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而落的星[重生]》 第1章 “据本台报道,英仙座流星雨将于今晚八点降临……” 新闻女主播的优美嗓音伴着沙沙噪点从电台中碰撞而出,出租车在闷热的夏夜里匀速行驶,晚高峰的无数猩红和亮点连成一片,却怎么也照不进少女眼中。 少女靠在车窗边,神情寂静。 米色棒球帽下的那张脸,有着病态到不属于尘世的美,五官精致分明,带着攻击性,两瓣唇却是薄红,没什么血色。 司机从后视镜见了都忍不住询问:“姑娘,身体不舒服?” 赵菁回过神,下意识拉了拉衣袖,堪堪遮住纤细手腕上刺目的痕迹:“没,有点怕冷。” 确实。 时值八月底,临城夏日正炎,这姑娘却穿着深色长袖长裤,严严实实。 然而空荡荡,掩不住消瘦。 她实在是太瘦了,窝在座椅角落里,看着手长腿长,一米七以上的个子,却薄的像一片纸。 整个人苍白到透明,透出一种破碎又颓败的美感,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司机忍不住叹她可怜,一边将车内冷气调小,一边说:“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减肥。” 赵菁目光一怔,片刻,微笑着点头:“嗯,最近有在好好吃饭。” 前方路口正是红灯,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又问:“刚刚看你在临江大饭店上的车,晚上没吃饱?” 赵菁并不是喜欢搭话的性子,此时也出于礼貌回答:“同学升学宴,没怎么吃。” “升学宴啊,这八月底的,都快开学了,是该办了。”司机显然是个自来熟,越说越来劲,“那姑娘你也是今年高考了?考的什么大学啊?” 赵菁瞬间眸光一暗。 司机自觉失言,立马打住话头。 车内顿时陷入死寂,只余昏黄的路灯一盏盏踱过。 片刻,就在司机都没想到会得到回答的时候。 “没。”赵菁轻轻扯出一抹笑,“我休学了。” 如果没有高二那年发生的一切,她本该像同龄人一样,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参加高考,再去到心仪的大学。 可是她休学了,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身体状况也不能再支持。 所幸。 几天前,医生告知她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时隔一年,她终于可以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赵菁内心不由荡起些微快意。 晚风微燥,吹起碎发,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一帧帧映过,眼底终于漾出星点光亮。 像是荒芜的原野,终于生出草木,于是枝丫疯长,天光大亮。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祸就在一瞬间。 “嘭——” 警车声,救护车声,人群惊呼声。 火浪滔天,一片混乱,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一秒,赵菁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灰暗的高二那年,没有已经失去的以后,只有此时此刻,眼前这一秒。 这是她此生见过的唯一的最盛大绚烂的一场流星雨。 无数光粒从深蓝夜空中划过,在瞳孔中拖出尾迹,成为永恒。 然而是,盛大地,绚烂地,坠落。 自然也没有见到,少年用尽此生所有的力气,冲出重重人海,不顾阻拦,不顾烈焰,冲进火中,声嘶力竭。 “赵菁——” - “赵菁。” 清冽的薄荷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玫瑰夹杂松雪香。 这人似乎不耐烦,又拿笔戳了戳她的手。 赵菁手指微动,终于回笼过意识,缓缓睁开眼。 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目,她一时不太适应,画面虚虚晃晃,等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优越矜冷的手,腕骨突出,指节微屈,松松托着支细长的黑色钢笔,衬的那手愈发修冷分明,接着,钢笔一端微抬又一顿,在黄色的课桌上轻敲。 赵菁愣怔片刻,再一抬起头,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里。 少年的眸光浓情含春,一双眼狭长而深邃,微微上挑,神情也懒洋洋,连头发丝都透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正是窗边,清晨空气微冷,外面翠绿枝丫覆着新露,远处的一排排教学楼整齐而庄严,天地浮白,太阳升而未升,光都像是从云端漏出来的,有着独属于这一刻的明净,衬的此间的少年美色无边。 要不是赵菁跟这人当过几个月同桌,还真会被这张脸所蒙骗。 这家伙就生了这么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然而其本人,对谁都冷漠,拽在附中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言语又极为刻薄。 谢星沉,谢氏集团二公子,人帅有钱会打架,把人打进医院过,他爸给学校捐过楼,给他写过情书的女生要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附中人称——附中第一少爷。 “……” 这位哥的这些名号……还真是……让人想起来都会尬出天际。 赵菁正兀自沉默着。 少年见她回过神,终于收回笔,倦眼一挑,薄唇轻启,声音低缓慵懒,漫不经心的样子:“同桌,老师叫你起来背书。” “?” 赵菁内心一惊,她刚刚明明发生了车祸,现在,却在教室! 她连忙直起背,手臂由于长时间的趴睡还十分酸麻,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 面前作业本上赫然印着——临城大学附属中学,班级和姓名栏用端正的字体写着:高二七班,赵菁。 再看到教室前方黑屏红光的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20xx年8月29日,07:05:09,星期一。 “!” 她回到了两年前,她人生中最耀眼也最黑暗的一年,一切的开始。 这年她高二,还身体健康,还没有患上抑郁症和厌食症,还是一个成绩中下游的普通同学,一个乐观豁达的胖子。 此时。 语文老师杨晓惠站在讲台旁,扶了扶眼镜,随手翻了翻高考必背古诗词资料,对学生上早读睡觉这种行为极其不认可,于是特意点了篇这姑娘上学期期末写错的:“赵菁,你起来背一下《氓》。” 赵菁立马站了起来,身体充盈而富有安全感,凭着记忆,清亮的声音下意识就流泻了出来。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 其实她的前世,就像这一篇《氓》一样。 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喜欢上一个错的人开始的。 在高二分班之前,她跟当时的年级第一陈泽同桌过一段时间,众之所望的温和少年,就此成为她十六岁的少女心事。 于是在高二这一年,她拼命减肥拼命学习,只为了追上陈泽。 然而陈泽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没有温和全是假象,最后还跟她当时自以为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为此她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不光沦为全校的笑话,就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加之家庭变故,她内心越来越偏执,在拼命减肥和拼命学习这条路上走向极端。 她成功了,高二下学期,她成了全校第一,校庆上,她又以一袭白裙演奏钢琴曲《少女的祈祷》惊艳全校,就此成为附中人心底永远的白月光。 然而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已让她不堪重负,校庆后的一次意外,她的病情彻底爆发,就此休学。 - 已经打过铃,正是早饭时间。 赵菁一掀开桌板,就见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草莓蛋糕。 雪白细腻的奶油上缀满了鲜红饱满的草莓,隔着立方体透明盒子隐隐散发出香甜,礼品袋还系着少女心满满的粉飘带。 一旁别着枚便签——“生日快乐!” 赵菁立时感到一阵厌恶。 都想起来了,这天是陈泽生日,她熬了个通宵亲手制作了草莓蛋糕,打算在下早自习后送出去,顺便再干些蠢事。 同样的蠢事她定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了。 赵菁立马拎出草莓蛋糕,就要丢掉。 但转念一想,陈泽不是好人,蛋糕却是无辜的。 她一个通宵的成果,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浪费粮食可耻。 可,赵菁又看到了自己肉乎乎的手。 她现在这个体重,真的不能再吃了,大早上的,还是这么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 赵菁一手拎着草莓蛋糕定在空中,正纠结着要怎么处理才好。 一旁忽然飘来一阵小笼包香。 赵菁转头一看。 谢星沉正儿八经坐位置上,面前摊着一袋小笼包,看着没吃两口,这位大少爷百无聊赖拿筷子戳了戳,接着,慢条斯理将袋子拢起来,略带嫌弃地拎到了课桌角落。 大少爷早餐也吃路边摊小笼包啊。 赵菁不由悄悄扬了扬唇。 说起来,这位哥挺有原则的。 大少爷,但从来不旷课不迟到。 成绩倒数,但节节课都有认真听。 品行优良到不像个垃圾二世祖。 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 哦对了,这位哥唯一一次打架,是在前世。 当时她休学在家养病,还是事发很久以后,听到的消息—— 她休学后一周,谢星沉将陈泽打进了医院。 之后,谢家将事情摆平,谢星沉继续在附中上学,陈泽转学到了其他城市。 经此一役,扬名立万。 这位哥又多了一个名号——附中第一校霸。 怎么说呢,或许是陈泽招惹了这位哥,或许是谢星沉看陈泽不顺眼,其中原因无人得知…… 但无论如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间接帮她出了头,她是感激的。 就当是前世的谢星沉对她还有几分情义。 第2章 赵菁一听到谢星沉念的内容,立马扑过去抢:“还我!” 该死,她居然忘了这茬,她写给陈泽的情书也一并放到了蛋糕里! 谢星沉当然不干,手一扬,举的高高的,又眼一挑,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他的那双眼睛,是漂亮的茶棕色,平常时候会显得很温柔,此刻双眸敛起,尾梢上扬,又透出危险的气息,愠色微浓。 赵菁个子虽高,但记得上次体育课量身高谢星沉有188,她虽然是一只灵活的胖子,但也觉得跟这位哥抢下去没什么意思,于是好商好量,语气不耐烦:“你想干什么?” 这边动静有些大,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早就聚集了过来:什么!我没看错吧!最后一排,这姿势,这是,赵小胖要把谢大少爷扑倒??? 谢星沉也察觉到了,一边要挽回形象,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于是适可而止,将没看完的情书连带粉信封还了回去,眉微挑,很不屑的样子:“喏。” 赵菁一把扯了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星沉又漫不经心问:“你喜欢陈泽?” 赵菁迅速扫了眼情书,目光触及“上次体育课”“医务室”“喜欢”等字眼,想起前世真心错付,顿觉一阵厌恶,干脆利落将情书撕了,跟着不耐烦答:“不喜欢。” 少年直接忽视了她的回答,声音吊儿郎当,多少带着几丝愉悦。 “眼光真差。” “……” 这话放在前世,赵菁肯定会觉得谢星沉刻薄,但放到现在,对,您说的真对。 但赵菁多少有几分不爽,我们现在很熟吗你就抢我情书?也就想不识好人心,下意识反驳。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喜欢你。” “……” 谢星沉瞬间沉默。 行,可以,很好。 场面一时凝滞。 突然,传来一道呼喊:“赵菁,有人找你!” 赵菁循声望去,只见教室窗外立着个戴眼镜的清秀少年,正微笑着朝她招手。 不是陈泽又是谁。 谢星沉也看到了,低笑了声,又略带玩味地去看赵菁。 赵菁定在那里,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还没算账有人却找上门来了,她不想面对又不得不出去。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赵菁终究是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陈泽就等在那里。 赵菁见了就面色一冷:“有事吗?” 陈泽脸上立时闪过一丝讶异,一夜之间,赵菁对他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明明昨天下晚自习,赵菁还远远追上他,把曲奇饼干塞进他怀里,满脸羞涩地说今天要给他个惊喜,今天怎么…… 思及此,陈泽忍不住试探问:“你身体不舒服?” 这话要放在前世,赵菁肯定会雀跃于陈泽关心她,但放到现在,赵菁只觉得虚伪。 赵菁眉一皱,已然不耐烦:“没,怎么了?” 陈泽这个人进入正题前总喜欢客套几句,摆出惯有的温和姿态:“你昨天送我的曲奇我尝了,好像有比上次更好吃一点,你厨艺又进步了。” 一听到曲奇,赵菁目光就是一寒,忍不住扯出一抹冷笑:“哦?真的吗?” 前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午后的大课间。 物理老师一出教室,全班人都趴下了,很安静,她悄悄从书包里取出昨天在家烤的小曲奇,刚咬了一小口,就对上了一旁陈泽温和的目光。 她不好意思地将小曲奇推过去,跟陈泽一起分享,陈泽尝了几块,笑着称赞她厨艺很好,小曲奇很好吃。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开心,一个从小到大各方面都不太行的人,身材肥胖,成绩差劲,性格懦弱,厨艺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 于是自那以后,她经常给陈泽送各种小饼干,小泡芙,小蛋糕,即使高二不在一个班,陈泽每周也都会收到她亲手制作的甜品。 可高二上学期某天放学,她钥匙落教室了折回去拿,路过陈泽班上,却见到陈泽将她送的小曲奇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神色轻蔑地跟一旁男同学调侃:“这么腻的东西,谁要吃。” 她整个人也像是那一袋曲奇,被原封不动扔进了垃圾桶。 多可笑。 此时,赵菁只是神色讽刺,一字一顿:“那我真的是,谢谢你了。” 