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迩迩[先孕后爱]》 第1章 夜深了,清江创新园区里的大楼基本都灭了灯,只有街对面的一家酒吧的招牌还亮着。 许是电力不足,led灯牌有些发暗,时不时闪烁两下,好像随时会歇业一般。 酒吧里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斑斓的光束游走于薄薄的烟雾之中,cd机里放着不成调的爵士,时不时伴着外国女人慵懒的烟嗓,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拉入了光怪陆离虚无之境,连空气都变得微醺。 这时,门被推开,一道清丽的身影走进了小店。 女人裹着短款的米白色泡芙棉袄,脸蛋小巧精致,柳眉杏眸,挺翘的鼻尖因为寒冷而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她来到吧台旁,主动打招呼:“你好,请问是李先生吗?” 酒保闻言,停下了手中正在摇晃的调酒器。 “精品男模包夜?” 桑迩的耳根莫名地热了。 “嗯,尾号1307。” 酒保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要求对方出示健康报告的那个?” 桑迩点了点头。 酒保李也不废话,拉开一旁的抽屉,抽出一张纸放到柜台上。 “这是工作人员的体检报告,姓名和身份证号我们不便透露,但是其他信息保真。至于您点名的霸总醉酒反差感sub服务,小哥也早就准备好了。” 桑迩垂眸,快速地扫了一遍。 年龄24,身高188cm,宽度6.6cm,长17.5cm,健康状况良好,无疾病…… “可以。”她浅声应道,下意识打理头发,遮住泛红的耳廓。 酒保李掏出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卡片,道:“除去定金三千,尾款七千先结一下,小费另算。” 桑迩直接付款。 随着到账提示音的响起,酒保李朝前面探了探身子,指着角落里一扇不太起眼的门,道:“左转上二楼,包厢任挑,人等会儿给你送过去,你等着就好。” 桑迩象征性地扯了下唇角。 她在二楼逛了一圈,挑中了一个走廊西侧靠里的包厢,也是整层唯一一个带床的房间。 这里没有灯球、银幕,或者点歌器,只陈设着简单的皮质沙发和酒柜,靠窗的位置是一张kingsize的大床,上面铺着崭新的鹅绒被,连靠枕都摆得整齐。 屋内很热,桑迩脱下了外套,松开束在头顶的抓夹,栗色微卷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柔光流淌过那羊脂玉般细腻的皮肤,像是坠入烟火人间的精灵。 在模子哥到来之前,她决定先放松一下神经。 她打开小冰箱,取了一块冰球放入杯中,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冰凉的烈酒滑过喉咙,沁入胃部,灼伤的痛感蔓延开来,跟随着砰砰的心跳直达颅顶。 再多喝几杯吧,她想。 她的继母以“她是处女”为噱头而安排的相亲就在明天,不知道当她将今晚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告知与其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精彩纷呈呢。 说来也真不是时候,若是能再等几天,等她向法院提交的诉讼过了,那她也不必出此下策。 但是诉讼能不能过,又是另一个问题,若是出了岔子,那还要另想办法。 忽然,只听到窗外隐约传来声响,打破了夜的沉寂。 桑迩下意识地向外望去,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与此同时,这栋建筑的另一侧—— 哐当! 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被扔出了酒店大门,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时,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覆上了他的头顶。 清沉的声音响起:“肖总,生意没谈拢,就用这种手段,未免有些太不入流了吧?” 肖总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男人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穿着黑色皮夹克,完美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模特身材,熨帖的西裤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即使身后站着十多个西装笔挺的保镖,他那高傲淡漠的姿态依旧十分扎眼。 “你……你刚才不是喝了那杯酒吗!”肖总眼中惊恐,写满了难以置信。 周明礼冷笑一声,道:“我若不喝,你又怎么露出狐狸尾巴?” 接着,他动了动修长的手指,示意手下将人拉过来。 “哎哟!” 一位身着红裙的高挑美女被扔到了肖总面前。 “肖总,公章我没找到……”美女哭了出来。 周明礼眸光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语气凉凉:“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要说 的?” 肖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仅剩的力量也只够他放放狠话了:“周明礼你小子别太得意,咱们走着瞧!” 周明礼轻蔑地勾了下唇,悠悠道:“晚辈拭目以待。” “不过,”他顿了下,“下次还请您直截了当一点,不要再用拙劣的美人计了。” 接着,他朝保镖抬了抬下巴,道:“送肖总和他的美人朋友回家。” 保镖立刻照做。 肖总无能狂怒,推开了保镖,还不忘挥动那肥硕的小臂以示威胁:“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可却比谁跑的都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酒吧的停车场。 美人也赶紧追了上去:“肖总先别走,把尾款结了呀!” 肖总气急败坏,边跑边骂:“妈的事儿都没成,你还有脸问我要钱?” 美人委屈极了,但依旧穷追不舍:“肖总,话不能这么说呀!你至少把迷药的钱报销了吧!我可是谨遵你的嘱咐,下了平日里三倍的剂量,花了好多钱呢……” 肖总翻脸不认人:“下那么多药也没放倒他,废物!” 美人怒了:“哎,你这人……” 他们越跑越远,吵吵嚷嚷,却被潇潇的寒风吞没,周围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清净。 一个保镖恭敬地问:“周总,回应天悦府吗?” 周明礼眉头微蹙,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放入唇间。 保镖见状,立刻上前,掏出打火机,单手掩风,替他点烟。 金属机身在夜里反射出冷光,蓝冰色的火焰映出周明礼落拓矜冷的侧颜。 他深吸一口烟,沉沉道:“不用。” 今晚为了让姓肖的露出马脚,周明礼不惜以身入局,故意喝下迷药,终于把对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揪了出来。 虽说是成功了,但身体终归还是有些不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心悸,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并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应天悦府离这里有将近一小时的路程,明早还要过来谈楼盘交接的事情,不如在这里将就一晚。 反正这个酒吧也是他的。 “帮我叫个医生。”周明礼吩咐助理。 说罢,走进了酒吧。 此时,他已经开始微微有些耳鸣。 经理见他的脸色有些异样,不禁担心:“老板,您……还好吗?” 周明礼摆了摆手,道:“没事。” 他稍稍顿了一下,又说,“今晚我住这里。” 经理将周明礼送上二楼,又折返回吧台。 他没见到酒保的身影,便敲了敲桌子,问旁边的服务员:“哎,小李呢?” 服务员答道:“他去卫生间了。” 经理道:“那他回来你记得告诉他,老板今晚在,二楼不对外营业了。” 此时,在房间里的桑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可所谓的顶帅男大却还没来。 连原本还剩大半瓶的威士忌见了底,酒精都蒸发成星星,围着她的眼睛跳舞了。 她抓起酒瓶,将最后一点酒倒入了杯中。 琥珀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下,像是她断断续续的思绪。 桑迩面若桃花,想象自己是腰缠万贯的风流客,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落在唇上,仿佛点绛的连串珍珠。 忽然,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吓了桑迩一跳。 她猛地抬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挺阔的男人正倚在门口。 他看到桑迩,似乎也有些意外。 “谁?” 他的嗓音清冽,却带着一股子狠厉劲儿。 就着走廊明亮的灯光,桑迩看清了男人的长相。 他五官生得极好,眉骨微起,眼眸狭长深邃,高鼻薄唇,面部线条干净利落,耳骨上黑色的曜石耳钉折射着低调的光彩。 皮囊虽是女娲的炫技之作,可表情却凶神恶煞,冷峻威严,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就这样和客人说话的吗?”桑迩酒精上头,语调自然带着不悦。 周明礼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什么?” 桑迩起身走过去,关上了大门,道:“别墨迹了,开始吧。” 周明礼想拍开她的手,可下一秒,眼前闪过白色,随即视野变得模糊,所有的事物都仿佛慢了半拍,甚至牵动出了残影。 他没有防备,一下跪在了地上,全身的血液却好似沸腾一般,疯狂叫嚣着涌进大脑。 桑迩一怔,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差吓到了他,赶忙放缓了语气:“呃,迟就迟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这样道歉……” 周明礼很想骂人,但心脏却不住地狂跳,身上无端地燥热,犹如电流激荡过四肢百骸。 他用尽全身地力气站了起来,企图稳住身形。 桑迩见此情形,好心地上前询问:“我扶你吧?” 周明礼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滚。” 他想要离开房间,但却头昏脑涨,连方向都无法分清,还没几步就撞到了床沿,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栽了下去。 桑迩不爽,刚想说些什么,却眼瞅着周明礼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自觉地扯开衬衫,躺了下来。 第2章 关于那方面,桑迩大部分的知识都来源于艺术作品。 她没有经验,身下的男人又不配合,弄得她十分被动。 “你能不能有点儿职业操守?”桑迩气息不匀,腰肢微颤,可还是尽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周明礼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异样的柔软,触感温热,贴合上他的滚烫,像是顷刻间爆裂的烟花,迷了他的心窍,颠倒了他的魂魄。 他的意识混沌,在的支撑下,抬起手扶住了她的腰。 好细。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有病,他暗骂自己。 他凭借仅存的一丝理智,翻身一压,将桑迩按在身下:“最后警告你一次。”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沉沉地提醒她:“现在停手,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桑迩歪头看他,不禁觉得好笑。 谁饶谁还不知道呢!* 可是,当强烈的痛感蔓延开来的时候,原本优雅摇曳的花朵仿佛被疾风所撕裂,忍不住颤抖起来。* 是浪漫文学欺骗了她吗?* 她疼得直抽抽,声音都变了调:“你业务能力太差了。” 周明礼已经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桑迩的表情。 桑迩倔强地按住了他坚硬分明的腹肌,见他不回应,眉毛一横,气得锤他两下:“都*成这样还不上菜,你真的是头牌吗?” 她一定被骗了吧?被人塞了个第一次上班的男大当头牌,虽然长得不错、也确实干净,但她、她这不是花了钱买罪受吗! 周明礼抓住她的手,试图将她从身上推开。 却不料桑迩是铁了心,向下一坐—— 瞬间,剧痛从身体深处撕 扯着每一根神经,仿佛有烧红的铁钩刺入血肉,狠狠地搅动着内脏,痛得让人几乎窒息。 桑迩红了眼角,声线发颤:“你今晚没小费了。” 夜雨碾花,印痕交叠。 这一晚,终究无人好眠。 隔日清晨。 周明礼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床铺是空的。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幽香,像是森林中混着朝露气息的清新草木味道,昭示着昨晚那疯狂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按了按还有些隐隐发胀的额角,伸手去寻找手机,却摸到了一沓钞票,上面还附着一张便条。 【差评。】 笔触轻盈自如,字形秀美灵动。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溜之大吉了—— “哔嗞——” 北路花园的某栋二层洋房的大门被推开了。 冷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室内,摇晃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桑迩用手挡住铃身中间的吊片,悦耳的叮咚声戛然而止。 她换好拖鞋,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然后停在一间挂着粉色兔子的门前,轻轻地拧开了把手。 房间里,窗帘已经拉开了一半,晨光熹微,从玻璃窗潜了进来,照在墙上的油画上,映出温馨的晕彩。 一个女人坐在床沿,正安静地看着窗外。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光滑顺直的黑色长发自然垂下,细碎的光片落在她纤长的羽睫之上,宛若误闯人间的仙界精灵。 桑迩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握住她柔荑般细嫩的手,轻声唤她。 “愈愈。”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桑愈缓缓地偏过脸,那双纯净的眸子弯了起来。 “迩、迩。” 她的嗓音柔软甜美,但说起话来却有些吃力,咬字也不是非常清晰。 “是我。”桑迩拉起她的手,让那温热的掌心贴上自己冰凉的脸庞,“我回来啦。” 桑愈用手蹭了蹭她,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桑迩的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道:“好嘛,昨晚是特殊情况,再等等,我们就快搬出去啦。” 桑愈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笑着。 她出生的时候就患有一种罕见的代谢疾病,由基因变异引起,影响到了她的智力与认知发育,后来经过坚持不懈的康复训练,终于学会了走路,也逐渐能明白浅易的意思,但还是只会说简单的词语,无法进行正常的沟通。 即使如此,依旧不影响她和桑迩之间的感情。 从桑迩记事起,她们就形影不离。 虽然很多事情桑愈都不懂,但她会偷偷地留下糖果给桑迩吃,也会在桑迩挨训的时候大哭,吸引爸妈的注意力,用她自己的方法护着这个妹妹。 而桑迩,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理解桑愈的人。 她们是彼此在人间的慰藉。 “以后我会买个大房子,再给你造一个画室,堆满你喜欢的颜料,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迩迩出去赚钱,愈愈就在家里画画,我们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桑迩喃喃着,描绘着美好的愿景,似乎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 “桑迩!” 桑迩眉心微皱,顿了半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裹着绛紫色睡袍的女人,她皮肤紧致,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浑浊的眼底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 “夜不归宿,你能耐了啊?” 桑迩语气温和:“这不是回来了嘛。” “还学会顶嘴了?” 她虽服软,刘西娅却愈发不满,扬手想打她。 带起的风晃动了桑迩额前的刘海,她却没有闪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呵,”刘西娅冷笑一声,“就凭今日你相亲,我不和你计较。” 耳光化为软手,轻轻地拍了桑迩的脸蛋两下,“等会儿见到肖总和他家公子,就要像现在这样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桑迩握紧了拳头,粉色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放心,我会去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许把愈愈送进疯人院。” “算你识相。”刘西娅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走廊里只剩桑迩一人。 冬日的暖阳融融,灿烂耀眼,却无法照进她的心里。 唯有彻底摆脱这个名为“家”的泥潭,方能获得一线生机。 -- 晚六点。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京市的冬夜并不无聊。 一家高档酒店的餐厅里,桑迩一身纯白的迪奥订制礼裙,颈上是澳白项链,珍珠粒粒圆润,映着她雪白的肤色也泛起了若有似无的粉色。 她画着淡妆,樱唇琼鼻,韶颜稚齿,单单坐在那里,已是一副艺术品般的存在。 可她的神情淡然,完全没有娇羞或者喜悦的意思,和旁边一副十拿九稳模样的刘西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大堂经理引着两位男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头顶光秃秃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打扮浮夸,身形偏瘦,脚上踩着一双巴黎世家的老爹鞋。 刘西娅瞥见他们的身影,离着老远便起身去迎接:“肖总好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和公子盼来了!” 肖总本想微笑回应,可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一下龇牙咧嘴起来。 刘西娅定睛一看,略显诧异:“哟,肖总,怎么回事?您嘴巴受伤了吗?” “咳咳,”肖总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搪塞道,“上火罢了,小事小事。” 他的目光移至刘西娅身后的桑迩,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位就是你说的生辰八字都和我儿子很搭的姑娘?” 刘西娅也不管桑迩愿意与否,直接将她拉了过来。 “正是,她是我的小女儿,桑迩,今年24岁。” 肖总个子不高,却喜欢抬着下巴看人,他将桑迩送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哼道:“你倒是举贤不避亲。” 刘西娅呵呵两声,娇嗔道:“哎呀,肖总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多乱,要找个符合您要求的,可比登天还难。” 肖总表示赞同:“确实。” 他拍了拍身边的年轻男子,道,“大师说了,必须得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我儿子,不然要破财运的。” 肖总家的公子肖健仁,整日花天酒地,是出了名的烂黄瓜,狗见了都不稀得撒尿的东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和清白二字沾边。 偏偏肖家迷信,信了某大师的话,要找某年某月某日出生的处女当儿媳妇,才能使家族兴旺。 说来也巧,那个日子恰好是桑迩身份证上的生日。 这消息被刘西娅听了去,于是她眼珠一转,把桑迩“包装”成一道“菜”,献给了肖总的儿子。 “那是的,”刘西娅附和,“肖公子相貌堂堂,和我家桑迩正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呢。” 肖总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别站着了,我们坐下聊吧。” 席间,肖健仁总是用猥琐的目光盯着桑迩,让桑迩很是不适,恨不得用手里的筷子把他那双老鼠眼睛戳瞎。 “桑小姐,”肖健仁说,“你当真没谈过恋爱?” 桑迩重重地将盘中的狮子头一分为二,刀片撞击瓷盘,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没有。” “不过,”她顿了一下,轻飘飘道,“固定性伴侣倒是有几个。” 空气沉寂了三秒。 刘西娅最先反应过来,打起了圆场:“呵呵,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桑迩用纸巾按了按嘴角,漫不经心道:“既然是相亲,就应该坦诚相见,不是吗?” 她说的有模有样,甚至问起了肖健仁:“年轻人都有冲动,肖公子很能理解吧?但放心,我只走肾不走心,伴侣也都是干净的男大,还会检阅他们的健康报告。若未来能喜结连理,我还能在这方面帮你把把关。” 第3章 桑迩凝滞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周明礼没打领结,外套也敞着,剪裁精良的西装竟穿出了一种别样的痞气。 他倚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是在等待着桑迩将未说完的句子补全。 此时桑迩心里还留有一丝侥幸。 昨晚房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或许……他并没看得清自己? 她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试探:“初次见面,您好。” 周明礼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缓缓掀眸,扫向了桑迩。 “初次?” 他目光冷峻,唇角上扬的弧度含着恶劣的戏谑。 停顿半晌,他慢腾腾道,“确实是初次。” 桑迩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地上。 周明礼欠了欠身,问:“找我什么事?” 桑迩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明礼的神情。 “我听说您在收购清江创业园区的楼盘,我作为4号楼的所有者,想和您谈一谈。” 周明礼起身,走向酒柜,取了一瓶和昨天相同的威士忌,往加了冰球的玻璃杯中倒了一些。 画面太过熟悉,桑迩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你想谈什么?”周明礼问。 “我想把楼卖给您。”桑迩不知为何,说话有些没有底气。 周明礼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旋即,他轻勾薄唇,问道:“一栋楼卖两次,桑小姐觉得合适吗?” 桑迩眉心轻轻拧起。 “什么?” 周明礼冷声道:“我听闻肖氏集团已经以4000万的价格签下了那栋楼,桑小姐作为肖公子的未婚妻,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吗?” 桑迩瞬间僵滞。 只听周明礼又说:“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那栋房子就算拿去作抵押也不止5000万,怎么肖付能以如此低价便收入囊中,不想原来是桑家和肖家喜结连理,成为一家人了。” 桑迩之前从未听过此事,但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这是刘西娅搞的鬼。 “不是这样的。”她试图解释,“我没有要和肖公子结婚,那栋房子我也没想卖给肖家。” “可是,”周明礼缓缓逼近,巨大的压迫感瞬间袭来,“你昨晚亲口承认自己是肖家派来的。” 他的音色低缓冷沉,却犹如火药一般在桑迩的耳际炸开。 桑迩猛然一怔,旋即警觉地向后撤了半步。 “你……” 话未出口,只见一张字条飘落于她面前的地板,上面只有两个字:【差评】 这是今早她“作案”留下的证据。 “我……”桑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实在想不到那威严狠厉的周明礼竟然还有“接客”的癖好。 此刻任何的辩解都只会越描越黑,她干脆用最诚恳的方式展开—— “对不起。” 她抿了抿唇,道,“昨晚我点了您酒吧的特色服务,工作人员告知我,可以在二楼挑选任意房间,等待公关到来即可,但后来我喝的有些高,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周明礼微微一顿,随即轻挑眉尾:“你是说,你把我错认成了公关?” 桑迩意识到这其中有误会,极力想找补:“周先生,我绝没贬低您的意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站在我当时的角度,确实很难想到别的可能。” “啪” 一个厚厚的信封掉落在地上。 桑迩知道,那里面肯定是今早她付给他的尾款。 周明礼的眼底毫无温色,凉凉道:“桑小姐,我想你该离开了。” 眼见着他要转身,桑迩急了,上前想去拉他的手:“等等,周先生,请听我把话说完。” 周明礼却甩开了她,沉声警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要多远滚多远。” 桑迩不由地加快了解释的语速:“周先生,昨夜的事,我多有得罪,您要追究,我百分百配合。可是一码归一码,这和我想要卖楼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可以保证,我同肖家不存在所谓的婚约。” 周明礼果真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觉得好笑:“没有关系?” 他侧过脸睨着她,“前段时间你的母亲刘西娅融资诈骗的事情肖付也有参与,你们两家不说难舍难分,也算得上是来往密切了。纵使没有婚约,你们也是关系匪浅。” “可是……”桑迩还欲争辩。 “桑小姐,”周明礼打断了她。 “站在我的角度,除了你是骗子,确实很难想到别的可能了。” 这是刚才桑迩对他说的话,现在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送客。”周明礼道。 房门打开,几个保镖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桑迩明白,今晚不会再有任何结果了。 “好的。” 她丢下两个字,退了出去。 走出大门,她险些直接被路边石子绊倒,只能停下来休息。 她气血上涌,指尖微颤,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打了辆车,离开了酒吧。 -- 夜深了,可北路花园房子里的吵闹声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刘西娅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死死地盯着大门。 “今晚我非扒了那死丫头一层皮不可!” 桑猛坐在对面,哗啦啦地翻着报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桑猛,你能不能上点心!”刘西娅吼他。 “哎呀,老婆,”桑猛放下报纸,哄她,“别生气了。” “肖总不是说了嘛,肖公子喜欢桑迩,根本不介意……” 话未说完,突然,传来了大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刘西娅回头一看,正是桑迩回来了。 刘西娅立刻跳了起来,冲上去就要打人。 “小贱人,你敢坏我好事!” 桑迩可不会乖乖挨打,她一把握住球杆,猛然一推,反而将刘西娅带倒在地。 “你凭什么动清江创业园的楼?” 刘西娅失去了武器,一时不敢近身,只能咬牙切齿道:“老娘是你继承的遗产的代理人!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桑迩睨着她,道:“很快就不是了。” “好啊。”刘西娅最见不得她那副倔样,“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她跑进书房拿了一个信封,折返后将其摔在了桑迩面前的地板上,“你自己看看吧。” 桑迩怔住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捡起那封信件,拆开一看,竟是法院不予受理的回执单。 “想证明你有民事行为能力,废掉我这个监护人,然后把楼卖了,再带着你那弱智姐姐远走高飞?”刘西娅故意放缓了语调,“你想得美。” “我早上不戳穿你,是因为你有用。告诉你,我的人脉,比你想的要多得多。”她走上前,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桑迩的额头,恶狠狠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会是你这个间歇性精神病的监护人。” 计划败露,桑迩的心沉了下去。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被逼着吃药,被迫住院,眼睁睁地看着刘西娅以继母的名义控制自己却无力反抗…… 她想拍开刘西娅的手,指尖动了动,忽地放下。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挡住眼底隐隐的火光。 “我还没输呢,刘姨。”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在刘西娅看来,简直是猎物的垂死挣扎。 刘西娅笑了起来,笑声尤为瘆人。 “桑迩啊,你省点儿力气吧。还好肖公子不嫌弃你,赶明儿你去和人家道个歉,日后老老实实给人家当媳妇去吧。” 桑迩一字一顿:“我不会和他结婚。” 刘西娅指向了二楼:“好啊,那我现在就把桑愈送到疯人院去。” 桑迩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立刻拦住了刘西娅。 她的声线在发抖:“你不许动她!” 刘西娅甩开她,哼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这时,桑猛走了过来,拍了拍桑迩的肩膀,劝道:“小迩啊,你别折腾了,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坏。” “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坏。本来肖总都答应了4000万买下园区的楼,但今天你这么一闹,人家只肯出3500万了,你说何必呢?损人不利己啊!” 桑迩紧咬着嘴唇,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那是爸爸留给我的楼,你们没有权利处理。”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啊。”桑猛说,“我们家养你这么多年,也该你报恩了。” 说着,他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嘴里还念叨着:“亏你还姓桑呢,真是个小白眼狼……” -- 桑家要和肖家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圈。 刘西娅甚至连请帖都发出去了。 并且为了防止桑迩再生事,更是没收了她的手机,将她在家里软禁了快半个月。 那段日子,桑迩几乎没有了时间概念,甚至要靠着数天明来判断过了几天。 最后实在无法,只能假意妥协。 不过刘西娅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先是逼着桑迩写了保证书,然后又命令她去肖家上门道歉,一套操作下来,还不放心,甚至找了人专门看着桑迩,对外说那是“保姆”,其实就是她的人形监控器。 这天,吃完早饭,桑迩准备回房看书,保姆如影随形。 桑迩受不了了,道:“能不能别跟着我?” 保姆趾高气昂:“太太吩咐的。” 第4章 一个糟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不,肯定是因为最近她情绪不好,所以影响了内分泌系统。 她默默地安慰自己。 可是午饭的时候,她闻到了保姆做的红烧肉的味道,还未动筷,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意外地,她又吐了。 纵使心再大,此时也无法镇定下来了。 “咚咚” 保姆的敲门声响起。 “出来吃饭!太太今早临走前特意说了,每餐必须按时吃,别饿得面黄肌瘦的,不讨喜!” 桑迩听得烦躁,隔着门怼道:“那你让她讨这个喜去!” 保姆竟然尝试搬弄门把手,想要闯进来,却不料门早就被桑迩锁了起来。 她还不肯罢休,抬手拍起了门板,“开门!快开门!你这个神经病,别不知好歹!” 桑迩恼了,猛地拉开门,保姆一不注意,差点儿栽在地上。 “告诉你一个热知识,”桑迩道,“神经病打人不犯法。” 保姆愣住了。 但在她眼里,桑迩不过是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养女,身份比她还低微,便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不怕我告诉太太吗!” 桑迩冷笑:“我连你主人一起打。” 保姆这下没话说了,只能气呼呼地溜走了。 支走了烦人的家伙,桑迩试图再次冷静下来。 她现在急需一个专业可信的结果。 恰好今天刘西娅和桑猛都 不在家,家里只有保姆和桑愈。 保姆最近喜欢偷懒,只要刘西娅不在家,她就会躲到一楼的保姆房里打盹儿。 桑迩决定把握这个机会,她将玩偶放进被子里,营造出她的午睡的假象,然后换了身方便伸展的运动服,趁无人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约一个半小时后,市医院的妇产科内—— 桑迩拿着抽血化验的结果单,眼前一片漆黑。 主任医师慈眉善目:“姑娘,孕五周*了。” 桑迩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晚她分明做了保护措施,怎么会…… 她反复求证:“医生,检查有可能出错吗?” 主任愣了一秒,道:“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情况。” 桑迩不再询问。 她明白,此时她说不出太有意义的话。 她甚至开始自责,怎么能想出来那么蠢的主意,又犯了如此荒唐的乌龙? “桑小姐,”主任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要不要预约一下初检?” 桑迩沉默半晌,道:“下次吧。” 她现在负担不起另一个生命。 离开主任办公室,桑迩前往人流室预约手术。 这时,一对夫妻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的哭哭啼啼,一直在抹眼泪:“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孩子,说有病就有病。” 男的在一旁安慰她:“老婆,早点发现也是好事,不然若是生了下来就麻烦了。我们作为父母肯定会照顾ta,但我们总归要比她先走,之后ta要怎么办?找个伴侣吗?对方能承担得起监护人的责任吗?” 桑迩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男人刚才的那句话不停地在她耳边重播。 伴侣能承担得起监护人的责任吗。 她几乎是灵光乍现。 伴侣可以肩负起监护人的角色! 她记得,在遵循法定程序和满足一定条件的前提下,精神病人的原监护人可以改为配偶! 曾经她还对此嗤之以鼻,谁敢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一个仅凭“爱情”二字维系的陌生人身上? 可现在,她却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 如果她可以和周明礼达成合作,与他结婚,并让他在婚前先付清楼的首款,然后二人领证,把监护人改成周明礼,套出房子,拿到尾款,最后他拿楼,她携款,各自安好,岂不完美?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周明礼呢? 上次那件事情后,她的手机被收走,隔了好几天才从刘西娅那里要了回来。刚充上电,铺天盖地的消息就涌了进来,其中有好多是来自关宁意的。 桑迩赶紧联系上她,将事情的原委说明了一遍,但隐去了她的病史和继母刘西娅的部分,只说中间产生了一些误会,并感谢她帮自己促成了见面。 关宁意不明所以,还有点儿生气,说要去帮她讨个“公道”,但隔天就告诉她,周明礼已经离开京市了。 周明礼行程一向神秘,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在他在哪里,更别说关宁意这个“不熟的人”了。 桑迩真的是连个打听的对象都找不到。 正在她苦恼的时候,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是关宁意发来的消息。 【小迩,今晚有空吗?我听说周明礼今晚会参加一个宴会,我这儿还有一个名额,你要不要一起来,正好把上次的误会解开?】 桑迩微微一顿,立刻回复:【几点?】 关宁意:【8点开始,但位置有些远,从市中心开车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桑迩迟疑了。 她不知道今天刘西娅他们何时回家,就算自己能赶在他们之前返回,也很难不被保姆发现,无论如何,到时候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可她又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思索片刻,还是发去了信息:【我来。】 -- 夜幕降临,京郊一座装饰华丽的庄园里灯火通明。 门口的环岛上各式豪华座驾争奇斗艳,明亮的庭院灯淌过流畅的车身,透着不可言喻的尊贵。 身着华服的名流大佬西装笔挺,美人佳丽小露香肩,或意气风发,或婷婷袅袅,走过璀璨如白昼的绿荫道,踏上铺着天鹅绒红毯的台阶,在侍从的引领下进入了宴会厅。 厅内装饰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上至下地垂落,如银河落九天。 觥筹交错之间是莺声燕语,不经意的眼神交错也能品鉴出暧昧的滋味。 桑迩将车停好,然后翻下车上的镜子,稍稍理了理头发。 她出门的时候并没想到今晚会参加宴会,穿的还是运动服,现在身上的黑色礼裙还是来的路上顺手买的,更别提什么首饰打扮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朴素。 她沾了点水,抹在唇上,尽量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滋润一些,但总体来说,还是有点杯水车薪的意思。 算了,就这样吧。 她关灯熄火,走下了车。 还未找到入口,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小迩,这里!” 桑迩扭头一看,正是关宁意。 关宁意迎上来,道:“天啊,你怎么也不穿个外套?只穿裙子不冷吗?” 桑迩有些不好意思,她实在说不出口,自己的外套是个灰色的加绒连帽衫。 关宁意拉住她的手,吓了一跳:“你的手好凉!” 桑迩明明直打颤,却还是嘴硬:“还好,去室内待一待就好了。” 关宁意把披在肩上的皮草敞开,将桑迩裹了进去,道:“这样就不冷啦。” 桑迩愣了半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宁意带着跑了起来。 俩姑娘一口气跑进大厅,桑迩刚想道谢,就听见关宁意又“哎哟”了一声。 桑迩以为她是撞到哪里了,赶忙问:“怎么了?” 关宁意道:“你今天怎么连妆都没化呀?” 然后不等她回答,又说,“不过你就算脸上抹泥巴也是仙女。” 说着,她套出随身携带的补妆包,给桑迩现场上妆。 “唔,我只有眉笔和口红,只能委屈你凑合一下了。” 桑迩笑了起来:“这哪里委屈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关宁意又将自己的耳饰和项链都摘了下来,自顾自地要帮桑迩戴上。 桑迩不肯拿:“这就不必了。” 关宁意却说:“要的。” 她压低了音量,凑到她身边,“小迩你不知道,今晚是私人的慈善晚宴,周明礼那些大佬都在内厅,你不贵气一点,应侍生会拦着不让你进去。” 桑迩还是有些犹疑:“你给我了,你不是就进不去了?” 关宁意道:“嗐,我又无所谓了,今晚我就是想带你来和周明礼解释清楚的。” 桑迩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她那一直寒若星子的瞳眸里,难得泛起了带着暖意的光彩。 “宁宁,谢谢你。” 关宁意得意洋洋,翘起了下巴:“哼哼~事成之后要带我去吃怀石料理!” 桑迩笑颜温和:“一定。” 她按照关宁意说的,找到了内厅,顺利地进入其中。 不同于外厅,这里的光线柔和,如涓涓细流般均匀铺满整个厅堂。灯光被经过精细切割的水晶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轻轻地在地面上舞动,深木色护墙板与低调金线描边的壁纸相间,几尊铜制或大理石雕像置于壁龛内,既有厚重的历史感,又不显过分华丽。 一众才子佳人之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的夺目。 周明礼站在偏西的位置,他眉目疏懒,身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领口的温莎结打得板正,举手投足之间都隐隐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高傲与冷漠。 达官贵人将他簇拥于中心,争先恐后地赔笑敬酒,阿谀奉承。 名媛淑丽如彩蝶扑花,或矜持,或轻挑,一颦一笑皆是风姿万千。 但周明礼却鲜少给予回应,眉宇之间透着淡漠。 桑迩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她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迈出的脚步却愈发虚浮。 她的礼服过于廉价,偏偏又戴着品相绝佳的首饰,眼尖的宾客们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他们的眼睛像一把量尺,把她浑身上下都打上了标签。 第5章 她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神屏息,偶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战战兢兢地瞄向周明礼。 周明礼有一瞬明显的停顿。 他慢悠悠地侧过身,睨眸审视桑迩,冷峻的面庞看不出丝毫波澜。 接着,忽然勾唇,扬起的弧度满是轻蔑。 “你哪点配做我的妻子?” 桑迩抬眼望向他,眸中泛着水光,长睫微颤,像风中瑟缩的蝶翼。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道:“凭我是肖建仁的未婚妻。” 全场哗然。 “她是桑家的二小姐啊!” “天啊,她疯了吗!” “脑子坏了吧!” “真无语,听说前些时候刚有一个女的怀孕逼宫,结果被周总从2楼扔下去了,现在还躺医院里呢,这下又来一个更癫的!” 桑迩闻言,心脏立刻沉了下去。 她垂下头,尽力想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 同时在心里默念,亏好没说出怀孕的事情,不然自己或许也会像她们口中的那个女人一样…… 周明礼看着桑迩那低微进尘埃的模样,却依旧无动于衷,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眸色似乎阴沉了几分。 桑迩压住狂跳的心脏,再次开口:“周先生,求您帮帮我。” 她好似一只掉落陷阱的兔子,只等着命运宣读残酷的审判。 可周围除了众人戳自己的脊梁骨的嘲讽和质疑,再无别的回应。 桑迩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逐渐变凉。 好像在冰窟中快速下坠,即将陷入无尽的黑暗。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之时,忽然一只大掌扣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瞬间被带起。 她仰脸,对上了周明礼漆黑的瞳眸。 他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拖着人就往外走。 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嘴巴也像是被拉上了拉链,顷刻间一个个噤若寒蝉。 周明礼的力道不小,拽着桑迩的胳膊生疼,她没有办法,只能一路小跑,试图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走廊,周明礼推开一间房门,毫不怜香惜玉,将桑迩扔在了沙发上。 还好靠垫柔软,加上惯性,桑迩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呃!” 她下意识地哼唧一声。 周明礼毫不在意,只是虚倚在茶柜旁,漫不经心地拿出了烟盒。 他点燃香烟,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氤氲了周明礼锋锐的轮廓,嘴角的冷意却更深了些。 “这次桑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桑迩站了起来,轻声道:“我不想卖药,只想卖楼。” “4号楼是我父亲桑军临走前留给我的遗产,我的养母刘西娅为了侵占这栋楼,伪造了我的就医记录,以我有精神疾病为由,成为了我的监护人,可以代为处理4号楼的买卖。所以,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要将楼卖给肖付,也是真心想把楼卖给您的。” 说着,她看向周明礼,企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些反应。 可周明礼却只是微微抬了抬长眸,脸上也不曾浮现任何情绪。 桑迩顿了顿,继续道:“我希望能通过和你结婚的方式,将我的监护人改成你,借此摆脱刘西娅的挟制。作为回报,我可以用三千五百万的价格将4号楼卖给你,事成之后,我们立刻离婚……” 话未说完,便被周明礼的轻笑声打断。 “你觉得值吗?”他问道。 桑迩以为他说的是楼价,便回答:“如今那栋楼的市价就快破亿,以3500万的价格买下绝不算亏。” 周明礼冷哼一声。 “钱不算什么。”他慢条斯理道,“我是说,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值得和你结婚吗?” 桑迩轻轻拧眉:“钱或许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若是那栋楼落入肖家手中,到时候他们肯定会用各种办法恶心你,你想用创业园区的楼做什么都不会顺利。纵使最后你能压制对方,那也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倒不如和我合作,将肖家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周明礼漫出轻笑。 “你的诚意听上去倒像是威胁。” 桑迩一时语塞。 周明礼抬腕,漫不经心地摁灭了烟头。 他长眸半垂,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覆上一片阴影,继而慢腾腾地开口:“可以。” 简单二字,却像是花火,瞬间点亮了桑迩漂亮的瞳眸。 “您答应了?” 周明礼道:“可以合作,但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那我该怎么配合您?”桑迩有些迷茫。 周明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道:“手机。” 桑迩立刻掏出手机,解锁屏幕,递了过去。 周明礼稍稍躬身,接过手机,往里面输入了一串数字。 接着,又将手机递换给她。 “等我通知。” 简洁明了,像是命令。 “谢谢。”桑迩小声道谢。 周明礼并不理会,抬腿就要走。 桑迩却想起了什么,出声喊住了他:“等等。” 周明礼顿住脚步,侧过脸看她。 桑迩星眸微动,似是在思考如何表述。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房子?” 周明礼稍稍皱眉:“房子?” 桑迩点头:“对,钱我会给你,只是用你的名义租房。如果我用自己的名字租房,很容易就会被我的养母查到。” 周明礼悠悠扫视她一眼,语气寡凉:“你的要求过多了。” 桑迩抿唇不语。 周明礼没再看她,径直走出了房间。 桑迩没有追上去。 她伫立在原地,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和她预期的结果有出入,但目前的情况倒也不算坏。 回到外厅,桑迩找到了关宁意。 关宁意好像比她还急:“怎么样?误会说清了吗?” 桑迩想了想,道:“应该是说清了。” 她顿了下,又说,“但是,对不起。” 关宁意满头问号:“怎么还道上歉了?” 桑迩道:“因为有些事情我并没有提前告诉你。” 关宁意不太懂,歪了下脑袋:“什么事情?” 桑迩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我刚刚向周明礼求婚了。” 关宁意:“?”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望着桑迩:“你说什么?” 桑迩却说:“就是字面的意思。” 关宁意懵了,拉着桑迩跑到了一个小角落,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桑迩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她娓娓道来,但隐去了找公关和怀孕的部分。 关宁意听完,恍然大悟:“原来那栋楼一直都被你养母控制着!我就说大学的时候她怎么三番五次跑学校请假带你去医院!当时我还真的以为你身体不好!” 桑迩无奈地笑了笑:“确实不好,那段时间是抑郁了,正好给了刘姨钻空子的机会。她利用这点,联合了医生,开了 很多高强度的精神性药物逼我服用。” 关宁意越听越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今年是我俩第六个年头,我居然才知道!” 桑迩垂下脑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而且……” 她深呼吸,坦白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觉得很羞耻,也很矫情。” “我个性敏感孤僻,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噹!” 一个响亮的毛栗子弹在了桑迩光洁的额头上。 “哎哟。”她忍不住叫唤一声。 关宁意气得小脸儿通红:“笨蛋!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而不和你做朋友!” “生病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利用你的弱点挟持你的家伙才应该羞耻!” 桑迩鼻尖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关宁意走上前,拧了一下桑迩的胳膊,道:“以后这种事儿不许瞒着我!” 桑迩乖乖点头,并承诺:“一定。” “不过,”关宁意眼珠转了转,“虽然我家不像周家那么显赫,但周伯伯周阿姨都很喜欢我,说不定,在结婚的事情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桑迩断然拒绝:“不用。周先生并不会和我结婚,他只是答应了会和我合作而已。” 关宁意撇了撇嘴,道:“那好吧。” “不过,”她歪了下脑袋,“这样也好。” “你要是真和周明礼结婚了,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桑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家是名门望族,人家还看不上我呢。” “才不是这样呢!”关宁意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这儿,才压低了音量,“这话我只和你说。别看周明礼人模狗样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神龙见首不见尾,周阿姨给他介绍的对象,没一个压得住他的,有两个饭都没吃完就给吓跑了!” 她这么一说,桑迩回想起了刚才宴会厅里人们既想攀附又如履薄冰的模样,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挺吓人。” “对吧~”关宁意摸了摸下巴。 忽然,她想起来什么,问,“小迩,今晚你还回去吗?要不要住我家?” 桑迩叹了一声,道:“不行,刘姨已经发了很多信息过来,我必须要回去。” 关宁意的眉毛皱成了八字:“你真像个灰姑娘似的,十二点了,就要消失了。” 桑迩半开玩笑道:“我可不要做灰姑娘,她到最后也没能把父亲的遗产夺回来。” 关宁意打趣她:“你要是灰姑娘,我就当那个仙女教母~” 第6章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白絮纷纷扬扬,随着北风,在昏黄的路灯下起舞,忽明忽暗,仿佛这零星的暖光也将被随时吞没。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辆白色的老款宝马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由于灯罩外部褪色,照出的光都显得混浊,在雪中断断续续,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 桑迩坐在主驾的位置上,望着模糊的街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想找个小旅馆先凑合一晚,没想到刚开到半路,车子居然熄火了。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倒像是和她作对似的。 今天恰是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漫长的一天,仪表上显示外面气温零下六度,但其实体感要更低一些。 现在车子打不着火,空调无法启动,冻得人瑟瑟发抖,呼出的气都在窗户上凝成了霜花。 透过后视镜,桑迩看了眼桑愈。 她躺着,侧卧于后座,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阖着的双眼。她已经睡着,眼睑弧度柔和,恰似新月初生,温婉而宁静,似是捧着一湾无尽的梦。 桑迩把自己的长羽绒服脱下,当做被子,披在了桑愈的身上,希望能给她的梦境增加一点温度。 她打开手机,试图寻找现在还开着的汽修店,但一无所获,又尝试联系关宁意,也没成功。 若是现在报警,警察肯定会将她们送回北路花园,那就彻底完了。 她扫了一眼通讯录,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号码之上。 那是几个小时前,周明礼用她的手机拨出的一个号码。 桑迩犹豫了。 这么晚了,他还醒着么? 就算醒着,会理她么? 但不管怎么说,都值得一试。 她拨去了电话。 第一通,无人接听。 第二通,依旧没有应答。 桑迩放下手机,思索片刻,编辑了一条信息。 【周先生,您好,我是桑迩。我的车出了故障,无法启动,我的位置在xxx。如果您能看到这条信息,可否请人前来帮助一下?不胜感激。】 与此同时,京郊的庄园内—— “周总,中东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面前的中年男人喝得全身通红,像只熟透的龙虾,酒气冲天,却还不忘点头哈腰。 周明礼淡淡地点了下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指,几个保镖模样的人便走过来。 “秦总,这边请。” 说着,便扶着中年男人向停车场走去。 周明礼站在门口,看了眼寒风卷起的雪花。 他掏出烟盒,往嘴里咬了根烟,一言不发地偏头点火。 幽蓝的火焰在黑暗里晃动,映出他清越的轮廓,仿佛是电影里的一帧。 忽然—— 嗡嗡。 他口袋中的手机震了震。 不同于之前漫长的震频,这次十分短促。 他拿出手机,瞥了眼亮起的屏幕,又把它放了回去。 房内,周明礼的手下们正聚在一起聊天。 其中一个大块头搓着手,道:“丢,这天也太特么冷了,我刚才就出去挪个车,手都快给冻僵了!” 另一位顶着棕红色头发的少年应道:“但我还挺开心的,长这么大第一次看雪。” 大块头揶揄他:“柬埔寨小子,恐怕这辈子还没体会过吧。” 少年不悦:“我来自菲律宾!” 大块头道:“都一样。” 少年倔强:“不一样!” “不过,”他又说“以前总听人说冬天会冻死人,我还不信呢。” 大块头道:“肯定会啊,你看今晚,估计体感又零下十几度,这种时候在外面待个十分钟就要失温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不就是这个故事嘛,无家可归,最后死在冬夜里……” “哐” 话音未落,关门声响起。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扭头。 只见周明礼站在那儿,神色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寒冷。 “周、周总。” 大家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刚才几个把脚踩在凳子上的人也乖乖地放下了腿。 “失温?”周明礼缓缓发问。 大块头抬头挺胸:“报告周总,是、是我说的。” “很冷?”周明礼语气肆然,却透着一股危险。 大块头冷汗直冒:“是、是的。” 周明礼掀眸,道:“那给你派个任务,正好暖暖身子。” -- 另一边,桑迩迟迟没有收到回复,自知希望渺茫。 于是,她打开搜索引擎,查起了资料—— 冬天汽油车打不着火怎么办? 网上的视频教学很多,但大多都是卖货的。 桑迩搜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纯粹的教程。 她从行李里面扯了一件马甲套在身上,冒着雪走下车,接着打开引擎盖,照着里面的方法逐个尝试。 可棘手的是,她并不懂车,弄了半天也没有进展。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建筑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处的招牌也被冻得歪斜,覆满白霜,在风中微微晃动,却没有任何声响。 桑迩的头顶、肩膀全湿了,指尖也已经冻得僵硬通红,就快失去知觉,好几次被引擎里的零件划过,都感受不到疼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失去了耐心,焦躁的情绪蔓延,动作也变得急促而没有条理。 就在她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忽然,背后亮起了两道光,周遭瞬间明如白昼。 桑迩猛地回眸。 不远处,一辆漆黑的汽车静静停驻,车门轻叩,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出现,朝她走来。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男人,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得笔直,顶着一头红棕短发,像是一头初出茅庐的小狮子。 “桑小姐,您好,周总派我来接您。” 他说话铿锵有力,但是带着一点异样的口音。 桑迩被寒风吹红的脸颊,仿佛有人随意在洁白的瓷釉上点染了胭脂。额前凌乱的发丝沾染了雪花,凝成细小的冰珠,好像清晨时分落于花瓣之上的朝露。 她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唇:“周明礼?” 少年道:“是的。” 又是一阵风吹过,激得桑迩小脖一缩。 少年见状,道:“桑小姐,有话我们到车里说吧。” 桑迩点了点头。 她实在太冷了。 接着,她指了指后座,道:“那可以帮我搭把手吗?” 少年一愣。 他扫向了车内,后座确实有个人影。 “她是……?” 桑迩道:“她是我的姐姐。” 少年挠了挠头。 虽然周总只吩咐了带桑迩回去,但是……再多带一个人,应该也没事吧? 他走了过去。 只见那里躺着一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可能是开门的动静吵到了她,她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 女孩眼睛很美,却好像少了一魄,懵懵地望着他。 桑迩蹲下来对桑愈说:“愈愈,我们换一辆车坐好不好?” 桑愈听话地下车,可身子还没探出来,就看到了少年这个陌生的面孔,立刻像是受惊的小鹿,又钻了回去。 桑迩赶忙安抚她:“愈愈,别怕,他不是坏人,我也一直在这儿呢。” 桑愈却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手指缩在袖子里都不敢拿出来。 桑迩叹了一口气,转头用商量的语气问少年:“先生,能不能请你笑一下?” 少年疑惑:“什么?” “或者,”桑迩斟酌着用词,“至少不要这么凶巴巴的样子。” “我的姐姐她……胆子很小,也很认生,稍微柔和一点的话,会让她安心一点。” 少年会意,立刻摘下墨镜,扬起了笑容。 桑愈怯怯地瞥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桑迩舒了一口气,对少年点头致谢:“麻烦您了。” “不必客气。”少年笑了起来,咧出一口小白牙。 接着,他同桑迩一起躬下身,扶着桑愈从车里出来,一路小跑至车上。 车内暖气很足,桑迩进去的一刹那,就觉得自己得救了,血管都开始舒张。 这时,少年也坐上了副驾。 开车的是个大块头,看到有这么多人上车,一时有点蒙,问:“嗯?怎么是两个?” 少年答:“另一个是桑小姐的姐姐。” 大块头皱眉:“等会儿老大问起来,你自己解释啊。” “行,”少年很爽快,他系好安全带,拍了拍中控台,“快走吧。” -- 大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桑迩看这儿窗外陌生的景色,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是哪儿?” 少年回答:“应天悦府,周总的家。” “那……周总在家吗?”桑迩问。 少年道:“不在,不过他今晚应该会回来。” “我先送您和您的姐姐上去。” 桑迩有些迟疑:“这是不是不太好?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再一起进去。” 少年笑了。 “没事,这就是周总亲自吩咐的。” 见他都这么说了,桑迩也不好推拒,便说:“那就麻烦你了。” 少年帮忙将桑愈抱上了楼,将她安顿在客房里,然后便准备告辞。 桑迩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第一次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家,而且还是主人不在的情况下,难免有些拘束。 “我坐在哪里等他比较好?”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悄悄压低了声音,安慰道,“随便坐。你别看我们老大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人很好的!” 桑迩笑了笑。 但对于他说的话,她保留质疑态度。 第7章 男人的大掌重重地落下。 桑迩下意识地一颤。 她仰头,对上了那张表情很臭的帅脸。 周明礼细碎的刘海有些杂乱,他赤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而坚实,宽松的运动裤挂在腰口,流畅的人鱼线蔓延向下,隐匿于令人遐想万千的地方。 桑迩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混杂着冬日的冷冽味道,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她移开了目光,小声道:“你大哥在楼下摁了好久门铃了。” 话音刚落,只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大哥。 周明礼:“……” 他直起身,随手扯过一件衬衫,披在身上,转头下楼。 很快,客厅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另一个男声响起:“明礼,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周明礼懒懒地回应:“待不了几天,阿曼那边还有事,下周要去一趟。” “阿曼?”男人的语气有些惊讶,“你还在做中东的生意吗?” 周明礼坦荡承认:“嗯。” 男人长叹一声:“明礼,我们都很担心你……” “大哥你别双标,”周明礼打断了他,“有嫂子之前你不也来无影去无踪的?” 桑迩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好奇,悄悄地往楼梯口的方向凑了凑。 远远望去,那个男人和周明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五官轮廓如出一辙,连身高也几乎不差分毫,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克制严谨的气场 ,一身板正禁欲的西服,连最上面的纽扣也规矩地扣上,与周明礼那种肆意的倨傲对比起来,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只听周慎辞道:“你揶揄我没有用。爸妈听说你为了东南亚的生意鸽了王氏千金的相亲局,暴跳如雷,于是下了死命令,说在你带个媳妇回家去见他们之前,不许离境。” 周明礼觉得好笑:“他们拦得住我?” 周慎辞摇摇头:“拦不住,所以派了我来。” 周明礼并不买账:“二哥不也没对象,怎么不催他?” 周慎辞:“因为我们家只有你是‘法外狂徒’。” 周明礼严肃纠正:“我干的可都是合法买卖。” 周慎辞补充:“危险系数极高的合法买卖。” 周明礼也不反驳,只是说:“做生意都有风险,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慎辞轻叹,道:“你从小就犟,没人说得过你。但咱爸妈这次是动了真格,我是带着任务来找你的。” 周明礼看了他一眼,道:“实在不行你们把周家的祖宗也请来吧。” 周慎辞却说:“还真别说,他们确实把祖宗请来了。” 周明礼一顿。 周慎辞:“这次老太太亲自出马,誓要帮你解决终身大事。” 周明礼微微蹙眉:“奶奶回京了?” 周慎辞:“对。” “前些日子老太太不舒服,去市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情况有些不好,需要住院观察,可能还需要动手术。” 周明礼神色凝重起来:“我去看看她。” “别,”周慎辞拦住他,“老太太发话了,除非带着对象,不然别去见她。” 周明礼:“……” 周慎辞接着补充:“她还说,过年你要还单着,她这病也就不治了。” 周明礼:“……” 周慎辞看他似乎是有些动摇,继续说:“老太太可上心了,听说你最近在忙清江创业园区的事情,特地牵线了住建厅一把手的女儿给你认识……” 话还没说完,突然—— “咚!” 物品撞击地板,发出声响。 周明礼和周慎辞齐齐抬头。 只见楼梯口探出了半个慌张的小脑袋,虽是一闪而过,但那栗色的长发,显然暴露了对方的性别。 两个男人:“……”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周慎辞先开口了:“你……有女人了?” 周明礼按了按额角,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慎辞:“不是对象?” 周明礼:“不是。” 周慎辞的神情又复杂了点。 他轻咳两声,正色道:“明礼,年轻人有需求我理解,但……不能乱来。” 现在解释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周明礼干脆说:“知道了。” 周慎辞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下周妈过生日,如果有对象了,就带回家给他们看看,也算是交差了。” 接着,他抬眸看了眼二楼,又说,“实在没有,相亲也不是不行,总比单纯的**关系靠谱。” “啪嗒” 大门自动打开。 周明礼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慢走不送。” 这些话都被桑迩听到了耳朵里。 待周慎辞走后,她便下楼,主动找周明礼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手滑,没拿稳手机,不是故意偷听的。”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逻辑不对,立刻就想纠正:“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一对上周明礼那张毫无起伏的冰山脸,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如此极力的证明自己,只是想让周明礼看到自己的价值。 可有时候,辩解不仅是苍白的,还可能是适得其反的。 “换身衣服,准备出门。” 周明礼的声音响起。 桑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去哪?” 周明礼扫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理解:“你还想在我家待多久?” 桑迩了然,原来是逐客令啊。 她本以为周明礼会叫人把她送到某个地方就丢下,可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 当天下午,周明礼把桑迩带到了一幢公寓楼下,递给她一把钥匙。 “1203。” 桑迩有些惊喜:“是给我租的吗?” 周明礼反问:“不然呢?” 桑迩接过钥匙,嘴角漾起这几日以来最开心的笑容:“谢谢!” 这座公寓算不上新,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配套设施齐全,安全指数也很高,旁边还有小公园可以散步,非常宜居。 桑迩又问:“周先生,这里租金多少?” “租金就算了。”周明礼掀眸。 “下周二空出来——”他声线平直无绪,“和我回家。” -- 所谓的“回家”,其实就是假扮周明礼的女友。 桑迩当然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有来就有往,周明礼既然开口要她帮这个忙,那么他们之间合作的关系就会更牢固。 事情都在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她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一周里,她按掉了无数个来自刘西娅的电话,听不见那尖利的嘶吼,她感觉周遭的世界都清明了几分。 可桑迩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她并没有着急把腹中的孩子打掉。 至少要等开始走司法程序,才能考虑此事。 万一之后有了变数,那这个孩子就是她最后的筹码。 不过,但许是那宝宝感应到了什么,最近几日似乎特别不安分。 桑迩知道这是她的错觉,毕竟那孩子恐怕现在只有黄豆大小,可是她每天都吐得天昏地暗也是事实。 这天,在早上又吐了两遍清水之后,桑迩终于支撑不住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前往医院。 可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桑愈却拦住了她。 “不、不能。”桑愈神情坚定,堵在门口,不让她摸门把手。 “怎么啦?”桑迩虽然疲惫,却还是轻声安抚。 “愈愈,我是去看病,一会儿就回来啦。” 桑愈的脑袋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愈、愈,迩、迩,一起。” 桑迩微微一顿:“愈愈要和我一起去吗?” 桑愈用力地点了下头。 接着,她忽然向前,抱住了桑迩,喃喃道:“迩、迩,别,死。” 桑迩忽然懂了。 原来这段时间里她的难受,桑愈全都明白。 虽然她不会理解什么是怀孕、生孩子,但在她的眼里,桑迩就是生病了,不舒服了。 她在担心她。 桑迩眼底微微发热。 她回抱住桑愈,轻柔地拍她的背,道,“愈愈放心,迩迩不会死,迩迩很强壮,要保护你一辈子。” 今日的阳光正好,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在冷冽的冬天里漾起融融暖意。 桑迩来到医院,挂了一个妇产科的普通号。 医生看了下她的情况,道:“你都六周多了,应该进行第一次产检了,要对自己和宝宝负责啊。” 说着,给她打印了一张单子,道,“出门左拐交费,检查完带着报告再来给我看。” 桑迩照做。 抽血的人很多,桑迩便先去做了别的检查。 可是她绕了一圈回来,连报告都拿齐了,却发现抽血室里还是人满为患。 没有办法,她只能耐心等待。 终于快到中午的时候,叫号排到了她。 桑迩拉着桑愈挤到了前排,在窗口坐了下来。 她放下报告单,正准备撸起袖子,却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迩回头,发现对方是一个老奶奶。 老人满头银丝,却梳得整齐,脸上虽有皱纹,但表情依旧和蔼。 她小声同桑迩商量,“姑娘,我的医生等会儿就下班了,我急着拿报告,能否让我先抽血?” 桑迩见她年事已高,身边又无人陪伴,赶忙起身让座。 “奶奶,您先来吧。” 老人抽完血,拿起放在一边的报告单,再次感谢:“好姑娘,谢谢你。” 桑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不着急的。” 第8章 桑迩怔住了。 周明礼? 他怎么会在这儿? 青年的同伴们见他被踩在地上,纷纷想要冲上去帮忙,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几个穿着西装的保镖们挡在了面前。 “你、你们要干嘛!”其中一个人吓得双腿打颤,扯着嗓子想给自己打气,“我可告诉你们啊!现在是法制社会!**是要被抓起来的!” 周明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那你报警?” 那人一下就偃旗息鼓,哆哆嗦嗦地连手机都掏不出来。 “借他一个手机。”周明礼稍稍点了下头。 手下接到命令,当真给了那人一个手机。 那人哪敢接,畏畏缩缩地退到了一边。 只有躺地上的那位还不服气,捏着公鸭嗓挣扎道:“你哪里混的?我告诉你,惹了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我小舅舅是公安局的,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把你们全抓起来……” 周明礼很有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下一秒,脚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嗷!嗷!” 青年脸已经涨得通红,显然是喘不过气来。 桑迩也给吓到了。 可她又不想给周明礼找麻烦,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道:“松开他吧,会出人命的。” 就在这时,一阵“乌尔乌尔”的警笛声响了起来。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下车,匆匆朝这里赶来。 见警察来了,青年像是看到了救星,手臂不停地在空中挥舞,试图引起警察的注意。 谁知,警察并没有理他,而是问周明礼:“周总,发生什么事了?” 周明礼抬眸,扫了一眼桑迩,道:“问她。” 桑迩虽有一刹的停顿,但很快反应过来,道:“警察先生,这个人开车撞到了我的姐姐,非但不道歉还说我姐姐刮花了他的车,并且企图殴打我们。” 警察看了眼在地上的青年,问:“是这样吗?” 青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 能无力地拍打了两下周明礼的小腿。 警察没办法,只能再次转向周明礼,道:“呃,周总,能不能麻烦您高抬贵脚?他好像不能说话了……” 周明礼这才放开了青年。 青年如获新生,猛地吸了一大口氧气,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是……是那个女人……” 他还想嘴硬,可是刚抬头,就看到了周明礼那森冷异常的眼神。 “……那个女人被我撞到了。”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 “对不起,我错了。” 见他已经鞠躬认错,而桑愈也没有受伤,桑迩便不再追究。 警察和青年走后,她向周明礼道谢:“谢谢您。” 周明礼背对着路灯,光线勾勒出他高挑而清隽的轮廓,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晕染在这寂静的冬夜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 声线清沉,不像是关心的语气,倒带着点不理解。 桑迩肯定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孕检的,便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姐姐不舒服,我带她来看看。” 周明礼沉吟片刻。 旋即,他对一旁的保镖说:“帮我送奶奶回去,告诉她,明天我会带人去看她。” 保镖应道:“是。” 桑迩闻言,意识到周明礼是想送她回家,连忙拒绝:“周先生,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您去忙自己的事情……” 周明礼却没有理睬她。 他绕到车后座,拉开了车门,面无表情道:“上车。” 不是邀请,更像是指令。 桑迩无端想起刚才那个青年被踩在地上的模样。 于是,她不再推辞,轻声道:“谢谢。” 一路无言。 到家的时候,桑愈已经在后座睡着了。 她陪桑迩奔波了一天,也是该累了。 桑迩不忍心吵醒她,小声同周明礼商量:“周先生,能不能请您帮我把姐姐抱上去?” 周明礼看也不看她,对司机道:“你去。” 司机:“好的,老大。” 等那司机绕到后座时,桑迩才发现,他就是那天的少年保镖。 “是你呀?”桑迩笑了一下。 少年笑容依旧元气十足:“是的,桑小姐,又见面了。” 周明礼悠悠地瞥了后视镜一眼,眸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老大的视线,赶忙干活,不再废话。 他动作麻利,粗中有细,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活,于是轻轻松松便把桑愈抱上了楼。 “谢谢你。”桑迩为表感谢,取了一罐饮料递给他。 “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呢?” 少年接过饮料。 许是没收到过女孩子的礼物,他挠了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叫leotan,你可以叫我利奥。” 桑迩莞尔一笑:“很好听的名字呢……” 可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leotan。”周明礼忽然开口。 利奥一凝,即刻立正。 “在!” 周明礼长眸轻掀,冷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利奥有点失落,垂下了毛茸茸的脑袋。 桑迩对于他冷漠的态度有些不解,问:“为什么是多余?说不定以后还会见到,知道名字总方便称呼对方吧?” “没这个必要。”周明礼暗色的瞳眸透着寒光,“你们不会再见面。” 桑迩一滞。 “明天10点,我来接你。” 周明礼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桑迩这才想起来,原来明天就是周二,是要和周明礼“回家”的日子。 -- 隔天—— 桑迩很早便起床了。 给桑愈做好饭后,她打开行李箱,拿出了唯一一件还算拿得出手的裙子。 那是一条香奈儿的高定粗花毛呢连衣裙,通体黑色,但有粉白色的珍珠作为点缀,嵌在衣领袖口等位置,庄重优雅之中又不失灵动和活力,非常好看。 换好裙子,她又简单地化了一个淡妆。 温顺可人,我见犹怜,是长辈们普遍最喜欢的那款女孩儿。 一切准备就绪,她便和桑愈告别。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温度很低,但好在阳光灿烂,空气冷新。 走出楼道,桑迩一眼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周明礼倚在车门上,姿态闲散,偏偏身材挺拔,矛盾之中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他掀动眼皮,望向桑迩。 那眼神寡淡,冷漠中又带着审视。 桑迩给看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地偏过脸去。 “可以上车了吗?”她小声问,“有点冷。” “啪嗒” 是车门开启的轻响。 再抬眸,周明礼已经坐进了车里。 桑迩小跑两步,也坐上了副驾。 她昨晚坐的也是这辆车,但当时光线较暗,并看不清内里的陈设。 现在是白天,她总算有机会好好地打量一番了。 车里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是标准的豪车模样。 但桑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观察一番,才意识到,这辆车的车窗似乎比普通的车要厚。 她想摇下车窗看看,却发现按了按钮也没有反应。 见她在一旁窸窸窣窣地捣鼓,周明礼开口了:“你在摸什么?” 桑迩转过脸看他,道:“想开窗。” 周明礼道:“外面零下5度。” 桑迩执着:“我嫌热。” 周明礼不语,半秒后,桑迩那一侧的车窗降了下来。 桑迩一瞧,这窗的厚度绝对在五厘米之上,怪不得门那么重! “看完了?”周明礼忽然问。 桑迩一顿。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了。 她有点儿新奇:“周先生,这车是你定制的吗?” 周明礼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防弹版。” 桑迩一下来了兴趣:“真的?” 而后她想到了什么,问,“不会真中过弹吧?” 周明礼淡淡地瞥了她一下,道:“这辆没有。” 桑迩还欲继续追问,可刚张嘴,忽地鼻子一痒,竟是“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周明礼似乎对此也没有防备,有一瞬的顿挫。 旋即居然扬起了唇角。 桑迩微怔。 她还没见过周明礼不带讽刺的笑容。 也是此刻,她才察觉,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双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过只一瞬,他便敛去了这个略显生动的神情。 “看完了?”他问。 “嗯。”桑迩回神,移开了目光。 她的耳廓莫名发热,“不看了。” “行。” 周明礼说着,把桑迩那侧的窗户又升了上去。 桑迩恍然大悟,原来他指的是窗户。 她还以为,他在说自己。 不对,我也没看他。 