长耳朵,听不见么?” 峦影终于局促不安地转过身,指甲扣着掌心,掐出几道弯弯的月牙。她以往面对长黎的神气消失得毫无影踪,声音里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颤抖,“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指的是冰面上的那些裂纹。 长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连瞧也没有多瞧她一眼。他的手拂过冰面,裂纹眨眼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为什么,峦影突然难受得想哭。 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石室,回到先前那个狭窄的甬道中,接着便双腿一软,靠着石壁坐到了冰凉的地上。她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是浑身依然冷得厉害。被指甲掐疼了的手摸上脸颊,尽是冰冷的泪珠。 “你怎么还没走?”头顶又响起了长黎的声音,峦影只把头深深埋到膝盖里头,不肯吱声,也不肯抬头去看长黎寒冰一样的表情。 幽幽一声叹息后,长黎蹲下来,双手穿过峦影腋下,然后强行把她提了起来。峦影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对他说道:“凶骚包,我不晓得怎样出去——”她紧紧揪住了长黎胸口的衣服,又把脸埋了进去。 “你不该来这里,阿峦,”长黎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安抚似的顺着她的长发,道:“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妹妹。” 峦影伏在他怀里的身子猛地一颤。 长黎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你说是吗,好妹妹?” “哦。”峦影从长黎怀里爬起来,退后一步,又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石室的方向,“你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她又轻轻问道。 “冉漪,”长黎也轻轻地回答她,“她叫冉漪。” “冉漪……”峦影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心中一动。她喃喃道:“你一定很爱她。” “是的,我很爱她。”长黎望着峦影黑乎乎的头顶,眼中一片朦胧的柔情。 峦影走开两步,手掌往墙上一拍,他们的脚底又泛起一圈光芒,和在书房的一模一样。峦影的脸色在光晕中显得格外苍白,她在嘴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我先走一步了,兄、长、大、人——” ****** 战将选拔如期而至。 当峦影拿着一把胭脂色还描了落花的纸伞出现在领牌登记的队伍中时,当即遭到一片白眼与轻蔑目光的洗礼。一个手执两把大锤的魁梧大汉操着几乎全场都能听见的洪亮嗓门和身旁的貌美仙子搭讪,“我看这选拔的标准倒是定得越来越低了,有关系的怕是都能来罢!我就是想不到竟还有撑着伞来的,难不成是怕日头太烈,晒黑了嘛,哈哈哈哈哈——” 被搭讪的仙子对大汉微微一笑,笑得大汉心神荡漾,刚想再吹嘘几句自己的本事,没想那仙子不轻不重地说道:“我看这标准确实宽松了许多,不然怎么什么东西都放进来,连聒噪的苍蝇也不晓得赶走。” 大汉荡漾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敢骂我是苍蝇!?” 仙子神色不改地看着大汉举起的锤子,只听“噌”地一响,他手中方才还抓得紧紧的大锤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仙君自个儿要对号入座我也没有办法,可我说的,真是苍蝇。”仙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看向吃瘪的大汉,她拇指掐着食指一弹,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正正砸到了大汉的脑门心儿上,“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有掌握好方向,把苍蝇打到仙君头上了。”她又掩唇一笑。 大汉脸色极差,陷在地上的锤子又怎么也拔不出来,真是丢光了脸面。先前那些议论峦影的闲言碎语落到他耳朵里,却全变成了刺耳的嘲笑,滋味真是难受得紧。他自知斗不过面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仙,好不容易把锤子□□后就乖乖闭上了嘴,只能把怨气埋在心中。 仙子身姿袅娜地走到后头闭耳塞听、稳若泰山的峦影跟前,笑意满满,“秋菊妹妹,别来无恙,能让我插个队么?” “自然可以,昭霓姐姐。”峦影往后退了两步,在跟前空出一人的位置,然后对昭霓甜甜一笑,“方才真是谢谢姐姐了。” “只不过是顺手打了一只苍蝇而已,”昭霓不以为意,又带着赞赏的目光打量几眼峦影手中的纸伞,笑着问道:“这把伞难道就是秋菊妹妹的武器?” “嗯,”峦影点点头,“姐姐也觉得很奇怪么?” “怎会奇怪,”昭霓道:“谁规定过武器就必须是刀剑之类的?我看秋菊妹妹以伞为刃,定是有什么不同常人的本事,羡慕好奇还来不及呢。” “姐姐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峦影也不谦虚,只呵呵笑了两声。昭霓一番话宛若春风细雨,把人捧得舒舒服服,不但帮出她了气,还专门跑来安抚她,真是个完美无缺,内外兼修的仙子啊。也难怪长黎那骚包天天爱和昭霓混在一块儿,两人处得和连体婴似的。 峦影见过的人千奇百怪,可她还真不知如何与这样仪态大方,端庄典雅的昭霓交谈,她客套话也不会说,只能随声附和着,神思就慢慢飘到了九天之外,忽然瞟见队伍最前头肩并肩坐着发牌子的两个仙官,正是钟音神女和杨戬。杨戬极不自在地坐在钟音边上,脚底抹了油似动不动就想找机会要溜走,却都被钟音神女揪着耳朵坐回原位数落,然后继续不情不愿地发牌子。 “噗——”刚好排到两人面前的峦影目睹了这一幕,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杨戬“腾”地站起身,道:“打打杀杀的事找我就成了,发战牌这种小事随便找几个小仙来做不就成了么。” 钟音眉头一皱,美目一瞪,冷声道:“怎么,遇上熟人,觉得丢脸了?你先前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想让我逼着你再背一遍,嗯?” 于是杨戬又乖乖坐下了。 钟音神女拿起一块桃木做的牌子,递给峦影时立马换上了笑脸,“阿峦妹妹拿好,我想我们马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89 上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空荡荡的桃木牌一接到手上就有墨迹慢慢浮现出来,粗粗的“三十八”和“峦影”五个字。峦影抽了抽嘴角,瞥见杨戬正一边递牌子一边偷瞟她和钟音神女,于是快速朝他做了个鬼脸,无声地说道:“妻——管——严——”接着忽视他敢怒不敢言的脸色,向钟音神女笑意盈盈道:“钟音姐姐放心吧。” 她拿着牌子刚要离开,钟音又唤住她,“阿峦,保护好自己。” 峦影回头一笑,“嗯!” 此次参与选拔的共有一百余人,三人一组,桃木牌上的号码即为组号。四十来个组最后劈半选出二十个合格的组,而表现最为突出的三个组的成员将进行个人间的比试,个人前五名将能直接提升至副将级别,同时也会比他人更早地奔赴前线。峦影在三十八号桃木牌的指引下去与另外两人汇合,心里不免存了点小小的期待。他们会是怎样的人?好不好相与?是不是美女姐姐?想想都有些——哈!? 句芒曾和她说过,你愈怕的,就愈会来找你。 昭霓把峦影悬在空中的桃木牌捞在手中瞧了一眼,然后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又是惊喜又是嗔怪道:“我就想像妹妹这样的可人儿怎会叫秋菊这样随便的名字,原来你叫峦影。”接着昭霓又凑近了一点儿,和峦影咬耳朵,“好在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哎,她们熟到这种地步了? 峦影顺着昭霓的眼神望过去,只见之前那个大锤哥也脸色不善地站在她们一旁,像一头发怒的野牛,仿佛鼻孔都在喷着热气,嘟囔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峦影瞄了一眼他手里恨不得碾碎的桃木牌,原来他叫牟奎啊。 她不着痕迹地把胳膊从昭霓手中抽出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牟奎面前,向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方才昭霓姐姐也是护着我,怕我难堪才冒犯了牟奎哥哥,真是抱歉。我们三人有缘,分在一组,自然是要冲着前三甲去的,还希望牟奎哥哥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不要与我们生了间隙,反倒叫别组抢在前头了。我是峦影,请多关照。” 牟奎在昭霓那吃了一回亏,又是因峦影而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打不过昭霓,就狠不得能把火全撒在峦影身上,哪知对方正好自己送上门来,这就不怪他了。他脸色稍霁,握上峦影朝他伸出来的细嫩小手——天界谁人不知他牟奎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这一捏下去,绝对够这乳臭未干的小仙女受的了。 他自信只稍五成力就能叫峦影哭爹喊娘,结果眼前这小姑娘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连手也不急着抽出来。八成,十成,牟奎已经暗自使出最大的力气,连在一旁看着的昭霓都瞧出了他那点不好的意图,想要上前阻止。没想牟奎手心突然一麻,如同被小虫啃了一口,麻劲一过,整个手掌仿佛扎进无数根小针,嵌进肉里,刺进骨中,突如其来的锥心疼痛叫他背后冷汗直流。 牟奎终于松了手,峦影也收回有些发红的手掌,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半晌,牟奎忽然大笑出声,“好,好,算你有种,我牟奎佩服!” “不敢不敢,”峦影谦逊道:“只要牟奎兄弟以后别那么小心眼就成。” 牟奎脸一绿,“好你个峦,峦——” “峦影,”昭霓好心提醒道:“我们该进去了。” 三人的桃木牌再次悬到空中,中间拼出一个三角形状,在他们头顶缓慢旋转。峦影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了伞柄——她一定要做那个走到最后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你吃土了吗 ☆、第五十五章 无论是人还是神魔都会有欲望,欲望可大可小,可成为鞭策其成长的力量,也可化作使其坠入深渊的罪恶。 与魔相争,他们最善于挖掘埋于他人心底的欲望,让它们发酵、膨胀、汹涌,变成丑陋不堪的心魔,生出嫉妒、猜疑、不甘,最后不战而胜。欲望的产生不可避免,对平常仙人是如此,对战将更是如此。因此,一名合格的战将首先就要有一颗难受欲望干扰的坚定内心。 一进试炼秘境,牟奎就不见了踪影,峦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劲儿还未缓过来,只听得一串娇笑由远及近而来,不甚熟悉。定下心神四处一打量,她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焱谷,也就是她花了好几百年才爬上来的悬崖边上,大片大片蓝色的花被风吹拂得一波又一波朝她荡漾而来,倒显得她像是在前进一般。 昭霓也坐在她身旁,先是疑惑着想开口,双眼却倏地亮起来,直直看向前方某处。峦影抓住她的手腕,有些担忧,“我听说在这秘境的第一关看到的都是假——”没等她说完,昭霓就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驾着白云像只欢快轻盈的小鸟儿急急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服服帖帖的裙摆在风中翻飞飘舞,如同傍晚彤色的云霞。 当峦影看清来人是谁后,她便明白为什么了。那个人有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嘴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容,峦影眼看着昭霓扑进那个人的怀里,心上像被一根尖刺狠狠扎了几下,连挪动步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被高过头顶的草淹没了,被蓝色的海洋包围了,她看见昭霓满脸期盼地仰起脸,而长黎也俯下头去吻昭霓光洁的额头,其间仿佛还有意无意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心急促地跳起来,时而又像静止了似的。 她怎么会猜不到。 其实早在长黎那声“妹妹”之前,早在她从焱谷回来的那天偷偷跟踪句芒起,她就都知道了。她听见了句芒与上洵的争吵,听见了那一声“她是你和羽翔的女儿”,耳边宛如有几道惊雷轰然响起,然后她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恍恍惚惚地游离飘荡了许久。峦影连澡也忘了洗,臭烘烘地爬回床上睡了昏天暗地的一觉,醒来之后便把一切都抛到脑后,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她不想消化这一事实,还是让她先麻痹一段时日好了。 她也侥幸地想过,也许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连长黎也搞错了,所以他和自己一样痛苦迷茫了一阵子后,便在纵使记得他们过往的情况下,也选择冷漠地距她于千里之外。他应当是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怎么可以爱上自己的哥哥呢,这不是乱伦么。可是,可是若真是这样,为何上洵会放任他们那样在凡间胡来?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所以峦影想,这是不是说明她的那个阿宋其实还活在长黎心中的某个角落,长黎的忽冷忽热和暧昧不明的态度其实说明他也许依然是在乎她的。只是他认为他们的关系不允许他们有另一层关系。 有一句话怎么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这么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0 恶俗狗血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被冰封住的那个女子再次打破了峦影脆弱的幻想和假设,她清楚地看见了当时长黎眼中的凶狠,也明白地听见他话语里沉重的感情,“是的,我很爱她。” 她选择相信了,她连微小的幻想也不可以有了。他们应当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 可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峦影脑子一团浆糊,她突然也站了起来,带着一颗忽跳忽停的心向前跑了好几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和长黎也不是兄妹,长黎也没有深爱着别人,她不要他怀里抱着的是别人。 对,就是这样。 正当峦影要飞奔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后背的衣裳,阻止了她急切向前的步伐。 “多和谐的场景,你怎么舍得去破坏呢?”九夜穿着和他瞳孔一样暗红色的衣袍,活像一朵开在黑夜里的毒花。 峦影睁大了双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放开我!” 九夜拎着峦影的领子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然后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戏谑又怜悯地说道:“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你还得叫你那好姐妹一声嫂嫂。女人,凡事可要想清楚了再做。” “你闭嘴!”峦影愤怒地将膝盖往上一顶,九夜却顿时化作一股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峦影已经乱了。 她不知道她对长黎模糊的感情是不是把放在那个凡间皇子身上的爱意强压到了他的身上,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吧。只是这迷茫得同只无头苍蝇一样的爱意又夹杂着她所陌生的,一星半点的恨意,一星半点的恐惧,一星半点的不甘,最后五色缤纷的混在一起,成了一种甚为奇怪的感情。当这种模糊而又奇怪的感情变得愈发清晰的时候, 变得叫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时候,她才发觉,这感情是不被容许存在的东西。 你怎么可以和他人相拥,怎么可以和他人喁喁私语,你不是有深爱着的人吗,你的爱就是如此的廉价,能够这样随意泼洒到任何人身上吗。峦影清澈澄明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她如同皮影戏里被操纵的动作僵硬的人偶,没有半分犹疑地朝着那个叫她刺眼而心痛的方向飞去,纵使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到那儿去,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做什么战将,斗什么妖魔,”昭霓迷恋地看着轻轻执起她手的长黎,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伸出了尖利的指甲,不消片刻就能没入她毫无防备的后背,“你若注定与我在一起,只做个逍遥自在的仙子又有何不妥,谁又敢说什么?” 是啊,她为什么要做这战将,为了能与他相视一笑,共进共退?她从头到尾只是想和阿黎在一起而已,他是她一直以来思慕的人啊,是她的希望,她的梦。昭霓把头靠在所谓长黎的胸前,梦呓般唤道:“阿黎——”触手可及的温热却在她靠上去的下一刻猛地离她而去了。 昭霓惊异而疑惑地看见她可亲可爱的峦影妹妹冲了过来,而她的阿黎,她的长黎迅速放开了她的手,脸庞上覆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种不带敷衍,没有假意的温柔。她一直不想承认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长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无数个过往中他看向峦影一样看向朝他奔来的她。他仿佛丝毫没有瞧见昭霓的不安与慌张,淡定地由着峦影飞奔到他跟前揪住他的前襟,然后仰起头在他下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阿峦。”长黎突然低下头,嘴唇近得像是要贴在峦影的头发上。 峦影身体忽的僵硬了。 风的味道,青草的气息,花的芳香,焱谷的热气,昭霓身上的香气,它们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孔,渗入皮肤。 他从来不会用那个凡人皇子的口气,唤她一声“阿峦”,从来不会。 他不是长黎。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已经决定要彻彻底底地离开长黎,离得远远的。 所以她到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句芒要求而已。 所以她要走到最后,到最危险,最忙碌的前线去,这样就不必理会,也没有空再理会她不想面对的事了。 昭霓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失去了端庄的仪态。她愤怒地尖叫,要上前来把她和长黎分开,她浑身颤动,声嘶力竭,“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你们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分明就是认识的,为什么要骗我——”那些包裹在和煦面皮下丑陋的猜疑,嫉妒冲破了一切阻隔,终于毫无忌惮地爆发出来。 峦影推开依旧是一副淡然面孔的长黎,蹙眉,拉住已然被心魔控制,陷入癫狂的昭霓,“昭霓,你看清楚,这些都是假的,他也只是依照你心中所想,捏造出来的一个幻象而已。” 昭霓一把甩开峦影的手,站在长黎前头,“阿黎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这里抢走!” “阿黎?”峦影不想花费时间再与昭霓解释了,她用大得惊人的力气像抓小鸡一样又把昭霓抓到身旁,然后捏着她的肩膀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你好好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长黎!” 昭霓的脸刷地白了,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若不想做战将,只想着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大可以把这个名额留给别人,”峦影松开嵌在昭霓肩上的手指,撑开纸伞拦在呆若木鸡的昭霓身前,微微侧头,她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前一刻还陷在无绪的感情中难以自拔,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自信去说教他人,“这不过是选拔的第一关,你就落得如此痴迷癫狂的地步,倘若有一天真上了战场,你能做的只有拖后腿而已!” 四周风景流沙似的扭曲陷落,浑浊的风止于伞前,清俊风流的男子早已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怪物,一身说不清的颜色,一对肮脏的巨翅以及混沌的身形。那是贪念,是妄念,是执念,是怨念。那是心魔。 “峦影!昭霓!”