陈泽脸上笑容一僵,觉得赵菁情绪很不对劲,于是快速进到正题:“你昨晚不是让我今天下早自习来找你的,说有东西要给我?” “哦,这个啊。”赵菁轻笑了声,不说她都想不起来,“我忘了,你回去吧。” 敷衍至极。 说完,赵菁就转身要回教室。 陈泽脸色立时不太好,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看着赵菁的背影。 陈泽实在想不通,赵菁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陈泽立马出声:“我走了,你记得吃早饭,别再低血糖晕倒了。” 又听到这温和的声音,赵菁顿觉一阵恶心,怎么会有人这么虚伪,在任何情况下,对任何人,都可以毫无差别地表现出关切的样子,一刻也不想跟这种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一刻也没停,立马加快脚步进了教室。 一进教室,赵菁就见自己位置上站了个人。 男生高大白净,正咬着小笼包,跟谢星沉说话:“哥你就别挑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谢星沉吸着豆浆,看都没看桌角的小笼包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好吃,不如我奶奶做的。” “我服了,你奶奶做的那是好不好吃的问题?”男生似乎是被气笑了,“活该你今早没饭吃。” “谁说没饭吃了?”谢星沉眉一挑,轻敲了下桌上的草莓蛋糕盒子。 “哟,谁送的啊?”男生语带八卦。 “喏。”谢星沉朝赵菁的座位眼神示意。 余光正好扫到赵菁回来,谢星沉目光一定。 男生也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看。 赵菁立马认出了男生的身份——班长段锐,为人端正,前世她住院还去医院看过她,她印象还不错。 至于段锐和谢星沉的关系,据说是发小。 段锐连忙让出位置,让赵菁坐下。 赵菁真心不知道自己早上要吃什么,因为前世的病,她现在对食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心理排斥,吃饭前会下意识计算卡路里,食堂的杂酱面三鲜粉鸡蛋饼对她来说热量都太高了,再加上她现在的体重,她就更觉得自己要瘦下来,自己不能吃。 但她又很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她真的很想要健康地活下去,两相互斥,赵菁强迫自己拿过书包翻找食物。 段锐在继续跟谢星沉说话:“大早上的吃这么甜?” 谢星沉正好看到赵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苹果,服了,连续三天看这姑娘早餐就吃一个苹果了,于是漫不经心道:“我又不像某些人,一天天的要减肥,体育课还低血糖晕倒。” 只翻到苹果苹果还是苹果的赵菁:“……” 忘了前世这个时候她刚开始减肥,下定决心把所有零食都丢了,然后早晚餐只吃一个苹果。 结果就是,开学第一周的第一节体育课,也就是上周五,三天前,她当场低血糖晕倒了。 她当时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问是谁送她来的,校医只笑着说:“是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抱你来的,他说是你同桌。” 当时她只有过两个男同桌,一个陈泽,一个谢星沉。 那天正好跟陈泽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她站树底下,看陈泽带着班上几个男生和谢星沉段锐他们打球。 就这样,她开始追求陈泽,亲手烤了生日蛋糕,又写了情书要送出去。 她毫不怀疑那天就是陈泽送她去的医务室。 为什么不是谢星沉? 仍记得那天她从医务室回到教室,谢星沉往她桌上抛过几颗薄荷糖,少年眉眼轻佻,笑意薄讽,辞色微冷:“这么大个人低血糖都不知道,还天天早上只吃一个苹果。” “……” 是的呢,这位哥倒是随时随地都能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倒是从不会低血糖。 或许谢星沉这个人,就跟他最爱的薄荷糖一样。 味道是甜的,但性冷,且形薄。 用人话说就是。 用意是好的,但天性高傲矜冷,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有薄薄一层——他似乎从来不会用柔和的方式表达,让人看到的永远是荆棘和霜雪,猜不透到底是讽刺还是关心。 正好,她感受到的永远只有淡淡的讽刺。 那句话她是这样解读的:你这么胖居然还会低血糖?都这样了还天天早上就吃一苹果?净添乱。 所以怎么可能是谢星沉。 让她信是谢星沉抱她去的医务室,还不如信谢星沉暗恋她。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重来一世,赵菁又觉得,谢星沉这种性格也还不错。 真情实感的刻薄,总比假模假样的关心好。 此时,赵菁也觉得自己回以真情实感的刻薄会比较好。 “管好自己。” 一听这话,谢星沉&段锐就是一愣。 段锐:这姑娘这么厉害? 谢星沉: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重生了还要看人脸色,那她还不如重开。 赵菁又从书包里透支了几个苹果,洗了洗就是啃。 “……” 一分钟后。 谢星沉轻轻打开蛋糕的立方体透明包装盒,浓郁的奶油香甜和清新的草莓果味瞬间散发了出来。 第3章 情感战胜了理智。 赵菁一边无地自容:啊啊啊啊啊刚刚那句话一定不是她说!都是谢星沉的错!都是他勾我我才会这么馋的! 一边在内心说服自己:最后一次!吃完这块蛋糕就减肥! 谢星沉低笑了声,已经切了一大块蛋糕放置到纸盘里,懒洋洋递到她面前:“给。” 赵菁双手端过,客套礼貌:“谢谢。” 再将这块香甜可口的草莓蛋糕轻轻放到桌上,赵菁定定看着,目光不由复杂。 草莓蛋糕曾经是她最喜欢的食物,她喜欢草莓,更热爱烘焙。一个人静静待在厨房里,和面粉鸡蛋奶油在一起的无数时光,就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和煦。 亲手制作出美味的甜品,会让她不那么闪闪发光的人生里多出许多成就感。再一口咬下去,全部进到她圆滚滚的肚子里,那种心满意足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 可后来被人嘲笑“胖”“丑”“肥猪”,她能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甜品,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于是她再也没打开过烤箱,厌恶一切让她变胖变丑的食物,甜品是罪魁祸首,草莓蛋糕成了她心底最避之不及的事物。 赵菁犹豫了片刻,还是捏起叉子,小心翼翼取了一小块,慢慢放入口中。 清甜的草莓香,糖霜和黑巧碎的沙沙口感,丝滑又绵密的奶油,冰凉沁人的果酱流心,大颗粒的黄桃菠萝芒果,微酸不腻,像猫和老鼠动画片里一样柔软诱人的戚风…… 还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像夏日的翠绿葡萄藤蔓,在蓝到像水的天空下,风一吹,阳光就肆意耀眼。 一瞬间,赵菁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甜蜜的海洋里。 好满足,好幸福。 果然,人还是要吃饭! 如果没有碳水所提供的多巴胺,那么人生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赵菁忽然觉得很高兴,一种久违的激情、热烈以及产生幸福快乐的一切又在身体里重新涌动。 她以为她心理是厌恶的,可味觉告诉她,她仍然热爱。 她仍然热爱这世间所有美味的一切。 谢星沉见她一脸被抛上云端的幸福表情,轻轻咬着塑料叉,不由失笑:“有这么好吃吗?” “嗯,不够甜,我下次得多放点糖。”赵菁微微弯起唇,用心品尝,用心回答。 回过头,少年唇红齿白,脸颊沾了点奶油,像梨涡,眸光稍敛淌着水色,端的是笑意无边。 赵菁下意识闪了下睫,问:“你觉得好吃吗?” 这世上没有厨子不想得到夸赞。 “你自己烤的?”谢星沉很给面子,“还不错。” 赵菁才扬起笑。 下一秒,谢星沉:“不是只会吃。” “……” - 认认真真重温了一上午课程,很快放学。 一打铃,赵菁就收拾好书包去了食堂。 重来一世,身心对食物的渴望都恢复如初。 这让她既欣喜又新奇。 转了半天,赵菁最后点了一份铁板饭。 “滋啦滋啦”,饱满的白米饭在铁盘里弹跳,翠绿的蔬菜和黑椒牛柳裹着浓稠汤汁。 高油高热量。 但,嗯,她喜欢。 赵菁一边津津有味吃着饭,一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来看。 长按开机,解锁,一打开通讯软件,就看到了她那十分震撼的头像和昵称——不瘦到100斤不改名。 她身高174,再瘦到100斤……真要上天了。 赵菁自我反思了一阵儿,顺手把头像改成了一个卡通草莓奶油小蛋糕,昵称则是——好好吃饭。 吃完饭要午休。 她家离学校有点远,公交车要四五十分钟,高中生的时间就是生命,所以她申请了寝室,中午在寝室午休,晚上则回家。 赵菁撑着太阳伞离开食堂,又收起太阳伞走进寝室楼,经过楼道,消火栓的镜面映过她的身影。 赵菁走到楼梯口,又退回去,站在消火栓前,细细打量自己现在的模样。 女孩穿着红黑白校服,草莓发圈扎着高马尾,174的个子,青春又活泼。 身材丰满,将宽松的校服撑起,像一颗成熟的蜜桃。 脸也是圆润可爱,眉毛俊俏,荔枝眼纯净的像水洗过,鼻子挺翘,饱满鲜红的嘴唇无论怎么扬都是微笑的模样,天生就会让人觉得有亲和力和快乐。 赵菁头一低,在自己双下巴下比了个v,看起来傻气又灵动。 双手又在自己气色红润的脸蛋上戳了戳,柔软又富有弹性。 明明很可爱,很漂亮呀。 所以为什么要不自信。 这世间的美从来不止一种。 不是瘦到100斤不到,拥有直角肩、a4腰、漫画腿就是最美的。 又或者说,是谁在定义美。 如果可以,她希望是自己定义,所有让她觉得舒适愉悦的样子就是最美的样子。 她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的。 身体健康,能吃能喝,就挺美。 赵菁一边尽力说服自己,一边不自觉抬起手来看。 她现在的手腕,完好无缺,手臂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大大方方地露在短袖校服外。 前世,因为病痛的折磨,她的手腕早已伤痕累累。 她不敢穿短袖,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即使是炎热的夏天。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前世因为校庆后的那次意外,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十分抗拒,她不敢出门,不再穿裙子,去到有人群的地方,一定会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棒球帽,长发披散,口罩,深色宽松长袖长裤,好似将自己藏起来,内心的恐慌和焦虑才会平复下来一点。 她也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因为肥胖,自初中起,她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黑色,因为这样可以让她看起来瘦一点。她害怕同学的指指点点和嘲弄。 然而前世最瘦的时候,她只有八十斤不到,胸前可以看到肋骨,手臂和大腿细到似乎一掐就会断掉,她自己都觉得丑。她就像一只游走在世间的鬼,见不得光。 好像无论如何,她都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她都对自己的外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焦虑。 可重来一世,很多事情都能想清楚。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她说了算。 微胖就是极品,欣赏不来的都是没品的东西。 赵菁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转身离开消火栓的镜子,抬步上楼。 - 爬上四楼,赵菁气喘吁吁。 她现在这个体质,真的要多多锻炼了。 回到寝室后,她完全睡不着。 所以强迫自己躺到13:30,就悄悄爬下床背上书包来教室了。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赵菁从后门进来,扫了一眼,目光触及前排长卷发的女生背影,瞳孔骤然一缩。 她很快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就拎起水杯出去了。 走廊一侧,饮水机前。 赵菁刚打完一杯水,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你打水怎么不叫我呀?我早上从床上醒来都九点了所以干脆请假没来。” 女生声音亲昵柔美,带着笑意。 赵菁整个人一定,半晌,才转过身。 长卷发精致,校服扎进腰里勾勒出优美的身材曲线,一双眼清柔如秋水。 赵菁第一次撞进这一潭秋水里,是在高一开学第一天。 由于没缴空调费,白色吊扇呼呼吹着,却怎么也赶不走燥热,教室里坐满了人,个个都在跟自己相熟的初中同学攀谈,吵吵嚷嚷,距离通知的报道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新班主任还没来。 赵菁坐在最后一排,原因无他,她身高太高,又胖,像一堵“墙”,会挡着后面同学看黑板,所以她每次都坐最后一排,她都习惯了。 桌上的小风扇马力很足,她趴下打算睡一觉。班上也有她的初中同学,但并不熟,又或者说,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所以她没有人可以聊天,就一个人坐这儿,边上还空了一个位置。 突然。 “报告!”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 赵菁也被惊醒,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长卷发的女孩子穿着碎花连衣裙外搭鹅黄小衫,似乎是刚冲到教室门口,正抱着书包低头喘气,整个人透着匆忙。 待女孩抬起头,全场目光瞬间凝滞。 这实在是过分傲人的一张脸,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洒下雪山,孤高明媚。 是一个精致到头发丝的绝世大美女。 安静了有好几秒,不知谁吹了声口哨,教室里才重新恢复吵吵嚷嚷。 赵菁也很快收回目光,拿纸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打算继续睡,毕竟这等春光明媚与她从来不沾边。 一旁课桌却忽然落下一个书包,那抹鹅黄小衫晃了过来,少女的声音依旧柔美明亮。 “你好,我叫李秋雅。” 赵菁一转头,就骤然撞进了那汪秋水里。 就这样,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和班上最平庸的女生成为了最好的好朋友。 