她在心底对自己嘀咕。 窗户合上了。 外面的风噪也跟着减弱,车内安静得可闻针落。 方才涌入的空气微凉,桑迩下意识地将手缩进了袖子。 周明礼并没看她,可下一秒,却突然抬腕,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拨旋钮,调高了温度。 “呼——” 出风口的风量变大,暖气流动起来。 桑迩悄悄抬眼。 周明礼目不斜视,悠闲地抹着方向盘,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或许,真像那个少年保镖说的,他真是个好人。 她默默想。 车一路飞驰,半个小时后,他们停在一处低调的大门外。 桑迩偏了偏脑袋,朝窗外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女士从台阶上走下,她容貌端丽,仪态不凡,岁月的痕迹都化作时光的沉淀,平添几分雍容华贵之感。 第9章 滴答滴答。 其实周家的时钟是静音的,并听不到秒针前进的声音。 所以,这不过是桑迩脑中响起的警报。 她觉得此刻自己正抱着一颗定时炸弹,而倒计时,就快归零。 周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一老一小傻愣着,便问:“呀,小迩和老太太认识吗?” “我……”桑迩一时语塞,结巴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 奶奶倒是先说了:“昨天我去医院做检查,遇见了一个好心的人,就是桑姑娘。” 周母听说了抽血的事儿,不由笑了起来:“哟,这不赶巧了吗!缘分呐!” 桑迩的大脑却还处在当机状态。 “奶奶,您不是姓郑……” 话说一半,她便顿住了。 周家是跟着周老爷子姓的!这和奶奶姓郑哪有关系! 奶奶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周明礼道:“你、你真是桑姑娘的男朋友?” 周明礼不明所以,道:“是。” “你——那孩子——”奶奶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表情也从震惊便为愤怒。 众人见老太太神色不妙,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围了过去,又是帮忙顺气又是询问:“发生什么了?老太太您慢点说!” 奶奶恨恨地嗟叹一声,声线都在发抖:“你们去问小礼!” 周明礼一头雾水:“什么?” 奶奶看他这副模样,以为他在装傻,气得跺脚。 “你说是什么!你干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桑迩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冲上前,挡在周明礼和奶奶中间,试图解释:“奶奶,不关他的事……” 奶奶更急了,音量都提高了:“怎么不关他的事!你是小礼的女朋友,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是他的吗!” 砰。 这一刻,桑迩怀里的那颗炸弹还是爆炸了。 炸出了沉默,也定格了时间。 “孩子?” 周明礼看向了桑迩。 桑迩回避着他的目光,暗暗捏紧了指尖。 周明礼眸光一沉,二话不说,扣着她的手腕就往门外走。 “哎哎!你们要去哪!”奶奶等人还欲拦阻。 还好大哥周慎辞反应迅速,拉住了奶奶。 “奶奶,这其中可能有误会,先让他们单独去解决一下吧。” 奶奶哪能听得进去,情绪都激动起来:“这有什么误会?昨天我亲眼看见了桑小姐的病例!那白纸黑字上写的可不就是怀孕吗!” 二哥周阅琛也上前安抚:“奶奶,你先冷静,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奶奶怒道:“一条生命的事情哪能简单!” “可是……”周阅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慎辞蹙眉:“要说就说。” 周阅琛吸了一口气,道:“我记得,桑小姐是一个月前通过宁宁牵线才认识的明礼。” “所以——” 与此同时,周明礼已经将桑迩拖进了书房。 他松开钳制桑迩的大掌,反手将门锁扣上。 门板振动,发出巨大的响动,激得桑迩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儿。 她捂住被攥得有些泛红的细腕,动了动唇:“我……” “什么时候的事?”周明礼打断了她。 桑迩不敢告知他真正的时间点。 只能心虚着嗫嚅:“我、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周明礼睨着她,声线冰冷:“才知道不久,却逢人就说?” 桑迩简直有口难辩:“这是个误会,奶奶昨天想要早点抽血,我就把位置让给了她,谁知不小心拿错了病例和报告单……” 她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误会?”周明礼冷嗤,“不告诉我这个‘合作人’也是误会吗?” 桑迩语塞。 她当然不敢告诉他,更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早就掀开这张底牌。 若是能无声无息地解决大楼的问题,那她便可暗度陈仓,没有人会知道她怀过孩子的事情。 只是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在顷刻之间全乱套了。 “所以,这才是你急着想和我结婚的原因?” 周明礼俯身逼近,修长的手指顶上了桑迩尚未隆起的小腹,“给你肚里的崽找个爹?” “这个孩子是——”桑迩差点儿脱口而出。 “是谁的?”周明礼眼中透着寒光,似是冷酷的锋刃,要将眼前的人剐成碎片。 桑迩一怔,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如果,”她转为试探,“我说是你的呢?” 周明礼勾起唇角,可语气却降至冰点。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你说呢?” 桑迩浑身僵直。 她脑中闪过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先是肖建仁的未婚妻,然后主动爬上了周明礼的床,现在又说怀了他的崽子,这个消息还是从第三方的口中告知于他…… 她明白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真相。 她不想变成被从楼上扔下去的第二个女人。 桑迩抬眸,浅瞳微亮,瑟瑟颤抖,映着周明礼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你的。” 周明礼停滞一秒。 旋即,他猛地抬手,捏住了桑迩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自己,嗓音凉至彻骨。 “说清楚。” 桑迩被倏地拔高,有点儿喘不过气,但还是挣扎道:“肖建仁强迫了我,这孩子是他的。” 周明礼将她的脸扳到一边,松开了手,但桑迩还是被惯性带过,幸好用手撑住才没倒下。 “你真的很荒唐。” 冰冷的嗓音响于桑迩的头顶。 她浑身僵直,慢慢握紧了拳头。 半晌,她问:“这是谁的孩子重要吗?” 周明礼冷道:“你说得对,不重要。” 他俯视着她,神情寡凉。 “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 “等等!” 桑迩一咬牙,仰起颈项,迎了上去。 “我们的合作与这个孩子没有关系。你需要的是清江创业园区的楼,是一个可以制衡肖家的棋子,我正好完美符合。” 周明礼的眼底是明晃晃的戏谑:“你的意思是,要挺着肚子做我的女朋友?” “不,”桑迩道:“我本来就是要打掉这孩子的。” “我不够格做母亲,也不想做母亲。”她胸腔小幅度地起伏,眼眶也逐渐微红。 “我预约了手术,但还没到日期。没有告诉你,也是担心你知道后会不和我合作。” “我……”她直直地望向周明礼,“我除了你,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话半真半假,说到后面连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唯独最后那句,是发自肺腑—— 她已经走投无路,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周明礼静默半晌,道:“你——” 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铃声。 音乐悠扬轻快,与当下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桑迩手机的来电提示。 号码显示是“96110”。 桑迩看向周明礼。 周明礼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去。 桑迩接通了电话。 对方先开口了:“您好,我这里是长柳街道派出所,请问您是桑愈女士的家属吗?” 第10章 桑迩一凝:“我是。” “是这样的,”对方说,“有人过来报案,说桑愈女士失踪了,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桑迩一听便知肯定是刘西娅报的案,便说:“桑愈没有失踪,我是她的妹妹,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一起。”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桑迩不经意地抬眸,看向了周明礼。 “我们在外面租了一个房 子。” 对方的语气严肃起来:“女士,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桑愈患有精神疾病,我建议你立刻和你的母亲取得联系,她很担心你们……” 那人话还没讲完,电话就突然被另一个人截去。 “小迩呀,是我,我是妈妈呀!” 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往日,刘西娅这次是带着哭腔。 “妈求你别闹了,快把愈愈送回来吧,妈不能没有她啊!” 明知这是鳄鱼的眼泪,但桑迩在电话里并没有办法同警察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好采用拖延的办法:“我和愈愈只是在外面玩,过几天就会回去。” 刘西娅哭得却更厉害了:“妈妈现在就想看一眼愈愈,一眼就好,求求你!” 见她情绪激动,民警赶忙把电话又拿了回去。 “女士,”她语重心长道,“法律规定,任何家庭成员不得无故阻止其他家庭成员探视和关心患有精神疾病的家庭成员,况且你的母亲还是桑愈女士的监护人,你这么做不仅违法,在道德上也是说不通的。” 桑迩知道这不过是刘西娅逼她出现的方法,可现在她确实理亏,只好假意答应:“行,我们明天就回来。” 通话结束后,不过半分钟,刘西娅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限你今晚12点之前回来。】 桑迩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 她沉默了半晌,唇瓣微启,颤声问道:“周先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帮我?” 周明礼眼睛都没抬,漆黑的眸底看不出情绪。 “做生意的基础是信任,而你,在我这里的信誉为零。” 比起方才那逼人的压迫感,此刻他更多的是冷静和淡漠,只是单纯地在权衡利弊。 桑迩绝望地垂下了眼睑。 她就像出错牌的赌徒,一步踩空,满盘皆输。 那么,穷途末路的赌徒往往都会怎么做呢? ——倾其所有,一把**。 桑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暗暗地咬了下内唇,浅声说道:“刚才是派出所的民警给我打的电话。” 周明礼凝立不动。 “他们说我的养母去报案,说我的姐姐失踪了。” 接着,桑迩话锋一转,“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损害了养母的探视权,如果继续追究,可能还会指控我非法囚禁。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在你的名下的。” 周明礼终于侧眸,寒意覆上本就冷峭的面庞:“你想表达什么?” 桑迩的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说:“现在,我们是共犯。” 周明礼那不露声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危险的气息顺势蔓延,绷直的唇线也慢慢扬起,却没有一点笑意。 “威胁?” 桑迩直截了当:“是。” 周明礼半眯起长眸,凉凉道:“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桑迩也不否认:“的确。” “你有人脉,完全可以摆平所有的事情。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联合对家未婚妻,‘囚禁’其精神病姐姐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 “不仅如此,”她顿了顿,又说,“对家的未婚妻还怀孕了。” 周明礼眉尾稍挑:“听起来有些败坏名声。” “不过,”他勾唇,“我没有道德观。” 桑迩反问:“你是没有,那你的奶奶呢?” 周明礼一怔。 桑迩继续说:“她的身体看起来不好,若是听到这些消息,恐怕承受不住。” 那一刻,她分明捕捉到了周明礼脸上掠过的杀意。 像是为求自保的小动物,桑迩向后撤了半步。 这些微小的动作尽收于周明礼的眼底。 他没有动作,但嗓音冷得不像话:“你在用我的家人做筹码。” 桑迩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点,指尖都微微有些发麻。 她的声线变了样,却仍然吐字清晰:“桑愈也是我的家人。” 周明礼不语。 桑迩道:“我不求将心比心。但看在我把最珍视的东西放在天平上做交易的份上,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屋内陷入了沉默。 也许并没有很久,但这绝对是桑迩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十秒钟。 半晌,周明礼终于开口:“最珍视的东西?” 他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满是讥诮的意味。 “原来比起自己,桑小姐更看重你姐姐的性命。” 桑迩不假思索地应道:“嗯。” “可以。”周明礼突然说道。 “但想要继续,必须按照我的方法来。” 桑迩忽地仰脸。 周明礼睨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几丝玩味:“从现在起,你不再有主权,只能听命于我,我要你变成一个纯粹的工具。” 他稍顿,微微俯身,“能做到吗?” 桑迩不自觉地凝滞一瞬,旋即敛去了所有的迟疑。 “能。” 像是溺水的人在激涛骇浪之中抓住了一块浮木,纵使其上覆满荆棘,她依旧不会放手。 周明礼微微地抬了下眉毛,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悦。 “孩子打掉,我和你协议结婚,大楼交易结束,立刻离婚。” 他说话直接简单,没有一句废话。 “好。”桑迩答应。 “那等会儿出去,我要怎么和你的家人交待?” 周明礼瞥了她一眼,道:“闭嘴就行。” 二人再次来到客厅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许是刚才用光了力气,桑迩现在竟然生出几分怯意,甚至不敢迎接他们的眼神。 这时,周明礼向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神情淡然,道:“刚才我和她聊过了,我们准备结婚。” 客厅里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才听奶奶长叹一声:“也好。” 周父周母等也相继开口。 “我们没有意见,相信你们年轻人能处理好这些事。” “是的,也算是件喜事,又添了个家庭成员哩!” 气氛似乎松弛下来。 周母重新将桑迩拉到身边坐下,并将水果推到她的面前:“小迩,尝尝这橘子,可甜了。” 唯独二哥周阅琛拍了拍周明礼。 他朝外面微抬下巴,示意:“来支烟?” 周明礼没有拒绝,和他一起出去了。 二人来到走廊,寻了个僻静处,各自点燃了一根烟。 周阅琛眉头微皱,问道:“明礼,我记得这位桑小姐是宁宁帮忙引荐的,前后不过一个月而已,怎么会……”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明礼吸烟过肺,慢悠悠地呼出袅袅白雾,面不改色道:“射得准。” 周阅琛:“……” 待他们回屋后,众人便一起前往餐厅用餐。 这么闹了一回,实属有点儿惊心动魄,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便结束了这顿饭。 桑迩知道今天是周母的生日,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氛围,却被她毁了,心里不免更加愧疚。 于是周家父母留她下来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没好意思拒绝。 还好下午大家把之前的情绪都消化了一些,晚餐的氛围稍微活跃了几分,吹了蜡烛切了蛋糕,算是把流程都走了一遭。 桑迩和周明礼离开周府的时候,夜色已深,路上虽亮着灯,但几乎看不到行人。 他们一前一后上车,各自系好安全带,没有任何交流。 周明礼车开得很快,虽没有重油重刹,但每每启动的时候,推背感依旧十足。 桑迩高度紧张了一天,吃的东西都没有消化,被这么颠了三两下,很快便坚持不住了。 “可以停一下车吗?”她强忍着不适问道。 周明礼瞥了她一眼。 接着,一脚刹车。 “刺——” 轮胎与地面摩擦,听起来像是刮出了火花。 桑迩没有防备,猛地向前倾倒,安全带收紧,一下压到了她的胃部。 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小声叫了一声:“呃!” 可是,她刚张开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周明礼始料未及,一向古井无波的表情也有了波澜。 桑迩想要下车,一边吐一边用手扒着门锁,可是怎么也打不开。 就在这时,车门却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原来是周明礼从主驾绕了过来。 桑迩来不及感谢,推开他就冲到了路旁的草丛,几乎是要把五脏六腑也给呕出来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息下来。 她蹲坐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周明礼蹙了蹙眉心:“站得起来吗?” 桑迩看了看自己。 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再抬眼望他。 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立在那儿像一尊佛,但没有半点儿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假模假式。 她暗暗腹诽。 “我可以。”她轻声道。 说罢便要起身。 可是她现在双腿发软,没有一点儿力气,还未站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竟是直直地栽了下去—— 糟了。 一个念头闪现于脑海。 但下个瞬间,她却被一股清冽的雪后松木的气息包裹住。 第11章 桑迩暗道,麻烦也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但可耻的是,她现在确实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她靠在他的胸口,没有节奏地一呼一吸,靠着周明礼的支撑才得以站立。 似乎是怕他突然松开手,她微微动了动泛白的指尖,像是小猫一般在男人的皮衣上挠抓。 许是会错了意,周明礼问:“还想吐吗?” 桑迩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那就回车上。”周明礼道。 可桑迩却一动不动。 就这样僵持了大约十秒钟,周明礼终于反应过来:“走不动了?” 桑迩不好意思抬头,脸埋在他的胸口,上下蹭了蹭。 周明礼:“……” 得,摊上个祖宗了。 这样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他只好将桑迩抱回了车上。 桑迩此刻已经没有了时间的观念,她的头脑很胀,还在犯恶心,在后座蜷缩成一团。 她依稀能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却分辨不出自己的方向,只能默默祈求快些到家。 就在她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想应该是到家了。 她支撑着坐起来,道:“谢谢你,我自己上去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打战,额前的碎发也飘落下几缕,像只受了伤的落魄野猫。 周明礼:“……你别动了。” 桑迩看向他:“嗯?” 周明礼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弯下腰,捞过她的膝弯,将人横打着抱了起来。 桑迩一下腾空,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往上轻瞥,映入瞳眸的是他那清晰的面容。 骨相优越,瞳若点漆。 她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看什么?”周明礼的语气很差,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了。 桑迩错开了视线,小声嘟囔:“没看。” 赶快回家吧,这也太尴尬了。 可偏偏就和她作对似的,今天的电梯特别慢。 别无旁人的电梯厅里,白炽灯的光有些死气沉沉,桑迩缩在周明礼的怀里,每一根神经却都绷得很紧,动作像是商场里的人偶一般僵硬。 周明礼也好不到哪去,他一直盯着电梯的指示灯,英挺眉宇之间满是烦躁。 明明是亲密的动作,两人却透着一种不是很熟的距离感,完全不像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样子。 想到这儿,桑迩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什么有的没的,他俩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是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她感到无关的混乱,索性闭上眼睛装睡,免得还要去想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当下的情景。 “叮” 电梯终于到了。 桑迩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就快到家了,再坚持一下。 她这样对自己说。 到了家门口,她适时地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哦,到家啦。” 周明礼朝门锁偏了下脑袋,道:“开门。” 桑迩看着他,商量:“你能不能蹲下来一点?” 周明礼不解:“?” 桑迩道:“你太高了,我够不到门锁。” 周明礼的太阳穴似乎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躬下了身子,让桑迩的手触到了解锁的地方。 “嗞——” 门开了。 楼道的灯光顺着门缝照进了玄关。 “就把我放这儿吧……” 桑迩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扑了上来—— “啊!” 桑迩吓了一跳,短促地叫了一声。 周明礼反应很快,抬腿就要踹那黑影。 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立刻收起了攻击的姿态,一手包裹住桑迩,一手护住了她的脑袋。 紧接着,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了周明礼的脸颊,还伴随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呃唔”声,像是暴怒的小兽。 桑迩一怔。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愈愈!” 她边喊边抬起了头。 只见桑愈正站在他们面前,大口地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泛着腥红的血丝。 下一秒,她忽地握住桑迩的小臂,强硬地将她从周明礼的怀中拽了出来,然后将人甩在了身后,她则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展开了双臂,横在了他们中间。 桑迩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赶忙打开灯,上前拦住了已经进入应激状态的桑愈,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没事,愈愈,我回来啦,我好好的呢。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她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遍,桑愈才渐渐平静下来。 “愈愈,我们先坐下,好不好?”桑迩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 桑愈也很听从她的安排,坐在了沙发上。 刚安顿好桑愈,便听得周明礼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桑迩回眸,看见他斜倚在玄关的柜子旁,脸上多了三道血痕。 那是桑愈指甲划出来的。 “周先生,你的脸……” 她把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弯腰从茶几下方搬出一个医药箱,然后说,“我帮你包扎吧。” 周明礼并没有让她碰自己的打算,冷道:“免了。” 桑迩却说:“还蛮明显的哦。就这样回去的话,你的属下会不会偷偷议论你?” 周明礼动了动眉心,没有说话,抬腿走进来,坐在了桑愈对面的沙发上。 桑愈看见他,还是十分警惕,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扑过来一样。 桑迩没办法,只能对周明礼说:“你别看着她,她会觉得你有威胁。” 接着,她从箱子里取出镊子和棉花,蘸了蘸碘酒,熟练地擦拭起了伤口。 “动作快点。” 周明礼冷声道。 桑迩心中漾起一丝不悦,但她懒得应话,突然加重了力气,朝他脸上压了下去。 “嘶。”周明礼眉尾稍挑,扫了她一眼。 桑迩大方地看了回去,不咸不淡道:“哦,不好意思,速度快了些。” 周明礼:“……” 明知她是故意,但也无可奈何。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灯光照在周明礼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精致的像是一坐雕塑。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完美的脸。 但现在却挂彩了。 虽然不是多严重,但看着是有些滑稽,像是那种电视剧里被老婆揍了的负心汉。 桑迩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旋即她就觉得不太合适,赶紧说:“对不起。” 许是觉得她不够诚心,周明礼看都没看她,声线低沉道:“不用。” 桑迩垂眸,轻声解释:“姐姐不是故意的。她看到我倒在你身上,便以为你是坏人。” 周明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桑迩顿了一下,道:“因为以前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那时候我还小,刘姨不喜欢我,经常趁爸爸不在家打我,有次打得狠了,我几乎快晕厥过去,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刘姨怕给别人看到误会,就想把我关房间里,但我并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刚挨了打,心里又害怕,就本能地挣扎起来。” “我当时才五六岁,力量小,挣脱不开,恰好瞥 见桑愈经过,我就发了疯似的大喊,‘愈愈救我’,桑愈听见了,就冲过来和刘姨打架,硬是把我从她手里夺了回去。” “从那以后,她只要看到我被人抱着,就会有类似的应激反应。” “所以,”桑迩抱歉地笑了一下,“今天也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周明礼听完,沉默良久,然后才开口:“你们感情挺好的。” 桑迩看向桑愈,眸里满是温柔:“是啊。” “不过,我和桑愈并没有血缘关系。” 周明礼微微一愣。 桑迩换了个棉签,一边为他涂药,一边娓娓道来。 “我是被爸爸捡回家的孩子。爸爸发现我的时候,我被扔在了一个垃圾桶上面,那天下着雪,外面天寒地冻,他不忍心看我被冻死,就把我带回了家。” “但那时家里面很穷,还有个患有先天性遗传疾病的桑愈,刘姨就很不待见我,即使后来爸爸生意做起来了,她还是不喜欢我。” “爸爸对我很好,但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希望我长大后能照顾桑愈。这是人之常情,我很理解,也很感激,所以我许诺过他,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桑愈。” “可桑愈和他们都不一样。她虽然什么都不懂,却是真心地在爱我。她不求回报,也不刻意讨好,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用她的方式保护我。” “所以,即使我不曾答应过爸爸,我也依旧会把桑愈的事情放在我之前,这是我欠他们父女俩的,也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接着,她拿出一张创口贴,小心翼翼地敷在周明礼的脸上,道:“好啦。” 客厅里忽然静了下来。 没有人动作,亦没有人说话。 窗外薄云飘荡,弦月露出一角,向人间无声地洒下温润的水光。 月色淌进周明礼的瞳仁,折射出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移开了目光,道:“谢了。” 桑迩对于突如其来的礼貌表现得有些不适应,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正当她准备回话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亮着三个大字“刘西娅”。 桑迩瞥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八分。 第12章 刘西娅鲜少见她如此礼貌,竟是顿了一顿。 “你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桑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算盘打得再响,能有你精准吗?为了逼我回去连警察都惊动了。我但凡有点手段,也不至于被你掐着脖子要挟。” 刘西娅道:“你少给我贫嘴。识相点就快滚到我面前来。” “我保证你明天会见到我。”桑迩说,“活动7点开始,要是我没出现,请你七点零一分就报警来抓我。” 刘西娅没说话。 桑迩感到她是松动了,于是乘胜追击:“已经这么多天了,这十几个小时你还等不起吗?” “哼。”刘西娅从鼻腔里嗤出一声,“时卉会议中心。肖公子喜欢清纯的,你记得给老娘穿白色,包严实点儿,别挺着那俩个奈子到处乱晃。” 她的声音不小,即使不开外放,旁人也能听得分明。 桑迩:“……” 她有些困窘地瞥了周明礼一眼。 周明礼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这下桑迩更尴尬了,好像只有她非常在意似的。 通话结束。 桑迩斟酌了片刻,试探着问:“周先生,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周明礼轻掀眼皮,道:“又是先斩后奏?” 桑迩抿抿唇瓣,小声答:“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难道真要我去挽着别的男人的手吗?” “别的男人?”周明礼冷冷嘲道,“那是在你肚子里播种的男人。” 桑迩很少听到如此粗鄙的话语,忍不住拧起了眉心。 “你能不能文雅些?” “不能。”周明礼斩钉截铁。 他一脸痞样,“你自己适应适应。” 桑迩:“……” 真是奇了怪了,她想,周家三兄弟,大哥矜贵温润,二哥正直热情,怎么偏偏就他长得这么歪? “明天6点下楼。”周明礼起身,没有再逗留的意思。 桑迩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你答应了?” 周明礼侧眸,反问:“你说呢?” 桑迩粲然一笑:“周先生,谢谢你。” 周明礼不冷不热道:“别喊我先生。” 桑迩歪了歪头:“那……老大?” 周明礼:“……喊我名字。” 桑迩弯了弯眸子,试着喊了一声:“明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刻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 周明礼停顿半晌。 而后转身,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桑迩也不在意,回头去看桑愈。 只见桑愈还瞪着门口,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怒气。 桑迩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她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桑愈。 “愈愈,太好了。” 桑愈不清楚是什么“好”,但她似乎是感受到了桑迩的雀跃,也笑了起来。 另一端—— 北路花园的洋房里,紫砂茶具又给刘西娅砸了一套。 “娘希匹!”她骂道,“等我见到那贱蹄子,非抽她两巴掌!” 桑驰坐在一旁打着游戏,嘴里满是风凉话:“妈你拉倒吧,把桑迩脸打花了,肖公子不得心疼死?” “啪啪!” 两声清脆又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地刷在了桑驰的脸上。 桑驰懵了。 手机都掉到了地上,游戏里的提示音响起—— “youhavebeenslained.” “妈!”桑驰委屈极了,“你打我干嘛?” 刘西娅怒道:“打你肖公子不心疼!” 桑驰:“……” 桑猛见状,赶紧跑过来打圆场:“老婆,消消气,万一把乳腺气坏了,多不值呀……” 刘西娅发起火来那是无差别攻击,她指着桑猛的鼻子骂:“你个孬种闭嘴吧!要不是你优柔寡断,非要拖到最后才把桑愈送走,哪来那么多事!” 桑猛小声反驳:“桑愈也算是流着桑家的血呀……” “呸!”刘西娅啐了一口,“桑家的血算个屁!” “你们姓桑的,没一个有种的!” 桑猛不敢说话。 刘西娅却越骂越来劲:“你就和你那个废物哥哥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桑猛小声嘟囔:“我哥都死了,你还说他,不怕人晚上找你啊?” 刘西娅瞄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挑起了桑猛的下巴,道:“要找也找你这个把他老婆睡了去的好弟弟。” 桑猛就喜欢她这个调调,忍不住捏了她一把,嘿嘿一笑:“那肯定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出轨的大嫂啊。” “去你的。”刘西娅嗔他。 “不过,”她眼珠一转,语气又多了几分恨,“他要真敢找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楼留给桑迩,害得我现在这么麻烦!” 桑猛附和:“是啊,苦了我老婆了。还要应付肖家那窝死猪头。” “哼,”刘西娅笑了,“确实是猪头,长那挫样,要不是有两个钱,出去嫖都要赔小姐钱。” 桑猛竖起大拇指:“还是我老婆会说话。” “言归正传,”刘西娅道,“明天发布会,你和桑驰带几个人去,在车里等我信号,结束后就把桑迩押回来。” 桑猛问:“那桑愈呢?” “你傻啊?”刘西娅白了他一眼,“我管那弱智死活?她不过是我找到桑迩的风向标罢了。” 桑猛豁然开朗:“老婆牛逼。” -- 第二天。 桑迩早早地准备好了。 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把桑愈一个人放在家里。 桑愈也像是有预感一样,跟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桑迩走来走去。 “愈愈,”桑迩伸出三根指头和她发誓,“今晚我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桑愈却不回应。 桑迩轻轻皱眉:“愈愈,你听懂了对不对?” 桑愈还是不说话。 桑迩叹了一声:“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来了。”桑迩小跑着去应门。 透过猫眼一看,外面是一顶毛茸茸的红发。 “利奥?”她疑惑地打开门。 只见利奥正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脸上是他那招牌笑容。 “桑小姐,我们又见面啦!” 桑迩有点惊喜:“你怎么来啦?” 利奥道:“早上老大……啊不,周总和我说,今晚您要和他出席活动,家里只有姐姐一个人,怕您担心,就叫我来搭把手,陪着姐姐等你们回来。” 桑迩愣住,她还记得上次周明礼说的那句“你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利奥见她不说话,有些忐忑地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我想的是,姐姐似乎不讨厌我,所以才自告奋勇……但若是您有顾虑的话,我就下去和周总说一声……” “不会。”桑迩笑了笑,“进来吧。” 利奥一下又来了精神,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袋子,从里面掏出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画本,这是拼图,我特地去网上查啦,他们说这几种产品可受孤独症的小朋友欢迎了……” 桑迩“噗嗤”一下,忍俊不禁。 “愈愈不是小朋友了呀。” 利奥听了,又泄气了。 “但是,”桑迩眉眼弯起,“还是谢谢你,利奥。” “愈愈一定会很喜欢的。” 说着,她拿起画本,道,“愈愈画画可漂亮了,你要来看一看吗?” “要!”利奥捣蒜似地点头。 桑迩带着他去见桑愈。 “愈愈,有朋友来看你啦!” 桑愈回首。 此时正值日落,薄纱般的余晖覆在她的身上,夕阳用金粉描绘着她的轮廓,像是由绮梦幻化成的光。 利奥怔了好久,才想起来打招呼。 “嗨……hi。” 桑愈没回答,只是缓缓转开了脸。 桑迩安慰利奥:“愈愈不爱说话,还请别介意。” 利奥立刻回答:“当然不介意!” 桑迩道:“她平常对不熟悉的人都很防备,但好像对你不一样呢。” 说着,她稍稍鞠躬,“愈愈就麻烦你照看了。” 利奥咧嘴一笑:“桑小姐不用这么客气,能陪姐姐我也很开心。” 安顿好一切,桑迩便下楼了。 今天在楼下等着的不是迈巴赫,而是一辆暗紫色的库里南。 见桑迩走过去,周明礼的手下适时地把车门拉开,恭敬地迎她上车。 “谢谢。”桑迩微微颔首。 车内,周明礼坐在后座,下巴微抬,靠着头枕,半阖着长眸,流畅的颈部线条上喉结耸起,让人感觉到莫名的欲。 他应该并没睡着,但也无意搭理桑迩。 桑迩自顾自地轻声道:“打扰了。” 然后便坐了进去。 车行驶到半路,忽听清亮的嗓音悠悠响起。 “不冷?” 桑迩转脸。 周明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单肘抵在扶手上,正斜着眼睨她。 桑迩看了眼自己的穿搭。 她今天穿的是一袭暗红色礼服,深v露背高开叉,圆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之中,看起来十分清凉。 “冷的话你借我外套吗?”她反问。 周明礼意味不明地勾唇,移开了视线。 又不是关心人的家伙,问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干嘛,桑迩在心里吐槽。 与此同时,刘西娅和肖建仁已经到达会场了。 肖建仁不停地看他的大金表,很是不耐烦:“刘阿姨,她人呢?”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刘西娅脸上赔着笑,手指却快把手机屏幕戳穿了。 【在哪?我命令你立刻出现!】 但她还没按下发送键,就听到会场门口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红裙美人挽着一个清俊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13章 肖建仁也看到了桑迩,再向她旁边一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周明礼?!” 随即他转向刘西娅,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西娅也是懵的,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她现在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发呆的功夫,桑迩和周明礼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桑迩主动打招呼:“妈,您到的真早。” 刘西娅脸都绿了:“你……” “哎。”桑迩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不经意地拉过周明礼的手,看了看他腕上那块价值2000万的理查德米勒限量款手表,道,“五点五十五分,我可没迟到,还提早了一点呢。” 接着,她又看了肖建仁一眼,纤长葱白的指尖轻轻搭上朱唇,略带惊讶地说:“肖公子也在?” 肖建仁还真信了,扭头问刘西娅:“你没告诉她吗?” 刘西娅被倒打一耙,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指着桑迩,骂道:“你要不要脸!”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拨开。 周明礼纯黑的瞳仁中透着肃杀的威严:“收回去。” 他语气冰冷,不容质疑。 刘西娅一凝,气焰瞬间被浇灭了。 “对了,”桑迩漂亮的唇角上扬,“介绍一下。” 她稍稍偏头,轻轻地靠在了周明礼的手臂上,“我对象,周明礼。” 刘西娅棕色的眉毛拧成了蜈蚣模样。 肖建仁愣住,而后干笑了两声,看着周明礼问:“她在开玩笑,对吧?” 周明礼睨眸望向桑迩。 桑迩的心脏一紧。 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周明礼忽地勾了下嘴角,薄唇轻启:“确实不是。” 桑迩微怔,指尖僵了一瞬。 接着,只听周明礼漫不经意道:“她是我未婚妻。” 他一字一顿,周围的人听得分明。 全场哗然。 一半的人是因为知道桑迩和肖建仁的婚约,另一半则是震惊于周家三少爷首次在公开场合官宣恋情。 肖建仁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哪丢过这么大的面? “姓周的你有没有礼义廉耻啊!争不过楼房就抢别人家媳妇儿?!” 他怒火冲天,二话不说,也不管打不打得过,抡起拳头就要上去揍周明礼。 周明礼眼皮都没眨一下,只一侧身,就完美地闪避开那不痛不痒的攻击。 肖建仁扑了个空,却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哎哟喂!” 他正脸着地,摔了个狗爬样。 这时,只听周明礼道:“这么大的发布会,连个像样的安保都没有吗?” 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跑来维持秩序 不用周明礼多说,几人就把肖建仁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肖公子,这边请。” 肖建仁鼻孔下挂着一溜儿鲜红,还扯着嗓子喊:“别碰我!你们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工作人员恭恭敬敬:“肖公子,您流鼻血了,我们带您去休息室处理一下。” 说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把他拖走了。 刘西娅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良久才回过神。 她的表情逐渐狰狞,狠狠地盯着桑迩,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定出现?” 桑迩笑了:“是啊。” 她理所当然,“我又没说要和谁一起来。” “玩文字游戏是吧。”刘西娅笑着,却瘆人极了。 桑迩态度乖顺,说的话却是相反的意思:“挺有 意思的吧?” 刘西娅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好。” 接着她转头对周明礼说,“周总,您知道诱拐精神病人结婚是犯罪吗?” 周明礼看也不看她,只是问桑迩:“我逼迫你了吗?” 桑迩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没有,都是我自愿的。真心相爱,何来诱拐之说?” “再说了,”她转眼看向刘西娅,语调忽然放缓,“照妈妈你的意思,如果我和肖公子结婚的话,他是不是也算诱拐?” 刘西娅梗住了。 “桑愈……”她试图用桑愈来威胁,“你们非法囚禁桑愈!” 桑迩冷道:“这事儿可不是你说了算。我想还是对簿公堂更好些。” 说着,她的手紧了紧周明礼的手臂,“我先生有很专业的法务团队,欢迎您随时前来讨教。” 刘西娅呼出的气都在颤抖,那发黄的眼白里似乎有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话要发泄,最后却也只是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周围的宾客们虽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但没有一个人敢议论。大家面面相觑,只用眼神交流。 其中有个咖位稍微大点儿的巨佬笑着迎上去套近乎。 “周总,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男人戴着无框眼镜,文质彬彬。 说着他又转向桑迩,“这位是……” 周明礼道:“我未婚妻,桑迩。” 眼镜男谄媚地亲自为桑迩递上一支香槟:“桑小姐,幸会幸会。” 桑迩一愣,有些为难。 虽然说怀的崽崽是要被打掉的命运,但至少待在自己肚子里的日子里要对ta负起责任吧。 可若是这杯酒她不接,会不会扫了周明礼的面子呢? 犹豫再三,她还是抬起了手:“谢谢……” “谢谢黄总。”周明礼突然接过了她的话。 旋即伸手,拦下了香槟,主动接了过去。 “她不能喝。”他直接说,“我来。” 黄总的眼镜差点儿从鼻梁上滑下来。 这还是他所知道的周明礼吗! 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周总曾几何时为别人挡过酒! “那、那我干了,您随意。”黄总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接着举起高脚杯,一饮而尽。 待黄总走后,周明礼懒懒地扫了桑迩一眼,道:“不想喝就不用接,这里不会有人敢逼你。” 桑迩停顿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应道:“嗯。”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种感受。 有点像是安心,却又有点陌生。 这场发布会是关于某奢侈品牌明年的春夏新品,但经过这么一闹,已经无人在意原本的主题了。 周明礼并不常参加这种活动,对此也不感兴趣,这次出席纯粹只是帮桑迩撑场面。 但桑迩却恰恰相反。 她本身是靠着做些微店小商品挣钱,其中不乏各种大牌的平替产品。 这个品牌的香薰系列最近很火,有好多人问过她,只可惜她忙于应付刘西娅,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 今天正好遇上了,她便想利用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 “明礼,”她轻轻地揪了揪周明礼的衣袖,“能不能陪我去前面的展区看一看。” 周明礼很显然没习惯这个称呼,竟是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下。 桑迩不明所以,还在等他的回应:“明礼?” 周明礼蹙了蹙眉,道:“别这么喊我。” 桑迩愣了愣。 这分明是他叫她这样喊的! “你不是说喊‘周先生’太生分了吗?不喊你名字那喊什么?” 周明礼不冷不热地回道:“随你。” 桑迩:“……” 真难伺候! 接着,又听周明礼道:“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你自己去看。” 语毕,抬腿就走。 桑迩觉得很不爽。 看着他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她忽然灵机一动,抬高了声量—— “老公!” 毫无疑问,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 周明礼也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 桑迩笑得很甜,脑袋微微一歪,道:“老公,等会儿我去哪里找你呀?” 周明礼略显生硬地扯了下唇角,太阳穴上似有青筋凸起。 “打我电话。” 桑迩乖巧点头:“好呢。” 舒服,看他那吃鳖样,桑迩心里直喊痛快。 之后,她在前面逛了好久,获取了不少灵感,才满意离开。 她拿出手机给周明礼发信息。 【我好了。】 周明礼回得很快:【到门口。】 桑迩照他说的走到了会场外。 此时离开的人还不多,门口排队的车只有几辆。 桑迩看到一辆库里南从远处拐弯转过来,便下了楼梯。 突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急刹在她的面前。 她还没反应过来,车门便被拉开,桑驰和桑猛一下跳了出来。 桑迩转身就要跑,但两个男人明显有备而来,一把将她拖进了车里,然后连门都来不及关,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哐当!” 桑迩被甩在车厢里,正好撞早了座椅的把手上,疼得她顿时冒出了冷汗。 这时,刘西娅的声音传来。 “只会勾引男人的贱东西!既然你那么喜欢骚,今天就让你骚个够!” “肖公子,您请上!” 桑迩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肖建仁正站在自己上方,两只手已经开始解皮带了。 “你要干嘛!”桑迩厉声质问。 肖建仁**着反问:“你说呢?” 桑迩想要跳车,桑驰和桑猛却扑过去压住了她。 肖建仁猥琐地舔了舔嘴唇,道:“这么多人的车。震,我还是第一次玩。” 刘西娅甚至对着桑迩打开了手机摄像头,道:“肖公子您随意,给这小蹄子一点儿教训!” 说话间,车已经开上了高速,肖建仁的衣服也脱的不剩几件了。 眼见着他就要扑上去,桑迩瞅准时机,对着他的裆部就是狠狠一脚—— “啊!” 第14章 二十四年前—— 正月十四。 那天的雪特别大,虽是晌午,可路上却见不到几个行人,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整座城市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一处破旧的筒子楼里,刘西娅正在公用厨房做饭。 她拿起酱油,却发现已经见了底。 “军!”她喊道,“酱油没啦!” 桑军应声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手抱着桑榆,另一只手拿着拨浪鼓。 他头发有些乱蓬蓬的,但丝毫不妨碍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好嘞,老婆。” 他笑着应道。 刘西娅看了他一眼,道:“外面冷,别把桑榆带出去,叫隔壁马嫂帮忙看一下,我把饭煮上就来。” 桑军不舍地放下桑榆,蹲下来,将拨浪鼓塞进她手里:“小榆乖乖的哦,爸爸马上就回来。” 说完,随手扯了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小跑着出门了。 刘西娅看着他那冒失样,忍不住提醒:“你慢点儿!” 桑军没有听见,一溜烟儿的功夫,已经出现在楼下的雪地上了。 刘西娅摇了摇头,抱起桑榆,道:“瞧你爸憨的,你长大后可别像他一样。” 桑军去街头的小卖部逛了一圈,买好了酱油,顺便还从门口卖鸡蛋的老陈家里拿了半挂香肠,心情很是舒畅,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儿。 可唱着唱着,却发觉似乎有什么在和自己“和声”。 “人生短短几个秋~” “——哇!” “不醉不罢休……” “——哇!” 桑军愣住。 他闭上嘴,仔细聆听 可那声音好像又不见了。 他又试着小声唱了一句:“东边我的美人……” “——哇!” 这次,声音响亮,撕开了冬日的宁静。 桑军有些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绕过一个略显偏僻的拐角,他来到一家饺子店的后门。 老板回村过年了,这里还没恢复营业,按理说不应该有人会往这儿走。 但奇怪的是,虽然被新下的白雪覆盖,却还是能看得出来脚印的痕迹。 “哇——” 又是一阵哭声。 这次更近了,好像就在眼前。 桑军四下寻找,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垃圾桶上面的鼓包上。 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裹着被褥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层薄雪,远远看去和旁边的白芒融为一体,所以并不容易被发现。 他将其取下,掀开被褥,登时愣住了。 里面竟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哇哇!” 许是看见了光,那婴儿哭得更用力了。 后来再想起来,桑军说那可能是生命的本能,是一种活下去的诉求。 桑军看向四周,天寒地冻,见不到任何别的活物的踪影。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那女婴抱了起来。 刘西娅在家等了多时,也不见桑军的身影,干脆问邻居借了酱油,把菜烧好了。 就在她布置饭桌的时候,楼道上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刘西娅抬头一看,桑军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跑向自己。 她眉头一拧,嗔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慢……” “老婆,你看这!”桑军兴奋地打断了她。 “什么……呀!”刘西娅凑过来张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 “这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桑军愤愤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狠心的人家,这么大冷天,就把孩子丢雪地里!” 刘西娅一听就明白了。 她将桑军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别人家不要的?” 桑军点头:“是啊,我看她要被冻死,实在太可怜了,就……” 刘西娅不听他说完,便强烈反对:“你疯了?我们已经有小榆了!” 桑军笑呵呵:“哎呀,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嘛?” 刘西娅急了:“这是筷子的事吗!这么大点儿,还喝奶粉呢!” 桑军却说:“哎呀,我来买我来买~” 刘西娅气得快哭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怎么还添乱呢!” 桑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老婆,放心,有我呢!你们娘仨绝对饿不到!” 刘西娅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那我们叫她什么?” 桑军道:“桑迩怎么样?‘不过尔尔’嘛,她哭得好大声,才让我注意到她,没有走过去。” 刘西娅白他一眼:“不过尔尔是轻视人的意 思!” 桑军挠了挠头:“那就走之底的‘迩’吧,那是亲近的意思。” “行吧。” 刘西娅叹了一口气,“桑军,你可说到做到,这个小迩,你自己养!” 桑军信誓旦旦:“你们都由我来养!” 当然,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的建材生意越做越好,有了自己的施工队,还成立了公司,带着刘西娅和两个女儿搬进了公寓房。 但好景不长,一个噩耗将才刚刚有起色的家庭彻底打垮。 医院里,桑军拿着检查报告,面色凝重,刘西娅则在旁边,抱着桑榆小声啜泣。 医生叹道:“你们女儿不会说话的原因查明了,她患有代谢疾病,这是遗传的,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小。” 桑军不愿放弃,为了治桑榆的病四处奔波,还将她的名字改成了“桑愈”。 愈合的愈,希望她有一天早日康复。 家里的情况捉襟见肘,争吵也愈加频繁。 “都这样了,你也不愿意把桑迩送走吗?”刘西娅不能理解桑军的执着。 “我们负担不起了,你不明白吗!” “那是一条命!”桑军也抬高了声量。 “是别人的命!”刘西娅也怒了,“我的命呢!” 桑军沉默了。 良久,他说:“桑愈治不好了。” 刘西娅红着眼不说话。 桑军看向她,道:“我和你总会走在她的前面,到时候,只能拜托小迩了。” 那时的桑迩还小,她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刘西娅扫向她的眼神,却是不用言语亦能感受到的凉。 从那以后,桑军开始没日没夜地赚钱,生意也越做越大,两年里搬了三次家,一家人住进了人人羡慕的大房子。 桑迩五岁的时候,家里又添了一个新成员——桑驰。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小弟弟,总是喜欢不起来。 和她不同,自从有了桑驰,笑容又回到了刘西娅的脸上,对桑迩也变得更加冷漠,甚至对桑愈也渐渐不闻不问了。 还好,桑军并没有因为桑驰的到来而冷落桑迩和桑愈,仍然保持一视同仁,暗地里还会偷偷给桑迩塞钱,让她去买平日里刘西娅不给她买的小零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淡却安稳,直到有一天—— 刘西娅将水杯砸到了地上。 “桑军!你别太过分了!” 桑军不语。 “你要让桑迩上私立中学,却不让自己儿子读双语小学?” 桑军道:“小学教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非要付那个赞助费让小驰读不一样的?况且小迩读的也是那所小学,等小驰上初中了,我也让他去私立不就行了吗?” 刘西娅觉得他不可理喻:“桑驰是你亲儿子!!” 桑军也怒了:“捡回来的也是我的亲女儿!” 那晚,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桑迩躲在房门后,偷偷地抹眼泪。 她说不上是为什么哭。 或许是因为刘西娅的话伤到了她的自尊,也可能是桑军的维护让她感动,又或者,她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低人一等。 捡来的,永远比不上“亲生的”。 她叫了那么多年的“妈妈”,却始终不把她当做家人。 隔天,桑军不顾阻拦,带着桑迩去学校把赞助费交了。 回来的路上,他语重心长地对桑迩说:“小迩,好好学习,连着桑愈的那份,一起努力。” 桑迩点了点头。 她不能浪费了爸爸的一番苦心。 从那时起,她变得更加刻苦,不仅门门功课要拿第一,还去参加各种比赛,次次都是满载而归,最后不负众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就在她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当头一棒—— 常年的高强度工作使桑军的身体日益衰退,最近一次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胃部已经癌变。 桑迩很难过,主动提出要陪他住院。 可桑军却把她叫到了书房。 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灿烂却不刺眼,打在桑军略显疲惫的脸上,似乎让他多了几分活力。 桑军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很是欣慰:“小迩,你长大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辈子我做过许多错事,但做你的父亲,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桑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桑军抬手抹去她的眼泪,道:“哭什么,不要哭,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有的事情。” 桑迩嘟着嘴,道:“我查过了,网上说早期癌变可以动手术治愈的,爸爸不会死。” 桑军笑而不答,他拉住桑迩的手,说:“小迩,人生的路很长,你要慢慢走,哪怕将来独自面对苦难,也绝不要放弃,只要不放弃,生命就总有出路。” 桑迩似懂非懂,只觉得有些悲凉,好像这是将死之人才会说的话。 她有些急了,耍赖似地说:“爸爸,我没长大,我也不要一个人走人生的路,我要你陪我一起走。” 桑军这次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说,“爸爸陪不了你那么久,但桑愈可以,你能答应爸爸,永远不离弃桑愈吗?” 第15章 桑迩从没想象过自己会为谁戴上婚戒。 但此刻,她却将那枚象征誓约的素圈捏在指尖。 也许是因为从未练习过,所以她显得有些生涩,眼珠左边瞟瞟,右边飘飘,思考着应该给他戴哪只手上。 周明礼看她一副踌躇的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在等什么?” 桑迩诚实回答:“我不会。” 周明礼明显顿了一下,眼神好像在说“你在耍我”。 桑迩道:“我没结过婚,不知道该戴在哪只手。” 同样,她也没预见周明礼会备好戒指,所以没有提前做相关的功课。 周明礼眉尾稍扬,似是耐心售罄。 他不再多言语,直接抬手,将桑迩手中的戒指拿了回来,然后转身,直接上车了。 桑迩浅浅地愣了半刻。 他好像又生气了? 这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甩脸子,让人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 路上,周明礼始终保持着一言不发,明明没发生任何事,气氛却显得十分凝重。 桑迩不喜欢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尤其是他俩马上还要一起经历更加尴尬的事情。 于是她主动找话题。 “那个,谢谢你的戒指。”她显得有些刻意。 周明礼哼都没哼一声。 “还挺合适的。”桑迩继续试图拉近关系。 她抬起手,张开五指,做欣赏状,随口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呀?” 周明礼不露声色地瞥了她一眼,道:“砍得手指多了,瞜一眼就知道了。” 桑迩动作一僵。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略带怀疑地问了句:“砍……手指?” 周明礼一本正经道:“对。有些人手不干净,只能切了。” 桑迩顿觉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了上来。 她收回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询问:“这合法吗?” 周明礼眸中浮起几分意趣,饶有兴味地睨着她,轻描淡写地反问:“你说呢?” 桑迩“蹭”的一下坐直了。 看来那个有关于他把人丢下楼的传言是千真万确的了。 还真是个“法外狂徒”。 这笔买卖结束就快点跑吧。 虽然她没觉得人间多有意思,但并不想以非自然的方式被动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很快,车便到了民政局。 司机将他们在门口放下,然后绕到停车场找空位。 桑迩则和周明礼一起走进了大厅。 相较于那些真正的情侣,他们这对“璧人”就显得十分陌生了。 正常领证的夫妻都是如胶似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反观桑迩和周明礼,一排统共就四个位置,他俩中间还要隔一个空位,别说交流了,一个朝天上望,一个往地下看,视线都凑不到一块去。 但你要说没有默契吧,又好像有点儿“就要和你反着来”的意思,这在某种意义上算不算另类的心灵相通? 今天并非什么黄道吉日,也不是大众定义上具有意义的日期,所以前来注册的人并不是很多,很快就叫到了他俩的号。 桑迩和周明礼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朝着柜台走去。 可能是都没注意到彼此,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周明礼的右腿和桑迩的左腿还撞到了一块儿。 “二位带照片来了吗?”工作人员问。 桑迩看向周明礼:“我们有吗?” 周明礼没有回答,而是接过话头,道:“现场拍。” 工作人员便叫摄影师取来相机,准备帮他俩定格这一美好的时刻。 可是,桑迩和周明礼的配合度着实有点低。 “请二位靠近一点。” 桑迩并不是很情愿。 因为周明礼浑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好像裹着冰霜的锋芒,稍稍贴近便会被其所伤。 但她只想这事儿快点结束,于是还是照做。 摄影师却说:“再靠近一点。” 桑迩闻言,又往中间挪了一小步。 摄影师有些无奈,他放下相机,道:“这位先生能请您也动一动吗?您快站到画面之外了。” 周明礼的神色沉了几分,但还是迈出步子,缩短了和桑迩之间的距离。 “哎,很好,二位的头再近一些,然后笑一笑……”摄影师继续鼓励着。 但他话没说完,就接收到了来自周明礼凌厉的视线。 “……呃,这样也不错。”摄影师默默改口。 看着周明礼的臭脸,桑迩有些不痛快。 和她结婚就这么委屈吗? 她还觉得委屈呢! 这时,摄影师开始倒数:“三、二、一——” 咔嚓。 快门按下的 瞬间,桑迩忽然拉住了周明礼的胳膊,用力将他向下一拽,旋即把自己的脑袋亲昵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茄子~”她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 但周明礼显然是没有防备,冷着的脸上闪过了一刹的惊讶,刚好被相机捕捉了下来。 “好!”摄影师看了眼成片,表示很满意,“女士漂亮,先生也……比较生动!” 说着把照片展示给他们看,并问,“可以吗?” 周明礼微微蹙眉,刚要开口:“重新……” 桑迩却提高声量,盖住了他的话:“很可以!拍的太好了,我们就要这张。” 摄影师如蒙大赦,立刻道:“好的,那你们去柜台办理剩下的手续就好。” 一旁的工作人员目睹了全程,不禁怀疑起来。 她反复确认了一下桑迩和周明礼的预约信息。 是登记结婚没错。 可怎么看上去这两人是来离婚的呢? 但工作人员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如此不吉利的话定是不会当面说,顶多在午休的时候把这个当成今日小料拌着饭和同事一起分享罢了。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周明礼和桑迩分别拿到了各自的红本。 走出大门,桑迩有些恍惚。 她这就变成已婚妇女了? 正想着,忽地听到“砰砰”两声,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向后撤了半步。 近乎是同时,周明礼倏地往前,侧身挡住了她。 不待两人更多动作,眼前突然洒下彩色的纸条和金粉,男人们整齐而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恭喜老大和嫂子喜结连理!祝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周明礼:“……” 桑迩也一时失语。 她发誓,这样社死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经历。 经过的路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侧目,想看看是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桑迩简直如芒在背,恨不得打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周明礼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的眼神锋利得可以刀人。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手下们这才意识到不对,顿时噤声。 其中一个大块头胆战心惊地举起了手:“老、老大,是我。” 周明礼扫了他一眼,道:“过来把人家门口打扫干净。” 大块头立正:“是!” “今晚写份三千字检查,全队诵读。” 周明礼说罢,抬腿离开。 大块头:“……是!” 桑迩有些同情他,走过去小声安慰:“谢谢你们的祝贺,好意我心领啦。” 大块头很是感动,道:“嫂子真温柔啊!” 别的手下也跟着说:“嫂子人美心善。” 这时,才走出去没多远的周明礼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谁再喊嫂子,这个月绩效扣光。” 众手下赶忙都闭了嘴。 大概是绩效与自己无关,桑迩完全不理会他的威胁,反而朝他走了过去。 “结婚当天凶巴巴的很不吉利哦。”她柔声道。 接着,她蓦地抬腕。 周明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他眉宇微紧,问:“你要干嘛?” 桑迩没有收回手,而是踮起脚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刘海。 “这个,”她任由他抓着,将在他面前掌心摊开,“黏在头发上了。” 周明礼低眼一看,躺在她白皙手心之中的是一段粉色的彩带。 桑迩压低声音,道:“你的员工可能只是想讨个彩头,你这样不是泼他们凉水了嘛?好老板可不会这么做。” 周明礼松开她的手腕,稍稍抬起下巴,睨着她,道:“多余。” 桑迩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默念,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后来听利奥说,那天晚上,每个人都收到了周明礼亲自包的大红包,大块头也不例外。 当然,他的检查还是写了的,只不过那三千字都是围绕着“如何在避免惊吓到他人的前提下准备惊喜”这一议题展开的。 -- 周明礼行动一向迅速,领证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变更桑迩监护人的事情。 由于刘西娅已经做出了让步,并且提供了相关材料,接下来只需要走一些程序即可。 但除此之外,他们的关系中还存在着创业园4号楼的买卖交易,所以周明礼还是请了律师来执行此事。 这天中午,周明礼把桑迩带到一处茶楼,准备在这里同律师会面。 可他们刚下车,就听到一个女声传来:“周哥!” 桑迩回头,只见一位打扮干练的女人正在往他们这里走。 她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搭上那艳丽的相貌,有种神采飞扬的美感。 女人一眼便见到了桑迩,非常热情地打招呼:“你好,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未婚妻吧?” 桑迩微微愣怔,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16章 徐露的脸上掠过难以掩饰的惊讶。 但几秒之后,她便收拾好了表情。 “哇,那更要庆祝一下了!你看哪天有空,我请吃饭吧!” 周明礼拒绝得很干脆:“不必了。” 徐露却说:“哎呀,大家都是好哥们儿,你别和我客气了。” 说着,还掏出了手机,打开二维码,递给了桑迩,“嫂子,加个好友吧,以后我们多多联系。” 桑迩有些招架不住她的主动,虽然犹豫,但还是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以后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徐露笑了下,还半威胁似地挥了挥拳头,“我帮你报仇!” 桑迩听着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异样,愣了半晌,才回道:“他不会欺负我。” 这句话可能有些违心,可她宁愿顶回去,也不想顺着对方说。 “走了。”周明礼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俩的对话。 徐露也说:“好,我在旁边写字楼里约的客户也快到了,下次见啦!” 同她告别后,二人来到茶楼的包间,有位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士已经坐在那里了。 男人见到周明礼,便起身打招呼:“周总好,周太太好,我 是锦华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我姓林,您叫我小林就好。” 桑迩一顿。 锦华律所?刚刚那位徐小姐不也是这家律所的吗? 周明礼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开始吧。” 林律师非常专业,很快便将流程和注意事项全部交代清楚。 “现在监护人变更的手续已经办完了,接下来涉及到房产交易的部分,按程序走就行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要向夫人确认一下。” 桑迩点头:“您说。” 林律师问:“您名下是没有任何债务的吧?” 桑迩:“没有。” 林律师:“那就好。” 接着他转头对周明礼道,“周总,如果是这样,我预估两周内可以完成所有交易。” 这个速度远超桑迩的所料。 开心的同时,一个想法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快速离婚了? 那么,她肚里的孩子,还必须要被打掉吗?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但依旧给了桑迩不小的冲击。 她明明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没什么感情,不管有没有结婚,她都不会留下ta。 可为何却突然会想到那样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孕激素的作用? “桑迩。”周明礼的声音将神游状态的桑迩喊了回来。 桑迩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周明礼道:“刚才已经叫人把购楼的一千万首款汇给你了。剩下的两千五百万事成之后会自动到账。” 桑迩打开银行app看了眼,果然账户上一下多了好多个零。 “还有,”周明礼抽出一张黑卡递给她,“这个拿着。” 桑迩愣了半秒。 “这是什么?” 周明礼:“这是你生活费。” 桑迩了然。 她也不客气,收下了黑卡,道:“谢谢,请问额度是多少?” “额度?”周明礼似乎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旋即他淡声道:“不限额。” 桑迩眨了眨眼:“你不怕我把它刷爆?” 周明礼挑了挑眉:“有本事你试试。” 桑迩小声嘟囔:“试试就试试。” 话是这样说,但她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刷周明礼的黑卡。 在她看来,他俩的合作很快就会结束,这种不必要的往来应该是越少越好。 最重要的事情基本敲定,桑迩过了几天清闲日子,除了经营自己的网络店铺,还利用闲暇时光,琢磨起了研究生申请的事情,也在考虑要不要找份正职。 胜利的曙光在向她招手,没了刘西娅的钳制,她终于可以不受阻碍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这天,她正在联系厂商进货,一条信息突然从屏幕上方跳了出来。 徐lulu:【hello,你今天有空嘛?出来聊聊?】 桑迩微微一怔。 徐露? 她俩加过好友之后并没说过话,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发送验证消息时的画面,分明就是陌生人的状态,怎么就突然邀请她出去了呢? 于是桑迩推拒:【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忙。】 徐lulu:【这样啊,你方便讲电话吗?】 但不等桑迩回复,徐露就打来了语音电话。 “打扰了,”她语速有些快,似是在着急,“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和你说。” 桑迩云里雾里:“发生什么了?” 徐露道:“桑妹妹,你是不是有贷款没有还清?” 桑迩一口否定:“没有。” 她是民事行为能力受限的“精神病患者”,怎么可能去贷款呢? 徐露又道:“是这样的,我今天收到一份有关债务纠纷的委托,欠款当事人是你。” 桑迩拧起娥眉:“搞错了吧?我从来没有借过钱。” 徐露继续解释:“是你的母亲刘西娅女士欠的,但由于你是这笔钱的受益人,所以现在对方要求你来赔偿。” 她稍稍停顿,又说,“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可以当面聊。” 桑迩思考片刻,道:“好。” 徐露道:“我这里现在还有别的客户,你看晚上7点的样子,来我律所可以吗?” 桑迩并不想晚上赴约,但地点是公共场所,安全性应该高一些。 于是她答应下来:“行,那到时候见。” 晚上—— 桑迩独身来到了锦华律所。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忐忑。 周明礼的御用律师林律师就是这间律所的老大,若是不小心撞见了,该如何解释呢。 还好,想象中尴尬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桑迩安全地抵达了徐露的办公室。 她等了一会儿,徐露才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她仍旧是雷厉风行的模样,“今天事情太多,有些耽误了。” 桑迩扯了扯唇角:“没关系。” 徐露拉开椅子坐下,递给她几份文件,道:“起诉方是一家个人贷款机构,叫金贝有限公司,根据他们提供的证据,你的母亲刘西娅用北路花园的洋房作抵押,前后一共贷款5440万,现在已经逾期三年,本金加上利息,一共欠款七千八百万,其中五百万可以通过拍卖抵押房产偿还,剩下的需要你来承担。” 桑迩听到数字的时候震惊了一秒,但很快恢复了冷静。 “这是她借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徐露指着另一张纸,道:“刘西娅现在账户上已经没有钱,但根据她提供的流水和消费记录,显示这笔钱大部分都用在了你的身上,其中包括学费、生活费、医药费等等,所以债权人可以要求追加你作为被执行人。” 桑迩只粗略地过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我的医药费没有那么多,生活费就更别提了,至于列表里的各种奢侈品,我更是从未见过。” 徐露面露难色:“我知道你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是法庭之上只讲证据,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尽快把钱还上。” 桑迩懵了。 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这时,徐露又开口了:“或者……” 可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桑迩疑惑:“什么?” 徐露看向她:“或者如果你名下有资产的话,比如房子车子之类的,应该也可以作为抵押偿还贷款。” 桑迩一凝,怔忡片刻。 徐露叹了口气,继续道:“桑妹妹,作为对方的代理律师,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不会和周哥说的。” 桑迩走出律所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冷风瑟瑟,呼啸而过,掀起她风衣的衣角,似乎是要将她拉入这个黑夜。 忽然,不远处有几辆车亮起了前灯,轰隆隆地朝她驶来。 桑迩顿觉不妙,抬腿就要往楼里跑。 可一转身,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 “好久不见啊,桑小姐。”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桑迩扭头。 只见肖建仁正站在楼梯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听说你和周明礼领证了,我先恭喜一下。” “你还没被打够吗?” 桑迩俯视着他,语气强硬,但手已经摸进了口袋,准备拨打周明礼的电话。 谁知,肖建仁却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这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不会去找周明礼。” 桑迩动作一滞:“什么?” 肖建仁道:“难道你想让他知道你欠了七千三百万吗?” 桑迩闻言,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下的套?” 肖建仁耸耸肩:“不能这么说。” “金贝确实是我们家的,但是当年是刘西娅主动找上门要贷款的,这也是我们认识的契机。” “而且,”他缓缓踱步,“现在她跑了也是事实。” 桑迩拧眉:“你想怎么样?” 肖建仁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聊?” 桑迩没有动作。 肖建仁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上 次你踹我那脚,现在我蛋还在疼呢。” 虽然他的话并不可信,但对方人多势众,即使桑迩不同意,估计结局也是被强行架上车,她只能暂时妥协。 上车后,肖建仁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意熄了火,还将窗户摇下来一半,道:“门没锁,你想走,随时下车。” 桑迩懒得多和他啰嗦,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第17章 主刀医生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旁边放医用器材的推车撞翻了。 “怎么了?” 桑迩无法解释当下的冲动,但身体的行动比脑袋更迅速。 她双肘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我不打了。” 医生满脸疑惑:“什么?” 桑迩也觉得自己离谱,除了道歉说不出别的什么。 “不好意思,浪费您的时间了,但我现在真的不想做手术。” 医生可能第一次在职业生涯里遇到这种事,并无什么应对的经验,只能说:“那好吧。” “对了,”桑迩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医生,“这件事可以不告诉家属吗?” 医生愣了一下,道:“当然可以,这是您的隐私权。” 桑迩轻轻地扯了下唇角,道:“谢谢。” 