牟奎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峦影侧目,见对方跟前停了一只面貌相同的东西。牟奎逆风而上,大锤挥舞,卷着风沙兜了几个圈子,轻轻松松地把那怪物打了个稀巴烂。 峦影定了定心神,撑开的纸伞收回,伞尖寒光闪闪,仿若一柄胭脂色的锋利长剑,直指心魔要害。心魔凄厉地吼叫,却迟迟未同牟奎的那只一样烟消云散。峦影扭头朝牟奎叫唤,“还不上来帮把手?” “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儿,”牟奎急不可耐地挥了挥锤子,“可这不是我的心魔,我打了压根就起不到作用!你不是厉害么,厉害怎么——”他话音未落,身旁一道身影就像雷电般闪过去,昭霓手持双剑,柳腰一旋,砍下了心魔硕大的头颅。 肆虐的狂风霎时止住,一切复归平静,又从平静趋于嘈杂。 心魔已破,他们到了又一处山水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1 秀丽的地方,近旁是同样过了考验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议论着先前的经历——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不见了踪影,他们失败了。就算是神是仙,仍旧有抵御不了心魔的时候,即使是虚妄伪造出来的。 牟奎又开始吹嘘自己的雷厉风行,顺带鄙视一番峦影的无能。峦影又岂会由着他贬低,她抢过他手中的锤子评头论足,直说那上头雕的花纹土得掉渣,根本吸引不到外貌协会的仙女姐姐们。只有昭霓一直沉默不语,她目光胶着在峦影身上,许久都未离开。 “昭霓姐姐,你是哪儿受伤了么?”峦影举着锤子躲到昭霓身后,朝被她说中心事的牟奎扮鬼脸,仿佛方才的一切没发生过。 “峦影,对不起,这声姐姐我怕是无脸接受了,”昭霓转身,望进峦影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挖掘出什么东西,“我厚着脸皮喊你一声妹妹,希望我问的,你能不有所隐瞒。” “什么?”峦影把大锤子随手一扔,引得牟奎大呼小叫,一脸心疼地跑过去捡。 “你所看见的心魔,是不是与我看见的,是同一个?”昭霓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我——” 峦影刚出声,昭霓立马又打断她,“你和长黎认识,对不对?你们——” “不认识,”峦影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冷凝下来,她又变成了一块既冷又硬的石头,一字一句对昭霓正色道:“我们从来不曾认识过。” ☆、第五十六章 嘈杂而兴奋的仙人们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远处的湖泊泛着银色,青色的天幕倒映在湖面上,不知是否有鱼跳跃其中,鸟儿振翅与细微虫鸣振碎了静止不动的空气。这幻境做得真是逼真。峦影坦然地与欲言又止的昭霓对视,又越过她松散的发丝看见湖边还未开的花与飞舞的蝶,那蝶残缺了翅膀,颓然落到泥土中。 他们系于腰间的桃木牌放出了光彩,苍翠的树木与河边青草仿佛一瞬被泼上了墨汁,群山巍巍,变成一个又一个形状各异的巨大黑影,天地间混沌一片,像只余了黑白红三色,叫人看了压抑得紧。黑暗浓重得化不开,腥浊的气息在缓缓地蔓延,异兽嘶鸣,突兀地打破了死水般的平静。接着,有仙人发出惨叫,然后便是寒光剑影,皮开肉绽的声音。 喘息声,惊疑声,吃痛声,他们发出的全部声音,做出的一切动作,都在昭示着突如其来的一切是多么叫人猝不及防洪流般冒出的,真实得能叫人实实在在淌下鲜血的猛兽妖兽,或扇着嶙峋的翅从天空而降,或头顶尖利的角自地底而出。有人在喊:“这定然便是第二关了,杀得愈多愈好,杀得数量多就能留到最后!不杀就会死在这儿!” 一时间,早已乱了阵脚的仙人们纷纷提着刀枪上阵,个个几乎都杀红了眼,再没有平日里故作清冷高傲的姿态。已经有人亲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倒下,此前怀着的侥幸心态全然被恐慌与愤怒所替代——为何无人告诉他们这试炼有如此残酷与严苛!? 空气腥臭灼热,污浊的血液溅洒在纤尘不染的衣袍和白净的脸庞上,峦影脚抵在一头凶兽身前,把伞从它胸前□□,尔后将其一脚踢开,翻身而下,数根菊针从袖□□出,昭霓身后张牙舞爪的巨鼠轰然倒下。染了血的桃木牌上又有新的数字浮现出来,峦影一组的数字飙升得尤为快,众人的体力逐渐趋于不支,可怪物依然层出不穷,怎么杀也杀不完。 牟奎舞着大锤又打扁了一只妖兽的脑袋,满头大汗地与峦影昭霓退到一处,三人背靠背站着,气喘吁吁,神情皆是肃穆。牟奎喘着粗气道:“也不知上头是怎么想的,打得差不多就得了,我怎么瞧这情形像要把我们置于死地一样。” 峦影眉头紧锁,刚想答话,却听“哐当”一响,一柄剑飞过来落在她的脚下,抬头望去,一头吐着红信,嘴边流脓的巨蟒正卷着个脸色惨白的女仙要往嘴里头送。 “峦影,你要干什么!?”昭霓抓住起身欲走的峦影。 峦影抽出手臂,“我要去救她。” “你疯了,那是九婴!”昭霓望着不远处那只奇特凶残的九头蛇怪,再次高声阻止。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凶兽,手上也从未沾过这样多的鲜血,握着剑的双手在发颤,连心也跟着动摇起来,“我们现在不应该分开。” 连牟奎也难得地赞同附和昭霓的话,“她说的没错,峦影,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脚下的土地裂开一条大缝,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地从里面现出身形。 但峦影已经头也不回的飞出老远。 这已经不是试炼了,是杀戮。 黑暗中仿佛浮现出了九夜的脸,峦影不耐地扬手打散,仍有人阴魂不散地在她耳边轻声絮语,聒噪得叫人心烦意乱。熊熊燃烧的青焰自手心而出,分成几股强有力的气流冲击在九婴的尾巴上,九婴吃痛,松开了被卷着的女仙,峦影飞快地接住落叶般坠落的仙子降在地上,纸伞撑开,承住九婴一记愤怒的甩尾。 女仙脸上涕泗横流,她满是惊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柔软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已经没事了,”峦影把仙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你组中另外两人呢?” “死了,”女仙的眼泪流得更凶,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们——他们都死了。” 峦影环顾四周,九婴不见了踪影,而那些正在战斗中的仙人不是双目通红,就是披头散发,长久以来过于安逸的生活加剧了他们此时的陷落,无论是身还是心都脆弱得不堪一击。牟奎和昭霓解决了打地底下钻出来的那只异兽就赶到峦影这边,峦影把女仙交给几个自发负责起疗伤的仙人,然后收伞起身。 “是魔界,”她沉声说道,“试炼的人中有内鬼。” 他们在把情况撩动得越来越混乱,峦影咬紧嘴唇,九夜肯定是这一切的主使者,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天界,又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心魔造出的幻境里,她看到的那个九夜不是幻觉。 他到底想干什么,再次挑起一场神魔大战吗? 牟奎骂骂咧咧道:“想造反是吗,那也得先问问我牟奎的两把锤子同不同意!”他气得头顶像能冒出烟来,活脱脱一头愤怒的大公牛在踢踏着蹄子。 九婴奇异阴毒的吐气声在身后响起,峦影感觉要比他人敏锐得多,她大呼一声“闪开”,牟奎反应奇快,立刻飞身后退了一大截,而昭霓却不知在走什么神,只愣愣地杵在原地发呆,峦影咬紧牙关冲到昭霓身旁,携着她就驾云飞起来。昭霓怔怔地看见峦影身后那个正流涎的九头怪物和它盯向自己仿佛包含着万千仇恨的恶毒眼神,瞳孔猛地紧缩。 长黎温暖和煦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做什么战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2 将,你的手当用来抚琴,你的足当用来起舞,它们这样美,不该粘上鲜血。” 可是她又看见了什么?她又看见长黎把峦影抱在怀里的情形,看见他们亲密相拥,任何人都无法将他们分开,“不要,我不要!”昭霓眼里流出了滚烫的泪水。九婴动作不大,只是一点一点朝他们逼近,看来极为享受捕猎时将猎物逼至绝境的乐趣。昭霓听见自己声音尖利得都要扭曲了,手掌也不受控制地灌上神力,猛地把奋力抓着她逃离的峦影往后头推去,“峦影,小心,它从左边来了!” 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把她的阿黎抢走了。昭霓粉红的唇漾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而峦影甚至没看见这抹笑容。 脑袋上像敲下一记重锤,“嗡”地一响后便空白了。峦影被九婴一尾甩中,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飞出老远,然后不知坠到了什么地方。 “你在干什么!?”目睹了一切的牟奎朝昭霓大吼。 昭霓回头,手中的双剑上还有先前未干的血液在往下低落,她的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却无辜地眨了眨,她惊讶道:“啊,被你发现了。” “我不是没长眼睛,”牟奎目眦尽裂,两只大锤一齐指向昭霓,“说,你是不是与魔界有所勾结!?” “勾结魔界,” 昭霓疑惑地歪头,“我怎么会勾结魔界呢?我只是在清除那些阻止我和阿黎在一起的人呀——”她闪到牟奎面前,速度快得惊人。 牟奎手一松,两个锤子掉了下去。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看向昭霓的脸,又吃力地垂下头,看见自己腹部被两把剑贯穿了。他甚至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昭霓抽出剑来,牟奎无力地栽倒在地上,身体颤抖了好一会儿,慢慢没有了声息。 “我都做了什么?”昭霓颤巍巍地抬起双手,它们已经被血染得鲜红。她语无伦次,头顶不知何时悬了一团混沌不清的物什,“不,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对了,我还要去除凶兽呢——”无神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她站了起来,飞到正与诸兽混战的仙人们当中去。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昭霓问一人道。 “凤族的?”对方双眼一亮,“来得好,我们快撑不住了!” 昭霓答道:“嗯,好的。” 黑云密布的空中忽然射入几束光亮,羽箭卷着疾风破云而出,钟音神女一身戎装出现在天空上方,手中挽了一把长弓,眼神凌厉无比。祥光涌动,她身后站了大批兵将,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仙顿时沸腾了。 群兽如山倒,发出绝望愤怒的嘶鸣,妄图趁着混乱匿逃的几人也被杨戬带兵抓了个正着。凌霄帝君随后降到幻境中,钟音神女跟在他身后,先前英姿飒爽的女将此刻乖得像只小雏鸡。凌霄帝君衣袍稍摆,化气成剑,剑阵即成,须臾清完剩余的异兽,紧接着开始驱散凶瘴之气。可是那浓重的黑色散去片刻,又会重新聚拢,试炼幻境已破,然其中瘴气还在往天界蔓延。 “父亲,”钟音开口发问,“为何这瘴气会除不去?” 凌霄帝君沉稳道:“无碍,你叫人去请青元帝君来,到时他自有办法。” “是,”钟音毕恭毕敬道,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望凌霄帝君的后脑勺,“父亲,我能不能去找一个朋友。” “去找你那个三只眼的小情人?”凌霄帝君斜睨了她一眼。 钟音脸色一红,“不是,我有个仙子朋友也参与了此次选拔,可我没瞧见她。” 凌霄帝君点点头,“去吧,莫误了正事。” “嗯。”钟音应道。 一百来个仙人又去了三分之一,死伤参半,神志不清的更不在少数,真叫一个惨不忍睹。他们陆陆续续地被接去治疗或是调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摆脱这段阴影。钟音游走在或□□或痛苦的众仙之间,怎么也不见峦影踪影,她的心在一点一点的下沉。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她停住了愈发焦急的步子,俯首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地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魁梧仙君,他的腹部被捅了两个窟窿,鲜血正汩汩地从里头淌出来,几近将他的全身染红。 那两个窟窿明显是被人用剑捅出来的。 钟音蹲下来,用仙法暂时护住了他的伤口,道:“你撑住,我立马叫人过来。” “啊——啊峦——峦——”仙君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他忽然扯下腰间的桃木牌,塞到钟音的手中。 钟音看到牌子上写着“三十八”和“牟奎”,顿时明白了什么,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这组还有人没找到?” 牟奎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了点头,昏死过去。 ****** “昭霓?”是长黎的声音。 昭霓终于放开手里握得紧紧的剑,她扭过身子,双目含泪地扑到长黎怀中,“阿黎,我很害怕。”她在往来的仙人中寻觅了那么久,她就知道他会来的。 长黎拍拍昭霓的肩膀,然后推开她,神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没事了。”他安慰她道,目光却是越过她的头顶,像她先前在寻觅他一样寻觅着什么。昭霓的心中一紧。 “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这儿了。”昭霓出声要求,盈盈泪目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长黎收回的目光定格在昭霓的脸上,看得她不由得一阵心虚。 “你先回去好生休息,”长黎松开昭霓,和她隔了好大一段距离。他语气淡淡,纵使看见她脸上的血迹和残破的衣衫也没见半分怜惜,甚至连轻佻的笑意也没有,“我还有事。”他转身欲走。 “你是去找峦影,对不对?”昭霓终是忍不住在他身后叫道。 长黎身形一顿,他毫无保留,“是。” “那我算什么?”昭霓不知是怆然还是悲哀地问。 “你觉得你算什么?”长黎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他又若有所思地瞟了眼昭霓的头顶,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睡觉 ☆、第五十七章 缺了口的秘境因瘴气还未消除仍旧是天昏地暗。天界的清风拂进来,稍稍把血腥与臭味冲淡了些。死伤者尽数被带离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好端端的一次战将选拔如此收尾,不知该说是仓促还是滑稽。 钟音神女把牟奎塞给她的牌子捏在手心,三十八组,牟奎重伤,昭霓无恙,峦影失踪——参加选拔的人里,只剩她下落不明。钟音紧咬下唇,峦影临走时的一笑又浮现在脑海中。就不该让她进去的。钟音用手捂住脸,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武艺再强又有何用,她什么也保护不了。炽热滚烫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颤抖的双肩被宽厚有力的臂膀揽住。 “杨戬,都怪我,”钟音说,“倘若我能告诉阿峦,叫她有所准备,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3 或是干脆就不让她来选拔,她就不会有事了。” 选拔之前,便有消息说天界的仙人中出了奸细,同魔界有所勾结。魔界近日动作不断,大有千年前攻入天界的兆头,而前魔君之子九夜向来隐而不发,神出鬼没,无人能摸透他究竟是什么水平,什么打算,什么想法。这次的战将选拔对于神魔两界来说大概都是一次试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天帝与几位帝君本是想趁着选拔揪出内鬼,摸清魔界的意图,没想他们竟这样肆无忌惮,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来了一出惊天动地的杀戮大戏。 “音音,这不是你的错,”杨戬揉揉钟音的头发,安慰她道:“峦峦她一定还活着,我陪你去找她。” 突然,重归平静的秘境中响起一声怪异的嘶鸣。钟音和杨戬对视一眼,然后目光落到黑暗最为浓重的一处地方,他们心惊地望见那里有数个蛇头若隐若现,摇晃不止——凶兽九婴,连凌霄帝君的剑阵也没有除去的九婴。 “九婴不是万年前就被杀死了么,”钟音大惊失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戬还未答话,长黎就像凭空出现一般落到了他们身边,他手里的湛卢放出幽幽光亮映在脸上,面容轮廓仿佛是用最最精细的笔触勾勒出来的一幅水墨画,大气磅礴又不失精巧细致。只是他脸部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是黑暗中沉默而冰寒的山峦,眼里似有飓风在成形,又仿佛积了厚厚的冰川积雪,再不复以往的清和疏懒。 杨戬急道:“黎黎,你想做什么,你不能——” “借弓箭一用。”钟音背在肩上的弓与箭筒转移到了长黎手里,他转眼没入到那片黑暗中去,背影毅然又决绝。 在九婴造出的障壁之中,一人闯入后,第二人是绝不可能再进去的。这也是九婴为何难以除去的原因。杨戬拉住钟音的手腕,对她摇摇头,“你拦不住他的。”就像千年前,自己没能拦住长黎一样。 他从未见过长黎那般狼狈的样子,触目惊心的血液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绝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他一身神力几乎全部消耗殆尽,甚至连元神也岌岌可危,而他就那样眼神涣散地跪在地上,跪在一大片魔军的尸身之中,用颤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怀中早没了气息的女子的长发。他听见杨戬的声音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木讷地抬起头,深潭似的眸子里盛满了无措与伤悲,“我该怎么办,杨戬,我该怎么办,我活不成了……没有她,我活不成。” 杨戬不知道这个叫冉漪的女仙对长黎竟重要到了这种地步,但是他再蠢也知道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人会是怎样一种痛苦。 即使是她求他的。 长黎很久都没找杨戬一同喝酒,也很久没有喝醉过了。可是峦影从焱谷回来的那一天,长黎破天荒地拉他在太微宫的屋顶上喝酒,还破天荒地喝了个酩酊大醉。长黎醉酒从不会失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会出卖他。 “我知道我不能再拥有她了,”长黎转着手里的酒杯,对杨戬说,“可是我不能再失去她。” 长黎好像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好像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好像成了大众情人,好像可以同个风流子弟一样与佳人调笑,好像能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杨戬知道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开心过。除了他把峦影拐回太微宫的那天以外。 九婴缓慢地挪动着庞大的身体,长黎停在离它不远的山顶,他没有看见峦影,哪儿都没有。可是他知道她就在这儿。 九婴阴毒的目光终于落在长黎的身上,它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九头交错,速度猛地快了。长黎勾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你想和我玩?” 回答他的是一条与疾风相伴的滑腻蛇尾。 长黎轻轻一跃,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湛卢一出,剑影闪乱,九婴的头颅一个接一个掉下来,又一个接一个长出新的,它愤怒地鸣叫着,九口齐齐向长黎喷出毒液与火焰,饶是再灵活的闪避,大大小小的伤口仍是遍布长黎全身,加之瘴气的侵袭,伤口渗出的血液竟成了和这黑暗一般浓重的黑色。长黎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他抓住九婴停滞的间隙从箭筒中拿出九支羽箭架在弓弦上,横拉开弓,正要放箭时,九婴一个巨大的头颅忽然猝不及防地甩了过来,尖利的毒齿刹那间穿透了长黎的左臂,硕大的汗珠从额上流到眼角,而九婴的动作却在这一瞬间顿住了。带着清气的羽箭划破了污浊的瘴气,同时射穿了九婴八个狰狞恶心的脑袋,剩下咬在长黎手臂上的那一个被他用湛卢砍下来,可笑地保持着咬合的姿势挂在他的手臂上。 九婴颓然倒下去,长黎束发的簪子不知何时滑了出去,烈风忽起,一头墨发于风中狂乱翻飞。他踩在九婴仰面朝天的腹部上,就在离他脚尖不远的地方,一把胭脂色的纸伞猛地破开九婴坚硬的皮肤,随后一个血淋淋的头从里头钻了出来,接着是两条手臂撑在两侧,最后爬出一整个人。 长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瞧着那人吃力地爬出来,然后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作躺尸状。黑血顺着他的手臂分成几股细流滴滴答答地淌在那人头顶前方,她错愕地仰起头,一只眼睛惊讶地睁着,另一只眼睛则肿成了一条缝,额头的右侧高高隆起一个包,唇角也破了。峦影看见了长黎胳膊上挂着的那个令人生畏的大脑袋,她就是被那脑袋上长着毒牙的大嘴连嚼也没嚼就给吞进了肚子。 “你就这么喜欢逞英雄?”长黎的声音听不出喜悲,他垂眸端详趴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峦影,甚至没有动手拉她起来。可他的脸色就像咬在他胳膊上的那个大脑袋一样令人生畏,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怒气。 