有过无数个瞬间,她们亲密无间。 清晨的大课间广播里响着运动员进行曲,她拉着她下楼梯:“赵菁,我们去做操!”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宣布:“菁菁,走,小卖部去。” 晚自习的白炽灯刺眼,纸条从前排传到她桌上:“葵葵,陪我去厕所好不好~” 在那时,李秋雅可以说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可前世校庆那天,她表演完独自回家,被小混混堵在小巷子里。 后来才得知,那群小混混是李秋雅在社会上找的。 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也是她,李秋雅。 第4章 “我当然高兴啊。” 少年挑眉一笑,发丝都随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浮光跃金,风流张扬,得意轻狂。 赵菁目光复杂地盯着谢星沉的那张脸,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变态吧,她都快哭了这么高兴,还是说…… “你们有钱人都喜欢这样吗?” 谢星沉被这话搞的一怔,片刻,心虚般,敛起眉眼,随手抛过去一包纸:“不值得哭。” 赵菁指尖轻转着那包小小的手帕纸,不由眸光一闪,想到前世。 前世,在楼道撞破陈泽和李秋雅那天,她蹲在楼梯角哭到快上晚自习,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教室。 她眼眶通红,为了不让人看见,埋头坐位置上写试卷。 那时她跟谢星沉早已不是同桌,谢星沉每次上课都是踩点。 那天谢星沉却意外地来的很早,她刚写了两道选择题,一包纸就冷冷抛到桌上,少年的声线像冰,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哭没用。” 她再一抬起头,就见谢星沉单肩挎着书包,散漫骄矜站在她桌前,看向她的眸光里意味难言,怜悯?厌恶?哀痛? 只几秒,就走了。 这位大少爷,还真的,一如既往地刻薄。 想到这,赵菁嘴角不由扯出一抹轻笑。 不过谢星沉说的也对,哭没用,不值得哭。 重来一世,她现在只想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努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赵菁立马扯出张试卷开始写,刚写两题,脑子转了过来。 她和李秋雅绝交,谢星沉高兴,情有可原。前世谢星沉一转来附中,也就是这个时候,向来高傲的李秋雅就下了凡,对谢星沉展开了热烈追求,但谢星沉看不上李秋雅,还当众拒绝过李秋雅。 她被误以为和陈泽表白失败,谢星沉也高兴,莫非…… “你喜欢陈泽?!” 谢星沉正喝水,一听这话就被呛到了。 再转过头,赵菁两眼放光,满是八卦兮兮和意味深长。 “……” 谢星沉面无表情地抿了下唇,高贵矜冷地缓缓拧上矿泉水瓶盖,声音无波无澜又如掷千钧:“我不捡垃圾。” 赵菁目光幽幽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其实谢星沉这种长相,男、女老少通吃的。 “……”谢星沉想死了片刻,“我性取向正常。” “哦~” “喜欢他不如喜欢我。” 赵菁:“……” 忘了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自恋狂。 水仙花。 犹记得前世。 某天午后课间,她把手机藏在书下面,当时还十分眼瞎,看着体育课偷拍的陈泽的照片花痴:“呜呜呜好帅啊。” “你知道全校最帅的人是谁吗?”一旁的少年忽然吊儿郎当出声。 她转过头,一脸懵:“啊?” 然后就目睹了她直到现在都觉得十分震撼的一幕。 少年单手拿过她桌上的小圆镜子,骄矜一照,接着,朝镜子里一扬,桃花眼风流潋滟:“喏。” “……” 附中第一自恋。 所以啊,这位哥男的女的都不喜欢,他最满意他自己这张脸了,他只喜欢自己。 - 下午放学,赵菁去校外点了碗羊肉粉,清凌凌的鲜美汤底,粉丝如银线,薄薄的羊肉片片氤氲在白蒙蒙的热气里,翠绿的香菜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连粉带汤吃完,赵菁刚要瘫椅子上歇会,裤腰就是一紧。 “……” 赵菁缓缓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的要减肥了。 她并不是天生就胖,七八岁之前还是个小美妞,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不好,各种有营养的东西爸妈都拼命给她喂,鸡汤排骨猪脚是家常便饭,家里又是开蛋糕店的,可想而知。 现在这个体重,不光影响颜值,也很影响身体健康。 赵菁很快走出羊肉粉店,往右一看,是一家药店。 前世这家药店她倒是经常光临,因为门口有一个体重秤。 赵菁往体重秤上一站,指针就是重重一跳。 她都不敢看,就灰溜溜跑了。 还好还好还好。 只要她不看就不存在,只要她跑得够快体重就追不上她。 少女奔跑在夕阳下,发丝在风中都透着轻快。 她又看到前方的路口,脚步猛然一顿。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路口左拐再直行十几米,有一家文具店。 前世就是在这家店,她买到了减肥需要的体育器材。 赵菁循着前世的记忆走进老旧的文具店,头顶的风铃还是一响,矮矮的收银台边上还是摆着缸金鱼,墙上的挂钟还是一晃一晃。 上了一天学,又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她终于有了一种重来一世的实感。 “老板,有无绳跳绳吗?” “有啊。”老板晃晃悠悠从收银台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后面,费了好半天劲,才从旮旯角翻出一把无绳跳绳,拍了拍透明塑料外包装上的灰,递给她。 赵菁将无绳跳绳拿在手里,伸手去兜里掏钱,却,没掏着? 老板已经坐回收银台旁,给金鱼喂食,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见她掏完左兜掏右兜,死活掏不出来:“钱掉了?” “……” 老板你真是料事如神。 赵菁窘迫的要命。 “咚咚——” 玻璃店门突然被敲响。 赵菁一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笑意极盛的桃花眼。 少年懒洋洋倚在玻璃门旁,不知道看了多久,身高腿长,姿态骄矜,红黑白校服衬得容颜傲然,夕阳下斜斜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黑发随风恣意,眉目俊美,唇红齿白,正吊儿郎当叼着瓶豆奶。 “需要帮忙吗?” 一旁段锐都看呆了:这哥什么时候这么助人为乐了。 - 谢星沉帮忙付完钱。 三人走出文具店,原路返回,去找钱。 自然是找不着的。 赵菁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谢星沉:“我回去还你。” “不用了。”少年依旧叼着豆奶,浑不在意模样,“我从不白吃别人东西。” 意思是,当还早上的草莓蛋糕了。 但赵菁也从来没欠人钱的习惯。 “我转你。”赵菁坚持,“你回去给个微信我。” 谢星沉忽地眼一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秒,才唇一勾:“下次想要我微信可以直说。” “哈哈哈哈。”赵菁干笑了几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现金不够,只有手机上有钱。” 谢星沉瞬间面无表情:“……” 赵菁跟着补刀:“没要付款码,怕伤你自尊心。” 谢星沉:“……” “哈哈哈哈哈——”段锐笑的肚子疼,这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啊,今天也算是见着了,“我感觉他是被搞出阴影了,上次在奶茶店,有个女的故意把他的钱付了,说加微信还。” “然后呢?”赵菁八卦兮兮。 “上来就转了三万,说三万一个月。”段锐笑到声音都打着颤。 谢星沉脸肉眼可见地黑了,冷冷盯着段锐,豆奶吸管都被咬瘪了。 “哈哈哈哈哈——”赵菁一边笑一边打量着谢星沉,这身段,这脸,有一说一,“挺值的。” “你说谁值?”段锐损的不行。 赵菁没说话,只望着谢星沉悠悠点头。 谢星沉:“……” 段锐:“哈哈哈——” “后来呢?”赵菁吃瓜正欢。 “拉黑了。”谢星沉声线冷冷,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赵菁笑了两下,迈着小胖腿蹦跶到前面去,在谢星沉耳边笑意悠悠问:“你也怕我包养你?” 谢星沉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眸稍敛,复杂的目光里满满写着“你一女的怎么能把那两个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赵菁忍不住偷笑,前世怎么没发现,在谢大少爷面前贩剑这么让人愉悦,她很快收住表情,叹了口气说:“放心,我没那么多钱。” 谢星沉眉目一松,总算舒了点心。 下一秒。 赵菁:“一个月零花钱最多三百。” 谢星沉:“???” “我太穷了,每个月除了饭钱只有三百零花。” “……”能不能把话说完。 “没事,我不会缠上你的。”赵菁低头唉声叹气。 “……”谢星沉被气笑了,这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因为我已经缠上你了!”女孩子再昂起头,眼底笑意狡黠,“我们至少还要同桌到下次月考呢!” “……”沉默,长久的沉默。 - 赵菁一次嘴贫了个爽,开心的不得了,蹦跶到谢星沉和段锐前面,一手甩着两只无绳跳绳玩,一路蹦跶到了教室。 然而她刚到教室后门,就见一群女生围在李秋雅桌子周围七嘴八舌。 “你们看见赵菁前几天发的自拍了没?她至少把自己p瘦了一百斤。” “笑死人了,她那天体育课晕倒,都没男的想背她去医务室,胖成那个样子。” “怎么那么胖还会低血糖啊,不该身上都是脂肪吗。” “没见她昨晚上坐教室里啃苹果,说是减肥呢,我看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就那样还敢追人陈泽呢,又胖又丑,跟个肥猪一样,我要是她,都不敢出门见人。” “全年级都知道高二七班的赵菁在追高二八班的陈泽,全年级都当她是个笑话。” “你们说那个死胖子怎么这么好运,居然跟谢星沉同桌。” 第5章 全场瞬间按下静音键,众人齐齐回过头,脸上就是一惊。 少女本就个子高,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身材丰腴的恰到好处,宽大的校服也撑出曲线有致,自是性感娇丽,而那张脸又是极为清纯,草莓发圈扎起高马尾,发细碎,圆润的鹅蛋脸,皮肤光洁细腻如奶油,那一双的清澈的荔枝眼透出傲然,嘴角又轻轻扯出轻蔑的笑。 明明什么都没变,今天前还是去打水都要低头弓着腰的那个胖子,今天却变成一个傲然于世的少女站她们面前。 那种将之改变的东西是——自信! 一种浑然天成,不带丝毫怀疑和畏惧的自信! 接纳全部的自己,也勇敢地面对一切!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背后聚众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这件事实在是…… 赵菁眉一挑,微敛的眸光中含着极盛的笑意,鲜红饱满的唇说出的话又是那么轻描淡写:“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在门外看你们说的那么高兴,我真想听你们再说一遍。” 她手上还悠悠晃着那两根无绳跳绳,硕大的黑色圆球一前一后,一摆一摆。 这架势莫名让人胆寒,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再说一遍,把你们都撕咯。” 几米远处。 谢星沉将豆奶盒子轻轻往垃圾桶一投,精准命中。 少年随即走进教室,随手拖了把椅子。 “这不妥妥校园霸凌,咱班怎么能出这种事。”段锐摇摇头,正举着手机拍视频,就发现谢星沉不见了。 往边上一扫,那大少爷正吊儿郎当靠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姿态矜然,悠悠望向那处。 “就看戏?”段锐立马过去跟着拖了把椅子坐下。 “嗯。”谢星沉一双桃花眼懒洋洋,定定望着那草莓发圈高马尾的傲然少女,目光一闪,又挑起几丝兴味,“看戏。” 前方不远处。 众人下巴皆是往后一缩,不敢说话。 一女生出来,心虚地挤出笑:“没、没有。” “哦?” 赵菁眉往下一蹙,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又忽地眼一扬,薄笑悠悠,似在凌迟,一个个扫过这几个人,最后停在中间的李秋雅身上。 鲜唇轻启,声音极平极慢,然而,掷地有声! “只敢在人背后说,不敢在人面前说。” “我看不起。” “你!”一女生似乎气不过,将手机往桌上一拍。 “黎梦是吧。”赵菁两步走过去,将桌上手机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她的照片被p了猪耳和猪鼻,她眼中不由闪过一瞬厌恶,接着把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搁,幽幽望向那人,“我p图技术哪有你好啊,要不你教教我呗?” “你别太过分,我们不就闲聊了两句,你至于吗?”是说她不敢出门见人那女生,叫罗雨晴,全校人都知道她妈是某老总的三,因为前世某天她妈开宝马来接她放学,正好被正房老婆撞见,在校门口撕了一场,只是这时还没人知道。 “我不就说了两句,至于吗,你们这时候玻璃心了?”赵菁眉一挑,“你是私生女吗,不敢出门见人。” 罗雨晴眼中一酸,哭着跑了:“你欺负人!” “呵。”赵菁唇一弯,笑的很愉悦。 “都是同学都是同学,别搞这么僵!”李秋雅这时候出来当好人了,还是那副惯有的优雅大方。 “现在想到都是同学了,刚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赵菁抱臂轻蔑一笑,不容让步的姿态。 李秋雅眉一皱,只一瞬,又柔和拉过她的手:“菁菁,这事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让她们打住话头,聊着聊着就偏了,我替她们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别摆出这幅样子了。”赵菁轻轻拂去李秋雅的手,目光浅淡又幽深,“假的很。” 她至今仍不知道李秋雅在这场围绕她的群嘲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只记得前世,李秋雅惯会两面三刀的。 女生上课有时候会开小差照镜子,前世某天,她捏着小圆镜子里自己肉肉的脸蛋,小声嚅嚅:“我好胖啊。” 李秋雅凑进镜子里,美目倩兮,捏上她另一侧脸蛋:“肉肉的,小猪猪,多可爱啊。” 然而后来,她放学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听到李秋雅跟她当时的同桌黎梦的对话。 黎梦语气嫌恶:“秋秋,你怎么会跟赵菁那种人一起玩。” 李秋雅撩了撩自己高贵优雅的长卷发:“不跟她一起,怎么衬托出我好看。” 