走出手术室,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走廊里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她躬下上半身,把脸埋在 微凉的手心里,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跳重新找回节拍。 这个孩子分明留不得,可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她还是退缩了? 是激素的原因吗? 恐怕不全是。 她本该死在了那个冬天,但爸爸给了她一个机会。 所以现在,她也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机会。 在开启新生活的时候,迎来新的生命,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若是她无法渡过面前的难关,那恐怕就要和崽崽一起投胎了。 “我会努力的。”桑迩喃喃,像是对那个尚未成型的小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走廊上人来人往,空气中充斥着埋怨,裹挟着抽泣,沉闷而单调。 桑迩觉得透不过气,思考的速度也变得缓慢,索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鹅毛般雪花飘落,没有那种浪漫的氛围,倒让人觉得眩晕又压抑。 桑迩紧了紧大衣,稍稍低头,将下半张脸缩进了衣领,然后踏出了医院大门。 可她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台阶下,一道笔挺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周明礼发丝上沾着霜雪,脚边是熄灭的烟头,黑色长款风衣挺阔,看上去像是某部文艺片中的一帧。 桑迩抬眸,羽睫轻颤,只觉得喉咙发涩,良久才浅声开口:“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周明礼冷色的眼底浮动着不可名状的情绪,用另一个问题代替了回答:“做完了?” 显然,他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桑迩垂下眸子,用睫毛的阴影掩盖不经意间流露的心虚,抿了抿唇,答道:“嗯,打了。” 忽然,周明礼向前进了一步,高大的阴影瞬间覆了上来,压迫感十足。 桑迩条件反射地往后撤,可脚跟却绊到了台阶。 她一下失去了重心,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刹那间,惊惧溢出,乌黑的瞳孔骤然缩小,她下意识地向周明礼伸出了手—— “啊!” 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她感到腰上一紧。 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她,接着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中。 周明礼的胸膛没有想象中温热,呢子面料被冬日独有的凉气浸染,冷冽的雪松香气混着浅浅的烟草味道笼罩住她,算不上好闻,却不是那么讨厌。 “站稳。”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桑迩抵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周明礼却没有立刻放手,他扶着桑迩的双臂,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 动作轻缓,像是对待易碎品一般。 桑迩站在三级台阶之上,才堪堪与他平视。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他宛如深潭的双眸。 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不大不小,却恰恰占据了他的眼瞳。 许是她藏有心事,桑迩悄悄地移开了那不安的目光。 然后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小声道:“我没事。” “那走吧。”周明礼声线没有起伏。 视线却落在了桑迩纤细的脚踝之上。 她今天很是心不在焉,胡乱踩了一双单鞋便出了门。 但桑迩并未注意。 她低着头,轻轻应道:“嗯。” 周明礼收回视线,转身迈步。 他走在前面,桑迩跟在后面。 啪,啪啪。 单鞋底踩在薄雪之上,发出踢踏的响动,像是一块小木板,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周明礼的神经。 周明礼:“……” 下一秒,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桑迩微愣:“怎么了?” 只见周明礼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兀自蹲了下去。 “上来。” 桑迩一怔。 似有神思被扯动,心底忽然滋生出没有来由的烦躁。 “上来。”周明礼见她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次。 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雪地上,路过的行人不禁开始向这里侧目。 桑迩愈发尴尬,她不喜欢被行注目礼的感觉,只好趴到了他的背上,伸出双臂,堪堪地虚搂着他。 然而不等她准备好,下一秒,周明礼就捞住了她的膝弯。 接着,她的视野忽然升高,吓得她倏地收紧了圈着周明礼脖子的双手。 “……” 周明礼轻蹙眉心,“你不那么用力,也不会掉下去的。” 桑迩摸了摸鼻尖,干巴巴道:“不是故意的,有点不习惯。” 周明礼没有接话。 桑迩看着他的后脑勺,乌亮的黑发蓬松,却不是那么柔软,和他的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随意,但又及其强硬。 走到停车场的这段路其实不远,可他们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到了,桑迩立刻钻进了车里。 又是一路无言。 到了小区,周明礼罕见地把桑迩送到了楼上。 桑迩正想着这是吹得什么风,就瞥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她吓了一跳。 “谁?” 周明礼道:“月嫂和阿姨。” 桑迩愣了。 旋即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她本身就没做手术,不说强壮如牛,至少正常生活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能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利奥把门打了开来。 “桑小姐,你回来……老大?” 再看看旁边,更疑惑了,“这两个阿嫲是谁?” 楼道里一下热闹起来。 桑迩有点儿头疼,只好对周明礼说:“愈愈认生,不一定能接受陌生人待在家里。以前住在北路花园的时候,保姆都不能接近她的屋子,不然她就会起应激反应。” 周明礼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随你。” 说罢,便把人遣走了。 利奥在一旁不明所以,悄悄问桑迩:“老大是不是对我哪里有不满意?” 桑迩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利奥道:“那怎么请了这么多人过来,是要代替我的位置吗?” 桑迩笑了,道:“不会的,别说我不同意,愈愈也不会同意的。” 利奥听了,头顶上似乎开出了一朵小花。 不过,他那股得意劲儿很快就被周明礼凉薄的眼神盖了过去。 “过来。”周明礼朝旁边点了下脑袋。 利奥赶紧过去。 桑迩估计他俩有话要说,便主动回避,进屋去找桑愈了。 周明礼问利奥:“会做饭吗?” 利奥十分骄傲:“会!夫人不在的时候,都是我给姐姐做饭的。” “嗯,”周明礼道,“这几天弄点补气血的菜。” “好的,”利奥好奇,“是夫人生病了吗?” 周明礼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利奥明白自己多舌了,立刻收声。 就在这时,周明礼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林律师。 他按下通话键,林律师的声音便通过话筒传来:“周总,已经查明了。桑小姐名下并无负债,那笔欠款是其养母刘西娅所借,但刘西娅一口咬定这钱给了桑小姐,所以现在她也有被追加成被执行人的风险。目前看来,如果赶在诉讼发生之前完成交易,那么此事不会对收购清江创业园区的楼产生影响,交易结束后,您按照合同与其离婚进行切割即可,这样她发生什么事,都与您无关了。” 周明礼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屋内晃了一眼。 桑迩正趴在桑愈的房间门口,歪着脑袋和桑愈逗闹。 她的肌肤瓷白,唇形饱满圆润,却缺乏了几点血色,看起来略显倦怠。 但是她眼中依旧闪着光,嘴角也噙着温和的笑容。 周明礼敛回了目光,削薄的唇微动,缓缓开口:“交易继续。” “好的,周总。”林律师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和您报告,是关于那段录音的。” “说。”周明礼示意。 林律师道:“我已经找专业人士鉴别过了,录音不是合成的,但录制的时间被人篡改过。您的推测没错,应该是有人想利用债务威胁桑小姐,目标就是她手上的那栋楼。 ” 周明礼闻言,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轻飘飘地道:“知道了。” 说罢,便挂断了通话。 接着,转身就要下楼。 他丢下一句:“有情况和我汇报。” “好的!不过……”利奥小跑上去,“您不和嫂子说一声就走了吗?” 周明礼头也不回,道:“没有必要。” -- 大概是累了,桑迩陪桑愈玩了一会儿,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好像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但全都记不得内容,醒来后只觉得头脑发胀,心情也很差。 第18章 桑迩本就不爽,被这么一问,像极了往装满火药的桶里丢了根燃烧棒,直接炸了。 她莫名其妙:“你到底在意些什么?” 周明礼先是一顿,旋即语调也凉了下来。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桑迩道:“对啊,这是我的身体,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紧接着她又纠正,“不对,是有关系,你现在可是操控着我的身体呢。” 周明礼半眯起眼睛,下巴微扬:“什么意思?” “不是吗?”桑迩反问,“你说要我打孩子我就要打,这不是控制是什么?” 纵使谎话成篇,但被躁郁的情绪感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连声线都有些发抖。 周明礼的表情逐渐令人捉摸不透:“看来你挺不舍这个孩子的。” “对。”桑迩直接承认。 “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杀死自己的孩子。” 周明礼微不可查地僵滞了半秒。 “那是协议。”他一字一顿,“桑迩,我没有义务去照顾你的情绪。” 桑迩心尖一颤。 旋即,她道:“那就别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她的音色寒凉如冰珠,仿佛要将人的心冻硬。 周明礼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桑迩脸上,不知是想看出些什么。 “现在我可以休息了吗?”桑迩问道。 无人回应她的问题。 她索性把这当做是默认,直接关上了门。 周明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桑迩并不知道。 但晚上睡前去洗漱的时候,她打开门,却看到门口摆着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白开水,还有几盒药片。 补血、消炎、抗生素。 桑迩微微蹙眉,但还是把它们拿进了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肖建仁发来的信息。 【人呢?消失了?想和我在法庭上约会了?(微笑)】 桑迩不由得拧起了眉心。 她拨通了肖建仁的电话。 肖建仁接的很快。 他语气吊儿郎当:“我发现了,对你这妮子必须来硬的,不然你都不理人的。” 桑迩没有心情和他打趣,冷道:“你答应给我一个月的。” “是,”肖建仁说,“但我突然想到,这空口无凭的,我就这么答应你,着实有点儿不公平。” 桑迩直截了当:“你要什么?” 肖建仁道:“见面说吧,电话里不方便。” 桑迩拒绝:“和你见面我不放心。” 肖建仁又说:“那你说个地方。” 桑迩思索片刻,选了一个早上就很热闹的地方。 “晨鼓公园。” -- 第二天,桑迩很早就起来了。 但她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却愣住了。 只见周明礼躺在沙发上,袖口散散解开,倦慵疲沓地阖着双眼。 光线透过窗帘打在挺直的鼻梁上,描摹出立体俊逸的轮廓,浑身疏离散去,看着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锋芒。 他怎么没有回家? 回想起昨天那种种反常的行为,桑迩忍不住再次拧起了眉心。 “要凶就凶到底啊。”她小声嘀咕。 接着,她回房去了一张毯子,盖到了他的身上,还顺手将窗帘的缝隙拉上了。 “啪嗒” 大门轻开轻合,房间里那微小的动静随着她的离开消失于空气之中。 她不知道的是,下一瞬,沙发上的男人就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 周明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支起身子,拿起了披在他身上的薄毯。 柔软、微凉,有股淡淡的幽香。 这时利奥也醒了。 他看见周明礼,同样愣住了。 “老大,你没回家吗?”他压低了音量,却压不住言语中的惊讶。 周明礼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很凶吗?” 利奥给难住了。 “呃,我觉得老大不是凶,”他搜索着大脑里的词库,“是严格。” 周明礼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明显不是很买账。 利奥尾巴骨一凉,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老大,我、我要给姐姐准备早餐去了,您要不要也来点什么?” 周明礼简短答道:“咖啡。” “好嘞。” 利奥小腿儿捣腾得飞快,一下就溜进了厨房。 与此同时,桑迩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她到达了晨鼓公园。 时间尚早,但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来晨练的老人,他们看上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虽皮囊已旧,可内在常新。 桑迩静静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活力还不如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们。 她去便利店里买了一杯豆浆,边喝边思考起来。 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每当事情有转机的时候,总会又蹦出来新的麻烦。 人生就不能顺一点吗? 她越想越焦虑,都没注意到吸管已经被自己咬得皱巴巴的了。 直到她发现明明还剩小半杯豆浆却吸不出来的时候,才松开了嘴。 她伸手去捏吸管,想要把它挤回原样,却听见便利店外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 抬头一看,肖建仁正坐在跑车里,通过敞着的车窗对她抛媚眼。 桑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她丢掉了没有喝完的豆浆,走了出去。 “今天起挺早的啊。”肖建仁心情似乎很不错。 桑迩懒得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有话快说。” “别急啊,”肖建仁提议,“找个地方边喝茶边说?” 桑迩道:“看着你的脸,我什么都喝不下去。” 肖建仁给怼得愣了一下。 “好吧,”他悻悻道,“就在这儿说。” 他下了车,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u盘递给她。 “帮我做一件事,你就可以不用还那三千五百万 ,并且,你把楼给我的时候,我还会给你三千万劳务费。” 桑迩没有去接,而是问:“什么事?” 肖建仁道:“很简单的事。既然你已经和周明礼结婚了,那他的电脑,一定很容易拿到吧。” 桑迩稍稍一滞。 只听肖建仁又说:“我要他电脑里的文件。” “什么文件?”桑迩尽量保持冷静。 肖建仁根本不掩饰:“当然是机密文件了!” 桑迩:“我不懂商业机密。” 肖建仁却说:“你不需要懂。” 他点了点那个u盘,“这里有个程序,你插到周明礼的电脑上,它就会自动安装一个软件。完成之后你告诉我,我就可以远程操控他的电脑了。” “怎么样?”他再次将u盘放到了她的面前,“你做不做?” 桑迩抬眼,视线冰冷。 “我有选择吗?” 肖建仁耸耸肩:“有啊,我不会逼你的。” 半晌,桑迩开口:“我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 肖建仁见她已经松口,便说:“我可以等。” 桑迩眼珠一动。 “如果遇上他出差,那一个月的时间或许不够。” 肖建仁看了眼手表:“还有半个月不到就是春节,就算他再忙,也要回家过年的吧?” 桑迩开始找别的理由:“我需要他的登录密码,还需要等时机。” “行,”肖建仁做出退让,“我可以等你到元宵节结束。” 桑迩想了一下,道:“可以。” 这比原定的期限多了半个月。 虽然不多,但能拖一天是一天,这是她现在最主要的策略。 “爽快。”肖建仁笑了,模样还是那么猥琐。 他将u盘放进了桑迩大衣的口袋,凑过去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桑迩厌恶地向后撤了一大步。 肖建仁也无所谓,他戴上了墨镜,威胁道:“拜拜,你的手机最好时刻保持畅通。要是联系不上你,咱们的约定可就失效了啊。” 说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挤入了早高峰龟速前行的车流之中。 -- 回家后,桑迩发现周明礼已经走了。 那张薄毯也被人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的尾部。 厨房里放着早餐,上面还罩着保温盖。 桑迩看着这些,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口袋。 刚才肖建仁的那个提议,其实还挺诱人的。 不需要去管什么房子,拿了钱就可以带桑愈浪迹天涯去了。 但是,若真是这样,周明礼能放过自己吗? 除非—— 她有他的把柄。 比如,商业机密什么的。 “桑小姐,如果要吃的话,得先热一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桑迩的思考。 她一惊。 回头一看,原来是利奥。 “你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她半开玩笑道。 利奥却说:“是桑小姐在想事情吧?我刚才叫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反应,我才走过来的。” 桑迩不可置否。 “你老大呢?”她问。 利奥道:“他出差去啦,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桑迩愣了半刻。 她早上不过是和肖建仁胡诌的话,没想到竟成真了。 周明礼还真的出远门了。 利奥又说:“老大特意嘱咐,要我督促您按时吃药,多休息,还有什么……注意不要感染伤口。” 接着,他露出担忧的神色,“桑小姐,您哪里受伤了吗?” 桑迩搪塞:“小伤而已。” 利奥若有所思:“怪不得昨天老大那么心疼您。” 桑迩一顿。 心疼? 第19章 关宁意也在桑迩旁边坐了下来。 还小声道,“加油!” 桑迩不明所以,加什么油? 关宁意挤眉弄眼,哑着嗓子,不停地暗示:“就她呀。” 桑迩终于看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爽徐露那股子绿茶劲儿,想帮自己出气呢。 “噗嗤。”桑迩忍不住笑了出来,“咱们玩咱们的。” “咳咳。”徐露清了清嗓,然后挂上了标准的社交笑容,招呼大家,“别杵着了,来打牌呗。” 接着,她转向桑迩,问,“桑妹妹会打麻将吗?” 桑迩诚实回答:“不会。” 她没有那么多朋友,刘西娅也不会允许她有这种社交。 娱乐活动对她来说太过奢侈。 关宁意主动提议:“我帮她打。” 徐露半开玩笑道:“哟,妹妹是关家的大小姐吧?这是看上了咱们这儿哪位哥哥?” 关宁意恼了:“你……” 桑迩抬手拦住了她。 接着,冷冷地扫了徐露一眼,道,“徐小姐这话好不合适,我们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要是不回答你的问题的话,显得在座的男士们都没有魅力,可要是随便挑一个夸的话,万一点到了有妇之夫,这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徐露一顿,随即给自己找台阶下:“说着玩的呢,别当真呀。” 桑迩的嘴角扬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我也开玩笑的,你别多心。” 关宁意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没笑出声,默默地在桌子底下给她比了个赞。 一个公子哥出来打圆场:“哈哈,有趣有趣,来来来,我们搓牌。你们说今天打多大的?” 徐露道:“老规矩呗。” 另一个公子哥笑了:“不好吧,嫂子是新手,不然我们摸两圈素的?” 徐露却说:“哎呀没关系,桑妹妹输了,算周哥头上呗?” 桑迩看向周明礼:“你……老公你来打吧。” 周明礼却靠向了椅背,对着她抬了抬下巴:“去玩玩,输赢无所谓。” 桑迩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桌。 简单地了解规则后,几人便开始摸牌。 他们打的是不带花色带混儿牌的那种,桑迩不熟悉,又没有算牌的概念,一下喂了徐露好几张牌。 没有意外的,这局徐露赢了。 由于她吃碰了不止三次桑迩的牌,和桑迩形成了“互包”的关系,所以输的点数全都由桑迩承担。 徐露算完番,笑着对周明礼说:“十六个,周哥,不好意思啦。” 周明礼没说什么,打开小抽屉,拿出筹码给她。 徐露接过,然后若有意似无意地对桑迩说:“妹妹别生气哦,游戏而已,开心最重要。” 桑迩本身性格就比较敏感,加上对方三番五次地阴阳怪气,心中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但她并没开口回怼,只是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再来再来。”徐露兴致高昂。 不过,接下来的风向似乎变了。 桑迩沉下心,仔细地观察牌面和大家出牌的动向,很快就摸清楚了其中规律。 “碰。” “杠。” 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杠上开花。” “胡了。” “海底捞月。” “又胡了。” 两圈下来,桑迩反而赚得盆满钵满,手里的筹码像是小山一样堆了起来。 众人感叹:“嫂子厉害啊!这是帮周总赚钱来了!” 徐露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说话依旧体面:“桑妹妹好聪明,一学就会。” 桑迩嘴角扬起了漂亮的弧度。 她像是个得志的小狐狸,瞥向周明礼。 “我不玩了。” 众人拦阻:“别呀,刚热身呢。” 但桑迩对于麻将本身不感兴趣,只要打了徐露的脸,她就满足了。 周明礼自然地接过桑迩推过来的筹码,道:“我来吧。” 一直坐在一旁的徐伯伯见状,也站了起来。 “正好,我和明礼切磋两把。” 刚才还挺轻松的娱乐气氛瞬间沉淀下来。 徐伯伯上桌之后,没摸几张牌,便开始问:“明礼啊,听说你又要拓展业务了?” 周明礼平淡地回道:“只是老样子。” 徐伯伯又说:“谦虚。” “清江创业园区的楼都快盘下来了吧?打算用那块地做什么?” 周明礼没有立刻回答。 他摸了一张牌:“杠。” 然后悠悠道,“没想好,正好有点闲钱,买下来玩一玩。” “呵呵,”徐伯伯口吻随意,“韬光养晦。” 麻将桌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偶尔掺杂着两句听起来不痛不痒但又似含深意的话,让桑迩听得昏昏欲睡。 忽然,周明礼的声音响起:“老婆。” 桑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 “嗯?” 周明礼丢给她一个钱包,道:“帮我去买包烟。” 桑迩不解,他手边不全是烟吗? 但她也没有多问,悄悄地向关宁意使了个眼神,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离开包厢,她俩都长呼一口气。 桑迩苦笑着打趣她:“宁宁,这就是你说的帅哥局?” 关宁意一脸苦相,气得跺脚:“都是陈姐的锅!我刚才问她是怎么回事,你猜她回我什么?” 桑迩:“什么?” 关宁意:“她说:‘那周明礼不就是京城顶帅吗?’” 桑迩:“……” 好吧,但看脸的话,确实无法反驳。 “算了算了,”桑迩摸了摸她的脑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关宁意点头如捣蒜:“太好了!” 但随即她就觉得不对。 “哎?不给周明礼买烟了吗?” 桑迩翻了个白眼:“里面全是烟,够他抽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桑妹妹。” 桑迩回头一看,徐露正朝她们走来。 “你们也出来透气吗?” 桑迩不想过多解释,敷衍道:“是的。” 徐露发出了邀请:“那一起吧 。” 桑迩看了眼她手上的烟盒,找了个理由拒绝:“徐小姐要是去抽烟的话,我们就不奉陪了。” 徐露也不强求,只是表情略微有些耐人寻味。 “我叫你妹妹,但你却总称呼我为‘小姐’,还真是有些生疏呢。” 桑迩道:“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称谓。” 徐露笑了,似是有些遗憾:“我以为债务的事儿帮了你一下,至少能拉近一些距离。” 桑迩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她不明白徐露帮了自己什么。 作为对方委托的律师,她来找自己不是工作的一个部分吗? 徐露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补充道:“这事儿我可没和周哥说呀。” 桑迩终于明白那一直以来对于徐露别扭的观感来源于哪里了。 她那些看似关心的话语之中,总带着威胁的意味。 “谢谢你。”桑迩回道。 但接着她就礼貌反问:“不过,保护客户的隐私,不应该是律师应该做的事情吗?还是说,委托人希望你把这件事顺便通知一下不相关的人?比如,我的丈夫?” 徐露语塞。 她没料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桑迩攻击性那么强。 愣了半晌,她才回道:“怎么不相关?” 她没了刚才虚伪的客气,“你欠了债,还没告诉周哥,无形之中让他也和这笔债务扯上了关系,对他来说怎么不算是飞来横祸呢?” 桑迩敏锐地捕捉到了端倪:“你怎么知道我没和他说?” 徐露彻底噎住了。 桑迩蹙起眉心,不紧不慢道:“我觉得徐小姐知道的事情好像比我还多。” 徐露嘴巴微张,似乎是想辩驳,但顿了好久也没蹦出半个字。 桑迩懒得继续拆穿她。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先失陪了。” 她凉凉道,说完拉着关宁意抬腿就走。 桑迩头也不回,完全没有注意到徐露的表情已经完全垮了下来,还轻轻嘁了一声。 关宁意听得一愣一愣,等走远了,立刻拉着桑迩停了下来。 “小迩,债务是怎么回事?” 桑迩轻轻叹息道:“刘西娅找肖建仁借钱,现在她跑了,肖建仁找不到人,就想把这笔账算我头上。” “靠!”关宁意义愤填膺地骂了一句,“这臭不要脸的!我写篇稿子曝光他!” 桑迩却摇了摇头:“没用的。他和刘西娅串通一气,捏造证据说那笔钱用于我的生活和医疗,虽然法律上的界定是模棱两可的,但若是真的打起官司也会很麻烦,说不定还会限制我的出行和账户。” “那怎么办?”关宁意很着急。 “没关系,”桑迩道,“我有办法。”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没有路,我也要凿一条出来。” 关宁意眼圈都红了,她拉着桑迩的手,道:“小迩,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有事一定要开口!再像这样瞒着我,我就再也不和你好了!” 桑迩弯起唇角:“好,我答应你……” 可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啊!杀人啦!” 一开始,桑迩和关宁意还以为是听错了。 但没过几秒,只见好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匆匆从她们身边跑过,径直往里面去。 嘴里还念叨:“有人在卫生间持刀伤人!” 说不上来那一刹是怎么回事,桑迩的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也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关宁意急了,想喊住她:“小迩!你去哪里!” 第20章 周明礼大概这辈子没被谁命令过闭嘴,明显愣怔了一下。 桑迩并没有理会他的滞顿,直接掀起了他的衬衣。 纵使她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之时,还是免不了觉得触目惊心。 不过她并未犹豫,将打底衫三两下叠成块状,压上了他的腹部,并用手掌施加持续压力,避免加重出血。 围观的群众们早就看傻了眼。 桑迩十分无语,吼道:“看什么!叫救护车啊!” 可周明礼却抬起了手,哑声道:“不用。” 桑迩蹙眉:“你受伤了。” 周明礼很坚持:“这没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桑迩暗道,血流成河了还没事吗?! 但她还是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你流了很多血。” 周明礼却只是说:“借个力。” 不等桑迩想明白借什么力,他已经撑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 “你……你不能动!”桑迩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在她的认知里,受伤的人就该躺着等待医护人员的救治。 “不然呢?”周明礼反倒是有点儿不理解的样子。 “难道要我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吗?” 桑迩:“……那你要去哪?” 周明礼沉声吐出二字:“回家。” “可是你……” 桑迩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 “周哥!” 抬头一看,是徐露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她没了之前的优雅模样,一整个花容失色,玉手在周明礼的身上摸来摸去,声调里都带了哭腔:“周、周哥,怎么回事?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桑迩左手扶着周明礼,右手按着伤口,暂时腾不出手打人,只能用嘴怼道:“地上那么多血,你说严重不严重?” 徐露被这么一说,竟是委屈地掉下泪来。 “桑妹妹,我也只是想关心周哥,你别生气。” 关宁意这时也赶到了。 她一眼就瞅到了茶得发慌的徐露,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一脚横插在徐露和周明礼中间。 “徐姐,”关宁意道,“人家夫妻搂搂抱抱,你掺和什么?” 徐露愣了:“我也是周哥的朋友啊,现在他受伤了,我关心一下怎么了?” 桑迩从关宁意身后露出脑袋,问:“那我们现在要回家,你也要跟来吗?” 徐露哑口无言。 “走。”桑迩朝关宁意示意。 关宁意轻哼一声:“走!” 刚走到长廊,就看到好几个周明礼的部下跑了过来。 “老大!老大你怎么样了!” 周明礼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他们一眼。 为首的大块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改口:“周总,需要报警吗?” 周明礼道:“不用。” 大块头走上前,从桑迩的肩上接过周明礼,道:“嫂子,让我来吧。” 桑迩却还没放弃:“真的不去医院吗?” 周明礼瞥向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轻笑一声。 “不去。” 桑迩微怔。 他笑什么?莫不是失血过多傻了吧? 可下一秒,只听周明礼不紧不慢道:“去你家。” -- 半小时后,家中。 利奥看着赤着上身躺在沙发上的周明礼,愤愤道:“可恶!是哪个混蛋干的!老子去干死他!” 桑迩把周明礼沾血的衣服丢进了脏衣篓,然后提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她严肃道,“应该交给警察解决。” 说着,拿出碘酒帮他消毒。 “我们家条件有限,只有最基础的东西。”她边擦伤口边说,“你坚持不去医院,到时候感染了自己负责。” 周明礼似笑非笑:“我感染了你不应该开心吗?” 桑迩听出了他在揶揄自己,很是不爽,故意顺着他的话说:“那你死前记得先把大楼的尾款结了。” 周明礼唇角上挑:“这倒是记得清楚。” 桑迩心说废话,不然谁理你这个臭脾气。 “明天早上八点。”周明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桑迩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什么?” “来我公司,”周明礼道,“大楼交接的手续都办完了,你签好字,这桩交易就算结束了。” 桑迩仿佛被天降的惊喜砸中,眼中瞬间亮起了光。 “真的吗?” 周明礼反问:“骗你有什么好处?” “谢谢!” 桑迩抑制住喜悦,尽量不表现在脸上,但微扬的声线却还是暴露了自己。 周明礼抬眼,似是有话要说。 但最终那晦涩的视线也只是浅浅地略过了她的脸。 可能是心情大好,桑迩包扎都认真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周明礼又开口了:“下午你的短信我收到了。” 桑迩微怔,抬头看他。 只听周明礼接着道:“没让你来,是因为我知道今晚会有事。” 桑迩有些错愕:“你知道?” 周明礼:“嗯。” 桑迩不解:“知道你为什么不制止,还任由其发生?” 周明礼不以为然:“挨一刀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要引出‘老鼠’。” 桑迩语塞。 良久,她才干巴巴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这是他之前对她说的话,现在她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周明礼无声地勾了下唇,而后移开了视线。 缠好纱布,桑迩拍了拍手,道:“好了。” “一般来说一周不要沾水。” 周明礼看她:“不一般呢?” 桑迩也看着他:“不一般的话,你应该比我清楚。” 此时夜已经深了。 桑迩收拾好医药箱,对他说:“开车回家注意安全。” 周明礼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今晚睡这儿。” 桑迩愣了:“什么?” 周明礼尾音打了个转儿:“不行?” 桑迩道:“大晚上的,男女共处一室,不太适合。” 周明礼眉梢一挑:“利奥在这儿都住了多少天了?” 桑迩振振有词:“他是愈愈的保镖。” 周明礼理直气壮:“我是你老公。” 桑迩:“……” 周明礼:“而且我之前也在这儿过过夜。” 桑迩无法反驳,只好说:“随你。” 语毕,便回房了。 利奥站在旁边,小声道:“老大,书房可以给你睡。” 周明礼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不用。” “你去休息吧。”他说。 利奥摸不透老大的想法,但胜在听话,道了晚安便回房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周明礼打开手机,发出了一封邮件。 【他们开始行动了,帮我联系迪拜那边。】 第二天,桑迩醒来的时候,客厅里是空荡荡的。 一切如常,干净整洁,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有个血忽淋拉的男人躺过的痕迹。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铁锈味。 果然他还是回去了吧。 桑迩想着。 什么过夜、老公,不过是他恶趣味的玩笑罢了。 还好自己没当真。 今天又是个阴天,可桑迩的心情却比乌云后的阳光还要灿烂。 到了周明礼的公司,桑迩不禁为其气派肃正的形象所震撼。 之前她一直以为周明礼干的灰色产业都应该是很隐秘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有一整栋写字楼,上面还大大方方地挂着集团的大logo——明发科技。 原来他有正经职业啊,桑迩想。 “夫人,请走这边。”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前来为她领路。 桑迩紧紧跟上,生怕在偌大的前厅里迷了路。 “周总他还涉足科技产业吗?”她打探道。 助理回答:“是的。集团主要是研发高精尖军品,旗下还有很多别的公司,有些负责进出口贸易,有些则负责国内的市场。” 桑迩明白了,他拥有的是一整个“商业帝国”。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和周明礼的第一次见面,顺口说道:“和我一开始见到他时的印象截然不同,那时我还以为他就是个酒吧老板呢。” 助理笑了:“夫人说的酒吧是mu吧?那是周总为了有个和客户谈事情的场所才开的。外面的地方他不太信得过,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信息就是关键,所以机密千万不能泄露了。” 本来只是闲聊,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一出来,桑迩的心就沉了下去。 她摸了下口袋,里面正有一个小巧的u盘。 助理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便出言提醒:“夫人,前面就是总裁办公室了。” 桑迩回神,扬起微笑,道:“好的,谢谢你。” 她走到门前,还没抬手去敲,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啪嗒,门开了。 与此同时,周明礼的声音也响起:“进来。” 桑迩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空旷而整洁,和周明礼应天悦府的家没有差别。 唯一看起来拥挤的便是放在一侧的两排书架,每一层都塞满了薄厚不一的书,而且每一本都有很明显的翻阅痕迹。 “坐。”周明礼坐在老板桌后,朝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 桑迩照做。 周明礼也没有别的废话,递过去一份文件和一支笔,道:“签完字,尾款就会立刻到你的账上。” 桑迩此时已经无心去细读文件里写了什么,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在落款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 第21章 桑迩怔住了。 半晌才不可思议地吐出一个字:“狗?” 周明礼仍旧风轻云淡:“对。” 桑迩一口气提上 来就要骂人。 可周明礼却打断了她:“有位叫朱迪的美籍华人,她的家族是以走/私军火在美国发家的,后来和俄罗斯黑手党利诺维奇家族联姻,时至今日已然是北美实力最为雄厚的家族之一。现在我有一笔生意要和他们谈,但他们向来排外,从上游至下游的供应链都是家族内部的人员控制,就连美国政府都无从插手。” 桑迩很是不解:“这和要我当狗有什么关系?” 周明礼道:“这位夫人素来有些小众的癖好,在上流社会的字母圈里鼎鼎有名。下周在迪拜要举办一场主题为“野兽狂欢”的私人派对,朱迪也会去。但这个派对只允许圈内人士携伴侣入内,所以我需要你作为我的女伴出席。” 桑迩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听不懂。 她的双唇上上下下碰了好几次,愣是半句话都说不全。 “那当狗的意思是……” 周明礼欠身靠向椅背,悠然回答:“字面的意思。” 桑迩的神情一言难尽:“你是说sm那种带项圈和狗尾巴的女仆装?” 周明礼瞥了她一眼,评价道:“土。” 桑迩:“……” 周明礼继续说:“服装和配饰之后会有人送过去,但你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 桑迩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还有别的?” “当然。”周明礼反倒奇怪地扫视她,“不然我要你陪我去是享受银趴的吗?” 这么久了,桑迩到底还是没有习惯他如此直白的表达方式,无语地扯直了僵硬的嘴角。 只听周明礼又道:“你的任务是尽你所能拖住朱迪,也就是利诺维奇夫人。” 桑迩更加糊涂了:“我不明白,你不是要和她谈生意吗?” 周明礼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如果可以用正常方式谈生意,我何必还要费这功夫?” 桑迩懂了。 “危险系数很高的样子。”她眨了眨眼。 周明礼不可置否。 “不想做也可以。”他说。 桑迩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帮他接上了下半句话:“但是?” “但是我们的合约也到此为止。”周明礼道,“离婚后,你的监护人重新变回刘西娅,你也不会再有办理护照的机会。” 桑迩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况且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眼见胜利就在前方,她没有理由不去尝试一把。 “我做。”她说。 周明礼也没有多余的废话:“三天后出发,资料发你邮箱了。” “等一下。”桑迩忽然喊他。 “能再多帮我一件事吗?” 周明礼挑眉:“我不记得你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若换做以前,桑迩也许就闭嘴了。 可相处这段时间下来,她却觉得自己可能摸清了一点规律—— 如果周明礼没有明确拒绝,那就代表有戏。 于是,她提起胆量,道:“就一件。” 周明礼直视着她,像是观察猎物的黑豹,预判着她的每一步行动。 桑迩抿了抿唇:“我想借你的电脑打印一份文件。” 周明礼撩起眼皮:“什么文件?” 桑迩镇定地从口袋里掏出u盘,道:“愈愈的病例,我想给她转一个好点的医院,需要把病例资料重新打印一份。” 周明礼没说话,只是稍稍扬了扬下巴。 桑迩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谢谢。” 于是,她在电脑桌前坐下,将u盘插了进去。 哔哔—— 打印机运作了起来。 没多久,病例就打印全了。 桑迩拔出u盘,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顺便帮我证明一下我没有精神疾病?” 周明礼直接戳破:“这是第二件事。” 桑迩指尖微滞。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像是大脑滑丝,又像是福至心灵,她竟软声开口,轻浅地唤了他一声:“老公。” 周明礼那散漫的表情明显凝了一瞬,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错愕。 桑迩轻抬明眸,微光浮动,好似染上几分水色,小心翼翼、撒娇般地问道:“好不好嘛?” 周明礼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偏开了。 声线里多了一点刻意的深沉:“再说。” 桑迩感觉他好像挺受用这招,忍不住趁着火烧起来再添上一把柴:“谢谢老公。” 周明礼:“……同样的把戏不要耍两次。” “哦。”桑迩讪讪地敛起了笑容。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道,真是难搞。 “走吧,”周明礼起身,“我送你下去。” 二人一同走到电梯厅,这时,桑迩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表哥”。 那是她给肖建仁的备注。 她心中咯噔一下。 此刻她正身处周明礼的大楼,而且正主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位置,她怎么敢接这个电话。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的拒绝键,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但肖建仁显然是不打通电话不罢休,没几秒,震动声再次响起,在安静的走廊内十分明显。 桑迩心跳逐渐加快,她迅速地按下电梯按钮,想要快点离开,可怎么按电梯都没有反应。 大概是有些着急,她动作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这个电梯是要刷卡的。” 周明礼开口,接着,拿出通行证往感应器上靠了一下。 果然,电梯升了上来。 “这样啊。”桑迩不自然地扬起一个局促的笑容。 周明礼低眼,目光落在她大衣的口袋上。 “你的手机震了好久了。”他说。 桑迩的背后已经快要涔出薄汗,但她还是摆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是吗?”她伸手去摸口袋,“哎,还真是的。” 可惜,她这即兴的表演略显生硬,倒让气氛更加凝固了。 “呵呵,”她急中生智,“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表哥。他在加拿大,这个点儿打电话过来,估计是又喝多了吧。” 周明礼长眸微眯:“你表哥喝多了就给你打电话?” 桑迩迫不得已去迎接他耐人寻味的目光,振振有词道:“对,他是变态。” 周明礼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桑迩,我最烦有人骗我。” 桑迩:“……” “嗐,”她摆出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实话告诉你,你可别生气啊。” 周明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情况。” 桑迩暗暗咽了咽口水,道:“那是我前男友。” 周明礼眸色一沉。 桑迩忙往旁边撤了半步,辩解道:“你也有徐露妹妹,我就不能有前男友吗?” 周明礼下巴稍扬,原本棱角分明的线条此时更加锋利。 他削薄的唇微启,正欲说些什么—— “叮” 电梯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门也随之打开。 桑迩立刻踏了进去。 “再见。”她挥了挥手。 哪知,周明礼也跟着进来了。 “我说了,我送你下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是放松的,但那语气仿佛不是要把桑迩送到楼下停车场,而是要送到地下的阎王殿。 桑迩站得离周明礼远远的,祈祷他不要再问起一些关于“表哥”的问题。 但事与愿违。 电梯开始下降,周明礼也开始了审问。 “分手了还保持联系?” 桑迩只能继续胡编乱造:“没有保持联系,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白月光,我有点舍不得删。当年刘西娅反对,我们才被迫分开,之后他心灰意冷,去加拿大留学了。” 周明礼语气渐凉:“这就是你要办护照的原因?离婚后去找你的旧情人?” 桑迩顿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瞎编的故事竟然误打误撞和自己办护照拉上关系了。 “绝对不是!”她立刻否认。 “我完全没想过去加拿大! ” 可话刚说出去,她就有点后悔了。 她之前确实找朋友打听过加拿大签证的事情,也确实想过尘埃落定之后换个国家生活。 算了,她想,反正周明礼又不认识她的朋友。 双方正僵持着,忽然脚下传来超重感,是电梯到一楼了。 桑迩像只小兔子,拔腿就往外跑。 但周明礼步子大,不用加速也能轻易追上。 两人一前一后,像是不熟似的,快步走到了停车场。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桑迩便帮她拉开了车门。 桑迩一下就坐了进去。 “那,这次真的再见啦。”她试探着说。 周明礼睨着她,下一秒,忽然向前一步。 他一手搭在车顶,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慢慢躬身,压了下来。 接着,他声线慵懒,却字字逼人:“该做什么,知道么?” 桑迩点头如捣蒜:“好好学习资料。” 周明礼嘴角上扬,可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别让我逮到你做不该做的事。” 桑迩郑重承诺:“回家就删。” 周明礼若有似无地冷嗤一声,旋即站起,转身离去。 桑迩终于舒了一口气。 到家后,她马上给肖建仁回拨了电话。 对方刚接电话,就骂了起来:“手断了吗!居然不接老子电话!” 桑迩反怼:“我又不是客服,凭什么二十四小时在线?” 第22章 三天、迪拜。 这两个词语同时出现,桑迩很难认为这是纯粹的巧合。 她想了想,试探道:“你要找什么资料?或许我可以从其他途径打探到。” 肖建仁嗤之以鼻:“拉倒吧,你找不到的,我要的东西就在周明礼的电脑里,三天之后我就要用。” 说完便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桑迩浅浅叹息一声,几个月前,她绝对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当上“卧底”。 还是双面的那种。 她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叫陈野的人的电话。 “是我,他电脑里的资料,大概什么时候能搞定……” 三天后—— 万里高空的一家私人飞机上。 周明礼正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修长的手指停在金属色的鼠标上慢慢滑动。 桑迩坐在他的斜对面,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时不时抬起眼观察他的动向。 “你在看什么?” 周明礼突然开口,旋即悠悠地撩起眼皮,看向了桑迩。 桑迩有种偷看被逮到的窘迫,搪塞道:“没事干,随便看看而已。” “是吗?”周明礼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你好像对我的电脑很感兴趣。” 桑迩一顿,接着视线重新回到那本她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杂志。 “我可没有。”她尽量摆出随意的语气,然后伸手指向杂志页上的一款首饰,“我是在看这颗绿宝石。” 周明礼垂眼扫了一下,道:“这是朱迪的藏品。” 桑迩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周明礼瞥她一眼,然后抬腕,点了点页面,道:“不在这里写着么?” 桑迩一看,果然文章的第一段就写了“朱迪利诺维奇女士的藏品”。 “……” 这下更加坐实了她没有在看杂志这件事。 周明礼好像很喜欢看她被戳穿时尴尬的小表情,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轻飘飘地问道:“该不会那些资料你也是这样一目十行的吧?” 他指的是几天前发给她的资料。 那是一份长达500页的pdf文件,有字有图,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是关于朱迪的个人资料,剩下的都是关于字母圈的科普和各种各样超脱正常认知范围之外的“故事”。 桑迩看的时候确实很抵触,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看完了。” 周明礼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道:“朱迪喜欢听猎奇的故事,还会根据故事的内容让人现场表演。” 桑迩很是震惊:“表演?” 周明礼语气依旧寻常:“这将是派对里唯一可以拖住她的机会。” 桑迩吓坏了,声量都提高了几分:“我不卖身!” 周明礼一顿:“什么?” 桑迩正色道:“我俩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确实是个误会,我不是真的要占你便宜,你不能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啊!” 周明礼若有所悟。 他剑眉轻挑,眼中浮起几分兴味:“如果我说你必须做,你会怎么办?” 桑迩急了,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我就从飞机上跳下去。” 周明礼笑意更浓,甚至抬手,指向机舱的一侧:“那边有降落伞,会用吗?” 桑迩以为他是认真的,迟疑半秒,竟真的抬腿往那儿去。 不过,还没走两步,她就感到手腕倏地被抓住,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一拽—— “咚” 一声闷响,桑迩倒在了不软不硬的沙发上。 周明礼动作向来粗暴,惯性极大,光听声音让人觉得有点痛。 桑迩也不甘示弱,像只虾一样躬身弹了起来:“跳给你看!” 周明礼长腿一跨,膝盖顶在了她的身侧,将人禁锢于狭小的空间内。 他大掌按住她躁动不安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还不是时候。” 桑迩攥紧拳头,拧眉骂道:“周明礼你个混蛋!” 周明礼扬眉:“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接着,他一点一点地俯身逼近,颇具玩味地说道,“是你自愿当我的工具的。” 桑迩恼火极了,眼眶都染上了愠怒的殷红:“哪有男人把自己老婆送去做涩情表演的!简直是畜生!” 周明礼非但不生气,双颊上的酒窝反而愈加明显。 他轻笑一声:“骂的真狠。” “不过,”下一秒,他调转语峰,“我并不是让你亲自上阵。” 桑迩愣住了:“?” 周明礼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缓缓直起身,道:“我只是要你去讲故事。” 桑迩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这只是周明礼恶劣的玩笑。 她更加不爽,猛地推了周明礼一把,愤愤道:“要讲你自己去讲!” 周明礼也不躲开,只是说:“我确实要讲。” “不过不是和朱迪,是和她的丈夫。” 说着,他反握住桑迩的手,接着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对耳钉,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那是一对红色的珐琅耳坠,镶着金边,非常精致。 桑迩拧着的眉心仍然没有松开:“这是什么?” “信号发送器。”周明礼道,轻轻点了下中间光滑的珐琅。 然后他摘下自己耳垂上的黑曜石,贴近桑迩的耳畔。 隐隐约约的声音响起:“testing,testing…” 周明礼继续解释:“点一下耳钉,会自动发送信号,我的手下会把你坐标告诉我,我就会来找你。” 桑迩抬起眼睛:“什么时候我应该点它?” 周明礼:“你觉得受到了威胁的时候。” 桑迩继续问:“什么样算威胁?” 周明礼:“只要你感觉,哪怕再小,也要按下。” 桑迩:“没有次数限制吗?” 周明礼:“没有。” 桑迩微微扬起下巴:“你不怕我耍你玩?” 周明礼:“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 桑迩耸了耸肩:“懂了,你最终会放任我被大灰狼吃掉。” 周明礼漫出一声笑:“狼吃小猪、吃兔子,但不吃狐狸。” -- 很快,飞机在迪拜的机场降落。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白天日照地面带来的余热还未散去,还没出机场,桑迩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好热。”她轻声道。 周明礼看了她一眼,道:“过会儿就不热了。” 桑迩以为他指的是车里有冷气,哪知刚上车,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大盒子。 她打开一看,瞬间怔住了。 盒子里是一套类似背带的全黑的“皮具”。 但若是细看,又会发现好像不是那么简单,除了袖箍,还有带着银色铆钉的项圈、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椰壳”、短到不能再短的皮裤以及一双过膝高跟皮靴。 这些配饰无一不设计巧妙繁复,风格统一,若只是当做摆件来看,很像是西方高级裁缝店里会摆在橱窗里的东西,但出现在当下的场景里,很难不让人生疑。 “这是?”桑迩不确定地问道。 周明礼言简意赅:“换上。” 桑迩傻眼了:“这、这是衣服吗!” 周明礼道:“盒子里面有穿戴说明书。” “不是,”桑迩的脸红了起来,“这也太、太露了!” 周明礼递过来一个做工精细的蝴蝶面具:“戴上它。” 桑迩还欲讨价还价:“不是这个问题,我心理上接受不了……” “啪” 周明礼直接掏出一个小东西,扔到了后座上。 桑迩不明所以,转头去看。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根部是弹头形状的金属部件。 是干什么用的,简直一目了然。 “……” 这时,周明礼慢吞吞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这玩意儿本来和盒子里是一套的……” 不待他说完,桑迩就打断了他:“我穿。” 她盯着周明礼,问:“那你穿什么?” 周明礼道:“就这身。” 桑迩:“……” 这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他西装笔挺,她身上就没几片布料? 周明礼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手将后座的拉帘拉上,自己则坐进了副驾。 帘子阻隔了后座与前座,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桑迩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脱下了外套。 车内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从帘子后传来的窸窸窣窣。 过了一会儿,拉帘分开一道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桑迩满脸写着不情愿,别扭道:“换好了。” 周明礼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旁边有件披风,冷的话就裹上。” 桑迩倒是不冷,只是觉得羞耻。 于是她转过脸去寻找,果然看到了一件被叠放得整齐的黑色披肩。 这时,周明礼的声音再次响起:“进场后,我会带你去见朱迪,如果她喜欢你,会邀请你去‘暗室’,那是她专门看表演的地方,你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她在里面待得久一点。” 桑迩问:“那万一她不喜欢我呢?” 周明礼似笑非笑:“不可能。” 他稍作停顿,“但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隔着帘子,桑迩看不见他的表情,却隐约感到他的语气沉了几分。 “什么?”她问。 周明礼道:“就算是‘狼来了’,也必须要喊出声。”* 桑迩有一刹的滞顿。 像是怕她听不懂似的,周明礼又补充一句:“给你耳钉的目的是让你用它。” “嗯。”桑迩应道。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好像有雀跃的小动物跳跃在柔软的心间,有点咯噔,又有点发麻。 第23章 桑迩扭头。 只见一位高挑的华贵夫人正优雅地朝他们走来。 她一袭红裙,脸上也戴着只遮半面的威尼斯面具,以纯白为基调,镶嵌着闪耀的金箔纹饰,和那一抹牛血色的弯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奢华而神秘。 周明礼侧身,朝她微微颔首:“利诺维奇夫人,晚上好。” 看来这就是今晚的目标,朱迪。 桑迩莫名地紧张,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跟着周明礼一共打招呼,身体也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倾斜。 “mr.chow,不用那么生分。”朱迪道,“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她看向桑迩,“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可爱吗?” 周明礼抬腕,虚揽上桑迩的腰,道:“如您所见,她是我的小狗。” 朱迪目光斜斜地扫向桑迩:“长得是挺像puppy的。” “但是这身打扮……”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周先生你什么时候变成束缚系的了?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支配呢。” 周明礼轻描淡写道:“偶尔也该换换口味。” 桑迩的心一截一截凉了下去。 从他俩的对话看来,周明礼以前没少参与过这种聚会,估计女伴也不会少。这次不找别人,只让她来进行此项任务,肯定是想伺机报复。 亏他刚才还装模作样地给她什么信号发送器! 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按下! 正想着,忽然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上了她的下巴。 朱迪葱白的指尖稍稍用力,就将桑迩的脸抬了起来。 她的目光温柔却冰冷,像是一把量尺,一寸一寸测量着桑迩的肌肤。 “嗯,”她似乎很满意,“确实可爱。” 桑迩身体僵直,连眼睛都忘记了眨动。 朱迪愈发感兴趣,问周明礼:“借我玩玩?” 纵使之前有过预告,桑迩此刻的恐惧依旧攀升到了顶峰。她已经被周遭的情景所震慑,无法想象即将面对的未知会是怎样的遭遇。 她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也逐渐蜷缩到一起。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送出去的时候,周明礼却开口了。 “不好意思,现在不行。” 桑迩一怔。 还未来得及扭头看他,忽然感到刚刚仅是搭在自己腰侧的手加重了力气,将她牢牢扣住。 只听周明礼继续说:“她对这里还不熟悉,我们先 失陪一下。” 朱迪眼中略过一丝惊讶。 她没有阻止,反而大方地表示:“请便。今晚我都在,随时可以来找我。” 桑迩还没缓过劲儿,周明礼就把她拉进了一处没有被占用的包间。 “怎、怎么了?”桑迩的惊惧还未散去。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周明礼蹙眉。 “平常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现在怂了?” 桑迩浑身发抖,但嘴依然很硬:“平常我可遇不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苟且之事的疯子。” 刘西娅等人固然奸诈狡猾,但并不是变态,不会做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 周明礼沉吟片刻,道:“算了。” 桑迩:“什么?” 周明礼:“你在这里休息。” 桑迩愣了:“你不是说要我……” 周明礼悠悠地睨了她一眼:“抖成这样,你能拖住谁?” 桑迩无言以对。 她的呼吸甚至都是乱的。 周明礼不再说什么,转身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去。 桑迩独自留在包厢内,过了好久,脉搏才逐渐恢复平静。 比起害怕,她现在更多的是低落。 方才周明礼的眼神,是嫌弃还是失望?是不是在责怪她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做不好?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考虑这些。 她所要求的护照已经到手,周明礼总不能再把它收回去。 就算因为自己表现不好,他不愿再帮她做精神鉴定,也只是多捞点好处和少捞点好处的区别。 可她仍就觉得自己窝囊,好像被一股奇怪的使命感束缚。 正想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甜腻的低吟,伴随着宛如牲畜一般的动静。 一串又一串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胃酸瞬间反流。 这时,桑迩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位小房客。 她不禁更觉惭愧,这样的胎教生出来的孩子,能正常吗? 或许是有紧张情绪的加持,反胃的感觉愈发强烈,桑迩忍耐不住,起身冲出包厢,径直跑向了卫生间。 刚到隔间里,还没来得及关门,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哇”的一声,竟是差点儿把肺都要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呕了个干净。 她扶着门缓缓站起,挪到洗手台,将蝴蝶面具放到一旁,一遍遍地用清水擦拭自己的面庞,浑然不觉有人正向自己接近。 “很漂亮的面具。” 桑迩一惊,倏地转脸。 是朱迪。 她修长的指尖划过蝴蝶面具的边缘,眼睛却盯着桑迩,好像是在轻抚她的脸庞。 “谢、谢谢。”桑迩略显僵硬地扯了下唇角。 朱迪又朝她迈了一步,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轻笑起来:“单纯、干净,是漂亮的小蝴蝶呢。” “换句话说,”她顿了一下,“愚蠢、笨拙,漏洞百出。” 桑迩指尖一滞。 淅淅沥沥的水珠从龙头里不断地流出,逐渐要溢满水池,但她却置若罔闻,感官似乎都被糟糕的预感所蒙蔽。 只听朱迪又说:“不过我很好奇,如果你只是诱饵,他刚刚为什么要护着你?不应该让你拖住我,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吗?” 桑迩瞳眸骤然凝缩。 “你……” “随我来吧。”朱迪没有解释,转身朝外走。 桑迩迟疑半秒,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一间类似书房的地方。 房间的天花板很高,呈半拱形设计,壁炉里燃着悠悠火焰,四周被书架所包围。 朱迪指着一把靠窗的椅子,对桑迩道:“请坐。” 桑迩顺从坐下。 朱迪去酒柜里挑了一支酒,又取出两只高脚杯,问:“葡萄酒可以吗?” 桑迩摇头:“我不喝酒。” 朱迪微顿。 “吐成那样,又不喝酒——莫非你怀孕了?” 桑迩皱起娥眉:“我没……” “怪不得呢!”朱迪忽然大笑起来。 “我就说周为什么对你的态度不一样,原来是怀了他的骨肉吗?” 接着,她像是十分感兴趣似的,在桑迩对面坐下,单手托腮,道,“但既然是孕妇,还带你来我这种地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你啊?” 桑迩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他并不在意我。如果您想拿我当人质,那怕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朱迪勾起嘴角:“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虽然我非善类,但孕妇和孩子,我是不会动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周明礼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栋大楼,就不得而知了。” 桑迩:“你要对他做什么?” 朱迪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桑迩道:“他说要和你谈一笔生意。” 朱迪笑出了声:“呵呵,的确是一笔‘生意’。” 接着,她那温和的模样瞬间消失,“如果你把威胁也叫做生意的话。” 桑迩并不知情,只能保持沉默。 “看来他并没和你说。” 朱迪说着,打开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向了桑迩。 上面是一段视频。 朱迪按下播放键,视频自动开始播放。 画面中火光四射,爆炸、尖叫交织在一块儿,震得人耳膜发疼。 桑迩不解:“这是……?” 朱迪道:“这是菲律宾的锡亚卡斯岛,一年多之前,我们在这里投资的一处军械加工厂被袭击,后来发现对方正是周明礼。不仅如此,后来他买通了岛上的关系,从此占山为王,并且提出要与我们合作,将加工厂制作的军械反向卖给我们。小蝴蝶,你说,这天下哪有这种事?当然,我们也尝试着去攻打过,不过他们的防御拦截系统太强了,守卫森严且灵活,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缺口。所以我们只能‘暂时’签订了合约。” 她停顿一下,又说,“但还好柳暗花明又一村,最近我从中国的一位友人那里收到了一份礼物,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桑迩看了她一眼,道:“想。” 朱迪点击鼠标,调出来一份加密文件。 “周明礼在锡亚卡斯岛基地的军事布防图。” 说着,她又拿起手机晃了晃,里面是聊天记录。 “他还将这份文件的秘钥一并发给我了。” 桑迩定睛一看,霎时愣住。 只见朱迪的手机上的备注是一串拼音:jianrenxiao。 肖建仁?!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几乎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同名的人。 沉默半晌,她慢慢抬眸,问:“朱迪女士,您认识这位肖先生吗?” 朱迪有些惊讶:“你也认识他吗?” “真巧,”她又绽出笑容,“他的老板算是我的客户,曾经他们在缅北园区的部分武装设备是由我提供的。” 桑迩:“曾经?” 朱迪有些无奈:“是啊。自从结识周明礼,那边的生意我就不做了。因为他说,‘他制造的武器绝不会指向同胞’。” 说到这儿,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多么天真的想法,这样的人也能做生意,只能说是老天赏他饭吃。” 至此,桑迩慢慢地将发生的这一切都串了起来。 第24章 朱迪彻底愣住了。 半晌后,她忽然大笑起来:“omg,youarereallyimpressive!” 她的愉悦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充沛而真实。 “小蝴蝶,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同凡响。” 她说着,凑近桑迩,纤纤玉指捏住她的下巴,“原来你才是‘老鼠’。” “不,”她纠正,“是可爱的米妮~” 桑迩任由她抬着自己下巴,也弯起了唇:“破坏了您的计划,真是不好意思。” 朱迪伸出食指,点住了她柔软的唇,道:“嘘,怎么能说是破坏呢?这叫增添情趣。” 她稍作停顿,又说,“但是,既然你能给肖建仁错误的信息,那也一定知道正确的信息,不是吗?” 桑迩微微一怔。 思绪回到了一周前—— 桑迩给陈野发去了那条问他能不能入侵电脑的消息后,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店见面。 “那,”桑迩有些迟疑,“会留下痕迹吗?” 陈野打包票:“绝对不会。” 他是师大计算机系的王牌,破解系统之类的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他有些好奇,“你要黑谁的电脑?” 桑迩道:“我老公的。” 陈野笑了:“我嘞个史密斯夫妇,不愧是假老公,下起手来就是不心软。怪不得前几天你还问我加拿大签证的事儿,准备捞这一笔然后出国开启新篇章?”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桑迩解释,“我想你做一份假的拷贝,但是要尽量看起来像真的……” 陈野有点没懂:“停,你这个需求有点模糊,能不能再说清楚点?” 桑迩没办法,只能和盘托出:“有人给了我一个u盘,说是只要插入我老公的电脑里,就可以远程控制,但是我并不想那个人得逞。” “所以,”陈野接过话,“你希望我做一个和你老公电脑类似的假界面,让那个人以为入侵成功了?” 桑迩点头:“对。” 陈野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得知道你老公电脑长什么样啊。你介意我进他电脑晃一圈吗?” 桑迩很大方:“随便逛。” 陈野提前打预防针:“先说好啊,要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你别怪我。” 桑迩道:“只要别让他公司损失钱就好。” 至于名声嘛,他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名声。 陈野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于是,在登上开往迪拜的飞机前,桑迩给肖建仁发去了信息。 【好了。】 在肖建仁打开电脑、以为自己在浏览周明礼机密的同时,陈野在另一端看得一清二楚,眼睁睁地看着他喜滋滋地把假的文件和木马拷贝走了。 紧接着,陈野给桑迩通风报信:【他拷贝走了一个叫锡亚卡斯布防更新的文件。】 桑迩回复:【谢谢。】 陈野又问:【你老公电脑里的原件你需要吗?】 已经坐上飞机的桑迩下意识地瞥向周明礼的笔记本电脑。 【……给我吧。】 回忆结束。 桑迩望着朱迪,朱唇翕动:“……有什么好处吗?” 朱迪道:“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利?还是名誉?” 桑迩一字一顿:“自由。” 朱迪缓缓掀起眼皮,上挑的凤眼冷光微动。 “你要的东西太贵了。” 桑迩稍稍愣怔半秒,而后无声地笑了。 也是,她的自由只有她自己能找到。 “您说的对。”她扬起脸,“但便宜的我都看不上。” 朱迪的神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但是你应该明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出来,对吧?” 桑迩的手心渗出薄汗。 她强装镇定,道:“没有的东西,要怎么交给你呢?” 朱迪的眼神变得凶狠:“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桑迩暗暗地吞咽唾液,道:“我的命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不是吗?” 朱迪笑了:“是的。” “但是,”她调转语峰,“对于周明礼呢?” “尤其是,”她指尖指向桑迩的肚子,“你这里的小生命?” 桑迩的心一颤,立刻否认:“你误会了,我没有怀孕。” “哦?”朱迪语调扬起。 接着,她忽然抬手握拳:“那你应该也不介意我揍你一顿吧?” 桑迩条件反射地往后躲闪。 “等等!”她抬高了声量,“你不是说不动女人的吗?” 朱迪道:“我说的是孕妇和孩子。既然你哪样都不沾边,那我也不需要顾忌……” 说着,她的拳头就要落下—— 桑迩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唰” 一阵风带过。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 良久,桑迩疑惑地掀眸。 只见朱迪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这能是没怀孕的人的反应吗?” 桑迩:“……”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问。 朱迪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这么帮着周明礼,没想过他值不值得吗?” 桑迩不语。 值不值得,她也不清楚。 她不是没有想过两头骗,拿了周明礼钱,再把资料卖给肖建仁,赚个双份。 但是每每想狠下心坏一把的时候,却又总会犹豫。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有那天清晨的一瞥,也有雪地里他颀长清阔的身影。 朱迪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那我们就来一探究竟吧。” --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 周明礼坐在沙发上,姿态闲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若不是他的后脑正被冰冷的金属管顶着,还真以为他正在悠然地度假。 一旁的利诺维奇先生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的右臂已经中弹,鲜血浸染了整个袖子,绿色的瞳仁也变得猩红。 “周,我的错。”他声线已经变了调,却还在道歉,“我没想到她竟然连我也要杀……” 但这一切却好像都在周明礼的预料之中。 从他踏进屋内的刹那,他就嗅到了异常的讯号。 他没有犹豫,当即给手下下了命令,要他们去会场里接桑迩。 “看来您的夫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呢。”周明礼甚至有闲心打趣。 “这就是势均力敌的爱情?” 利诺维奇先生:“……周,这一点都不好笑。” “本来就不是笑话。”周明礼两指轻捻,似乎在揉搓尘埃。 利诺维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朱迪的人说:“这是我和夫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外人扯进来,让周先生离开。” 可惜手下纹丝不动。 “先生,您现在没有权利指挥我们。” 利诺维奇额头青筋暴起:“你们……” 周明礼抬手,打断了他:“别激动。” 接着,他竟然无视身后的威胁,兀自站了起来。 利诺维奇一愣: “周,你……” 周明礼褪下皮手套,转了转腕骨,道:“本来想等您的夫人来了再一起‘谈谈’,不过,我已经没耐心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猛地转身,一把扣住了拿着枪的人的胳膊,加力一扭—— “咔嚓”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枪已经落进了周明礼的手中。 “快抓住他!”有人大喊。 但下一秒,气流忽然加快了流速,像是有快刀斩断空气,倏地撂倒了一排想要冲上去的家伙们。 结实的重击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刚才还窒闷的房间忽然热闹起来。 利诺维奇早已看傻了眼,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周明礼用枪托砸晕了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耳麦突然响起—— “老大,不好了,我们没有找到桑小姐!” 周明礼一僵。 “什么?” 手下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她好像被利诺维奇夫人带走了……” 周明礼的脸色不可抑制地沉了下来。 手下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老大,要下令让兄弟们地毯式搜索桑小姐吗?” “不用。”周明礼道。 “还有,”他的冷声警告,“她不是‘小姐’,她是‘夫人’。” 纵使隔着耳机,手下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收到!对不起,绝不再犯!” 周明礼烦躁地掐断了耳麦,转头看向利诺维奇。 利诺维奇一脸懵逼:“周,你刚在和谁说话?” 周明礼没有回答,三步并成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问道:“你知道你老婆在哪吗?” 动作太快,扯到了利诺维奇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嘶——” 但对上周明礼那森寒的目光,他立刻收声。 “我应该知道。”他说,“如果不在主会场,那一般就会在书房。” -- 书房内,朱迪“啧”了一声。 桑迩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脱身,听到动静,忍不住抬眼。 朱迪也对上了她的眼神,道:“你男人还挺厉害,我十二个手下都打不过他一个人。” 桑迩微怔:“他……走了吗?” 朱迪摊手:“不知道。” 接着,她用手指缠绕住桑迩的发丝,“他若是不要你了,你就跟了我吧——” 可最后的一个音节还没从喉咙里出来,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雕花大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周明礼站在那儿,长眸已是三白,折射着肃杀的光。 朱迪先是一惊,但很快回神。 第25章 气氛霎时凝住了。 周明礼刚刚还绷直的手臂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什么?” 桑迩的心彻底凉了。 那一刻,她甚至动摇了念头,若是刚才将周明礼的信息卖给朱迪,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去面对这一切了? 朱迪以为周明礼在装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周,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打算负责吗?” 说完,又转头对桑迩说,“小蝴蝶,就这种男人你还要维护他?” 桑迩有种又荒唐又无奈的绝望感。 明明一堆话堵在喉咙,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望向了周明礼。 周明礼剑眉斜飞入鬓,紧紧地压在深邃的眼眶之上,目光从疑惑变得明朗,再染上疯狂的阴鸷。 他嗤了一声,旋即偏头,放下了拿枪的手臂。 “朱迪,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他语调带笑,表情却凉到渗人。 “给你三秒,否则让你漂亮的脸开花。” 朱迪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却还是被那满是暴戾和杀欲的眼神所震慑。 “在这里,你没有威胁我的权利。” 周明礼不再回答,直接开始倒数。 “三。” 许是慌了神,朱迪立刻掏出了手枪指着他。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桑迩并不知道她有枪,瞬间头皮麻了半边。 顾不上思考之后的事情,她脱口而出:“不要!” 说着就欲起身。 朱迪没有了之前的从容,猛地按住她,逼她坐在沙发上。 “别动。” 她的手劲很大,桑迩猝不及防,小小吃痛,嘴角不禁抽搐一下。 周明礼太阳穴跳了一下,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竟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朱迪摸不清周明礼要做什么,她胸膛快速起伏,声调都变了样却依旧警告道:“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 周明礼毫不在乎,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你要确保一枪就能打死我,不然——”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闪身到了她们的面前。 