峦影在九婴肚子里憋了许久,直到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她蔫了吧唧地趴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人自然也是糊涂的。她莫名其妙地“哎”了一声,就再没了下文。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觉舍己为人是一件多么光荣伟大的事情?”长黎身上的怒气愈发浓重了,口吻不知是在斥责她还是在讽刺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性!?”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把刀子,强而有力地扎在峦影胸口上。 峦影半句回嘴的机会都没有,她发现长黎真是越来越不像原来那个好似什么都不能打动他的风流太子了。他好像总是在对她发脾气。她的鼻尖涌上一阵酸意,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委屈宛如滔天巨浪拍打在心口。他干嘛总是这样凶她,他知不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害怕自己会就这么死掉,害怕再也看不见天界碧蓝的天与澄澈的水,害怕死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了,连偷偷看上一眼都不能。 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啊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4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反正在他看来,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峦影找回了一点力气,她摇摇晃晃地拄着伞站起来,乱七八糟的眼泪冲开了脸上的血迹,她干脆把那些委屈全部朝长黎吼了出来,“我就是这么任性,你管得找我吗,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乱发火啊!?”她气得声音都颤抖了,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对眉头仿佛聚满乌云的长黎补充道:“哎呀,我怎么忘了,你是我亲爱的哥哥,对吧?哥哥管妹妹天经地义,是吧?” “我峦影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轮不到你这个哥哥管我!”峦影满怀恶意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好似得意地望向长黎。 “很好,”长黎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气势凌人地逼近她,怒极反笑,“很好。”他又重复了一遍,眼中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峦影冷道:“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兄妹——” 话音未落,长黎就忽然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将她拽到身前,紧紧将她扣在怀里,然后低下头,张口咬住她的嘴唇,那张不停说出令他更加怒火中烧的嘴唇。手臂上的疼痛锥心刺骨,齿间的唇瓣柔软腥甜,他用舌尖去描绘她干裂的唇,舔过她破裂的唇角,无视她气急败坏的拳打脚踢。她是无法挣脱他的。 缱绻辗转,缠绵厮磨,销魂夺魄,理智一寸寸燃尽成灰。长黎轻易撬开峦影紧咬的牙关,唇舌交缠,像是要把她一切都夺走。峦影喉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轻吟,这轻吟却叫她更是羞愤欲绝,她狠下心去咬长黎的舌头,不料对方仿佛察觉到似的缩了回去,在她两排牙齿重重咬合在一起,疼得快要落泪时又探回来轻轻去撩她的上颚。 “长黎,你这个疯子——”峦影全身无力,手指攀上了他的左臂,他似乎轻微地颤了一下,脸忽然惨白得吓人。 “没错,”长黎把唇贴在峦影的鬓角,轻笑道:“可你却喜欢这个疯子。” “你怎么那么讨厌啊,”峦影又淌下泪来,咸咸苦苦地流进嘴巴里面,“我真的很讨厌你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讨厌的人,你走开,我讨厌你,我恨你,长黎,你走啊。” “别抓,很疼。”长黎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峦影的身上,他的呼吸深浅交替,说话的声音更轻了。 九婴的脑袋再次映入眼帘,峦影触电般松开抠在长黎胳膊上的手指,他却反倒身子一软,斜斜地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星期又开始了 ☆、第五十八章 “喂,臭骚包,你怎么了?”九婴尸体发出浓浓的恶臭,空气中浮动着游移的黑色颗粒,风一拂过,仿佛把峦影的声音吹得更加颤抖。长黎没有应答,四周安静得可怕。她双腿一软,跪倒在长黎身边,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推他,“你不要吓我,你不准死,听见没,我不准你死,阿宋,长——长黎,长黎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下来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迷住了眼睛,峦影用破破烂烂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却流得愈发凶猛。 “对——对不起,”峦影死死揪着长黎的衣裳,抽抽搭搭地哭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也不会一头热了,你想和昭霓在一起就和她在一起,你爱冉漪就爱冉漪,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是我哥哥也没关系,只能偷偷喜欢你也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我不准你死,你不要离开我,哇——”说到最后,峦影干脆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要是再推我,我就真的要死了,”躺在地上的长黎气若游丝地说道,他竟然还有心情对她微微一笑,“怎又叫错了,我可不是甚‘阿送’‘阿收’的,小笨蛋。” 峦影连忙爬到长黎面前,又是去翻他的眼皮,又是把食指探到他鼻子底下,前前后后确认了大半天,再往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泪水哗啦一下又涌上眼眶,她才敢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她破涕为笑,扑到长黎身上死死搂紧他,哽咽道:“呜——太好了,你没有死,没死,太好了——” 长黎身子一僵,呼吸陡然沉重了许多,他勉强把右手掌放在峦影的后脑勺上,安抚地摸了两下才开口道:“峦影,放开我。” 峦影把脸埋得严严实实,死皮赖脸地不肯出来,她大声道:“我不放!” “乖,放开。”长黎眉头微拧。 “就不!”峦影噘着嘴,抬起一双泪目瞪他,死活不肯松手。 “方才你怎么保证的?你说你再也不会任性了。”长黎脸色沉下来,仿佛又要开始训斥她似的。他这一栽倒是把九婴咬在他手臂上的脑袋给甩了出去,但几根断齿可还是实打实地穿插在上头呢。峦影这好家伙,箍得不是他的腰,连两只胳膊也一同箍进去了,瞬间把他疼出了一身冷汗。他怕要是直接说出来,小丫头片子又哭个不停,那可真是叫人头疼啊。 “真小气,连抱一下都不行,”峦影抽抽鼻子,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朝长黎投去两道幽怨的小眼神,“我这不是怕你——”她没说下去,后知后觉地望见长黎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和狠狠插在上面的毒齿,眼里不由自主又含了汪汪的两泡泪,“我,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吗?”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只能安静下来,沉默地瞪着泪眼注视长黎。 长黎也看向峦影,眼中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即使伤处疼得厉害。他再不是那个向来风度翩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现在他和她一样狼狈,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花里胡哨,身上没一块完好的布料,还以一种特别奇怪滑稽的姿势躺在九婴的肚皮上。所以,他这个不听话的坏姑娘,她从来都不需要自卑啊。他是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可恶的混蛋,她完全可以不要喜欢他啊。 “很疼,真的很疼,”长黎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所以你现在能把我扶起来了么,我动不了,小笨蛋。” “我不是小笨蛋,我很聪明的,”峦影把黏糊糊的手在衣裳上揩了两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长黎轻轻扶了起来,“我短短几百年就练成神功了呢。” “可惜没练成。”长黎挑了挑眉,否定道。他挑眉挑得可比九夜熟练得多——浓淡相宜的眉,只一边轻轻扬起,形成一个并不夸张的弧度,偏偏就有数不尽的风情落在上面,眉下深不见底的黑眸也专注地瞧着你,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哪里像九夜那个臭傻逼,一只挑不来就两只一起挑,好端端一个美男子生生被他挑成了猥琐男。 “谁说我没练成了?”峦影不满地嚷嚷,她摇摇昏沉沉的头,把九夜这讨厌鬼从自己脑海中轰走。她把动作放得很轻很慢,生怕碰到长黎那条惨不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5 忍睹的手臂。 长黎不置可否,脸上又挂起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好似把他和她的距离又拉远了许多,就像在凡间抬头看天空中遥遥挂着的那轮冷月。她让虚弱的长黎靠在自己身前,可惜她也是个死里逃生出来的,还没靠上一会儿,长黎压着她,她压着空气,两个人又躺倒在九婴的大肚皮上。 “你好重啊。”峦影懒洋洋地任由他也懒洋洋地压在自己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又小心地爬出来,往周围打量一圈,歇了片刻,便把长黎拦腰抱了起来,低头朝他咧嘴一笑,看上去很开心,“还喜欢这个姿势么,小黎黎?”九夜扔掉的那本《勾搭女神/女妖/女魔头百分百不失手秘籍》被她捡回来翻了个遍,也算吸取了个中精髓。 长黎点点头,莞尔一笑,喑哑的嗓音带了种致命的诱惑,“我很喜欢。” 这世上为何有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为何这男人病怏怏的模样还是这般好看!? 被调戏的那个人仿佛成了自己,峦影脸一红,丧气地抱着他从九婴高耸的肚皮上一跃而下。自己道行终归是没有花中老手的他高啊。她在心中自嘲道。 峦影将长黎放下来,让他倚在了九婴尸体的长脖子上,然后愁眉苦脸地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飞不动了,也不能抱着你飞出去。”九婴尸体周围像是筑起了一圈无形的墙壁,把他们牢牢困在其中,真是连死了也不肯叫人好过。 “帮我把手上的牙齿□□。”长黎倒是不着急的样子,简短地答道。 “怎么拔!?”峦影错愕地睁圆了眼睛。 “用手拔。”长黎看白痴一样看她。 “我现在一点灵力也没了,你会痛死的。”峦影连连摇头。她不敢,她害怕,万一自己没拔好,反而把他的手臂弄残废了怎么办,虽然现在看起来本就是残废了的样子…… 长黎不依不饶,嘴角噙笑,“别害怕,我不会死的。” “我不要,”峦影还是拼命地摇头,拔腿就想硬闯出去,“我去找钟音和杨戬来——啊——”她惨叫一声,额头左侧多出一个和右侧对称的大包,像长了两个可爱的小犄角。 “不想我死就听话,”长黎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笃定了她是跑不掉的,“峦影,过来。” 他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其中一根牙齿上。峦影觉得自己的牙齿吓得都开始打抖了,咯吱咯吱地发出脆生生的响动。天色昏暗得吓人,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峦影手指一根根收紧,牢牢抓在了九婴的牙齿上,对长黎怯怯道:“那我拔了哦?” 长黎眯起那对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接下来只是要去享受一杯清茶,或者吃两块糕点一样悠闲。他朝峦影点点头。 尖利的牙齿粘连着血肉一齐被拔了出来,峦影心跳得厉害,每一下都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撞得她胸口难受。一根,两根,三根……拔到后面,峦影的手几乎抖得像筛糠一样,长黎的脸色愈来愈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拔至倒数第二根的时候,她闭着眼飞快的速度因为恐惧而滞缓了一下,闭口不言的长黎发出一声闷哼,她立刻惊恐地停下动作,带着哭腔紧张兮兮地去看长黎的脸,“长黎,你不要吓我,我不拔了,我去找人来,我不拔了,呜——你不要死啊——” “就快了,”长黎瞥眼自己的手臂,又看向她,眸光温和而专注,宛如他宫中那汪清凉澄澈的池水,映出她惶恐焦急的脸庞,“你看着我,或者跟我说说话。” 峦影哪里敢看他,多看他一眼,她都会无法控制地多喜欢他一点。她迅速垂下头,一咬牙,把倒数第二根牙齿拔了出来,泄愤似的扔出老远,接着把手放在最后一根牙齿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亲我?为什么那么生气?”话一问出口,她就后悔得直想扇自己巴掌。 最后一根也是最顽固的一根,峦影使出吃糕点的劲儿拔得满头大汗,也只□□了一丁点儿。她感觉到长黎的肌肉霎那间绷紧了,她的手又开始抖。 “想亲便亲,想气便气,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长黎的气息有些不稳,说起话来倒还是顺顺溜溜的。 峦影又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刺啦”。呼吸的时候,像有一把刀子在扎着她的肋骨。 “长黎,”峦影手里抓着那根满是鲜血的牙齿,浑身是汗,跪坐在地上的双腿麻木了,稍动一下,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啃噬。她低声而又快速地问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不等长黎回答,她又怀着许久未有的热切大胆地直视他,眼中像燃起了两簇小小火苗,“如果,我是说如果,倘若我们不是兄妹,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我?”她的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微微朝前倾斜,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长黎,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叫谁都不忍心打破。 长黎不说话,沉默地将目光落在她饱含希冀的脸上。 “峦影,我们是不可能的。”长黎的眼神里仿佛有清浅的无奈,又像是心疼的怜惜,或者暗暗又含了点宠溺。 不不不,她不要他的怜惜。 峦影眼中的火苗“腾”地熄灭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没关系,唔,没关系,有个像你这般显赫的哥哥也挺好的,挺好的。” “你哭了,”长黎道:“你本应该忘记我的。” “好奇怪,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差了,好多沙子,”峦影擦干眼泪,放大脸上的笑容,“刺得眼睛怪不舒服的,没事儿,没关系。”反反复复,擦了又流。 长黎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他的脸色泛白,嘴唇泛白,指尖也微微泛白。 “我的灵力好像恢复了那么一点儿,我来帮你疗伤吧。”峦影急急说道,她突然往前凑近一步,不要命似的开始往长黎触目惊心的伤口里灌灵气。九婴咬伤的地方既凶狠又独特,它们就像不知餍足的无底洞,要把峦影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抽干。 “峦影,住手。”长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峦影恍若未闻。那些可怖的窟窿慢慢愈合了。 “我让你住手!”长黎的声音又染上滔天的怒意,他抽出手臂,接着重重地把峦影摁进自己怀里,重重地咬她的耳朵,“听着,峦影,我要你给我好好听着,”他特别的凶,唯独对她一人这样凶狠,“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无论我今后做了什么,无论你有多恨我,就算我死了,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gt3&lt ☆、第五十九章 “没有你我活不成,”峦影痛苦地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6 闭上眼睛,泪水浸湿了长黎血迹斑驳的衣衫,“兄妹也罢,爱侣也罢,陌路人也罢,总而言之,你死了,我一定也活不成了,我活不成……” 长黎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收拢手臂,再度将峦影紧紧地抱进怀中,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春日细雨一般绵绵不绝的伤心。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脸上再没有春风满面的笑容了,取之而代的只有无尽的惆怅与惘然。 冉漪,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环绕在他们周围那堵无形的墙轰然坍塌了,钟音领着小队人马神色慌张焦急地冲进来,望见九婴惨不忍睹的尸体先是松了口气,结果一瞥见底下浑身是血的两人,饱受惊吓的小心脏又给提了起来。她急急降下去,峦影听到动静赶忙回头,那双蒙了雾的眼睛在钟音身上转了好几圈,然后用哭哑了的嗓子干嚎道:“钟音姐姐,你——你快救救长黎,呜,我没办法呜——他不让我救他,我怎么医——怎么医都医不好……” 钟音看到长黎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又吓了一大跳,而对方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云淡风轻地靠在那儿,另一只手还搂在峦影腰上。 “长黎,你——” “杨戬呢?”长黎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即使脸上苍白得可怕,隐隐还是透出一两分凌人的气魄。 钟音神情一僵,语气陡然变得沉重,“南天门失守了,杨戬和我父亲都已赶去支援,各部马上也会受调遣补充上去。” 长黎瞟了眼一旁听得呆呆傻傻的峦影,回道:“带了药么?” 钟音扬手,身后立刻有人向长黎递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瞧,盒子中间躺着颗其貌不扬又黑不溜秋的丹药,就像从济公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峦影蹲在一边,眼巴巴地盯着长黎用修长的手指拿起那颗丸子,就等着他吃下去好个通透,不料他漂亮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将丸子塞进她的嘴巴里,然后捏住她消瘦了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丸子便顺着她的喉咙骨碌碌地滚下去。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长黎满意地收回手,又在峦影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好了,没事了。” 峦影满眼错愕,急忙去扯钟音的衣袖,“还有药么,姐姐,叫她们再拿一颗药来。” 钟音愣了,好半天才幽幽回了一句,“这药百年来只出一颗。” “我又没病,吃什么药呀!”峦影气急败坏地瞪了一眼笑得同只狐狸般的长黎,先是猛戳了一遍穴道也不见吐,最后干脆直接把手指伸到喉咙里去抠,眼泪倒是又抠出一大把,吞下去的药丸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蠢货,你以为九婴的肚子是你家么,想呆多久呆多久。”长黎握住峦影的手腕,把她的手从嘴巴里拿出来。他朝钟音后头带着的一个侍女勾唇一笑,问道:“妹妹的披帛可是织女的那批霓霞缎?” 侍女被他看红了脸,忙不迭点头。 “甚好,可否借我一用?”长黎又道。 侍女羞答答地把披帛拿下来递给长黎,他接过来后“刺啦”一下就将华美的披帛撕成好几段,把它们紧紧扎在伤口上,然后伸到峦影跟前,“来,吹口气儿。” 峦影:“呼——” 长黎失笑,“我是叫你吹口仙气儿,呆子。” “我说了我很聪明的,你才是呆子呢。”峦影嘟囔着又往他手上吹了口气,那些不断往外头冒的鲜血立时止住了。 长黎苍白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他拈了拈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丝,起了身,“顶着一副这样邋遢模样出去真是难为我,”他须臾收起了玩笑般的神情,对钟音道:“走,去南天门。” 钟音担忧道:“你的手就这样草草处理——” “无妨,”长黎回头瞧了瞧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峦影,“你别跟着,回扶桑殿找你师父去。” “我不,我就要去,”峦影犟嘴道,“我很强的!”