那时她还会在夕阳下一个人游荡在无人的校园里,犹豫再三,才在很久以后找到机会问李秋雅:“小雅,你真那样想我的吗。”接着相信李秋雅的搪塞。 现在不会了。 她的态度实在过于冰冷。 李秋雅脸上不由一僵。 “你不就是喜欢陈泽吗,我们又没说错。”又有人跳了出来。 “是啊,你们只是说错了话,又不是做对了人。”赵菁口吻平静,微笑浅淡,“第一,我不喜欢陈泽,第二,在背后diss别人很理直气壮?第三,跟谢星沉当同桌就这么让你们趋之若鹜?” 趋之若鹜:比喻许多人争相追逐不好的事物。 谢不好的事物星沉刚听到“我不喜欢陈泽”勾起唇角,这时听到自己,瞬间面无表情。 “……”这姑娘无差别攻击啊。 晚自习快打铃了,班上人越来越多。 段锐作为班长,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连忙过去劝和:“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 有什么架下课再打。 正好随着罗雨晴哭着跑回座位上,黎梦过去安慰她,这群以李秋雅为中心的塑料姐妹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李秋雅站在那儿,极静极深地看着她,身旁空无一人。 目光对峙两秒。 赵菁朝李秋雅扬起一抹胜利性的微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接着,转身往座位上走去。 小雅,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无戏可看了。 谢星沉眉眼轻轻一挑,闪过一瞬类似赞赏的神色,接着,起身往座位上走去。 路过后排,听见几个男生隐隐议论。 “我去,这小胖子今天这么牛逼?” “心疼大美女两秒,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死舔狗,上次李秋雅生日巴巴去送礼物,你看人家搭理你吗。” “也不怪他是非不分,上次赵菁体育课晕倒,吓死人,看着就重,哪个男的敢背她去医务室啊。” 谢星沉步子一顿,声音矜冷。 “连一女的都抱不起来,还算男的吗。” “……” 几个男生瞬间噤声。 原因无他,这位哥真上了。 “干脆去泰国做个手术,跟她们做姐妹好了。” “……” 一男生就要干起来。 另一男生连忙拉住他:不能惹不能惹不能惹你忘了这位爷是谁了? 其实真干起来谢星沉也不带输的。 即使他现在给人的形象是超有钱的那个谢氏集团的二公子,敢惹他还想不想在附中混了? - 谢星沉回到位置上坐下时,赵菁正在一旁从书包里摸出草莓零钱包清点家当。 少年懒懒散散靠椅子上,随手掀开桌板,从里面抽出本资料摊桌面上,钢笔松松托在指尖晃了晃,忽然目光一转,问:“跟我当同桌你很嫌弃吗?” 赵菁数完本就不多又因为掉钱雪上加霜的家当,将草莓零钱包放回书包,唉声叹气:“很光荣要拉个横幅再放挂鞭炮吗?” “……” 反讽一流。 谢星沉试图挣扎,目光飘忽了一会儿,又敛眸淡淡说:“不至于吧。” 他自认为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不至于那么不堪。 “嗯,是还可以。”赵菁低头翻手机。 谢星沉才勾勾唇。 “至少有钱。”赵菁开机,“谢谢大少爷今天帮我付钱。” 谢星沉:“……”只是有钱。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赵菁打开微信。 “……” 两人沉默着加上微信。 赵菁立马把钱转了过去,再点开谢星沉个人主页,头像是一张深蓝色的星空,昵称则是——b612。 没想到这哥这么有童心,浪漫中又透着幼稚。 其实前世她并没有谢星沉的任何联系方式,只在班群见过,从未发过言,头像也是这样一张星空,深蓝纯净的夜空中闪着几点星,并不十分亮,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全黑,隐秘而深邃。 前世他跟她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 只有这么几个月的同桌情分。 赵菁才出神着,手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妈咪:【葵葵,下了晚自习早点回家,今天炖了玉米排骨汤[亲亲]】 赵菁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两行字,目光千回百转,犹豫好久,在键盘上打打删删,才终于痛苦又释然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好好吃饭:【妈,最近学习好忙,我打算在学校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晚上就不回去了,就在寝室住[爱心]】 活了十六年,她才知道自己的妈妈其实是自己的远房小姨。 十六年前,计划生育,她的生母头胎是女儿,婆家坚持要个儿子,又不想丢掉体面工作,远房表妹不孕不育,就这样,她被养母领养,自此萧北赵南,再无联系。 十六年后,政策宽松,她的养母通过试管成功怀孕,生母生活安逸思及寻女。 前世这一年冬天,一个周末,她在图书馆瑟瑟发抖写完作业,打算回家喝一碗妈妈炖的暖暖的玉米排骨汤,可一背着书包走到路口,脚步就是一顿,蛋糕店旁的人行道上违章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第6章 又是钱。 这姑娘很缺钱? 谢星沉眉一挑:“转账我就不收了,那点钱还要你还我以后不用在附中混了。” 赵菁还在间歇痛苦着。 前世她就只有李秋雅这一个朋友,这一世与李秋雅绝交,她在这个学校再没有一个可以借钱的人,竟还要求助于与她没什么交集的露水同桌谢星沉。 怎么重来一世,还是这么狼狈。 赵菁极力让声音平静。 “我知道我们不熟。” 谢星沉:“?” 不熟? 一个多星期同桌,哥不光帮你付钱,还抱你去过医务室,不熟? 行,不熟。 “既然我们都不熟,那你朝我借钱不合适吧。”谢星沉语气漫不经心,单手支着下颌,远远望着课桌另一侧的少女身影,眸微敛,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赵菁一听,眼眶中更为酸涩,头压得更低,声音也再抑制不住:“可我想不到别人了。” 细幽中夹杂着破碎,隐有哽咽。 谢星沉一听就觉着不对劲,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侧偏着身,深埋于书本,隐去所有神色,连忙凑过去低头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少女稚嫩柔软的脸庞缓缓滑下,在流畅圆润的下颌处摇摇欲坠,一瞬间,砸落到书本上,晕开一朵灰败的花。 “好好好我借!” 谢星沉瞬间慌了,不停在心里骂自己,谢星沉你他妈还是人吗?就为了这点破事把人好端端一小姑娘给弄哭了,长本事了啊你,借点钱给人家能死吗?你又不缺那点! 跟着一通手忙脚乱去兜里掏去抽屉里摸去书包里找。 “诶诶诶你别哭了,我没纸了……” 赵菁本来已经将泪水忍下,这一听,眼睛瞬间如洪水开了闸,湿热模糊一大片,哗啦啦根本止不住。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想被人看到软弱。 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都需要谢星沉来可怜她。 谢星沉觉得自己真是遇上祖宗了,拿这小姑奶奶一点办法没有,他这辈子最见不得女孩哭。 少年慌不择路,拍了拍前桌女同学的肩膀,平生第一次有求于人:“同学同学借点纸!” 前桌何田田身子瞬间僵住,脑袋缓缓加载中。 什么?谢星沉跟她说话了?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谢星沉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估计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纸?谢星沉找她借纸? 何田田慌忙回过头,眼神惊恐:“纸?” “对,纸,擦眼泪的那个纸。”谢星沉累了,怕何田田听不懂,耐着性子表述,又扬眼示意一旁,“我同桌哭了。” 何田田点头如捣蒜,立马转身从桌上拿过抽纸。 谢星沉迅速抽了一张两张三张觉得根本不够,索性把一整包都拿走:“我下课还你。” 少年又乱七八糟将一大堆纸往她边上堆。 赵菁瞬间被淹没在了白色纸巾的海洋里,胡乱扯了一张又一张擦眼泪。 一旁又传来那薄荷味的漫不经心声音。 “刚刚跟李秋雅她们差点打一架的时候不挺厉害的,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哭啊?” 赵菁瞬间怒意上涌,眼泪也没了,通红着眼眶冷冷转过头,狠狠去瞪谢星沉。 谢星沉还在那副吊儿郎当模样,懒洋洋的桃花眼甚至微微上扬,笑意散漫地看着她,唇轻勾,说出来的简直不是人话:“这不就不哭了。” “……” 服了,狗逼。 赵菁依旧双眼通红地死死瞪着他。 谢星沉正了正色,一本正经:“人啊,还是要有点斗志。” “……”赵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星沉顺手收了收桌上的一堆纸:“下次要哭的时候跟我说,我提前准备好纸。” “……”怎么有人可以刻薄成这个样子啊啊啊啊啊!!!!! “我发现吧。”赵菁慢悠悠看着谢星沉,“你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但说的完全不是人话。” “……”谢星沉长睫一闪,挺好,能骂人了,证明恢复的不错,又抿了下唇,“说吧,要借多少钱。” 总算说到正事,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 赵菁估计了一下她维持一周基本生活需要的钱,说了个数:“三百。” “啊?”少年眉肉眼可见就是一挑。 赵菁小心翼翼掀起睫,巴巴望着他,低声问:“是太多了,借不了吗?” “……” 这姑娘该不会以为他是不肯借吧? “不是。”谢星沉下意识舔了下唇,觉得这事搁哪都没面子,他平时吃顿饭都不止三百,“我还以为你家出了什么大事要三万呢,结果就三百。” 赵菁:“……”不愧是大少爷。 “喏,三百。”谢星沉随手拿过手机按了几下,“转过去了,不用还了。” 赵菁没立刻收,想着等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还你的。” -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赵菁桌前来了个不速之客。 黎梦站那儿,蹙眉看着她:“罗雨晴到现在还在哭,你去给她道个歉呗。” 赵菁瞬间气笑了,一下下点着笔,悠悠打量着黎梦,想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罗雨晴哭关我什么事啊?” 黎梦坚持:“是你把她弄哭的。” “谁哭谁有理?”赵菁眉一挑,“那我现在给你哭一个,你跪下给我磕个头呗。” “你!”黎梦说不过,“我不管,你现在去给她道歉。” 谢星沉依旧吊儿郎当坐一旁看戏。 段锐正好来找谢星沉,站一旁都看呆了,我去,这是什么操作啊,太抽象了。 才想着看赵菁开撕,结果。 “行啊。”赵菁勾唇一笑,咬字很重,“我去。” “哈?”段锐震惊。 谢星沉悠着眼看着赵菁起身往前排走去的身影,勾唇一笑:“看好了。” 赵菁两手撑在课桌边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罗雨晴,唇角扯着轻笑,陈述语气,字字有力,又不失礼貌。 “罗雨晴同学,真是不好意思啊。由于你们聚众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不过是回报了几句,没想到你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居然哭了一整节晚自习。黎梦非说是我把你弄哭的,要我来给你道歉。不过没事啊,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哭也是没用的,这减轻不了你的恶行。” 半个教室都听到了,议论纷纷。 “我去,牛逼了,在背后说人坏话被骂哭了还要人道歉!” “赵菁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两人,纯纯无理取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黎梦气死了:“赵菁你怎么这样!” 赵菁直起身拍拍手,眼神轻蔑一挑,平淡说完最后一句:“所以我建议,你们直接向我道歉。” “我让你给罗雨晴道歉,不是我们给你道歉。”黎梦见赵菁要走,立马拦住。 赵菁双臂一抱,挑挑眼:“等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跪磕一个再说吧。” “拽翻了!” “赵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还不是她们欺人太甚。” 段锐似乎已经接受了赵菁拽姐的设定,笑得不行:“你说她们惹谁不好,非要惹赵菁。” 谢星沉眉眼轻挑,懒洋洋伸手:“手机。” 段锐傻乎乎,立马把手机掏了递过去。 谢星沉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别光看戏了。” 五分钟后。 两人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 段锐大有要拼命的架势:“谢星沉你个混蛋,赔我手机!” “老吴要收你手机我有什么办法,就当为反校园霸凌做贡献了吧。”谢星沉双手插兜散散漫漫下楼梯,“大不了下次趁着办公室没人偷回来,你又不是没干过。” “……”毕竟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段锐再气也就两个字,“狗逼。” “身为班长,带头带手机进校园。”谢星沉这时候倒是一副正义模样,拍拍段锐肩,“锐啊,好好学习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段锐嫌弃拿开,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那功课,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去楼下买了水。 谢星沉拎了一提抽纸还了何田田。 何田田震惊:你们有钱人还东西都是这样的吗…… 很快上晚自习,今天是班主任吴作舟的生物。 铃打了一会儿,吴作舟才走进教室。 “我刚刚听说了班上女同学晚饭时间在教室里起矛盾的事,我个人认为,高中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班上人都知道说的是谁,看看赵菁,看看李秋雅,又看看黎梦和罗雨晴。 然而吴作舟讲了将近十分钟,总体高拿轻放,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段锐撇撇嘴,有点不爽,自己折了一个手机却没什么结果。 谢星沉目光没什么变化,他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这种事可大可小,本来就很难处理,他没指望吴作舟能干什么,也就起个震慑作用,让李秋雅她们稍微知道点收敛不要太过分。 