朱迪乱了阵脚。 惊慌之间,“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气中炸开。 刹那,周遭仿佛变成了定格动画,所有的动作都成了断帧的画面。 桑迩只能听到刺耳的嗡鸣。 她用手抱住了脑袋,紧闭上双眼,压抑于心底的恐惧终于爆发。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声:“周明礼——” 话音未落,有一股力量擒住了她的细腕,无可阻挡地将她拉了起来。 “咚” 一声很轻的闷响。 桑迩摔进了宽阔而坚实的胸膛。 那股熟悉的烟草气息将她裹住。 她抬眸,看见了周明礼干净俊逸的脸颊上那道新鲜的划痕。 血液渗出,仿佛是在生死边缘的试探,是毫厘之间的运气,也是继之以死的决意。 周明礼冰凉的嗓音划破混沌,带着一股掺杂着怒意的狠厉:“现在知道喊我了?” 桑迩可耻又荒唐地感到了安心,眼角溢出了晶亮的生理泪水。 她委屈得鼻尖一酸,颤声问:“现在你还要凶我吗?” 周明礼又好气又好笑:“你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凶你?” 桑迩反咬一口:“我没骗你。” 她嘟囔,“我只说打了,没说掉没掉。” 周明礼:“……”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利诺维奇先生姗姗来迟。 他捂着受伤的胳膊,撞进了房间。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在地上的朱迪。 “夫人!”他像是忘记了这个女人刚刚还下令叫人给了他一枪,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昏迷的朱迪抱了起来,转头质问周明礼:“周,你对她做了什么!刚才那枪是你开的吗!” 周明礼二度无语:“……” “shutyourmouthup...”朱迪悠悠的声音传来,“那是老娘开的。” 利诺维奇一看她还醒着,竟是落下泪来。 “honey,你没事,你没事就好了,呜呜呜……” 一个快要两米金发碧眼的斯拉夫壮汉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只有一百多斤的华裔美人的脖颈里,断断续续道:“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不和周做生意了……如果你还不解气,再打我几枪也可以 ,但说好哦,不能打三角区……” 朱迪:“……滚。” 桑迩还处于余震之中,愣愣地小声道:“想不到黑手党也有恋爱脑呢。” 周明礼:“白痴不分职业。” 他的神情中是掩不住的嫌弃,但搂着桑迩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十分,几人终于能够坐在会客厅里好好地说话了。 桑迩没有带可以换的衣服,朱迪便借了一件自己的裙子给她。 “这次确实是我有所失仪。” 朱迪的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用来遮盖刚才摔倒时磕到沙发脚而产生的淤紫。 她对桑迩鞠躬,“但我的歉意仅对于你。” 说着,她看向周明礼,“至于你——” “我们是时候该重新谈谈条件了。” 周明礼欠了欠身,问:“你想怎么谈?” 朱迪道:“锡亚卡斯的工厂,我要分走30%。” “做不到。”周明礼拒绝的很干脆。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可以以最低的价格同你交易,并且保证你是美墨两地市场的唯一经销商。” 朱迪转了转眼珠:“这听起来似乎比30%的分成更加诱人。但周你一定不会这么好心,不是吗?” 周明礼悠悠扬唇:“我需要你出卖一下你的那位中国朋友。” 桑迩一凝,五指不由地暗暗捏紧。 她不露声色地朝朱迪看去。 她会把自己供出去吗? 她的心情复杂又矛盾。 分明周明礼刚救了她,可她又担心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要找自己算账。 又骗婚又骗孩子,还黑了人家的电脑,单独一样拎出来可能就满足了拿她喂鲨鱼的标准。 就在她冷汗直冒之时,朱迪开口了。 “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他给了我什么,不过,你自己身边的老鼠,我就不得而知了。” 周明礼掀动眼皮。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可以。” 那两个字也像是速效救心丸,让桑迩悬着的心暂时落下了。 她暗暗地送了拳头,可掌心中那四道血红的月牙印却无法立刻消散。 -- 所有的交易谈完之后,天已大亮。 周明礼和朱迪重新签订了合同,并一起用了早餐。 桑迩觉得很神奇,几个小时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居然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吃松饼。 这可能就是人情世故吧? 正想着,朱迪拿着一瓶白葡萄酒走了过来。 桑迩很少见到早上就开始喝酒的人,便多瞟了一眼。 朱迪却会错了意,晃了晃酒瓶,问:“你也要吗?” 桑迩赶忙摆摆手:“不用。” 朱迪这才想起来,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是有身孕的人。” 桑迩:“……” 朱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又对周明礼说:“好好照顾她和孩子,别再让她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 桑迩心脏又是一沉。 她悄悄地瞅了周明礼一眼。 唇线拉直,下颌线紧绷,是典型的不爽模样。 她忽然希望这顿早饭永远不要结束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早饭后,桑迩和周明礼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可周明礼并没有让司机往机场的方向开,而是冷声吩咐:“去医院。” 桑迩一怔。 她表面默不作声,可心里已经波涛汹涌,难道他还是要将她腹中的孩子置于死地吗? 二十分钟后,医院里—— 桑迩坐在长凳的这头,垂着脑袋,毫无意义地扣着手指。 周明礼坐在另一端,双臂交叉,摆在胸前,紧缩的眉头似乎在诉说着自己心情欠佳。 “misssang。”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诊室走了出来。 桑迩立即起身示意。 医生见到她,笑眯眯道:“恭喜您,指标一切正常,孩子正在茁壮地成长。” 桑迩尴尬地颔首:“谢谢。” 这时,周明礼也站了起来。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以她的身体状态,什么时候手术比较合适。” 桑迩一颤,蹙起了眉头,心道果然如此。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开口:“我不要做手术。” 周明礼眸色暗了下去,漆黑的瞳仁之中仿佛在酝酿着一股风暴。 半晌,他道:“你要留着这个种。” 桑迩定了定神,声线起颤:“按照我们的约定,交易结束后就会离婚,这个孩子打或不打,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周明礼没有说话,但无声的压迫感却更令人惶恐。 桑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往后撤了小半步。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像是引燃炸药的线,瞬间激怒了周明礼。 他忽然逼近,抬手捏住了桑迩的脸。 “呃!” 桑迩被迫拔高,不由地去拍打他的臂膀,可他却纹丝不动,反而加重了力道。 周明礼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桑迩像只急了乱咬的小兔子:“孩子甚至不是你的,你到底在意些什么!” 第26章 “是啊,”周明礼忽然笑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笑容充满了杀意,令人毛骨悚然,“我俩已经没有关系,那就算我拧断你的喉咙,你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桑迩浑身一凝,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可她被掐着,紧张使她的呼吸乱了节奏,呛到了气管,猝不及防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那一瞬,周明礼似有一闪而过的清醒,手上的劲道明显变小。 桑迩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但她没把握好力度,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 周明礼瞳孔骤然一缩,伸手要去拉她。 可桑迩根本不想碰他。 她隔开他的手,任由自己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之上。 周围的护士医生早就吓傻了,见状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去扶桑迩。 周明礼微怔,欲动身向前。 桑迩却尖声呵住了他:“你别过来!” 她的额发微微凌乱,有几缕垂落于眼前,遮盖不住她眸底无处躲藏的惊惶。 周明礼顿住身形,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医生也劝道:“先生,孕妇的情绪容易不稳定,您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周明礼一动不动,可他眼中倒映着的桑迩却在不住地颤抖。 桑迩几乎是带着哭腔,反复念叨:“求你了,别靠过来。” 周明礼深吸一口气,吩咐旁边的手下,“看着她。”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 病房里,桑迩坐在床上,环抱双腿,膝盖抵着额头,静默不语。 方才被周明礼捏住的下巴,此刻好像还在火辣辣地疼,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也使得心率无法减慢。 她开始后悔。 后悔为什么不答应朱迪的邀约,后悔为什么没有让子弹穿过周明礼的眉心。 惧怕滋生出恨意,又让不甘的种子发芽。 她恨那晚爬上周明礼床的自己,也恨她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她不愿再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事。 他要孩子死,她就偏要生,绝不会再如他的意! 她好像钻进了死胡同,绕在思绪里出不来,从天明到黄昏,再至屋内的光线尽数黯淡。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把手转动的声音。 桑迩像是受惊的兔子,立刻警觉地抬起了头。 不出所料,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大、挺拔,满是摧枯拉朽的压迫感。 她向后缩了缩,将自己抱得更紧。 但男人并没有靠近的意思,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庞,只有那双像狼一般的眼睛射着寒光。 “我不会过来。” 像是看穿了桑迩的心思,周明礼悠悠开口。 桑迩神经依旧紧绷:“那你想要什么?” 周明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穿上衣服,回家。” 桑迩一愣。 回家?什么家?他的家吗? 他刚刚甚至想杀了她,她怎么敢再和他同行! 她用力地咬了下嘴唇,道:“不要。” 周明礼语气冷硬:“桑迩,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这话戳中了桑迩敏感的神经,她像是应激似地抬高了音调:“楼给你了,狗也当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周明礼不语,沉默应对。 桑迩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快要疯了。 她气息不稳,声线都在发抖:“我承认是我骗了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肚里的孩子现在不是你的,将来也不会是,如果你担心我往后以孩子的名义要挟你,那大可不必,我桑迩在这里对天发誓,如果日后我利用这孩子找你要钱也好,当靠山也罢,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歇斯底里的呐喊充斥着整个房间,可周明礼还是无动于衷。 仿佛一圈打在棉花上,收回拳头后,所有又都恢复原样,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几秒前她说了什么。 良久,周明礼终于开口,沉声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桑迩重重地咬字:“对。” “好。”周明礼道,“我答应你。” 说着,他扔了一份文件在地上。 桑迩条件反射地一颤:“什么?” 周明礼眸光深黯:“回国我们就离婚。” 没有任何情绪,平淡到枯燥。 他没再多说什么。 啪嗒。 门打开又合上。 桑迩怔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 她慢慢下床,去捡周明礼丢下的文件。 借着窗外路灯照射进来的微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精神鉴定申请。 翻开一看,里面是一份鉴定机构的详细信息,对方已经接受了鉴定委托,连约定的时间也已经定好。 可是,她并没有像想象之中那样舒了一口气,反而有些不上不下。 就这么简单吗? 如此就结束了? 看着这份申请,再回想周明礼的平直无绪,相比之下,她刚才的声嘶力竭仿佛像个笑话。 她再次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她过于混乱,已经搞不清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会理解不了自己。 “蠢死了……”她喃喃道。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利奥发来的消息。 【桑小姐,今天我和姐姐去逛超市,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了!】 底下还附着一张照片。 那是桑愈蹲在橱窗前挑糖葫芦的画面。 食品展柜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映着她的脸微微泛着桃红,光点落在她洋娃娃一般的长睫之上,像是镀上了金粉。 桑迩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没来由地流了下来。 她回复:【愈愈说什么啦?】 利奥秒回:【她说:“要糖葫芦。”】 桑迩的泪滴落在屏幕上,嘴角却被逗得扬了起来。 【那她要到了吗?】 利奥又发了一张图过来。 【要到了!我把每样都买了一根!】 桑迩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不论周明礼如何,利奥是真的一直在帮她和桑愈。 他也是桑愈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可是他们总要分别。 如果就这样离开,会不会对桑愈来说太残忍了一点。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趁着这段时间,让愈愈和利奥好好做个告别吧。 窒闷的情绪浮动在桑迩的胸口,久久难以平复。 咕咕。 肚子适时地响起。 桑迩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餐。 虽然她不饿,但肚子里的小房客肯定饿了。 她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餐馆,很快便锁定了一家评分很高的街边小店。 于是她起身拿起外套披在肩上,推开了房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记得下午的时候,周明礼的手下还守在门口的。 不在也好,她想。 她本身就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 可是,她刚迈出步子,就踢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脚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袋。 她微微滞顿半瞬。 弯下腰,她拉开拉链,掀起了盖子。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垒好的餐盒。 塑料盖子上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模糊,看不清里面的菜式,但仅凭那鲜艳的色泽也可以判断味道应该是很不错的。 不知道为什么,桑迩忽然像是被一点一点抽去了骨头,慢慢地蹲了下去。 “莫名巧妙……” 是在骂周明礼,还是自嘲,她也说不清楚了。 -- 隔天一早,桑迩和周明礼便踏上了回程。 和来时一样,还是那架私人飞机。 但现在,他们一前一后地坐着,隔了好远。 偶尔桑迩会习惯性地瞥向周明礼。 他没有了昨天的疯狂,冷漠的有些吓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浓密的黑发掩住了一半的侧颜,只能看见干净利落的下颌和颈线,宽阔的肩膀挺直,像是艺术家三两笔勾勒出的简单却张力十足的轮廓。 不过,这一次,他的视线始终没有偏向她。 桑迩垂眸,看见了无名指上的素戒。 她轻轻转了几下,默默地将它摘了下来。 长空万里,无云亦无风,只有蔚蓝的空洞格外惆怅。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首都机场。 桑迩解开安全带,却看见周明礼起身,似是要去帮她拿行李。 “我自己来。”她喊住了他。 说着,侧身而过,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那只空荡荡的左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周明礼的面前画了一道弧线。 周明礼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 桑迩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往前走。 穿过廊桥,她停下了脚步。 “我去趟卫生间。” 周明礼也自然地停了下来。 “不用等我了,”桑迩看向他,“今天我想自己回去。” “好。” 周明礼答应得干脆,接着长腿一抬,径直往前走去。 经过桑迩的时候,连半分余光也没有落下。 手下们跟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在航站楼里俨然是一道惹人眼目的风景线。 桑迩伫立在原地,一直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她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拧开龙头,用清水抹了抹脸,又把头发重新扎了一遍。 做完这一系列毫无意义的动作,她的心绪终于平稳了些许。 整理好自己,她要回家去见桑愈了。 突然,有道黑影盖过了她的头顶。 桑迩微顿。 透过镜子抬眼一看,竟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27章 桑迩在路上被颠醒过一次。 但无奈药效太强,短暂地意识回笼后,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那感觉像是坠入了回忆的深海,一幕幕无声的画面漩涡般地包围了她。 小时候过年掉在雪地里的糖葫芦,午后课堂讲桌上略过的浮光,还有周明礼客厅展柜里泛着冷光的武士刀。 这些零碎的默片几乎没有意义,在她眼前胡乱交错,令她不禁暗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 所以,她是快要死了吗? 可是她还不能死。 桑愈还在等她回家,刘西娅还没有得到报应,还有周明礼…… 周明礼? 为什么会想到他? 是因为还没离婚吗? 哦,那他要成鳏夫了。 也未必,他还有徐露这个好妹妹呢。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甘,桑迩心底忽然腾起一股火。 眉心一拧,竟是醒了过来。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自己身处何处,但穿堂而过的寒风和四处碰壁的回声似乎在暗示着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的手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这时,肖建仁急到快要发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干爹,求求您再帮我们家这一次!” 桑迩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下一秒肖建仁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给我一点时间,那笔钱我一定有办法洗白的!” 他似乎在对着手机磕头,咚咚咚地砸向地面,“我马上联系周明礼,他如果不把楼过户给我,我就撕票!真的,现在他老婆就在我手上!” 但对方明显不买账。 肖建仁慌了:“什么?晚了?不晚啊!干爹,你听我说……” 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只听哐当一声,似是有东西被砸坏。 肖建仁骂道:“妈的老毕登!要不是看他在那个位子上,老子早晚扒了他的皮!” 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凑上去触霉头:“肖公子,您还好吗?” “好个屁!” 只听“噗呲”一声,貌似有血液飞溅,那小子可能是挨了一拳。 肖建仁吼道:“老头要和我割席!还说趁早把人放了,不然周明礼找上门的时候他可不负责!” 另一个人小心提议:“那、那您要不然和总裁还有夫人一起去泰国算了?我听说公安那边已经开始查公司的账本了,在拖下去境都出不了了……” “刷刷!” 又是响亮的两巴掌。 “要你说吗!”肖建仁扯着嗓子,“老子不知道?那老子不就是想着最后搏一搏吗!肖家那么多产业,说不要就不要啊!” 桑迩越听心越凉。 她感觉肖建仁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这个时候狗都能跳墙,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可是她现在没有手机,无法和外界联系,要怎样才能自救…… 正想着,忽闻脚步声渐近。 桑迩微微一震。 接着,蒙在她眼上的布被倏地摘下,肖建仁的脸怼了上来。 桑迩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半寸,拧起的眉毛全是抗拒。 肖建仁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恶狠狠道:“妈的贱货!都是你,害惨老子了!” 桑迩试图安抚他:“你先别急,即使楼我不能给你,我还可以给你钱,周明礼的钱。” 肖建仁听到那三个字更气了,拽着她就往前拖。 桑迩这时才注意到,这里好像是某个废弃建筑,外立面残缺不全,角落还有一些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蛇皮袋。 “咚!” 肖建仁将她一掷。 桑迩手被绑着,来不及支撑身体,背部狠狠地撞到了水泥柱上面,震得她生疼。 “呃!”她吃痛,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肖建仁不解气,跨步向前,再度抓住她的脑袋:“钱?你有多少钱?1个亿?10个亿?” 说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又揪住她的耳朵,道,“是不是还要把你的这些小首饰卖了还钱啊!” 桑迩愣了。 首饰? 耳钉! 她现在戴着的耳钉是周明礼给她的信号器! “对。”她强行忍住激动的情绪,“我有很多值钱的首饰。” 她抬起手去摸耳钉,装作要把它摘下来的样子。 “够了!”肖建仁一脚将她踹倒。 就在桑迩倒下的那一刻—— 嗒。 她敲中了耳钉。 肖建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打死眼前的女人。 他四下搜索,找到一把椅子,举起来就朝桑迩砸去。 桑迩小时候经常被刘西娅打,别的不说,身手还算灵活。 她侧身一闪,躲过一击。 感觉事态严重,她努力地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跑出去求救。 但她的速度到底没有肖建仁快,还是被逮到了。 “还想跑!”肖建仁从后面死死地抓住她,“告诉你吧,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死!” 桑迩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肖建仁此时早已没有了理智,他面目狰狞,道:“怎么没好处?至少泄愤了!” 他朝小弟们招招手,道,“把铁锹给我拿过来!” 桑迩心脏一沉,全身汗毛倒竖:“肖建仁,你……” 肖建仁狞笑:“怎么?现 在知道怕了?晚了!老子今晚就埋了你!” 他将桑迩推给小弟,接过铁锹,就地挖起了洞。 “我听说活埋是最折磨人的死法,”他一边铲土一边说,“正好适合你这种磨人的贱货。” 桑迩虽然浑身颤抖,但依旧默不作声。 她想,趁着肖建仁挖坑的这段时间,周明礼能找到她吗? 她不知道,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上天能再让她脱险一次。 可惜,肖建仁身体比较虚,没铲几分钟就气喘吁吁了。 “艹,”他抹了一把汗,“这么累啊。” 他把铁锹还给小弟,指使道:“你们来!” 然后他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 “呼——” 白雾吐出,他瞥向了桑迩,“刚才不叫的起劲吗?现在怎么哑巴了?” 桑迩看着他,问道:“我叫的话你能不杀我吗?” 肖建仁摇头:“不能。” “那不得了,”桑迩冷笑,“我现在大喊大叫,除了让你更兴奋,也没别的用。” 肖建仁的眼神渐渐猥琐了起来。 “怎么没用?”他走了过来,手摸上了桑迩的脸,“我可以让你死前再爽一次。” 他早就垂涎于她的美貌和身材,第一次见面就妄图动手动脚。 桑迩撇开脸,轻蔑道:“你确定我能爽到?” 肖建仁一手撑着墙壁,慢慢靠近:“用过我的都说好……” “好”字的音还没发全,忽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啪”的一下正中肖建仁的脑门,他猝不及防,声音未出人先摔倒在地。 “哎哟!” 桑迩怔了一下。 只听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老子和她还没离婚。” 桑迩猛地回头。 黑暗中,周明礼如同猎豹潜行于旷野,步伐不徐不疾,士官皮靴踏在地面之上,发出干净利索的撞击声,每一步都带着致命的精准与冷静,空气都因他的靠近而紧绷起来。 肖建仁一个轱辘爬起来,不可思议道:“周明礼?你怎么来了!” 他本能得想要跑,可定睛一看,周明礼的身后空无一人,立刻又嘚瑟起来。 “哈哈,有种!独身赴约!是来陪葬的吧!”他扭头,命令小弟,“给我上!” 周明礼面无表情,慢悠悠地戴上皮手套,吐出两字:“聒噪。” 小弟们看着周明礼高大的身姿,眼里闪过一些迟疑。 肖建仁见他们要动不动的模样,气得直骂:“他就一个人!” 小弟们这才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拿着棍棒一拥而上。 只见周明礼不慌不忙,脚步一转,闪避开第一击,顺势抓住那人手腕,反手一甩,连人带棍一起被掀翻在地。接着,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他却不退反进,动作又快又准,没有一丝多余,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道。 惨叫声此起彼伏,比过年宰杀村里的野猪还要热闹。短短几分钟,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周明礼一人站立。 他甩了甩手腕,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众人,而是撩起眼皮,看向了早已傻眼的肖建仁。 肖建仁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可能是求生的本能驱使,桑迩从没见他如此迅速又决绝的模样。 周明礼却没有着急去追。 他慢慢侧过脸,视线落在了桑迩的脸上。 废楼里没有灯,外面的月光穿过破败的墙壁,映在他半侧的面庞,深邃的轮廓藏进明暗交错间,每一处棱角都被勾勒得格外锋利而立体。 桑迩心跳莫名加快。 她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你……不帮我松绑吗?” 周明礼凉凉勾唇,瞳孔中泛起一抹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账,等会儿算。” 桑迩一凝,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直窜脑顶。 她、她怎么了吗? 被绑架不是她的错啊! 但不等她问话,周明礼已经抬腿向外走了。 户外,肖建仁跑得飞快,一会儿就岔气了,肋骨一抽一抽的疼。 可他又不敢停下,生怕被周明礼追上。 此时只能怪自己找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又暗骂刚才的小弟不知道把车停近点。 第28章 北风萧萧,吹过荒原,寂静的夜似乎多了几分躁动。 周明礼愣怔几秒,难得发自内心地提出了疑问:“什么?” 肖建仁已经快被踩晕了,但他还是奄奄一息地重复了一遍:“我……没……碰……过……她……” 周明礼脚下明显松了力道。 肖建仁想趁机逃开,可是却没有力气挪动哪怕半寸。 好不容易向前伸出了手,但下一秒就又被周明礼踩住。 “爬什么,”周明礼蹲下身子,单手提起他的脑袋,“我的话还没问完。” 肖建仁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我和那娘们儿没关系……” “啪” 十分清脆的一巴掌。 周明礼冷声提醒:“好好说话。” 肖建仁抽噎:“我、我是说我和你老婆没关系……除了……” “除了什么?”周明礼本来就没什么耐心,语气愈发凶狠。 肖建仁吞吞吐吐:“除了我叫她去偷你电脑里的资料……但是!但是她对你很好啊!她给我的是假的!一点儿都没出卖你,倒是把我耍的团团转!” 周明礼若有所思,问:“利诺维奇夫人手里的假的布防图是桑迩给你的?” 肖建仁点头:“是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我给了她一个u盘,让她插进你电脑里。这样我就我可以监控你的屏幕,然后拷贝文件。那天她通知我的时候,我特地检查了摄像头拍到的人像,明明那就是你,而且电脑里的文件也和我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模一样,所以我完全没考虑文件真假的事情……” “哪一天?”周明礼打断了他。 肖建仁:“你们出发去迪拜的那一天。” 周明礼沉默了。 肖建仁见他不说话,试图商量:“哥,我和你老婆真没别的关系了。要是她给你戴了绿帽,那也肯定不是我,她私生活乱着呢!和我订婚的前一天晚上还和别的男人睡觉来着!” 周明礼瞥了他一眼:“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肖建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但是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是在mu酒吧里睡的人!那是哥你的地盘,你查起来肯定容易!” 周明礼脸 都黑了:“……” 肖建仁没发现他表情的变化,还在喋喋不休:“哎呀,你老婆真的很骚的,到处乱搞,你千万别放过她……哎哟!” 毫不意外,周明礼又对着他肚子来了一拳。 “再说她一个字,老子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无麻拔牙。” 周明礼嗓音森冷至极,每个字都狠狠碾压着人的神经。 肖建仁立刻安静如鸡,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生怕留下一条缝就要失去一口好牙。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周明礼的手下们一个个大步流星地朝这里跑来,黑压压一片,气势逼人。 “老大,我们按照定位去找嫂子,但只看到了这对耳钉!” 周明礼闻言,扔下肖建仁,站了起来。 “跑了?” 手下支支吾吾:“应该没走远,已经叫兄弟们去找了……” “那你和我说什么?”周明礼目光寒如刀锋,“没找到人别来见我。” 手下身板一直,答道:“是!” “那,”他看向肖建仁,“这位……” 周明礼头也不回:“丢坑里。” 此时桑迩已经跑出大楼,走在了国道边上。 “神经病。”她一边骂,一边拧着手腕,试图把绳子挣开。 “谁要和他算账?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地上那群歹徒醒过来怎么办?” 夜晚的国道虽有照明,但旁边就是荒无人烟的野外,杂草丛生,快比人高,路灯无法顾及的地方就显得格外黑暗。 桑迩下飞机没来及换衣服就被带走,所以现在穿的还是在迪拜的那套衣服,单薄不说,甚至有些透风,没走两步就给吹得打起了喷嚏。 她现在又饿又冷,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十分内疚。 “宝宝,有我这样的妈妈,你真的辛苦了。” 她说着,裹紧了外套。 “不过你表现好好呀,又不搅又不闹……” 突然,她停住了。 一个糟糕的想法油然而生。 宝宝不会…… 忽然,背后一道强光闪过,紧接着,刹车声响起。 一辆车唰地一下,停在了紧急车道上。 桑迩一怔。 抬眸一看,车门已经打开,周明礼长腿一迈,下车朝她走来。 桑迩眉心一凝,执拗地偏过了头。 “上车。”周明礼的语气不容置喙。 桑迩完全不理睬。 谁知,下一刻,周明礼竟是像提溜小猫似的,一把揪住了她衣服的后领,将她人提了起来。 桑迩恼了:“你干嘛!” 周明礼不语,拽着她就走。 “这样不舒服!” 桑迩还未解绑的两只手在空中挥舞,一不小心竟是打到了周明礼的侧脸。 哐当一拳,听起来还有点儿火辣辣的感觉。 周明礼:“……” 桑迩:“……” 她停下了动作,讪讪道,“是你先弄疼我的。” 周明礼深吸一口气,用舌尖顶了顶腮,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 “这就对了嘛……”桑迩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嘀咕。 但还没站稳,她的脚就突然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倒着扛了起来。 “啊!”她惊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握拳开始锤周明礼的背,“放我下来!” 周明礼却根本不理她,揽着她的腰,将人扛在肩头,径直往前走。 还好没两步就到了,周明礼拉开车后座的门,将桑迩“扔”了进去。 不得不说动作看似粗鲁,但却明显收敛了力道,甚至可以说带了点小心翼翼。 “周明礼!你刚才压到我肚子了!”桑迩很是恼火。 周明礼也在后排坐下,“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他反问:“你的肚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桑迩语塞。 谎话、狠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放出去了,现在要她给理由,那可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把肖建仁怎么样了?” 周明礼轻描淡写:“埋了。” 桑迩哑然失色:“杀人是犯法的!” 周明礼欠了欠身,手肘靠上椅背:“你很关心他。” 桑迩脱口而出:“我是担心……” “你”字没说出口,她又把话收了回来。 “担心什么?”周明礼略带玩味地看着她。 “……担心警察找过来。”桑迩道。 周明礼的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而后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被肖建仁暴力对待了一整晚的桑迩有些应激,本能地朝后退了一下。 周明礼动作一顿。 他淡淡地扫了眼桑迩,旋即半垂长眸,将她的手拉了过来。 桑迩有点懵。 但紧接着就看到周明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 她些微晃神,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周明礼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她握得更紧。 “别乱动。”他声线沉沉。 桑迩像是着了道,当真听话地一动不动。 只见周明礼手起刀落,捆着桑迩手腕的绳子瞬间散落。 桑迩愣了半秒,才想起来道谢:“谢谢。” 可能是被绑了太久,她白皙的手腕已被磨红,还渗出了点点血痕。 周明礼盯着看了半秒,接着突然脱下了外套,披在了桑迩的身上。 桑迩稍稍一愣。 但周明礼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手交叉,掀起衬衣的底边,往上一抻,把衣服彻底脱了下来。 光线游走过他肌理如块垒的胸腹,在劲瘦的腰身处勾勒出极具张力的v型人鱼线,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 桑迩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她视线游移:“你脱衣服干嘛?” 周明礼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扯下了衣服的一截袖子,接着单手捧住桑迩的细腕,将袖子当做纱布,仔细地绕在了她的伤口之上。 桑迩有点不习惯,欲将手抽回,可刚一动就被钳住了手。 “这件衣服料子比较软,垫在腕上不会那么疼。”周明礼道。 “哦,”桑迩干巴巴地应道,“确实挺舒服的,这么好的衣服,撕了可惜了。”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良久,周明礼忽然开口:“在医院的时候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虽然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真诚的歉意,但还是出乎了桑迩的意料。 她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尴尬,道:“还好,也没很害怕。” 顿了下,又补充道,“没有你把人埋了可怕。” 周明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道:“他自己挖的坑,不埋他埋谁?” 桑迩并不同意:“杀人就是不对。” 周明礼却说:“那么浅的坑,狗都能自己刨出来。” 桑迩微顿,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没有活埋他啊?” 周明礼悠悠道:“没有。” 桑迩又问:“那你就放他走啦?” 周明礼“嘶”了一声:“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放他走?” 桑迩严肃道:“希望你让警察来处理。” 周明礼懒懒地应道:“经侦的人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桑迩愣了:“你报警了?” 周明礼:“作为热心市民提供了一些线索。” 桑迩不禁笑了起来:“那你这个市民还挺危险的。” 第29章 桑迩愣住了。 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什么?” 周明礼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不离了。” 桑迩疑惑:“为什么?” 周明礼反问:“你不做精神鉴定了么?” 桑迩一滞。 只听周明礼继续说:“你刚受到刺激,以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合适去做精神鉴定。” 桑迩还欲争辩:“我好得很……” “有些伤害是潜在的。”周明礼道,“你能确定鉴定中心的人给你做评估的时候,你是完全良好的状态吗?” 桑迩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说的确实有理,若是评估不过关,那就等于白费力气,倒不如休整好了再去办。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周明礼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决定,难不成是又想到了什么招式来捉弄自己? 这时,周明礼的手下走了过来。 “老大,都准备好了。” 周明礼颔首,道:“走吧。” 说罢,抬腿就往外走。 “等等。”桑迩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周明礼顿住脚步,偏头看她。 桑迩犹豫片刻,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坦白。” 周明礼眉尾微微跳动一下:“说。” 桑迩做了个深呼吸,道:“刘西娅欠了肖建仁的钱,肖建仁想把这笔钱算在我的头上,所以才会发生绑架这种事情。” “然后呢?”周明礼侧过身,垂眸看着她。 桑迩继续说:“如果我们俩继续在一起,这笔债务可能会连累到你。” 周明礼不动声色地撩了下眼皮,语调上扬:“所以?” 桑迩移开目光,不去看他:“所以还是离婚比较好。” 周明礼晃了她一眼,悠悠道:“那笔债务不会再牵扯到你。” 桑迩有点儿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吗?” 周明礼答非所问:“那要看你对‘早’的定义。” 桑迩娥眉轻皱:“你为什么不戳穿我呢?” 周明礼道:“因为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桑迩哑然。 周明礼抬腕,另一只手转动表带,金属色的表盘反射着寒光,语气貌似随意:“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桑迩暗暗地抿了抿唇。 “没有了。” 周明礼看了眼时间,道:“刚才的提议不用现在答复,太阳升起之前告诉我即可。” 语毕,他也不再多言,转身朝门口走。 桑迩无奈,只能跟上。 走廊里,毫无节奏感的脚步声错落。 他们一前一后,明明同路,节奏却完全不一致。 桑迩忽然觉得这和她现在的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处。 看似有选择,但其实却还是被周明礼牵着鼻子走。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怕时间太晚打扰到桑愈休息,他们回的是应天悦府,准备第二天再送桑迩去公寓。 这里和桑迩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空荡、冷寂,比起住宅,更像是设计精妙的展馆。 但桑迩脱下鞋子的时候,却在玄关瞥见了一双崭新的粉色毛绒拖鞋。 “这是给我的吗?” “嗯。” 周明礼并没往她那儿看,只是淡淡地回道。 “换洗衣物在沙发上的袋子里。” 桑迩弯腰换鞋。 轻柔、舒适,有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她想道谢,可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周明礼已经径直朝二楼走去。 客厅依旧没有开灯,银白色的月光穿透落地窗,铺开一层淡淡的辉光。 他背对着她,将染血的衬衫脱下,款步走近光与影的交界处,肩线锋利,腰背紧绷,仿佛一把沉默的刀,藏匿在夜色之中,却锋芒毕露。 桑迩心尖一动,神思似被扯动,胸中泛起若有若无的痒意。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忽然喊出了他的名字:“周明礼。” 原本已经踏上台阶的周明礼停了下来。 “你、你受伤了吗?”桑迩信口编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周明礼似是有些不解,道:“没有。” “那……你在生气吗?”桑迩几乎是探口而出。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明礼语气平常,听不出起伏。 桑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她的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想要刨根究底却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她扭扭捏捏,周明礼也没有催促,反而颇有耐心地等着她继续。 “那……”桑迩绞尽脑汁去想有意义的话,“那我今晚住哪间房?” 周明礼半垂下长睫,睨了她一眼:“随便。” “反正,”他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乱跑。” 桑迩撇了撇嘴角,嘟囔:“上次是去喊你起床。” 周明礼抬了下眉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忽然倚上了楼梯的扶手,微微探身,望向了桑迩。 “那你明天还要叫我起床吗?” 桑迩知道他在逗自己,可还是耳根一热。 “不要。” 她扭头就走,不给他捕捉自己表情的机会。 “站住。”周明礼叫住了她。 桑迩回眸,清辉的光流淌过她白皙的脸庞。 周明礼依旧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低柔了几分:“别忘了拿衣服。” 桑迩闻言,迅速折返沙发,飞快地将衣服抽走,然后小跑着离开。 她想,幸好月色够冷,隐藏得住暗昧的羞赧。 桑迩选择了之前住过一晚的那间屋子,怀揣着不安和猜忌慢慢入睡。 与此同时,周明礼却点了一只烟。 黑暗中,一抹火光明灭。 周明礼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说。” 手机听筒里传来手下大块头的声音:“老大,内部已肃清完毕。但查出的奸细只参与了在澜悦轩的刺杀行动,对于盗取布防图资料的事一无所知。” “嗯。”周明礼沉沉应道,食指轻抬,抖落了些许烟灰。 大块头继续汇报:“以及,关于陈野12月初的行踪都调查清楚了,确实……和嫂子的轨迹有所重叠。” 周明礼指尖一顿。 大块头问:“需要把人带来问话吗?” “不用。”周明礼道。 大块头有些担心:“可如果嫂子真的是那个内鬼……” 可能是有所顾忌,他没有说下去。 周明礼呼出一口白雾,慢吞吞道:“比起打草惊蛇,黄雀在后更有意思。” — 隔日,桑迩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多了一支新的手机。 她愣了一会儿,才发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拿着手机去客厅的时候,周明礼 果然已经在悠闲地喝咖啡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不见了?”桑迩问。 周明礼轻掀长眸,示意她去看茶几。 桑迩低眼一看,桌上赫然放着一个屏幕已呈蛛网状碎裂的手机。 “这是……” 周明礼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道:“找到它的时候就这样了,所以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个新的。” 桑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方才还阴谋论了一番,以为周明礼故意押着她的手机不还。 “谢谢。”她声量不高。 周明礼并不在意,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延迟离婚的事。 桑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她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周明礼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若有所指道:“你好像很着急。是后面已经有安排了吗?” 桑迩想了一会儿。 她确实有计划,比如带桑愈去环游世界,或者去加拿大定居,但她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告诉周明礼。 “没有。”她答道。 “既然没有,”周明礼调转语锋,“那我们就慢、慢、来。” 桑迩不由的脊背发凉,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踏入某种陷阱。 回家后,桑迩把sim卡插进了新手机的卡槽,潮水般地信息立刻涌了进来。 其中陈野发的信息最多,她便率先打开和他的对话框,准备逐一回复。 【我妈已经给你发了工作邀请,你可以用它去申请加拿大的工作签证,最快半个月就可以批下来。】 【人呢?】 【又消失了?】 随着桑迩下滑聊天记录,她渐渐不安起来。 陈野发给她的最后一条信息停在了两个小时前。 【你在哪?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看到这儿,桑迩当机立断,直接拨通了陈野的电话。 等待音响了好久,在即将自动切断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陈野,你还好吗?”桑迩语气显得有些急切。 陈野的回答有些干巴,不似往常那般随意:“我挺好的。” 桑迩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接着,她开始解释,“昨天我的手机丢了,所以没来得及回复你。关于签证的事情,我今天就会开始准备材料……” “小迩。”陈野忽然打断了她。 他说话有些吞吐:“现在有空吗?” 桑迩:“有呀。” 陈野:“那我们见面聊吧。” 半小时后,晨鼓公园。 桑迩坐在长椅上,刚准备给陈野发信息,就听到一道干净的声音响起。 “小迩。” 桑迩回眸。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 他留着狼尾,左耳上别着两颗夸张的银色铆钉,身材高瘦,双手插兜,一股子酷劲儿。 第30章 桑迩愣住:“你在说什么?” 陈野道:“周明礼已经知道是你入侵了他的电脑了!” 桑迩心一沉,紧接着问:“谁告诉你的?” 陈野:“今天早上我出去买早饭,刚出小区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就被打晕了。” “那些人把我带到一个像地下室的地方,逼问我买家是谁,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周明礼电脑的信息。” 桑迩顿了一下。 “你把信息备份了?” 陈野皱眉:“我没这么无聊。再说,就算我想卖我也得知道买家是谁啊。” 说着,他一言难尽地看向了桑迩,“比如……你可能就知道。” 桑迩蒙了:“怎么可能!” 陈野解释:“我不是说这事是不是你做的,而是我都能怀疑到的事情,周明礼难道想不到吗?” 桑迩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我确实有信息的备份,但我没有给任何人,按理说不会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他为什么……” 陈野打断了她:“那些绑架我的人说,因为信息泄露,所以周明礼遭到了暗杀,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桑迩瞳眸骤缩。 是澜悦轩的那晚! 细细捋一下时间线,她和肖建仁见面在先,之后立刻就去找了陈野帮忙,然后才有了周明礼遇刺的事情。更惹人起疑的是,那晚她是唯一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瞬间,她忽然像是开窍了一样恍然大悟—— 这就是周明礼突然反悔离婚的理由! 他不准备放过她! 陈野见她久久没有说话,忍不住催促:“别想了,36计走为上。” 桑迩却还在犹豫:“他们不也把你放了?或许我好好解释,他会听呢?” 陈野更焦急了:“他们没有放我!我是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的!而且我一回家就发现家里被翻的一塌糊涂,现在正要去报警!” 桑迩大惊失色:“他还派人去你家了?!” 陈野点头:“但我想你处境更危险,所以先来通知你。” 桑迩却还在犹豫:“可是愈愈她……” 陈野受不了她的优柔寡断:“带着一起跑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要是你俩都有护照,就可以先去免签国家躲一躲。” 桑迩不语。 说起来容易,可真的要跑,能跑哪里去? 周明礼手长得能伸到海外,她无权无势…… “小迩,你也不用太害怕,”只听陈野又说,“我等会儿报警的时候会把情况和警察说清楚,他们调查清楚后肯定会帮助我们,只是这需要一点时间,你和桑愈先在国内找个隐蔽的地方暂时待一下。” “我知道了。”桑迩深吸一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也很抱歉连累到了你。” 陈野苦笑:“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桑迩也扯了下唇角:“你多保重。” 陈野:“你也是。” 二人告别后,桑迩没有立刻回家。 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好久。 说是在思索,好像也算不上,更多的像是在有序地神游。 周明礼的那句话反复盘旋于她的耳畔—— 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这算是提醒吗? 那她要不要试着坦白呢? 但联系周明礼的个性和近期的行为,她觉得自己被“宽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不离婚,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惩罚吗? 杀人可能要偿命,但家暴却只是“家务事”。* 那个红本本不就是许多男人逃避法律制裁的手段吗? 想到这儿,她站了起来,径直向家的方向赶去。 — 小区里一如往常,午后几乎没有人在院子里闲逛,估计都在家中小憩。 桑迩走至单元楼下,正欲开门,却瞥见远处有辆黑车正停在那里。 若是在平日,她根本不会在意。 可当下她十分敏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拨动她的神经。 她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奔驰,流线型加长款,看窗户的模样,应该是s级。 那正是周明礼手下的标配车型。 她收回视线,匆匆踏进了楼道。 推开家门,一眼便看见桑愈和利奥正坐在茶几旁玩填色游戏。 “嫂子~你回来啦!”利奥一如既往的热情。 桑愈跑过来,拉着桑迩就往客厅走。 她指着桌上的画,断断续续道:“迩,迩,百,百合。” 桑迩低头,那是一副画,水彩勾勒而出的是百合的模样,但颜色却五彩缤纷,看着就觉得雀跃欢快。 “我和姐姐一起涂的,”利奥骄傲地说,“好看吧?” 桑愈在旁边鼓掌:“好,好看。” 桑迩心脏仿佛被揪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很漂亮。” 利奥邀请她:“嫂子和我们一起玩呗?” 桑迩却岔开了话题。 “利奥,今天有别人来吗?” 利奥一愣:“别人?” “嗯,”桑迩道,“我看楼下有辆车,很像是你们的。” “哦,”利奥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老大说最近不太平,多派了几个人过来搭把手。” “不过嫂子你放心,”他拍了拍自己,“我作为最后一道无法攻破的防线,势必守护你和姐姐到底!” 桑迩微微一笑。 “你们玩吧。”她说,“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晚上我来做饭。” “这么好!”利奥很兴奋,“谢谢嫂子!” 桑愈也听懂了,脸上绽出可爱的笑容:“糖,糖醋排骨!” 桑迩不语,暗暗地咬紧了后槽牙。 晚餐,她准备了一桌子菜,但看到菜式的桑愈却大失所望,嘟起了小嘴。 没有糖排,只有东坡肉,豆芽韭菜等她不爱吃的东西。 但利奥却吃得开心,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嫂子,你手艺是这个!” 不过,约莫二十分钟后,他就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对不起。”桑迩喃喃。 桑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戳着利奥的脸颊,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桑迩将她带到一边,道:“愈愈,我们要走了。” 桑愈很明显没懂她的意思,还指了指沙发上的利奥。 桑迩摇头:“不,就只有我和你,没有他。” 她拿出外套,给桑愈穿好,又给她戴上了帽子,道:“愈愈,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把行李箱搬出来。” 说罢,她转身回房,将下午匆匆收拾好的箱子拖了出来。 可是,当她再次返回客厅的时候,却不见了桑愈的踪影。 甚至躺在沙发上的利奥也不见了。 不知是谁将灯关上,只有窗外的光透进来,照出家具的影子。 桑迩心脏陡然一沉,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愈愈?”她试着唤她的名字。 可回应的只有沉默。 桑迩的声线变得不稳:“愈愈,我们该出发了。”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去哪?” 桑迩猛然回眸。 玄关处,高挺的身影像是蛰伏于黑暗之中的野兽。 “周明礼。”桑迩呼吸凝滞。 周明礼迈出阴影,款步向她走来。 “我问你,你要去哪里?” 他脸上那道子弹擦过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有痕迹,浅浅的,在冷白的肤色上却很明显。 桑迩想跑,可脚下像是被定住了钉子,半步也挪动不得。 “我,”她讪讪地笑着,“我出去散步。” “散步为什么要带行李箱?”周明礼步步紧逼。 桑迩狡辩:“没,没带,只是顺手翻出来了……” 周明礼继续:“那为什么要把利奥药倒?” 桑迩知道事情已经暴露,只能颤声道:“我可以解释。我想走是因为肚里的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ta,但是我不想打掉……” “那就留着。”周明礼打断了她。 桑迩懵了:“你不介意吗?” 周明礼反问:“我应该介意吗?” 桑迩拧起眉心,语气试探:“我怀着别人的孩子,还继续当你老婆,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周明礼似笑非笑:“现在才谈道德,是不是有些晚了?” 说着,他目光转凉,“你私会你那加拿大籍的初恋情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道不道德?” 桑迩怔住。 “谁?” 周明礼冷嗤:“还需要我提示吗?帮你偷我电脑数据的人。” 那瞬间,桑迩只觉得脚下的地板渐渐塌陷,她无可避免地坠落了下去。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陈野不是我的恋人。”她眼下只能捡最无关紧要的东西解释。 “哦?”周明礼抬了抬眉毛,旋即唇角微扬。 “桑迩,”他说,“你的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桑迩无言以对。 半晌,她像是放弃了一般,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打我可以,请不要伤害孩子。” “打你?”周明礼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言论,语气愈加嘲讽,“我周明礼是混蛋,不是下三滥。” “那,那你要做什么?”桑迩彻底僵住,无法动弹。 周明礼嗓音清沉,却掩不住那股子狠厉:“做些混蛋该做的事。” 说罢,他忽然扣住桑迩的手腕,倾身而下,将她压在落地窗前。 “放开!”桑迩奋力挣扎,却毫无用处。 周明礼站在她的身后,双腿稍稍分开,将人禁锢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第31章 桑迩还未反应过来,周明礼已经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桑迩慌了,音色都变了调。 “周明礼!” 周明礼却根本不搭理,一手按住了她的脊骨,迫使她压下身子,另一只手则直接撩起了她的裙摆。 桑迩剧烈挣扎,肩胛处突出的蝴蝶骨震颤,宛如被折翼的鸟儿。 “不要!” 周明礼声线森冷,不带一丝怜悯:“安静。” 接着,大掌猛然用力—— 只听“呲啦”一声,桑迩肉色的丝袜瞬间撕裂,雪白的肌肤毫无保留地暴露于空气之中。 桑迩惊惧失措,尖叫出声:“啊!” …… 桑迩又羞又恼,最后一道防线也几近崩溃。 她逐渐脱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地从玻璃上滑落。 “周明礼,”她终于是哭了出来,“对不起。” 周明礼一怔,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对不起……”桑迩断断续续地求饶,“求你别这样……” 她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丝袜破烂,拖鞋也不见了踪影,只是一味地哀求:“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去偷你电脑里的机密,但我已经知错了,求求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惩罚我……什么都好,你杀了我也行,就是不要这样……” 周明礼松开了手,僵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睨着桑迩。 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漆黑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仿佛冰层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 桑迩哭的好大声,断断续续地抽噎:“我骗了你的身子,背叛了你的信任,违反了对你的承诺,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没有出卖过你……你能不能……就这么最后一次……放过我……” 周明礼脊背微微僵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拉扯,前进不了,又无法后退,只能凝滞在原地,空洞地注视着缩成一团的桑迩。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过身去,抬脚向外走去。 那一刻,桑迩如释重负,瘫倒在地,胸膛没有节奏地大幅度起伏,似乎心脏即将冲破身体的束缚。 可她还未松懈几秒钟,周明礼却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脸,看着桑迩,薄唇轻启—— 桑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听见嗡鸣声穿耳而过,接着,说不清是眼泪还是什么的缘故,视野倏地模糊不清,很快便陷入了黑暗。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可潜意识之中,她却希望自己永远别再醒来。 周明礼抱着桑迩走出公寓的时候,在外面等候的属下 们无一人敢弄出半点声响,连呼吸都自觉地屏住。但眼神却都悄悄地瞥向周明礼怀中的人。 桑迩已经没有了知觉,胳膊软塌塌地耷拉下来,脑袋无力地靠在周明礼的颈窝,脸上挂着的是未干的泪痕。 几个手下见状,都不忍地低下了头。 他们知道背叛周明礼是什么下场,也听见了刚才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嚎,都以为桑迩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只有大块头最虎,鼓足毕生的勇气,单步向前,站在了周明礼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没有直起腰,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道:“老大,嫂子虽然犯了不可饶恕的大忌,但还请您给她留个全尸吧。” 周明礼停住了脚步。 良久,他沉声道:“全尸?” 大块头早已汗流浃背,冷汗都要凝成水滴从额上淌下。 “是,是!” “滚。” 周明礼没有多余的语言,但就这么一个字也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大块头无法,只能乖乖让路。 车一路疾驰,驶向应天悦府的宅邸。 到了之后,周明礼一言不发,将人抱进了房间。 他把床铺好,然后将桑迩轻轻地放了上去,盖好了被子,然后退到了一边。 月光下,桑迩的睡颜是那么安静,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明礼忽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也许,她醒来就把这些可怕的事情忘了呢? 然后她还会和从前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对自己耍小心思。 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今晚做的混账事,怕是喝了孟婆汤都忘不掉。 他其实也搞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样心情,把她粗暴地压在玻璃上。 他的本意只是想阻止她离开,可听见桑迩那句“不是你的孩子”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了她和别的男人亲密的模样。 刹那间,胸中似有烈火燃烧,燎得他心慌,烧尽了理智。 他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可饶恕混账呢?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逐渐意识到,事情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偏离了预定的方向。 他和她一开始只是合作的关系,但交易结束的那一刻,他却不想放她走了。 他逐渐在意起与她有联系的男人。 初恋也好,肖建仁也罢,他都觉得不爽。 在得知孩子没打掉的时候,他确实因为她没有守约而发火,可更多的却是气她为什么要留着别的男人的种。 可望着她落下的泪珠,他动容了。 他提了离婚,想成全她一条生路。 但这时,他却知道了她肚里的孩子不是肖建仁的。 可能是他的。 极大的可能是他的。 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不愿和自己坦白,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用拙劣的谎言掩盖。 他想过当面质问,但又怕将她逼的太近,反而将人推远。 于是他只能反悔自己的决定,用精神鉴定来试探威胁。 担心威胁不够,他又急于示好,漫无目的,却又意有所指。 最终矛盾终于在得知桑迩和“初恋”见面商量着逃跑之时爆发了。 可是,直至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却依旧以为,他的疯狂是因为她偷了数据。 但他丫的根本不在意。 她想要什么,给她什么就好了。 数据,金钱,权利,她愿意玩,就让她玩。 喜欢耍花招,就让她耍。 他有的是精力陪她。 但她却要走。 他用尽了手段,还是留不住她。 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可现在他连废物都不如。 他是个禽兽不如的废物。 “妈的……”他暗骂自己,“我都干了些什么。” 他五指张开,捂住了脸,阴鸷的眼神却透过指缝间隙,停留在了桑迩的面庞之上。 “我绝不会让你走的。” — 房外,手下没有接到新的命令,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在原地待命。 几个八卦的实在憋不住了,趁着周明礼不在,小声议论起来。 “老大怎么回事啊?不会真把人噶了吧?” “哪有把人噶了还往家里带的?” “你懂个屁,老大这次是动了真情了。这叫做爱之深,恨之切,虐恋!人死了都舍不得埋!” “你丫快闭嘴吧,刚才王哥偷摸瞅了一眼,嫂子活得好好的,只是睡着了!老大给人抱床上了,现在还守旁边呢!” “啊?没死?” “你小子,没死还不满意啊!我看你想死!” 正聊着,忽闻得门把转动的声音。 众人立刻归位,大气不敢出。 周明礼快步走过,留下一句:“看好她。” 便离开了家。 — 桑迩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穿越了。 她明明是在公寓昏倒,怎么一睁眼跑到了周明礼的别墅? 但她身上未换下的衣服提醒着她昨日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她拧起了眉心,小心翼翼地下床,推开了房门。 走廊上没有人,她轻手轻脚地走至客厅,发现玄关门口守着两个周明礼的手下。 她忍不住问:“他人呢?” 手下道:“回嫂子,老大出门了。” 桑迩随手从门口的衣帽间扯了一件周明礼的大衣裹在身上,抬腿就要朝外去,却被手下拦住了。 “让开,”她没好气道,“我也要出门。” 手下十分为难:“嫂子,老大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不给您出去。” 桑迩愣了,旋即腾起一股火:“这叫非法囚禁!” 手下任由她发脾气,只是默默听着,既不还嘴,也不放人。 桑迩又问:“愈愈呢?至少让我看看她吧!” 手下道:“老大说了,您的姐姐现在很安全,利奥也醒了,他俩现在在一起。” 桑迩怒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见她!” 手下欲哭无泪:“老大说了,见面要经过他的允许……” 桑迩吵了一会儿也累了,干脆坐在沙发上歇息。 抬头环顾四周,放眼皆是展柜,里面的物品基本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玩意儿好像,都被周明礼困于这座牢笼之中。 想到这儿,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记得周明礼好像说过,展柜里的东西都有机关,不能随便乱碰。 那她索性就不用碰的。 她猛然起身,抄起板凳就往展柜上砸。 玻璃立刻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砸了一个还不够,桑迩转身继续破坏。 炸裂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会儿,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处完好的东西。 除了那把武士刀——因为砸不碎。 门口的手下们又心疼又不敢阻止,只能在心里默念,五百万,八百万,一千两百万…… 同时也为桑迩捏了一把冷汗。 前几天搞暗杀,现在又搞破坏,老大肯定要把她丢海里喂鱼了。 周明礼回来的时候,桑迩坐在一片废墟里,手上是用力过猛被磨红的痕迹,神情挑衅地看着他。 第32章 周明礼的手下提着灭火器冲进房间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了。 顶级别墅内顿时乱作一团,而桑迩这个又砸又烧的“罪魁祸首”却连头也不回,趁乱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之中。 她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陈野的电话,对方却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 刚才一时冲动,没想好计划就跑了出来,陈野又联系不上,情况不容乐观。 思索片刻,她决定先去找关宁意,然后再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关宁意得知消息之后火速赶来,两人在晨鼓公园见了面。 “小迩!发生什么了!” 桑迩将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关宁意惊得下巴都掉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太离谱了。” 桑迩直点头:“对吧!他居然还搞什么囚禁!” 关宁意道:“我说的是你!居然还没告诉他那是他的孩子!” 桑迩撇撇嘴:“我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他。” 关宁意不解:“为什么?” 桑迩道:“你不知道他把上一个怀孕逼宫的女人扔下楼的事儿吗?他要知道真相,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关宁意:“虎毒还不食子呢!看着孩子的份上,他怎么也要收敛几分吧!” 桑迩却说:“可如果之后我用这个孩子威胁他呢?” 关宁意傻眼了:“你会吗?” 桑迩摇头:“我不会。” 她顿了一下,“但他不会相 信。” “我不想用我的命去赌他的善良。” 关宁意拧起眉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不赞同。你知道单亲妈妈有多难吗?而且你有桑愈需要照顾,肯定忙不过来。” “那我也不会找他。”桑迩斩钉截铁,“世界上男人这么多,非找他这么个活阎王干嘛?” 关宁意无言以对。 只好问:“那你接下来什么安排?” 桑迩也不自觉地蹙起了娥眉。 “这整件事太过蹊跷,我要想办法联系上陈野,再和周明礼把帐算清,在这之前,我能先住在你家吗?” 她其实并不想见周明礼,但考虑到桑愈还在他手里,自己肯定不能一走了之。 关宁意有些犹豫:“住我家没问题,但是现在你和周明礼的情绪都那么激动,能把事情说好吗?” 桑迩很执着:“说不好也要说。我不会再任他摆布了。” 关宁意劝不动她,只能说:“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带你回家,你继续联系陈野。” 桑迩很感激:“好!” 时间不早,公园里散步的人逐渐变少,路灯由于老化,亮度微弱而昏黄,给四周增添了几分诡异的静谧。 桑迩忽然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干脆站了起来,去找关宁意。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桑小姐,晚上好。” 桑迩回头。 对方是两个打扮寻常的男子。 他们自我介绍:“我们是平昌分局刑警支队的。” 说着,分别掏出了警察证,煞有其事地对桑迩说:“桑迩小姐,您现在涉嫌参与违法犯罪活动,现在您的同伙陈野已经被拘留,请您也和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 与此同时,警察局—— 陈野正坐在办公室里接受询问。 “陈先生,报假警的行为很恶劣。”警察严肃道。 陈野很冤枉:“你们去调监控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 警察说:“监控我们只看到你从大楼里走出来,而那个时间段,周先生并没有出现在那块区域。至于你是怎么进到大楼里的,我们更是没有查到相关的记录,您的说法得不到证实。” 陈野更生气了:“你们抓不到人,就说我报假警,是不是有点儿不讲理。” 警察听了,大手一挥,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说话注意点啊!小心我马上就把你关进去!” 陈野更是一头雾水:“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可那警察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完全不听他的解释,拿出手铐就要拷人。 陈野剧烈挣扎,换来的却是一招擒拿手,扭得他胳膊发出嘎哒的响声。 “哪有你这样执法的!”陈野抗议。 警察狠道:“看老子今天治不治你!”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爆喝:“够了!” 两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而他后面高大冷峻的男人正是周明礼。 “张,张局?” 警察显然没料到局长会出现,瞬间傻了眼。 张局没有废话,命令简单而直接:“放人。” 警察支支吾吾:“可是他报假警……” 张局脸色阴沉:“这其中可能是有误会,他并不是故意为之。而且调查真相是我们的责任,要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以后人民群众遇到危险了,谁还敢来找我们帮忙!” 警察低下头不说话了。 于是,陈野顺利地离开了审讯室。 走廊里,张局略带歉意地对周明礼说:“周总,真的不好意思,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请您见谅。” 周明礼面无表情,道:“言重了。” 张局又问:“那您看这件事怎么处理?徐老那边要汇报吗……” 周明礼道:“我不是你们系统的人,无法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张叔您自己看吧。” 张局抹了一把汗,道:“好的好的。” 陈野跟在两人后面,满腹狐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走出警厅,陈野想起先前桑迩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终于忍不住问周明礼:“小迩是不是被你控制起来了?” 周明礼冷声回道:“不用你操心,她现在在我家里。” 陈野道:“她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 周明礼长眸微掀:“只是朋友?” 陈野觉得莫名其妙:“不然呢?” “倒是你,作为小迩的第一个男人,非但不爱惜她,反而到处算计,她愿意和你过才有鬼了呢!” 周明礼为不可查的一顿。 “第一个?” 陈野道:“废话,她又没谈过恋爱!遇上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周明礼的助手听不下去了,顾不上以往斯文的形象,上前撸起袖子就要打人:“你小子有没有良心?要不是周总,你现在已经进牢房了!” 陈野语气很冲:“那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周明礼稍稍抬手,拦住了暴走的助手。 而后长眸一掀,看向陈野,悠悠开口:“对于已经掉在陷阱里的蠢货,用不着花这种心思。” 陈野皱眉:“什么意思?” 周明礼的助手接过话茬,道:“我们周总救了你,你别不知好歹了!” 说着,他拿出两张画像递给了陈野。 “这是不是就是绑架你的人?” 陈野很惊讶:“就是他们。” 助手接着说:“他们不是我们的人,只是故意打着周总的旗号绑架你,想要你交出周总电脑里的数据,放你走也是想利用你引出桑小姐,要不是我们有人盯着,那些家伙在你俩见面的时候就出手了。我们周总是有先见之明,才把桑小姐保护在家里,免得她被坏人所伤……”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听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一辆深蓝色的宝马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路边,关宁意从车上走下,匆匆往这里来。 当她看到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都聚在一起之时,也不由地怔住。 但她很快就想起来了更重要的事情,焦急地说道:“小迩不见了!” “刚刚我俩在公园聊天,说好晚上住我家,但我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就发现她人消失了!” 周明礼闻言,神情出现了波澜。 “公园?” 关宁意有些心虚,视线游移。 “嗯,她……她叫我出来散步。” 周明礼当即拨通了电话。 很难得,提示音响了三下才有人接。 只听那端的背景音有些乱哄哄的,不等周明礼开口,对面的人就哭丧着负荆请罪来了:“老大,房子毁了一半,嫂子也跑了。” 第33章 桑迩眉心轻皱。 印象中,警察称呼成年女性一般都是“女士”,不会用“小姐”这个词,并且她除了“偷”过周明礼的数据之外,并没有做过别的违法乱纪的事情,谈何犯罪? 于是她问:“我犯了什么罪?” 警察道:“您涉嫌非法入侵他人电脑。” 闻言,桑迩可以确定这些家伙绝不是警察。 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周明礼,而周明礼绝对不会通过报警的方法处理。 她的肌肉逐渐紧绷,伺机寻找逃跑的机会。 “你弄错了,没有的事。” 她矢口否认,眼睛却瞥向了附近唯一还亮着灯的便利店。 眼见她有退后的趋势,两个“警察”直接就要上前抓她。 恰好此时有个送外卖的小哥将车停在了便利店门口,应该是要去取餐。 没有任何犹豫,桑迩瞅准时机,忽地撒腿,跑过去跨上了电动车的座椅,一扭把手,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飙了出去。 “警察”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桑迩已经只在拐角留下一个浅色的背影了。 “快追!别让她跑了!” “警察”们愤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刺激着桑迩高 度紧张的神经,而面前迎着的又是凛冽的寒风,肆虐地刮着她的脸颊,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 她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管一个劲儿地加速。 但可惜的是,那些“警察”开的是四个轮子的,她骑的是两个轮子的,速度上终究是差了一截。 眼见着就要被追上,桑迩急中生智,一个转弯,扎进了一个小巷之中。 她将电瓶车停在垃圾桶后面,自己则钻进了草丛。 她拿出手机想要求助,却发现它没了电量,已经自动关机了。 这时,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看到她跑进来了!” “你搜那边!我搜这里!” 桑迩暗道不妙。 只听那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愈靠愈近,连草地上细微的震动都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咚!” 一声闷响。 一个男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桑迩面前。 桑迩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险些尖叫出声。 接着,那些假“警察”接二连三的倒下,甚至都来不及惨叫。 