她挥了挥手里那把纸伞,“瞅见没,九婴的肚子就是被我剖开的。 ” 长黎看到峦影手里的纸伞,目光沉了沉,转瞬又柔下来,“乖,听话。” “我作甚要听你的话,我又不是铁柱,别总和我说乖乖乖的,”峦影不依,抱上了一头雾水的钟音,死皮赖脸道:“钟音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钟音左右为难,长黎冷了脸,笑容也像结了冰,“凭我是你兄长,就不能仍由你这般胡来。” 得,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捏着伞柄的手心因太过用力而疼起来,峦影心头忽然蒙上了一层叫疲倦或是无力的灰尘,干巴巴灰蒙蒙积攒得越来越多,最后长成了坚硬的外壳。他总爱这样,一次次亲热地将她拉近,又一次次冷漠地把她推开。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长黎装作没有看见她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钟音,走吧。” “女人,我说了你更适合红色,怎又穿得像根绿油油的大葱一般。”他们身后那片还未散去的黑暗瘴气里传来一个峦影不甚熟悉的声音,然后九夜暗红色的眼睛浮了出来,接着是一整张清晰而英俊的脸,额头正中那个火形的红色印记仿佛在燃烧一般,深深印到人眼中,好似带了种致命的吸引力。 峦影愕然,“九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南天门么?” 九夜的身形已经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面前,他正坐在九婴一个死不瞑目,双眼还瞪得溜圆的脑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自己那双笔直的大长腿,还不忘朝峦影霸气侧漏地挑了挑他的两根眉毛。他说:“犯得着亲自去那破地方么,派几个虾兵蟹将足矣。” 一旁的钟音已然无法消化眼前的场景,“九夜?魔君九夜!?”她话一出口,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众人纷纷拿起手中武器,紧张兮兮地盯着对面那个所谓“万年难得一遇”的魔君大人,随时准备着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但措手不及的其实是他们才对。 “方才发生的事都是你指使的?”峦影脑海里闪过女仙恐惧绝望的脸,喉咙发紧。她缓缓抬手,将伞指向九夜的方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峦影,过来。”长黎反应倒是较其他人平淡,他声音低低冷冷,目光与九夜的交汇在一处。 峦影不动。 九夜对长黎呲牙笑了一笑,揶揄他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你还是如此英俊潇洒。” “你也还是这样玉树临风,魔君大人,”长黎漾出一个不怎么友善的笑容,“这么多年了,你挑眉挑得还是那么——特别。” “哼,”九夜冷笑,从九婴的脑袋上轻盈跃下,一步步向峦影靠近,仿佛没有看见他人手中齐刷刷亮出的武器在闪闪发光,“女人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7 ,到我这儿来。”他劝诱般对峦影说道。 峦影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九夜停下步子,略微沉思了片刻,“我九夜做事,从来就没有为什么,不过——”他拔剑挡下长黎突如其来的一斩,略退几尺看向长黎身后神色晦暗不明的峦影,接着道:“这次我来为的是两件事……” “九夜,闭嘴!”长黎冷冷清清的表情突然可怕得像是冥府里的恶鬼,一时间空中火花四溅,短短几瞬,他与九夜纠缠着不知打了多少个回合,两人上下难分地僵持着,而钟音等人已像摆设一样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神女,我们该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道。 钟音额上尽是密密的汗水,她费劲力气,全身上下也只剩手能够微微抽动,于是她狠下心咬牙一撇,折断了自己的小指。远在南天门的杨戬心口猛地一刺,手中的方天画戟差点都没握住。 峦影飞身冲进长黎和九夜制造的那片混乱之中,听见九夜既贱又爽的大笑声,“两千年了,果然还是与你打最爽!最刺激!长黎,如今你就这点本事么!?” 长黎笑容冰寒,俊美的桃花眼里却有一抹微不可见的兴奋,他说:“因为我们打起来皆是不顾性命的,而打的理由,从来为的都是同一个。”红黑两色的眸子相撞,此时此刻,他们都是黑暗里最为抢眼的光。 峦影悄然无声地举起伞跑到了九夜后头,正打算趁其不备用伞尖狠狠戳他的屁股,让他体会体会书里忆山东才能带给他的销魂滋味。可九夜是何人?他灵活一扭,避开了峦影不怀好意的小动作,长黎眼前的狡猾魔君使力将分神于峦影的他逼退稍许,先一步闪到了峦影背后,捏着她的肩膀将她压进自己怀里,眼睛盯着长黎,嘴唇贴着她的耳朵,缓缓说道:“我这次来为的是两件事,第一,杀一个人,第二,抢一个人。” 在峦影胳膊肘即将顶到他腹部的时候,他松开手,又上前和长黎厮打在一块,眼里满是嗜血的兴奋与快感,他的每一招每一击都像是要把长黎置于死地。峦影看见长黎受伤的手臂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心里暗骂一声卑鄙,提了伞就要上前去帮忙,不料长黎一剑把九夜劈得老远,头也不回地对峦影说道:“不许呆在这儿。” “你管我!”峦影呲牙咧嘴地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你确实不该呆在这儿,”九夜鬼魅般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起来,尤其清晰地闯进了峦影的耳朵,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上,“来,小漪,九夜哥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瘦的一章 _(:3 」∠)_ ☆、第六十章 九夜垂在肩上的发辫被长黎削掉了一大半,只剩一小绺滑稽地垂在耳边随风摇晃。长黎也没好到哪儿去,霓霞披帛上的血迹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本就不善的脸色自九夜喊出“小漪”那刻更加难看了。 “你叫我什么,”峦影奇怪地问,“小漪?“ 将峦影护在身后的长黎面色阴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同九夜也不再疯狂地咬住他不放,而是与他们面对面望着,妖异红眸里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怀恋与柔情。峦影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扯了扯长黎的袖子,轻声问他,“长黎,我到底是谁,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长黎迟迟没有回答,他背朝她,线条坚毅的背部宛若黑夜里沉默的群山。 “长黎,你告诉我啊——”一阵寒风吹来,峦影的脑仁儿忽然疼得厉害,她想起自己常做的那个梦,梦里的背影与眼前长黎的背影重叠,成了同一个。梦里面,他转过头来问她,“你是谁。” 她是谁。 长黎桌上和抽屉里的一幅幅画,被寒冰封冻住的绝美女子,女子胸前的伤,小鱼吻在指尖的触感冰凉,身后的树上有人懒洋洋地倚坐着,对她说:“冉冉,别动。” 除此之外,峦影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皱起眉头,对九夜说:“我叫峦影,是春神句芒的弟子,我的娘是羽翔,她是一只漂亮的青鸾鸟,其实我是羽翔和天——” 长黎终于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很怪,看不出到底是不忍还是绝望,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灰暗,无尽的,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灰暗。他眼里那些湿润的,鲜活的东西在慢慢流失,渐渐干涸。他说:“峦影,别说了。” 峦影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可是怎么摇,九夜的话依然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脑海里,无孔不入,“小漪,你本来该是属于我的。” “我的父亲就是个蠢货,而我从未想过把你送回天界,与这些迂腐又无趣的仙人厮混在一块儿,”九夜的目光落在长黎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根本不该爱上他。” “我是峦影,不是什么小漪,你住口,你不许再说了。”峦影失魂落魄地蹲下去,不敢看九夜也不敢看长黎。她不要记起来,她什么都不想记起来。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你可是魔界的圣女啊,你知不知道你手上沾染的仙人的血,比方才秘境中的还要多得多?”九夜的话仿佛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妄图扒开峦影埋藏于脑海深处最为不堪的记忆。 湛卢发出剑鸣,长黎铁青着脸对九夜道:“你不必说这些多余的话。” “怎么,太子殿下害怕了?我可还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九夜微微一笑,偏头躲开锋利的剑气,语气里带了一丝报复的快意,“小漪,两千年前杀了你的人,正是你面前站的,这个曾说他最爱你的人啊。” 脑子里像是突然炸开一样,有好多声音在愤怒地吼叫,在不停地斥责她,辱骂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峦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乌云慢慢在上空聚拢,沉甸甸得几乎欲坠了,她恍惚中似乎看见羽翔如火的红裙,也许只是幻觉吧。九夜动也未动,好整以暇,而她直直望进长黎的眼睛里去,长黎也望着她,她涩涩地问:“九夜说的是真的,对吗?” 长黎说:“是。” 峦影问:“我就是冉漪?” 长黎说:“是。” 峦影的眼眶慢慢红了,“我真的杀了很多人么?” 长黎久久没有说话,眼睛却像在哀求她,不要再问了。那眼里的悲酸叫峦影心刺刺地疼。 “九夜,你带她走吧。” “杀了我吧。” 长黎与九夜皆是一愣,峦影已经抓住湛卢抵在自己胸口,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她抬起头,对长黎凄凄一笑,道:“我都记起来了,长黎。” 她说:“两千年前我就该死了,罪孽深重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8 的我能被你亲手杀死,本就是我期望的事情。” 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剑尖飞快的没入了峦影的前胸,已经有血渗了出来,长黎疯了似的要将剑抽回,甚至连九夜都没有料想到她的动作能如此之快。正当湛卢就要深深刺进去的时候,一股力量猛地将剑从他们之间打开。 “游戏结束了。” 上洵威严低沉的声音从天际缓缓传来。 在一旁焦心等候已久的钟音总算舒了口气,太混乱了,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只盼着杨戬快点儿,再快点儿,趁一切还来得及,趁阿峦还没有被魔君带走。她没有想到峦影会不是峦影,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决然地求死。 幸好赶上了,他倒是有点能耐,竟能把天帝一同招来。 钟音期盼的眼在寻觅,可是她没有寻来杨戬意气风发的身影,也没有看见半个援兵,她依旧动弹不得,面前只跌下个奄奄一息的血人,像盆凉水迎头浇下,把钟音浇了个透心凉。 小指锥心的疼,血人费力地睁开双眼,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了钟音脚下,他唤道:“音音——” 肆虐的狂风把上洵宽大的袖袍吹得鼓起来,隐隐能够看见由手腕一直缠绕上去的黑色咒文,明明灭灭泛出暗金的光。 “杨戬,这是怎么回事?”钟音嘴边渗下一行鲜血,她不顾一切地冲破了禁锢,把浑身是血的杨戬搂在怀中。 杨戬断断续续道:“天——帝……神堕了。” ***** 世有玉,得一魂以七情炼之,历喜怒哀乐爱恶欲,于极恨之中升华。此玉无善恶之分,善者得之,庇佑天地免受灭顶之灾;恶者得之,亦能逆天而行,毁灭天地。 玉为其次,炼玉之魂难寻之至。自记载炼玉之说的残卷泄出后,神魔皆是费尽心思制玉炼玉,甚至由此引出夺炼生魂的□□,从而天下大乱。而后二界联手平息了动乱,炼魂之术被定为禁术,残卷也一同被销毁,至此三界度过了大段平静祥和的光阴。事情仿佛埋藏得很深,似乎再也无人记起这段遥远而模糊的往事。 上洵翻转手腕,朝上的手掌正中悬起一块白色的环玉,峦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须臾到了上洵身前位置。天色愈发黑了,狂风呼啸似凶猛的野兽,穿过山间,压倒草木,浓重的瘴气朝着一个方向开始流动,那个方向便是上洵所站的位置。本是对九夜虎视眈眈的湛卢忽的转移了对象,它放出更为凌厉的剑气与异常兴奋的嘶鸣,几乎快要挣脱长黎的手,好似迫不及待地想置上洵于死地。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上洵缓缓说道,他和峦影被包裹在一个结界之中,结界外是数个由瘴气聚集而成的飓风,它们围绕着结界打转,成了最好不过的防御。 环玉从上洵的掌心飞到了峦影的面前,青蓝色的光丝抽丝剥茧般从她额间的青纹中抽离出来,往玉孔中钻去。峦影的意识渐渐离她远去了,她感觉自己仿佛又飘在了水面上,水面漾着柔波,温柔得使她沉沉欲睡,她神色恍惚地摊开手掌,放到眼前,诧异地发觉她竟能透过手掌望见长黎和九夜的脸,看见九夜拽住了长黎的胳膊,嘴唇微动。她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藤蔓一样的黑色咒文从上洵的领口探了出来,顷刻覆上他的脸庞,他眼里又现出了肆虐的狂热。 “啊,”上洵幽幽地说道,像在歌颂什么一样,“这就是力量,我一直以来都渴求不已的力量。” 充盈的力量如同汩汩不息的泉水顺着脊椎而上,连胸腔中心脏的跳动仿佛都变得有力而清晰。 几千年了? 当上洵发现自己修炼陷入了深渊似的瓶颈,欲念便如同疯长拔高的杂草将他因焦虑而日渐空虚的心田填得满满当当。他想要力量,想要登峰造极,想要这世上无人再能超越他,他渴求极致。可是他做不到,现实与理想之间隔了一道深深的沟谷,他跨不过去。他是谁,他是天帝啊,是这天地间最精细严苛的标杆,他必须跨过去。 没错,他是神,是人,是魔都不能忤逆的至高之神。纵使是被欲念侵袭腐蚀的心,因操之过急与求而不得产生的耻辱咒文与魔,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 上洵找到了被神魔隐藏掩埋起来的最深的秘密,摄魂炼玉。 句芒能做出这世上最为纯净的玉,他便能寻到炼玉所要的至纯之魂。你说天殒?谁管这种遥不可及且真假难辨的传说,只要他上洵得到了这股能叫天地为之震慑的力量,天殒又有何惧? 他不能说他从未爱过羽翔,只是这世上还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现在,他就要跨过那道深深的鸿沟了。 没人能够靠近上洵的结界,峦影的身形变得愈发稀薄,宛若脆弱的气泡,一戳就能破碎纷飞。 扶着杨戬跪坐在地上的钟音急急向长黎与九夜吼道:“你们快去救阿峦——快去啊——”她的眼泪滴落在杨戬昏迷不醒的脸庞上,晕开了血迹。 本是要把峦影抢到手中的九夜此时表情却冷凝下来,他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微微仰首,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已然陷入癫狂的上洵,此时此刻的天帝哪里还有半分为神的模样?九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嘲讽的笑容。他甚至都不用动手。 “这就是你的父亲,”九夜淡淡地开口对长黎说,“我不明白为何她会选择他,就像我不明白小漪为何会选择你。” 冷风像刀子一样要把人的脸割下来,长黎斜睨九夜一眼,湛卢剑气如一条银白的长龙直冲云霄,照亮了漆黑的天空,然后直直击打到上洵的结界上,环绕在结界四周的瘴气飓风慢了,他重新拾起了步子,往上洵的方向飞过去。明晃晃的光落进他深邃的眼,然后被眼波搅得破碎,成了冬日的雪。 “你完全不必这样做。”九夜在长黎身后说道。 长黎回答他,“就算失败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能让它有机会发生。” ☆、第六十一章 峦影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红色,是羽翔鲜艳的裙裾么,还是数不尽的血液?她浅浅地呼吸着,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男人疯狂而扭曲的脸,他嘴唇掀动,应当是在说,“你们统统阻止不了我。” 她回想起自己还是冉漪的时候,也见过一次这样的鲜红。 “夜夜,我讨厌杀人,我也不喜欢你杀人。”她曾把手中的纸伞扔得很远,苦苦哀求站在一片血泊当中的九夜。 九夜踏血而来,一步一个脚印,然后流动的鲜血就湿了泥土。他那时候的眼神冷漠疏离,擦拭干净的手指就着溅撒在她脸上的血迹慢慢滑动,最后落到她颤抖的双唇上,轻轻转了一圈。被扔掉的纸伞倏然回到了她的手中,九夜从背后拥住她,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99 紧紧抓住她捏着纸伞的手,不容置喙的力度,冰冷得令人生畏。他说:“你看,他们都想从我这儿夺走你。” 手被捏得生疼,纸伞准确无误地刺中最后一个人的心脏,泪水顷刻间染湿了她整张脸庞,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纸伞从躯体中剥离出来皮开肉绽的声音。 “背叛者罢了,死不足惜。”九夜松开她的手,任由她双膝一软,虚虚跪倒在地上。 “小漪,现在你清楚了,”九夜俯首对她说道:“魔界就是如此,休要再天真地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 “没事了,小漪,”他又说,一边朝她伸出干净的手,一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九夜哥哥带你回家。” 是了。她都想起来了。 她是冉漪。魔界的土地滋养了她,让她毫无忧虑地成长起来。 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却知魔君对她宠爱万分,甚至予她圣女的名头,任她顶着个看似金光闪闪的头衔横行霸道。 她曾一度热爱着这片土地。 但是自己究竟是谁呢?冉漪冉漪,这样温柔的名字,宛如清冷透彻的水面上徐徐漾开的层层涟漪,或有微风拂过,或有柳叶轻点,这又是谁给她起的呢? 直到有一天醒来,仰首不再是阴沉血红的天色,拂面而过的也不再是腥甜浑浊的风。有人欣喜地将她揽进一个温软喷香的怀抱,伴随着女子满含心酸的啜泣声,“漪儿,我们终于将你找回来了。”她的下巴搁在女子轻微颤动的肩膀上,望见女子身后还站了一个欣慰的男人,他如清泉般温润干净,她从他脸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是冉漪。神女冉漪。 水神临泽是她的父亲,河神洛川是她的母亲。她是他们走失已久的女儿。 她是冉漪。原来,她不是魔。 秘密被遮掩埋葬在最深的心底。彼时她不过还是个烂漫天真的少女,在魔界的恣意欢乐却变成了进退有度的彬彬有礼。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突如其来的一切美好,胸中积郁却不可避免地滋生了。天界多么干净啊,天界的人是多么端庄典雅,真叫人难以接近啊。为了这一切,她要戴上不存在的完美面具。可她不想失去它们,以及他们。 对了,还有他。 胸口宛如溢出了悲戚,身上的痛楚反却渐渐消退。 有一双手穿过了厚而坚硬的,简直让人窒息的结界,熟悉的苏合香温柔地包围了峦影。 迷茫混沌中,她仿佛看见海棠缤纷,花落遍地,那个人眼里闪着促狭的笑意,说:“冉冉,从了我,我便帮你保守你的秘密。” “长黎,不要。”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滑落,峦影气若游丝地吐字,人却一瞬狠狠地从结界中被抛了出去,稳稳当当地被九夜接住。 “上洵神堕了,非神非魔,污浊不堪,真是丑陋又恶心。”九夜抱着峦影干脆坐到了地上,看好戏似的看着失去了一切理智的上洵癫狂大笑,飓风裹挟着的瘴气源源不断地被他吸进体内,而峦影原先的位置被长黎取而代之,他一身是血,触目惊心,稀薄的身形如同缥缈的风,刮进峦影眼里,凌迟一般的干涩疼痛。 “不过我倒是看错了,那长黎虽在两千年前亲手杀了你,不过能这般以命相抵,也算用情至深了,”九夜对峦影眨了眨眼睛,为她整理好凌乱的头发丝,又掏出洁净的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污垢血迹,“毕竟你也没真的死去,对吧,小漪。” “放开我,”峦影挣扎着要从九夜的怀里爬起来,可她甚至不需要九夜的阻止就无力地跌了回去,她不断地打着冷战,用颤抖的手揪紧九夜的衣领,把他的头拉低到嘴边,“去救他——” 九夜嗤笑道:“救他,我为什么要救他?”他用大掌包裹住峦影揪着他衣领的冰凉小手,暗红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他死了,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九夜!”峦影从牙缝中挤出两字,她深深吸进一口气,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青光一闪,人便从九夜怀里滚到了一旁的地上。她摇摇晃晃地站定,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后又摔倒在地上,然后又虚晃着爬起来,再跌下去,再爬起来,再跌下去…… “小漪,他不会死的,”九夜也不急着扶她,而是在她身后悠悠说道:“你待在原地好好看戏便是。” 峦影说:“不要叫我小漪,我讨厌——我恨透了‘冉漪’这个名字。” 九夜耸耸肩,“随你,魂儿还是那个魂儿就够了。” 