他主要是,很难什么也不做,那还算同桌吗。 赵菁埋头写题,没怎么在意。 前世她就知道,人生在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勇敢,才能够永远维护自己。 这一世,她终其所有,都将永远为自我的自由与荣光而战斗。 谢星沉笔一顿,看向一旁,声音放温和了点,总算是有安慰人的样子:“没事,以后日子还长。” 赵菁笔不停,点头:“嗯,有的是时间。” 第7章 远处操场边上高立柱的大灯照的人眼晃,此间也有些许光亮。 赵菁不知疲倦地甩动着无绳跳绳,身体起跃间,整个人也像是自由在空中,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 “……118,119,200。” 终于结束最后一组。 赵菁将跳绳一丢,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到砖红的塑胶地面上,打湿一大片。 她盯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耳边的声音也渐渐复苏,周遭的嘈杂由远到近慢慢袭来。 远处教学楼的打闹声,操场边上道路的交谈声,中间草坪的欢笑声,一旁塑胶跑道上夜跑刮过的风声,身后篮球场的少年肆意声,以及,一道越来越近的,规律的,篮球一下下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的心跳也随之剧烈鼓动,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咚——” 突然停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眼前。 她缓缓抬起头。 一双极为张扬的红黑白配色板鞋,黑色校裤包裹着一双看不到边的大长腿,短袖校服的红色领子随意敞开两粒扣,露出盈着薄汗的白皙锁骨,往上,是一段干净细腻的修长脖颈,接着,凸出的喉结微动。 清冽的少年音中透着几分倦懒低沉。 “喝口水。” 她一把接过水,再直起身,就撞进了那水色潋滟的桃花眼里。 茶棕色瞳仁透亮,清透的同时,又是极浓郁极深邃,仿佛含着情意无边,教人一眼再难忘却。 少年逆着光,身上带着一种运动后的性感,依旧是清冽的薄荷味,肆意黑发透出蓬勃微湿的汗意,看向她时,笑意浸透眼底。 最无边的黑夜里,也终于有人带着光闯进。 赵菁清晰感知到自己心跳的加速,愣了片刻,她拧开矿泉水瓶盖。 “谢谢。” 少女微仰着脖颈喝水,流畅的轮廓变得分明,额前碎发微微凌乱,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脸上沁着薄汗,像刚剥壳的荔枝,而那没有一丝杂质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则是最圆润饱满的荔枝核。 谢星沉莫名觉得,赵菁这个长相看着很舒服。 才萌生出这些许好感。 赵菁将矿泉水瓶一举:“两块,我回去还你。” 谢星沉:“……” - 很快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也打了,赵菁背起书包回寝室。 她刚走到校园主干道与寝室楼的岔口,就听到一声呼喊—— “葵葵!” 赵菁一转过头,就见赵爸爸赵妈妈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寝室楼底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站在原地,一时恍惚,这年妈妈眼尾还没有皱纹,爸爸还没有为了给刚出世的弟弟筹集医药费早生华发。 他们也回到了岁月最初的模样。 一见到她,夫妻俩连忙赶过来。 赵妈妈拎过她的书包,关切道:“你要住宿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电话和消息也没回,这不,我跟你爸给你带了点生活用品过来。” 赵菁尽力表现出自然的样子:“上课没看手机。” 一行人跟着往宿舍楼走。 “没事,你在学校好好学习。”赵妈妈笑容温柔,拎过赵爸爸手中的东西,一一给她展示,“我给你带了几套换洗衣服,沐浴露洗发水也有,这个豆奶你早上冲着喝,晚上的玉米排骨汤也给你带了……” 赵爸爸进不去女寝,等在外面,赵妈妈跟着她回到寝室,帮她收拾东西。 赵菁站在床位旁边,看着赵妈妈弯着身子铺床、收拾衣柜、擦桌子……帮她安置好一切。 前世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却让她感到窘迫。 “我看别的小孩都有那个床上的学习桌,你到时候也买一个。” “蛋挞刚烤的,你等会分给室友,跟她们搞好关系。” “这五百块钱你先用着,不够再向我要。” “排骨汤记得喝啊,等会凉了。” “嗯、嗯、嗯、嗯。” 终于送走赵妈妈,赵菁无力地靠在门后,目光有些许失焦。 半晌。 赵菁才走回自己的床位下,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桌上是那一保温桶玉米排骨汤,最鲜甜也最热气腾腾,是这人世间最让人眷念的味道。 盯着看了有十几秒,她还是伸手打开。 白色的雾气一下氤氲开来,浓郁的玉米香,黄澄澄的清亮汤底,浮着星星点点的油花,玉米切片像小太阳花,一块块小排骨也都是最完美的形状,白色的脆骨透彻,还缀有几颗红枣。 赵菁忍不住就夹了块排骨,又舀了汤来喝。 其实这样的玉米排骨汤,这辈子也再吃不到几次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哇,好香!” “好油,大晚上的,这么胖还吃。” 赵菁不由眉一皱,这声音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周倩,晚饭时间塑料姐妹团里说她大早上吃蛋糕也吃的下去那个。 真是不好意思。 跟我一个寝室,算你倒霉。 赵菁一边慢条斯理喝着汤,一边平声静气说话。 “晚饭时没骂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当时就觉得晦气,没想到你还是个孤儿。” “没吃你家米,这么跳干什么。” 身后瞬间噤了声。 赵菁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去洗碗,冷冷扫了对床的周倩一眼。 女生紧紧靠着衣柜,觑着眼看她。 怕她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一样。 胆小鬼。 赵菁不由扬扬唇。 洗完碗回到床位下,赵菁又看到那一盒蛋挞。 一个寝室四个人,除了周倩,还有另外两个室友。 赵菁托着蛋挞盒,走到相邻床位下,仰头。 女孩随意靠坐在床上,长相清秀,头发是刚好可以扎起来的长度,黑方框眼镜,皮肤白到透明,睫毛很长,正垂眼看搭腿上的一本英文阅读拓展。 胡芊芊,年级理科大佬,前世她的学习目标。 “胡芊芊,吃蛋挞吗?”赵菁举起蛋挞盒,笑问。 胡芊芊偏头看了眼,礼貌疏离:“不了,我刷过牙了。” 赵菁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转身看向胡芊芊对面的床位。 女孩坐椅子上转过身,身材瘦弱,脸也小小的,有着一双小鹿眼,正满眼星星地看着她手中的蛋挞。 何田田,前世她到最后唯一的朋友。 前世在学校她和何田田其实并不熟,何田田在班上存在感极低,她也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唯一的交集大概是,何田田是她前世休学前的最后一任同桌。 后来休学在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来探望她的两个人,一个是段锐,另一个是何田田。 那段黑暗日子里,何田田经常给她带试卷,她对附中的一切消息也是从何田田处得知。 赵菁一笑,将蛋挞递过去:“要吃吗?” “嗯嗯嗯嗯!”何田田连连点头,接着不客气地挑了一个,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谢谢!” “我妈妈烤的,应该还不错。”赵菁也取了一个自己吃,银白的锡箔蛋挞托,放置着金黄诱人的一个,外皮酥脆,挞心柔软q弹,焦色也是恰到好处,奶香四溢。 何田田咬了一口,立时大赞:“好好吃!阿姨手艺真不错!” 赵菁笑笑:“我家开蛋糕店的。” 何田田对任何事都很捧场:“哇!好厉害!” “你要喜欢,剩下的都给你了。”赵菁笑着把剩下的蛋挞都放到了何田田桌上。 “啊啊啊啊你好好啊!”何田田开心的不得了。 因为一盒蛋挞,两人算是混熟了。 何田田又带着赵菁去打水。 “我跟你讲啊,你刚刚怼周倩,我真是爽死了。”何田田拎着开水瓶跟她挤在一块,一边下楼一边说。 赵菁眉一挑:“谁让她招我。” “你真是太帅了!”何田田满眼崇拜,接着目光一低,开始吐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气,昨天我下晚自习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回寝室泡了碗泡面,周倩就说我大晚上的吃泡面,以后会胖死。” 赵菁从上往下扫了眼何田田的小身板,不由皱眉:“她有病,以后让她管好自己。” “我要有你一半勇敢就好了。”何田田叹了口气。 赵菁抬头看向前方长长的走廊,声音平静说:“没有人的勇敢是与生俱来的,当你迈出第一步,你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两人站饮水机前接着水。 何田田又忍不住吐槽:“哦对了,周倩还在背后说过胡芊芊坏话,上次看到胡芊芊用儿童霜,还跟我说觉得胡芊芊寒酸。” 赵菁也是不理解了:“别理她了,身高都没胡芊芊的获奖证书摞起来高。” 何田田笑得不行:“你真是我嘴替,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赵菁也就一笑置之。 很快熄灯。 只有赵菁一个人还坐在下面,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稿纸上的演算密密麻麻,中性笔划过纸面的声音沙沙不停。 好像重来一世,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刷一张又一张试卷,跳一组又一组绳。 身体是疲惫的,意识却告诉她,你不能停,你还可以再努力一点,再来一组跳绳,就能变的更美一点,再刷一张试卷,成绩就能多提高一点。 唯一正常的只有食欲。 她现在的身体对美食还保持着最初的渴望与热衷,前世到后面,她实在瘦的不成人样,每天都会被叮嘱好好吃饭,于是对好好吃饭这件事在心理上也异常执着。 第8章 段锐迷惑极了,心想谢星沉今天怎么肯去食堂了,还记得开学第一天,这哥在食堂的三鲜面里吃出钢丝球,还说过——“食堂狗都不去。” 十分钟后,段锐明白了。 “你个狗逼!昨晚上就把我丢小卖部,去给人送水!” “今天又把我骗来食堂,就为了看你同桌是吧!” 段锐挤在长长的充卡队伍里,简直想一脚把谢星沉踹死。 谢星沉根本懒得理,正忙着呢。 队伍前面,两小姑娘手挽手。 “好穷好穷好穷!上星期才充的钱,这么快就没了!”何田田哀叹。 “我也。”赵菁正盘算着如何少花钱,虽然有了一星期的饭钱,但一想到日后的困境,她还是想给赵爸爸赵妈妈省点钱。 思绪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诶,那不是陈泽!”何田田指着一个方向说。 赵菁顺着看去,陈泽正拎着打包好的早餐出食堂。 何田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上次帮陈泽刷了一碗担担面,他钱还没还我!” 这一说,赵菁也想起来了:“我也帮他刷过好几次,还有带早餐,借笔芯……都没还。” “……” 赵菁有被自己无语到。 好气啊,前世自己真是人傻钱多。 “啊?”何田田震惊,“他也朝你借钱不还?” 赵菁撇撇嘴:“你跟他都不熟,他都朝你借过,说不定还有更多女生。”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何田田眉一皱。 赵菁想起前世重重:“所以不要给任何人加光环。” “你说他是不是忘了。”何田田看着陈泽的背影从食堂大门消失,又犹疑。 “一次两次还可能是忘了,这么多次就是故意的。”赵菁觉得陈泽人品也就那样了。 “嗐,算了,下次不借他了。”何田田叹气。 “你不打算要回来了?”赵菁挑眉。 “就几块钱。”何田田不好意思小声说。 “几块钱也是钱。”赵菁把何田田手一拉,“我跟你一起去。” 何田田眼中闪出类似坚定的光。 赵菁双眸一亮,掠过一计:“决不能让他再骗更多女生。” 由于实在太缺钱,赵菁现在的准则就是—— 你可以骗我感情,但不能骗我钱,因为感情我是没有的,但钱我是真有。 而陈泽,前世不光骗了她感情,还骗了她钱。 罪无可恕。 - 十分钟后。 高二八班教室里正吵吵嚷嚷,说话的说话,吃饭的吃饭,补作业的补作业…… 突然窗边—— “陈泽还钱!” 这一声,差点把窗边补觉的同学耳朵震聋,小同学脑子嗡嗡的,迷迷糊糊抬起头,惺惺忪忪的睡眼缓缓清晰—— 一高挺丰满的少女直立窗边,神情坚毅,另一瘦小的少女拉着她的手,躲在她后面。 班上所有人瞬间齐齐看过来,又齐齐朝陈泽看去。 陈泽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他刚看到赵菁出现在窗边,以为赵菁又是来讨好他的,昨天的情况不过是意外,没想到…… 这么多人看着,陈泽还是要维持自己一贯的良好形象,立马稳住神色,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有什么事吗?” 赵菁目光冷漠,声音四平八稳:“以前的就算了,上周三早上我在食堂帮你刷了一碗杂酱面八块,上周四大课间我帮你带过一瓶矿泉水两块,上周五晚饭在超市我帮你付了一盒奥利奥六块九,给你抹个零,一共十六,请你还钱。” “就十六?”陈泽快气死了,为了十六块钱,冲到他班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陈泽欠钱不还? 陈泽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冷冷道:“你回去吧,我等下手机转你。” “等等,还有。”赵菁又转身,把何田田拎出来,“何田田,你说。” 何田田刚刚还有点怕。 可现在,不光赵菁给她打了头。 走廊上早就围满了看戏的同学,厕所旁假装打水的,一旁走廊假装说话的,甚至还有明目张胆从窗户探出脑袋的。 她再不出来也太不够意思了。 何田田抬头直直看向陈泽:“上周六早上我在食堂帮你刷了碗八块钱担担面,请你还钱。” 顿时,走廊上的议论声压都压不住。 “我去,牛逼啊,上周三开的学,周三杂酱面,周四矿泉水,周五奥利奥,周六担担面,打卡似的,一天不落啊。” “我怀疑他去食堂从来不充卡的。” 简直像受害者相认现场。 “服了,我今早刚帮他刷了馄饨!” “还有我还有我,昨天帮他带的八宝粥还没还!” 讨伐声阵阵。 “专找女生借是吧!” “陈泽还钱!” 陈泽脸色瞬间十分不好看,都这样了还能稳住那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强,可惜陈泽没有。 赵菁其实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因为前世真出过这档子事,现在只是提前爆出来罢了,又冷冷说:“你的人品有目共睹,我想还是现场清算比较好。” 