桑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束手电的光打来,瞬间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敦厚的男声响起:“周夫人,您还好吧?” 桑迩用手半遮着光,勉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徐先生?” 她十分惊讶。 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是徐露的父亲,也是那晚和周明礼打牌那个伯伯。 徐伯伯笑道:“周夫人还记得我。” 桑迩有些懵:“您怎么会在这里?” 徐伯伯道:“我刚才在市局开会,听闻周夫人遇险,于是立刻组织警力前来救援。” 桑迩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可朝他身后一看,不远处确实闪着红蓝交替的灯光,有好多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把那几个假警察押上车。 见桑迩还是犹疑,徐伯伯继续说:“哦,我在政/法委工作,你若不信,可以上网查资料。” 桑迩有些尴尬,忙起身道谢:“谢谢您。” 徐伯伯道:“哎,小事。明礼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帮他是应该的。这些家伙嫉妒明礼的成就,就想利用你要挟他,我这个当长辈的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桑迩虽然还弄不清他是什么来头,但人家毕竟帮了自己,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徐伯伯粗略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并没受伤,便说:“那我现在叫警察送你回家?” 桑迩心头一紧。 家。 她现在哪里还有家? 她连周明礼的家都拆了。 那家伙铁定饶不了她。 她抿了抿唇,道:“我不回去。” 徐伯伯脸上略显诧异:“怎么了吗?” 桑迩不想细说,含糊其辞道:“闹了点小矛盾。” 徐伯伯笑声爽朗,像是个和蔼的长辈:“哈哈,年轻夫妻,有点小摩擦很正常,都是通过磨合才过得更好的。” 桑迩低头不语。 徐伯伯又说:“这样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去旅馆,你好好休息一晚,其他事等明天起来再说。至于明礼那边,我会通知他的。” 桑迩并不在乎在哪里歇脚,她只要让手机充上电,和关宁意还有陈野联系上就可以了。 于是,她说:“那就麻烦徐伯伯了。” 徐伯伯将桑迩护送到了酒店。 但由于桑迩没有带身份证件,徐伯伯便主动提出以他的名义帮她开一间房。 桑迩觉得不妥,推拒道:“不用了,我问前台介个充电宝,手机有电之后我就可以自己付钱了。” 可徐伯伯却很坚持:“哎呀,这没什么,我看你就像看我自己的女儿,这点小事,不必记挂于心。” 说着,他转头向前台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道:“麻烦开一间大床房……” 可话音未落,只听重重的一声脆响—— “啪!” 大掌忽地落下,砸在了前台的柜面之上,吓得在场的各位都打了个激灵。 接着,冷沉的嗓音响起:“徐伯,带别人的老婆开房,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桑迩倏然回眸。 只见周明礼站在她的旁边,身后站着一排面孔熟悉的手下们,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虽一言不发却气势如虹,压迫感十足。 桑迩懵了。 周明礼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下意识地远离,却没发现自己竟是朝徐伯伯的方向退了一步。 霎时之间,周明礼强忍的震怒好似爆发了一般,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 “回家。” 桑迩奋力挣扎,道:“你给我放开!” 徐伯伯见状,也皱起了眉头:“明礼,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 周明礼长眸一瞥,目光如刀锋。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徐伯伯一梗,道:“明礼,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他帮着桑迩说话:“快松手,不然我就替你去找妇联的陈主任好好谈一谈。” 周明礼冷笑一声:“随你的便。” “但是,”他稍稍停顿,“你要是再敢接近她一寸,别说妇联,连你办公室我也一起砸了。” 说罢,他拉起桑迩就往外走。 桑迩力气没他大,被动地被牵引着,只能大喊:“你有病啊!” 周明礼紧紧地箍着她的关节,声线似在忍耐:“闭嘴。” 桑迩扬声道:“我就不闭嘴!动不动就把我关起来,现在连说话都不让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明礼的助手见形势逐渐焦灼,赶忙上前解释:“夫人您误会了,今天您的朋友陈野差点儿被警察误抓,是周总前去解的围。让您暂时待在家中,也是考虑到外面危险,怕您受到伤害,不是为了控制您,只是想要保护您罢了……” 桑迩要给气笑了:“你管囚禁叫保护?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不觉得心虚吗?!” “心虚?”周明礼似乎听到了什么搞笑的话,语气更加戏谑,“这里最该心虚的人不是你吗?” 桑迩一愣:“什么?” 周明礼猛地用力,将她拉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道:“初恋情人是假的,孩子的父亲也是假的,你心虚了吗?” 桑迩霎时哑然。 周明礼再度俯身向她逼近了半寸。 “你他妈现在还是我老婆,却半夜和别的男人进酒店,你心虚了吗?” 桑迩恼了。 老婆老婆,哪家老婆要被限制人身自由? 她微微颤抖,怼道:“首先,我们是假的夫妻,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我的行踪,就像你也从来不和我说明一样!其次,我想和谁开房,就和谁开房,你丫管不着!” 周明礼死死地盯着她,神情透出几丝阴郁的疯狂。 突然,他勾起了唇角,“假夫妻?” 接着,他忽然转向,将桑迩往酒店的电梯厅拖。 “你要干嘛!”桑迩被拽得发疼,忍不住抬高了声量。 电梯门打开,周明礼不由分说地将她扔了进去,将她抵在了墙壁上。 “真受伤啊,”他笑意冰凉,不达眼底,“那晚你坐在我腰上扭得欢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假。” 桑迩一滞,耳根莫名地红了起来。 “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 周明礼一字一顿道,“只是带你做一些真夫妻会做的事。” 桑迩气得抬脚踹他:“我警告你,徐伯伯和警察都在楼下!” “徐伯伯?”周明礼轻嗤一声,“还真亲密。” “想搞别的男人也行,”他的大掌向下,伸出修长的指节,顶在了桑迩的小腹之上,“先把老子的种流出来再说。” 桑迩怔住了。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明澈的瞳孔也慢慢扩大,一点点清晰地映出周明礼癫狂的模样。 “你……” 她唇瓣翕动,但张张合合之后却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叮。” 电梯到了顶层。 桑迩转身要跑,却被周明礼一把扛了起来。 “混蛋!”她破口大骂。 周明礼完全不理睬,径直将她带进了自己的专属套房。 他踹开门,把桑迩丢入沙发之中,而后欺身向下。 “喜欢开房?老 子今天带你开个够。” “周明礼!”桑迩几乎是喊破了嗓子,“我杀了你!” 周明礼两腿分开,跨坐在桑迩之上,双手交叉,掀起衣角,将衬衣脱下,随手扔在了地毯上。 第34章 桑迩愣神一瞬。 旋即,她拿起刀柄,倏地抬起,抵在了周明礼的脖颈之上。 “你以为我不敢?” 周明礼鸦羽般的长睫垂落,覆下一片阴影,似在掩盖眸底浮起的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引导似地带着她向上移了半寸。 “这里才是动脉。” 他悠悠道,“对这里下手,死的快。” 桑迩的手腕在微微动摇,却没有像上次一样退缩。 “怎么还不动?”周明礼语气充满嘲意,“武士刀不会用,水果刀也不会吗?” 桑迩音色变调,气息不稳:“……闭嘴。” 她心中波涛汹涌,手腕却始终无法动作。 周明礼的眸色沉了下去。 半晌后,他腕骨一转,反扣住桑迩的手,冷声道:“你的机会没有了。” 水果刀无声地落在沙发的靠垫上,桑迩的手却还僵持着,悬停于空中。 真没出息,她暗骂自己。 她望着周明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从那双漆黑的瞳孔之中看出了一丝空洞的迷茫。 桑迩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喃喃开口:“周明礼,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明礼沉默了,削薄的唇拉成一条直线。 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你。” 桑迩顿了几秒,忽然笑了。 她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她戏耍了他太多回,不断地挑战着他的底线,终于是走在河边湿了鞋。 男人嘛,愚蠢,肤浅,自古以来羞辱女人的手段也就那么一种。 周明礼也不能免俗。 毕竟,最初的时候,她还算是“半”强迫了他。 但折腾了这么久,面对报复,如今她已经无所谓了。 她早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如果能用身体换来她要的东西,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扯动唇角,像是放弃了一般,问:“如果我给你了,你能放过桑愈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周明礼喉头微动,目光凝于她的面庞之上,沉声道:“可以。” 得到了答案,桑迩的语调竟然轻松起来:“这次是当什么?是狗还是猫?” 周明礼眉心一蹙。 不等他回答,桑迩忽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将他向下一带,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低语道:“什么角色都好,就是别再说我是你的妻子。” 周明礼僵滞了一瞬,但很快便敛去了这微不可察的不自然。 他缓缓扬唇,勾出的弧度很好看,但神情却十分阴森。 “好。” 她不想当他的妻子,那就不当。 只要她待在自己身边,情人也好,宠物也罢,他都不在意。 黑暗中,旖旎浮动,是涌动于身体中的潮汐,意识沉浮,如湍急水流间的一叶扁舟。 肤如凝脂的双腿缠上了劲瘦的腰肢,温度微凉似蛇,是燥热之中的难得的清凉。 她丢了魂。 他卸了甲。 极尽疯狂之余,桑迩残存着一丝清明—— “啪嗒” 泪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了周明礼分明而坚硬的腹肌之上,又顺着爆筋的血管滑下,最终隐匿不见。 许是因为她的眼泪太凉,周明礼的动作顿挫了半秒。 桑迩微怔。 她拧起蛾眉,道:“别停。” 她不能停止耽溺,因为她没有勇气去面对荒唐的自己。 周明礼不语,掀动长眸,幽幽地凝视着她。 他面无表情,身下却变本加厉地横冲直撞。 她不需要怜惜,那他便如她所愿。 桑迩紧紧地抱住他,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肉。 终于,她精疲力竭,昏死过去。 天光渐亮。 桑迩苏醒的时候,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她以为身上会很狼狈,却意外地感到清爽,只是那酸痛的感觉比第一次要强烈很多。 她摸索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姿势,支起了自己的身体。 窗外,路灯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晕与渐亮的天色交织,有种冷凄的美感。 不经意间,她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周明礼倚靠在车边,低垂着头,单腿微屈站立,肩膀虽然宽阔而平直,但身上只披着一件夹克,在这样的冬日的清晨里,还是略显单薄。 桑迩迟疑片刻,还是裹上大衣,走了出去。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周明礼缓缓抬眸。 晨雾渐散,桑迩慢慢地向他走来。 她扬起脸,凌乱的碎发拂过瓷白的面颊,精致的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昨晚答应的事,你别忘了。” 周明礼道:“今天去做精神鉴定,拿到结果就申请变更你姐姐的监护人。” 桑迩很满意。 经历这么多波折,目的总算达到。 只是,这是以她的自由为代价的。 “我要见她。” 周明礼没有回话,直接拉开了车门。 桑迩会意,坐了进去。 这时,她才发现,车边有许多点燃后即刻熄灭的香烟,明明还剩下老长一条,却被拧皱,丢弃在地上。 她默默抬眼,看向了周明礼。 不过周明礼并未注意到,只是背过身,走向了主驾的位置。 桑迩回到了她原来住的那间公寓,顺利地见到了桑愈。 桑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桑迩好久没有回来,气得又撅起了嘴。 还好这几天利奥一直陪着她,让她也没有那么孤独。 桑迩也不管桑愈消没消气,直接搂住了她,轻声念叨:“愈愈,我好想你。” 她俩待了好一会儿,桑迩才和周明礼去指定的机构做了精神鉴定。 结束之后,周明礼将桑迩送回家,可是在小区门口却转了个弯,拐进了对面的小区。 桑迩不解:“你开错了。” 周明礼却说:“没错。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一起住这里。” 桑迩果断拒绝:“我不要。” 周明礼慢吞吞地给出了其他选项:“离这里更远的地方我还有两栋别墅,你自己挑吧。” 桑迩道:“我要和愈愈住。” 周明礼道:“也行,如果你想我们晚上办事的声音被她听到的话。” 桑迩双颊一热,道:“你在说什么!” 周明礼睨了她一眼,道:“你不会以为昨天那一次就够了吧?” 桑迩滞顿半秒,脑中闪过一些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之下回忆的片段。 她错开视线,问:“那要多少次你才够?” 周明礼轻描淡写道:“等我腻了为止。” 桑迩:“……” 不过她还是妥协了。 她潜意识里总有种感觉,威胁还没有结束,她在哪,哪里就会有危险。 她不想把桑愈也牵扯进来,暂时的远离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况且这两个小区就是街对面,平常走动也方便。 新“家”的房型不算大,但两个人住的话,空间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这里家具日用品等一应俱全,客厅的一角还堆着一些东西。 桑迩走近看了看,发现那是周明礼在应天悦府展览馆里的幸存藏品。 其中还有那把划破了周明礼掌心的武士刀。 她不由地咯噔一下。 那天的伤,看起来还挺重。 但昨晚做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 正当她发愣之时,周明礼走了过来。 见她盯着那把刀,他突然开口:“要我教你吗?” 桑迩一顿:“什么?” 周明礼抬了抬下巴:“用刀。” 桑迩兴趣不是很大。 比起冷兵器,她更喜欢现代化的武器。 “不必了,”她说,“学会了又有什么 用?” 周明礼似笑非笑:“学会了可以来取我的命。” 桑迩怔了一怔。 心说,这家伙怎么比我还像精神病? 她眼神飘忽,不自觉地移向了周明礼的手。 他的手垂在身侧,背上青筋遒劲突出,掌心半掩,隐隐遮挡,看不分明。 不过,她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桑迩忽然没有理由地觉得如鲠在喉。 但她很快就抹去了这种奇怪的感受。 是正常的,她对自己说。 她的戒指早在回国的飞机上就摘下了,如今已不知踪迹。 那么他也不戴,倒算得上公平。 这时,周明礼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走到一边,按下通话键。 电话那头的应该是手下,汇报道:“老大,今早嫂子一回来,之前那些可疑人物就又出现了,看来的确是冲着嫂子来的。” 周明礼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道:“继续守着桑愈,有事即刻联系我。” 他讲的时候没有回避桑迩,所有的内容都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等周明礼挂断了电话,桑迩便上前问:“愈愈怎么了?” 周明礼道:“她好得很,你多担心担心自己。” 桑迩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明礼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桑迩一时梗住。 只听周明礼漫不经心道:“我们不过是上了床的关系,我没那么多功夫和你解释。” 桑迩呛他:“你不是说我肚子里的是你的种吗?” 周明礼语气轻慢:“天天说那玩意儿和我没关系的不也是你吗?” 桑迩无语了。 但她还是不放弃,试图探出有效的信息:“是不是和昨天那些袭击我的假警察有关?” 周明礼却说:“你去问徐志磊吧。” 徐志磊就是徐伯伯。 桑迩觉得莫名:“什么意思?” 第35章 周明礼却完全不吃激将法。 他回道:“人年纪大了,确实容易话多。” 桑迩没料到他回击的角度如此清奇,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周明礼也没有继续和她聊下去的意思,抬腿就往房间走。 “这房子只有一张床,”他用后脑勺对桑迩说话,“如果要睡地板的话,也没人拦你。” 桑迩:“……”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但想到还是会有些不自然。 后来,桑迩发现,这房子不光只有一张床,连浴室也只有卧室有。 到了晚上,时钟的指针走过9点,桑迩开始犯困,打起了瞌睡。 她起身,干巴巴地对周明礼说,“我要睡觉了。” 周明礼正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那神情过于惫懒,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否是真的在阅读。 闻言,他也没抬起头来,只是淡淡道:“换洗用品都在卧室的床上。” 若是之前,桑迩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是谁给自己准备的,相反,有的用就用了。 可是,现在她却条件反射式地想起了几天前周明礼将她按在落地窗前说的话—— 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东西。 她没有回话,而是打开外卖软件,从某家还营业的便利店里下单了一套睡衣。 睡衣很快便送到了。 款式是粉色格子,面料摸上去似乎都不是全棉,手感粗糙,做工也不够细致,甚至还有种工厂染料的味道,闻起来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但就算这样,桑迩也坚决不穿周明礼给自己买的睡衣。 洗完澡后,她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周明礼走进来,注意到了她的衣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穿的是什么?” 桑迩瞥了他一眼,道:“睡衣。” 周明礼又问:“你从哪里买的?” 桑迩答:“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周明礼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眉心蹙得更紧,道:“一股怪味。” 桑迩无动于衷,道:“这叫新衣服的味道。” 周明礼懒得多言,简短命令:“换了。” 他好像笃定桑迩会听他的一样,说完便转身进了浴室。 桑迩可不会听他的。 纵使他说的是对的。 虽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烂招,但她横竖左右都是不痛快,那不管多少,能给周明礼添堵就算胜利。 不过她还犹嫌不足。 想了半天,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掀开被子,一个翻面,滚到了周明礼那半边床。 不仅如此,她还拿起周明礼的枕头,使劲儿地往自己身上蹭,恨不得干脆把自己的睡衣给他当枕头套使。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她都有些微微出汗,确保另半边完全沾染上了她睡衣的“怪味”,才善罢甘休。 她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聪明极了,没发觉浴室里的水声早就停了。 她那滚来滚去到处乱蹭的模样,全被周明礼尽收眼底。 但他并没有出来阻止,只是透过门缝的空隙,注视着在那狭窄一隅反复出现的身影。 桑迩做完这一切,满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没多久,周明礼也推开门出来了。 他身上未着丝缕,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白色浴巾,未干的水珠顺着沟壑分明的肌理滑落,莫名的欲。 即使已经看过多次,桑迩还是默默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刻意地回避开了视线。 无法否认,他的身材外貌确实是顶级的。 就是那方面略显粗暴。 不过,昨夜的体验其实并不差,或者说,还有点儿……舒服? 桑迩正想入非非之时,忽然感受到另一端的床沿凹陷了下去。 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住了现行,她立刻停止了想象,心跳也随之加大了幅度。 这时,周明礼的声音响起:“你还真能卷被子。” 桑迩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道:“我就喜欢这样。” 她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和别人分享被子的习惯。” 周明礼眉毛一扬,语气多了几分逗弄:“那我盖什么?” 桑迩道:“你那么有钱,多一床被子都买不起吗?” 说完,像个小乌龟一样,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她以为按照周明礼的性格,肯定会直接上手把被子抽走,于是攥着被子的手愈发用劲。 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没一会儿,房间的灯就熄灭了。 旁边传来动静,是他躺了下来。 周围陷入了寂静。 黑暗的包围下,桑迩的困意逐渐上涌,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周明礼感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默默地侧过了脸。 他无声地看着小山一样鼓鼓囊囊的被子,似是陷入了沉思。 那个晚上,他们睡得意外的踏实。 隔天桑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调转了睡姿,面向了周明礼,于是睁开眼就看见了他的侧颜。 微光顺着缝隙溜进来,勾勒出他深邃的侧颜,凌厉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落下清晰的阴影,如雕刻般立体分明。 这幅模样,显得他格外安静。 桑迩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倒是无端生出了想要触摸他的冲动。 她赶紧起床,赶在自己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之前,离开了床铺。 盥洗室里,她用凉水洗了脸,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来到厨房,想给自己做个早餐。 拉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只有鸡蛋,吐司和牛奶。 好贫瘠的食物储备。 她默默吐槽。 算了,就这样将就着发挥一下吧。 她做了两份法式吐司,自己吃了一份,又留了一份在厨房里。 这时,周明礼也起来了。 他穿着白t灰裤,阳光照耀下,某处的凸起尤为明显。 桑迩假装没有看到,埋头吃饭。 周明礼似乎也没有想和她打招呼的意思,径直走向了厨房。 大概半分钟后,他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 桑迩闻言抬眸。 只见周明礼正站在厨房门口,手上拿着的盘子里装的正是自己做的法式吐司。 “哦,这是我做的早饭。”她说,“吃之前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 周明礼挑了挑眉,没有回话,看上去并不感兴趣。 回厨房后,他就把盘子放到了一边。 早上他一般就喝杯咖啡,很少才会用餐,更别提开火做饭了。 “嗞——” 咖啡机运作时发出了细微的低鸣。 可周明礼的眼神却总像被什么吸引似的,时不时地往旁边瞥。 ——是那盘吐司。 明明毫不起眼,他却莫名有些心痒。 不知不觉间,咖啡已经好了。 他却没有立刻去拿。 而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吐司放进了微波炉。 二十秒后,“叮”的一声响起。 周明礼猛地回神,不满地“啧”了一声。 金灿灿的吐司被切成两份,香味四溢,调动着嗅觉。 他拿起一片,咬了一口。 “咔嚓” 吐司外壳香脆,中间绵软,热气微微弥散在口腔中。 ……还行吧,普普通通。 他默默评价。 可是桑迩吃完早饭,回厨房收拾的时候,却发现那装着另一份吐司的盘子已经空了。 “准备一下,等会儿出门。”周明礼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桑迩问:“去哪?” 周明礼道:“今天除夕,晚上去家里吃饭。” 桑迩这才想起来,今天就要过年了。 她思考片刻,道:“我不去。” “除夕夜,我不能留愈愈一个人。” 周明礼却说:“那就带她一起去。” 桑迩微微一愣,停顿半晌,才说:“愈愈怕生,你是知道的。” 周明礼悠悠地晃了她一眼,不再强求。 良久,他再度开口:“今晚我不回来。” 桑迩看向他。 “所以,”周明礼继续说,“晚上你就和桑愈住吧。” 桑迩的眼瞳忽然亮了。 “不要想着逃跑,”周明礼语气凉了一些,警告道,“过年的时候,我不想见血。” 桑迩撇撇嘴:“知道了。”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腹诽道,好不容易说了点有人性的话,立刻就又泼了盆冷水,非常符合他讨人厌的形象。 由于是大年三十,许多商家都已经回家过年了,桑迩只能去超市采购了一些食材,然后去找桑愈。 公寓还是老样子,利奥也还是大大咧咧的,好像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被下药,热情一如往常。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周明礼确实增加了看守的人员,甚至将对面的单间也租了下来,用作属下休息歇脚的地方。 桑迩试着去问利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次利奥却缄口不语。 他只说:“老大肯定能解决的。” 见状,桑迩也不再多问,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 周明礼的手下们听说嫂子来了,还亲自下厨,纷纷过来帮忙,房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桑迩起初还有些担心这些彪形大汉吓到桑愈,却发现桑愈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很开心的样子。 利奥解释说:“嫂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姐姐又交了好多新朋友,还给我们几个兄弟一人画了一幅画呢。” “当然,”他顿了下,又补充,“她最好的朋友还是我!” 说着,他骄傲地双手叉腰。 桑迩既惊讶又开心。 桑愈变得开朗,幸福,这就是她做这一切的目的。 第36章 “现在?”桑迩懵了。 周明礼语气肆然:“不然呢?” “城里不给放烟花。”桑迩道,“我不想过年被请进局子喝茶。” “去郊外。”周明礼道。 桑迩有些犹豫,道:“你刚才不还说宝宝不能熬夜吗?” “我收回。”周明礼难得如此直接地推翻了自己说过的话。 “毕竟,”他稍作停顿,“ta已经感受过了。” 桑迩歪了下脑袋:“什么?” 周明礼不紧不慢道:“做ai的时候,你也是到了三点才会晕过去。” 桑迩:“……” 许是她表情窘迫的样子很有趣,周明礼的眼中多了几丝兴味,视线愈发明晃张扬。 “所以,”周明礼问,“今晚的熬夜方式你怎么选?” “烟花,还是做ai?” 桑迩当机立断:“烟花。” 除夕夜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别的车。 黑色的迈巴赫驰骋于一马平川的马路上,稳健而迅速,像是穿梭于暗夜之中的武士。 车前灯的光束穿透雪幕,映出雪花纷飞的轨迹。 起初只是零星飘落,随着车辆渐渐远离市区,雪花变得密集,像是天使翅膀上洒下的羽絮。 外面一片白茫,而车内却温暖而安静,暖气烘得人有了困意,桑迩的眼皮也沉了起来。 她努力想打起精神,但车里太舒服,她抗拒不了,没一会儿就一下一下地点起了脑袋。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停下来了。 她侧倚在座位里上,肩上多了一层围巾,盖住了她大半个脑袋,极好地保存了温度,让她热的有些晕晕乎乎。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直起了身。 周明礼的声音响起:“睡好了?” 桑迩一顿,有点儿不好意思:“到了就叫我呗。” 周明礼却说:“时间还很多,不用急。” “哦。”桑迩不习惯他突然这么温柔,岔开了话题,“烟花在哪呢?” 周明礼道:“后备箱。” 桑迩有点儿小兴奋,道:“我帮你拿。” 说着就要伸手开门。 周明礼却按住了拉手:“等等。” 桑迩:“怎么了?” 周明礼:“把围巾戴好。” 桑迩本来穿的就多,如果要系围巾,就会有种喘不上气的厚重感,她不喜欢。 “不用。”她说,“我不冷。” 周明礼可不管她的意见。 他不由分说地亲自上手,先给她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然后用围巾把她的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两只明若星子的眼睛。 桑迩闷声抗议:“很热唉!” 周明礼道:“热也给我忍着。如果生病了,我不会照顾你。” 桑迩很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照顾了。” 周明礼轻嗤一声,略显欠揍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然后便推开门,绕到后备箱去取烟花。 桑迩也下车了。 郊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仿佛城里没能积起来的雪全跑到了这里,一脚踩下去都到不了底。 冰冷的空气清新,让桑迩一下清醒了许多。 周明礼提着两大袋烟花走了过来,对桑迩说:“往前走一点,那边空旷。” 于是,周明礼走在前面,桑迩跟在后面。 他的皮衣挺阔有型,走路笔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她鼓鼓囊囊,走起路来像只圆滚滚的企鹅。 街灯在朦胧的雪帘中投下斑驳的光晕,沉默地在一片纯白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也不近,没有言语,只有雪地上留下的脚印。 走着走着,桑迩忽然想到了以前玩的游戏。 那也是冰天雪地的时候,爸爸在前面走,桑迩在后面追。 她喜欢看一望无际的雪原,喜欢雪花堆积起来后自然形成的流畅而平整的雪面,像是凝固的弧线,是独属于冬季的柔美。 为了不破坏那些未被人踏足的完美白雪,桑迩会特意去踩爸爸踩过的雪地,久而久之,这就好像变成了一种只有下雪天才能玩的游戏。 如今,看着周明礼间隔一致的有序足迹,桑迩不禁起了玩心,开始像小时候那样,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不过,以前她的爸爸会放慢速度,减小步子,但周明礼却不会。 他的腿太长,走路又快,每一步都是带着风一般前进。 桑迩连蹦带跳,才能刚刚好踩在他的足印上。 等周明礼意识 到身后的人没能跟上来的时候,他俩的距离已经拉得老远了。 他回头一看,穿着浅咖色羽绒服的桑迩蹦跶得正欢,像个快乐的土豆仔。 周明礼:“……” 桑迩好像感受到了视线,抬头一看,周明礼正看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桑迩有种被逮个正着的感觉,莫名的尴尬。 “你是想流产吗?”周明礼蹙了蹙眉。 桑迩一愣,赶紧把即将伸出去的腿的收了回来。 可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一屁墩儿坐在了雪里。 周明礼的心不可避免地紧了一瞬。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反应,他快步冲了过去:“桑迩!” 桑迩很少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愣了半秒。 她仰起脸,路灯的光将漆黑的天幔染上了淡淡的绯红,周明礼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他逆着光,眼底的情绪不可琢磨,是烦躁?疑惑是焦急? 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凝结成淡淡的白雾,轻轻飘散,似乎连空气都被牵动。 桑迩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句:“嗯。” “你在发什么呆?” 周明礼似乎很是不满,却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躬下身去掸她身上的残雪。 桑迩的目光却移向了前方。 “啊。”她忽然喊出了声。 周明礼动作一滞:“怎么了?” 桑迩指着他仓促折返时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道:“你踩乱了。” 周明礼皱眉:“什么?” 桑迩解释道:“我刚才在踩你踩过的地方,这样就只会留下一串脚印了。” 周明礼不明所以:“意义是?” 桑迩耸耸肩:“好玩罢了。” 周明礼沉默半晌,接着真诚发问:“你是笨蛋吗?” 桑迩怼他:“你才是没有情趣。” 周明礼眉毛一抬,旋即二话不说,扫堂腿对着面前的白雪就刷刷扫了两下,彻底破坏了所谓的平整。 桑迩傻眼了:“为什么踢它呀!” 周明礼悠悠道:“没有为什么,没情趣罢了。” 桑迩无语了。 下一秒,她从地上捞起一捧雪,对着周明礼的脸就洒,半恼不恼道:“叫你搞破坏!” 周明礼躲闪不及,用脸接下了这份冰凉的馈赠。 他唇角扬起了不太善意的笑容,一把扣住了桑迩:“想玩是吧?我陪你玩……” 可话音未落,突然手臂一沉。 桑迩猛地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拽,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栽向了地上。 但桑迩也不算成功,因为她和他的体型还是差了太多,自己也被带了下去。 啪叽。 两个人一同滚进了雪地里。 还好雪厚,并不觉得痛。 周明礼背朝地,眉心紧拧,表情凶神恶煞的,可手却还下意识地护着桑迩的腰。 桑迩趴在他的胸口,发梢沾上白霜,像是北欧童话故事中的精灵。 “你不是要陪我玩吗?”她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好玩不?” 周明礼黑着脸道:“给我起来。” 桑迩还故意逗他:“就不……”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声,不远处的天空里,几团绚丽的烟花相继绽放。 桑迩一怔,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过很快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周明礼:“我们的烟花呢?” 周明礼:“……你先起来。” 这次桑迩的行动很麻利,“蹭”地一下站直了。 然后催促周明礼,“快点快点,不然放烟花的位置都让别人占了。” 周明礼有点无奈:“这里很宽阔,不用着急。” 两个人把散落在地上的烟花捡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没有遮挡的地方。 除了他们,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波人,不过大家都默契地离得很远。 烟花种类很多,桑迩挑花了眼,最后还是选了最平常的仙女棒。 周明礼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火。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金色的火花骤然迸发,映亮了桑迩弯弯的笑眼。 她挥动手臂,在空中划出光的轨迹,像是魔法,又似流星。 “哇。”她轻轻叹道。 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只是纯粹的快乐。 这时,忽闻周明礼喊她:“桑迩,看这里。” 桑迩回眸。 就在那个刹那,咻咻几声,光点拖着小尾巴腾空,在到达某个高度的瞬间突然炸开,蓝色的光瀑倾泻而下,好似银河决堤,万千繁星坠入人间。 桑迩震撼。 她忘记了言语,甚至没功夫感叹,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任星光落入澄澈如水的眼底。 最后一批烟花入空,轰轰烈烈地绽出光的画卷,完成了完美的谢幕。 闪闪的光粉缓缓飘下,隐匿于黑夜之中。 万物重归平静,除了他们,无人知晓这片夜空方才有一场华丽的演出。 良久,桑迩自言自语般喃喃:“绚烂过后的寂寥,比孤独更孤独。” 她的声音不大,却依旧被听的清晰。 第37章 车内安静了。 静到时间都仿佛禁止,连呼吸都被带走。 良久,布料与皮椅摩擦,声响细微却清晰。 周明礼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车外橘色的暖光打进来,照亮了他一侧的脸颊。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深邃的长眸,只能看到挺立的鼻梁和拉直的唇线。 桑迩猜不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心跳的频率不由加快,柔美流畅的颈部曲线也轻轻滑动,不自觉地偏移了视线。 周明礼却并没有再做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捡起上衣穿好,又把桑迩的外套重新披到了她的身上,而后推开了车门,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桑迩愣了。 她摸不清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周明礼想到了更变态的玩法,想走,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只能待在原地。 还好,没几分钟,利奥和桑愈就回来了。 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说是给迩迩带的小吃。 桑迩有些懵。 她问:“周明礼呢?” 利奥道:“老大说有事,就先走啦,他叫我们来找你,说玩累了再回去。” 桑迩眨了眨眼。 不可否认的,那一刻,她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有种隐秘的失落。 这时,桑愈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道:“迩迩,灯、灯笼。” 桑迩忙挂上笑容,应道:“好。”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车,再次钻进了拥挤的人潮。 主街道旁边一条阴湿的小巷内,周明礼站在那儿,注视着一切,而后沉默地点了支烟。 手下见状,有点好奇:“老大,您今天特地早点结束公务,不就是为了来陪嫂子吗?” 虽然无人提及,但通常来说,周明礼如果要去找桑迩,那么那一天他是绝对不会抽烟的,这好像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青白色的烟雾之中,周明礼的模样有些失真。 “不了。”他说,“她不需要。” 在和谐欢快的氛围中,她不需要他这样混蛋。 一个连冲动都控制不住的混蛋。 他抽完了这支烟,目光滑过已经不见桑迩的人海,吩咐道:“把人保护好。” 接着转身离去。 -- 夜深了,但京市某家拳馆却还亮着灯。 私人格斗室内,周明礼身着黑色的训练背心和拳击短裤,关节上缠着黑色的绑带,已被汗水浸湿。 他的呼吸沉重而规律,向眼前的沙袋毫不留情地挥拳,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 沙袋被打得向后荡去,沉闷的撞击在空旷的拳场发出回响。 连续三组后,他才堪堪停下,但休息不到半分钟,便再度准备开始。 就在这时,女人的声音响起:“周哥。” 周明礼向声源看去。 徐露站在门口,一袭银灰色狐裘长袍,搭配深红色的贝雷帽,有种小资的情调。 “周哥,又不开心啦?” 周明礼睨着她,冷声问道:“谁放你进来的?” 徐露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她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每次来找你都带着关键情报,谁会拦我呢?” 周明礼转过脸,转了转手腕,语气漠然:“不感兴趣。” 徐露翘起二郎腿,两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但我很感兴趣呀。” “周哥,好久没见到你戴结婚戒指了。” 周明礼一顿。 徐露又说:“听我爸说,桑小姐也没戴戒指。” 周明礼表情并无波澜。 下一秒,他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吊坠,单手一把扯下。 徐露愣了。 热烈的白炽灯下,银色的素圈折射着耀眼的光。 那赫然是一枚戒指。 只见周明礼不紧不慢地松开左手的绑带,又将戒指从金属链条上摘下,然后稳稳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接着,他淡声问道:“还有问题吗?” 徐露哑然。 过了一会儿,她尴尬地讪笑几声,道:“周哥,何必呢?” “比起你,她甚至更愿意和我爸交流。” 周明礼反问:“那你不应该高兴吗?你们徐家又要赢了。” 徐露皱起了眉头,道:“周哥,我一直站在你这一边,你是知道的。” “早在她因为欠债要和肖建仁联手搞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提醒你。不管最后她是否得逞,结果如何,但我对你的心意还不够明白吗?” 周明礼道:“那你这样给自己亲爹挖坑,徐志磊知道吗?” 徐露神色变得阴郁:“谁管他啊,色老头一个。要不是他,我妈也不会死。” “不过,”她话锋一转,“他有一点真的蛮值得你学习的。”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为哪个女人耽误过正事,就算再喜欢,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扔了。这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男人。” 周明礼没有说话。 徐露继续道:“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要纠结一个桑迩?她甚至不把你放在眼里,信不信若是我爸给她一点儿好处,她立刻就会把你卖了?” 周明礼终于有点儿反应了,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她,道:“滚。” 徐露也有点儿不开心了,她站了起来:“好说歹说你都不听,那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爸这段时间一点儿没闲着,你记得看好那个桑迩,别给她向我爸交投名状的机会。” 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逐渐远去,拳馆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明礼没有再继续练拳,他翻过围绳,走了下去。 这时,手下大块头迎了上来,向周明礼汇报:“老大,利奥那边来的消息,嫂子她们已经休息了。” “还有,”他凑过去,低声道,“庙会上,嫂子确实见到了徐志磊,两人还聊了一会儿,但是内容并不清楚。” 话音刚落,只闻“砰”的一声巨响。 周明礼突然抬起右拳,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墙上。 沉闷却爆裂,震得整面墙都在颤抖。 大块头吓了一跳,立刻噤声。 原本平整的墙面上留下了深刻的凹陷。 周明礼没有多言,只是目光沉沉,透着肃杀的光。 半晌,他慢慢地撤回拳头,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磨损成刺眼的肉红色。 不过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表情始终没有一丝起伏,独自向更衣室走去。 “回家吗,老大?”大块头小心翼翼地问。 “不,”周明礼答,“去会所。” -- 那天之后,桑迩没再见过周明礼。 虽然家本来就不大,但是少了个人,还是觉得有些空旷的。 但桑迩并没主动联系周明礼。 她说不清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上不下,不伦不类。 表面上的夫妻,实际上的炮友,却又有个孩子横在中间。 她好像也渐渐能理解周明礼为什么那么希望她打掉孩子了。 因为剪不断、理还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把所有都进行清算。 但是,她是真的舍不得。 不仅仅是孩子,也有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而缥缈的心绪。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换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然为什么会在某些时刻无端滋生出一些荒唐的念头? 春节假期很快过去,复工的第一天,桑迩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精神鉴定申请通过了。 从现在起,她就是个在法律意义上被认证的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个体了。 收到结果后,她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有力的理由,第一时间就给周明礼发去了信息。 内容很简单,是一张鉴定结果的照片,附言,收到了,谢谢。 她明白,一般流程都要15个工作日,而且恰好遇上过节,政府都休假不工作,如果里面不是有周明礼插手,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鉴定结果。 过了一会儿,周明礼回复:【修改桑愈监护人的事情我已经和民政部门的人沟通过了,随时可以去办。】 桑迩很是激动,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办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 半小时后,周明礼的车到了。 和往常不同,今天罕见地是周明礼亲自开车。 可能是心情好吧,桑迩坐进副驾后,主动和他打招呼:“复工第一天,恭喜发财哦。” 周明礼晃了她一眼,忽然伸手,从中控台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沓红包,塞给了她。 桑迩本来只是逗逗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有点儿惊讶:“你还真准备红包啦!” 周明礼悠悠道:“你不是很喜欢讨彩头吗?” 桑迩顿了会儿。 片刻后,她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那是领证那天她和他说的话。 她笑了,“我那是说你的下属们和你讨彩头,没说我要找你讨呀。” 周明礼略微挑眉,向她动了动手指:“那还回来。” 桑迩不肯:“哪有把给出去的彩头要回去的……” 可话刚说一半,她就停住了。 周明礼的手上绕着白色的绷带,包住了整个掌心与手背。 桑迩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犹疑着开口:“是给我弄伤的吗?” “不是。”周明礼轻描淡写。 他抬起另一只手,摆了一下,道,“这里才是。” 桑迩望去,只见他宽厚的掌心中确实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很长,几乎贯穿整个手掌。 “哦。”她撇过脸去,干巴巴地应道。 “那你这绷带,是又强迫哪个姑娘了?” 周明礼蹙了蹙眉毛:“什么?” 第38章 桑迩愣了一瞬,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礼貌了?” 周明礼:“……” “好啦。”桑迩笑眼弯弯,“有空。” “说吧,什么事?” 周明礼不答反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现在?” 桑迩觉得奇怪,明明是他问自己空不空闲的,却又不说要干嘛。 周明礼:“嗯,现在。” 桑迩随口答道:“暖和点的地方吧,这两天京市太冷了。” 周明礼尾调稍扬:“海岛?” “挺好……”桑迩正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你是要带我去吗?” 周明礼没有否认,只是说:“桑愈现在没有护照,不能出国,勉强去三亚将就一下,可以吗?” 桑迩感觉像是被砸了个满头花,眼珠都亮了,映着兴奋的异彩:“还可以带着愈愈一起吗?” 周明礼:“对。” 桑迩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直很向往冬天去海边度假,但始终没有机会,突然有人说要帮她实现,激动得她差点儿就要原地转个圈。 不过,短暂的开心之后,桑迩旋即又怀疑起来,周明礼怎么一下变得那么好心? 她稍稍敛起翘起的唇角,压低了声量,试探着问道:“是又要给我派什么‘任务’了吗?” 周明礼轻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悦,道:“没有。” 桑迩歪了下脑袋,再度确认:“就单纯带我和姐姐出去玩一圈?” 周明礼:“……对。” 于是,四个小时后,载着桑迩一行的私人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了三亚的机场。 走出机舱,扑面而来的是温热的海风,似乎还裹挟着甜腻的热带水果的气息,瞬间调动起全身的细胞,连脚步也变得轻快。 周明礼安排车辆将众人载到酒店,桑迩迅速地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桑愈往沙滩跑。 这家酒店据说是周明礼和他大哥一起投资的,设施服务一流不说,私人沙滩也格外的优美安静。 加之此时已过假期旅游的高峰期,几乎无人打扰,整片大海都好像是他们的一般。 桑迩鲜少见到大海,此时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望无垠的大海和湛蓝的天际交汇,棉花糖样云朵像是画家随意点缀于天幕之上的笔触,轻盈、悠然。 湿润的海风吹过,掀动了桑迩白色的裙边,摇曳着岸边椰子树的枝叶。 正当桑迩沉溺于美景之时,只见一道白色的浪花直直的划破了海平面,还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声。 那是水上摩托。 那群年轻人看上去恣意而欢快,惹得桑迩心痒痒的。 “哇。” 平常很少说话的桑愈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桑迩回眸,只见桑愈白皙的脸上漾起了红光,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点。 “愈愈,你想玩嘛?”桑迩轻声问她。 桑愈用力地点了点头。 桑迩也挺想玩的,但是她怀着孕,应该不适合这种刺激的运动。 桑愈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竟是伸手拉住了她,撒娇似地左摇右晃。 桑迩对她从来就没什么抵抗力,三两下就动摇了立场。 她指着海滩边负责出租摩托的阳光腹肌男,道:“要不,我们去问问那些教练?” 话音未落,一片阴影覆于她的头顶。 周明礼凉凉的声音传来:“问什么?” 桑迩一惊,回眸便对上了周明礼审视的眼神。 “我想带愈愈去坐水上摩托。”她老实说。 周明礼皱眉:“孩子不要了?” 桑迩撇撇嘴:“要。”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是愈愈想玩。” 周明礼给气笑了:“你是欺负你姐不会说话?这玩意儿危险系数有多高你知不知道?” 桑迩有点儿扫兴,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垂下眼睛,羽睫轻扫,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周明礼:“……” 他沉吟片刻,道,“水上摩托不能坐,游艇能不能将就着凑合一下?” 桑迩的失落霎时一扫而空。 她扬起脸,重新绽出笑容:“好呀!” 私人游艇缓缓驶离码头,引擎声低沉而温柔,在广阔的海面上拨开一道道水波。 周明礼站在船头掌舵,桑迩和桑愈坐在船侧,脑袋对着脑袋趴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海天相交的地方。 清风拂过面颊,带起乌黑的发丝,描摹出风的轨迹。 阳光倾斜而下,有些刺眼,却又让人觉得温暖,并舍不得躲避。 桑迩拿出一扇巨大的遮阳帽给桑愈系好,自己也戴上一顶一模一样的款式,从背后望去,一时还真的分辨不出她俩。 利奥端出刚刚鲜切的蜜瓜火腿,递到她们面前,道:“姐姐、嫂子,尝尝我的手艺。” 桑迩拿起 一块放进口中,火腿的浓郁咸香和蜜瓜的清甜碰撞,在舌尖上舞出美味的旋律。 她赞叹道:“好好吃!” 利奥笑得淳朴,咧出的小白牙有着少年的天真:“嫂子喜欢就好。” 桑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下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拿一个给周明礼尝尝。 还没思索好是否妥当,手脚就已经先大脑一步采取了行动。 她捧着一块蜜瓜火腿走到船头,单手拽了拽周明礼的衣摆。 感到动静的周明礼偏过头来。 只见桑迩仰着小脸,笑靥似花:“你尝尝这个,超——级好吃!” 周明礼撩了下眼皮,道:“开船,腾不出手。” 桑迩不解:“一只手开不行吗?” 周明礼一本正经:“不安全。” 桑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平常你单手开车的时候也没说不安全呀。 可就在这时,她几乎是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瞬,她直接凑了上去,问:“你是不是想我喂你呀?” 周明礼动作微滞。 他转回脸,重新挺了挺背,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我没这么说。” 桑迩笑了。 她分明看到某人的耳根泛起了点点粉色。 有时候,他还是蛮可爱的嘛,她在心里说。 于是,她更近了一步,就要贴近周明礼的怀里。 接着,语调轻柔,“你弯下点儿腰呀,那么高,我怎么喂嘛。” 周明礼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心,停顿半秒,还是俯下了身子。 桑迩抬腕,将蜜瓜火腿放进了他的嘴里,而后笑着问:“好吃嘛?” 周明礼望向她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旋即又很快地移开。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深沉寡淡:“还行。” 桑迩忍俊不禁,差点儿偷笑出声。 周明礼扫了眼她,有点儿故作生硬地问她:“笑什么?” 桑迩刚想回他,忽然只见旁边有辆摩托艇经过,上面的游客们还热情地招手。 他们没有特定打招呼的对象,大多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愉悦心情。 桑迩此时此刻她也被感染,远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她嘴里小声呢喃:“还是有点想玩水上摩托呢。” 周明礼听见了她说的话,道,“等孩子生下来,你恢复了之后,我带你去坐。” 桑迩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到那时,我们还在一起吗?” 周明礼顿了一下,道:“为什么这么问?” 桑迩道:“你说的,我们之间,到你腻了为止。你的新鲜感,能保存那么久吗?” 周明礼没有说话。 桑迩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岔开了话题:“不过游艇也很棒呢,我还是第一次乘。” 周明礼道:“喜欢就好。” 桑迩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脸颊,道:“我再去给你拿两块香瓜过来。”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逃离这个略显困窘的气氛。 但她刚转身,就听到周明礼的声音:“不用了,你们自己吃。” 刚才蜜瓜的甜腻味道还留在舌根,只是前调褪去后,剩下的尾调却好像有些苦涩。 他们在海上转了一圈,直到临近黄昏,才返回了沙滩。 夕阳下,慵懒的椰影倒映在细软的沙滩上,阴影之中有只寄居蟹正拖着贝壳缓缓爬行,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惬意得不像话。 桑迩有些好奇,躬下腰想要观察。 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桑迩。” 桑迩转身。 霞光柔和了她的轮廓,瞳底的光点亮若天空的启明星。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安排,桑迩回眸的那一刻,天空似乎倏然又暗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要往人多的方向去,但刚抬脚,周围却“啪”的一下,像是一条灯带,亮了起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周明礼就出现在光的尽头。 不仅是他,还有桑愈、关宁意和利奥。 桑迩呆住了:“你们怎么……” 不待她讲话说完,只听熟悉的旋律奏响—— “happybirthdaytoyou~” 缠在椰子树杆上五彩的装饰小灯泡也跟着节奏一闪一闪。 桑迩怔了。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 利奥推着装着蛋糕的小车走了过来,关宁意则给桑迩戴上了鲜花编织的皇冠。 “这是我亲手做的哦!”她说。 桑迩唇瓣张合,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关宁意道:“先别谢。” 接着,她捧住桑迩的脸,转向了已经变得深沉的海面。 “三、二、一——” “砰!” 金色的花火在低垂的夜幕中炸开,如星辰坠落,又似银河倒悬。 第39章 桑迩伫立在原地好久好久。 她甚至忘了去看烟花,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周明礼,看华彩忽明忽暗,照映于他的侧脸。 “别看我,”周明礼轻声说,“看烟火。” 他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她应该只注视着美好的东西。 桑迩却没有移开目光,明澈的眼底是他的轮廓。 近乎是福至心灵,她浅笑吟吟道:“可我觉得,今天的你比烟火更值得。” 周明礼微愣:“什么?” 桑迩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偏了偏脑袋,又问:“周明礼,你能不能以后每天都这样?” 这样的话,她或许也就没那么想跑了。 但周明礼似乎理解错了意思,道:“如果你想,每天我都可以放烟花给你看。” 桑迩:“……” 她想,谁说烟花了。 “我的意思是你……” 就在这时,最后一束金光拖着长长的尾巴腾空,在新夜的天幕上绽放成点点闪耀的星辉。 旋即众人欢呼鼓掌,将桑迩未说完的话湮没在一片热烈之中。 “小迩,生日快乐!”关宁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礼炮,来了个天女散花。 “咻唿~”利奥也吹起了口哨,“祝嫂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和老大长长久久、甜甜美美!” 关宁意和利奥不熟,不知道桑迩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朋友,显得有些酸,小声蛐蛐:“怎么最后一句话倒像是帮你家老大许的愿?” 利奥没听出话里的醋意和浅讽,而是天真地转向桑迩,问:“哎?难道嫂子不想和老大天长地久吗?” 桑迩不由地顿住。 她想吗? 她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的开始是荒谬的差错,应该一直都走在“拨乱反正”的路上,可如今停下来回头看看,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很早便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就在众人等待桑迩回答的时候,周明礼忽然一把将利奥的脑袋按了下去。 “废话挺多。” 利奥嘿嘿一笑。 桑迩也弯起了唇角。 “小迩~”关宁意将她拉到蛋糕前,“吹蜡烛许愿!” “好。” 烛影轻舞,是人间的点点星光,落在桑迩的瞳中,化作灵动的柔彩。 她缓缓阖上双眼,纤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光斑如金粉般跃于其上,是某种不 属于人间的美好。 希望桑愈可以平安幸福。 希望桑愈会越来越好。 她专心地向上天许愿。 虽然每年的愿望都差不多。 可到了最后一个愿望的时候,她却停住了。 她记不太清以往自己都是怎么许愿的了。 可能是因为今年有些不一样了吧。 刘西娅不在了,钱拿到了,她也恢复了“正常人”的身份,好像曾经的许多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那……她现在可以自私一点,许一个只与自己有关的、梦幻一点的愿望吗? 比如,希望周明礼以后不要再莫名其妙生她的气了。 希望他可以少点暴躁,多点温柔,好好听自己说话,不要动不动就用“武力”让她屈服,也不要总是开发一些奇怪的xing癖…… 等等等等。 桑迩一个激灵,忽地刹住了运转的大脑。 为什么她的愿望都和周明礼有关? 意识到不妙的桑迩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而第一个闯进她视线的却还是周明礼那双黑的纯粹的眸子。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天生的含情惑人,能轻易地勾住万物的魂魄,可偏偏神情又是那样的冰冷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桑迩像是被吸引住了,竟然无法挪动目光。 这时,只听关宁意说:“小迩,你许什么愿望许了那么久?” 桑迩这才停止了更进一步的深陷,倏地回过神来。 “啊,我、我还没想好。”她诚实说。 利奥道:“嫂子愿望好长,神明能都记住吗?” 关宁意瞪了他一眼,道:“神明记不住,你就记得住啦?” 也不知道利奥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套话:“说说呗,万一我记不住,不是还有老大嘛?” “老大老大,”关宁意学着他的语气说话,“不如你和你家老大过,把小迩还给我吧。” 利奥吐了吐舌头:“偏不。” 关宁意炸毛了,拿起烟花筒就要揍他。 利奥撒腿就跑。 还不忘拉上毫不相干且不明所以的桑愈。 “不好,姐姐快和我一起跑~” 桑愈倒也配合,真的回握住了他的手。 就这样,三个人绕着海滩玩起了幼稚的你追我赶的游戏。 “噗嗤。” 桑迩漫出了笑声。 比潮汐更温柔,比海风更牵动人心。 “谢谢你。”她看着周明礼,“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周明礼却只是把还燃着蜡烛的蛋糕朝她那边推了推。 “吹灭吧,不然愿望实现不了。” 桑迩朝他眨了眨眼:“你也相信愿望吗?” 周明礼道:“你的生日,你说了算。” 桑迩扬了扬眉毛,道:“好狡猾的回答。” 周明礼不语,但嘴角却勾起了一点弧度。 桑迩没有再追问。 她重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神明祷告。 神啊,请原谅我的贪心,如果愿望太长你听得烦,那么就简化一下吧—— 希望桑愈好好的。 希望周明礼也好好的。 至于她自己嘛,平日里说了那么多谎、做了那么多称不上多坏却也不好的事,就希望神明看在她诚心悔改、尚存善良的份上,保佑她肚子里的宝宝平安出生吧。 接着,她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拂去了烛辉。 “下一步是什么?”桑迩笑盈盈地望着周明礼。 周明礼:“先切蛋糕还是先吃晚饭?” 桑迩道:“吃晚饭吧。” 她习惯先吃咸的,再吃甜的。 “那回旅馆?”周明礼问。 “嗯。”桑迩应着,伸手要去推放着蛋糕的车。 周明礼却在半空中握住了她的手。 “寿星就不要干活了。” 桑迩道:“那你来。” 周明礼:“……行。”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不想惹她生厌。 可能现在再提这个已经有点晚了,但哪怕她少讨厌他一分半毫,他也很满足了。 所以这一次,他松开了她的手。 虽然只是在掌心短暂的停留,可微凉的柔软却渗入了他的细胞。 那种触感像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药,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将她的手握得更久一些呢? 他们之间连脆弱到可笑的关系都是他强迫来的。 比起她,他好像只配和冰冷的金属作伴。 曾经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所谓。 但现在,他却逐渐沉溺于她的体温。 他抬起头,看向桑迩的背影。 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在白色的沙滩上印下深深浅浅的足印,和那天雪地里的如出一辙。 周明礼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他又开始不可抑制地去想用铁链锁住她,把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这就像是个怪圈。 他不想继续沦陷、任疯狂的念头摆弄,于是试着控制自己,试着放她自由,但每每看到她那像下一秒就要振翅离开的蝴蝶的模样,却又被内心肮脏的欲念所支配,恨不得折断她每一根要离开的经络。 真是,太恶心了。 忽然,桑迩转过头来。 她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眼里还闪着明亮的光。 “周明礼,我今天好开心啊。” 周明礼一顿。 不等他做出回应,桑迩就继续说:“你知道的吧,今天并不是我真的生日。” 周明礼:“嗯。” “爸爸捡到我的那天是2月13号。”桑迩道,“但刘西娅不喜欢13这个数字,2月12号呢,又恰好是她的生日,所以爸爸就选了11号当我的生日。” “不过,有些事情还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这个日子居然正好合了肖建仁的八字,要不然或许也不会发生这么多。” 周明礼沉默半晌,道:“如果总想起不好的回忆,那就换个新的生日。” 桑迩倒没那个意思,不过是随便聊聊。 可听到他这样说,倒来了兴趣:“那要挑个吉日呢。可是,不去经历的话,又怎么能精确地知道那天就是好日子呢?” 周明礼看了她一眼,道:“那就把每天都当成生日那样过。” 桑迩笑道:“那我岂不是一年要长365岁?” 周明礼道:“我不介意。” 桑迩“切”了一声:“长的是我的年纪,你当然不介意咯!” 周明礼:“那你长一岁,我也长一岁。” 他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这样,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变老。 可桑迩却不约而同地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啊~那你岂不是要变成坏老头了?” 她摸着下巴,作思考状,“真可怕,一定会是那种小说里最不讨喜的反派角色。” 周明礼挑眉:“那你呢?” 桑迩不假思索:“史上第二可爱的老太太吧。” 周明礼不解:“第一是谁?” 桑迩正色:“那肯定是愈愈啊。” 周明礼:“……” 海浪轻拍礁石,是夜的呢喃,亦是回荡于广袤星空的交响。 各怀心事的人儿由海风送入梦乡,在未知的风暴来临前拥有了片刻的宁静。 -- 第二天,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第40章 “周明礼!” 桑迩冲进阳台的时候,周明礼正在讲电话。 从来没有人这样打断过他,桑迩亦不曾如此莽撞。 但是,他眉宇间仅稍稍地凝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有点事,等下再说。” 说罢,直接挂了电话。 他转向桑迩,问:“怎么了?” 桑迩有些语无伦次:“她、她回来了!” 周明礼一头雾水:“谁?” 桑迩声线颤抖:“刘西娅。” 周明礼一怔。 “她联系你了?” 桑迩摇了摇头:“没有。” 她努力地冷静,可呼吸却还是有些不稳:“刚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说是,说是……” “别急,”周明礼扶住她的肩膀,“慢慢说。” 桑迩深吸一口气,道:“她不愿放弃桑愈的监护权。” 周明礼神色没有过多的起伏,只是沉声道:“我来处理。” 他将她安置在躺椅上,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说着就要抬腿向外走。 桑迩却又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周明礼道:“我去联系香港那边的人。” 桑迩的眼眶湿红,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周明礼稍顿。 “我说了我来处理。” 桑迩格外坚定:“这是我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周明礼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你是有身孕的人,情绪要保持稳定。” 桑迩反问:“你觉得一无所知就能情绪稳定了吗?胡思乱想、猜忌心疑,难道就不痛苦吗?” 周明礼沉默了。 几秒后,他转过身去。 桑迩只当这是默认,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 周明礼先是打了通电话。 香港分部的属下得知此事,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去找刘西娅下榻的酒店核实情况。 方得知原来昨日深夜她突然办理了退房,乘坐红眼航班回到了京市。 周明礼又叫来手下大块头,问:“京市那边怎么样?” 大块头手下道:“已经派人去盯着了,不过……” 他欲言又止,看了桑迩一眼。 周明礼会意,抬了抬手:“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大块头:“是。” 桑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待大块头离开,便问周明礼:“这次又是有什么内容不能告诉我?” 周明礼道:“你不需要知道。” 桑迩不服,绕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要像上次我被假警察袭击的时候一样什么都不说吗?” 周明礼看着她,拉直的唇线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桑迩拧眉:“为什么总是这样?你明明答应我要带我一起的。” 周明礼却说:“我没有答应过你。” 桑迩梗住,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驳。 周明礼继续道:“你想知道刘西娅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与你无关。” 语毕便准备离开。 桑迩却执拗地挡住了他:“就不能坦诚一点吗?” 周明礼声线渐凉:“有时候坦诚只会徒增烦恼。” 说完,他不再理会桑迩,径直走出了房间。 出了这事,大家都没有心情继续度假了,匆匆收拾之后便返回了京市。 似乎是在等他们似的,一下飞机,桑迩便接到了刘西娅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消失了一段时间后的刘西娅态度好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那个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先骂她一顿的人,接通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礼貌的问好。 “好久不见,转眼都是新的一年了。” 桑迩防备心很强,警惕地问道:“你找我不只是为了恭贺新禧吧?” 刘西娅也不墨迹,道:“确实。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出来喝个茶。” “喝茶就免了,”桑迩直截了当,“我们之间不需要这种没有意义的虚伪。” 刘西娅轻笑一声,道:“也对。” “那今天下午两点?地点你定。我们聊聊桑愈的事。” 她听起来胸有成竹,甚至不问桑迩会不会带周明礼来,俨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被吓得连夜逃离京市的人了。 挂断通话,桑迩转向周明礼,道:“刘西娅要见我。” 周明礼并不意外,他倚在车门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我替你去。” 桑迩不解:“为什么?” 周明礼道:“让她成功离开香港是我的失误,我应当善后。” 桑迩不愿让步:“就算你要去,也是我带着你一起。这件事情的主体是我,请你不要再抢我的风头了。” 气氛本来有些严肃,经她这么一说,倒是变得松弛了一些。 周明礼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惊讶,旋即竟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抢风头?你这个形容倒是有意思。” 桑迩眉心却依旧拧得像麻花:“不许笑,有件事儿你还没告诉我呢。” 周明礼作洗耳恭听状:“什么?” 桑迩问:“当时你和刘西娅说了什么,她才跑到香港去了?” 周明礼:“只是和她达成了协议,她不再来打扰你,我就不把她送进牢房。” 闻言,桑迩思索了片刻。 看来刘西娅如今已经不再忌惮周明礼了,她肯定是找到了新的靠山,才会上演这么一出“西妃回宫”的戏码。 “我自己去见她。”桑迩忽然说。 周明礼微愣:“嗯?” 桑迩道:“不打算带你了。毕竟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和你无关,免得徒增你的烦恼。” 最后一句话她尤为加重了咬字,像是故意强调一般。 周明礼放下手臂,欠了欠身,目光带着些意趣:“这算是在报复我?” 桑迩偏过脸不看他:“随你怎么想。”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况且,依现在的情况看,如果周明礼在身侧,反而不好套话。 周明礼也没有坚持,只是说:“我送你过去,你自己去谈。” “行。”桑迩同意。 下午,桑迩和刘西娅约在了一处咖啡馆见面。 周明礼将车停在外面正对着落地窗的位置,然后对桑迩说:“选靠窗的位置。” 桑迩问:“你是怕我又被她绑架?” 周明礼看了眼她,道:“我猜她没那胆子,倒是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桑迩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道:“我不会趁机逃跑。” 周明礼似笑非笑:“我还没说你要跑,就这么急着自爆?” 桑迩并不踩他的套,道:“除了这个,你还会担心什么?” 周明礼沉吟一声,然后竟是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去吧,有事的话,给个信号,我就会过来。” 桑迩没有躲,但条件反射地眯了下眼睛,再看向周明礼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中多了一点淡淡的无奈。 她怔了怔。 周明礼不再说别的,下车后替桑迩拉开了门。 恰好此时刘西娅也到了。 她从玛莎拉蒂中走出,隔着好几辆车的距离便揶揄起了桑迩:“哟,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老公亲自接送,真是甜蜜。” “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没祝你们新婚快乐呢。” 桑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大可不必。” 刘西娅却无视了桑迩的冷淡,耀武扬威地走了过去,口气充满得意:“周总,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呢……” 桑迩最看不惯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直接上前一步,横在了周明礼面前,对刘西娅说:“要和你见面的人是我,别在我老公面前找存在感。” 刘西娅一愣,到嘴边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周明礼也倍感意外,视线不由地望向了桑迩。 但桑迩没有意识到他在看自己。 她此时打起了 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刘西娅。 刘西娅呆了半会儿,才讪道:“那我们进去说。” 可能是因为在工作时间,店里客人很少,显得非常安静。 二人进店后坐定,刘西娅先发制人:“我就直说了吧,我不打算放弃桑愈。” 桑迩觉得讽刺:“放弃?说是抛弃才更合适吧。” 刘西娅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对我的成见很大,我也懒得去说服你。只是桑愈怎么说都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就这样任由你把她带走。” 桑迩拧眉:“你什么时候在乎起这件事了?” 刘西娅道:“我一直在乎。之前要送她去疯人院,是为了威胁你,但现在肖家已经不存在了,联姻的事儿也没有了,我自然没有再威胁你的必要。” “而且,”她顿了下,继续说,“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想着做善事,如今我是金贝有限公司的老板了,多多少少也想做点好事积积德。那照顾桑愈不就是最好的开始吗?” 桑迩一滞。 金贝有限公司?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这好像是……是肖建仁当初给刘西娅放贷的那家公司! 她难以置信:“肖建仁的公司是你的了?” 刘西娅拿起面前的咖啡,用勺子轻轻地搅了搅,道:“不止金贝,我现在还是肖氏集团最大的股东。” 桑迩彻底懵了。 “所以我还挺感谢周明礼的。”刘西娅笑了,“感谢他让我感受了一把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着,她看了眼时间,“好了,该传达的我已经传达到了,现在我也该走了。” 第41章 “不对,”刘西娅的笑容耐人寻味,“我的是靠山,你的那位,可不一定是什么呢。” “什么意思?”桑迩凉声问道。 刘西娅轻蔑:“真不懂假不懂?” “你以为周明礼为什么现在还愿意把你带在身边?真以为他是要保护你?” 桑迩死死地盯着她。 刘西娅道:“别天真了。” 她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桑迩的脑门,“他留着你,是因为你手里有他的数据。等时机成熟,你猜他会怎么样对你?” 桑迩猛地一顿。 刘西娅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了一声便扭头走了。 咖啡杯上留下的一圈鲜红的唇印,仿佛是吃人之后留下的残血。 空气中飘着她身上那刺鼻的香水味,戳动着桑迩的神经。 桑迩的拳头握的很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刘西娅知道数据的事情。 这意味着,她口中的靠山和那群同样以“数据”为目标的假警察是一伙人。 不管对方是谁,肯定是周明礼的对手没错。 并且,刘西娅所了解的情况好像远远不止这些。 按照她的说法,周明礼只是在控制自己,在未来某一个恰当的时刻,他就会制裁自己。 而可怕的是,桑迩本人也无法完全否定这样的说法。 因为她有他的数据,所以他不肯放过她。 那所谓“时机”成熟,是不是要等她生下孩子? 但他之前明明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怎么又会突然转变呢? “桑迩。”一道清沉的男声响起,将她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拖了出来。 桑迩抬眸,看到周明礼立在她的面前。 他眼神微动,一如既往的深邃难测,却又好像能捕捉到丝缕虚浮的关切。 桑迩唇瓣张合:“周明礼,我……” 她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想好,无奈嘴巴总比脑子快,“我”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 “不急。”周明礼打断了她。 “说不说,说什么,选择都在你。” 桑迩心旌微动。 这一次,选择在我吗? 她再次动摇了。 如果周明礼真的像刘西娅说的那样,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由她选择”的话呢? 见她不语,周明礼朝她靠近了一步,低声用商量的口吻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桑迩点头应道:“嗯。” -- 回家前,桑迩和周明礼去看了眼桑愈。 桑愈正自顾自地调着水彩,在画布上一笔一画地描绘着。 她还沉浸于昨日美好的碧海白沙,完全不知道这十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利奥听说了刘西娅的事,气得黑脸通红:“嫂子你放心,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碰姐姐一根头发!” 桑迩苦笑:“谢谢你,但现在法律意义上刘西娅是愈愈的监护人,又是她的生母,单纯地抵抗或者躲藏都不是长久之计。” 