半空中,上洵狂乱飘飞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环玉上,也落到了长黎身上,长黎对他微微一笑。上洵勃然大怒,言语混乱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他死死掐住了长黎的脖子,将他提到自己眼前打量。 “我?我是你儿子啊,父亲。”长黎没有一点被掐的觉悟,流利地回答上洵道。 “不,不是,不是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上洵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真的不是我么,”长黎眸光闪烁,语气含了淡淡的蛊惑,“你再看看,真的不是我?”纯白无暇的环玉飞到了长黎与上洵之间,发出透亮的光,它缓缓旋转着,最后好似找到了归属地,顺从地贴服到长黎额间。上洵充满怒火的眼神骤冷,他松开了掐在长黎脖子上的手,突然勾起一抹阴寒的笑容,“你以为我会上了你们的当?” 长黎被弹出了结界,一道红影闪过,跪坐在地面的峦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娘……” “好戏该落幕了,”九夜缓步踱到峦影身边,“我没骗你,长黎不会死。” 望见长黎安然无恙地降在不远处,峦影绷紧的身体霎然松了,羽翔的出现却再次将她拽入疑惑的深渊。 “雕虫小技也妄想瞒天过海?翔儿,我说过,这次定不会让你再逃走。”黑色的咒文已经爬满了上洵整张脸庞,环玉仍在,羽翔未走。上洵说:“我终于将你逼出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峦影,“你怎么舍得让我们的女儿代替你去死呢?” “是啊,你终于将我逼出来了,”羽翔一袭红衣,青丝如瀑,发间插了珠钗,唇上点了口脂,柳眉仿若远山含翠。她朗声道:“上洵,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曾爱过我?” “爱?”上洵哂笑,他抬起手臂,羽翔便眉心一皱,仿佛承受了什么巨大的苦痛,“我不需要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哈哈哈哈,好,好!”羽翔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淌出了泪也未见停歇。她红衣胜火,自下而上如同被烈火燃尽,寸寸没了身形,尔后化作千万缕红光钻入环玉的小孔中去,在彻彻底底消失前,羽翔止住笑声,道出最后一句话,“三千年前你毁了我,现在,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0 轮到我毁你了!” 润泽的白玉成了血一般的红色,细细碎碎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上洵兴奋狂热的眼神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惊恐与绝望,他的力量,他的修为,他的所有,一切都在流失,一切在离他远去。他痛苦地抓住头发,仰天怒吼:“不!我上洵是这天地间至高无上的神,是任何人,任何神,任何魔都无法忤逆的神!” 他愤恨地伸出大掌,一把捏碎了那块不断夺取他力量的血红环玉,身上蠢蠢欲动的咒文在玉佩碎裂成末的一刹那成了粗壮的绳索,化为吐信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上洵,他再也无法动弹,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悲鸣:“啊!” 耀眼的光芒爆裂开来,卷着一切不甘的诉求,一切狂乱的欲念,一切阴暗的渣滓,它们一一被吞噬殆尽,化作零散的碎片掉在泥土上,然后慢慢腐烂,萎缩,干枯,终究归于虚无。 一切都结束了。 日光穿破沉重的黑云,给眼下这片混乱破败的废墟镀上一层柔柔的光亮,极具劫后重生的味道。去而复返的凌霄帝君,神色焦急的春神句芒,身披银甲的天兵天将,还有许多峦影叫不上名儿的各路神仙,他们乘风而来,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好不威风,叫峦影看得头晕目眩。 面对如此之多的天神,九夜依旧孤身一人抱胸站着,除却在他脚边躺尸的峦影,不见忆山东,也不见任何魔军的影子。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一个美丽而纤细的身影上,分辨不出是何情绪。 “父亲走火入魔,触犯摄炼生魂的禁忌,方才已神堕了。”长黎一语如投石入水,瞬间在众神之中击起一片嘈杂的涟漪。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颀长挺拔的身子仍如遗世独立的青竹,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儿。相比众神惶惶的脸色,他显得格外平静。 “真的吗,长黎,”那个美丽纤细的身影最先到了长黎的跟前,颤声问道:“上洵他,死了吗?” “是的,母亲,”长黎冷硬的目光微微柔了些许,对玑玹道:“父亲死了。”他伸出手臂,扶住了恍惚得差点要跌倒的玑玹。 “他死了,”玑玹反复道:“他死了,他终于死了。”她眼神悲恸而空虚,泪水欲落未落,忽的浑身一颤,目光重新聚焦到九夜身上。 “你可知两千年前,前任魔君挑起那场神魔之战为的是什么吗?”九夜的声音有些游移,他像在问峦影,又像是自言自语。 峦影心神皆放在长黎身上,只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知道的仅有一点,自己不过是前任魔君安插在天界的棋子,一把抄捷径的利刃。她是一个被种了心魔的神,等到时机一成熟,就会成为破开道路的先驱。她的双手沾满了罪孽与鲜血,她控制不住杀戮的冲动,唯有杀戮才是她存在的意义。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便是魔君最有力的武器。 所幸残存的一星点理智与爱意生生扼住了她的双手,她拖着残破的身躯求长黎将犹疑的剑捅进了自己的心脏。作为冉漪,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惩罚。不过是心神俱碎,灰飞烟灭。这已是对罪孽深重的她,最轻的惩罚。 但是,这一切痛苦都由何开始呢? 九夜轻轻地说:“其实我和我的父亲一样愚蠢,费尽周折,竟然都只是为了女人。” 他把脸转过去,一半隐没在还未褪尽的黑暗中,一半沐浴在无比清亮的天光下。他用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玑玹说:“母亲,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讨厌下雨 ☆、第六十二章 玑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圆润透粉的指甲深深陷进长黎的肉里。长黎默不作声地由她抠着,眼睛看向与九夜站在一处的峦影,面容和煦得如同初上朝曦,是她贯来的清风明月梦。 峦影拉了拉九夜垂下的袖子,问他,“夜夜,你想干什么?” “你终于又叫我夜夜了。”九夜莫名地挂上满面笑容,只不过那暗红的瞳孔里跳动着两簇极难发现的光,隐隐透着浅浅的哀。 “小漪,跟我回去吧,”他说:“我已经杀了想杀的人,抢了想抢的人,见了想见的人。” ”我们回家吧,小漪。“九夜把峦影的手握在掌心,将她拉起来,又一遍重复道。他不再看玑玹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阴差阳错与无可奈何,比如面前这个生下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母亲。他该恨么?他该怨么?她从未以任何形式给予过他任何关爱,他甚至连见都未见上过她一面,他只知自己生来便无母亲,只有一个对他要求甚严的父亲,直到经历了两千年前那场叫他失掉父亲的战役他才知道,一个本该坏到骨子里去的魔君之子,竟然有一半神的血统。 “夜儿,我的夜儿。” 九夜方才瞧见玑玹反复念叨,目光死死粘在他身上,悲戚的目光里尽是隐忍了太久的思念与爱,想要爆发,却又不敢爆发。他想他大概原谅她了。九夜之所以叫九夜,不过是因为玑玹生了他整整九夜,被折腾得几乎快要死去。在这样纷纷扰扰的三界之中,谁又没那么几个苦衷,苦到离了最爱的人,苦到嫁了不愿嫁的人,苦到眼睁睁看着爱人陨落,却被拘着,什么也不能做。 小冉漪曾经对九夜说:“你没有娘,我既没爹也没娘,不如我给你当娘,你既给我当爹又当娘,可好?” 他说:“滚。” 冉漪说:“哼,给脸不要脸。” 嘈杂的众神在此刻安静下来,凌霄帝君威严的声音最先发出来,道:”峦影仙子,为何你会与魔界君主形容亲密?”站在凌霄帝君右后侧的武曲星君已然按捺不住地抽出了武器,紧随其后哇哇叫道:“好小子,折损了我天界如此多的人才,让我先带兄弟们上去收拾他一顿再说!”一时间,讨伐声连成一片。 魔军败退,人数他们占了上风,且又不乏大将,光光一个魔君何以为惧? “安静!”凌霄帝君锐利的眼神射向峦影,仿佛要在她身上穿透出无数个窟窿,他说:“峦影仙子,请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与魔君九夜又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她是谁,”一个甜脆的女声响起,昭霓不知何时出现在众神之中,她的美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与气度,那是凤族独一无二的光彩,可她的眼神却孕育着最恶毒的汁液,嫉妒叫她疯狂。她笃定地说道:“她是冉漪,水神之女,也是曾经的魔界圣女,冉漪。” 昭霓一席话让鸦雀无声的众神顿时又炸开了锅,有人道:“冉漪!?那个两千年前堕落为魔,弑神无数的冉漪!?” 又有人说:“那冉漪不是被太子手刃,早就神形俱灭了么?” “我听说冉漪神女和太子曾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指不定……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1 ” …… “选拔之时她不但伤我,甚至还残害我们同组的牟奎神君,神君至今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昭霓缓缓揭下衣裳,雪白的肩上赫然是一个圆形伤口。她绘声绘色地叙述着,语气染上愤愤与震惊,仿佛真是一个遭受背叛后满载伤心的受害者,说到最后竟泫然欲泣,“我将她视作好友,比肩同战,不想却落得如此结果……”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有人附和道:“我参与过两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当时的冉漪神女用的正是一把胭脂纸伞!” “肃静!”凌霄帝君不耐道,他问峦影,“昭霓所言是否属实,峦影仙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无话可说。”峦影退后一步,把手从九夜的掌心抽离,对他摇摇头,说:“夜夜,我不能和你回去。” “不可能!” “不可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是钟音神女与春神句芒。 句芒不顾劝阻,急不可耐地降到峦影面前,他牢牢执住她的双手,焦急道:“好徒儿,告诉他们你是谁,你是天帝与——” “师父,对不起,”峦影看着句芒真诚的眼,那里面盛满了对她的关心和怜惜。她鼻子一酸,眼前朦胧了,“对不起,我不是,天帝与娘的孩子早在三千年前她落进天河时就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一缕鸠占鹊巢的神魂而已。” “不,不对——”句芒把她的手抓得生疼,“你是,你是,你还是我春神句芒唯一的徒儿,谁要敢伤你分毫,就是与我春神为敌,我定不会饶过他!” “师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还有资格叫你一声师父,但是,你真的是这世上待我最最好,最最疼我的师父了。”峦影绽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又回头对钟音神女道:“钟音姐姐,谢谢你。” 世间万事总叫人产生它对你充满恶意的错觉,但偏偏就会有那样一两件事,一两个人,他们踏遍千山万水,拨云散雾,温柔而又不计后果地向身陷泥泞的你伸出手,或许你仍将为淤泥所掩,万劫不复,可是你清楚地知道,你是为人所爱的。这就够了。 “长黎,你倒是说话啊!”钟音怒不可遏地朝无动于衷的长黎吼道,她又扭头向凌霄帝君解释,“父亲,你听我说,这中间有——” “住嘴,”凌霄帝君皱眉呵斥她道:“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 “太子殿下,天帝已薨,”凌霄帝君又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天界亦然,想必您心中已有定夺。” 众目睽睽,三人成虎,真是要把人逼上死路。 峦影在等待,她的目光扫过头顶那些眼神各异的神们,略过故作哀哀的昭霓,打量了几眼与钟音颇为相像的凌霄帝君,她把他们每个人的模样都刻在脑海中,许许多多她还来不及认识,可能以后也没机会认识了。牟奎真的受了重伤么?是被九婴所伤,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这个口无遮拦又心眼极小的神君,其实就是有些好面子罢了,希望他快点痊愈,还能扯着嗓子去和貌美仙子搭讪。 九夜在她身后冷哼,“一群自不量力的蠢货,想从我这儿夺人,活得也是不耐烦了。” 他倒是什么都不怕。 而峦影则把最终的眼神全部给了长黎,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动作数数,他微微挺了腰,手掌握成虚拳负在身后,下巴稍稍往上抬了点儿,柔和的天光顺着他脖颈的起伏画了一条线,落到松散了的领口中去。等待审判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纵然这个审判的下达不过短短一刻,寥寥数语。他那双总是含了春水的眼眸中漆黑的瞳孔朝上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足以把众神的表情都收入眼中,然后他侧过身,就像他无数次侧过身来看她一样,袖袍轻扬,好似带起了一阵携了花瓣的清风。 让她再多看会儿吧,不管是作为峦影,还是身为冉漪,不管她下一刻是死是生,是融入天界的风中,还是堕入地狱的烈火。因为无论是为神为魔,无论身在何处,倘若能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昔日,故作姿态抵不过年少轻狂,做久了神女冉漪的她无处发泄,蹲在天河岸边揪秃了周身一圈的青草,顺带也骂了一圈天界的人,她从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光天化日之下把要偷跑回魔界的话也对着奔涌的河水倒了出来,不想恰好被在树上打盹的长黎听了去。彼时年纪轻轻的神君生得眉清目朗,长发未束,雪青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半眯的眼细细打量着她的脸,随后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有趣。” 她恼羞成怒地想甩开对方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岂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长黎气定神闲地看她徒劳挣扎了好半天,接着不慌不忙地用她揪下来扔到一旁的花花草草编了个别致的花环套在她头上,又笑眯眯地说了两个字,“甚好。” “从今往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懂么?”他又添上一句。 两人的梁子便这么结下了。 明里,冉漪忍气吞声,兢兢业业地做太子殿下的小跟班,彻底坐实了众多追随长黎的仙子中头号痴女的名头;暗里,她四处给他使绊子,专干坏他姻缘的缺德事儿,譬如往茶水酒水里添些无色的辣椒水,譬如在女仙们做客的凳子椅子上钳个小钉子,譬如乔装打扮一番装成声讨负心汉的怨妇在不恰当的时机缠着他不放,譬如偷摸进月老殿将他的红线弄得乱七八糟。 其实她敢这样放肆,不过是吃准了长黎除了无聊时爱逗弄她以外,压根儿就未想过把她那点儿破事抖搂出去。 有一回他整她整得狠了些,她实在给气得不行,一怒之下道了句,“你爱说什么就说去,我不怕你!”然后便气呼呼地跑回了水神殿。 憋在家里头她更是愈想愈气,女儿失而复得,临泽和洛川要多依她就有多依她,偏偏这恶劣的长黎,对别人就是软语温言,风度翩翩,搁她这儿就逗小狗小猫似的捉弄,凭什么呀!? 恰逢北海龙王得了空,携三子忻湃前来拜会临泽,两家长辈聊到兴头上,就想到要给小辈牵线搭桥,指不定能促成一桩金玉良缘。见就见吧,这不离约定地点还有大半距离,半路就先杀出个太子长黎把她直接截到了太微宫,长黎下巴一抬,点点案上那小碟瓜子道:“帮我剥几个出来,我牙疼,嗑不动。” 冉漪瞧了瞧半卧在榻上的长黎,又看了看那碟瓜子,直接端起碟子走到长黎跟前,手略一斜,瓜子便同下雨一样哗啦啦地泼到长黎脸上,说道:“呵呵,这就让你嗑个痛快。” 瓜子倒了有小半,长黎才捏住她的手腕,碟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竟也没碎,打了几个转后便趴下了。长黎戏谑的眼神中掺进了几分薄怒,为的却不是瓜子的事儿,“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2 我说方才怎么同我发脾气甩脸子要走,原来是急着去会情哥哥。” “干你屁事!”冉漪恶声恶气地说,她梗着脖子把脸扭向窗口,瞟见落在窗沿上的一簇粉红。 “不愧是魔界养出来的圣女,脾气养得这样好,”长黎松开冉漪的手腕,把落在衣服上的瓜子拂下去,“不知你那疼极了你的父母知晓了,会如何想呢?” 被戳中了心事的冉漪眼眶登时红了,“卑鄙,小人。” 她把脸转回来,话里带了哭腔和鼻音,“只准看你和别人亲热,我怎就不能约人赏花了,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先前之所以生气跑走,就是因为长黎这厮不但勾搭小仙女儿,还差遣她端茶送水折花打扇的,他还怎么着来着?盯着别人颈上那串珠链直夸漂亮,还要伸手去摸一摸,美名曰感受一下。图什么,不就是图别人汹涌的波涛么,拐弯抹角的。谁没胸啊,胸大胸小不都是胸么,两坨肉而已。 “赏花,”长黎也往窗口瞥了眼,变脸比翻书还快,“犯得着跑那么远去赏花么,我带你赏便是。” 他一把抓过冉漪从窗口一跃而下,放眼望去,只见池水清澈,波光潋滟,海棠花开,树树争艳。冉漪看呆了。 “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长黎的声音里难得染上的一丝懊恼,也是用在骂她上,“连醋都不晓得怎样吃。” 冉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问他:“这花儿叫什么名字?” 长黎说:“海棠。” 冉漪说:“哦。” 然后她把目光从眼前丰神俊朗的神君脸上移开,移到花上去,再把脸微微别开,好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冉冉,把脸转过来。”长黎柔声说道。 “我不。”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叫自己,冉漪心中新奇,脸上反而熏得更热了。 长黎说:“听话。” 冉漪回道:“我已经够听你话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她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衣裳的下摆,捏在两个指头中间死命地揉。 “冉冉,”温热的手掌捂上了她的眼睛,黑暗中,她感觉身体转了一个方向,长黎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要贴到面前来。他说:”从了我,我便帮你保守你的秘密。“ 再睁眼时,她只来得及看清长黎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然后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开,整个世界的一切声响,一切景象,那些鸟鸣,那些池水,那些花儿,还有天际卷了边儿的轻云,她统统都看不见,统统都听不见了。她唯一能感受的东西,就只剩下覆在自己唇上的那两片柔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一下往事,睡觉。 ☆、第六十三章 就让行动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吧。如同尘埃落定的身份一样,无需多余的思虑,让一切成为众望所归,让一切重回漫长的和平,卷至岸边的浪潮总要退回大海。 峦影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在两千年前就已受尽千夫所指的恶徒,一个在两千年前就该魂飞魄散的坏家伙,她还有什么好害怕,好惶恐的呢?只不过这次是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置她于死地,或许真的有些为难他了吧。峦影又觉得十分抱歉。 所以此刻她决定再一次把自己交到长黎的手中,怀揣着最高的觉悟,将她的心,她的魂,以及一个不属于她的身体统统交给他来裁判。 而长黎只是对她微微笑着,也许不是对她。反正他就是笑。他向来是那样难以捉摸,变幻不定,喜欢在将你拽往云端时狠狠推你一把,又在你即将坠至低谷时温柔地把你接住。 “峦影仙子并非千年之前的神女冉漪。”长黎终于开口了,语气笃定,惹得众神一片哗然,连同峦影也是一愣,不知他要如何往下圆谎,这分明是清清楚楚的事实啊,难道他还想包庇她么?他包庇得了么? 昭霓不甘插道:“殿下这是要当着众帝君乃至整个天界的面藏污纳垢,徇私包庇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如若殿下想要回顾一下,也并不是不可以……”她气红了眼,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语调有如何尖利,面貌又是怎样刻薄可憎。 长黎心平气和地扬手,尔后往下压了压,示意再次嘈杂起来的众神安静,他锐利雪亮的眼神往昭霓身上一瞥,仿佛早已洞察所有,叫昭霓不由得心虚瑟缩。他接着道:“我并非想要包庇,峦影仙子与魔君勾结来往,泄露天机即为事实,以致损我天界众多人才,罪逆深重。”说到这里,长黎顿了一下,朝九夜投放去一个眼神,只见九夜依旧稳若泰山地站在峦影身后,嘴边挂着一丝不屑的轻笑。他也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按律例,当剥其仙籍,剔仙骨,抽仙魂,打入无妄之海,受毒焰之刑,直至魂飞魄散。” 