意思是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钱还清。 事已至此,这么多人看着,陈泽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回教室拿了钱出来。 还给何田田八块,还给赵菁十七,陈泽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结束。 “等等。”赵菁从口袋取出一枚一角硬币,冷漠又不失礼貌递给陈泽,接着拉着何田田转身就走,“不欠你的。” 这事儿实在干的太漂亮。 从始至终叙述平静,不带情绪,疏离有礼,抹零但不多拿一分,挑不出一点错。 陈泽快气疯了,正要回教室喝口水冷静冷静。 谁料一群女生早就堵在了一旁。 “陈泽你是不是觉得女生好欺负。” “真以为自己能刷脸吃饭啊?” “以前真是瞎了眼没发现你居然是这种人。” “你上学期朝我借的二十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 此时后续还在网上建起【陈泽还钱!】高楼。 人终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走廊一侧。 段锐快笑疯了:“就四个字,赵菁牛逼!” 谢星沉吊儿郎当吸着豆奶,眼中笑意盎然:“走啦。” - 回到教室。 谢星沉松松拧开笔帽,懒洋洋挑眉看向一旁:“你很缺钱?” 赵菁正埋头写题:“没。” 谢星沉眉又是一挑:“跟家里闹矛盾零花钱断了?” “没。” “那你——”谢星沉实在不解。 “打听这么清楚。”赵菁直接打断,转头冷冷看他,“大少爷你要扶贫?” 谢星沉噎了会儿,说完:“那你为了十六块钱这么大动干戈。” “不是因为十六块钱。”赵菁神色平静,“而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维护自己的权益,那我还能依靠谁。” “……” 虽然但是,还不是为了十六块钱的个人权益。 这一两天观察下来,这姑娘总是表现出很强势的样子,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去硬刚。 很独立,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想到这。 谢星沉眸光不由起了变化,决定说点别的。 “早餐的小笼包好吃吗?”少年又摆出那副懒洋洋的姿态。 “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吃的小笼包?”赵菁一愣。 “在食堂正好看到了。”谢星沉神色不变,语气淡淡。 “你居然会去食堂?”赵菁眉一蹙,记得这位哥前世从不去食堂的,不压榨段锐给带早饭就算不错了。 “嗯。”少年漫不经心点点头。 赵菁了然,点点头:“我还以为你跟踪我呢。” 谢星沉:“……” 沉默了会。 谢星沉又问:“今天怎么想起跟何田田一起去食堂了?” 赵菁答:“何田田我室友。” 室友? 一提起这个,谢星沉倒想起来了—— “你小名叫葵葵?” 赵菁内心一惊,立马抬头去看:“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挑着那双桃花眼,笑意懒洋洋:“昨天晚上路过你寝室楼下,不慎听到的。” “那可真是好‘不慎’呢。”赵菁挑唇一笑。 “……”谢星沉瞬间笑容消失,觉得赵菁的讽刺能力再没人能比得过,总能时不时刺一下,让人霎时沉默。 谢星沉面无表情地抿了下唇,片刻,才问:“哪个字?” 赵菁一笑:“青青园中葵。” “朝露待日晞。”少年微微挑起眼尾,深邃浓郁的双眸中蕴着无限明亮。 那一刻,窗外的光好像真的全部涌了进来,空气中是微湿的寒露气息,而温度又舒适的暖洋洋,天边七八点钟的太阳将要升起。 少年穿着纯洁的校服逆在光里,模样实在干净美好。 赵菁不由微微眯起眼,似乎不敢直视。 然而还是在这天光中,四目相对。 安静良久,不知是在留恋天光正好,还是少年美好。 “你知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赵菁突然说。 “嗯?”少年眉微挑。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赵菁一本正经。 “……”谢星沉抿唇,为什么每次都这样,破坏氛围。 “好好学习吧少年。”赵菁说完,又转身抬笔写题。 上课铃也打响了。 - 自习课时,班主任进来说了月考的事。 月考嘛,不稀奇,月月考,习惯就好。 然而班主任一走出教室,立马就起了讨论声。 好半天,都不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第9章 “你觉得我会输?” 赵菁眉一挑,来了兴趣。 “我想你赢。”少年少有的收起漫不经心,神色认真。 但谢星沉就算是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能一个月从年级倒数考到全校第一,定定看了她几秒,又平静说:“如果不行,我也希望你不要输的太惨。” “为什么关心我?”赵菁不解,“我们似乎并无太大关联,还没有达到那种与有荣焉的关系。” 谢星沉目光一顿,自己也想不明白,但仍旧挑眉散漫说:“关爱同学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恰好,我有。” 赵菁瞬间轻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道德优良。” 记得前世,这位哥,那可是冷漠刻薄的很。 前世同桌时,有很多女生给谢星沉塞情书送奶茶。 被她撞见的就有好几次,人女孩情书奶茶还没送出手,那位哥就长腿一抬走了。 可谓是十分不留情面。 明着来不行,于是暗着来,后来谢星沉每天上学第一件事,掀开桌板取出塞满的情书丢进垃圾桶,有时晚饭大课间回来,桌上还会莫名其妙多一杯奶茶,问也不知道谁送的,那位哥就随手一拎搁她桌上。 她那时候正减肥呢,一边啃苹果咽白开水一边拒绝:“我不要。” “不要就丢了吧。”谢星沉桃花眼幽幽,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你也不想浪费粮食吧。” “……”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前世她不知帮谢星沉消受了多少其他女生送的奶茶。 那时她小声埋怨谢星沉是她减肥路上的绊脚石,谢星沉还要刻薄她:“你每天一杯奶茶当补营养了。” “……” 赵菁现在想起前世的这些事,还真是:我真是谢谢你了…… 思绪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没发现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耐人寻味,“那可能是你以前眼盲心瞎。” 赵菁:“……” 操,这话她竟无法反驳。 “另外。”少年又漫不经心扬起声音。 “你不是一般同学,你是我唯一的同桌。” “?!” 赵菁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缓缓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去看谢星沉。 四目相对那一瞬。 谢星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歧义,极快地闪了下睫,纤长浓密漆黑如鸦羽,幽微地扫进人心底,少年再懒洋洋掀起眼皮,又是那一幅玩世不恭的淡漠模样:“这话没毛病。” “……” 行,没毛病。 “你对你以前的同桌也说过这句话吗?”赵菁眨眨眼。 “没。”少年声线很淡。 赵菁不自觉出神,浮想联翩。 没对以前的同桌说过,那就是,只对她说过,她是他同桌,她区别于其他同学,她独一无二…… 谢星沉又挑眉说:“我以前同桌都是段锐。” “……”赵菁瞬间面无表情,好吧是她想多了。 晚自习的铃早就打了。 赵菁不想再浪费时间闲扯,抽出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谢星沉在一旁见了,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数学和物理怎么样?” 赵菁笔一顿,转过头去看他,目光疑惑不解。 谢星沉神色寡淡,声音也平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赵菁瞬间笑出了声:“我觉得我成绩应该比你好。” 记得前世,这一次月考,谢星沉总分比她还低一分,谢星沉全班倒数十八,她全班倒数十九,他俩一整个菜的半斤八两。 只不过这一世,谢星沉刚转来附中,还没有月考,还没有人知道谢星沉的真实水平。 也没有人知道她重来一世,没有人知道她早已考过全校第一。 谢星沉其实早就看过赵菁上学期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他这辈子都没考过那么差的成绩,闻言扯唇一笑,满眼散漫里明晃晃写着“在我这就别装了吧?” 赵菁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谢星沉的这种错误想法,扬睫故意问:“你们大少爷也学习吗?” “我觉得你对我的刻板印象有点深。”谢星沉眉一挑,神色轻狂,“你少爷我不光学习,学的还不错。” 赵菁更想笑了,心想哥们你装逼也不打个草稿,你什么德行前世我一清二楚,于是缓缓凑近脸,睁大眼睛直直盯着谢星沉,故意悠悠着语气说:“是吗?我怎么有点不太相信呢?” 谢星沉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好不容易关爱同桌一次…… “你就是这么对待同桌的关爱?”谢星沉眸轻敛,深邃浓郁中显出些微愠色。 赵菁闪闪睫:“……” 怎么说的她跟个白眼狼一样。 “我就是觉得,你更应该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成绩。”赵菁尽量显出认真的无辜眼神。 “……” 还是断定他不学无术呗。 谢星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被质疑过。 “不过,你那个成绩,是怎么想到帮助别人学习的?”赵菁又若有所思。 谢星沉:“???” 得,真行,质疑还不够,还嘲讽上了。 “没没没!”赵菁一看谢星沉那冷冷的神色,连忙解释,“没有不好的意思,就问问,别误会。” 谢星沉:“……” 默了片刻。 少年神色无澜,淡淡开口:“帮助他人这事儿从来不需要考虑。” 赵菁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你人还不错。” 谢星沉:“……” “偷偷告诉你,我成绩还不错。”赵菁又凑近,在他耳侧轻声说。 这声音绵绵呼呼,轻缓柔软又没有一丝杂质,像纯白的奶油蛋糕上细细地撒上一层糖霜,谢星沉陡然一定,耳廓被温和的气息拂过,有些些发热。 “不用太担心。”少女的声音又带出笑意,似银铃。 谢星沉僵在那儿,感觉自己有点心律不齐,可能需要去医院查查。 赵菁撩而不自知,很快转回去写题。 前世休学在家,她除了强迫自己不吃饭,强迫自己不停运动,还会强迫自己没日没夜学习。 她好像被一个漩涡所围绕着,她要更瘦一点,成绩更好一点。 无休无止,即使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停下来她会永远陷在里面,停下来她又会因为焦虑而无比痛苦。 所导致的是,近五年内所有能找到的卷子她都刷了个遍,各类题型的解法早已烂熟于心,分数也已经提升到了极限。 时间和重复,能改变一切。 但重来一世,她仍旧不敢放松。 她害怕意外,害怕失误,害怕输给黎梦,或许只有月考成绩出来那一天,她的一整颗心才能真正悬下去。 赵菁迅速刷完一张卷子,才喝了口水,转头去看谢星沉。 谢星沉面前摊着本物理,也在刷题。 少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笔松松夹在冷白细长的指间,要握不握,目光掠了一眼题,在一旁草稿纸上演了几秒,一个答案就划拉上去了。 就是这么随意。 字迹锋利而张扬,一笔划就,占了一整个括号,力透纸背。 就很谢星沉。 至于答案正确与否。 赵菁定睛一看,对的?! 赵菁猛然就想起了前世关于谢星沉成绩的一些事。 前世,这一次月考,谢星沉虽然总分班级倒数,但物理和数学却是接近满分。 后来才听说,谢星沉高一是在国外读的,回国内上高二相当于一切从零开始。 然而她休学后,谢星沉又一声不响考上全校第一,一跃成万人膜拜的年级大佬。 再听说谢星沉,就是在何田田的升学宴上,谢星沉高考是临城理科状元,a大b大随便上的分数,却报了雪城大学。 雪城大学倒也不差,全国理工科top5的高校,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谢星沉报的专业却是,心理学。 心理学,是她想学的专业,她想把自己治好。 雪城,是她生父生母,也就是萧家,的所在地。 重来一世,赵菁自认为对绝大多数事情都,唯独谢星沉,她怎么也看不明白。 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明白过。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谢星沉将会是她考上全校第一路上的一个极大变数。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跟谢星沉这种天赋型选手的区别,一张一百分的卷子,她考一百分是因为掌握了一百分的知识点,谢星沉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赵菁还坐位置上发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下晚自习的时间,班上开始骚动起来。 何田田趁机转过头,偷偷瞅了眼谢星沉,又看向她小声问:“菁菁,你看手机了没?” 赵菁回过神来,伸手去书包里摸手机:“没,怎么了。” 何田田迅速看了眼一旁的谢星沉,欲言又止,指了指她的手机:“那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赵菁立马开机。 直到这时,她才看见班群里的惊天大震撼。 不知是谁起的头,晚自习有人在班群里匿名聊天。 话题中心,自然是她和黎梦之间的赌注。 铁扇公主:【你们说赵菁能考全校第一吗?】 银角大王:【你信她还是信我是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1】 …… 牛魔王:【不过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红孩儿:【一个月教我从年级倒数考上全校第一我当场拜你为曾孙!】 太上老君:【你们这关系有点乱啊[捂脸笑]】 …… 牛魔王:【我还是觉得赵菁会赢,说不定她暑假在家好好用功了呢?】 第10章 赵菁脑子里瞬间像投下了一枚原子弹,被炸的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手指还下意识往屏幕下滑动。 然而群内再没人发言,只剩几行刺眼的群内提示。 【“银角大王”撤回一条消息。】 【“玉面狐狸”撤回一条消息。】 【“牛魔王”撤回一条消息。】 【“段锐”关闭群内匿名聊天。】 估计是一开始看到“b612”拽的二五八万群备注都不改一个,还实名力挺她,纷纷开嘲讽。 