利奥抓了抓头发:“那该怎么办?” 桑迩看向了周明礼:“我想,当务之急是找到刘西娅背后的掌舵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对吗?” 周明礼撩动眼皮,道:“对。” “你有头绪吗?”桑迩又问。 众人都默契而短暂地凝了一瞬。 平日总是有点咋呼的利奥也突然安静。 紧接着,周明礼开口了:“没有。” “这样啊。”桑迩垂下眼睫,没再多说些什么。 可能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桑愈停下了画笔,转头看向了桑迩。 桑迩赶忙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轻轻地用额头抵住她的脑袋,小声道:“愈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这时,周明礼忽然开口了:“这几天你要不要多陪陪桑愈?” 桑迩有点惊讶。 自从上次逃跑失败以来,周明礼总是有意无意地减少她和桑愈的接触,这样主动问她是否留宿还是第一次。 只听周明礼又说:“我今晚有应酬,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可能会打扰你的休息。” 桑迩停顿片刻,点了点头:“好。” 周明礼离开了。 桑迩却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径直走向了阳台。 推开拉门,她倚在栏杆边上,朝楼下看去。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周明礼往车去的脚步沉稳,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手下们熟练地拉开后座的门,恭敬地迎他进车。 在周明礼即将躬身入座的那一刻,他忽然顿了一下。 而后,像是有某种说不出来的心有灵犀,他回过头,抬眼望向了桑迩家的方向。 临近傍晚,灰蒙蒙的天空更显压抑,光线也愈发黯淡。 可视线交汇的瞬间,却像是有微小的花火于沉闷的空气中擦燃,照亮了他们眼底的彼此。 桑迩清晰地看见周明礼的唇向上扬了半分,乌墨色的瞳眸似乎含着晦暗的笑意。 他低头,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再次仰脸,抬手朝她晃了晃。 桑迩会意,解锁手机,看见了他刚刚发来的消息。 【外面冷,快回屋里】 他还是没有用句号的习惯。 桑迩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心绪翻涌,想回他些话语,却又觉得都词不达意,最终只能默默地朝他摆了摆手,然后看着他和车一起消失在转角。 “嫂子,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利奥的声音传来。 桑迩转身走向暖光满溢的房间,道:“想喝点热的,青菜丸子汤怎么样?” 利奥应道:“好呀~” 桑迩合上了拉门,莫名地想,不知道今晚周明礼应酬的饭桌上,会不会也有暖胃的热汤。 但这个问题恐怕是永远也不 会有答案了。 因为周明礼并没有去应酬。 他命人将车开到了拳馆,练了一晚上的拳,沙包都给打废了一个,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 他收起了拳头,用手背擦了擦顺着硬朗轮廓滑下的汗水,**,过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静。 但是他眼神中骇人的阴鸷却半分都没有减少。 突然,他开口了。 “联系徐志磊,就说我要见他。” 午夜时分,指针已经走过了十二点。 和平酒店的大堂依旧明亮,光线从落地窗射到外面,将漆黑的停车场也照亮了一隅。 “咚咚” 男人敲响了迈巴赫的侧窗。 窗户缓缓摇下,露出周明礼阖目的侧颜。 “老大,他到了。” 周明礼无声掀眸,静了半秒,而后推开了车门。 刚下车,便看到徐志磊披着一件大衣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他踩着拖鞋,光着小腿,里面穿着的似乎是酒店的浴袍,一副刚办完事的样子。 见到周明礼,他露出了一个长者标准的和蔼笑容:“明礼,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周明礼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单刀直入,道:“清江产业园给你,让刘西娅放弃桑愈的监护权。” 徐志磊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你,还真是开门见山啊!” 周明礼神色阴沉,凝眸不语。 “不过,”徐志磊撇了撇嘴角,“这笔买卖也太亏了,不像是你会做的啊。” 周明礼沉声:“还有桑迩。” 徐志磊:“嗯?”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和她的姐姐。”周明礼道。 “既然是我们之间的事,”他一字一顿,“那就冲我来。” 徐志磊点点头:“说得对。” “我本来也没想对桑迩做什么,实在是黔驴技穷,我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来逼你的。” “明礼啊,”他的手背到了身后,“你说说你,要是早点就把楼让给肖家,这一切不都简单多了?既然都被说是黑色组织了,何必还要坚持那些无谓的原则呢?我们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人手上不沾点血呀?非要信那套仁义道德,到最后不还是白费力气?” “还有一个条件。”周明礼打断了他冗长的说教。 徐志磊:“什么?” 周明礼:“把刘西娅交给我处理。” 徐志磊顿了一会儿。 “这个嘛……”他眼珠一转,“我要再考虑考虑。” 周明礼完全不给他思忖的空间,转身就要回车里。 徐志磊上前两步,喊住了他:“别急啊明礼。” 嘴上这样说,可他的表情分明才是焦急的那一个。 “刘西娅刚接手肖家的产业,在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之前,我没办法立刻把她踢走,但是监护权的事儿我可以先办,你看怎么样?” “徐志磊。”周明礼偏过脸,语气冰冷,“我已经拿出了我百分之百的诚意,现在该你了。” 徐志磊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要我先放手那个残疾人的监护权。” “那要是我这样做了,你又反悔了呢?” 周明礼懒得和他绕弯子,丢下二字:“墨迹。” 徐志磊没办法,只能答应:“行,周五、周五之前,我把这事儿给你搞定。” 周明礼冷哼一声,道:“等你消息。” 徐志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着迈巴赫远去,他才反应过来,明明是周明礼来求他,怎么最后弄得他倒像是那个孙子? “这小子……”他咬牙切齿,“迟早扒了你的皮。” 这时,一阵小风吹过,冻得徐志磊连打了两个喷嚏。 “该死的……”他骂骂咧咧,一改往常那文质彬彬的形象,将大衣一裹,小跑着回酒店了。 1818号房间—— 徐志磊从电梯出来,拿着房卡“哔”的一刷,门就开了。 第42章 桑迩再次去见徐志磊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 徐志磊带来了刘西娅签好并且公正过的放弃监护权的协议,但并没有立刻给桑迩。 她问:“你姐姐呢?” 桑迩道:“监护人变更的程序最快也要一个月,直到这事彻底完成,我是不会让桑愈露面的。” 徐志磊说:“我可以给你找关系,直接重启已经暂停的申请,最快的话,下周就可以批下来。” 桑迩并不让步:“那就等到下周。” 徐志磊没有回话,似在思考。 桑迩从口袋里掏出u盘,推到了他的面前:“我可以现在就把数据的原件和前两段密码给你。” 徐志磊想了一会儿,接过了u盘。 “好。但是作为交换,你这些天必须要接受我的人的‘保护’,这个没问题吧?” “行。”桑迩答应得很爽快。 接下来的几天,桑迩都是在徐志磊安排的酒店里度过的。 为了不让周明礼联系到自己,她更是主动将手机关机。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照旧。 每天好吃好睡,甚至还抽空上网做了一些孕期攻略,下单了很多维生素和补品。 一开始她还担心看守的人会看出端倪,后来发现这群男人根本一无所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叫了什么外送,她便愈发大胆起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一周。 可能徐志磊也心急,周三的时候就拿着裁定结果来找桑迩了。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了。”他说。 桑迩接过,道:“谢谢。” 她顿了下,又问:“那刘西娅呢?” 徐志磊绕起了圈子:“我自然会处理她,但这需要的时间肯定比批复申请要久。所以,按照我们说的,桑小姐应该先把你的姐姐接出来。” 桑迩沉默了。 良久,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点了点头:“可以,但在这之前,我想先验证一下这张裁定结果的真伪。” 徐志磊大手一挥:“请便。” 于是,在徐志磊手下的陪同下,桑迩前往了民政大厅。 她正好遇到了当时受理此事的工作人员,那人十分吃惊,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快就出来的裁定结果。” 桑迩反复同她确认:“现在我确实是姐姐的监护人了吧?” 工作人员答道:“您现在确实是桑愈女士的监护人了。” 桑迩总算是放下心来。 走出民政大厅,徐志磊手下的车已经发动好在路边等她了。 “徐老有事先走了,”手下说,“交代我们和您一起去接桑愈小姐,现在请您带路吧。” 桑迩久违地打开了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然后抬头对他们说:“好。” 半小时后,晨鼓公园的西门—— 桑迩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视镜。 忽然,转角处出现了一个推着轮椅的人,轮椅里坐着一个穿着大号粉色羽绒服的女生。 她长发飘飘,垂在胸前,头上戴着当下很流行的羊羔毛渔夫帽,恰好遮住眼睛,只露出了苍白的下半张脸。 “姐姐到了。”桑迩说。 徐志磊手下看了看,警惕地问道:“哪个是你姐姐?轮椅上的还是推轮椅的?” 桑迩不禁觉得好笑:“我姐姐如果可以帮别人推轮椅,那应该也不需要监护人了。” 她指着推轮椅的人,又说,“后面那个人是我请的护工,这些天我不在,总得有人照顾姐姐不是?” 虽然她解释得很清楚,但徐志磊的手下依旧没有放松,派了6个人下车跟着桑迩去迎接桑愈。 桑迩并不在意,她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朝桑愈的方向跑去:“愈愈!” 她先是拥抱了桑愈,然后又给了所谓的护工一笔钱,道:“谢谢你。” 可能是桑迩身后跟着好几个彪形大汉,护工看上去有些惧怕,接过钱连告别都没有就一溜烟跑了。 桑迩将轮椅推到面包车里,徐志磊的手下很是好奇:“你姐姐是什么残疾?” “她有语言沟通障碍,无法正常说话,但行动还是可以的。”桑迩回答,“我让她坐轮椅,只是为了避免要长途跋涉累到她罢了。” 手下了然,道:“倒也不至于长途跋涉,徐老给你们准备的屋子就在京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所谓的京郊已经快到河北了,说是人迹罕至鬼不生旦都不夸张。 山野之中,一幢不大不小的别墅伫立在那儿,有种专门为了囚禁而准备的感觉。 桑迩和桑愈被安置在了二楼的主卧,其余的人则都守在一楼。 关上房门,桑迩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桑愈”身边,一把揭下了“她”的帽子—— 帽檐下赫然是一个模样英气的年轻男子。 “哎哟,嫂子,我腿都坐麻了——”利奥压低声音抱怨道。 桑迩小声道:“你个子太高了,如果不坐轮椅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利奥顺手摘下了假发,然后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粉底液瞬间被擦去了大半,露 出了棕色的皮肤。 “好热。” “不好意思啦,”桑迩双手合十,“时间紧迫,我只能出此下策。” 利奥有些不解:“嫂子,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和老大说呢?” 桑迩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演得真一点,怎么能骗过徐志磊呢?” “有道理,”利奥摸了摸下巴,“老大演技确实一般,每次都是直接干的。” 桑迩莫名想到了一些画面,觉得耳根有些痒痒的。 “而且,”利奥又说,“老大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让你亲自上阵的。” 桑迩一怔。 旋即垂下了眸子。 “是啊,”她的声量减小了点,“那我又成他的累赘了。” 利奥很惊讶:“嫂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桑迩反问:“难道不是吗?” 利奥抓了抓脑袋,似在迟疑。 但很快他就豁出去了似的,道:“嫂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觉得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徐志磊很早就和老大不对付了。他之前想要利用老大洗钱、做走私生意,但老大不但没有合作,而且反将一军,把当时徐志磊精心布置的融资骗局撕破,让他们那帮家伙损失了不少钱,肖建仁也是其中一个,后来靠着转嫁债务给几个替罪羊才平息了此事。” “所以徐志磊后来就一直在找老大的麻烦,散布各种谣言,说老大是黑she会、搞帮派,各种使绊子。可是他行事隐秘,每次都是吩咐别人去做,自己手上干净得很,才让他蹦跶了这么久。” “但这次不一样,”利奥停顿一下,“这是徐志磊第一次亲自下场参与‘战斗’,对于老大来说,是一个将其一锅端的绝佳机会。” “所以,”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嫂子你绝对不是累赘。” 桑迩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 “你是说,我其实是周明礼铲除徐志磊的机会?” 利奥道:“可以这么说吧。” 桑迩却还是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更好地利用自己,而是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清江创业园拱手相让呢?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糟了!”桑迩暗道不妙,也不管利奥愿不愿意,迅速地把假发和帽子又给利奥套上了。 “桑小姐,你在里面吗?”徐志磊的手下的声音响起。 桑迩赶紧上前应门:“在。” 她没有将门完全打开,只留出了一条小缝,露出小半张脸。 “请问有什么事吗?” 徐志磊的手下道:“徐老来了,就在楼下,想见见你和你的姐姐。” 桑迩又想故技重施:“姐姐怕生……” 但手下可不管这些事情,道:“桑小姐不配合的话,我们只能出手‘帮助’你了。” 桑迩眉心微凝,犹豫片刻,道:“我知道了,请等我一下。” 她关上门,快步走到了利奥面前。 “那个你带着了吧?”她问。 利奥将裙子一掀,露出绑在腿上的水果刀,道:“嫂子放心,万事俱备。” 桑迩反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主动暴露。” “我想……”她转了转眼珠,“照你刚才的说法,说不定我们也能趁这个时机挖出一些徐志磊的把柄。” 利奥弹了个舌,竖起大拇指,道:“收到!” 可桑迩乘室内电梯到达一楼后,却傻了眼。 只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的不是徐志磊,而是刘西娅。 桑迩调头就要走,却被徐志磊的手下拦住了去路。 刘西娅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目光阴狠地盯着桑迩。 桑迩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她自知没有退路,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挡在轮椅前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刘西娅道:“小蹄子,你很会啊,离间计玩得这么好,是周明礼教你的?” 桑迩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靠利益维系的,你没有用,怎么反倒怪我有价值?” 刘西娅瞪大了眼睛,嗤笑一声:“能说会道。” “徐志磊现在暂停了我股东资格的审核,还想把我踹到外省去,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只是让你去外省吗?”桑迩略显惋惜,“我以为他会杀了你呢。” 刘西娅怒了,破口大骂:“你想得美!” 她起身上前,高跟鞋踩着地板嘎吱嘎吱。 “你以为事情能如你的意?你以为这个地点是谁告诉我的?你搞清楚,徐志磊看上的是你手里的数据,不是你这个人!只要能把数据拿到手,是你给他还是我给他,有什么区别吗!” 第43章 桑迩说不上来那一刻自己是怎么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地拂上了周明礼的脊背。 他的背很宽,肌肉纹理有力,透过单薄的底衫可以清晰地将其一一描摹。 可如今传至桑迩掌心的,却是他脊骨处压抑不住的起伏。 他搂着桑迩的指尖越收越紧,再也藏不住那失控的颤抖,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桑迩被抱得渐渐有些窒息,指腹的轻柔抚摸也变成了小爪子无序的抓挠。 “周……周明礼……我喘不过气了……”她说话的样子有些艰难。 周明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劲,稍稍松了力。 桑迩终于重获了呼吸的空间,她唇瓣张合,像是鱼儿地攫取着氧气,然后慢慢地和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她注视着他,透亮的瞳底映着周明礼不安的神情。 苍白的肤色,泛红的眼角,深潭般的眸里尽是破碎的光。 “你……还好吗?”桑迩轻声问。 其实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是他问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比自己更加需要。 周明礼薄唇微颤,良久才哑声吐出一句:“……现在好了。”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桑迩本来已经将泪水憋了回去,可念出“回家”二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那么脆弱,至少是不会像个小朋友一样哭哭啼啼诉说着委屈,但是当被周明礼拥入怀抱的时候,翻涌的心潮还是如巨浪般将她吞噬。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言语她会对周明礼说。 她曾认定了自己是要逃离他的身边,却不知曾几何时,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做了“家”。 “嗯,回家。”周明礼沉声应道。 他的大掌牵住了桑迩的手,穿过混乱的酒馆,潜入无尽的夜色,但再也没有放开。 时间已晚,这里离着市区也有一段距离,于是他们决定现在附近的旅店下榻对付一晚,第二天再启程回京。 小县城没有那种比较大的连锁酒店,他们便找了家招待所入住。 招待所的老板哪里见过这阵仗,一看这么多黑衣男子,以为遇上了什么强盗,吓得差点儿报警。 还好桑迩出面解释,才没让误会扩大。 “但、但是,”老板说话有些磕巴,“咱们这儿今晚只有一间空房了。” 周明礼的属下们立刻表示:“老大,您和嫂子住,我们睡车里就行。” 桑迩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你们为了找我奔波了整整一天,应该好好休息。” 这时周明礼开口了:“车后座很宽。” 属下们附和:“对!和嫂子您上次同老大一起坐的是同款车型!” 桑迩一愣。 脑海里想起一些去逛庙会那天发生的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拧眉看向周明礼,小声问:“你连那事儿都和你部下说?” 周明礼明显没有想到那层,道:“什么事?他们不是一直都接送我们的吗?” 桑迩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过度理解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房间很快就开好了。 虽然比不上之前的精致宽敞,但很干净整洁,对于这个价位来说是很良心的了。 桑迩刚刚还没感觉,现在一看到床,疲倦就逐渐袭来。 她坐在了床沿,身上披着的还是周明礼的风衣,衬得她整个人都很玲珑。 周明礼将空调打开,将刚刚问前台要的热水放到了床头,然后蹲下身问桑迩:“要不要去洗澡?” 桑迩很累,想先休息一会儿,于是摇了摇头:“你先洗,我再洗。” “好。”周明礼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目光里漾着别样的光华。 周明礼去洗澡了。 房间太小,床头就正对着浴室的拉门。 而拉门由于年久失修,无法完全闭合,和门框之间空出了一条缝,能窥见里面流动的人影。 布料摩擦身体,金属碰撞瓷壁,有一下没一下的动静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地敲击着桑迩的心脏。 她慢慢地卧倒于床侧,顺手又紧了紧风衣。 风衣上沾染着周明礼的气息,冷冽沉稳的檀木调里掺杂着不明显的烟草味道,很淡,像是吊人胃口一般的神秘。 桑迩是很讨厌烟味的,但此刻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而有些沉溺于他的气息,十足的安全感将她包围,风衣似乎变成了单独为她筑起的巢穴。 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她的眼皮慢慢地变得沉重—— 忽然,一切的响动戛然而止。 十几秒后,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 老式白炽灯略显压抑的光从周明礼的身后照来,将他的剪影衬托得愈发高大挺拔。 本来桑迩的眼睛都要合上了,却在瞥见他围在腰上的白色浴巾的时候瞬间睁大。 “你……”她赶紧将视线上移,看到了他透湿的发丝,想说的话又转了个弯儿。 “你怎么不吹头发?” 周明礼拿着一块较小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道:“吹风机坏了。” 桑迩支起身,将风衣递过去,道:“别受凉了。” 周明礼道:“不冷。” 桑迩很坚持:“穿着吧,我也要去洗澡,又不能穿着衣服洗。” 说着就站了起来。 周明礼却拦住了她:“别去洗了。” 桑迩疑惑:“不洗怎么睡觉?” 周明礼道:“热水器有点问题,现在只出冷水。” 桑迩傻了:“怎么会这样?” 周明礼扯了下唇角:“88一晚,也不能期待更多了,不是吗?” 桑迩觉得他说的有理,只能悻悻坐回了床边。 周明礼看着她,忽然说:“没办法洗澡,但我可以帮你擦一擦身体。” 桑迩扬起脸:“?” 周明礼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 周明礼去应门,桑迩也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 门外站着的是周明礼的几个属下,手里拿着盆、毛巾,和老式暖水瓶。 “老大,都在这里了,热水都是满的。” 周明礼让他们进来,道:“放这里就好。” 桑迩愣愣地看着几个大男人排着队进来,狭小的房间里一下变得拥挤。 他们把四个热水瓶贴着墙根整齐地码好,然后又鱼贯而出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周明礼用盆装了冷水,又把暖水瓶里的热水加了进去,然后用手探了探温度。 桑迩:“这是……” “坐好。”周明礼道。 他将水盆端到她的脚边,单膝跪了下来,然后伸出手就要去抓她的脚踝。 桑迩像是触电一般,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我、我自己来。” 周明礼没有强硬地继续触碰,而是收回手,搭在膝上,静静地等待她。 桑迩默默地吞咽一下,然后弯下腰,褪下了袜子。 她试着将脚伸进水里,但却又在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刹缩了回去。 “嘶,烫。” 空气安静了半瞬。 周明礼抬眸望她,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一般:“我可以碰你吗?” 桑迩从来没听过他问这样的话,顿了一下,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窗外月照枯枝,寂静无声。 周明礼没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躬下高挺的身子,捧起了她白皙的脚掌。 他的掌心有些粗砺,有明显的茧,碰到桑迩柔嫩脚心的时候,多了份小心翼翼。 桑迩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很奇怪,他们明明做过了比这亲密百倍的事情,为何当下还会有隐隐的羞赧? 周明礼的身体很热,握着桑迩的脚,融化了一部分她肌肤透出的寒冷。 他缓缓地让温水浸没她的脚背,速度极慢,像是怕惊扰了神灵一般。 “好点了吗?”他问。 桑迩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嗯。” 周明礼得到认可,方轻轻地揉搓起来。 他的手指很灵活,每一处趾缝都细心地照顾到,不重不轻、恰到好处地经过,然后用毛巾蘸着温水轻轻擦拭。 桑迩被弄得有些痒痒的,不禁动了动小腿,道:“不用这么仔细。” 周明礼却说:“你的脚很冷,要先让血活动起来。” 桑迩不说话了,任由他摩挲。 良久,望着周明礼专注而认真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了。 “利奥还好吗?” 周明礼:“挺好的,我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带着大家一起去搜山,只不过你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 桑迩有些懊恼:“对呀。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看到有车停下来就上去了。” 周明礼却漫出了一声短暂的笑,道:“但还算聪明,知道用信用卡消费记录让我找到你的定位。” 桑迩心有余悸:“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毕竟,”她停顿了一下,“这次我不仅跑了,还拐走了利奥。” 周明礼依旧低着头,道:“我向你做过承诺。” “你的姐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桑迩了然。 他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混账的事如此,正经的事也是如此。 桑迩垂下明若星子的瞳眸,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宝宝,你听到了吗?爸爸在守护你呢。” 周明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仰头,注视着桑迩。 桑迩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她用脚趾拨弄了几下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还是挺好的嘛。” 她歪了下脑袋,真挚地道谢:“谢谢你履行诺言,保护了这个孩子。” 第44章 桑迩看向周明礼。 他暗如焦墨的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快要将她溺毙。 “我不懂。”桑迩轻轻地拧了拧眉心,声线似乎也随之起颤。 “周明礼,你说明白点,不然我不懂。” 周明礼唇角微敛,旋即缓缓张开:“我……” 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心态,桑迩突然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她打断了他:“你的选择明明很多。” “你可以选择利用我,就像朱迪那次一样。你可以把让我去徐志磊身边当卧底,甚至可以把我送给他当情人,让我帮你去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了要把创业园区的楼给他?是因为你选择了这个孩子吗?你希望我生下ta,然后再……” “桑迩。”周明礼伸出手,用掌心压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向下带了带,与之额头相抵。 “听我说。” 他不似以往那般强势,多了几分恳求。 “我不想选别的,楼也好,孩子也罢,我都无所谓。唯独你,我无法放下。” 他沙哑的嗓音有了波澜,“我喜欢你。” “桑迩,我喜欢你,和孩子无关,和利用无关。” “只是单纯的喜欢,是那种想要自私地拥有你的喜欢,想要把你吞进腹中的喜欢……” “是……连我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喜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桑迩能感受到从后颈处传来的颤抖。 那是从心脏深处蔓延至掌心的颤抖。 桑迩有些委屈。 她难过地问:“喜欢我,是让你觉得很难堪的事情吗?” “不是。”周明礼的手慢慢垂落,稍稍直起身,重新和桑迩拉开了一点距离。 “是我的喜欢太卑劣、太下流,实在拿不出手。我也想过将这种混账的感情藏在心里,但我失败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想要拥有你,却又不停地伤害你。” 他低着头,似在忏悔,又像是在自嘲,“所以这一次,我逼着自己放下了。” 桑迩怔然:“什么意思?” 周明礼的唇角扯出一点笑容,却掩不住那哀恸的悲戚:“我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解决掉刘西娅之后,我就还给你自由。” 桑迩望着他,低垂的长睫轻颤,像是蜻蜓于风中扇动的薄翼。 良久,她动了动朱色的唇瓣,“胆小鬼。” 周明礼一滞。 似乎是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桑迩继续说道:“混账的事儿做了,孩子也揣上了,却连喜欢都不敢好好地告诉我吗?” 她的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周明礼身体一僵,像是被点了穴一般。 不待他回神,他的眼前忽然暗了。 淡淡地柑橘清香覆了上来。 一个短促的温软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角,但又很快分开,甚至给人这是不是只是一阵风的错觉。 周明礼彻底呆住了。 这可能是 他快要28年的人生以来唯一灵魂出窍的时刻吧。 桑迩离他的脸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双颊上蒸腾的热意。 “狗男人。”她小声骂道。 周明礼似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夜色般的瞳眸里忽然有了光亮,像是冬日里的篝火,热烈却又不灼人伤。 他双手撑住床沿,慢慢向她靠近。 “桑迩,我很容易误会的。”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哄诱,仿佛是蛊惑人心的咒语。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他明明就懂。 桑迩稍稍拧起了眉心。 “不明白就算了吧,”她偏过脸去,“我不和笨蛋谈恋爱。” 周明礼笑了,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 “那我可就要继续了。” 语落,他稍侧过脸,直接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霸道、掠夺的吻。 力道强硬得让人心惊,唇齿相触间带着压迫性的炙热,呼吸都被夺走。 桑迩没有躲开。 她像是刚学会啄食的雏鸟,微微仰脸,一点一点主动去迎合他,甚至无意识地张开了唇瓣。 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周明礼连最后的克制也撕碎了。 他的舌尖长驱直入,疯狂地席卷着她的理智,毫无章法地侵略着她腔内的每一处角落。 桑迩笨拙地回应着,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周明礼的肌肤热的发烫,像是燎原般地火焰,顺着脉络蔓延至她的全身。 他们就这样纠缠着,直到快要气竭,才喘息着分开。 周明礼的额头渗出了微微的薄汗,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好似这不过仅仅是开始,之后才是激烈的正餐。 桑迩洁白的胸膛起伏,露出的锁骨线条随着动作忽明忽暗。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周明礼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桑迩有点好奇:“就这?”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她发誓她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话到嘴边就突然变了味。 周明礼挑眉:“还要更多?” 他单膝攀上床沿,欺身压下。 桑迩条件反射地向后撤。 “你还要什么?”周明礼坏心眼地问。 桑迩有点儿慌了,边退边说:“没、没什么。” 周明礼尾调稍扬,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一寸一寸地逼近着他的“猎物”。 桑迩已经完全缩到了床上。 她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啊呀,我的脚上还有水呐,床单都沾湿了!” 周明礼唇角上扬:“没事,等会儿床单会更湿。” 桑迩小脸一红。 “流氓!” 周明礼再度叼住她的唇,含混不清道:“我是。” 桑迩嘴上骂着,可身体却极其配合,纳入着他的一切,包括那不轨的意图。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入她的毛衣,桑迩会意,顺从地举起双手,就着他轻巧的一捞,毛衣便完全地被脱下。 周明礼一边粗暴地亲吻她,一边用手温柔地替她整理因为静电而稍显蓬乱的头发,矛盾却又令人上瘾。 桑迩脑海里飞快地算着日子,怀孕多少周了?能不能做了? 他带没带套呢? 这张床能承受得住他那么激烈的……吗? 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胡乱地飞的时候,突然,一片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 桑迩:“?” 接着,她感到自己被人像做玉子烧一样,分别向左向右翻了两圈。 旋即周明礼正到不能再正的声音响起:“好了,睡吧。” “啊?”桑迩懵了,“睡?” 周明礼帮她把多余的被子从脑袋上扒拉了下来,认真地说道:“嗯,晚安。” 说罢,还贴心地帮她顺了顺刘海。 桑迩眼睛瞪得圆圆的。 眼见着周明礼就要下床,忍不住喊了他:“周明礼!” 周明礼停顿一下,回过头来:“嗯?” 桑迩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叫他干嘛,只能随便找话搪塞:“我、我不睡!” 周明礼笑着看她:“为什么不睡?” 桑迩道:“我还没洗澡呢!” 周明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希望我用热水帮你擦一遍身体吗?” 桑迩稍微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不行,太羞耻了! “算了。”她小脖一缩,用被子掩住了半张脸。 周明礼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乖,快睡吧。” 桑迩眨了眨眼,问:“你不睡吗?” “睡,”周明礼示意了一下围在腰上的浴巾,道,“但你至少得让我穿条内裤吧?” 桑迩瞄了一眼。 嗯…… 好像,能看清一点轮廓…… 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默默将脑袋缩回了被窝。 可是她根本就睡不着。 她靠在枕头上,竖着耳朵聆听一旁的动静。 窸窸窣窣,床塌下去一角。 是周明礼上来了。 桑迩扭了扭身子,把压在底下的被子一角抽了出来,盖在了周明礼身上。 “别受凉了。”她说。 周明礼轻笑一声,道:“离我那么远,被子不够盖的。” 桑迩闻言,往他那儿挪了挪。 “这样够不够?” “不够。” 周明礼将她拉入了怀里,“这样才够。” 月色霓裳,他们相拥而眠。 而与此同时,京郊的一处茶馆里。 徐志磊捻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对刘西娅说:“小刘啊,有家金贝公司帮你赚钱,也该足够了。” 刘西娅恨不得当场翻桌,但还是忍住了。 她问:“什么意思?不要我了呗?” 徐志磊道:“哎,话这么说就不好听了啊。我们这叫‘交易完成’,属于好聚好散呐。” 刘西娅气得牙根咯吱作响。 她深知自己是被利用了一番。 无论徐志磊最终是和谁合作,她都是那个把猎物吸引过来之后就要被扔掉的诱饵。 可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好。”她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 桑迩和周明礼启程回京市。 但他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前往了医院。 “去做个检查。” 桑迩抗拒:“不要,我要回家洗澡。” 周明礼哄她:“先检查再洗,。” 桑迩撇撇嘴:“是不是开始担心你的崽了?” 周明礼却说:“担心ta作什么?我只是要确保你是健康的。” 桑迩凑过去,用食指戳了戳他:“真不担心?昨天还说要保护宝宝的呢~” 周明礼抓住了她的手指,道:“我的孩子生存能力肯定很强,所以我只关心ta的妈妈。” 第45章 桑迩歪了下脑袋:“我还没肚子呢。” 周明礼道:“网上说,越早涂越好。” 桑迩若有所思:“怎么?怕我长纹吓到你?” 周明礼挑了下眉毛:“你这种想法比长纹可怕。” 桑迩背过双手,弯下腰,凑近他的脸,左看右看,道:“没看出来害怕呢。” 周明礼轻抬眼皮,下一秒,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后颈,慢吞吞地问:“你再看看呢?” 桑迩盯着他的眼睛,道:“嗯——” 接着,一字一顿,“不怀好意、蠢蠢欲动。” 说罢,抬起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自顾自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周明礼反倒松了手,向沙发里欠了欠身,任由桑迩胡作非为。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你要不要快点跑?” “不然,我要是动起来了,你就逃不掉了。” 桑迩哼了一声,倾身贴了过去,赌气一般地小声说:“谁要跑了?咱俩谁怂谁小狗。” 周明礼笑了,眼神温软。 “迩迩。” 他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小声地唤她的名字。 “不要撩拨我,我不知道我会疯成什么样。” 桑迩骄傲地扬起下巴:“你怂了。” 周明礼依她:“嗯。” 桑迩:“那你是小狗。” 周明礼点头:“汪。” 桑迩满意极了,这才愿意松开勾着他的手,准备起身离开。 谁知,周明礼却拉住了她:“叫都叫了,能不能让小狗服务一下主人?” 桑迩转了转眼珠,道:“好吧。” 客厅里的暖气开的很足,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桑迩半躺在沙发上,撩起了衣服的一角,露出了还算平坦的小腹。 周明礼半跪在地上,打开妊娠油的瓶盖,倒出几滴温润的油液,轻轻地在掌心揉搓。 桑迩忽然觉得有些忸怩。 明明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周明礼也在场,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在亮堂的地方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了,可为什么现在她还会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减缓了呢? 周明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待油液微微发热后,便缓缓地贴上了她的腹部。 桑迩条件反射地吸了一口气,收紧了小腹。 “放松。”周明礼的嗓音里带着笑意。 桑迩扭过半边脸,小声道:“挺放松的。” 周明礼的动作极轻,指腹沿着肚皮的弧度缓慢推开。 虽然男人的皮肤不似她那般细腻,可动作却是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温和,像是海洋的暖流,蕴含着无尽的能量。 不知为何,桑迩慢慢地觉得有些痒意,她移回视线,蜻蜓点水一般地看了眼周明礼,道:“你……可以用点力。” 周明礼扬起唇角,道:“不是什么都是越用力越好。” 桑迩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嗔道:“混账!” 周明礼继续逗她:“你不是挺喜欢我混账的?” 桑迩气得给了他一拳,道:“不喜欢!” 周明礼任她锤自己,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终于,他抬手握住了桑迩的细腕,道:“但我喜欢你。” 桑迩那虚张声势的恼火一下就散了。 但她还是鼓着腮帮,坚持着最后的倔强,嘟囔道:“……你真的很讨厌。” 那天之后,周明礼每天都会主动帮桑迩抹妊娠油。 就算有时候桑迩嫌麻烦想偷懒,周明礼还是会执着地将她“扣押”住,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 起初桑迩以为这是某种隐晦的前戏,后来却渐渐发现,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涂油。 更让她吃惊的是,周明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那档子事了。 以前动不动就压着人的情况也没再发生过。 她不禁开始好奇,难道周明礼转性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这天半夜,桑迩忽然醒了。 迷迷糊糊只见,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太困,并不想起床,就想叫周明礼去看看。 可一转身,却发现旁边的床铺是空的。 她瞬间醒了几分。 正要喊人,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又传进了耳朵里。 这次她可以确定,是浴室的方向。 她踩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浴室并没有开灯,可传来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那是男人的呼吸声,沉稳却带着些许压抑,好似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桑迩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睁大了眼睛遮住了嘴巴。 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床上,可却有一种奇怪的驱动力促使她又向门板靠近了几分—— 这时,男人低哑的嗓音漏了出来:“桑迩……” 旋即,一声漫长而炽热的喟叹回荡于空旷黑暗之中。 门外的人儿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桑迩几乎是跳进了被窝,紧紧地裹住了自己。 她的脸像是 烧着了一样,火辣辣的。 她没想到,原来听觉的冲击不输视觉。 她翻了个身,想离那音源远一些,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周明礼的手机。 他居然只靠想象力在……吗? 就在她的脸对上屏幕的刹那,手机忽然自动解锁了。 桑迩愣了一下。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明礼把自己也添加进了面容解锁。 但不等她回神,就又看到了让她惊讶的东西—— 周明礼的手机停留在的是一则文章的界面,标题上赫然写着“早孕期间do爱的危害”。 桑迩十分错愕。 她早就习惯了他的我行我素,蛮不讲理,不料他也会开始在意这件事。 收起的香烟,克制的欲望,他好像真的在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去呵护她。 浴室里水流声响起又停止。 桑迩赶紧将手机重新锁屏,放回了原处。 不多时,她身边的床再次陷了下去。 周明礼回来了。 他肌肤上是冷水冲刷后的微凉,可气息却依旧留有燥热的余韵。 不知是桑迩靠向了他,还是他抱住了她,坚实的胸膛紧贴住柔软的脊背。 耳边响起梦游般的呓语:“桑迩,别走……” -- 天气渐渐地暖了,冰消雪融、树枝抽芽,人们也陆续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便的新装。 与春天一起到来的,还有许多好消息。 桑愈的监护人终于成功变更成了桑迩,刘西娅虽然还在京市,但除了交接签字的那天短暂露面,就再也没再桑迩她们面前晃悠过。 听人说,她从肖建仁那里继承的金贝公司因为之前违规操作被罚款,虽然算是艰难地活了下来,但是早就是负债状态了。 忙活这么大一圈,她还是又回到了起点。 不仅如此,周明礼应天悦府的别墅也修好了。 晚饭的时候,他和桑迩提起了这件事。 “你想搬过去吗?” 桑迩摇了摇头:“不要。” 周明礼又问:“不喜欢那儿?” 桑迩道:“冷冰冰的,和个武器库一样。” 周明礼不再问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隔天桑迩就收到了周明礼发来的很多照片。 照片是各种各样的装修风格,配文是:【喜欢哪种?】 桑迩当时没想那么多,随便挑了一张最顺眼的图,回道:【这个挺好看的。】 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周明礼之间拉着桑迩来到了应天悦府。 推开门一看,桑迩傻了眼。 曾经那个空旷肃杀的房子如今已经焕然一新,风格正是那天她选择的样式。 “反正重新修了,不如按照你喜欢的来。”周明礼道。 桑迩却反倒心虚起来。 她想,那天的火烧了这么多地方吗?连客厅都给烧没了? 周明礼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想着什么,但却默契十足地拉着桑迩来到了之前她住的那间房。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婴儿房,地板是葡萄牙进口的软木制成,天花板被设计成了天空的模样,还可以根据白天或者夜晚切换布景和色调,精致婴儿床放在房间一侧,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可爱玩偶,另一边还堆叠着许多未拆封的礼盒。 “这是……”桑迩的舌头打了结,“这是我那天放火的房间?” 周明礼一愣,旋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桑迩有点儿窘迫:“你、你笑什么呀!” 周明礼顿了顿,道:“确实是的。” “不过,”他垂下眼睛,看向了桑迩,“我想,你肯定是厌恶极了,才会烧掉它的吧。”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桑迩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定住了,扬起脸,眼里映着他的模样。 只听周明礼再度开口:“对不起。” 吐字清晰,毫不含糊。 “桑迩,”他说,“我曾经伤害过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来赔罪也不为过。如果你现在要我死,我绝不会多活一秒。” “但是,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午后的阳光从明净的玻璃透过来,落在他的眼里,像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桑迩怔怔地凝视着他,良久,才说出一句:“那我要怎么做呢?” 周明礼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桑迩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如果搬过来,离愈愈就远了。” 周明礼却说:“那就把她也接过来。” 桑迩:“什么?” 第46章 如果时光倒回,那么这一刻绝对是桑迩期待已久的。 禁锢她的锁链消失了,她原本破碎残缺的羽翼也丰满了。 现在的她,是可以飞向理想生活的自由的鸟儿,是只要迈出一步就可以开启新篇章的旅人。 只要她轻轻点头就可以将这段旧时光抛弃,错误更正。 可是,她却迟疑了。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或许是某一刻的拥抱,或许是那一晚的亲吻,也或许是当下周明礼眼中近乎乞求的期待。 “如果,”桑迩动了动唇,“我是说如果。” “我此刻做出了回答,未来我还有机会去修改吗?” 她知道这是个很卑鄙的问题。 但她无法给出承诺。 她的肩上只够背负一个承诺,那就是桑愈。 空气安静了几秒。 而后,周明礼忽然笑了。 “当然。” 他说,“你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利。” 桑迩蓦地抬起了头。 周明礼的目光宛如一泓春水,温柔的笑意藏在眼尾。 “桑迩,”他嗓音清沉,“如果说你的人生中从未有过选择,那么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你所有的可能。” 桑迩愣住了。 她眸光轻颤,涩然的温暖从心底涌出,化作鼻尖的微酸,湿润了她的眼睫。 “迩迩,”周明礼唤她的名字,“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这不仅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 “我只求一件事,就是请你不要拒绝。” 桑迩晃了晃脑袋,声线有些颤抖:“你不怕我利用你吗?” 周明礼嘴角的弧度不减反增:“利用也好,算计也罢,我希望我对你是有价值的。” 桑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没有人想被这样对待。” 周明礼缓缓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如果对方是你,怎么做都可以。” 桑迩还想说什么:“可是……” 周明礼却轻轻地打断了她:“我拥有的金钱、地位和权力并不是因为我多么努力,只是因为我姓周。凭着这个身份,我做过不少混账事,你 就当行行好,帮我积点德,以后见了阎王,也好判得轻一点。” “噗。”桑迩给逗笑了。 可是泪珠也不小心滚落了下来。 她又哭又笑,莫名有点儿恼,抬手锤了一下周明礼的胸口,道:“不许去见阎王,给我上天堂。” 周明礼问她:“为什么?” 桑迩认真道:“因为我也要上天堂。” 周明礼眼里噙着光,漫着脉脉的缱绻:“迩迩,死了之后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桑迩脸颊染上几分绯红,转身就要走。 周明礼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腾空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迩迩。”他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我的迩迩。” “笨蛋!”桑迩笑着骂他,“要晕啦!” 周明礼停下来,将她向上抬了抬,仰起脸望着她。 桑迩双手抵在他的肩上,垂下眼看他,明亮的眸子里是比春色更加烂漫的光华:“周明礼,在生命到达终点之前,我们先好好活着。” “遵命。” 他答道。 -- 就这样,桑迩搬进了应天悦府,桑愈和利奥也一同住进了隔壁。 一般来说,桑愈很排斥新环境,但这一次却格外地顺利。 尤其是那间阳光房,深得她的心,经常在里面一呆就是一整个下午。 利奥每每收拾完房间之后就会去陪桑愈。 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在需要的时候换一换清洗刷子的水桶。 周明礼其他的手下得知此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柬埔寨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呜呜呜,我也想去当嫂子姐姐的保镖!” “你拉倒吧,看着就不安好心!” 大家讨论得热烈,谁也没注意到周明礼就站在背后。 “很闲?”冷冷的声音传来。 众人的争执戛然而止。 回头一看,都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冷汗,一个个站得和电线杆一般直。 “老、老大!” 桑迩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偷笑。 周明礼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扫了她一眼,问:“好笑吗?” 桑迩眉眼弯弯:“大家都这么喜欢姐姐,我当然开心啦。” 闻言,周明礼的神情也柔和了一些:“你开心就好。” 目睹此景的手下们纷纷感叹:“有嫂子真好,挨骂都变少了。” 周明礼眼皮一掀,就要开训,手机却适时地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他听了一会儿,便说:“知道了。”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桑迩问:“怎么啦?” 周明礼答:“有点事情,今晚我不在家里吃饭了。” 桑迩有点失望:“我才搬过来几天呀,你就要夜不归宿了?” 周明礼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办完事就回来。你好好吃饭,早点休息。” 桑迩撇了撇嘴,问:“那今天晚上我能等到你帮我抹油吗?” 周明礼伸出小指,道:“能。” 桑迩这才满意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一言为定。” 周明礼确实没有食言,桑迩刚洗完澡,他就到家了。 桑迩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招呼周明礼:“快快快,人家说了,刚洗完澡毛孔是打开的状态,这个时候最容易吸收了。” 周明礼应声:“好。” 他脱下外套,又去洗了个手,然后在床沿边坐下,撩起了她的衣角。 桑迩的肚子已经稍稍隆起,不算特别明显,但和她之前那隐隐能看见人鱼线的腹部相比,已经有了一定的差距。 周明礼的动作依旧认真,细致地呵护着每一处肌肤。 桑迩看着腹部上因为他动作而些微有些漾开的纹理,忽然问道:“我是不是长胖了?” 周明礼抬眸:“我不太清楚你对‘胖’的定义是什么。” 桑迩说:“我记得以前我肚子上没有肉的。” 周明礼道:“没有肉的叫干尸。” 桑迩嘟起嘴:“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明礼道:“你这个身高,120斤也是正常范围,少看点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标准。” 桑迩却说:“但肉堆起来好难看呀。” 周明礼不以为然:“是吗?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说着,忽然用两指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肚子,顺便评价,“很软。” 桑迩眉毛一拧,打开了他的手:“不许摸了!” 周明礼乖乖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态度却是漫不经心:“都摸完了,现在说有点儿迟了。” 桑迩生气了,转头不再理他。 如果有特效的话,那现在她的脑袋上肯定是好多一团一团的怒气蒸汽。 周明礼赶紧服软,道:“我错了,宝宝。” 桑迩不吃这套,两手一插,摆在胸前:“谁是你宝宝。” 周明礼死皮赖脸地凑过去,道:“你和你肚子里的,都是我的宝宝。” 桑迩本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原谅他,可是用余光瞪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腕上似乎有几道血印。 虽然被黑色的袖子盖住了一半,但还是能分辨出那应该是擦伤的痕迹。 “你怎么了?”桑迩皱眉。 周明礼意识到她的视线,道:“没什么。” 桑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想要收回的手,然后唰的一下撸起了他的袖子。 只见他的小臂上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延伸至了他的腕骨。 “你打架了?”桑迩问。 周明礼不可置否:“有人在清江创业园那边闹事,稍微带人去处理了一下。” 桑迩娥眉拧得像是一股麻绳:“是不是徐志磊又在找你麻烦?” 她知道,上次数据的事情徐志磊没有得逞,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周明礼想找他的麻烦。 但周明礼却轻描淡写道:“算不上麻烦,顶多是跳梁小丑。” 桑迩还是放心不下,道:“哪家小丑能把你打伤?这得是武僧了吧!” 周明礼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抬了抬眉毛,欠欠地问:“你心疼了?” 桑迩白了他一眼:“才没有!” “什么都不和我说,谁爱心疼谁心疼去!” 说完就要翻过身去。 周明礼轻叹一声,道:“迩迩,我不想你担心。医生说过,孕妇的思虑不能太重。” 桑迩侧过脸,小声嘟囔:“那你就说清楚嘛,不然我胡思乱想,更不好。” 周明礼只能妥协:“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徐志磊找了几个道上混的来创业园闹事,雕虫小技而已。” 桑迩:“就算只是苍蝇,那嗡嗡嗡的也有够烦的。” 接着她便要下床。 周明礼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桑迩:“去拿医药箱啊。” 周明礼笑着抱住了她:“不用,一点儿都不疼。” 桑迩很坚持:“不疼也要处理一下的。” 周明礼拗不过她,干脆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桑迩翻出碘酒和纱布,熟练地帮他消毒、包扎。 其实这种小伤对于周明礼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桑迩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身上有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因为时间而逐渐变淡,有些则像是刻在了那里,难以消褪。 “周明礼。”她突然开口,“以后,能不能不打架了?” 周明礼一顿。 只听桑迩又说:“就算你不痛,也有人会难过的。” 第47章 “你的手机屏幕又亮了。”窝在周明礼怀里打游戏的桑迩瞥向了周明礼放在床头的手机。 刚才他在给自己涂妊娠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消息弹个不停,要不是周明礼调成了静音模式,肯定会很吵。 但周明礼依旧视若无睹,看也不看,甚至抬手把手机倒扣了过去。 桑迩愣了一瞬。 “周明礼,”她游戏也不打了,直接爬了起来,手撑着他的胸膛,“你出轨了?” 周明礼本来正聚精会神地看她玩游戏呢,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有点儿蒙圈。 “什么?” 桑迩指着手机:“如果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干嘛做贼心虚地把手机翻过去?” 周明礼笑了,道:“观察得还真仔细。” 桑迩眉心一皱,伸手就要去抢他的手机。 但周明礼眼疾手快,先一步将它举了起来。 桑迩一着急,干脆在床上站了起来,倾倒身子就要去够手机,肚子正好对着周明礼的脸。 周明礼吓了一跳。 也顾不上别的了,手机一扔,双手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他拧起眉毛。 “不许岔开话题!”桑迩有点恼。 她倒不是真的认为周明礼出轨了,只是她很不喜欢他又有事瞒着自己的感觉。 周明礼叹了一口气,道:“不岔开,那你先下来,好不好?” 他也不敢松手,生怕她摔下来。 桑迩撇撇嘴,不服气地骑在了他的腰上:“在你给我看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周明礼扬唇,眼里的宠溺快要漫出来。 “好好好。” 他乖乖地解锁手机,然后将屏幕摆在了桑迩的面前:“看吧。” 桑迩定睛一瞧,上面是周明礼和妇产科主任的对话框。 【明天我会在大堂等您和您的夫人。】 “这是什么?”她问。 周明礼抽回了手机,道:“明天是产检的日子。” 他轻轻地用两指拍了拍桑迩的脑门,“小脑瓜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桑迩眨了眨眼睛,道:“谁叫你前科累累。” 周明礼稍稍躬身向前,抱住了她,柔声问:“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来说说,是什么样的前科?” 桑迩哼了一声,道:“不管出什么事都压在心里的前科。” 周明礼笑而不语,似是默认。 说不上为什么,桑迩心中仍然存有忐忑。 她捧起周明礼的脸,说:“别总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弱者,我也可以为你分担烦恼的。” 周明礼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睡吧,”他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医院。” 桑迩觉得还有话堵在胸口没有说完,可周明礼已经伸手将台灯熄灭了。 他稍一用力,将桑迩带入了怀里,然后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道:“晚安。” 这一晚,桑迩是伴着隐隐的疑惑入睡的。 第二天,桑迩醒过来的时候,周明礼已经不在身边了。 这种情况并不经常发生,除非是前一晚她被折腾得太狠。 她起床,披上了睡衣外套,移步至客厅,一眼便看到周明礼站在外面的露台打电话。 春日的晨光和煦,温暖但不刺目,穿过抽出新叶的枝丫,剪成一束束细微的光带,又交织成金色的光幕,周明礼身长玉立,置于其中,像是来自古希腊的神圣雕塑。 桑迩像只猫儿一样踮起脚尖,悄悄地靠近。 就在她即将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周明礼却忽地转身,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有半秒的踟躇。 但周明礼的嘴边很快就勾起了漂亮的弧度。 他按掉了通话,弯下腰,凑过来,隔着玻璃和桑迩平视。 桑迩也盯着他,光点跃动于她的眼里,像是白昼里璀璨的星星。 她对着落地窗哈了一口气,然后伸出食指,画了一个爱心,将周明礼圈在了里面。 周明礼笑得更深了。 他拉开门,展开双臂,拥住了她。 “怎么起这么早?” 桑迩环着他的腰,抬头望他:“你不比我更早?” 周明礼不回答,而是俯首贴住了她的脸。 桑迩伸手去挡他:“我还没洗脸呢,脏~” 周明礼却像一只大狗,又蹭又亲。 “不脏,我的迩迩才不脏。” 桑迩被他弄得痒痒的,一下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只是咯咯笑着。 周明礼这才停下,问:“饿不饿?早饭想吃什么?” 桑迩道:“还是我给你做吧,怕你把厨房炸了。” 周明礼不以为然:“不学怎么会?给个机会,让我试试。” 桑迩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好吧,那我要吃煎蛋三明治,还要喝鲜榨的橙汁。” 周明礼应道:“好。” 接着便干劲满满地朝厨房走去。 不得不说,周明礼虽然厨艺算不上精良,但态度十分在线。 虽然面包微微有点焦,煎蛋的味道稍稍有些淡,但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桑迩叫他一起来吃,他却摆了摆手。 “我要去收拾一下。”周明礼道。 桑迩不解:“收拾什么?” 周明礼:“厨房。” 桑迩有点好奇,跟过去看了看。 只见灶台上是四溅的油烟,崭新的锅底已经裹上了一层焦糊,旁边案板上被橙子汁所浸润,还流了好多到大理石台面上,俨然是一副鏖战过后的模样。 “噗。”她笑出了声。 周明礼听见响动,侧过眸子。 “吃饭去。”他抬了抬下巴,顺手带上了门。 还挺要面子~ 桑迩心想。 饭后,二人一同驱车前往医院。 路上,桑迩掰着指头算了下。 “这次检查应该会做b超,说不定能知道宝宝的性别呢。” 周明礼却很淡然:“等到出生的时候再知道也不迟。” 桑迩逗他:“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的豪门世家都要接男宝呢。” 周明礼慢悠悠道:“知道为什么我有两个哥哥吗?” 桑迩两手撑住小脸,做出听故事的准备。 “不知道。” 周明礼继续说:“因为她一心想要个姑娘。” “明梨,本来我应该叫这个名字。谁知道出来我又是个男孩,快把她气晕过去了。” “我爷爷奶奶是很传统,但我爸年轻的时候比我还叛道离经。刚和我妈结婚就把财产分成了两份,说一份给她,一份留给他未来的女儿。结果三个全是儿子,他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妈。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男人成了家就是别人的丈夫,少回来烦我’。” 桑迩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忘举手提问:“那你呢?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周明礼轻飘飘地回道:“都不喜欢。” 桑迩:“嗯?” “但是,”周明礼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但如果是你生的,物种不同我也爱。” 桑迩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骂我!” 周明礼笑着喊冤:“我只是想表忠心罢了。” 桑迩给了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明礼乖乖接下,顺着她的话问:“我是狗,那你生的宝宝是不是小狗?” 桑迩像是小学生斗嘴一般嗔他:“你才狗!你大狗!老狗!坏狗!” 周明礼全数接纳,还配合地叫了好几声:“汪汪汪,你说的都对。” 桑迩给弄得气又气不起来,只好偏过脸不理他。 今天产检的过程格外顺利。 桑迩的体重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各项指标均良好,孩子也健康平安。 主任提醒她:“多休息,适当运动,心理压力不要太大。” 桑迩点点头:“好的。”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主动暗示一下,医生就会额外透露一些关于宝宝的信息。 但桑迩和周明礼都没这么做。 走出诊室,桑迩摸了摸小腹,对周明礼说:“我想,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我都会很爱ta,就让这个惊喜留到最后吧。” 周明礼垂眸,薄唇微扬:“好——” 可话音未落,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眼一看,一群身着制服的警察拨开了人群,胸口“国an”徽章十分耀眼,二字的瞬间占领了整个医院的走廊,将他们团团围住。 桑迩愣了。 周明礼反应极快,立刻上前,用身体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桑迩。 透过缝隙,桑迩看见,徐志磊从一众警察中走了出来。 他笑容满面:“好久不见啊,明礼。” 周明礼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徐志磊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桑迩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她一下冲到了前面,道:“你凭什么带我老公走!” 徐志磊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点儿都不意外。 “桑小姐,你还不知道吗?”他反问。 接着顿了顿,中气十足道,“周明礼涉嫌聚众斗殴罪、故意伤害罪和寻衅滋事罪,疑似持有大量非法收入,现在我们依法将其拘留调查。” “你胡说!”桑迩丝毫不让步。 徐志磊掏出手机,打开了头条新闻,道:“你不看新闻的吗?各大媒体都已经报道了。” 桑迩皱眉:“我没听说过警察是看新闻抓人的。” “当然不是,”徐志磊道,“我们不仅接收到了群众举报,也掌握了大量证据。如果桑小姐你执意要妨碍我们的正常执法程序,那我们就只好也带你一起走了。” 第48章 桑迩还想说什么,但徐志磊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有什么以后再说吧。”他强行要插进桑迩和周明礼中间。 周明礼掀眸,视线凌厉肃杀。 瞬息之间,徐志磊打了个寒颤,竟是立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周明礼侧过脸,低声对桑迩说:“老秦他们就在一楼,你去和他们会和。” 桑迩急得快哭了:“可是……” 但周明礼却不再理会她。 抬腿向前一步,睨着徐志磊,道:“走吧。” 就这样,桑迩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了。 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脑袋里却还是混乱一片。 像是机械般的动作,她快步朝电梯走去。 就在这时,几个眼熟的身影从扶手电梯上跑了过来。 “嫂子!” 那几个人正是周明礼的手下,为首的大块头就是老秦。 桑迩迎了上去,但说话却因为激动而有些断断续续:“周明礼他……” 老秦赶忙安慰:“嫂子,您别激动,先听我说。” 桑迩点了点头,紧抿唇瓣却还在颤抖。 老秦道:“您先随我们回应天悦府,然后一起等消息吧。” 此时周围站满了路过看热闹的群众,桑迩虽有千言万语,但也深知这不是交流的好时候,只能先跟着老秦等人回到了车里。 车辆即刻出发,桑迩也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秦,周明礼被徐志磊带走了,你们能想想办法吗?” 老秦长叹一声:“嫂子,我们收到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您的安全,其他的事情,没有老大的命令,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桑迩拧起了娥眉:“他已经被徐志磊控制起来了,还怎么发号施令?” 老秦等人缄默不语。 桑迩没办法,只能换了个问题:“那至少告诉我这些事情的起因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嫂子,您看一眼头条新闻就知道了。” 桑迩照做。 她平日里不刷微博,连软件都是现下的。 甫一打开,首页推荐里“明发科技总裁周明礼涉黑”几个大字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再去热搜榜一看,全是关于周明礼的负面新闻,旁边还都加上了“爆”的标签。 “这是怎么回事?” 老秦道:“本来老大准备这个月开始给创业园区招商,但这几天一直有社会人士来找麻烦,泼漆打架拉横幅,徐志磊又找片区的派出所打了招呼,根本没人来管,起初老大并没有和那些人动手,但有几个家伙用嫂子您的名义威胁他,老大一下没控制住,把人打进了医院,结果整个过程被有心之人录了下来,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舆论一下就炒起来了。” 桑迩不解:“且不论舆论真假,单凭一段很可能断章取义的录像就可以定罪吗?” 老秦:“不是的。” “这整件事情应该都是设计好的,舆论发酵的同时,又有‘群众匿名举报’,昨晚徐志磊跳过了一系列审批流程,直接带人冲进了分公司,几乎是连砸带抢,把能看见的东西都掳走了。” 旁边另一位手下附和:“是啊,所以他们才敢说自己掌握了‘证据’。” “而且这帮家伙坏得很,他们知道总部大楼看守严格,地理位置又在中心区域,所以特地选了相对于安保较弱位置较远的分公司,还提前打通了关系,来了个突然袭击,美其名曰‘调查情况’。” 桑迩越听心越凉,像是落入了无底洞,缓慢下坠,却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 愣怔良久,她才又问:“那……那要怎么样他才能回来?” 但没有人回答。 老秦不知道,别的手下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桑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周明礼不会有事,可依旧寝食难安。 她想为周明礼做点什么,却又害怕弄巧成拙。 可眼见一周都要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新的消息。 去问周明礼的手下,大家也都只是说些安慰人的客套话。 “这样等下去不是方法,我要去找周家的大哥和二哥。”桑迩终于坐不住了。 周明礼的手下全都劝她:“嫂子,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桑迩反问。 手下支支吾吾:“老大不希望您牵扯其中……” “但我现在已经受到了波及。”桑迩的思路非常清晰。 “你们说等,我已经等了五天,且不说一点进展没有,连消息都跟进不到。我是他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手下们没想到桑迩这么强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个个大老爷们儿杵在那儿干瞪眼。 就在双方都僵持不下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桑迩前去玄关查看,刚按下对话键,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弟妹,在家吗?” 桑迩朝监控屏幕看去,来者竟是周明礼的大哥,周慎辞。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赶忙应声:“周大哥,我在。” 大门打开,周慎辞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凝重,显然是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桑迩给他找拖鞋,并招呼:“大哥,进屋坐吧。” 周慎辞却婉拒道:“不了。” 接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道:“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想和弟妹讨论一下。” 桑迩心里忽然打起了鼓。 周慎辞顿了顿,继续说:“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如果没有,还麻烦你签个字。” 桑迩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吐出两个字:“什么?” 她并非没有听清,相反,她听得再清晰不过。 她接过周慎辞手中的文件,略过了所有条款,直接翻到了最后。 只见落款处的的确确是周明礼的亲笔签名。 字迹苍劲有力,她再熟悉不过。 周慎辞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语气却带着一丝遗憾:“弟妹,把你卷入到这场风波是明礼考虑不周,现在他所能做的最大的补救就是把你摘出去。并且你可以放心,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周家的人一定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孩子。” 桑迩稍稍垂下了头。 刘海遮住了她漂亮的眉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晌,她再度开口:“大哥,这不是‘讨论’。” 周慎辞一愣。 桑迩仰脸,掀眸望他,一句一顿:“您这是‘通知’。 ” 周慎辞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桑迩继续问:“您什么时候见到的他?这份协议是他给您的吗?” 周慎辞答:“明礼现在被关押着,我并没能看到他本人,只与他通了一次不到一分钟的电话。这份文件是五天前的早上他传给我的,他嘱托我,若是出了什么情况,希望我将它转交给你。” 五天前…… 那不就是周明礼被带走的那天吗! 原来那个时候他在露台上就是在和周慎辞打电话交待这件事的吗? 狗男人! 一边计划着离婚一边还和她贴贴! 桑迩胸口之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但她明白和周慎辞抱怨的意义并不大,于是问道:“我可以见他一面吗?” 周慎辞蹙眉。 桑迩深吸一口气,道:“做事要有始有终,结尾也不能潦草。既然要离婚,我也要当着他的面签这个字。” 周慎辞思索片刻,道:“我试一试。” 正如周慎辞所说,周明礼现在正在被调查,不管是具体的地点还是当下的进展都是严格保密的,要想见到他本人真的是难如登天。 不仅是周慎辞,周阅琛也出面帮忙,才换来了一个五分钟的见面机会。 “但不能是一对一的,必须要在工作人员的监视下会面,并且不能有肢体接触。” 桑迩全部答应:“没问题。” 会面的时间约在了八点。 周慎辞将桑迩送到了留置点的门外,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桑迩颔首道谢:“谢谢。” 周慎辞再三提醒:“他们不敢为难你,但千万要控制好情绪。” 桑迩点了点头。 留置点从外观来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不过是普通的三层建筑。 桑迩按照指示在一楼的走廊里等着。 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桑迩像只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墙角。 是周明礼。 他手上罩着一块黑布,一左一右则有两个人架着。 明明是被“押”着的状态,可他的神情却依旧傲慢,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可就在他目光触及到桑迩的瞬间,所有的不可一世都烟消云散,周身那无懈可击的坚硬盔甲碎裂,只留下眸底的万分错愕。 “桑迩……”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滚过了砂砾。 桑迩本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但那一刻,心中的堤防还是塌了一块,洪水般的情绪倾泻而出,但冲击之后,又只是化作寥寥几颗盈在眼眶里的泪珠。 廊内的灯光是单调暗沉的白色,毫无活力可言。 可她的眼瞳却泛着明晃晃的光。 她一步步走向他,直至看守的人员喊了停。 “桑迩,”周明礼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平稳,“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桑迩却没有理会他的警告。 她拿出那份离婚协议,直视着他,问:“周明礼,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吗?” 第49章 周明礼愣住了:“你……” 但下一秒,一双温软的唇就堵住了他的嘴。 周明礼双眸微微睁大。 不等他缓过神,一阵刺痛又从唇瓣上传来,丝丝血腥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桑迩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然后意犹未尽地迅速松开,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旁边的看守没料到桑迩如此大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桑迩已经撤回到了安全距离。 “你干嘛呢!”其中一个看守马后炮似地大喊。 周明礼二话不说,抬起手对着他脸就是一下,冷声道:“吼个j8。” 桑迩见状,亦不准备停留,转过了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她不敢再多待一秒,生怕收不住已经脱缰的思绪,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都没听到周慎辞喊自己的声音。 “桑小姐!” 周慎辞见她不理睬自己,只好提高了音量,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 “桑小姐,怎么样……” 可话只说出口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看到桑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可眼中颤动的光点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慎辞沉沉地叹了一声,道:“我很抱歉,但这是权宜之计,希望你能理解。” 桑迩的喉咙动了动,道:“嗯,我理解。” “所以,”她看向周慎辞,“也请周大哥理解。” 周慎辞忽地意识到不对。 刚想问什么,只听桑迩继续说道:“协议我撕掉了。” “这个婚,我不离。” 淡薄的月光拂过新生的嫩叶,是无声的流淌,拨动着夜的脉搏,似乎下一刻,沉寂的夜色就会被撕开一角。 周慎辞没有再拦着桑迩。 他通知了周明礼的手下,让他们去迎她。 利奥和老秦等人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以为桑迩和周明礼已经签好了协议,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却又怕桑迩更加伤心,都不敢表现出来。 但利奥终归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憋得眼眶红了一圈,差点儿没哭出声来。 桑迩发现了他的不自然,问:“你还好吗?” 利奥哽咽两声,道:“……我还能叫你嫂子吗?” 桑迩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不然呢?你还想叫谁嫂子?” 别的手下们一听,立刻炸了锅。 “嫂子!你不和老大离婚了吗!” “呜呜呜,我就知道嫂子最讲义气了!” “兄弟们,我拼了!谁跟我一起去把老大救出来!” 桑迩皱了皱眉,道:“不能胡来。