一锤定音,可喜可贺。 长黎甚至未给众神与峦影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他话音一落,峦影方还愣神的表情兀地皱成一团,吸进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五脏六腑就同皱起的脸般全都疼得缩到一块儿去了似的,仿佛有一只大手攥着她体内的什么东西生生往外头硬拽,太阳穴突突跳着,震得头皮发麻。她浅浅地吐息,费力掀起沉重的眼皮望了一眼长黎,他的手朝她的方向抬着,五指略收,眼波微转,泄出几分诀别的柔与笑。峦影心最后怪异地跳了一下,可她没想出这怪异究竟出自何处,早已羸弱不堪的身子便软软栽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青色的光点宛如夏日草丛中惊飞的萤火,自峦影头顶溢出后颤巍巍地抖动几下,尔后便徐徐往远方露白的天际飘散而去。 现在要对付的就只剩下罪大恶极的魔君九夜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严阵以待,屏息凝神地望向那位似乎一直毫无作为的魔君大人,只见他慢悠悠地迈出一条高贵的大长腿,朝前进了一步,然后俯下身抱起地上那具或许还留有余温的身体,接着直起腰,扫视一圈四周虎视眈眈又不敢轻举妄动的众神,从鼻孔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轻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唇角正浮着心满意足微笑的昭霓。他咧开嘴,对她笑了一下。 昭霓浑身一僵。 骤风忽起,搅乱了短暂的平静,迷乱了众人的眼,九夜上一秒还在风中散开飞舞的墨发下一秒就失了踪迹,待到狂风停下时,原地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是我,都是我做的,牟奎神君是我捅伤的!”昭霓不复甜美的嗓音尖利地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她的表情集恐惧、狂乱、愤怒、恶毒于一体,美丽的脸庞扭曲得几近变形,她慌乱地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却于事无补。她双手一挥,空中出现一幅场景,全都是她。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3 她将奋力解救她的峦影推向九婴无情的尾前,她将双剑捅进愤愤斥责她的牟奎腹中,她将纸伞的顶端狠狠刺进自己的肩头……她仿佛看见景中那人回眸朝众人一笑,淡粉色的薄唇一张一合,清楚地说道:“阿黎是我的,任何要把我与他分开的人,都得死。” 凌霄帝君眉头一皱,两名天兵已上前分别押住昭霓的手臂。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昭霓拼命地扭动身体,突然开始张狂大笑起来,“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未来的帝后!哈哈哈,这世上只有我昭霓才配得上阿黎,阿黎,你说是不是,阿黎,阿黎救我,阿黎快来救我……”她笑得落了泪,又哀哀地望长黎的方向看去。 长黎充耳未闻,他扶起恍惚瘫在地上的玑玹,柔声对她说道:“母亲,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玑玹愣了片刻,终是回头看了一眼长黎,漂亮的凤眼中浮掠一丝清冷的哀愁,她说:“黎儿,你,不许再做傻事了,我只有你了。”玑玹的语气近乎哀求。 望着玑玹好似能够看穿他一切所想的眼睛,长黎的语气只得带上淡淡的歉意,他说:“我,尽量吧。” ****** 交叠的帐,帐角的金铃,系帐的流苏,有哪个粗心的家伙忘了把窗关严实,风从缝中溜进房内,不甘寂寞地绕过被涂了几个小人的花屏风,撩得铃响帐摇,一截纤细的皓腕柔弱无力地垂出床沿,又被另一只大掌握住,抓了回去。 “九夜,放开我。”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帐中响起,轻风终于掀开了床帐,微弱的天光在峦影苍白的唇上勾勒出一圈光晕,风停了,帐子又落回去,把明亮隐隐阻隔在外头。 “我不放,你又能怎样?”九夜抓着峦影手腕的手转而搂上她的盈腰,让她陷进自己的怀里,他的长发随意束了个马尾垂在身后,而她长及腰间的乌发则凌乱散着,趴在肩上,垂到胸前,贴于身后,执于指间,玲珑身段在冰蓝的轻纱裙下起伏,引人无限遐思。峦影皱起眉头道:“我记得我头发并没有这样长。” “那个身体没什么用了,”九夜把峦影的头发一圈圈绕在他的食指上,直到再也绕不下时又任它们散开,弹跳着回到峦影瘦削的肩膀,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肩膀游移到她的脸上,从饱满的额一路滑下来,抚过直挺的鼻梁,落到略干的嘴唇,辗转捏起小巧的下巴轻轻往前一带,再向上一抬,让她那双染上小小惊慌的杏眼对上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把你放回了属于你自己的身体里。” 九夜凑上前去,倾身想要覆上峦影的唇,好让那两抹苍白晕出点色彩来。峦影的头一偏,他的吻擦着她的脸跌在了她的脖颈间。 “小漪,你现在没有办法反抗我。”九夜在峦影雪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蓦地捏住她圆润的肩头,手掌向下一带,轻薄的衣衫瞬间滑落了大半截。 冉漪这个身体大约从那寒冰里弄出来没多久,所以峦影感觉自己此时虚弱得很,连方才扭个小头都够她喘上半天了。她只能冷冰冰地回答九夜,“呵呵,你会么?” 九夜搁在她肩窝处的下巴一僵。 可能觉得不够力度,峦影又悠悠地补了一句,“千,年,老,处,男——” “噗——”从窗口偷偷摸摸翻进来的忆山东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你这个邪魅魔君的角色扮演,本仙女只能给你打六十分。”峦影长臂一伸搭上九夜的脖子,娇娇柔柔的神情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九夜对峦影呵道:“闭嘴!”又朝跪在床前憋笑的忆山东恶狠狠地说:“你,再笑一个试试看!?” 忆山东答曰:“属下不敢。” 九夜又不甘心道:“你,告诉她,小爷我这两千多年逛了多少次青楼。” 忆山东老老实实地向峦影禀报:“启禀圣女,君上这两千年微服出巡,共去了二百二十二次青楼,因为醉酒被轰出来一百一十一次,因为撩妹失败被轰出来一百一十一……” “谁让你实话实说了,”九夜气愤地打断忆山东,“有什么事儿给我出去先候着!” “是!”忆山东又老老实实地翻窗出去了。 九夜尴尬地咳了两声,向来臭屁的表情闪过一两分不自在,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愤愤地又问峦影:“我不会,难道你会?” “会什么?”峦影无辜地眨了眨大眼,朝九夜投去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夜夜,我冷。” 九夜咬牙切齿地给峦影穿好衣裳,道:“你和那长黎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难道他就不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男人某些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峦影靠在九夜身上的小白脸一红。 她还是冉漪的时候,和长黎充其量也就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什么的,这不还没发展到深入探讨的地步她就翘辫子了么?不过她不知道在长黎是宋晗的那阵子,到底是算宋晗会呢,还是算长黎会呢?这个问题真是深奥啊,峦影不好意思地开始绞起了手指。 九夜气得只差把床拍烂了。 峦影抱歉地对他说:“夜夜,这不是你的错。” 九夜没好气地接道:“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直到守在窗外的忆山东咳了第二十二声时,九夜才放弃了与峦影大眼瞪小眼的对战,屁颠屁颠地翻窗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威胁峦影道:“你给我等着。” 峦影瞟了眼那扇可能是用来装饰的门,脸上的笑容在九夜走后立刻垮塌下来,她躺倒在偌大柔软的床铺上,长发四散,一只手搭在额前,一只手伸到空中,微微张开,那手的手指白皙修长,一点多余的赘肉也没有,不像她做峦影时,白嫩嫩的手指头带点肉肉的质感,想想也是挺可爱的。她就猜到了,猜到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赎罪怎就是那样艰难的一件事呢? 恢复记忆后,峦影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能看见昔日丧命于自己伞下的亡魂。 神女?圣女? 冉漪?峦影? 透过指缝,峦影仿佛看见了长黎虚幻遥远的身影,看见他那一刻眼中的诀别之意,他好像在对她说:“我只要你活下去。” 她胸腔里的心脏忽的又怪异地跳了一下,有恐惧涌上来,死死攥住她的心神。 如烟往事一一在峦影脑海中闪过,宁妃、颜珠、覃荷、叶小花、句芒、天帝、羽翔,他们的脸全都挤在一块儿闯进她的思绪,然后齐齐朝她放声大笑,笑得她头痛欲裂。然后他们都变成了一个她自己,笑的她,哭的她,怒的她,哀的她,最后是天帝狂热的眼神和羽翔飞舞的红裙,还有玉,那块玉,无数块玉。 玉。魂。 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这就是命,你或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命。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4 ” 峦影举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掩在半闭的眼皮上,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背后已是冷汗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灵光乍现,而这乍现却将她推进了更深的恐惧中去。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峦影蓦地睁开双眼,目光穿过交错的手指。 四周静的可怕,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地上,将本来就微弱的气息掩得干干净净,化成一只小蜜蜂从窗口飞了出去,然后停在朵又黑又丑的大花上。九夜的习惯还是没有变,还是喜欢在这片一点儿也不隐蔽的臭花丛里听忆山东汇报机密事项。 照例是忆山东先开口道:“君上,天殒将至,到时恐怕魔界也难逃此劫,圣女她……” “天殒几日务必加派人手看紧小漪,如果有任何人走漏风声或者叫她跑回天界,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九夜声音里是一贯的狠绝。 忆山东为难道:“可圣女她是……” “没有什么可是,”九夜打断忆山东,”我不会让小漪做牺牲,况且,已经有人做好为她牺牲的准备了。” “这本身也是他的职责,不是么?”在忆山东一头雾水的时候,九夜又自言自语道。 此时此刻,模糊的恐惧终于具象化为一把重锤击打在了峦影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了一个来星期,脑子可能也烧坏了,所以挺久没更,突然意识到存稿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但为时已晚,轻拍。 ☆、第六十四章 三千年前,上洵已然陷入瓶颈,却恰巧得知了摄魂炼玉的禁术,于是假借天殒之说哄骗能制出至纯之玉的春神句芒与他联手,在某种指引下确定了羽翔的神魂是传说中能炼制出逆天之玉的玉魂。 羽翔堕入天河的第一个一千年间,长黎出世,冉漪在幼年时流落于魔界,成为圣女,被前魔君种魔后送回天界,在魔界向天界挑起战争时于不知情的状况下成功充当了内鬼的角色,于一致对外的众神中大开杀戒,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最后死在天河河畔,长黎剑下。 羽翔堕入天河的第二个一千年间,没死干净的冉漪残缺的神魂落到被还是痴狂的羽翔日日用精气护养着的死婴身上,于是峦影有了神识,生于碧峡,长于碧峡,愈大,容貌就愈发像了羽翔。 碧峡陷落那日,正好是峦影两千岁的生辰,但是羽翔除了将这个日子告诉她以外,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庆祝。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弄错了。 成玉的关键从来只在魂,不在玉。 封禁已久的传说难免会有纰漏与误传,更何况禁术的源头本身就不正确。 众人皆以为借着什么器具在万千魂魄中挑拣一二,再以情炼化,就能得到逆转天地的神玉来,殊不知这魂自古来本就是切实存在的,根本无需挑选。 九夜与忆山东走后,峦影恢复了原型打花丛下坐着,也不管这些丑不拉几的花是臭的还是香的。她把双手伸到自己眼前,展开,指腹下有什么在明明灭灭泛着光,好似从血液中透出来的一般。她又抬起头,愣愣地望向遥远的天际——魔界的天永远都是这样灰暗,而尽头那根地平线上却染了血一般的鲜红,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她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碰下一地落花。 上洵错了,羽翔从来就不是该被牺牲炼玉的那一个,而羽翔最后却赌对了,一个错误的魂魄炼出来的玉,只会将力量反噬殆尽。 谁会知道一切能这样阴差阳错地对上号呢? 上洵安排峦影下凡,以为炼玉之魂能够通过血脉传承,羽翔在暗地助力,本以为峦影才是错的那一个,待到神玉炼成之时,便是大仇得报之时,不想到后来才迟迟发觉,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峦影弄不清自己怎会突然知道这些,在望着天际那道血红之时,有些深埋于骨血中的意识仿佛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或是窸窣吐艳的花骨朵,“腾”地一下就在脑海中炸开。其实它们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太久没有苏醒了。 她又想起那个声音,“这就是命,你或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命。” 除了她以外,原来长黎也是。 难怪上洵在即将要炼化她的时候,长黎可以破开谁也无法靠近的结界,难怪那时长黎能将她的位置取而代之。原来他比她知道的还要早。 天殒要来了,无非是山崩地裂水倒流,凶怪异兽遍猖狂,生灵涂炭,三界遭殃,然后所有的一切从头再来。可谁会想消失,谁会想辛苦建造的一切从头再来呢?人不想,神魔亦然。相传在众生的祈愿中,诞生了一阴一阳两魂,无根无源,无事时游荡于天地之间,偶尔投投胎,附附身,当人玩玩,成神溜溜,偶尔也做个魔,痞痞坏坏地过上一阵子。 也许某一世,她是妖,他是神,玩着你追我打的戏码,也许某一世,他是魔,她是人,上演出狗血淋漓的人魔恋……其实那些模糊遥远的往事峦影都记不大清了,她忆得最遥远也最清楚的便是他俩都还是魂儿的时候,成日争的就是谁才会成为拯救众生的那一个。 他真是太狡猾了,不,这分明就是耍赖。 谁允许他擅作主张,捷足先登,自己揽下大英雄的名头了?明明说好公平竞争的。 峦影咬了咬唇,冰蓝的衣裙瞬间化作一阵疾行的风,将地上的花吹得打着旋四散开来,尔后消失在灰暗的天际。 “君上,真的不用阻止圣女吗?”忆山东从阴影中走出来,仰头看着峦影飞得极为吃力从而忽上忽下的身影。 九夜脸上虽然写满了不开心,但手上却放出一道暗光,叫峦影摇晃的身子飞得更稳妥了些。他“哼唧”一声,负着手背过身去,操着云淡风轻的口气说道:“反正也来不及了,我向来大度,让她去见他可能都见不上的最后一面还是可以接受的……”说着说着,他的袖口“啪嗒”掉出一本书来。 “君上,您的《论如何做一名收放有度的男主角》掉了!”忆山东追上九夜,毕恭毕敬地将书举过头顶呈给他。 九夜一把抢过页脚都被翻得卷了边的书骂道:“滚!” ****** 擦过脸颊的风冰冷得像刀子一样要把峦影的脸颊,鼻子统统都割下来,它们喧嚣不止,争先恐后地往峦影的耳朵里头挤,发疯似的,尖利地刺穿她的耳膜,又顺着喉咙流下去,一下一下地刮在心上,拼命地催促她,快点,快点,再快点。 冷冷的空气漫过一股硝烟火药似的怪味,一块灼热通红的石子从天而降,擦着峦影的胳膊直直坠了下去,在她的衣袖上烫出了一个窟窿。她抬起头往天上一看,裂开的口子里似有明灭的火光在涌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5 动,先给白云渲染成红霞半边天,仿佛随时准备着降下一场滂沱的火石雨。 峦影很容易就累了,心口那个不知被如何修复好的陈年旧伤不由得又疼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前行着,恍然间忘了闪避已经开始零碎落下的石子,腰上被重重砸了一下,额头顿时汗水淋漓,几乎迷住了双眼。她近乎是靠一丁点儿意念支撑着在飞了。 以她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南天门是肯定过不去的,她犹记得有一处守卫甚松,是她曾经时常被长黎领着偷溜下凡间的地方。只是疲软的双脚一粘着地面,就再也难堪重负,然后身体便歪歪地倒下去,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峦影满怀希冀地抬眼,期盼看到的会是长黎的脸。每一次不都是这样吗?每一次当她要绝望的时候,每一次当她决定放弃的时候,他不是都会接住坠落谷底的她吗?她不再害怕他轻浮的笑容和无情的拒绝了,这一次,她一定会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牢牢的,叫他怎么也推不开她,叫他怎么也甩不脱她。谁不会牺牲小我拯救苍生啊,多一个她也不多,对吧? 而她的目光撞上的却是钟音饱含关切的双眸。 那一声”长黎“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就同一根顽固的鱼刺,正好卡在了喉咙中间。 “带我去,”峦影抓住钟音的衣袖,哀求她道:“钟音姐姐,带我去见他。” 钟音眼里滑过痛苦与不忍的神色,她刚欲开口,又堪堪止住。峦影顺着她游移的眸光向某个方向看去,一道清光倏然升起,它穿破了那些厚重的红云,照进了那个还没有机会扩张的裂缝。硝烟的味道消失了,冰冷的空气又成了薄暮时分带着倦意的暖风,枯萎的草青了,它们在不断的舒展拔高,干涸的河床上泛起了波涛,寂静的荒野重新开出花来,为滚石灼伤的神鸟再度发出动听的鸣叫。 上天好像开了一个玩笑,它装腔作势地打了几个响雷,酝酿了一场可怖的暴风雨,却在关键时刻叫乌云退散了。 峦影表情怔然,绷紧的身体霎那间松了下去。 她没赶上,她还是没能赶上。 她该怎么办? 手心里被塞了个圆鼓鼓的东西,峦影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黄澄澄的枣泥酥饼,诱人的香甜钻进鼻孔,却硬生生逼出了滚烫的眼泪。 钟音说:“他说你一定会来,叫我在这儿候着你。” “他说你一定睡了几天,什么也没吃,他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拜托掬月仙子做一篮枣泥酥饼,叫你带回去,慢慢吃,吃的时候记得喝水,别噎着。” “他还说,你千万别嫉妒他成了拯救苍生的伟男子——”说着说着,连钟音自己都哽咽了。 “阿峦——” “鬼才嫉妒他,”峦影把整个酥饼塞进嘴里,左边脸颊高高地鼓起来,然后费力地嚼动着,牙齿狠狠地咬合,张开,再咬合,甜里好像掺进了咸味,咸味又变成涩,涩化成苦,口腔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峦影眉头蹙得皱皱的,不满地说:“掬月姐姐的手艺怎么退步了,真是难吃,太难吃了……,呸,呸呸呸——” “别这样,阿峦,” 钟音抓住峦影的胳膊,“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大声叫也行,别憋着,阿峦,别憋着。” 峦影呆呆地看向钟音通红的眼,突然认真地问她:“如果我大声哭了,长黎会来找我吗?“ “如果我大声叫了,能把他叫回来吗?” 钟音:“……” 峦影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下去:“你知道吗,长黎真的是个特别叫人讨厌的家伙,最早那会儿我当妖怪的时候,他是个道士修成的人神,成日拎着个大葫芦追着我打,还非逼着我给他洗臭衣裳。” “后来我跑去做人了,想着和话本子里写得一样,找个书生翻翻墙头拉拉小手什么的,可这厮又成了霸占一方山头的小魔,说是要吃年强漂亮的小姑娘。我不就是趁着雨后去采点蘑菇么,好死不死又撞上了他,得,没先老死,就先要被他整个半死。” “可惜人的寿命太短,也太脆弱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命呜呼的,总之飘来荡去好多年,终于熬成了个神仙,这不当神仙的甜头还没尝着么,先到魔界溜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回了天界后,哪知道这好命的家伙竟然变成了太子,背地里说个坏话也正好能被他听了去。” “其实我们忘性都大,转个世附个身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现在想想,我只记得他爱整我了,可是他却一直记得我爱吃甜的,讨厌嗑瓜子,不喜欢吃肉。我做妖怪被他抓着洗衣裳的时候,他就坐我边上钓鱼,手边搁个小纸包,里面装的糕点每次都是被我偷吃干净的,我当人被他掳去山上,那些小魔小怪都喊我‘大姐头’,在镇上摸来了好吃的点心也全进了我的肚子。” “做冉漪和峦影的这两段我记得最清楚,他嫌我打扰他撩小仙女儿,可是给那些漂亮姐姐准备的茶水吃食其实还是给我吃,他觉得我傻,连醋也不会吃,他带我去看花,带我去钓鱼,带我去银河里摸星星,带我去凡间吃素包子,教我写字,教我画画儿,画来画去,我也只会画大王八。他做宋晗的时候也是,买衣裳只想着买好看的给我穿,兜里永远揣着给我准备的糕点。” “他终于亲口说出了他是喜欢我的,我也终于发觉自己原来也喜欢他。是长黎喜欢冉漪,还是宋晗喜欢峦影呢?大概在很早以前,那个妖怪和道士神仙,那个坏魔头和小姑娘,他们就已经相互喜欢了吧。” 峦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擦了擦眼睛,却发现一点眼泪也没有。 “他叫我随便爱上谁都可以,就是不要爱上他,”她声音变得低低的。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道:“他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峦影不让钟音扶着,她自己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眺望了一小会儿远处的天,然后闭上双眼——天界清新的风里,再也闻不到她所熟悉的那股气息了。 “钟音姐姐,”峦影睁开眼睛,充盈的泪水终于涌进眼眶,她回望钟音,眼里是比浩瀚星河还要广袤无垠的悲怆,“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他找回来呢?” 他用自己换来了三界的和平,她又该用什么换来她的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六十五章 峦影已不再刻意叫山头的海棠花时时刻刻开着了。 春日,湛霖仙子偶尔会来找她尝新酒,恰巧能碰上花开的时候,支一张小桌,摆两把凳子,满上一壶酒打树下一坐,赏花品酒,耳畔常有鸟鸣,倒也颇有情趣;夏日,树木葱茏,绿意盎然,白天热得很,但却最适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6 合在晚上爬到屋顶看星星,时有凉风拂面,夹带草木清香,漫天星子宛如在深黑幕布上泼下的一大片晶莹剔透的水珠,这时候最常来的是钟音和她一静一动的两个小糯米团儿子;秋日,桂子飘香,漫山遍野尽是金黄深红,峦影和掬月仙子学会了如何做桂花糕,屋外的筛子中便总是装了清香;冬日,峦影便待在茅屋里不愿出门了,她不是睡觉,就是看湛霖仙子给她带来的闲书话本,除非是下了大雪,她才会动一动,在门口堆上两个雪人。 掬月仙子说:“臭丫头,听八卦的时候那样来劲,自己的八卦就藏着掖着,死活不拿出来分享。我掬月岂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世上最通情理的就是我了。” 湛霖仙子说:“一曲肝肠断,何处觅知音。我天下大同的理想,也只有小影子你最能理解。” 钟音神女说:“杨戬那个臭三只眼,半点浪漫都不懂,我叫他陪我去银河看星星,他竟然拉着我比试扎马步!” 两个小糯米团子说:“姨姨,姨姨,你能再给我们讲爹爹偷看娘亲洗澡,被娘亲打得再也不敢碰女人的故事吗?” 春来暑往,秋去冬来,峦影已经数不清楚自己霸占在这个山头到底有几年了,而她却越来越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不带喜悲。 毕竟活着的人要向前看,才能对得起换来这一片和平的死去的人。 可峦影做不到。 她有一个秘密,她在等。 所有人都认为长黎死了,这个人曾也包括峦影。这是他们亲眼见证的事情。 长黎没了的那日,峦影又被九夜接回了魔界,在被人轮流守着度过了一段混混僵僵、暗无天日的绝望时日后,她突然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线,非闹着要归隐山林,去做一个隐士,倘若不答应她,她便有一万种自绝经脉的方法。 她终于做梦了,梦里面长黎说,他没有消失,他会回来的。 起先,峦影找了一个最中意的山头,种上一大片海棠,成日成日叫海棠花开着,成日成日坐在屋子门口盯着铺天盖地的粉红发呆。海棠花不停不歇地绽放了几百年,峦影便不停不歇地发了几百年的呆。 可是她谁也没有等到,谁也没有来。 一夜之间,海棠落尽,峦影关在房里睡了整整一百年,直到钟音发觉许久没收到她流水账般的回信,带着杨戬疯了似的破门而入,她才呆呆傻傻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蒙地朝一脸焦急扑向她的钟音问道:“咦,就天亮了?” 在钟音神女的“淫威”之下,峦影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日复一日,平淡无奇。 而打破这平淡的,是一块石头。 更确切的说,是一颗石蛋。 这颗石蛋在峦影睡觉的时候从天而降,砸通了峦影刚补好的漏雨屋顶,又正中她的脑门,在她头上留下一个好几天才消去的红肿大包。坚强如峦影,这一砸竟然没有把她砸醒。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到滚落在她枕头旁的那个罪魁祸首,把它往地上一扔,翻了个身子继续呼呼大睡。被扔到地上的石蛋打了几转,又蹦回床上骨碌碌地滚到被子里头,还像长了眼睛似的滚到了被子里最温暖的地方——峦影的胸口。 “长黎!”峦影一身冷汗地惊醒,她又梦见长黎浑身是血,却面带笑意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面前。窗外天未明,胸口有什么东西硌得她生疼。 心跳得很快,尤其是在掀开被子,凉风灌入的那一瞬间。峦影看见了紧紧贴在她胸前的那块又圆又光滑的石蛋,她往后挪一点,石蛋就跟着她挪,雷打不动地贴在她的胸口。 这年头,连石头也能这样色? 峦影用手指戳了戳石蛋,石蛋纹丝不动。她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异样,“长黎,是你吗?”峦影轻轻地唤道。 石蛋晃了一晃,得寸进尺地想往峦影领口里钻,却被峦影毫不留情地拎了出来,“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捏碎?”从峦影手中滑下去又想往衣裳里窜的石蛋终于停下动作,重新乖乖地伏在峦影胸口,怎么也不动了。 没有想象中那般狂喜与激动,大约是那无数个平淡如水的日子磨掉了她起伏的棱角,峦影反倒发起了愁。 清晨,峦影好不容易把粘在她胸口的石蛋拿下来,放到桌上的针线篮里,一人一石两两相望,相顾无言。峦影端详石蛋端详了老半天,才犹疑地开了口,“这是——要我孵蛋的节奏?” 石蛋从篮子里跳起来,砸了一下桌子。 “真孵?”峦影把差点滚下桌子的石蛋放回篮子,问道。石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于是峦影翻箱倒柜找了几块布,几团棉花,把石蛋严严实实地裹在中间,只露了一条小缝,又问道:“是这样么?”岂料石蛋从层层包裹的布料棉花中钻了出来,重重地在桌上跳了两下表示不满,又“咻”地一跃,准确无误地钻到峦影胸前两团柔软之间。 这、个、流、氓。 任凭峦影将石蛋裹得再严,锁得再深,它都能跨越重重阻碍,重新回到峦影胸前。这种近乎变态地执着终于击败了峦影,她只能成天胸前揣着个石蛋散步,浇花,吃饭,睡觉,慢慢也习惯了胸前多出来的那一点重量。 这一日,峦影睡得正香,胸口待着的玩意儿又不安分起来。她皱皱眉头,伸手去拍,“别闹,痒——乖——别闹——”不拍不要紧,这一拍,她就拍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然后顺着往前胸的方向一摸,摸到一只柔嫩的小手,而这小手则牢牢抓着她的胸!峦影两眼猛地一睁,往下一看,正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从她领口探出小脑袋,一只手摁在她的胸上,一只手去拍她的脸,咿咿呀呀地张口,“奶——喝奶奶——” 今天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峦影,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清纯小女仙,终于成功地从一个石蛋里孵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 “你要喝什么奶,喝水!”峦影臭着脸把趴在她身上的男娃娃胡乱用被子包了下,放到桌上,又从壶里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嘴边,恶声恶气道:“喝!” “不要水——奶——要——要喝奶奶——”娃娃气哼哼地把头一扭,趁峦影放杯子的功夫偷偷从被子里爬出来,光着屁股就往她身上扑。峦影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对方袭胸的举动,又把他捉回被子里放着,将水搁他鼻子下头。 小娃娃终于勉为其难地嗅了嗅,两眼忽然 “腾”地一亮,两只小手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他霸气侧漏地一抹嘴巴,白白肉肉的脸颊上浮起两抹红霞,“嗝——要,要——还——”手触之处是滚烫的温度,峦影疑惑地皱皱眉,低头一闻杯子——糟了,那壶里根本就不是水,而是湛霖仙子上回给她带的那坛菊花酿。 峦影心虚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7 地把酒壶往开着的窗户外一扔,小娃娃不知怎的又缠到了她身上,澄澈的大眼覆上了几分朦胧的醉意,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看得她心都要化掉一般。峦影败下阵来,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蛋儿,一边钳着他不安分的小手,一边抱着他出门溜达,看鸟看花。好不容易把他哄得趴在她怀里睡着后,峦影拎了个乾坤袋便下山去了。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峦影左手捧着两个热乎乎的素包子,右手来回甩着手里的小袋子,脚步轻快地蹦跶上最后一层台阶,进屋往床上一瞧,身上顿时吓出几滴冷汗——床上空空如也,哪还有那小色鬼的影子。她心神不宁地把东西往桌上一扔,先是在屋子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然后又跑到她下山前抱着他看小鸟的小树林——莫不是有甚小妖小精趁她下山的功夫把他给掳走吃了吧? 峦影靠着棵大树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膝盖。金乌大约是收工了,最后一丝日光也慢慢消失在峦影头顶——她才刚刚找回他,就又要失去他了吗?久久不曾体会过的恐慌与委屈再一次笼上峦影的心头。 为什么总是要扔下她,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啊。 “你在找我?”少年独有的,沙哑中还带着未褪稚气的声音在峦影头顶响起,她微微仰起头,看见对面树上一双乱晃的长腿。 峦影默然无言。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上青绿的衣摆拖在地上,粘染到新雨后未干的泥土。他又问,“你哭了?” 峦影抬起通红的眼眶上下瞄了少年两眼,目光停在他眼尾那颗细小的黑痣上。好变态,竟然穿了她的裙子。峦影抽抽鼻子,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少年,凶巴巴地呵斥他道:“谁让你乱跑了?谁准你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少年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站起来,近乎与她平视。不过下一个山的功夫,这家伙就从咿呀学语的小婴儿变成了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束发少年。 “你很着急,”少年面上噙笑,语气缓缓地陈述事实,“你很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峦影扭头就走。 少年锲而不舍地跟在峦影身后,不依不饶地发问,“你是谁?我又是谁?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可一看见你就觉得特别的熟悉。” 峦影猝不及防地顿住步子,少年一不留神撞上她,鼻端窜进一缕幽幽的清香。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峦影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的方向。峦影不费力气就抽出了手,少年心中一空,只见对方脸上挂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知道我是谁?” 少年还在回味方才手中柔腻的触感,毫无意识地点点头,耳朵忽然一痛——峦影揪起了他的耳朵,怒气冲冲地凑到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你娘,你是我儿子,就是这么简单,懂、了、吗!?”她放开他的耳朵,头也不回地往茅屋走去。 “娘?”少年望着峦影离开的背影,饶有兴趣地咀嚼着这个称谓。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回了屋,峦影揉揉酸胀的眼睛坐下,满脸不悦地从乾坤袋里掏出白天下山买来的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小衣服,遗憾地撇撇嘴——还是小宝宝更可爱,愈长大就愈有长黎那恶劣的性子,活活要把人气吐血才肯罢休。她斜眼瞥向推门而入的少年,语气冷冷道:“我准你进来了吗?” 少年天真无邪地眨巴两下眼睛,配着他那身绿裙子,真是比小姑娘还要漂亮。他瞅了瞅峦影扔桌上那堆乱糟糟的衣物,笑吟吟地坐到峦影身边,拿起一个虎头帽在手中打量,又看向峦影,“我知道娘心里肯定舍不得把我丢在外头,就自个儿自觉地进来了。这些都是娘买给我的衣裳?” 峦影被他那几声叫得极自然的“娘”给堵得一口气差点跟不上来,她立马恢复了常态,顺着他的话也笑道:“娘这不看你没衣服穿,特地下山给你去买的么,哪知道你长得这样快,都穿不下——你——你你干什么?!”峦影话还没说完,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剥起自己身上衣裳的少年。 少年抬头朝她一笑,“娘给我买了衣服,就算是小了我也得穿,万不能浪费的娘的一番心意。”他手指动动,露出半个精瘦的胸膛,又逼近峦影,低头缓慢地问道:“你说是吗,娘?” 周围温度仿佛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峦影老脸一红,脑海里闪过一些不甚健康的画面。她佯装不耐烦的样子推开不要脸凑到自己跟前的人,“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我儿子,行了吧。”她打了个哈欠,飞快地吹灭蜡烛,钻进被子里,“你自己到柜子里找被子打地铺,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峦影屏息凝神,半天没有听见少年的回答,难道他生气了?没等她再出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腰间缠上了一双手。 “放开。”峦影闷闷地说道,却纹丝不动地任由他抱着。 她背朝他,眼泪又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长黎上一回抱她,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百年?五百年?她都记不清了。 “我怕黑,”少年手臂紧了紧,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脖颈处,他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我不闹了,你也不要赶我走,好么?” “谁要赶你走了,”峦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嘟嚷道:“要睡赶紧睡,叽叽喳喳的,明儿再找你算账。” “嗯。”少年的声音顿时轻快了许多,仿佛染上了笑意。 清风卷了几片粉色的花瓣偷偷从窗外溜了进来,花瓣跌落到躺在木头方桌的虎头帽上,顺带拐下几两月光,跳进杯中微漾的酒水里去。 春夜正好,花开正艳。 ☆、第六十六章 峦影吭哧吭哧地翻上墙头,双眼瞪圆,大汗淋漓。 她轻手轻脚地逼近距她不到两尺,正舔舐自己前爪的一只小小的狸花猫。 小猫儿长得特别可爱,一只耳朵金灿灿的,另一只耳朵则是带点青色的黑,长而柔软的尾巴悠闲慵懒地摇晃着,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停了个虎视眈眈的姑娘。峦影微微弓起背,眯起眼睛猛地朝前一扑,就在双手即将抱住猫身子的那一刻,小猫儿灵活地一跳,像只蝶儿般翩然落到地上 。扑空了的峦影四肢并用挂在墙上,立刻扭头朝不远处的少年大吼一声:“狗剩儿,上!” 少年听罢不慌不忙地弯腰,眉眼染笑,只见那小猫儿欢快地“喵”了一声,扑进了少年的怀抱。 扒在墙头的峦影:“……切。” 少年抱着猫不慌不忙地走到峦影身下,仰起头问道:“师父,您是不是该下来了?” 峦影死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8 死扣住墙头的某块砖,道:“我这不正打算要下来么。” 她偏头瞥了一眼脚底下的高度,啧,还挺高。路上三两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朝她这儿投来几眼诧异的目光,她还真不好把小白云叫出来,也不好使什么仙法,引人注目。当峦影第二次斜眼去打量底下时,背上的冷汗不禁多了两滴——唉,许久没在天上飞,恐高的毛病又犯了。她愁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少年跟前丢了脸面,不料手指扣着的砖头却是个豆腐渣工程,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连人带砖一块儿往下头掉了。 完了完了,这回丢脸丢大发了,可别摔得太难看。 峦影死死闭住眼睛,下坠的感觉还没体会完全,人就被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看见那小猫儿正蹲在一双踏着黛色软靴的脚旁,略略抬起的绿眼睛里仿佛充满了对她的鄙夷。 “您没事吧,师父?”她从小猫儿身上收回的目光落进一双桃花眼中,眼睛的主人牢牢托着她的腰,一张俊俏的脸蛋非要凑到她眼前来,一圈又一圈地打量着她,好像她摔着的是脸一样。 峦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别过脸,飞快地从少年手中跳到地上,然后俯下身把小猫儿抱进臂弯中,边拨弄它的胡须边数落,“臭花花,成天乱跑,你说我抓你都抓几回了?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弹完胡须,她又伸手去捏猫爪子,上面毛茸茸的,下面肉呼呼的,捏得峦影心里泛起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泡泡,柔软得都快化了。 “阿峦姑娘,每次都这么麻烦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峦影恋恋不舍地将小猫儿放进老婆婆带来的竹篮里,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小猫儿爪子搁在竹篮的边缘,探出脑袋向峦影身边的少年“咪咪”直叫,峦影踟蹰片刻,又厚着脸皮开口,“那个,嗯,王阿婆,你今天有没有做山药糕呀?” “就晓得你喜欢吃这个,我赶早儿起来就蒸了一大屉,等着你问我要呢,”王阿婆笑道,递东西的手却在中途一顿,“不过,我上次跟你提的我那表外甥,你觉得……” “天色不早,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杵在一旁许久未吱声的少年忽道。 王阿婆昏花的老眼这才注意到了他。她见对方面沉如水,不高兴的情绪尽数写在了脸上,又瞧他挨峦影挨得紧紧的,门神一样站在峦影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没想到这阿峦姑娘如此速度,才几日未见,就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哥,可惜她那大龄表外甥哟,媳妇儿又没着落了。 “是我老太婆眼拙,没瞧见阿峦姑娘已经有了个这般俊俏的如意郎君,”王阿婆把包好的山药糕递到了少年手里,满怀歉意地说道:“您可别介意,到时候生了大胖小子,别忘了请我这个老太婆喝杯酒啊。” 黑脸的少年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阿婆走后,峦影立马臭起一张脸,一巴掌拍到少年的胳膊上,抬起下巴高冷道:“你叫什么?” 少年不语。 峦影竖起眉毛。 少年这才不情愿地答曰:“狗剩。” 峦影心满意足地笑了,继续问道:“我是你的什么?” 少年答道:“您是我最敬爱的师父。” “对师父要怎样?” “一日为师,终生为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峦影刚准备满意地点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等她反应过来,打算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臭不要脸的小东西,结果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哼,十有八九是先跑回山上了。 自石蛋变成婴孩儿,婴孩儿长成少年那天已经过了十余日,峦影凭其不凡的气质外表与高尚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少年,并且严肃而认真地告诉他,“既然你如此想要留在我这儿,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做我的徒弟吧。”同时,她还非常好心地给少年起了一个和她本人一样超凡脱俗的名字,狗剩。 狗剩其人,如果忽略他在睡觉时动不动搂住峦影腰的咸猪手和打着要和师父交流情感而贴得老近的脸,他还是一个懂事而又听话的好徒弟的。譬如他主动承担起了浇灌花草的艰巨任务,强烈要求替师父大人清洗贴身衣物,同时在峦影翻箱倒柜找不着梳子时,贴心地从袖中取出那把梳子表示要为师父梳洗打扮。 不过这还是其次。 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最让峦影“倍感欣慰”的是,也不过就五日时间,狗剩甚至还没有快到像一个婴孩变成少年那样的速度变成一个成年男人,他的修为与身手就已经大大超过了自诩“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师父大人”的峦影,至于他为何总被峦影追着打却还不上手,其实峦影心里清楚的很,他是在让她呢。 哼,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竟还是比她强,峦影表示强烈不服。 而狗剩则用切实的行动向她证明了一句话,不服憋着。 