后续间接得知或猜到其真实身份是谁也惹不起的谢星沉,火速撤回,纷纷噤声。 段锐也真是好兄弟,滥用职权关了群匿名,谁还敢在群里说话。 谢星沉直接被架在了那儿,装了回大的。 又或者说,是她和谢星沉一起被架在了那儿。 赵菁脑子空白了几秒,缓缓转过头。 谢星沉正懒散靠椅子上,垂着眼皮收书包,声音也漫不经心:“都赌黎梦,多没意思。” 赵菁定定盯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谢星沉又说:“都说了,你是我同桌。” 赵菁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所以呢?” 谢星沉挑眉看了她一眼:“你就我这么一同桌,我再不支持你,会不会不太当人?” 赵菁蹙了下眉,慢吞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 谢星沉闪了下睫,收起漫不经心:“我一直觉得可怜不太尊重人,你可以理解为,我拥有一个人所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 赵菁内心颤了下,眼一挑:“为什么是我?” “我这个人天生不嫌事大。”少年又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意轻狂,“天生看不惯有些事,与你无关。” 赵菁忽然极轻地笑了声,明晃晃看向谢星沉:“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觉得那样在群里来一句‘我赌赵菁’很帅?” 谢星沉:“……” 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给台阶不下还顺杆爬上来扯人裤脚。 真行。 赵菁单手支起脸,神色傲然,仿佛俯视一切,悠悠点头:“那恭喜你,赌对了。” “……” 坑我就对了是吗? 正好打了下晚自习的铃。 谢星沉不欲再说,单肩挎起书包就要走,正要抬步,又停住。 少年高高站在白炽灯下,黑发被晕开一层恣意的光,校服校裤一尘不染,背影挺拔又透出吊儿郎当,声音漫不经心。 “哥第一次跟人打赌,不要让我输的太惨。” - 赵菁写了会儿题,仍旧留了二十多分钟去操场跳绳。 训练完丢开跳绳,眼前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赵菁接过水抬起头,却看到了段锐。 “班长怎么是你?” “只许谢星沉送不许我送?”段锐眉一挑,转身示意。 不远处的操场上,谢星沉正一边半仰起头喝水一边朝这边走来,少年高大的身影浸在喧嚣又昏暗的夜里,显出些微清冷和孤寂。 待谢星沉走近,又冷冷瞟了段锐一眼。 段锐立时不满:“怎么,只许你当好人不许我当?” 谢星沉懒得理,跟着赵菁往看台边走。 赵菁一边走,一边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想着一瓶水天天两块钱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回过头:“班长,你们每天都打球是吧?水我明天还你。” 话音刚落,谢星沉步子就是一顿,站那儿直直看着她,扯唇微冷,轻讽的目光里明明写着“一瓶矿泉水,我送就还我两块钱,段锐送就有来有回是吧?” 赵菁眨眨眼,悠悠盯着谢星沉的眼睛说:“你要想,我也给你买。” “哦。”少年回答的漫不经心。 “……”赵菁掀了下眼,爱要不要。 段锐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傻乐着几步跑过来:“菁妹儿,明早上哪吃饭告诉下我呗。” 赵菁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星沉盯着段锐的目光里都快冷出冰了。 段锐直接忽视,还一把揽过谢星沉的肩,笑嘻嘻:“免得我这傻儿子跟着你拐,又把我骗去食堂。” 谢星沉立马拽开段锐的手,拍拍肩,嫌弃的要死,那目光已经不是冷了,而是想干一架。 段锐摸摸鼻子:“怎么,自己干的事不敢承认?” 谢星沉眉一皱。 “滚。” “……” 赵菁看向谢星沉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好半天,她才说:“如果你早上想跟我一起去食堂,可以直接说。” - 第一天,下早自习铃一打。 谢星沉吊儿郎当坐一旁,指尖轻转着饭卡,果然漫不经心说:“去食堂?” 赵菁:“……” 有求于人要不要这么拽…… 总算一起去了食堂。 买好饭,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星沉看着对面赵菁的早餐,终于忍不住问:“你现在早上怎么不吃苹果了?” 不光不吃苹果,还一碗杂酱面,一杯豆浆,又加了一根油条……全都是高油高热量,简直两个极端。 “苹果没饭好吃。”赵菁扯了一段油条泡进豆浆里,浸满水淋淋的奶白,一口咬下去松软又香甜,“我有减肥的自由,同样有吃饭的自由,两者不冲突。” 谢星沉哪敢说话啊:“……” “人不吃饭会死,人不减肥也就胖一时。”赵菁美滋滋地拌了拌杂酱面,“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少吃很多了,每天一到饭点就饿得要死。” “真的!”何田田咬着饼点头,“昨天下了晚自习让菁菁跟我一起去吃夜宵她都不去!” 段锐一碗粉吸溜的贼快:“天天学习已经够累了,吃个饭还要考虑那么多一头撞死算了。” “……” 谢星沉:怎么就显得他跟个坏人一样。 安静了会。 谢星沉面前的炸酱面吃了一半,筷子一撂不打算吃了,懒懒往椅子上一靠,正吸着豆奶。 看见对面赵菁一碗杂酱面吃的一根不剩,正津津有味夹着碗底的酸豆角。 谢星沉顿时感到怀疑人生。 他们吃的真的是同一个窗口的杂酱面吗?怎么食堂这么勉强的味道也能被这姑娘吃出国宴的感觉? 是因为太饿了吗? 不过,这姑娘好像每次一吃东西就一副贼幸福贼满足贼快乐的样子…… 谢星沉又看着赵菁将碗底的酸豆角夹的一干二净,去收残处都不用磕两磕的那种,终于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减肥啊?” 赵菁抬起头,将筷子轻轻搭在碗沿,又将剩余的半底豆浆喝完:“因为对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满意。” 段锐早就吃完了,正擦着嘴,闻言扫了眼赵菁。 赵菁其实是胖过没丑过,五官很大气,一双眼圆润又透彻,很纯很干净,唇红齿白的,皮肤白皙又细腻,面部饱满,从任何角度去看线条都十分流畅,简直像一块完美的草莓奶油小蛋糕。 身上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校服都能被撑出型,某种眼光来说,很欲,很辣。 段锐真想不明白了,班上那些女生是怎么说的出来赵菁又胖又丑的,难不成非要瘦成骷髅才好看? 大抵社会对女生向来都比较苛刻吧,段锐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其实从男生角度看,太瘦不好看。” 何田田一听,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狠狠咬了几口饼,又抬头说:“不要容貌焦虑啦。” “我也不想,但控制不住自己。”赵菁漫不经心将豆浆纸杯、油条袋子和卫生纸一样样捡进杂酱面碗里,觉得自己只要活一天,就要在美食和体重之间抗争一天,永远也无法与自我和解,永远都会焦虑,“不过——” “什么让我焦虑,我就解决什么。” 赵菁说完,就端起碗往收残处去了。 谢星沉看着她那坚毅的背影,觉得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什么让她快乐,她就接受什么。 - 四人出了食堂,路过教学楼下的光荣榜。 光荣榜第一,是陈泽。 何田田忍不住驻足看了两秒,说:“陈泽虽然借女生钱不还人品差,但成绩好,长的也可以,好像还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赵菁跟着看了眼,想起前世的一桩大案,不由露出轻蔑一笑:“人品可以是装的,成绩自然也可以是假的,只有帅是藏不住的。” 谢星沉一听,不由唇角轻勾,理了理校服领子,又整了整头发。 段锐一旁看着嫌弃的要死,恨不得离他八里地远。 “说起来,”何田田想了想,“陈泽确实不是学校最帅的。” “他也就因为成绩好,你们给加了滤镜。”赵菁实话实说,“其实长的很一般。” 谢星沉轻咳了声,让自己有点存在感:“所以看男生不能光看成绩,还是得看脸。” 赵菁沉吟片刻:“不过找对象还是得找成绩好的,太笨的不喜欢。” 谢星沉:“……” 段锐笑的要死,凑近小声犯贱:“儿啊,要不要爹给你补补课?” 谢星沉抱臂冷冷看了段锐一眼,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也!我是智性恋!我觉得成绩好的男生特有魅力!”何田田狠狠赞同的同时,又看了眼光荣榜,跟着叹了口气,“好羡慕陈泽啊,怎么考到第一的,我要成绩跟他一样好就好了。” 赵菁讽刺一笑,又很认真的看向何田田:“你喜欢成绩好的,那你变成成绩好的不就行了。” 何田田回过头,一时愣怔。 赵菁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与其慕强,不如变强。” 第11章 谢星沉扫了一圈,教室里就没几个人。 他再皱起眉,往奶茶袋子里一看,也没有便利贴什么的。 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自己是不可能碰的。 丢了吧,又浪费粮食。 谢星沉一如往常,朝段锐使了个眼神:“给你。” “我才不帮你挡这桃花!”段锐十分嫌弃,“上次帮你喝了那杯芋泥波波,人广播站孟秦语还来找我哭。” 赵菁在一旁直乐。 谢星沉忽然转过身。 赵菁指了指自己:“又要我帮你喝?” 前排。 趴桌子上的女生忽然缓缓转过头,看向这边。 是李秋雅。 谢星沉对上那目光,立马眉一凛,拎起奶茶起身:“不了,我怕你喝了恶心。” 接着,他就当着李秋雅的视线,大步走出教室,将那杯奶茶放到了垃圾桶旁的地上。 赵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对上了李秋雅冰冷的目光。 得,无妄之灾。 记得前世,李秋雅虽然追求谢星沉,但从不会借她之手。 说不定就有李秋雅送谢星沉奶茶,但被她喝了的情况。 怪不得李秋雅那么恨她,原来源头在这儿。 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她能有什么威胁。 她样貌、成绩和家世都不如李秋雅,不过是跟谢星沉当了几个月同桌。 谢星沉又不可能喜欢她,她对李秋雅完全不构成竞争关系。 难不成跟谢星沉当过同桌就能成为她嫉妒的理由? 太可怕了吧…… 恋爱脑达咩啊! 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啊啊啊!!! - 时间还早。 谢星沉要跟段锐去书店买点资料。 赵菁掀开桌板一看:“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要买套新卷子了。” 段锐一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作业没写,你们去吧你们去吧……” 谢星沉&赵菁:“……” 去书店走大路要拐很远,穿小树林则很近。 赵菁一下教学楼就扎进了小树林里,谢星沉在后面紧紧跟着。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轻易走小树林。”谢星沉忽然说,少年的声线在昏暗浓翠的林间格外清幽。 “会碰见脏东西是吧?”赵菁全不在意。 结果,下一秒,目光就触及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两抹身影。 “凭什么!我处处比赵菁好!谢星沉为什么会喜欢她!” 赵菁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缓缓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星沉,不敢想象一样,慢慢开口。 “你喜欢我?” 少年的身影在傍晚的暗色里不甚清晰。 谢星沉似乎也出神了几秒,眸光明灭不定,接着,极为散漫地扯唇一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 小亭那边,陈泽已经开始安慰李秋雅。 “没事的,谢星沉把你买的奶茶丢了,你买给我,我喝。” 赵菁:“……” 好的,闭环了。 前世一开始。 她暗恋陈泽,陈泽舔李秋雅,李秋雅追谢星沉。 然后,李秋雅误以为谢星沉喜欢她??? 喂!天大的误会啊! 后来。 李秋雅当众表白谢星沉被拒,陈泽趁机舔狗上位。 而她,被塑料闺蜜撬了渣男暗恋对象,被伤害的只有她。 再后来。 她考上全校第一,减肥成功惊艳众人,陈泽又开始倒追她。 推导的没错的话。 李秋雅估计也就是玩玩而已,但不甘心谢星沉和陈泽一个个的都喜欢她,于是对她恨之入骨,以至于找小混混在巷子里堵她。 赵菁:“……” 无语无语无语死了,现在就是十分无语非常无语无语至极!!! 都说了高中生不能早恋…… - 去书店的一路上。 赵菁都很安静。 “怎么,你塑料小姐妹把你那人品差的前表白对象撬了不高兴?”谢星沉悠悠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恶心。”赵菁皱眉。 “确实。”谢星沉勾着眼,语气漫不经心,“下次长点心吧。” “没有下次了。”赵菁眉目冷淡,“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谢星沉脑子里瞬间就响起了赵菁上次对罗雨晴说的“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真的不能惹女生。 尤其赵菁…… “烦死了。”赵菁拧着眉,“李秋雅喜欢你的事儿凭什么要扯到我身上啊。” “……”谢星沉默了片刻,“我也不想被李秋雅喜欢啊……” “那你想被谁喜欢?”赵菁回过头,挑起眼。 谢星沉悠悠看着她的眼睛,抿了下唇,没说话。 赵菁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闪了下睫,转头继续往前走:“不过你也挺怪的,李秋雅公认的大美女,班上男生都喜欢。” 谢星沉眉一挑:“谁规定了,别人都喜欢的我就一定要喜欢。”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赵菁还在好奇着。 “喜欢的从来不是类型,是人。”谢星沉其实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赵菁回头看了谢星沉一眼,觉得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令人费解。 - 来到书店。 赵菁随手挑了几套卷子,其实她都刷过,保险起见,再复习复习。 再看谢星沉。 少年站在书店暖黄的灯光下,轮廓透出柔和与专注,微低着头在书堆上挑挑拣拣,最后拎了一本数学一本物理。 “其他科目不买吗?”赵菁抱着卷子问。 “写不完。” 谢星沉回过头,看到她抱着的一大摞,眉一挑:“你怎么买这么多?” “当饭吃。” “……” 谢星沉看了她几秒,很担忧的样子:“会不会消化不良?” “放一百个心。”赵菁将卷子放收银台上结账,“我每天要写很多。” 