现在是法治社会,若真的那么做,反而正中敌人的下怀。” 老秦感动到落泪,吸了吸鼻子,道:“嫂子,我秦某人跟定你了!以后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任由您吩咐!” 桑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至于。” 她只是觉得,现在说放弃还太早了一些。 -- 当晚,微博就刷新了词条 。 “周明礼情妇夜间探视,疑遭抛弃,双眼红肿愤然离去。” 虽然拍到的照片只有桑迩的侧影,根本看不清相貌,但评论区却还是有很多“知情人士”爆料。 对方显然是有组织的,刷屏、带节奏,甚至人肉到了桑迩的个人信息。 周明礼的团队试图压热度,也联系了管理员删除已经侵犯桑迩隐私权的帖子,但是效果甚微,反而有人借此将话题炒到了新的高度。 桑迩明白,这是徐志磊的手段,他想通过误导大众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直至将人推入无尽的深渊。 可桑迩坚信,既然是人,就一定会有破绽。 这天下午六点,是大多数公司下班的时间。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地面,在路灯的照射之下泛着粼粼的光。 随着金贝公司里最后一盏灯的熄灭,玻璃门把上的大锁也扣了起来。 老板刘西娅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没有员工的公司。 徐志磊当初忽悠她接手了一票不良资产,现在她身负重债,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打扮的心思都少了大半,造型都变得敷衍粗糙。 她刚迈出大楼,就被雨点砸中,掉进了她衬衫的衣领,顺着脊梁骨滑了下去,激得她打了个颤。 “妈的。” 她抬起半边嘴角,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诅咒天气,还是不满自己这大起大落的人生。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阔别已久的声音—— “刘姨。” 刘西娅一怔,立刻回头。 桑迩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穿着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外面披着长款的灰色针织开衫,和今晚的雨天一样清冷。 “哟,”刘西娅冷笑,“稀奇啊。” “你好。”桑迩淡淡地同她打招呼。 刘西娅不屑地哼道:“好?你这讽刺不算高明。” 桑迩微笑:“那就不好。” 刘西娅即使落魄了,嘴上也不饶人:“不好又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幸灾乐祸?你男人不也进去了?” 桑迩不可置否:“是啊,所以我也不好。” 刘西娅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平淡,反倒愣了一瞬。 接着,桑迩又说:“既然我俩谁都不好,那凭什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过得好呢?” 刘西娅眼睛一扫:“你是说徐志磊那畜生?” 桑迩并不避讳:“对。” 刘西娅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闪过一丝惊讶:“你是想找我套话?” 桑迩纠正:“是合作。” 刘西娅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合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合作,而不是把你卖给徐志磊?” 桑迩道:“如果你真的要把我作为筹码交给徐志磊,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刘西娅不语。 桑迩继续说:“而且,他是已经卖了你一次的人,你还会相信他吗?再退一万步来说,周明礼已经被他控制住,我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他又怎么会接受你的示好?你总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他是真心想帮你才把金贝公司给了你的吧?” 周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刘西娅忽然讪笑了两声:“桑迩啊桑迩。” 她吸了一口气,抱臂于胸前,盯着她,道,“有时候我也不懂,三个孩子中,明明只有你和我毫无血缘关系,但偏偏你又最像我。” 她一步一步朝桑迩走来,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咬字道,“真叫人厌恶。” 桑迩扭过脸,甩开了她的手,道:“我并不像你。” 刘西娅哼了一声。 她斜着眼看她,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桑迩问:“你知道什么?” 刘西娅道:“徐志磊是什么老狐狸你我都清楚得很,我掌握到的信息也不多,实质性的证据更是没有,不然我也不能够任由他如此玩弄。” “不过,”她话锋一转,“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据我所知,徐志磊有个账本,里面记录了这些年他所有收受贿赂的信息,甚至还有详细的标注,而这个册子就放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基本每晚徐志磊都有对账的习惯,如果能拿到账本,别说翻身,或许可以把他们一线的人都连萝卜带泥地拔出来。” “但是?”桑迩等着她的下文。 刘西娅也不隐瞒:“但是没有人能进他的书房,就连他女儿也不行。除非你是波奇。” “波奇?”桑迩愣了一下。 刘西娅道:“徐志磊的斗牛犬。” 可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但就算你进去了也没什么用,保险柜有密码,炸弹都炸不开。” “所以,”她摆摆手,转身道,“我看你还是多给你老公准备几件在看守所里的换洗衣服吧。” 桑迩没拦着她,只是站在原地看她走远,一个大胆又离谱的点子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 第二天,在波奇遛弯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了一个名为“爱宠大赛”的招募活动。 带着波奇散步的保姆起初并没有在意,但就在她路过摊位的时候,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拦住了她。 “姐姐你好,有没有空了解一下我们的爱宠大赛活动呀?现在只要注册报名,就可以领取一个超级可爱的项圈饰品哦!” 保姆是为已经年过半百的阿姨,许久没听到别人喊自己姐姐,瞬间心花怒放,对推销员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很快的,就耽误您分钟。”小姑娘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铃铛,放到波奇身上比划,“您看,多可爱。” 保姆还是有点犹豫,毕竟这不是她的狗。 小姑娘眼睛耷拉了下来,求她:“好姐姐,帮帮忙吧,我就差一单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保姆看了看已经斜照的夕阳,道:“好吧。” 她想,留她自己的手机号就行了吧。 小姑娘说的没错,所谓的登记很快就完成了。 接着,她亲自将铃铛挂在了波奇的项圈上,笑着夸赞,“真可爱!” 保姆也挺开心,道谢之后便匆匆往徐志磊的豪宅赶。 待她走远,“小姑娘”便摘下了帽子和假发。 那不是别人,就是桑迩。 她冷冷地看着一人一狗消失的方向,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阿野,是我,铃铛已经就位了。” 电话那头,陈野应道:“摄像功能正常,接下来,就看波奇的表现了。” 与此同时,审讯室内,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周的周明礼松散地靠在椅背上,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手臂上隐约的青筋。 第50章 留置点的照明又亮了通宵。 身上的疼痛对周明礼来说不算什么。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背水一战的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桑迩。 所以才想了个“万全之策”——让桑迩和自己割裂,这样那些家伙就无法再轻易对她下手,何况外面还有两个哥哥在,一定能很好地照顾她…… 可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让 他改变了计划。 现在,那个小家伙又在干些什么呢? 陈野家中—— 桑迩躺在客卧的沙发床上。 她并不认床,陈野给的被子也很暖和,可她就是无法入睡。 如果是平常,她会将身边的周明礼摇醒,拉着他陪自己熬夜。 她可能会聊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也可能只是窝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炽热的体温。 他们也许会拥抱,会亲吻,交换着气息,分享着心跳。 他的眼神会不经意地扫过每一寸肌肤,粗粝的手掌会细致地描摹她每一处的敏感。 人总是矛盾的。 …… 她会叫他,别看。 可他永远不会听。 他眸色深沉,像是漫长无尽的黑夜,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睛,将不明的情愫推向顶点。 “嗯……” 奇怪的音调漏了出来。 桑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身下燥热,隐秘湿润。 她……她在别人家里做了些什么啊! 她跳了起来,冲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三遍脸,才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她披上外套,走进了客厅。 陈野正坐在电脑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桑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睡觉,换我来吧。” 陈野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道:“两个半小时后才轮到你值班呢。” 桑迩眼圈红得和兔子一样,却依旧犟道:“我不困。” 陈野道:“不困也要睡,你都快一整天没合眼了,刚才也只睡了半个小时,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桑迩却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陈野拗不过她,只能叹了一口气。 摄像头传过来的画面是无人的走廊,连颤动都很少。 陈野道:“狗应该在睡觉。” 桑迩有些失望:“都两天了,为什么徐志磊还没回家?这样下去别说让波奇去他的书房,连摄像头都快没电了吧。” 陈野:“别想太多了,这个办法想要奏效本就是需要很多巧合的,就算我们拿到了密码,那个叫利奥的保镖能不能顺利潜进徐志磊的家都还是个问题。” 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直白,又安慰道,“实在不行,我们再换个路子。” 桑迩眉毛都耷拉成了八字形,她蜷起腿,用双手环住,伏在膝盖上,喃喃道:“可是,周明礼在留置点还能坚持多久呢?那些人都青面獠牙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陈野想了想之前看到周明礼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放心,论凶相,世界上没人比得过你老公。” 桑迩:“?” 陈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老公天下第一凶。” 桑迩反驳道:“他才不凶,只是……只是不苟言笑罢了。” 陈野想象了一下周明礼微笑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说,有道理,还是别笑了,笑起来更可怕。 正说着,忽然电脑屏幕的画面亮了起来。 桑迩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立刻转了过去。 只见镜头摇晃,不一会儿,灯光亮起,一个踩着拖鞋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徐志磊终于出现了。 他身上穿着外套,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高尔夫球包,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桑迩心脏一跳,有些激动地喊出了声:“波奇,跟上!” 陈野小声吐槽:“声音再大它也听不到哦。” 但波奇不负众望,真的追了上去。 它似乎是在围着徐志磊转圈,视角不停地变化。 徐志磊弯腰摸了它两下,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可能是很久没有见到主人了,波奇显得十分兴奋,一路尾随徐志磊进了书房。 徐志磊注意到了它,动了动嘴巴,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表情和蔼,完全没有把波奇赶出去的意思。 接下来,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徐志磊转身拉起窗帘,将高尔夫球包放在书桌上,拉开了拉链。 瞬间,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金灿灿的光。 “金砖?!”陈野愣住了。 这些金砖的个头不小,应该都是500克重的,他们没有仔细数,但少说也有二十多块。 桑迩催促:“快录下来!” 陈野:“嗯,都是自动保存的。” 他感叹:“姓徐的这个位置,就算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到这么多吧!” 桑迩表示同意:“是啊,这还只是一笔交易。” 这时画面又动了,旋转到朝着墙壁的方向,一个深绿色箱子从镜头中一闪而过。 “就是那个!”桑迩差点儿站了起来。 陈野也跟着激动起来:“波奇!往上一点!仰头啊!” 可惜波奇听不到他们的命令,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保险箱的侧边,但是被绿植的树叶挡住,只能看到一部分键盘。 “可恶,看不清啊。”陈野的脸都快贴到屏幕上去了。 桑迩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志磊手指的动向:“6,5,0……8?” 保险箱的门打开了,徐志磊把金条放进去,随即合上了门。 陈野将刚刚录下的画面截图放大,道:“我刚才查了一下,这个保险箱应该是6位数的密码,就是说我们还少了两位数字。” 桑迩看着图:“被挡住的是1、2、4三个数字,光排列组合就有9种,我们总不能让利奥一个个试吧?” 陈野道:“那指定不行,这种型号的保险箱输入错三次密码就会触发警报。” 他转了转眼珠,“倒不如我们把刚才录下来的画面寄到纪委检举他。” 桑迩思索片刻,道:“如果每次检举都有效的话,徐志磊早就下马了。而且这不是可以证明周明礼无罪的直接证据,我们又不清楚这里面的机制是如何运作的,贸然行动后万一打草惊蛇就更糟糕了。” 陈野犯了难:“那怎么办呢?你要说了解,那周明礼和徐志磊明争暗斗了这么久,肯定是对情况最了如指掌的,但他现在被扣押着,人都出不来啊。” 桑迩紧锁眉心:“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出来……” 突然,她像是思路被打通了一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我们只是要救他出来!” 陈野:“什么意思?” 桑迩:“想要他离开留置点,并不一定需要证明他无罪。” --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留置点的调查员们换班了。 “老马,那小子今天怎么样?” 调查员摆出焦头烂额的样子:“老子手都要打残了,他的嘴还是梆硬!” 来接班的笑了:“啧,看来今晚我们要多点一些外卖,不然没力气审呀!” 没多少功夫,一辆电瓶车停在了留置点的门口。 “喂,尾号1688的外卖!放哪里?”外卖员的语气很差。 调查员有些不爽:“什么放哪里,送进来!” “真麻烦,”外卖员嘀咕,“你们大门不给电瓶车进啊。” 调查员:“那就用走的!没腿吗?!” 外卖员只好“无奈”地提着外面进去了。 他按照指示,一直送到了审讯室门外。 门打开,调查员看见外卖员,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笑容:“哼,拿来吧。” “用餐愉快。”外卖员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站住。”调查员喊住了他。 外卖员脚步一顿,身形似乎有些僵直。 “怎么了?” “你——”调查员故意拖长了声调。 外卖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你以后对客人态度放尊重点。”调查员道。 空气中紧张的氛围消散了。 外卖员松了一口气,道:“知道了。” “啪” 门关上了。 外卖员走向了走廊深处。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趁四下无人,脱下了明黄色的马甲。 “妈的。”利奥暗骂,“打我老大还敢这么嚣张。” 他利索地将一身行头收拾好,放进背包里,然后掏出了一个微型摄像机。 这时耳麦里传来桑迩的声音:“怎么样?有机会录像吗?” 利奥答:“刚才看了一眼,审讯室没有窗户,录像的难度有点大。不过我发现除了审讯室,旁边的几间房间也有人活动的 痕迹,等会儿我再去看看。” “好,注意安全。”桑迩小声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整晚的蹲守,利奥终于发现了突破点。 大约后半夜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三五个调查员押着周明礼,连打带骂地将他拖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利奥悄悄尾随其后。 那是一间空房,但里面连接了水管,一拧龙头就有自来水喷出。 现在虽已经不是冬天,但是冷水浇身依旧冰凉,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为了让周明礼“招供”,调查员们直接将有三指粗的水管捅进了他的喉咙,然后打开阀门,将水流调至最大,生生地灌了进去。 周明礼被呛得剧烈咳嗽,旁边的家伙们却还在放肆地大笑,其中两个还趁机对他拳打脚踢。 第51章 人想哭的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就像这个瞬间的桑迩。 她甚至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生气,只觉得翻涌的思绪撕裂胸腔,波澜的浪涛冲撞心脏。 理智的引道在此刻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几乎是一头扎进了周明礼的怀里。 心跳蓬勃,胸腔也在共振。 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太好了,他还活着。 心中的巨石落下,迸溅起零散的言语。 “王八蛋……”桑迩闷闷地骂道,手却顺着周明礼宽阔的背向上,紧紧地扣住了他。 他瘦了好多,甚至能感受到突出的骨骼,惹得她的心脏又揪了一下。 “呜呜……”她断断续续地抽噎,“负心汉……” 周明礼回揽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微微颤抖地脊骨,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几天不见,骂我的新词又多了?” 桑迩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嘴里却还是很凶:“不该骂吗!” 周明礼低低地笑着:“该。” 桑迩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控诉道:“说消失就消失!说离婚就离婚!你太过分了!” 周明礼也不狡辩,抽了一张纸巾,帮她轻轻地拧了拧鼻子,道:“别哭了,鼻涕都快挂下来了。” 桑迩一听,攥起拳头就要揍他,可看到他胸口束着的绷带的时候,手却悬在了半空。 周明礼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反抓住她的手腕,引着她贴向了自己的心脏。 “迩迩,我不疼,你想打几下都行。” 桑迩眉心都要挤成川字,红着眼睛道:“不打你,还给你打爽了呢。” 周明礼笑了,又将她拉进了几分,道:“我们迩迩真聪明。” “不过,”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让我爽的方式还有很多。” 桑迩小脸一红,作势要推开他:“流氓!” 周明礼却强硬地锁住了她的腰身,嗓音沉沉,带着粗重的呼吸:“迩迩,别推开我。” 桑迩那不坚定的意志顿时瓦解。 她泄了气,化成软水,靠在他的臂弯之中。 “你才是呢……”她喃喃道,“总是将我往外推,也不管我愿不愿意,自作主张地说为我好,其实……” 她渐渐地说不下去了,干脆用力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像是倔强的小猫,用行动表达着不满和思念。 可这却在无意间牵动了周明礼的伤口。 “呃。”他隐隐地哼了一声。 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被桑迩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赶紧直起身,和他拉开了距离:“我碰到哪里了?是不是很疼?” 她的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看上去有些慌张无措。 周明礼扯了扯唇角,握着她的手执着地将她再度拉近。 这一次他搂得更紧,一遍又一遍地低头去吻她的发顶,轻声安慰:“不疼,迩迩,我一点都不疼。” 桑迩根本不信。 她又不瞎,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和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看着就触目惊心,怎么会不疼? 她皱着眉,固执地在他身上摸索。 “是不是这里?给我看看?” 周明礼本来是疼的,现在却被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有些痒,目光也愈发温柔,懒洋洋地落在她的脸上。 “迩迩,”他笑得有些痞气,“再摸下去真的要疼了。” 桑迩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更加焦急,转身就要下床:“我去叫护士。” 周明礼却攥住了她的细腕,意味深长道:“护士可解决不了。” 桑迩云里雾里:“什么?” 周明礼拽着她的手向下腹的位置移去,语调愈发轻佻:“是这里……*” 桑迩这才发现,他的那里……*。 她的脸一下就热了:“周明礼!” 周明礼故意拖长尾调,应声道:“在。” 桑迩看着他那副得逞的样子,意识到他就是在调戏自己。 她可不愿乖乖甘拜下风,眉稍轻轻一挑,灵巧地翻身上床,直接坐在了周明礼的腰上。 周明礼没有料到她这样的“攻势”,短暂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扶她。 桑迩却舒展指尖,点向了他锁骨中间凹下去的上窝。 “不许动。” 她抬了抬下巴,略带挑衅地睨着他。 周明礼依言举起了双手,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笑着问:“长官大人,你要做什么?” 桑迩的小手不老实地游走在他的胸口,缓慢地将纽扣一颗一颗挑开。 悠悠道:“检查身体。”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 桑迩倏地扭头。 是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桑迩这才后知后觉:“刚才的门是开着的啊!” 周明礼漫不经 意地点头:“是啊。” 桑迩恼了:“那你不提醒我!” 周明礼笑意更浓:“让外面那些讨厌鬼们看一看,也算是个提醒。” 桑迩:“?” 周明礼:“省得他们碍事。” 桑迩歪了歪脑袋:“什么事?” 周明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们要办的事。” 他明明居于下位,但却好像有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地被他牵着走。 桑迩可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主动权”。 她轻轻摆动腰肢,有些生涩地蹭了蹭他,道:“是我办你。” 但周明礼已经感受到了她洇湿的布料,于是坏心眼地向上頂了一下,道:“可是你好像比我准备得还充分。” 桑迩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周明礼并不给她思索的空间,直起身,一点一点地逼近。 他哑声问道:“这么想要?” 桑迩蓦然一滞,悄悄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周明礼的视线肆意地扫过她的脸,丝毫不隐藏直白的欲念。 “我不在的时候,自己摸过吗?” 桑迩不知不觉又被带歪了方向,已经忘记了自己要掌控节奏的目的,只是呆呆地摇了摇头。 周明礼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慢吞吞地反问:“真的?” 桑迩目光游移,小声道:“只、只想过。” 周明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扬起薄唇。 “小色鬼。” 桑迩反驳:“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而且、而且都五个多月了,是可以……可以适当的……” 她磕磕巴巴,不说没有说服力,但至少是苍白的,甚至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味。 周明礼不再多言,捧住她的脸吻她。 一开始的吻轻柔,吻过她的耳垂、眼睛和鼻尖,而后慢慢变得热烈,将唇瓣吻得湿润。 可他依旧不餍足。 他轻轻地咬她的下巴,亲吻细长的脖颈,圆润的肩头,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味,像是卑劣的野兽,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赤红的火舌吞噬了矜持的伪装,将最原始的欲望暴露于空气之中,霎时烧遍了桑迩的全身。 她不住地战栗,想要逃离,却被更用力的追逐。 眷恋的交缠深入,烈火燃尽了灵魂。 到頂时眼前是一片白光,她勾住他的脖颈,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侧颈,气若游丝,却坚定无比:“要是再说分手,我一定杀了你。” 应声的是他笃挚的回答:“好。” 他沉闷的低喘震动胸腔,“迩迩,我的命一直是你的。” -- 按理说周明礼的伤应该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但当天下午他就自顾自地办理了出院。 “死不了人的小伤,没必要躺床上。”他是这样说的。 回到应天悦府,家里的一切如常,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那般。 桑迩硬拉着周明礼去房间休息:“身体还没恢复,你不许工作。” 周明礼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道:“那万一没几天他们又把我关进去了怎么办?” 桑迩皱眉:“那我就再去救你出来。” 周明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这时桑迩想起了什么。 她打开相册,将那晚的录像调出来给他看,“这是在徐志磊书房里拍到的。” 周明礼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拍到的?” 于是桑迩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后,周明礼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琢磨。 “所以,”他问,“你在陈野家里过夜了?” 桑迩一顿。 她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儿。 “嗐,”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来,“这不重要,你看这个……” “很重要。”周明礼打断了她。 他眉宇间覆上了一层阴影,像是只被夺走主人的大狗狗,紧紧地盯着她:“你们做了些什么?” 桑迩察觉到他在吃醋,不禁也起了玩心。 她眨了眨眼睛:“没做什么呀。” 周明礼又问:“你睡他的床了?” 桑迩摇头:“躺沙发上的,眼睛都没合上呢。” 周明礼:“那彻夜畅谈了?” 桑迩作思考状:“算是吧。” 周明礼靠近她:“聊什么了?” 桑迩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讨论了为什么徐志磊不回家。” 周明礼:“……” 桑迩挽住他的胳膊,道:“阿野不仅电脑技术好,也经常捣鼓一些小众的设备,我是去找他帮忙,可不是谈情说爱。” 周明礼不冷不热道:“用不着他帮忙。” 桑迩故意捏了捏鼻子,揶揄他:“好酸哦~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呀?” 周明礼抱住她,道:“我这里的。” 第52章 桑迩愣了。 “你怎么会知道?” 刘西娅卖起了关子:“当面聊吧。” 隔天,桑迩和刘西娅约在了茶馆见面。 周明礼反复确定:“真不要我陪你?” 桑迩道:“不用。” 她分析,“毕竟我也和她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她在我面前肯定比在你面前要自然,伪装也相对会少一点。” 周明礼仍不放心,硬是把人送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不仅安排了很多人在周围布防,还给桑迩别上了针孔摄像头。 桑迩笑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参加什么高危的特殊行动呢。” 周明礼正色:“确实危险。” 桑迩其实也逐渐习惯了他这种“过度保护”,虽然心里还是会嘀咕两下,但已经不会再有起初的尴尬 了。 于是,她在周明礼和一众便衣保镖的注视下迈进了茶馆。 这个时间点,茶馆里只有刘西娅一桌客人,桑迩一眼便看到了她。 刘西娅还是那副用鼻孔看人的姿态。 她穿着那身最爱的紫色套装,即使最近囊中羞涩,但还是能看出来精心打扮的痕迹。 “坐吧。”她发号施令。 桑迩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故意转头先对服务生说了句:“来杯草莓奶昔。” 然后才慢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刘西娅嘲讽她:“来茶馆喝草莓奶昔?你是在装嫩吗?” 桑迩道:“茶叶含有咖啡因,我可不想被宝宝踢一整天肚子。” 刘西娅愣怔。 很快,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就说周明礼当初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帮你,原来是你怀上了他的种啊!” 她轻蔑道,“我以为你看不上用肚子俘虏男人的手段呢。” 桑迩懒得和她掰扯有的没的,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今天是来和你聊金砖的事情的。” “行吧。”刘西娅破天荒地顺了她的意。 “但在那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桑迩问:“什么要求?” 刘西娅道:“我不会离开京市,并且会在这里继续做我的生意。” “所以,你要和我保证,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你和周明礼都不能插手,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桑迩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挺奇怪,明明每次挑起事端的都是你,现在却摆出受害者的姿态?” 刘西娅冷笑一声:“房子、桑愈,你想要的你都有了,我还能借什么由头挑你的事?” 桑迩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不找我麻烦,你杀人放火我都不会管,但我没办法替周明礼承诺你什么。” 刘西娅哼道:“他要做什么,不也都是为了你吗?” 桑迩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眼见桑迩要起身,刘西娅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半寸:“等等。” 她顿了顿,接着咬牙道:“给徐志磊送钱的人叫王浩,是他的前小舅子。” 桑迩停住了身形,再次回到了座位上。 刘西娅接着说:“我接手金贝之后,在档案室里发现了一本残缺不全的账本。”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已经泛黄的文件夹,递给了桑迩。 “其实不算账本,只不过是几页纸,但里面记录的内容是所有和徐志磊有金钱往来的人的名单。不过,文字都是手写的,也没有贴任何有效的证据,若是就这样拿出去,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桑迩拿过来翻了翻,道:“这里记录了这么多人,你为什么笃定是王浩送的金砖,而且,金砖又送给谁了呢?” 刘西娅道:“因为最近师县又要开发新的项目了。” “当初是徐志磊把师县商业地产开发的项目交给了王浩,如今那里已经发展成了度假景点。前段时间,那边又开始计划开发新的温泉山庄,明面上说是招标,但王浩肯定不会让别人把这块肥肉叼走,所以他肯定要去打点徐志磊,而徐志磊也不会拒绝。” “至于这笔钱最终还要分给谁,”她看向桑迩,“谁负责最后签这个字,就会给谁。” 桑迩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问:“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何不自己动手?” 刘西娅反问:“但凡我有一点办法,还会来找你吗?” 她话里带着些许悲凉,“我现在一无所有,有什么能力和他斗。” 桑迩了然:“你想借刀杀人。” 刘西娅并不否认,只是说:“只要徐志磊落马,我那些坏债就都销了。” 桑迩又问:“如果失败了呢?” 刘西娅呵呵笑了两声:“要出事也先轮到你和你老公倒霉。我有八国签证,到时候一张机票随便飞哪里都行。” 桑迩瞥她:“那桑驰和桑猛你不管了?” 刘西娅道:“他俩现在都不在国内。在我没有摆平这件事之前,我不会让他们回来。” 桑迩没有继续问下去。 刘西娅也无意过多停留。 她叫服务员过来,把剩下的咖啡打包,然后对桑迩说:“今天就到这儿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的要求你能不能达到,就全凭你的良心了。” 桑迩觉得好笑。 刘西娅自己是个没有良心的人,现在却要求别人用良心来待她。 -- 分别之后,桑迩回到了周明礼的车里。 “你觉得可信吗?”桑迩问他。 周明礼道:“她说的这些情况我也有所耳闻,至于金砖的走向,我也已经去叫人核实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但有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桑迩:“是什么?” 周明礼:“刘西娅提到的师县的项目,和你的父亲桑军有关。” 桑迩愣住了。 只听周明礼又说:“当年师县的开发项目是竞标的,桑军不仅参与了,还中了标,但是后来他失踪了,所以这个标就落到了王浩手里。”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桑迩脑中形成:“你是说,爸爸他很有可能是被他们……” 没有说完,胃部就传来一阵强烈的不适,她蓦地推开车门,冲向了路边的绿化带。 “呕……” 她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周明礼紧随其后,躬下身,一手撩起她的长发,一手顺着她的后背。 他很是自责,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桑迩摆了摆头。 待心情平复少许,她抬起了眸子。 “不,谢谢你告诉我。”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接着,她忽然无力地笑了一下,“我甚至,有时候还会幻想他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幸福地活着。” 她的语调很平,嘴角弯起的样子也很温柔,却没有一丝轻松的痕迹,只有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阴郁。 周明礼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 桑迩倚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只要有权利、地位,就可以随意地毁掉别人的生活。作为平民,哪怕是本分地活着,也要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不幸会无端地降临。” 她看向周明礼的眼睛,“难道对于普通人,除非愿意同流合污,成为上位者对准他人的武器,才能寻得生存的缝隙吗?” 周明礼望着她。 从那双清澈得可以望穿心底的瞳眸里,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他也曾将她看作工具,也曾让她如履薄冰。 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那么这一次,让我成为你挥向他们的利刃吧。” 桑迩微微一怔。 周明礼的眼中透着淡淡的苍凉:“无论结局如何,我希望你日后想起我的时候,不仅仅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桑迩稍稍拧起了眉:“日后?什么意思?你又要跑了?” 周明礼愣了半瞬:“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不然,”桑迩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我就是去阴曹地府也要把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揪出来。” “噗。” 周明礼猝不及防地被逗笑了。 他低下头,亲她的眉心,“迩迩,我不离开。” 桑迩不买账:“你老骗我。” 周明礼道:“再 也不会了。” “因为,”他的目光紧锁着她,“狗永远忠于他的主人。” 桑迩浅浅地笑了起来:“哪有你心眼这么多的狗。” 微风轻抚,在这个春天里,与新芽一同破土而出的,还有希望。 -- 刘西娅提供的情报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前段时间,王浩确实从银行里购入了一批金条。 不仅如此,王浩、徐志磊和发改委里的几个干部最近还经常一起打高尔夫。 周明礼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可疑人士,但他现在自己就处于被调查的状态,经常白天要应付一帮老贼,只能晚上回家加班。 这晚,桑迩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看书。 可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也不见周明礼的身影,她便准备去找他。 现在她的肚子已经隆起,虽然还没有到行动不方便的地步,但她明显比之前谨慎了很多。 可她脚还没迈出房间,刚一开门,就和周明礼撞了个满怀。 “哎哟。”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周明礼吓坏了,赶忙伸手去扶。 “没事吧?这么晚了,突然下床做什么?” 桑迩不满地拍开了他的手,没好气道:“你说做什么?有些人大半夜了也不出现,也不知道是不困还是不想和我睡觉。” 第53章 周明礼语调端得散漫,让桑迩对于他“伤口疼”的说法表示深深怀疑。 她问:“真疼?” 周明礼偏了偏头,唇角挑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是假的你就不心疼了吗?” 他这话问得狡猾,有种故意将陷阱摆在你的面前,却还摇尾卖乖求你来中计的感觉。 桑迩甩手,嗔道:“不心疼!” “嘶——”周明礼倒吸凉气,剑眉一锁,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桑迩不买账,道:“又来这套!” 周明礼笑里透着一股痞劲儿:“对啊,你吃不吃?” 桑迩气呼呼:“不吃!” 周明礼却卖起了乖,用脸颊轻轻地蹭桑迩的手背:“吃一口吧,求求你了。” 桑迩一直自诩是不会被美色所蒙蔽的那一类人,但眼下看着周明礼那张精雕玉琢的脸,她却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美人计,甘之如饴”。 “……就一口。” 浴室里,水汽氤氲。 周明礼裹着浴巾,躬身坐在凳子上面。 他的伤没有痊愈,按照医嘱,最好一周内都不要碰水。 所以他既不能淋浴也不能泡澡,桑迩只能用温水打湿毛巾,然后从上至下,一点一点仔细地帮他擦拭。 她不敢用力,每每碰到伤口,都只是轻轻地按压,生怕摩擦会让好不容易结的痂再次裂开。 暖气蒸腾,温度升高,白色的雾气缭绕于他们周身,人也变得有些晕晕乎乎。 桑迩安静地拂拭着周明礼的身体,他的肌理一如既往的分明流畅,线条恣意而硬挺,纵使被关了这么久,也只是消瘦了几分,反而多了些苍劲的骨感,充满着野欲。 慢慢地,她感到有什么在空气中发酵。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心绪荡漾而产生的错觉,可没多久,她便看到周明礼坚实的小腹愈发收紧,上面的青筋也若隐若现起来。 她忽然起了坏心思,动作也逐渐多了几分试探。 葱白的指尖在有意无意之间地滑过他未褪的淤青,触碰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像是在花丛里轻盈跳跃的小兔,挑动着周明礼的神经末梢,在他的心尖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桑迩,”周明礼终于忍不住了,“差不多了。” 桑迩仰脸,天真无邪道:“没有啊,下半身还没洗呢。” 说着就要跪坐下去。 周明礼立刻扶住了她,眼神坚定无比:“不必了。” 他顿了顿,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道,“地上凉,你不能坐。” “哦~”桑迩故意拉长了音调。 她忽地靠近,饱满的朱唇几乎要贴上他被热气所湿润的唇瓣。 “那你是想换个地方坐?”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一颗水珠顺着周明礼锋锐的下颌滑落,不知道是蒸汽凝成的液滴,还是他压抑躁动而产生的冷汗。 他勾了勾唇,道:“今晚就算了吧。” 接着他温热的大掌贴上了她的小腹,“都这个点了,你肚子里的小鬼该困了。” 语毕,他没给桑迩任何动摇他决心的机会,直接抓小鸡似地把她提了起来,十分绅士地把她“请”出了浴室。 桑迩懵了,“哎哎哎”了几声,试图引起周明礼的注意。 但周明礼却已经把浴室的门扣上了。 “啧,”桑迩小声嘀咕,“不禁逗。” 谁知,话音刚落,门又“哗”的一下拉开了。 桑迩眼睛放光:“怎么啦?还是想我帮你洗嗷……” 只可惜,她那不老实的小手还没伸出去,就被暖烘烘的大浴巾盖住了脑袋。 周明礼字正腔圆道:“里面湿气重,擦干了再上床。” 桑迩:“……” 假正经!大尾巴狼! 她腹诽道。 明明之前他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现在倒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桑迩脱下浴袍,擦干身体后重新穿上睡衣,然后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今晚要是让臭男人碰到她,就算她输! 这时,周明礼也洗完澡出来了。 “动作还挺快,”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调笑桑迩,“已经睡着了?” 桑迩幽幽地瞥了他一眼,道:“不洗下半身不许上床。” 周明礼笑了:“谁说的?腿又不是后背,我自己也能洗。” 桑迩干巴巴道:“那以后都你自己洗。” 周明礼道:“恐怕不行。” 桑迩:“?” 周明礼在床边坐下,道:“明天晚上我不回来。” 桑迩随口说:“怎么,你要去洗浴中心?” 周明礼竟然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差不多吧。” 桑迩闻言,直接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她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什么?!” 周明礼不逗她了,道:“不是洗浴中心,是温泉。” “只不过是私汤会所的那种。” 桑迩疑惑:“去那里干嘛?” 周明礼道:“情报显示,明晚王浩邀请了徐志磊去私汤小聚,一同去的还有一位‘大人物’。我想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桑迩微微一愣。 “你的伤还没好……” 周明礼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只要徐志磊逍遥法外一天,对你的威胁就多一点,相比之下,我身上的这些小伤,实在算不上什么。” 桑迩蹙眉,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周明礼刮了下她的鼻子:“不行。” 桑迩急了:“可是……” 周明礼温声打断了她:“迩迩,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桑迩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明白自己同行的要求是荒诞的。 她一个孕妇,不仅会影响行动的速度,更会让周明礼分心,反而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好像已经得了分离焦虑,那种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面的煎熬,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周明礼俯身去亲她的嘴角,像轻柔的雨点。 桑迩欲推开他,却又不舍,只能嘴上放放狠话:“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崽崽改嫁。” 周明礼笑道:“行。” “不过,”最后一吻落于她的鼻尖,“就算你和别的男人结婚了,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哼。”桑迩撇了撇嘴。 “对了,”她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有别人和你一起去吗?” 周明礼:“有的,老秦会跟着我一起。我也通知了二哥,明晚他会组织一批警力待命,如果有情况,十五分钟内就可以赶到现场。” 接着,他顿了半瞬,又说,“除此之外,徐露也会来。” 桑迩一下就坐直了:“她去做什么?” 周明礼道:“明天的私汤是会员制,必须出示会员卡才可以 进,徐露之前为了博面子,偷过徐志磊的卡,复制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之后但凡是有领导或者贵宾需要招待,都会请他们去那里。” 桑迩依旧警觉:“那她为什么会帮你?” 她半眯起眼睛看着周明礼,“你不会出卖色相了吧!” 周明礼哭笑不得,弹了她脑门一下:“你这个小脑瓜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 “哎哟!”桑迩捂住额头,反驳道,“我这个怀疑很合理好吧!徐露是徐志磊的女儿,万一她坑你怎么办!” 周明礼耐心地解释道:“徐露的妈妈叫王媛,是王浩的亲姐姐。当年徐志磊婚内出轨,还和外面的情妇们生了很多私生子,王媛接受不了,要和徐志磊离婚,但家里人都极力反对,甚至还催着王媛生个儿子挽回自己在徐志磊心中的地位,王媛久郁成疾,最后想不开自杀了。” “徐露从小只和妈妈亲,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她之前试着闹过,却发现家族里没有一个人站在她和她的母亲那边,王浩这个舅舅甚至还和徐志磊越走越近,两人的灰色产业蒸蒸日上。她气不过,反手把徐志磊举报了。不过徐志磊早就防备,徐露并没成功。” “之后徐志磊便完全冷落了徐露,直到近几年因为肖家在其中当和事佬,才有所缓和。” 桑迩怔了好久才慢慢回神。 她终于明白之前徐露为什么说她希望徐志磊死了。 但她的心里却更加五味杂陈。 她酸溜溜地问道:“所以明天徐露是要陪你泡温泉了吗?” 周明礼看着她那张将所有心事都写在表面上的脸,再度笑了起来。 桑迩有点儿不爽,问:“你笑什么?” 周明礼道:“我很开心你这么在意我。” “但我不会亲自下温泉池。” 桑迩不解:“为什么?” 周明礼:“这个私汤是出了名的yin窝,也是附近有权有势的老家伙们最爱光顾的地方。有五花八门的特殊服务,其中一项就是点女陪和客人们共浴。这样飘着色老头油花和廉价香水味的池子,对我完全没有吸引力。” 桑迩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也接受过这种服务?” 周明礼唇边扬起的弧度更深了,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吗?” 桑迩:“什么意思?” 周明礼抓住她的手,道:“不是有你帮我洗澡吗?” 桑迩小脸一热,对准他身上的一块好皮就掐了上去。 “洗你个头!”她翻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再也不洗了!” 周明礼却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好好好,那换我给你洗。” 桑迩闷闷道:“不理你。” 第54章 清影交叠,十指相扣。 气息交缠之间,心跳的频率变得紊乱,每一根指尖都在为之颤栗。 许是怕伤到桑迩,周明礼的动作比往常克制。 …… 桑迩早已语不成调:“……” 但这句话的效果恰恰相反。 好像是刺激到了神经,明显感受到……又……了几分。 “唔!” 桑迩本能地向前伸手,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借力。 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周明礼的大掌完全裹住。 “宝宝,先……别动。” (没有任何奇怪的描写,请不要再锁了) …… 银河失序,流光交错。 星子碎成点点微光,毫无防备地坠入深海。一抹赤光如流星划破幽暗,炽热的熔浆自裂隙中奔涌而出,燃烧着静谧的暗夜。 水与火在此刻交锋,如困兽出笼,化作翻涌不息的潮汐,肆意地流淌于欲。望的深渊。 滚烫的舌唇再次覆盖,他们心甘情愿地耽溺于这片无垠的温存。 -- 桑迩醒来的时候,周明礼已经离开了。 她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 洗漱完之后,她准备去厨房做点早餐,却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停了下来。 茶几上整齐地放着药盒、补剂、零食等物,每样上面都贴着注释,什么时候吃、应该吃多少。 旁边还附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周明礼的字。 ——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桑迩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她嘴角扬起的笑容,却好像比以往都甜。 周明礼不在的这天,桑迩并没有想象中难熬。 甚至上床睡觉的时间还比平常早了一些。 但她刚准备关灯,就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是徐露给她发来的信息。 【出来聊聊。】 桑迩没打算理她。 可没过几秒,她就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和你老公有关。】 这下桑迩困意全无,立刻回复:【在哪?】 徐露直接发过来一张照片。 桑迩定睛一看,这不是应天悦府的大门口吗? 五分钟后,她在门口见到了正在抽烟的徐露。 徐露看到她,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烟头丢在了地上。 桑迩和她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问:“找我什么事?” 徐露翻了翻白眼,答非所问:“你别一副我要欺负你的样子!” 她双手交叉放到胸前,“站得那么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了你。” 桑迩轻嗤一声:“吃我?你嘴巴是有多大?” 徐露说不过她,只能自己给自己顺气,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 桑迩见她迟迟不说正事,干脆转身就要回去。 “等等!”徐露喊她。 桑迩瞥她:“有话快说,我着急睡觉。” 徐露道:“我要走了。” 桑迩并不感兴趣,只说:“那祝你一路顺风。” 徐露气得牙痒痒:“我真的很讨厌你,因为你,我都没那么喜欢周哥了。” 桑迩笑了:“我也不喜欢你。” 徐露:“我辞职了,并且已经买了明天中午飞洛杉矶的机票,单程的,这次不会再回来了。但临走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如果这次我爸没有倒台,那么以后请你离周哥远一点。” 桑迩只觉得搞笑:“我凭什么听 你的?” 徐露:“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没意识到吗?周哥现在所有的麻烦都是你带来的。你是个自带晦气的人,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桑迩冷笑:“如果你就是为了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话,我想你还是省省吧。” 她可是被明枪暗箭伤大的,要说冷嘲热讽,徐露的功力还不及刘西娅的十分之一。 徐露却说:“我不是骂你。只是事已至此,我认为有些情况你应该知晓。” “你的霉运,是从你爸那里继承的。” 桑迩微愣:“什么?” 徐露又重新强调了一遍:“你没听错,就是你爸,桑军。” 她稍顿,接着说,“你爸的死,是我爸授意的。” 桑迩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在下坠,思绪更不上自由落体的速度,大脑中一片空白。 徐露继续道:“我没有亲眼看见这件事,但当年我在书房外面听到了我爸和王浩的对话。” “我爸说,人没气了就找个地方埋了,这种小事别来烦他。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后来王浩来我们家送了好多金条,还提到了你爸的名字。他说,桑军这小子就是不识抬举,闭嘴拿钱走人就行,非要把事儿捅到纪委,这下好了,他自己下去和阎王说吧!” 桑迩只能被动地倾听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露又说:“所以你明白了吧?如果这次没把我爸搞死,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而只要你还在周哥身边,就会是他最大的拖油瓶。如果真的爱周哥,就应该自觉消失。” “当然,你也别担心我会因为想要你离开周哥就故意让他今晚的计划失败。” “毕竟,”她的语调忽然低了下去,“比起男人,我更想还我妈一个公道。” 桑迩一滞,而后抬眸看向了她。 此刻徐露的脸上没有了那股神气劲儿,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几秒的沉默后,她呼出了一口气,道:“行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她拉开车门,最后朝桑迩挥了挥手,“后会无期。” 桑迩也回家了。 可现在,她却睡不着了。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徐露的那番话盘旋于她的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爸爸死了。 是确定的死了。 但是他们把他埋在哪里了呢? 万一真的如徐露所说,今晚周明礼失败了,那为了不拖累他,她是不是又要和桑愈去寻找新的容身之处了呢? 可是,一入华堂易,再归陋室难。 她颠沛流离了太久,本觉得这就是生活的常态,但老天又捉弄人一般,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爱的关怀,如今再叫她戒掉,真的太过残忍了。 就这样,她抱着乱七八糟地想法昏睡了过去。 大概清晨6点左右,卧室的门传来了响动。 门扉推开,周明礼轻轻地走了进来。 几乎是同时,桑迩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睁开了眼。 她愣了一下,接着懵懵懂懂地支起了还未完全苏醒的自己。 “你回来啦。” 周明礼上前,将她拥入了怀里。 他的身上带着朝露的气息,未脱的外套有些凉意,却在触碰桑迩的瞬间被她的温暖所浸染。 低沉的嗓音响于耳畔:“迩迩,这次我没有食言。” 桑迩环抱住他的腰,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欢迎回家。” 她想,太好了。 他平安地回来了。 周明礼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低下头问她:“怎么了?你很难过吗?” 桑迩摇了摇头。 周明礼也不逼她,只是轻轻地揉她的头发,道:“没事了,我们成功了,我们迩迩,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闻言,桑迩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珠掉了下来。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道:“……不用离开了。” 周明礼没理解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怪他夜不归宿。 于是边抬手帮她拭泪,边哄她:“好啦,我回来太晚了,对不起。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了,行不行?” 桑迩使劲儿点了点头。 感谢上天,终于有一次遂了她的愿。 -- 后来,桑迩听说那晚徐志磊等人是被逮到了现行。 周阅琛告诉她,看到周明礼出现的时候,徐志磊难得地发疯了,胡言乱语,拍着桌子大喊大叫:“谁敢动我!”但最后还是被警察按在了桌上。 除了他,王浩等人也是出尽了洋相。 当时他们正沉浸在温柔乡之中,身上都是**,见警察来抓人了,纷纷企图跳窗逃跑,但他们不知道窗户下面是片小树林,结果不仅摔断了腿,还被树枝划得遍体鳞伤。 此次抓捕十分成功,徐志磊等人的犯罪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抵赖了。 有传闻说徐志磊不甘心在监狱里渡过自己的余生,花了好多钱打通关系,但最后还是被薅了进去。 不仅如此,他手下那帮滥用私刑、为虎作伥的党羽们也都没能幸免。 整个系统里都来了一次大清洗。 这个结果可谓是大快人心。 但桑迩却始终记得徐露那晚和她说的话。 她问周明礼:“你之前是不是也怀疑王浩和我爸爸的失踪有关?” 周明礼颔首:“是的。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不完整,所以调查难度是比较高的。” 桑迩轻蹙眉心,微微垂下了头。 她内心很是纠结。 一方面她想知道真相,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怕这事会节外生枝。 毕竟徐志磊已经落网,她完全可以放下陈旧的过去,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再去整一些对现在和未来没有太大用处的事情。 但周明礼却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拉过她的手,道:“放心,我已经找人去收集相关的线索了,一旦有了证据,我会立即通知警方。” 桑迩弯起嘴角:“好。” “不过在这之前,”周明礼望着她,“你先告诉我,今天的晚饭你想吃什么。” 他最近致力于成为一个可以抓住老婆胃的男人。 虽然天赋属性差了点,但桑迩却总是很捧场。 第55章 晚饭做好了。 不得不说,经过周明礼不懈地练习,他做的饭菜已经相当拿得出手了。 桑迩吃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手机屏幕熄了又亮。 还是周明礼提醒她:“好像有人在找你。” 桑迩拿起一看,愣住了。 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周明礼也放下了筷子:“怎么了?” 桑迩敛起不自然的神情,道:“我奶奶要来找我。” 周明礼也怔了一下:“你还有奶奶?” “嗯啊,”桑迩点了点头,“小时候我奶奶也住在京市,但爸爸失踪后,她就回河北老家了。平常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连过年过节都不会往来。只有每年桑驰过生日的时候,会来京市帮他庆祝。” 说到这儿,她忽地恍然大悟,“对哦,马上桑驰的生日要到了,我就说她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周明礼听完,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好几块排骨,精辟地总结道:“不管事儿的封建老太,不理也罢。” 桑迩笑了:“桑家的人,除了愈愈,我都不想理,但是奶奶,我还真的要见见的。” 周明礼问:“为什么?” 桑迩垂眸,眼中看不出什么喜悦:“当年爸爸不在后,是她的坚持,我和愈愈才没被送走。”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爸失踪没多久,刘西娅就和我爸的弟弟桑猛在一起了。两人还没领证,她就计划着把我送到孤儿院,再把愈愈送到康复治疗中心。是奶奶站了出来,说不能这样做。奶奶先说服了桑猛,然后他们一起去劝刘西娅,这事儿才没有成。” 周明礼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又剥了好几只大虾放到桑迩的碗里,道:“那老人家也算是有可取之处。” 桑迩故作神秘:“你想知道我奶奶为什么这么做吗?” 周明礼手就没闲着,又开始给她舀汤,道:“你说。” 桑迩道:“后来我偷听刘西娅和桑猛吵架,才知道原来奶奶是因为找了算命的算过,说愈愈是旺桑家财运的,万万扔不得。而我则是沾了愈愈的光才能留下来,毕竟,除了我,家里没有人愿意照顾愈愈。” “‘桑愈这辈子都离不开人照顾,难道要小驰去承担这个责任吗?’这是咱奶的原话。” 周明礼:“……” 他将盛好汤的碗 推到桑迩面前,由衷地评价,“这老太婆只适合见阎王。” 桑迩“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可不管她的出发点如何,她帮助了我和愈愈是不争的事实。一般我俩也打不到照面,就过个生日,去敷衍一下意思意思罢了。” 周明礼问:“桑驰应该还在国外,有什么好过生日的?” 桑迩有点心虚地咳了两声,然后轻轻唤他:“老公。” 周明礼眉尾一挑。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哦。刘西娅把王浩的事情告诉我之后,我就答应了她,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桑迩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打量他的反应。 周明礼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所以,”桑迩音量越来越小,“她就把桑驰和桑猛接回京市住了。” “而且现在徐志磊被捕,她手上的坏债也都销了,金贝公司还在运营,凭借她之前积累的人脉,赚点小钱也能够养活桑驰和桑猛……” 周明礼沉吟片刻,道:“你做的决定,我完全尊重,不会插手。但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再敢对你或者孩子做不好的事,哪怕只是嘴上说说,我也会把他们的牙齿拔光然后扔到公海上去。” 桑迩笑了。 可笑着笑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问:“你果真那么暴力哦。” 周明礼微顿:“嗯?” 桑迩道:“之前就有人说,你曾经把一个怀孕逼宫的女人从二楼扔下去了!” 周明礼蹙眉:“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桑迩反问:“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为什么不信?” 周明礼用舌尖顶了顶腮,向椅背一靠,双手交叉,摆在了胸前。 “你就是这么看你老公的?” 桑迩思考了几秒,道:“一开始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周明礼慢慢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为什么你骗我孩子是肖建仁的?怕我也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桑迩眼睛一亮,竖起了大拇指:“哇!你好聪明!就是这样的!”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周明礼想气又气不起来,干脆站了起来。 桑迩疑惑:“你要去哪里呀?” 周明礼冷声道:“跳楼。” 桑迩:“?” 周明礼侧眸,漆黑的眼底浮动着淡淡的委屈:“一个被老婆认为是暴力狂的男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这就把自己扔下去。” 桑迩给逗乐了,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去抱他:“不嘛不嘛~这不都是误会嘛?而且……” 她眨眨眼,“老公有时候的‘粗暴’还挺好的~” 周明礼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 桑迩伸出指头数了起来:“帮我揍肖建仁的时候,帮我揍桑驰的时候,帮我揍流氓的时候……” 周明礼哼了一声:“合着我和老秦是一样的?都是你保镖?” 桑迩拽着他的手臂软声撒娇:“那不一样~”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那个的时候,粗暴也挺舒服的。” 她音色的尾调稍翘,像是若有若无地勾。引,弄得人耳廓发热,心里痒痒。 但周明礼却还是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拿起了腔调:“不信。” 桑迩犯起了难:“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信呀?” 周明礼道:“陪我实践。” 桑迩一下没反应过来:“哎?” 可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凌空扛了起来。 “呀!你干嘛呀!”桑迩拍周明礼的背。 周明礼早就没了刚才那副小可怜的伪装,抬腿就走:“立刻实践。” 桑迩脸涨得通红:“桌子还没收呢!” 周明礼语调轻佻:“先伺候你,再收拾家。” 没过多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旖旎的旋律。 凶猛地攻城略地,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缱绻地纠缠深入。 天地颠倒之间,桑迩忽然意识到,这哪是在伺候她,这是在“收拾”她吧! 好好地身体力行了一番之后,周明礼像是充满了电般,容光焕发地被桑迩用枕头砸出了房间。 只听她骂道:“小狗!骗子!坏蛋!再也不理你了!” 周明礼乖乖接下,嘴上却依旧坏笑道:“可是你刚刚全身都在理我。” 桑迩:“!” “我和你拼了!” 热闹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 桑迩联系上了奶奶,并答应去高铁站接她。 周明礼得知此事,直接派人开车去把老太接了过来。 中午几人便在饭店里简单地用了午餐。 奶奶得知桑迩已经结婚,吓了一大跳。 “小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桑迩算了算,道:“快五个月了呢。” 奶奶有些责怪:“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和奶奶说一声就自己做主了?哎,你妈也真是的,都不帮忙把把关……” 她顿了顿,皱眉对桑迩说,“你这样嫁到别人家,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虽然音量已经压低了一些,但显然没什么用,周明礼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表情沉了下来,正要说什么,却被桑迩从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桑迩虽手搭着他,但眼睛却是看向奶奶的。 她说:“奶奶,事出紧急,我们也没办法。” 奶奶不解:“什么事情这么急,连家里人都不见就要结婚?” 桑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因为这里也五个多月啦。” 饭桌瞬间安静了。 奶奶张目结舌,连呼吸都不会了,差点儿没一口气憋过去。 只听桑迩继续道:“其实这事儿刘姨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和您老人家一样惊讶,不过现在已经接受啦。” 奶奶给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缓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哎,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桑迩笑得很甜:“肯定会哒,奶奶你就放心吧~” 奶奶叹了叹气,又关心起桑迩的宝宝:“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检查一切都还正常吗?” 桑迩答道:“嗯,一切都是正常的。” 奶奶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千万不能又生个和小愈一样的孩子。” 桑迩虽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但听到的时候心脏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语气渐凉:“每个人在生理或者心理上都或多或少有欠缺不足的部分,如果大家都只会盯着不好的,看不到闪光点,那人类社会怎么进步?愈愈很有天赋,也很有才华,她画的画甚至被很多收藏家看中,我不觉得她比大众眼中的正常人差到哪里了。”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奶奶却置若罔闻,不仅没有回应,还另起了一个话头:“哎,我们不说她了。小迩,我问你,孩子性别查过了没有?我看你这不显怀,可能是个女孩子。” 桑迩还没来得及回答,奶奶又接着自言自语:“女孩子也好,将来再生个弟弟,也有人帮忙带……” “啪” 一声清脆响起。 几人回头。 原来是周明礼把筷子扣在了桌上。 他反拉住了桑迩的手,直接站起,沉声道:“我们走。” 奶奶还懵着:“孙女婿,这饭还没吃完呐!” 第56章 老公很有礼貌的。“…… 走出饭店,桑迩拽了拽周明礼的袖子,道:“好啦,笑一个嘛。” 周明礼仍旧板着脸,道:“笑不出来。” 桑迩反过来安慰他:“哎呀,这没什么,刘西娅说的话可比这难听多了。” 她用食指去抹周明礼微皱的眉宇,却抹不平那股心疼。 周明礼沉声道:“但是你不必听。” “至少,”他轻轻抓住了她的手,“从今以后都不必再听了。” 桑迩的眸子灿若春华,泛着点点水光。 她足尖轻点地面,扬起脸去蹭周明礼的颈侧,小声道:“好嘛,以后只听你的。” 周明礼轻叹一声,无奈地扯了扯唇角,道:“回家吧。” 虽然他很不喜欢桑迩的奶奶,但还是叫人护送她回家了。 奶奶当晚就给桑迩打来了电话。 她先是表达了一下歉意,说自己年纪大了,观念太陈旧了,让桑迩千万别放在心上。 接着,她话锋一转,问,“明天小池生日,你也来吧?” 桑迩:“在哪里办?” 奶奶道:“就在家里呀。我人老了,外面的东西太油腻,还是家里的好。” 桑迩闻言,答应得很干脆:“我来。” 整个通话的过程,周明礼都在她的旁边,默默地翻着书,看似并不在意的样子。 可桑迩刚挂了电话,他就把书合了起来,问:“做面子有必要这么面面俱到吧?” 桑迩却说:“不是的,我有我的理由。” 周明礼挑眉:“又是什么心思?” 桑迩却故意绕圈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桑迩单刀赴约,来到了北路花园。 时隔许久,她再次看到桑猛和桑驰,两个人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就是看到桑迩的时候,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刘西娅也没了之前威风的姿态,甚至和那俩怂货也没靠一块儿坐,只是自顾自的地低头喝茶。 见周明礼不在,桑奶奶放松了许多。 她假惺惺地问:“哎呀,小周怎么没来?” 桑迩笑着说:“他上班呢。” “哦,”桑奶奶又问,“小愈呢?” 桑迩微笑,口气随意,好似闲聊:“这还是奶奶回京第一次提到愈愈呢。” 奶奶微顿,似是有些尴尬:“这不是有你照顾她,我放心嘛。” 刘西娅这时候也冷不防来了一句:“对啊,你多会照顾啊,连监护权都抢过去了。” 奶奶听了十分惊讶,问:“小迩,你为什么要……?” 桑迩不紧不慢:“刘姨要照顾桑驰,猛叔又不是愈愈的亲生父亲,让她留在他们身边不方便,不如直接和我一起生活。” 奶奶愣住了,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刘西娅的脸色更差了,忍不住出言相对:“为了她,你倒是费尽心思。” 周围瞬间安静了,空气都快凝成固体。 桑迩似是嗅到了大家的不悦,主动说:“你们聊吧,我去看看菜。”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的人却是朝书房的方向走。 当然,也没人拦着她。 来到书房,她将门合上,然后将其锁了起来。 她倒不是生气或不爽,相反,这是她故意制造的机会。 其实这次她去迎奶奶来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套话。 桑军失踪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现在也都不太记得了。如果去问刘西娅或者桑猛,那肯定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当时还在京市的奶奶。 而来北路花园,也是想在房子里寻找还有没有桑军留下的物品。 但是她找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桑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桑军离开太久了,刘西娅早就将他的痕迹全部抹去,本身希望就很渺茫。 就在她准备回客厅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转动门把,发出了咯哒咯哒的声音。 接着,奶奶的声音响起:“小迩,你没事吧?” 桑迩解开锁,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委屈的脸:“奶奶,我没事。” 奶奶也不管桑迩愿不愿意,硬是挤了进来,然后主动关上门,拉着桑迩的手说:“小迩,你别生气。你妈什么个性你也知道,说话就是难听。哎,这也要怪你爸,当初我告诉小军多少次,小刘个性太强,娶回家不好相处的,他就是犟,结果你看看,鸡飞狗跳了一辈子……” 桑迩心中咯噔一下。 “爸爸吗?” 她本来还在思索要怎么样把话题引到桑军身上,没想到奶奶竟然主动提到了。 奶奶:“是啊,你爸的病就是被你妈气出来的。要不然你说怎么那么健壮一个人,说胃癌就胃癌?” 她回忆起往事,满是怨言。 “也就是小猛心好,不忍看她一个寡妇带俩,啊不,带仨孩子,才又娶了她。” 桑迩继续试探:“奶奶,你是说,爸爸的病,是刘姨造成的?” 奶奶道:“可不是吗!家务不会干,做饭又做不好,洗个衣服都能把色洗串儿,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哪里有个媳妇样儿?”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她开始絮絮叨叨,数落着这些年的不满。 桑迩并不感兴趣。 她觉得刘西娅确实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作为伴侣,还真没什么好挑剔的。 桑军走后这么多年,所有的生意都是刘西娅接手的,虽然该黄的黄,该亏得亏,但她总能用自己的手段赚到很多不算干净的钱,把桑猛和桑驰养得好好的,而奶奶口中心好的桑猛,才是啥事儿不干,只知道吃吃喝喝的蠢货。 于是她故意替刘西娅说话:“但她确实养活了一家人呢,现在公司也还开着呢。” 奶奶却说:“嗐,别提这个,提起来我就生气。她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该继续开那家公司!她这是在吃你爸的人血馒头!” 桑迩眼帘一抬:“什么意思?” 奶奶愤愤道:“小迩,你成家了,有些话我也可以和你说了。当年你爸消失前,和一个叫王浩的人发生过争执。本来你妈和我们是统一战线,势必要追究到底的,本来警察都着手调查了,结果你妈突然临时变卦,接受了所谓失踪的说法。后来一打听,我才知道,你妈接受了王浩的一笔钱!和一个姓肖的开始投资项目,才有了后面的公司!你说这不是人血馒头是什么!” 桑迩彻底怔住了。 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消化此事,紧随其后追问道:“奶奶,既然您知道这些,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奶奶又叹了口气:“她毕竟还是桑驰的生母,孩子已经没了爹,要是再没了娘,该怎么活下去呢?” 说着她又摇起了头,“算了。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么凑伙过吧。” 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劝桑迩还是在劝自己:“小迩啊,我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受委屈的不止你一个,但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意呢?家和万事兴,有些时候你让着她一点,也就过去了。” 桑迩僵硬地动了动嘴角,道:“嗯,奶奶,我记住了。” 这个生日会过得不上不下,午饭才刚吃完,刘西娅就暗示桑迩:“你怀孕了,中午不用休息一下?不过我提前说啊,你房间现在已经是储物室了,没有地方让你睡觉。” 桑迩道:“我在等人呢。” 刘西娅:“等谁?” 桑迩道:“我在等我老公来接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桑迩嫣然一笑:“到了。” 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桑迩慢悠悠地起身,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众人,道:“放心,他不吃人。” 门打开了,周明礼站在那儿,垂眸看着桑迩:“我来了。” 桑迩笑得甜甜的,转身对刘西娅等人说:“看,我老公很有礼貌的。” 可能是被揍得阴影还未散去,桑驰只瞄了一眼就溜到了楼上,桑猛和奶奶也是退避三舍。 只留下刘西娅一个人在原地干瞪眼。 刘西娅下了逐客令:“快走吧,少在我面前秀恩爱。” 周明礼掀眸,冰冷的视线扫向刘西娅:“是你要牢记,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刘西娅很生气:“是你老婆来我家!” 周明礼满是居高临下的意味:“那你应该回避。” 刘西娅呆住了。 周明礼还不忘正色提醒:“下次别再犯了。” 刘西娅:“你……!” 桑迩可不会给她反击的机会,拉着周明礼就往外走:“回家回家~” 周明礼见她莽莽撞撞的,稍稍用力,拉住了她:“走慢点。” 桑迩却很着急:“不,快上车,我有重要的事儿和你说。” 周明礼没办法,只能小心地护着她,哭笑不得道:“好,我听你说。” 一进车里,桑迩就把奶奶的话同周明礼复述了一遍。 周明礼听后,道:“刘西娅和肖建仁确实是那段时间认识的。” 桑迩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能联系起来了。肖建仁和王浩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肖家是徐家的白手套,极有可能就是徐志磊这个姐夫介绍的。” “这么看来,刘西娅很有可能是帮凶。” “但是,”周明礼道,“不论他们看上去多么可疑,法律上面是疑罪从无的。除非——” 他稍作停顿,抬眼看向了桑迩,“我们找到你父亲的尸体,或者证明他已经遇害的切实证据。” 第57章 “好。”周明礼应道。 可能是放下了心,困倦来得汹涌,桑迩在车上的时候就靠着周明礼的肩膀睡着了。 所以她也没看到周明礼拿着手机联系助理的模样。 其实他下午有很多会议,连出来接桑迩回家的时间也是通过牺牲午饭挤出来的。 但是这些在桑迩开口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在他遇见她之前,他自认是见过大风大浪、意志无比坚定的男人,什么吴侬软语,谄媚逢迎都入不了他的耳。 可偏偏桑迩的话,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进到他心里去。 像是处于一种本能,他世界的所有优先级都偏向于她。 桑迩睡得很熟,车到家了都没有醒来。 司机刚准备讲话,就瞥见后视镜里的周明礼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 他立刻会意,帮忙拉开车门的动作也愈加小心。 周明礼将她一路抱回了家中,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他要去拉窗帘,可刚转身,就听到旁边传来了浅浅的呢喃。 失去怀抱的桑迩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心。 她哼唧了几声,身子也蜷了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周明礼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了弧度。 