峦影归隐山林也不能说是完全避世,她时常到山下的小镇上去帮王阿婆抓猫,替杀猪的张屠户超度众猪的亡魂,给新开张的酒楼提供几个独门小菜谱,向手艺颇佳的李裁缝画些从织女那儿偷学来的花样,靠着这些功夫,两袖清风的小仙女儿便时不时能挣点小钱,买些吃食糕点与小酒茶叶,以撑过湛霖掬月不来的大段时日,还顺便捞到一个小镇人气王的名号。她可不是吹,上至老头儿老太太,下至挂鼻涕泡的小屁孩,哪一个不喜欢她喜欢得紧? 但打从狗剩跟她下山的那天起,一切就变了。 不但镇上的小姑娘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就连花花这只小母猫见了他也往上扑,方才还对她怒目而视来着。这让峦影忍不住想起了在天界某段水深火热的岁月,不由得悲从中来。 狗剩常问她,“师父,您有心上人吗?如果没有,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这时候,峦影就会盯着他的脸在心里说:“我的心上人不就是成天在我面前瞎转悠的你么。” 她对狗剩说:“师父知道自己漂亮,你会对我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很正常。” 峦影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顺带还附赠她一个师徒养成大礼包,满足了她无数次幻想中挥舞小皮鞭将长黎踩在脚下的夙愿。可是他什么也不记得啊,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用他清澈的双眼观察着这个纷繁的世界。他是全新的,他有权利选择他想要的未来,而不是将自己禁锢在她这段过去里。 所以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关于他的曾经。 狗剩说:“师父,我觉得我好像早就认识你了。” 峦影说:“今儿给花施肥了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09 么?” 如果你记不起来,那就算了吧。 又没有谁规定,他们必须生生世世都捆在一起。 反正她知道他还同她一样,存在于这个世上就好。 唉,可是你为什么就记不起来呢。 日落西山,东风轻柔地吹开朦胧的薄暮,把人心中那点小小的抱怨也都吹没了。王阿婆做的山药糕被狗剩拎走了,峦影孤零零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临街酒谱的老板娘唤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打满酒的葫芦,笑意盈盈地告诉她,上回她给的酿酒方子酿出来的酒卖得可好了。 峦影拿着小葫芦朝老板娘挥挥手,继续往回走。酒铺的老板与老板娘十分恩爱,生意做得也如火朝天,两夫妻相互配合着,偏就能把湛霖的方子酿出属于他们独特的风味来。酒香扑鼻,勾起了峦影肚里的馋虫,一路走下来,等到山中的茅屋露了顶,她虚晃的步子迈上最后几个土台阶,葫芦里的酒也见了底,她的脸便和身后的天一样飞遍了红霞。 醉眼迷蒙,一个狗剩变成了三个长黎。 峦影今天穿了一身粉裙子,和屋旁的海棠是一个颜色,乌黑的秀发半挽半披,发尾系了一串细碎的银饰,一走动就会发出风吹叶动般的沙沙轻响,娇俏灵动得像个还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一见狗剩就乐了,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捧住他的脸,左边扭扭右边摇摇,然后拉往自己面前,撅起小嘴“吧唧”一下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笑得像个傻大姐,“哈哈哈,乖徒儿,小剩剩,你好可爱哇!” 她眯着眼睛,瞧见狗剩的眼角多了一块淤青,脸色好像也黑得厉害,于是又“吧唧”一口亲在他的眼角,然后呼了口气儿,说:“又和槐树精打架啦?疼不疼?师父给你亲亲,再吹一吹,就不疼啦!” 狗剩还是阴沉沉地望着她,不说话。 峦影不开心了,她拧起眉毛,委屈地问道:“师父都给你两个亲亲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这时,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将她从狗剩身上拎了下来,峦影晕头转向的反了个身,正对上九夜怒火冲天的双眸,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漪,谁准你喝酒了?”他的手指摁上峦影的嘴唇来回擦了两遍,又道:“就算喝醉了,也不能瞎亲人,知道吗!?” 峦影呆呆地盯着九夜看了老半天,才嘻嘻地笑了出来,手臂伸得老长,给了九夜一个大大的拥抱,“夜夜,你来看我了!” 这回轮到狗剩把她从九夜身上扯下来了。 不扯不要紧,一扯峦影还不乐意了,她扑着抓住九夜的衣袖,扬起的嘴角一撇,忽然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夜夜,你把我的长黎弄哪儿去了,你把我的长黎还给我,夜夜,你是坏蛋,你把长黎还给我!” 九夜稳住她胡乱扭动的身体,刚要将她拦腰抱起就被狗剩拦住了,“把师父给我。” 九夜挑眉,“师父?那你可得叫我一声师母。” 狗剩也挑眉,“师父说过,一个合格的挑眉,只能挑一根。” 九夜:“哼。” 狗剩把峦影抱回屋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又仔仔细细地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他转过身,九夜已经不请自来地坐到屋里唯一一张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块山药糕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嗅着,又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狗剩,说:“小漪还是这样爱吃甜东西。” “你是谁,”狗剩问他,“为什么一来就要和我打架?” 九夜说:“我是你师父的小情人,自然要帮她试试你这个徒弟够不够格。” 狗剩走过去,一把抢过九夜手中的山药糕扔到桌上的碟子里,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说:“你撒谎,师父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没错,就是小爷我啊。”九夜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狗剩笑了,“那你告诉我长黎是谁。” 九夜:“……”算你狠。 他盯着狗剩的脸,确定对方是十分严肃地在问这个问题,臭掉的脸转而一变,“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狗剩说:“因为我太帅,她不敢喜欢我?” 九夜:“呸,因为她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人,你很聪明,还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长黎?” “对,长黎。” 狗剩认真地问:“长黎长得比我好看?” 九夜努力地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许吧,你还想不想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 “为什么?” “因为你和长黎长得很像,”九夜从躺椅上直起身,遗憾地拍了拍狗剩的肩膀,“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狗剩沉默了。 九夜说:“狗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走,兄弟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见识见识这世上不单单只有你师父一个女人。” 狗剩问:“去哪儿?” 九夜勾唇一笑:“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自己吃自己醋的美男子 ☆、第六十七章 画鼓喧街,兰灯满市。 夜幕初上,正是花街柳巷,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候,春寒未褪,目及之处却尽是袖带香风的轻衫薄裙与白花花的胸脯手臂。 狗剩换掉了朴素的青衣,在九夜的鼓动下和他一般穿了身纨绔子弟的标准行头,手里还必须执把扇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刷”地打开扇阵凉风,撩起几根飘逸的头发丝儿,再“刷”地收拢到另一只手的手心,眼波必须得流转,唇边要挂上似有似无的带着神秘又含了邪气的浅笑。 九夜悉心给狗剩示范完上述动作后洋洋得意地往身边一瞟,只见一群莺莺燕燕早将狗剩围了个水泄不通,娇笑连连,这个朝他丢一个手绢,那个向他抛一个媚眼,争着抢着要将他带到自个儿那去。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小丫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扯了扯九夜的裤腿,睁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问他,“大哥哥,你的嘴巴抽筋了吗?” “大哥哥不是抽筋了,”九夜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蹲下来把小丫头肉嘟嘟的圆脸硬生生拉成了菱形,“大哥哥是有小情绪了!”他手蓦地一松,小丫头圆脸上的肉抖了三抖,鼻子下头顿时吹出个硕大的鼻涕泡,然后她冲到他使劲身上一抹,哭着跑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在堂堂魔君大人最不缺的就是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再低的情商靠着孔方兄怎么也能支撑个一时半会儿。他带着香喷喷的狗剩破出重围,到了花街上派头最大的一家青楼,大手一挥,鸨母就眉开眼笑地亲自领着他们到了最好的一间房,香炉焚上,香茗奉上,小琴一弹,小曲一唱,软榻旁拢几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10 个如花似玉,衣着清凉的姑娘,燕燕揉肩,莺莺捶腿,曼曼斟酒,柔柔媚眼如丝地含着往人嘴里送。 女子涂着嫣红丹蔻的葇荑捧着杯子,玲珑柔软的身子斜斜倚到狗剩身上,妖娆妩媚,语似娇莺,“这位爷好不给面子,连酒也不喝一口,是奴家长得不够好看,让爷喝不下去么?” 狗剩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中漾出几点笑意,看得女子魂都丢了几分,她拿着杯子的手一空,再抬眼时,男子殷红的薄唇已然染上透着光的酒渍,青涩未退,磁性不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姐姐说的什么话,你瞧,我这不是喝干净了?”他手腕轻轻朝外,向女子示意见底的杯子。 九夜盯着女子红透的脸颊和酥软的身子,默默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扬声朝狗剩道:“狗兄,你若是看中了哪个姑娘就和小爷我说,小爷保证你今晚捧得美人归!”话音一落,围在他身畔的莺莺燕燕曼曼柔柔全部不见了踪影。 九夜抽抽嘴角,捏碎了手中的第二个酒杯。 被姑娘们堵着的狗剩说:“承蒙九兄好意,只不过众位姐姐们都太美了,不管挑哪一个,都害怕伤了另一个的心呢。” 姑娘们:“奴家们愿意一齐侍奉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九夜:“……” 几轮酒喝下来,狗剩依旧面色如常,九夜和峦影一样糟糕的酒品却骄傲地显露山水。 他先是扑到莺莺身上嗅了一下,再一把将她推开,嫌弃道:“哼,没有小漪好闻。”然后他又抚了抚曼曼的秀发,继续嫌弃:“这是什么东西,没小漪的头发一半好摸!” 燕燕躲开九夜抓向她胸脯的爪子,翻了个白眼道:“奴家知道,没有小漪的好捏!” 九夜打了个酒嗝,朝燕燕竖起大拇指,“你,聪明。” 狗剩嘴角弯起的弧度平了,他问九夜,“小漪是?” 九夜:“哈哈哈,就是你师父!” 说完这句话,他本就晕沉的脑袋不知怎的更加晕沉了,刹那间,紧闭的窗户被破开,连着墙上也开了个大窟窿,忆山东飞也似的冲到九夜跟前,吓得姑娘们花容失色地散到角落里去。 忆山东跪在地上大声道:“君上,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君上恕罪!”说罢,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狗剩。 “东东,快把小漪给我找来!天凉了,让长黎去死吧……”还残留一丝意识的九夜举起手指向狗剩,有力地挥舞了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忆山东望着烂醉如泥的自家君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强健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抱起,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狗剩,然后黑影一闪,消失在偌大的窟窿外,迷离的夜色里。 狗剩回头瞧了一眼花容失色的姑娘们,语气抱歉地说道:“各位姐姐,今个儿真是对不住了。” 一个窟窿,一夜之间遁走了风格迥异的两个美男子。 夜风中,狗剩细细咀嚼起柔柔同他讲的话来。 他问柔柔,“你说,怎样才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柔柔掩唇一笑,“公子这般天人之姿,哪个睁眼瞎会在您跟前把持得住啊。” “如果她真把持的住呢?” 柔柔说:“要想征服女人的心,就得先征服她的身。” 狗剩问:“此话当真?” “当真,”柔柔覆上狗剩的手背,“公子要不要先试试征服奴家?” 狗剩:“不要。” …… 他抚上嘴唇,仿佛上面还残存着傍晚时分的柔软触感和甜蜜的酒香,她贴着他的肌肤比上好的衣料还要滑腻。 先得征服她的身么? 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狗剩觉得自己大概也喝醉了吧。 摊开手掌,恍惚间觉得手好像又大了些。 才离开师父一会儿,就这般归心似箭了。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师父因为他而满脸羞红的样子,那一定比漫山粉色的海棠还要美上许多。 ****** 晨曦初露,醒来时腰间难得没有狗剩搂得牢牢的手臂,峦影觉得喉咙发干,浑身又无力得很,只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唤道:“乖徒儿!剩剩!狗剩子!”等了小会儿,半敞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虽是逆光,却仍叫峦影呼吸微微一窒。 “师父,您唤我有何事?”狗剩的声音响起来,和昨日又有不同了。 这个声音褪去了青涩与沙哑,是她更为熟悉的,更为怀恋的,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的声音。 是长黎的声音。 身旁的床铺陷下去了一块儿,狗剩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脸,如同两汪澄澈干净的湖泽。他又问,“师父,您怎么了?” 峦影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然后说道:“我渴了,可是我又爬不起来。” “我扶您起来,好么?”狗剩征求她的意见。 峦影点点头。 温热的手探进被子,轻轻托住峦影的脊背往上稍用力,他的一绺头发从耳后滑落到她的脖颈间,蹭得她痒痒的。狗剩的眼睛恰好垂着,并未停留在峦影的脸上,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峦影如饥似渴地用目光描绘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他突然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睛,嘴唇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她才有些慌乱地将目光移开。 峦影坐定,近乎是正襟危坐了,如果忽略不计她睡得拧巴似咸菜的衣裳,她说:“我想喝水。” 而狗剩却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冷不丁道:“您是不是想起长黎了?” 峦影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回过头来直视他,“你怎么会……” “师父,我不在乎,”狗剩缓缓说道:“我愿意等您彻底忘了他。” “您相信一见钟情么?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他伸出手指摁在哭笑不得的峦影嘴上,然后将身子探过来,用另一只手半拥住她,“师父,您还记得昨天你都干了什么吗?” 峦影摇摇头,她手腕一紧,偏头望去,一条淡粉的丝带打了个利落又漂亮的蝴蝶结,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狗狗狗——狗剩!” “不如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如何?”一张一合的唇瓣在她耳边厮磨,另一条稍宽些的绸带转而蒙在了她的眼睛上,细碎的吻从耳垂移向了脖子,接着毫无征兆地隔着绸带落到眼睛上,然后顺着鼻梁一寸一寸吻到鼻尖,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水,反复辗转,最后如同捧起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漫长轻盈的吻终于来到了唇上,从温柔的绵绵细雨变成了凶狠的攻城略池。 峦影的手被绑在后头动弹不得,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要挣脱。他的胸膛贴着她的,温热的掌心化为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采玉歌 作者:桃几 分卷阅读111 滚烫的温度,从她的肩膀向下,罩在外头的轻衫便听话地滑了下去,晨光洒到白皙的肌肤上,好似覆上了一层轻霜薄雪,又像潋滟的水光浮动,映入他仿佛燃了火焰的瞳孔中。 她就是一块隐秘的藏宝地,而他是踏破铁鞋的寻宝者,贪婪而不知疲倦的挖掘,索求,甘愿在她的颤抖与羞赧中燃烧殆尽。 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无需指导,仿佛他生来就知道该如何做一样。 平日亲近一下都会炸毛的师父此时异常乖顺,乖顺得他竟莫名地有些害怕。可是他多渴望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啊,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她,心里只装得下他,她的每一个地方,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只能为他而绽放。 明明只相处了十余天而已,可是却毫无道理的,他只消看上她一眼,心中便会溢满无限柔情。 “师父,我喜欢你。” 他再度想要吻上峦影的唇,却发现系在她眼睛上的绸带颜色深了一圈,绑在她手上的丝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她柔弱无骨的手抵在他前胸,嘴唇嚅喏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长黎。” 狗剩的动作顿住了。 他突然伸手,解开蒙在峦影眼睛上的绸带,而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依旧望着他,怀着千种万般沉重的爱意望着他,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随时准备着要掉落下来。 去他娘的先得征服她的身,统统都是狗屁。 狗剩深吸一口气,放开攥在峦影肩上的手,把头别开,说:“对不起,师父。”他心中堵得慌,“腾”地站起身,想着要出去透透气,不料一道粉色的身影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掀起一阵凉风,顺带弄翻了桌边的木椅,打碎了搁在桌沿的酒壶。 狗剩苦笑着追出门。 漫山遍野都被峦影栽满了海棠树,他师父好像对这粉色的花儿有一种变态的喜爱。 海棠静静地开着,树下没有她的身影,井边没有她的绣花小鞋,他往前走了两步,临近他头顶的一根枝桠猛地抖动了两下。 “不许抬头!”峦影的声音从花间传来。 狗剩抬起了头。 “不许说话!”峦影又道。 狗剩说:“师父,这树挺高的,你闭着眼跳,我在下头接着你。” “我也喜欢你。”峦影忽然快速而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狗剩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峦影终于俯下身,从花中探出脸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都喜欢你。” 清风拂过,落英缤纷,如花的女子半遮半掩于如梦似幻的轻云间,飞舞的花瓣仿佛飘进了心里面,飘落在心湖上,他的心中再次溢满万般柔情,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冲净了那些烦闷的情绪。 是海棠树下偷眼瞧他的神女,是栖于花间惹他心动的小仙,无论他是神,是人,是魔,还是一块石头,无论他叫宋晗,叫长黎,还是叫狗剩,穿过了千年万年漫长的光阴,看遍了天上地下的风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变成桑田,他总是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然后重新爱上她。 “你要接住我哦。” 峦影闭上眼睛,往下一跃。 温香软玉拥入怀中,她睁眼,含笑望他,他也含笑回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阿峦,我回来了。” 分卷阅读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