他脱下外套,躺在了她的身边。 许是重新感受到了热源,桑迩的呼吸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周明礼原本不困,但怀里有个这么软软的人儿,像是抱着一只小猫,治愈又催眠,没有多久便也闭起了双眼。 大概两点半的样子,桑迩醒过来了。 周围是熟悉的床铺,谙熟的味道。 是她习惯的床,也是她心爱的人。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她还不想起来。 毕竟这种能和周明礼一起休息的下午实在是太难得了。 见周明礼的手还搂着自己,她便悄悄地将他的手牵了起来。 她很喜欢摆弄周明礼的手。 他的手生得漂亮,和他的人一样。 手掌很大,可以包裹住她的整只手。 指骨修长,分明有力,总是能按到她身体里一些不平常的地方…… 打住打住。 桑迩小脸一黄。 她好像真的变得很色。 都怪周明礼。 都是他带坏的! 这时,低浅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桑迩一怔。 侧眸的瞬间变溺进了他深邃的眼底。 只听周明礼慢吞吞地问道:“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现在脸又红起来了,都在想什么呢?” 桑迩道:“在想你做的坏事。” 周明礼抬起另一只手去捋她掉落的刘海,问:“想到什么了?” 桑迩认真地数落起来:“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超级凶,说话又不好听,还经常欺负我……” 周明礼笑意更浓:“我这么坏,你还喜欢我?” 桑迩伸手圈住了他,然后咬了一口他的脖子:“谁说喜欢了,不喜欢。” 周明礼漫出轻哼,稍稍挑眉,完全不躲避,倒是像在享受。 他将她更深地代入怀中,道:“不喜欢还撩人,你也挺坏的。” 桑迩用脑袋拱他的胸口,一副难办的样子:“那怎么办呀?我俩都这么坏,那生出的宝宝会不会是绝世大坏蛋?” 周明礼道:“坏就坏吧,但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饶不了ta。” 桑迩笑了几声,道:“真是你的风格,连小宝宝都吓唬。” 周明礼吻她的耳廓,一下又一下:“既然是我的崽,我相信ta的心理素质一定很好。” 桑迩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点波澜。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试探着,“这个宝宝真的不是你的,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周明礼轻微地愣了半刻。 他长眸低垂,注视着桑迩,没有留存任何质疑的余地:“这个孩子只会是我的。” “你,”他抱着桑迩的双臂渐渐收紧,“也只能是我的。” 桑迩给闷得有点儿透不过气,伸出小爪子挠他:“假设啦,只是假设!” 周明礼思索了一下,严肃地问道:“你假设里的这个男人是谁?” 桑迩:“嗯?” 周明礼目光锋利起来。 “只要他消失了,这孩子的爹就只能是我了。” “噗。” 桑迩笑得肩膀都在颤。 “老公,没有这号人物,这醋我也不知道你该找谁吃。” 周明礼勾唇:“那就吃别的。” 他眸色一暗,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桑迩忽觉不妙,扭头就要跑。 却被周明礼牢牢地按在了床上。 桑迩试图打商量:“老公,快三点了呢,再不起床就要到晚上啦。” 周明礼却故意放缓了语调:“那正好,做点晚上该做的事。” 卧室窗帘再度拉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夕阳西下的时分。 周明礼系好衬衫领口的倒数第二颗纽扣,侧过去,俯身亲了亲桑迩脸。 “老婆,我晚上有应酬,会回来的晚一些。厨师过半个小时就来,想吃什么和他说。” 桑迩幽幽地剜了他一眼,虽恼但有气无力:“吃干抹净就跑,男人!” 周明礼坏笑着哄她:“那等我回来你惩罚我好不好?” 桑迩撇过脸:“哼,谁知道是惩罚还是奖励。” 周明礼如果有尾巴,现在肯定是得意地左摇右晃。 他厚脸皮地又亲了她一口,道:“我老婆就是聪明。” -- 周明礼不在家,桑迩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吃饭,就拉着桑愈和利奥一起过来。 厨师做了一大桌菜,几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考虑到周明礼晚上可能会喝酒,桑迩还特地嘱咐厨师做了点甜品和宵夜留给他。 用过晚餐,桑迩拿出电脑,打开了久违的工作账户。 自怀孕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已经将近小半年没有接单了,她那微商小店也快长草了。 她的专业和关宁意一样,都是新闻传媒。 毕业后她也曾在大报社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都被刘西娅搅黄了。 她明白,刘西娅不想让她有经济来源,这样她就无法独立出去,必须一直依赖于刘西娅的供给。 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悄悄地开起了网店。 不仅有微店,也有淘宝、小红薯,卖些饰品、摆件、香薰一类的小东西,生意还算不错,也攒了不少钱。 她的商品物美价廉 ,回购率很高,即使这么久没有上新,竟然还有一些忠实的客户蹲着。 如今虽然桑军的失踪还没有调查清楚,但其他的烦心事都已解决,她也终于有时间打理自己的小店了。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可以上架一批夏季新品。 桑迩想起了之前参加过的奢品发布会,按照同样的潮流趋势进一批平替香薰摆台之类的东西,应该会很受欢迎。 于是她联系了供应商,确定好选品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文案和推广。 其实她倒也不是真的要通过这个赚什么大钱,只是不想浪费怀孕的这段时间。 如果可以,她希望生完宝宝之后回归职场,当一个真正的记者。 就这样忙碌了一晚上,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桑迩伸了个懒腰,正准备问问周明礼什么时候回来,就听到玄关传来了动静。 “你回来啦!” 未见其人,桑迩就已经伸长了脖子。 周明礼应声:“嗯,我回来了。” 他换好鞋,连搭在手臂上的外套都来不及放下,就朝桑迩走去。 桑迩抬起胳膊,仰着脸冲他笑:“抱抱。” 周明礼弯下腰去够她,柔声问:“今晚宝宝乖不乖?” 桑迩答:“乖的呀~” 说来也奇怪,一般来说,初次怀孕的孕妇四到五个月左右就能感受到胎动了,可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桑迩就只感受到过一次。 那次还是两周前,她去医院做检查,躺在检查台的时候发生的。 确切地说,是医生摸她腹部的时候,被肚里的宝宝狠狠地踢了一脚。 当时医生还开玩笑:“这孩子活力真足。” 可之后,这孩子却再也没踢过桑迩了。 为此桑迩还特地拉着周明礼去找医生,但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切正常。 医生还说,可能是桑迩不够敏感,或者宝宝比较安静。 但桑迩对于这两种说法都表示怀疑。 她神经元挺丰富的,而且,周明礼的崽,怎么会安静呢? 该不会……是宝宝不喜欢她吧! 想到这儿,她抚摸了一下肚子,有些失落:“有点太乖了,要是活泼点儿就好了。” 周明礼将外套放到一边,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宽慰道:“说不定ta只是贪睡而已。” 桑迩歪过脑袋,靠在了周明礼的肩上,道:“但愿如此……” 可话未说完,她却止住了。 她看到,周明礼衬衫衣领的尖尖上有一抹粉色,虽然很淡,但在白色的衬衫对比下还是非常分明。 “?” 她立刻坐直了腰杆。 周明礼感到肩膀轻了,也转过脸:“?” 桑迩眯起了眼睛,盯着他,问:“那是什么?” 周明礼不明所以:“什么是什么?” 桑迩道:“少装蒜。说,今晚是和什么人应酬!” 周明礼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和市局的一个叔叔,在澜悦轩吃饭,喝了350毫升的红酒。” 桑迩表示怀疑:“只喝酒了,没别的节目?” 周明礼笑了:“那个叔叔为人正派,不需要那些不上道的招待。” 桑迩哼哼两声:“叔叔为人正派,那你正不正派呀?” 第58章 周明礼用膝盖顶开卧室的门,将桑迩放到了床上,然后倾身而下。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丝调笑:“你说我饱没饱?” 说着,还暗示性地顶了顶胯。 桑迩向来输人不输阵,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挑衅道:“那你别吃撑了。” 周明礼尾音打了个转儿:“哦?” “还挺关心我。”他拉起桑迩的手,稍稍偏过脸,去吻她的掌心。 桑迩的胸腔里仿佛空了一秒,旋即热潮蔓延全身。 “那我——”周明礼语调肆然。 桑迩隐秘地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却又有些羞愧于自己异常滋长的欲。望,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 可是,只听周明礼接着说:“——就听你的吧。” 桑迩微愣:“嗯?” 周明礼直起身子,不徐不疾地收回了被以为要胡作非为的大手。 他神态自若道:“晚上吃太多确实不好,我还是不吃了吧。” 桑迩懵了。 不对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呀! 眼见着周明礼要下床,桑迩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不许跑!” 说着,腿一跨,坐在了他的身上,生生将他压倒在床沿。 “调戏完良家妇女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周明礼心脏一紧,连忙用手扶住她的身体,生怕她磕碰到哪儿。 见她神气活现的模样,他有点儿无奈:“作为一个孕妇,你还挺灵活……” 桑迩下巴一抬,道:“还有更灵活的。” 说完,撩起一侧的长发,别到耳后,接着低头贴近了周明礼。 她的唇瓣很软,尝起来带着清甜,像是初夏时分刚刚摘下的果实,让人欲罢不能。 她顺着周明礼下颌的线条,吻过喉结、锁骨,那双小手也不安分,悄悄地伸进他的衬衫,有意无意地拂过他坚实的腹肌。 周明礼的气息不再平稳,他抓住桑迩的手,哑声道:“够了。” 桑迩将手抽离,接着,只听得细微的“哧啦”一声。 金属拉链被拉开…… 桑迩媚眼如丝,故意一句一顿:“不够。” “你这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周明礼额上的青筋一颤,接着反扣住了桑迩的腰肢。 “迩迩,”他说,“这次是你先动手的。” …… 黑暗中,游龙于汹涌的浪潮中探索,穿过柔软的海绵,抵至深处,惊起游鱼万千,渴望亦化形成漩涡。 就在这时—— 桑迩突然感觉肚子里面有什么跳了一下。 她一怔,猝不及防地坐了下去。 “啊!” 前所未有的 深度被到达。 同时,腹部的感受愈发明显。 踢哒,踢哒。 周明礼几乎是立刻察觉了桑迩的异样,连忙撑起上半身,半警觉半担忧地问:“怎么了?” 桑迩怔忡片刻,而后慢慢抬头,双颊浮起两片绯红,明亮的瞳眸闪着喜悦的光。 她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宝、宝宝踢我了!” 周明礼的脸瞬间黑了。 他想退出来,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硬地拉住桑迩,沉声道:“下来。” 桑迩却将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道:“你摸摸。” 可宝宝却又安静下来。 “哎?奇怪了,”她喃喃道,“宝宝怎么不理爸爸呀?” 周明礼根本管不上什么胎动,他只紧张桑迩的身体:“有没有哪里痛?能自己下来吗?” “嘘——”桑迩皱眉,“你别吓到ta。” 周明礼:“……”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微小但鲜活的律动就触及了他的掌心。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鱼儿探出水面,似花苞绽放于静夜。 “老公!摸到了嘛!” 桑迩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可身体的肌肉却因为兴奋条件反射地收缩了一下。 周明礼小腹一紧,眉心皱起。 “老婆……”他似在忍耐,“说归说,可以不要夹吗?” 桑迩的大脑处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周明礼!你不要破坏这么温馨的时刻!” 周明礼:“……那你先让我出去。” “哼。”桑迩撇了撇嘴,乖乖地从他身上下去了。 周明礼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扶她躺下,又将衬衫披在了她的肩头。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迩摇摇头,然后手心又贴上了肚子。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地,她小声问:“宝宝,是不是爸爸妈妈把你吵醒啦?” 宝宝没有回应。 桑迩招呼周明礼,道:“你也和宝宝说两句嘛!” 虽然周明礼最近确实研习了不少孕期知识,但和孩子对话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 他略显生涩地凑近了桑迩隆起的小腹,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来了一句:“不许踹你的妈妈。” 谁知,刚说完,桑迩的肚皮就又跳了一下。 这次的幅度很大,甚至用肉眼都能捕捉。 周明礼一愣,往后撤了半厘米。 桑迩咯咯直笑:“宝宝不听你的耶!” 周明礼轻啧一声,道:“小崽子,你现在踢你妈妈,等你出来我就踢你。” 桑迩伸出食指,轻点他的脑袋,道:“你是笨蛋嘛?” 周明礼也扬起了嘴角:“是。” “是爱你的笨蛋。” 从那天起,周明礼再也没对桑迩做些只有成人频道才能播出来的事儿。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把“清心寡欲”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任由桑迩怎么撩拨,他都不动如山,连睡觉的时候也规矩的不行,手只放在她的肚子上,别的地方绝不逾矩半寸。 桑迩虽然有时候会想要,但是考虑到月份逐渐大了,便也不再贪欲了。 转眼已是夏天。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好消息也不断地传来。 不知道周明礼用了什么办法,看守所里王浩的嘴终于松了。 他承认了杀害桑军的事实,并且坚称自己是受徐志磊指使,逼不得已才做出了此举。 徐志磊得知后,二人还隔着牢房上演了一出狗咬狗。 这天桑迩得到消息,说是王浩供出了埋尸地点,现在警察已经带人去现场勘察了。 那一刻她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悲伤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释然。 她的爸爸,终于可以安息了。 不过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刘西娅。 她觉得刘西娅应该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说两句讽刺的话。 但是奶奶呢? 作为亲生母亲,肯定是会想知道儿子下落的吧。 晚饭的时候,桑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明礼见了很是心疼,责怪自己不应该把这种闹心的事儿就这样说出来。 桑迩赶紧说:“不是的,我是在想别的……” “嗡嗡” 她的手机震了起来。 桑迩拿过一看,正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她犹豫几秒,还是接通了。 “喂!小迩啊!大事不妙了!” 奶奶的声音快把听筒喊炸了。 “怎么了?”桑迩默默地把手机放远了一点儿。 奶奶道:“你、你快来!来那个什么永夜俱乐部!” 桑迩皱眉:“我在吃饭呢。” 奶奶更急了:“别吃了!你弟弟给抓了!” 桑迩愣住了:“什么?” 奶奶语速飞快,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哎呀,小驰不知道咋回事,认识了一堆社会上的朋友,好像是欠了人家钱,现在还不上,被人抓起来了!刚刚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准备几百万,送到那个俱乐部去,不然……不然他们就要砍他的手!” 桑迩听完,内心毫无波动。 她说:“奶奶您报警吧。我不是警察,管不了这事儿。” 奶奶闻言直接哭出了声:“小迩啊,我们家现在只有你能帮忙了啊!你妈和你猛叔现在都在湖南,他们正在往回赶,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但小驰的手可耽误不及啊!那些人穷凶极恶,万、万一……” 她说不下去了,气都有点儿喘不上来。 桑迩有点想笑。 桑驰的手耽误不及,那她的人生呢? 她被桑驰欺负,被逼着帮他洗脚,还要忍受他故意踢翻的水盆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站出来帮她呢? “抱歉,真帮不上忙。” 说完,她就要挂电话。 奶奶在另一边撕心裂肺地喊道:“迩啊!奶求你了啊!奶给你磕头了!” 咚咚咚的撞击声随即响起。 能听得出奶奶真的是很用力地在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小迩!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就当是还我这个老人家人情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桑家的血脉吧……” “嘀” 桑迩的手里一空,哭天抢地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回头,发现是周明礼抽走了她的手机。 “我……”她哽住了。 “桑迩,”周明礼凝望着她,“这道枷锁,你不必戴。” 桑迩垂下头:“我知道。”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血,可好像还是缺少了一点决心。 她动摇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周明礼长叹一声。 “我明白了。”他说。 “我陪你去。” 桑迩微微一滞。 她看向周明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明礼道:“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 他靠近半步,稍稍弯下了腰。 “不论今晚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 桑迩点了点头。 过去的路上,桑迩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开口。 第59章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扇门板几乎被震得脱落。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桑驰的惨叫,响彻整个黑夜。 桑迩本来待在车里,听见瓦房里传来的动静,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顾不得阻拦,执意跑进了院子。 瓦房里灯光昏黄,模糊地勾勒出周明礼高大的身影,他的手下们已经冲了进去,噼里啪啦地干了起来,可他就那样伫立在门口,既没有前进、亦没有后退。 “周明礼!”她跑到他的身边,见他脸上沾着血迹,以为他受了伤,语调都变得焦急起来,“发生什么了……” 话没说完,她的余光就瞥到了一片鲜红。 她下意识地扭头要去看,可脸刚偏过一点角度,双眼就被大手从后方蒙住。 周明礼低沉的声音响起:“别看。” 桑迩预感不妙,想要挪开他的手。 “怎么了?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周明礼却只是把她拥进了怀里,遮挡视线的掌心依旧没有离开。 他说:“我没事。” 桑迩鼻尖萦绕着血腥味,忐忑不安道:“可是我闻到血的味道了。” 周明礼抱得她更紧了:“那不是我的。”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和我一起回车上,这里交给他们处理。” 桑迩似乎猜到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桑驰是不是……” “他还活着,”周明礼打断了他,“但那个样子,你最好别看。” 一股恶寒席卷而来。 桑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糟糕的画面。 她明白,自己确实不适合待在现场了。 在周明礼的护送下,桑迩回到了车里。 不过她还是听到了周明礼下属们和他的对话。 “老大,人已经晕过去了。” “手呢?” “捡起来放袋子里了。” “弄些冰水把袋子泡起来。” “是!” 此刻桑迩很庆幸自己没看到刚才那幕。 虽然她对桑驰只有厌恶,但她并不喜欢血忽淋拉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渗人。 周明礼等人把桑驰送到了医院,桑迩也通知了奶奶。 “我叫秦叔先送你回家吧。”周明礼不想她留在医院熬夜。 桑迩摇摇头:“等会儿奶奶来了我还是要去迎她一下,不然她肯定又要在医院闹了。” 周明礼皱眉:“我可以应付。” 桑迩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但是,”她垂下眼眸,“这并不是你的义务。” 周明礼微微一怔。 桑迩低着头没有看他,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无力:“法律上来说,她还是我的家人。” 周明礼道:“你也是我的家人。” “可是,”桑迩抿了抿唇,“这件事情我不想让你帮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家人是她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 如果奶奶像刘西娅那样,坏人做到底,那她的脸皮也可以撕得干脆。 可奶奶并非如此。她不算好人,也有私心,可也确实曾施以援手。 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往往是最难处理的。 周明礼见桑迩沉默了,便也不再劝她。 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也算学会了一件事。 她不想说的时候,便不说。 而他,只需要一直陪着她,支持她就够了。 桑驰进了手术室没多久,奶奶就到了。 老人家不会用打车软件,愣是大半夜站在小区门口等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她一见到桑迩就问:“小驰呢?怎么样了?” 桑迩不希望奶奶昏倒在地、再增加一名伤患,便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奶奶,”她说,“您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然我不能告诉你。” 老人家手都快搓出火星子了,道:“快说吧!奶奶要急死了啊!” 桑迩道:“桑驰的右手被砍了。” 奶奶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她突然两眼一翻,向后一仰,眼见着人就要栽下去。 幸好桑迩拉住了她。 “先别晕。”她说,“医生说了,断面整齐,也没有错过黄金抢救时间,能接回去的概率很大。” 奶奶闻言,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啊!我苦命的驰啊!怎么会这样!” 桑迩心说,那还不是你宝贝孙子先招惹人家妹妹的? 干坏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遭报应的那一天。 正说着,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他抬高了嗓门:“哪位是桑驰的家属?” 奶奶飞速站起:“我!医生!我是!” 医生看了她一眼,道:“您太老了,有没有年轻点儿的?” 桑迩这次慢悠悠地起身:“医生,我是伤者的姐姐,您和我说吧。” 医生道:“你弟弟是o弱rhd型血,我们血库现在缺o阴性血,你能为他输血吗?” 桑迩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姐姐。” 奶奶一听,像是找到了万能灵药似的,眼睛都冒出了光。 她一个劲儿地拍桑迩,道:“小愈呢!把小愈叫过来!她是小驰的亲姐姐呀!” 桑迩万万没想到奶奶会说出这种没良 心的话,立即反驳:“愈愈自己身体就不好,怎么还能让她献血!” 奶奶急得打转:“小愈现在只是脑子不好,又不是没有血了!” 桑迩怒了:“奶奶,你把桑愈当什么?桑驰的血库吗!” 奶奶也不高兴了:“都是一家人,你这话说得像样吗!” 说完就要走,“你不去叫桑愈,我自己去找她!”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桑愈不可以!” 众人回头,只见刘西娅和桑猛两个人正火急火燎地向这里跑来。 “不能用桑愈的血!”刘西娅大喊。 奶奶给她这一嗓子吼懵了,顿了半天才问:“为什么!你这娘怎么那么狠心!里面躺着的可是你的儿子!” 医生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脑袋都大了,被迫提高了声量:“老太太,您先别急,听我说!就算是直系亲属的血也不一定能输,要先做测试看血型是否匹配才能决定的!” “桑愈血型不匹配,但是,”刘西娅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却还是用尽力气把桑猛推了出去,“他可以。” 桑猛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个劲儿地点头:“啊对对对,医生,我是我儿子的小叔,我的就是o型阴性。” 医生的脑筋没转过来,但眼下并没有时间琢磨这家子成员之间的人物关系,只好对桑猛招了招手:“哎,那这位父……这位先生请随我来。” 桑迩见人也到齐了,便和周明礼离开了。 她连再见也没说,因为也实在是不想再见到。 但走出医院的大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刘西娅。 一个新的疑惑在她心中生成—— 刚刚刘西娅为什么反应会那么大呢? “你在想什么?”周明礼的声音将桑迩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没什么。”桑迩答道,“只是有点奇怪。” 周明礼会意:“你是说刘西娅吗?” 桑迩:“对。” 刘西娅并不在乎桑愈,按理说她的想法应该和奶奶差不多,至少也不会抗拒。可她听到要输桑愈的血给桑驰的时候,却表现得好像输血的举动要夺走桑驰的命似的。 周明礼道:“她是桑愈和桑驰的母亲,应该知道他们的血型不匹配。” 桑迩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晚了,”周明礼脱下外套,披在了桑迩身上,“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吧。” 桑迩弯起一抹温柔的笑,道:“好。” 就这样,手忙脚乱的一晚上过去了。 桑驰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被推进了病房静养,等待麻药的药效过去。 走廊里,刘西娅和桑猛坐在彼此的对面,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桑猛先开了口:“小娅,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出来些什么……” “不会。”刘西娅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知晓自己孩子的血型难道是件很不能理解的事吗?” 桑猛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刘西娅容不得任何异样的声音。 “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别的可能。” 桑猛不说话了,悻悻地把手揣进了兜里。 无人注意的是,刘西娅的胳膊和腿都在不自主地颤抖。 连清晨的日光也不能将其安抚。 -- 为桑驰主刀的医生经验丰富,断肢重接得很好,但是神经还未修复,暂时没有活动的能力,不得不找护工照顾。 奶奶心疼得不行,天天去医院探望她的乖孙,还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桑迩,说桑驰想见她,要当面感谢她这个姐姐和姐夫。 但桑迩并不予理会。 即使她去做产检的的医院和桑驰住的是同一所,她也不曾去张过一眼。 这天她又去做检查。 虽然只是常规检查,但周明礼还是执意要陪她一起。 从科室出来,周明礼去拿报告,桑迩便坐在椅子上等他。 忽然,她听到有人喊她:“桑迩?”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头发却已经花白。 桑迩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我啊,”男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我是袁医生。” 桑迩这才有了印象。 这个男人是桑军的挚友。 当年桑军治疗胃癌的时候,还是他帮忙找的关系。 她连忙站起来同袁医生握手:“袁医生,好久不见。” 第60章 周明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很耐心地先扶她坐下。 他蹲下身子,尽量和她保持平视,温声道:“不着急,慢慢说。” 桑迩试着做了一个深呼吸,想平复自己的心情,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周明礼的心被狠狠地揪住,那眼泪仿佛不是眼泪,而是一把把刀子插在他的心上。 他拢住她的脑袋,让她埋在自己的怀里,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桑迩就这样趴在他的肩上抽噎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开口:“桑驰……桑驰他不是爸爸亲生的儿子。” 周明礼怔然。 半晌才说:“这里人多嘈杂,我们先回家,好吗? ” 桑迩无声地点了点头。 但还没进家门,就在应天悦府门口碰到了周阅琛。 见到周明礼,周阅琛小跑过来,神色非常凝重。 “明礼,弟妹,”他看了眼旁边的桑迩,“有件事我要和你们说。” 周明礼感到事情可能有些复杂,道:“进屋说吧。” 果不其然,一进家门,周阅琛连茶都没来得及喝,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关于弟妹父亲的谋杀案,可能又要搁置了。” 桑迩不解:“为什么?” 周阅琛道:“警方根据王浩提供的地点,把人带过去指认了现场,将方圆十里挖了三天三夜,愣是连块人骨头都没有找到。王浩的律师得知此事,直接带着他翻供了。” 桑迩瞳孔微缩,连呼吸都慢了一拍:“怎么会……” 她不想放弃,又问:“难道必须要找到尸体才能定罪吗?” 周阅琛道:“不一定,但是整个事件的证据链并不完整,所以没办法认定犯罪事实。” “并且……”他话说了一半,却欲言又止。 “并且什么?”桑迩有些急了。 周阅琛道:“并且我在翻阅资料的时候发现,你父亲出事的那个晚上,现场附近可能出现过两辆车。” 桑迩愣了一瞬:“两辆?” 周阅琛:“是的。王浩供出的地点是国道附近的荒地,平常没有人过去。但出事当晚,有个老汉在隔壁村喝多了,半夜骑车回家的时候尿急,就在旁边的玉米地里解手。据他说,他看到有一辆车驶过,但没看清是什么车。之后他又上路,经过前面荒地的时候,又看到了一辆出租车迎面开过。但根据王浩一开始说的,他们开的车是一辆长安。不过这条证言后来并没有被采纳,一是因为老汉当时是醉酒状态,可能看错了,二是后来警察排查过附近的出租车,并没有哪位司机在那天拉过凶案现场附近的单子。” 桑迩不甘,还在刨根究底:“那王浩开的长安有没有找到?如果当时载的是我的父亲,那车上应该会有痕迹的吧?” 周阅琛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车还在,痕迹也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况且……” 他顿了一下,默默移开了视线,“你父亲在车里的时候,还活着。” 那一瞬,桑迩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脑无法思考,血液也好像凝滞。 周明礼眉心紧蹙,立刻打断了周阅琛:“二哥。” 周阅琛也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换了个话题,出言安慰:“不过弟妹你放心,不管怎么样,单凭收受贿赂一事,王浩和徐志磊肯定是要牢底坐穿了。现在徐志磊想要争取死缓,但情节太过严重,也不一定如愿。” 桑迩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爸爸在车里的时候还活着。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爸爸死在了那片荒地。 不,地里并没有,他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再想下去,指尖不住地发抖,扯了下周明礼的袖口。 “我想去休息一下。” “好。”周明礼说着就要扶她起来。 可桑迩还没站稳,忽然脚下一软,毫无防备地就滑了下去。 幸好周明礼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周阅琛吓了一跳,起身要去帮忙。 周明礼却说:“哥,你在这儿等我。” 语毕,直接抱着桑迩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将桑迩放到床上,转身想要替她倒杯温水。 可桑迩却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陪我一会儿。” 周明礼眼底的心疼浓重得无法化开,哽了半瞬,才应道:“好。” 他低下头去吻桑迩的手,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迩迩,我在这儿。” 桑迩看着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 “周明礼,”她的嗓音有点飘忽,像是一缕云烟,“别担心,我没事。” 周明礼唇线拉直,喉结上下滚了滚,却挤不出一个字。 桑迩抬腕,用食指蹭了蹭他的眉心,半开玩笑道:“别皱眉嘛,挤出皱纹就不帅了。” 周明礼苦笑:“迩迩,不用硬撑。” 桑迩道:“我没有硬撑。” 她垂眸,拉着周明礼的手,覆在了小腹之上,“我不会有事的,因为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啦。” 周明礼试着商量:“要不要把你爸爸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我怕你负担太大。” 桑迩却很执拗:“不要。” 她叹息一声,“其实该哭也哭过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了。只是,我有预感这次真相很近了,所以我希望能水落石出,还给爸爸一个说法。” “毕竟,如果不是爸爸,我可能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她抬起眼睛,望向周明礼:“如果别人说生命是一种延续,那么对于我来说,生命更像是一种选择。” 周明礼沉默了。 良久,他薄唇微启,沉声道:“好,我尊重你的每个选择。” 周阅琛在客厅等了半天也不见周明礼出来,紧张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嘴快,说了那么多刺激人的话。 正当他懊恼之时,周明礼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明礼,弟妹她……” “还好。”周明礼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是我哥,我现在应该已经把你塞油桶里了。” 周阅琛:“……袭警犯法。” 周明礼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周阅琛道:“哎,怪我,应该表达得更委婉一些。” 周明礼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丢给周阅琛:“那倒也不是。” “你应该只说给我听。” 周阅琛接住水,拧开喝了一口,反问:“那你敢不和弟妹说吗?” 周明礼一顿。 周阅琛摇了摇头:“要我说,你和大哥都是窝里软,也就唬唬外面人,碰到自己老婆就老实了。” 周明礼不可置否,道:“二哥说得对,关小姐还没追到吧?不愧是单身的。” 周阅琛:“……” 他装模作样地渴了两声,道:“不和你扯这些了,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周明礼也不挽留,将他送到了门口。 周阅琛拧开门把,道:“别送了,我知道路,你多陪陪弟妹吧。” 但他踏出门框的时候,周明礼突然喊住了他:“哥。” 周阅琛回头:“嗯?” 周明礼斜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郑重道:“世道险恶,注意安全。” 周阅琛笑了,伸手揉了揉周明礼的头发:“你小子,终于学会心疼人了啊!” 周明礼轻啧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放心,”周阅琛道,“虽然我这个弟妹神神秘秘的,但既然你真心爱她,我就把她当做家人看待。家人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还请转告她,安心休息,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 -- 桑迩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心里还是有些焦虑。 晚上她有些睡不着,就去书房里把以前的相册翻了出来。 这是她仅有的一本相册,里面大多数的照片都还是在桑驰没有出生前拍的。 桑愈未被确诊生病之前,照片大多都是一家四口的合影,爸爸英俊潇洒,还被称呼“妈妈”的刘西娅也阳光明媚。 但之后,四口变成了三口,刘西娅不再出现在镜头里。 翻至最后一页,终于出现了桑驰的身影。 相片里的桑驰还是襁褓中的婴孩,刘西娅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得意的神情。 桑迩记得那个场景。 那天是他们一起去动物园玩,桑猛也跟来了。 在大熊猫展馆,桑猛提出来要拍一张全家福,桑军同意了。 他以为是桑猛要帮他们拍,可桑猛却转身去找了路人。 刘西娅见状,立刻将相机夺了过来,嗔道:“猛子,我们拍全家福,你在里面凑什么热闹呢?” 桑猛瞬间失落。 桑军也觉得尴尬,出来打起了圆场:“哎呀,弟弟也是一家人嘛。” 说着便招呼桑猛过来,“小猛,我们一起。” 桑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到了刘西娅的旁边。 当时桑迩只觉得刘西娅好凶,现在想起来…… 对啊! 她像是被打通了思路,蹭地一下直起了身。 桑猛! 桑猛可以给桑驰输血,那有没有可能他才是桑驰的生父! 桑迩立即 把周明礼叫了过来,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周明礼听完,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这样也能说得通为什么你父亲就算知道桑驰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将他抚养大了。” 桑迩说:“对。我记得奶奶之前和我说过,桑猛不学无术,工作还是爸爸帮忙找的,在一家出租车公司当会计,一个月挣不到几个钱,后来刘西娅接手了爸爸的公司,他干脆就辞职不干了。” 第61章 2009年7月6日—— 暑气蒸腾,蝉噪声喧。 热浪仿佛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所及之处活力尽无,只留下沉闷的疲惫。 师县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徐志磊正在假寐。 他脚翘在办公桌上,脸上盖着报纸,十指交叉叠在肚子上,一副标准的午睡姿势。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徐志磊不爽地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把报纸拿下来。 他懒得挪动半步,伸手在桌上摸索了一番,摸到电话便拿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浑浊。 电话那端响起了王浩的声音:“姐夫!桑军那小子太不识抬举了!我约他出来谈,给了他20万,他竟然不要,还他妈说要举报我!” 徐志磊一听到“桑军”二字,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报纸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压低声音骂道:“蠢货!谁让你打我办公室电话了!” 王浩一愣,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瞧我这脑子,一激动什么都忘了。” 接着他又说,“那……我们去棋社里聊?” 徐志磊冲他:“聊你妈聊,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王浩急了:“哎,姐夫,话可不是那样说啊,为了这个项目,我前前后后打点进去也有200个了,不能说没就没啊!” 徐志磊见他口无遮拦,立刻打住了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晚上7点,棋社见。” 王浩这才满意,谄媚道:“谢谢姐夫。” 棋社包厢里—— 王浩早早的就等在那儿了。 他戴着墨镜,腰扣爱马仕皮带,翘着二郎腿,对着过路的服务员小姐吹口哨。 见无人搭理他,他又调戏起了老板娘:“姐,你这些服务员都从那里招的啊?也太正了吧,改天给弟弟也介绍几个?” “刷刷” 两巴掌从天而降,精准地拍在王浩的脑门上。 “介你麻痹介!”骂声响起,“回头就叫你姐治你!” 王浩“哎哟”一声,扭头看去。 徐志磊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 “嘿嘿,”王浩笑得赖皮,“我姐可不管我,我姐心思都放姐夫你那儿呐。” “少贫。”徐志磊看到这个小舅子就头疼。 他手一摆,道,“跟我进来。” 王浩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进了最里面的包间。 门一关,不等他坐下,徐志磊就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问:“怎么回事?” 王浩叹道:“嗐,还能怎么回事?就还是县里那个度假村的项目呗。我知道姐夫您已经和规划局的人打过招呼了,但是那个邬处长不是因为作风问题突然被调任了嘛?新来的是个小屁孩,不懂规矩,按照招标流程把地批给桑军了。” “哎哎,”徐志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重点,这些事儿我都知道。那个新来的郝处我不是也给你介绍过了吗?” 王浩满面愁容:“是这样没错,但是郝处是个老好人啊,畏手畏脚,钱不敢收,礼又不拿,谁也不想得罪。我嘴巴都磨秃噜皮了,才答应我把标让给我,但要求是一定要我按正常流程走。” 徐志磊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人郝处都点你点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 王浩很懵:“懂什么?” 徐志磊道:“要你去找桑军的纰漏啊!他一个做建材的转去做开发,半路出家,合规的东西懂吗?真的符合标准吗?报价有没有问题?质量能不能过关?” 王浩委屈极了:“姐夫,你别骂了。我快把他祖坟都挖出来了,他本人可谓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找不出半点差错啊!” 徐志磊伸出一只手指,在脑袋旁边绕了两圈,道:“找不出还造不出吗?!用你的猪脑子稍微想一想!” “确实是想给他扣个帽子来着,”王浩低下了头,支支吾吾,“但这不是,给他发现了吗……” 徐志磊:“……” “他不仅发现了,还扒出了我和你的关系,甚至拿到了咱俩在商k的消费记录,说……”王浩声音越来越小,“说要把我们都举报了……” “哐噹!” 一声巨响,水晶烟灰缸擦着王浩的脑袋飞过,砸在墙壁上,碎成了好几瓣。 “废物!”徐志磊七窍生烟。 王浩小脖一缩,窝囊地问:“姐夫,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谁跟你是我们!”徐志磊气得踹凳子,“老子不认识你!” 王浩欲哭无泪:“姐夫,你不认识我,也要看在我姐的面子上帮帮我啊!” 徐志磊脸红脖子粗,但一听到王浩提他姐,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王家是标准的red家庭,根正苗红,他能做到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也都是靠老丈人提携。 不仅如此,明年他就有机会升迁至京市,那肯定还是要拜托王家,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万万是一步都不能踩空。 “那个姓桑的想要什么?”徐志磊问。 王浩摇摇头:“那小子就是轴,什么都不要,说是不吃馒头争口气,只认死理。” 徐志磊的眼中被阴鸷所笼罩,他沉默片刻,道:“那你就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连气都挣不到。” 王浩的嘴慢慢变成了o型。 “姐夫,你是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徐志磊又点了一支烟,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王浩虽不上路子,但这点儿理解能力还是有的。 他拍了拍胸脯,道:“姐夫放心,这事儿我绝对给你办好。” 徐志磊瞥了眼他,道:“什么叫给我办好?” 王浩赶紧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哎,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 徐志磊移开目光,看向了漆黑的窗外,道:“快、准、狠,还有……” 王浩接话:“绝对不留蛛丝马迹。” -- 2009年7月7日—— 天气依旧闷热,但和昨日不同,今天没有阳光。 阴云密布,浓墨压城。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热,大地幽暗无声,被沉沉的死气所笼罩。 人们都以为暴雨即将来袭,可一直到太阳落山,这场雨才姗姗来迟。 似乎是被压抑了太久,豆大的雨点急切地打向人间,砸的树枝乱颤,积水成塘。 清江创业园的工地上,民工们早已收工,只有桑军还在用铁皮搭建的临时办公室里工作。 “监控已经按上了,”他举着手机在和供应商沟通,“就测试一晚,要是不好用,明天我就退货。” 对面信誓旦旦:“绝对好用,市面上最新的版本!” 桑军心说,拉倒吧,淘汰了的破玩意儿卖给我,还以为多高明呢! 亏好只买了一小批试水,要亏也不算亏很多。 他挂了电话,继续工作。 “咚咚” 忽然,门被敲响。 桑军头也不抬,道:“进来。” 门开了,外面天色已暗,漆黑的雨幕之中站着一个撑着伞的紫衣女人。 她没有进来,赌气似地站在那儿,好像在看桑军何时会注意到她。 雨点溅湿了铁皮屋里的地面,但桑军仍旧专注伏案,压根儿就没在意她。 刘西娅实在忍不住了,咳了一声。 桑军这才如梦初醒,瞬间直起了身。 “老婆?你怎么了来了?” 这个时候的桑军已经连续好几天睡在工地没回过家了,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她突然来找他,反而让人有些不习惯。 刘西娅收起伞,进了屋。 她开门见山:“和我去吃饭。” 刘西娅鲜少邀请他共进晚餐,桑军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准是她又帮自己拉了关系,想让他见见世面。 可桑军不喜欢迎来送往那一套,于是推脱道:“我要加班。” 刘西娅语气生硬:“别加你那破班了,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钱。今晚我帮你约了几个政府里面的人吃饭,你和他们处好了,以后有你赚的!” 桑军拖沓道:“可是……” 刘西娅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忍不住提高了声量:“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和你离婚!” 桑军无奈,只好答应。 他跟着刘西娅走到了停车场,却只看到一辆出租车,觉得有些奇怪:“咱们车呢?” 刘西娅道:“你弟今天晚上约了小姑娘吃饭,把你的宝马开走了,我只能开他公司的车。” 桑军心里虽有膈应,但也没多说什么。 夏夜的雨来得凶,去得快。 二人驱车到达龙江西路渔人码头饭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可能是他们到的比较早,包厢里还没有别人。 桌上的凉菜都已摆好,正中间是几瓶茅台,看上去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约莫过了半小时,刘西娅口中的贵客陆续到场。 其中有法院的、住建局的、还有环境厅的,全都清一色竖着三七分的背头,黑色夹克搭配手提包,标准的铁饭碗打扮。 整个饭局中刘西娅一直在阿谀奉承,说尽好话,那些家伙们反而得寸进尺,甚至当着桑军的面开刘西娅的黄色玩笑。 桑军就要翻脸,却被刘西娅狠狠地踩了一脚。 “哎,桑兄弟,”其中一个人打趣他,“怎么脸色不好啊?是不是不喜欢和我们这帮无趣的老头子吃饭呀?” 刘西娅赶紧端起酒杯起身,赔笑道:“我丈夫不太会喝酒,喝点儿就醉,我替他向各位赔罪了!” 说罢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哎,小刘,你也太不会做人了,”老头们并不放过她,“白酒哪有一杯一杯喝的,当然是要一壶一壶喝啦!” 刘西娅没办法,只好拿着酒壶对着吹。 第62章 啪。 刘西娅干脆地按掉了电话,将手机狠狠踩碎。 桑迩拼尽全力去扯勒在她脖子上的绳索,想给自己争取一点呼吸的空间。 “小迩!”陈野想要上前阻止,跨步就要冲过去。 可刘西娅却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抵在了桑迩的腰间。 “别动。”她警告道,“刀子不长眼。” 陈野一顿,不敢再贸然挪动半步。 刘西娅看他那副干着急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还挺识相,”她轻蔑地评价道,“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乖乖看戏。” “你!”陈野火冒三丈,但又担心激怒了刘西娅,还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刘西娅发号施令,“向后转。乘电梯下楼。” 陈野虽不愿意,可想到她还挟持着桑迩,只能照做。 随着电梯铃“叮”的响起,刘西娅再度下达了指示:“叫周明礼来天台找我。若是有任何别的人出现,我就捅死她。” 陈野侧眸望向 了桑迩。 桑迩面色惨白,嘴唇已经微微淤紫,抠着绳索的指缝也渗出了红色。 陈野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只能试着商量:“我会走,你能不能松点力气?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刘西娅不耐烦了,吼道:“关你屁事!滚!” 陈野深知刘西娅现在已经没了理智,生怕再晚一秒她会做出更可怕的事,只能抬腿跨进了电梯。 刘西娅看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变成了数字一,才稍稍放宽了套在桑迩脖子上的绳子。 桑迩把握住这珍贵的缝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气。 新鲜的氧气猛然灌入她的喉咙,身体反应不及,呛住了气管,她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支撑不住,就要向下滑去。 但刘西娅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将刀又朝前顶了半寸,道:“装什么柔弱,站起来!” 桑迩能清晰地感到刀刃划破了她的衣服,贴上了她的皮肉。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但又被绳索桎梏,只好顺着刘西娅的命令往前走。 二人一路来到了天台。 刘西娅推开门,狂猎的风迎面袭来,呼啸着擦过她们的耳际,像是乐曲终章的前奏。 “过去。”刘西娅踢了踢桑迩的小腿肚,“站到露台上去。” 桑迩气息还未恢复平稳,说话时都能尝到嗓子里的血沫味儿。 “就算我现在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是吗?” 刘西娅啐了一口:“少他妈跟我废话。” 桑迩别无选择,不得已站了上去。 在这一刻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恐高的。 但现在,她站在51层高楼的顶上向下望去,所有的景色都变得渺小,仿佛是在告诉她,你摔落之时,连血雾都无法被捕捉。 她尽力稳住身形,可双腿却开始不住地颤抖,头脑也逐渐眩晕。 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见此情景,刘西娅不禁嗤笑出声。 “呵,还挺有母爱。” 桑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获得刘西娅的共情:“你也是妈妈,你应该懂。” 刘西娅却不屑一顾:“怎么?骂了我这么多年,临终改口了?” 桑迩道:“就算你不是我妈,你也是桑愈和桑驰的母亲。” 刘西娅却说:“可是我本来没想做母亲的。” 桑迩微微怔然。 刘西娅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她轻扬唇角,“反正我也从来没给你念过睡前故事,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 “曾经有一个京市大院里出生的姑娘,家庭说不上多富裕,但也绝对不差。长相嘛,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大学报道的那天,她见到了一个小伙子,只那么一眼,她就认定了那个人。毕业后,她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这个穷小伙。当时小伙承诺她,以后事事都以她为中心,他要给她全世界。姑娘沉浸在爱情里,心甘情愿地变成了女人,殊不知那是悲剧的开始。” “她婚后也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不光爱情,事业也有了成绩。当时公司里的领导很器重她,甚至想外派她去别的国家。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女人和丈夫都没有备孕的计划,她经常喝酒,他也没有戒烟,这个孩子纯属意外。” “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女人同丈夫商量,这个孩子就先别要,等之后稳定了,好好备孕,再生孩子。” “可丈夫却说,他不在乎女人赚多少钱,只想和她有个完整的家。” “女人很爱他,于是退了一步,答应他只要孕检后确定这个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就生下来。” “没过几天,丈夫就拿着孕检报告回来了,欣喜地告诉她,‘一切正常’。女人觉得这是天意,就安心地将孩子带来了这个世界。” “但人算不如天算,孩子5岁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患有先天遗传病,这辈子都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女人觉得上天在捉弄她,天天以泪洗面,但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有一天,女人在丈夫的抽屉里发现了曾经的孕检报告单。” “和她当初看到的不一样的是——” 说到这儿,刘西娅的眼圈红了。 她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不一样的是,在风险那一栏里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患遗传疾病的概率极高。” 听到这儿,桑迩彻底僵住了。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嗓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哪怕张开了口,也无法发出半个音节。 刘西娅缓缓转过头,她的眼珠里不再有往日的锋芒,只留下一片死寂。 “从那天起,我的天就塌了。” “我最信任的男人,欺骗了我。” “他不光欺骗了我,也葬送了一条生命。” 桑迩攥紧了衣角,嗓音已然变了调:“但愈愈……还活得好好的……” “对啊。”刘西娅笑了,“因为死掉的是我的人生啊。” 她的声线逐渐高昂,“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我牺牲了所有,换来了一个残疾的女儿!” 桑迩凝噎。 刘西娅望着她,声嘶力竭地咆哮:“凭什么?你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桑愈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声声质询,似乎并不是要从桑迩那里获得答案,而是向命运发出的无力的叩问。 桑迩无法回答,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涌出。 “可是愈愈她……是无辜的……” “那我呢!”刘西娅嘶吼。 “她无辜!我又何其有辜啊!” 桑迩闭上了双眼。 她做不到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刘西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撕裂开天幕—— “你道什么歉。” 浑厚稳重,怒火暗燃。 桑迩指尖一凝,抬眸的瞬间,不偏不倚,撞进了周明礼的眼里。 只是刹那,桑迩就看到了他瞳底的疯狂。 那是要吞噬一切的深渊,是屠掠万物的杀意。 她抽噎着喃喃道:“周明礼……” 周明礼的目光淌过她的脸,将仅存的温柔留在了她的身上,而后扫向了刘西娅。 他冷声道:“千错万错,也是错在你那已经碎成千万片的老公身上。跑这儿来指责我老婆,算哪门子的报仇?” 刘西娅重新抬起刀,架在了桑迩的脖子上,道:“报仇?” 她哈哈笑了几声,“我没那么幼稚。” “我只是想要她来给我陪葬罢了。” 周明礼道:“那不太合适。” 刘西娅神情一僵。 不等她发问,便听周明礼不紧不慢道:“我老婆要是死了,肯定也是上天堂,和你不是一路的。” “倒不如,”他向前一步,“换我来。” 刘西娅:“什么?” 周明礼偏了下脑袋,坦然又轻松:“我作恶多端,保证和你一起下地狱。” 刘西娅愣了半刻,终于反应过来,接着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好一个伉俪情深啊!” “不过,”她突然收起了笑容,“你这份爱有多真呢?” “你到底是愿意为了她死,还是愿意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死?” 周明礼停滞半瞬,蹙起了 眉心。 刘西娅见状,表情愈发扭曲起来。 她扭头对桑迩说:“看吧,我早告诉你了,男人对女人没有真心,他们在乎的只是你的子宫!” “你以为你和他在一起就会幸福了吗!你错了!等孩子呱呱坠地,你就是分文不值的保姆、佣人!他的钱、他的名、他的地位,都只会留给他的子嗣!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冰凉的刀刃嵌入了桑迩细嫩的皮肉,轻微的刺痛从脖颈处蔓延开来。 即使如此,她依然用声带震颤发音:“这些我都不要。” 刘西娅的眼球几乎要从眶里爆出来:“那你要什么?是爱吗?还是他这个人?当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桑军最后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可是,”桑迩望向了近在咫尺,却又触摸不到的周明礼—— “他不是爸爸,我也不是你。” 她白皙的颈项起伏,撞在银白的利刃之上,刻下了一道淡红的血印,也染红了周明礼的眼尾。 “桑迩,”他的声线有了动摇,“不要说话。” 见此情景,刘西娅炸出了笑声,时断时续,像是生锈的金属相互摩擦般咿咿呀呀:“好、好!不一样是吧?” “那么——”她突然松手,将桑迩朝外推去! 第63章 尖刃刺入皮肉,动作牵动肌理,伤口被纵向拉扯,撕裂布料,血槽裂开,深可见骨。 与此同时,桑迩被巨大的力量所牵引,猛然升高,隆起的肚子磕至瞭台的边缘,她惊声尖叫,但重新触摸地面的踏实竟比痛感来得更早。 她再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自己和周明礼正倒在一片惊心动魄的殷红血泊里。 他双腿岔开,跪在地上,紧紧地拥她在怀中。 他弓着上半身,化作她坚实的盔甲,接下雨点般的刺刀。 桑迩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噗嗤”声,不顾上腹部传来的疼痛,剧烈挣扎起来。 她语无伦次地叫着他的名字:“周明礼!周明礼!” 周明礼浅浅地扬起唇角,不知厌倦地回应着:“迩迩,我在,我在。” 他的嗓音低柔,但口中含血,模糊不清,像是遥远的吟唱,飘荡在荒野的上空。 刘西娅愈加癫狂,她双手握住刀柄,高高地举起:“都去死吧——” “砰!” 枪声响彻苍穹,惊起飞鸟。 沉重的闷响和金属碰撞地面的清脆几乎同步传来。 “明礼!” 伴随着周阅琛的高呼,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救援到了。 但周明礼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满是鲜血的大掌没有了往日的温度,颤抖着覆上了桑迩的肚子。 “对不起,很疼吧……手有点凉了……你别嫌弃……我只是想……再抱抱你们……” 绕于桑迩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无声无息地消失。 桑迩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想去拥抱他,可是却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指尖无助地在他湿透的胸膛上蜷起,好像在试图抓住什么。 她能感到身体的一部分在流失,但眼前一片空白,旋即陷入了黑暗。 等她的意识稍微回笼,她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她的眼皮太重,无法撑开,只能听到人们焦急的沟通—— “孕妇失血过多,需立刻安排剖腹产!” “已联系科室!” “输血!输血!” 桑迩好想问问周明礼在哪,但咽喉好似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慢慢地,她再次被混沌裹挟,像激流中的一叶扁舟,不知流向何处。 …… 嘀——嘀—— 桑迩彻底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接着她闻到了医用酒精的味道,不刺鼻,反倒让人有些安心。 “快叫医生!病人醒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起来应该是个年轻活泼的护士小姐。 桑迩依旧晕着,没有力量站起来,只能轻轻地动了动唇瓣:“他在哪……” 小护士听到动静,又手忙脚乱地跑到病床边,安抚道:“您等等,医生马上就到……” 桑迩费力地扯住她的袖子,艰难地解释:“不是医生,是他……” 小护士反应过来:“哦哦,您是说宝宝是吧,宝宝……” 话未说完,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医生激动地上前握住了桑迩的手,道:“夫人,奇迹,简直是奇迹啊!手术非常成功!宝宝已经平安出生!” 桑迩微怔。 旁边的其他人接过话茬:“何止平安!那哭声是我听过最响的!夫人,您儿子太有活力了!” 桑迩却来不及高兴,所有人都只和她说孩子,那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呢? 她问:“那他呢?我的丈夫呢?” 医生愣了片刻,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欲言又止:“他——”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雄厚响亮的男声中透着点儿无可奈何:“老大!老大!您慢点啊!” 桑迩短暂地凝滞一瞬,紧接着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下大家都吓坏了,医生们围上来就强行要将她压下去,道:“夫人您伤口还没好,不能乱动!” 小护士则忙着要去关门,皱着眉不满道:“什么人呀,不知道这里是vip病房嘛?吵吵嚷嚷的!多影响病人休息呀……” 哐当! 即将合上的门又被撞开,打断了小护士的抱怨。 “!”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西装壮汉。 小护士给唬了一跳,后脑勺的小辫儿都快翘起来了。 医生们也被这个动静吸引,纷纷回头。 为首的男人个子最高,即使穿着病号服,也难掩压迫骇人的气场。 他手捧鲜花,目光越过众人,锁在桑迩的身上。 那一刻,桑迩好像忘记了疼痛,顾不上阻拦,跳下床去,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周明礼!” 周明礼冲过去迎她,展开双臂,揽她入怀。 桑迩抱住他的刹那已然脱力。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贴近胸膛时,那鲜活有力的心跳却是如此 真实。 “周明礼……”她泣不成声,“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周明礼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不断地侧过脸去吻她的耳际、脖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在,我一直都在。” 医生们想让桑迩回床上,却又不忍打扰眷侣重逢的时刻,一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还是利奥和秦叔冒着被骂的风险上前提醒:“老大,嫂子肚子上才拉了一刀……” 周明礼这才稍稍松力。 可桑迩却不愿意了,死死地环着周明礼的脖子不肯松手。 周明礼只能柔声哄她:“迩迩,我抱你去床上好不好?” 桑迩喉咙里呜呜咽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脸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那小护士也忍不住磕起了cp,小声问秦叔:“大哥,你们老板和老板娘是每天都这么甜吗?” 秦叔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颗晶莹,欣慰道:“是的。” 小护士感叹:“你们这班上得也太幸福了。” 之后,医生给桑迩做了一些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便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桑迩和周明礼。 桑迩擦干眼泪,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抽,皱着眉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周明礼轻描淡写:“小事。” 桑迩根本不信:“那刀子又急又密!怎么会是小事!” 周明礼却说:“她的刀法太差,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了要害,所以只算得上皮肉伤。” 桑迩将信将疑,非要脱下他的衣服看。 周明礼则按住她的手,故意吓唬她:“脱了衣服可就不只是看看那么简单了。” 桑迩:“……” 周明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乖,我真的很好。” 当然,他绝不会告诉她,所谓的精准,其实是再偏差半分毫厘,就要去找阎王报道了。 他想快点儿岔开话题,便去找了个玻璃瓶来盛装花束,将其摆在桑迩的床头。 那是一束极其普通的花,可以说有点土,像是医院门口小摊上专门卖给探望病患的亲友的。 可桑迩却觉得可爱极了。 她指尖拨弄花瓣,笑他:“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 周明礼却无心打趣,他握住她的手,满眼都是亏欠:“对不起,让你这么遭罪,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桑迩顿了顿,另一只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周明礼听话地低下头,靠了过去。 桑迩忽然凑至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好啦,”她弯起的眼睛里藏着星星,“补偿收到。” 周明礼没有防备地被砸了个满头花,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只听桑迩又说:“不过这只是首款哦。” 周明礼恨不得把心都剖给她:“迩迩,我名下的财产、股份,所有的都是你的,协议我已经拟好,只差你的签字。” 桑迩抬了抬眉毛,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打发叫花子呢?” 周明礼很懵,又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竟是愣愣地问:“那公司也给你行不行?但是最好给我留个管理的位置,我怕那帮臭猴子你镇不住……” 桑迩给逗笑了:“我不要你的手下。” 她将脑袋靠上他的肩膀,眸中是他清俊的面庞,“我只要你。” 周明礼眉目低垂,侧过脸亲她的额头:“迩迩,我一切都属于你。” 明明没分开多久,可他俩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温存多时,才突然想起,好像少了点什么。 桑迩小手一拍:“宝宝!” 周明礼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与桑迩十指相扣,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虎口,道:“护士正把他抱过来。” 桑迩问道:“你见过宝宝啦?” 周明礼摇了摇头:“我去给你买花的路上,听秦叔告诉我的。” 桑迩有些疑惑:“去买花,却不去看你儿子呀?” 周明礼笑了:“我刚睁眼就听到你醒了的消息,时间紧迫,只够去买花了。” 正说着,护士就推着宝宝进来了。 桑迩抱起宝宝的那刻,第一次有了做母亲的实感。 她觉得好奇妙,这个小东西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和她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现在终于和她见面了。 “周明礼,他的睫毛好长哦。”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 “你要不要也抱抱他。” 周明礼:“好。” 他神情严肃,接过宝宝的动作十分生疏,像是在捧着一个危险的武器。 桑迩见他有些拘谨,觉得甚是有趣,道:“你是他爸爸哎,第一次见面这么拘谨的嘛?你离他近一点,和他说说话呀?” 第64章 桑迩出院的那天,去见了一个人。 病房内,刘西娅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手腕上还拷着一副“银镯子”。 见到桑迩,她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刘姨。”桑迩喊她。 “还好吗?” 刘西娅没有回答她。 桑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 她看着如今已经无法动弹的刘西娅,抬手帮她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刘海。 “刘姨,我听说这里的护工很专业,伺候瘫痪的病人很有一套,是这样吗?” 刘西娅像是死了一般,那双发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若不是偶尔脖颈还因着呼吸起伏两下,还真有股死不瞑目那味儿。 “也两个多星期了,也该习惯了吧?”桑迩问。 “医生说你被子弹打穿了脊椎,以后别说站起来,连手指都未必能动弹。” 她说着,展开了刘西娅右手的掌心,“我看你生命线很长,应该是很能活的,或许往后的几十年你都要这样度过,倒不如早些适应起来。” 闻言,刘西娅那干涩的嘴皮子终于上下碰了碰:“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像生锈的破铜烂铁相互摩擦。 “没什么。”桑迩耸了耸肩。 “只是随便聊聊。” 刘西娅冷笑:“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桑迩不可置否:“确实。” “但是,”她语锋一转,“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刘西娅:“什么?” 桑迩道:“桑猛进去了,罪名是协助洗钱。桑驰的手指还是动不了,始终待在房间里不愿出来,奶奶前几天上楼给他送饭的时候踩空了,摔了一跤,伤到了腰,也不知道谁能去照顾。” “徐志磊和王浩一审都是死刑,两人现在都准备上诉,但改判的概率不大。” “呵呵……”刘西娅慢慢地笑了,但听起来却像是在哭。 “活该,谁都逃不了。” 桑迩倒是有些不解:“桑猛和桑驰也活该吗?” “该啊, “刘西娅竟然真的像是舒了口气,“姓桑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桑迩又问:“你不爱桑猛和桑驰吗?” 刘西娅默然。 半晌,她才说:“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 桑迩知道她说的是桑军。 “那为什么会有桑驰?”她不明白。 刘西娅罕见地放轻了语调:“因为我想给他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看向桑迩,“最一开始,他说他要把你养大,让你去照顾桑愈。我以为他仅仅是把你当成工具,但我错了,他的关注逐渐偏向于你,所以我就想,那我也生个健康的孩子给他当工具,这样他是不是就会多看看我?” 桑迩愣住了。 “可我又错了,”刘西娅讽刺地笑了,“你知道吗?你就像杜鹃,假装成家中的一员,把所有人都推入深渊,而自己却置身事外。” 桑迩不语。 片刻后,她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刘西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桑迩,我讨厌你。” 桑迩停住了脚步。 刘西娅继续道:“为什么你能轻易地得到所有人的爱?” “轻易?”桑迩语调上扬。 “迄今为止,我没有一刻不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但到了最后,他们都爱你。”刘西娅好似在自言自语。 “桑军也好,桑愈也罢,我的一切,都成了你的……” “不,”桑迩推开了门,“我只是捡起了你不要的东西而已。” “先抛弃的人,没有资格说爱。” 啪。 门合上了。 走廊里很空,只有两个看护刘西娅的便衣坐在椅子上。 “结束了吗?”他们问。 “嗯,”桑迩轻语,“结束了。” 都结束了。 — “近日,清江创业园区4号楼一层正式启动全面翻修工程,据我台记者了解,此后这里将设置特殊儿童福利中心,免费为有需要的少年儿童提供咨询和帮助……” 清晨,桑迩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牛奶一边听着电视里播报着早间新闻。 阳光淌进屋里,窗外偶尔传来鸟鸣,平常又美好。 啪嗒。 房间的门开了。 周明礼从二楼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袭剪裁精良的黑色西服,袖口别着黑曜石的袖扣,裤腿熨帖平整,少了几分张扬,多了些沉稳和肃穆。 他绕到桑迩的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迩迩,我们该出发了。” 桑迩回眸,眼里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好。” 他们驱车来到了万寿陵园。 今天的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偶尔有飞机掠过,留下白色的尾迹。 桑迩和周明礼爬上台阶,最终停留在一处墓碑前。 石碑上简单地刻着几行字。 桑军。 1968年5月28日至2009年7月7日。 女儿:桑愈、桑迩。 桑迩弯下腰,将一束白色的剑兰正正地摆在了墓前。 “十年了,”她伸出手抚了抚碑,“爸爸,您可以安息了。” 前些时候,周明礼下令叫人拆除了整个清江创业园4号楼的一层,在墙体和地面的灌注水泥里找到了很多人骨残片。 经过专业部门的检测,确认那就是死者桑军的遗骸。 虽然无法全部找出,但他们还是尽量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部分,火化后装进了骨灰盒,葬在了万寿陵园里最好的一块地里。 桑迩来看爸爸之前,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可真的到了,却又好像都忘了。 她在墓碑前蹲了好久好久,迟迟没能说出一句话。 良久,她朱唇轻动:“爸爸,我很想你。”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牵动的剑兰的花瓣,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回应她一样。 桑迩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爸爸,你听到啦?” 像是得到了鼓励,她打开了话匣。 “爸爸,你知道吗?愈愈画画越来越好了,她还交到了很多新朋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们都搬进了新家,有明亮的书房和温暖的画室,还有漂亮的花园。” “还有……”她稍作停顿,“我也很好,还有个人想给你介绍一下。” 她说着,轻轻地扯了扯周明礼的衣袖。 周明礼会意,跪了下来。 桑迩笑得有些羞涩,像个被大人看出小心思的孩子:“他叫周明礼,是我的爱人。” 周明礼俯身,郑重地朝墓碑磕了一个头。 接着,他正襟危坐,喉头微动,道:“爸爸,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周明礼,是您女儿桑迩的丈夫。” 空气短暂地静了一会儿。 桑迩悄悄地瞄了他一眼,然后用手肘捣了捣他,小声道:“就说这点儿呀?” 周明礼似乎有些紧张,直了直脊背,道:“我一定会对桑迩好的,请放心把她交给我。” 桑迩歪了歪脑袋:“没啦?” 周明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食言了,我会亲自下去接受您的教导。” 桑迩拍了他一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别去烦我爸。” 周明礼嘴角的弧度很温柔:“好,不烦他,只烦你。” 桑迩不理他,继续对着墓碑说:“爸爸,你别看他这样,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她牵住了周明礼的手,“要和他共度余生。” 周明礼也回握住她,道:“此生我也只愿与她相守。” 又起风了。 很柔,很慢,像是温和的低语。 桑迩和周明礼再度行礼,然后才起身告别。 下山的时候,风还没有停。 似乎是在为他们送行。 周明礼担心下山的路难走,一直扣着桑迩的腰肢扶着她。 忽然,桑迩说:“有时候我会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我,是不是故事的发展会不一样?” 周明礼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道:“迩迩,这世上没有如果。” 桑迩弯了弯唇角:“是啊。” “只是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我会不会也是这场悲剧的缔造者之一。” “我的存在,好像是所有人生命中的一道坎。”她轻轻地笑了笑,“遇到我的人好像都过不去呢。” “爸爸也好,你也是,仿佛都被我绊住了。” “桑迩。”周明礼停下了脚步,转动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 “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我,生命是一种选择吗?” 桑迩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周明礼神情认真:“但选择不是一成不变的。” “人有权利反悔,有权利再去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选项。我想你的父亲肯定知道这一点。” “他养育你15年,期间有多少机会可以放弃,为什么都没那样做呢?” “我想,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让你照顾桑愈。” 桑迩扬起脸。 “他爱你。”周明礼道,“一个真正父亲对女儿的爱。” “我也爱你,”他说,“作为丈夫对妻子的爱。” 风拨动了心弦,灵魂的震律同频。 他们对望,眼中是彼此的轮廓。 “桑迩,”周明礼念她的名字。 “我没什么优点,个性坏、脾气差,人生二十八载,不过尔尔。” “但很幸运的是,我在二十七岁的那年遇到了你。” “没错过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 他垂下长眸,将心中的爱意尽数倾吐:“不过迩迩,是一种天赐。” 像潮汐漫过沙滩,阳光穿过缝隙,桑迩的心忽然亮了。 周明礼牵起她的手,覆于自己心脏的位置。 蓬勃的跳动传至桑迩的掌心。 她指尖微微蜷缩,好似抓住了他热烈的灵魂。 桑迩张了张嘴,本想说些酸话,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们回家吧。” 周明礼轻浅地勾起笑容,低柔地应道:“好。” 现在时间还早,是一天的开始。 他们也仍然青春,还有很长很长的旅程等待着探索。 茫茫宇宙之中,每一秒都会有意外发生。 行星碰撞,碎成尘埃,陨落之际化成了流星。 可对于在深夜中仰望星空的人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爱,是上天留在人间的奇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