谢星沉回忆了下,赵菁最近确实每天不是刷题就是刷题,咖啡都是致死量,课间睡会还要让他五分钟后叫醒她……估计晚上也熬到很晚,睡不了几个小时。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吧,输了也不丢人。” “我一定会赢!” 少女笑容张扬,神色坚定。 “……” “你知道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谢星沉平静说,“借用你的一句话,不睡觉会猝死,不学习也就菜一时。” “喂,”赵菁扬眼一笑,“人这辈子,总得为了点什么努力一回吧,浮名也好虚荣也罢,我都想闪耀那一次。” 前世,在那个最虚荣的年纪,想要变美早上只吃一个苹果,想要变瘦晚上绕着操场跑一圈又一圈,想要考全校第一每天熬到两三点,她从未后悔过。 重来一世,她依旧只有十六岁,依旧是那个想要得到所有人赞赏目光的小女孩,只不过这一世,她想要一世荣光,也想要恣意张扬。 谢星沉看着她,很半天,笑了笑。 “那你一定可以的。” 走出书店,晚霞染透了半边天。 赵菁忍不住好奇:“你每天几点睡?” 谢星沉:“十一点之前。” 赵菁转头定定盯着她:“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谢星沉:“……” “怎么,高中生睡觉犯法?” “……有道理。” “你高一在哪上的?” “国外。” 赵菁又随口问了几句,竟发现,谢星沉现在的想法与前世最后的结果完全不一致。 到底是什么让他做出这一改变? “打算考什么大学?” “临大。” “想学什么专业?” “天文。” - 下了晚自习,篮球场。 谢星沉纵身一跃,投了最后一个三分球,球“嗖——”的一声落入篮网,在地面弹跳了几下,越来越低。 球场边缘却忽然闯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 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班长,喝水。” “……” 谢星沉一转头。 就见段锐那狗逼从赵菁手中接过瓶矿泉水,但朝他耀武扬威:“菁妹儿,谢谢啊!” 赵菁表情明显就是一怔,又把另一瓶矿泉水递给谢星沉:“你也喝水。” 谢星沉接过拧开,仰头喝了口,喉结凸出滚动,声线清冷,说段锐又像是说赵菁:“人家有名字。” 段锐一天不欠不舒服:“哦,赵菁。” 赵菁:“……” 见场上再没其他人,赵菁忍不住问:“每天就你们两个人打球?” “他那个样子,也就他爹我肯天天陪他玩两下。”段锐说。 “为什么你是他爹。”赵菁忍着笑问。 “因为我比他大。”段锐贼得意。 “……”谢星沉面无表情,“要点脸吧,有本事等下别搭我家车回去。” “哥哥哥我错了!”段锐立马认输。 “你们这关系好乱啊。”赵菁笑。 “惹不起惹不起,真得叫他声哥。”段锐说,“小学的时候吧,当时咱俩一起放学回家,路上遇到小混混打劫,他比我小,当时还比我矮半个头,眼都不眨一下,一板砖就下去了,从此他就是我哥。” “……” 赵菁忍不住转头看了谢星沉一眼,心想,校霸都是有前科。 谢星沉喝着水,扬扬眉,浑不在意。 “所以他打球很菜,没人跟他玩吗?”赵菁回到正题,问。 谢星沉一口水差点呛到,心想他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段锐笑得要死,扬扬眼:“你等下就知道了。” 谢星沉已经一把揽过球,压腕拍了几下,吊儿郎当站那儿,笑意散漫模样。 第12章 “我不会。”赵菁眨眨眼,“我从没打过篮球。” “没事,我教你。”说着,谢星沉就将篮球轻轻一抛,精准落进她手中。 清冽的薄荷气息又包裹了过来。 似乎不好有肢体接触,又淡去,只剩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交叠。 那道略长的影子十分清疏,轮廓透着些散漫,声音也随意。 “对准篮筐,投就完了。” 感受着身后少年高大的身影。 赵菁仰头举起球,目光紧盯着正前方的篮筐,只一瞬,就轻轻一跃抛了过去。 那颗火红的球疾速穿过长空。 裹着夏夜的宁静和清凉,在白晃晃的大灯下,撞击出最令人瞩目的一刻。 “哐——” 球在篮筐边缘晃了一圈,接着,滚进雪白的球网,精准命中! “可以啊!”谢星沉立马喝彩。 段锐正坐一旁喝水,也立马站了起来:“我去,你真第一次打球?” 赵菁高兴着几步跑过去抱起球,学着他们的样子俯身拍了拍,笑容张狂:“有手就行!” “来玩一下玩一下!”段锐来劲了。 男生对会打篮球的女生总是多几分欣赏。 赵菁身体灵活,身高高,学了下运球,基本就能上手了。 三人接着就随便玩了起来。 段锐一直都比较仗义,就跟着在边上晃悠,可着让他俩玩。 谢星沉一开始也让着赵菁,放大水,直把球往赵菁手上送。 赵菁每次都能轻易拿到球,投篮命中。 情况从段锐吃饱了歇菜去一旁休息开始不对劲。 谢星沉像是跟她玩真的,一开场就把球一抢一跃一个三分投结束战斗。 “……”还没开始玩呢。 又或者把球运来运去,害得她满球场追着跑,然而球的边边都没摸着,谢星沉又是一个扣篮。 “……”不装会死? 段锐都忍不住笑:“对人女孩子好点啊!” 谢星沉抱着球扬扬眉:“我就证明一下。” 赵菁:“……” 狗逼。 再来。 谢星沉这回不跑了,就在篮筐下,把球溜上溜下。 她一下要蹲下去抢一下又要跳起身去够,可气的是,她速度没谢星沉快身高还没谢星沉高…… 平生不过少年意气。 谢星沉又一次把球抛的老高。 赵菁直接一把抓住他腕子。 少年手腕劲瘦,腕骨肌腱清晰,少女手心温热,软软乎乎一团。 谢星沉身子立马就是一僵,下意识接住空中的球,缓缓回过头。 赵菁眼都不眨一下,趁机就把球一抢。 段锐直笑:“犯规啊犯规!” 谢星沉已经吊儿郎当站到一边,完全认输的姿态,挑眉散漫一笑:“在我这,允许她犯规。” 赵菁不知怎的脸一热,气鼓鼓,双手举着球朝谢星沉的方向推,假装要砸人,又跃过身,将球往球框重重一丢,震的篮筐一响。 “挺狠啊。”谢星沉扯唇一笑。 赵菁几步运过球,重重砸在地上,朝段锐挑眉:“他平时跟你玩也这样?” 球都不让人碰。 “那可比这狠多了。”段锐笑。 赵菁立马露出怜悯的目光:“那你真惨。”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段锐又无所谓耸肩。 “……”赵菁对段锐的目光瞬间又多了几分哀悼,瞧把孩子虐待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陪你玩了。”赵菁又满眼哀悼看向谢星沉,一想到刚刚在球场上被谢星沉虐杀的场景,就觉得人生毫无生趣可言,体验感为负。 “没办法。”谢星沉闲闲挑眉,“帅到没朋友。” “自恋鬼。” - 周五,体育课。 女生八百,男生一千,跑完自由活动。 陆陆续续离开跑道,有女生去器材室拿了排球来玩。 “你不是很讨厌她的?” “我我……我不敢!” “会不会砸伤人啊?” “胆小鬼。” 赵菁慢吞吞坚持跑完,正撑坐在草地上喘气。 忽然,“呼——”一道长风从耳后掠来,一颗排球从脸颊疾速擦过。 立时热辣刺痛,本就因运动会沁红的脸颊又擦出一道印子。 赵菁心情降到极点,都顾不上自己的伤,“腾”的一下就站过身。 “谁!” 这一喊,整个操场都听见了。 足球草地上的同学瞬间定住了,两侧乒乓球台的同学也纷纷侧目。 赵菁定睛一看。 在她正前方,罗雨晴缩着身子眼神躲躲闪闪,黎梦拉着罗雨晴的手倒是平静,李秋雅则带着笑直直看向她。 几乎可以确定是李秋雅。 小雅,前世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赵菁轻勾起唇,死死盯着那道长卷发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声音依旧响彻嘹亮。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李秋雅这回倒是站出来了,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啊,不小心砸到你了。” 赵菁讽刺一笑:“不需要付出点代价吗?”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啊。”李秋雅满脸无辜,颇有她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不接受。”赵菁直直站在那儿,目光冷锐,咬字极重,“我方才可是被砸的疼的很。” “那你想怎样?”李秋雅装也不装了。 “简单。”赵菁挑眉一笑。 正愁没趁手的东西,脚边就滚过来一个排球。 远远听见段锐喊:“她就是故意的,不用谢我!” 何田田一回来就看见这对峙场景,还一脸懵。 她手中也抱着个从器材室借来的排球。 那抹清冽的薄荷气息也靠近了过来。 谢星沉将篮球往她手中一抛,笑意轻佻:“砸回去啊。” 李秋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篮球就从她头顶飞过,距离只差分毫,发丝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李秋雅精致的脸上立时现出花容失色。 “赵菁你疯了!” 赵菁掂着手中的排球,脸上的楚楚可怜不比李秋雅少,来呀茶呀谁还不是奥斯卡影后了:“哦,不好意思,没扔中呢。” “你还想再扔?”李秋雅简直不敢相信,快气疯了。 “嗖——” 又是一个排球,贴着李秋雅颈侧划过,像冷刀子,皮肤立时就起了一阵颤栗。 李秋雅瞬间抓狂。 “排球砸人又不痛,你别太过分!” 李秋雅才说完,一个排球就直冲面门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眼前就是一阵黑暗和眩晕。 耳边又响起少女冷冷的声音。 “痛吗?” 赵菁径直走过去捡球,与李秋雅擦肩而过时,脚步一停,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砸的不准,就别出来丢人了。” 啊啊啊啊啊!!!!!赵菁就是故意的!故意前两次砸不中其实准头好的很!就是为了报复她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秋雅快气死了,但当着全操场的面,她要维持一贯温柔优雅的形象,又不好当场发作! - 去器材室还完排球,三人陪赵菁一起去医务室。 “你也真是,”谢星沉忍不住调侃,“这才开学两星期,就上了两节体育课,你节节体育课都要去医务室。” “没办法。”赵菁无奈,“跟体育课犯冲。” 一行人走进医务室,校医一见了,就笑说:“同学,你同桌又陪你来医务室了?” “啊?”赵菁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又’?” 还有校医怎么知道谢星沉是她同桌的。 “上周不就这男生抱你过来的?他是你同桌吧?后来要上课走了你没见着。”校医看了眼谢星沉,又看向赵菁,“你是上周体育课低血糖晕倒了吧?” 赵菁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 一点小擦伤,校医给了碘伏和棉签让自己涂。 “所以,”谢星沉拧着眉,站桌边拆着棉签,一字一顿说,“你一直以为,上周体育课你晕倒,是陈泽送你来的医务室?” 赵菁坐椅子上眨眨眼:“……” “这误会可大了,”段锐觉得贼晦气,“陈泽那逼当时怂得要死。” 跟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啊!赵菁晕倒了!” 篮球场边上,有同学喊。 篮球赛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全部人都围过去看。 “哎呀!真是晦气!我还想看谢星沉和陈泽打篮球呢!” “就是就是,我水都买好了!” “那个死胖子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这时候晕倒,该不会是装的吧!” “有可能,有的人为了引起男生注意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赵菁好像就是在追陈泽!” “我就说呢,那么胖怎么还会低血糖晕倒!呕!” 谢星沉拧着眉,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到他的新同桌躺在地上。 少女生的珠圆玉润,其实很有些可爱,并不是他人口中的“那个死胖子”,此时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面色因为天气炎热而泛红,沁着薄汗,唇色却微微发白,现出与平时活力满满所相反的虚弱。 周围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芊芊是八班的,此时正蹲在赵菁边上,冷静大喊:“来个男生送她去医务室!” 闻言,边上男生纷纷退开一圈。 “哎呀,我这小身板就算了!” “真背不起来真背不起来!” “中午没吃饭我先走了!” 陈泽也在边上。 谢星沉抬头对上,想到大家都说赵菁在追陈泽,要是陈泽送赵菁去医务室,赵菁应该会很高兴吧。 第13章 两方人手很快就绪。 正是下午三四点,骄阳炽烈无遗,篮球场无遮无拦。 谢星沉正站边上喝矿泉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水。 少年身姿高俊,穿着举目皆是的红黑白校服校裤也格外出众,此时散散漫漫站在阳光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白到发光。 校服短袖露出的一截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松松抓握着瓶矿泉水,头微仰,突出的喉结一下下缓缓滚动。 清薄的脖颈往上,容颜最是俊美无暇,此时桃花眼浅浅耷拉着,又显出几分慵懒,却是骄狂,发梢闪耀的光点撞进了所有人眼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怎么会有人穿个校服都这么帅啊!他的校服我的校服好像不一样!这少年感绝了!” “谢大少爷下海不得十万起步啊!这身高!这身材!这手!这脸!啊啊啊啊啊谢星沉当我老婆!!!!!” “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啊啊啊!!!好想喝谢星沉矿泉水瓶里的水!” “那桃花眼撩死我了!一分骄矜一分冷薄一分深情十分漫不经心!” 反观陈泽,正站在另一边进行球赛开始前的最后热身,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和清秀的长相本身是够看的,但一对比谢星沉就逊色太多,此时摘下眼镜,那一贯的温和又褪色不少,装备很齐全,发带和护腕都戴着,正扭扭脚踝活动活动手腕,远远看向球场另一边谢星沉的目光里,不知带什么样的情绪。 “这么一对比陈泽真是弱爆了,谢星沉简直降维打击!” “呸,也配跟谢星沉比,人做了好事一声不吭他啥也没干坐享其成。” “所以以前是因为他戴了眼镜才觉得他帅的?眼镜一摘也就那样吧,我真该去眼科看看了……” “妈的打个球这么多动作,真是烂人多作怪。” “你们说陈泽要是输了会不会气死,人品比人家差,打球还打不过人家。” “人品差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搞不好等下打球还搞小动作呢。” 人群中忽然话题一转。 “你们说谁会赢?” “陈泽打球我见过,挺厉害的,但他人烂,我弃权。” “谢星沉才转来附中,虽然实力未知,但他不光人比陈泽好太多,还比陈泽高比陈泽帅,谁帅我选谁!” “我选谢星沉!” “我选谢星沉!” “我选谢星沉!” …… 一旁有人起哄问:“赵菁你选谁?” 赵菁扬眉一笑:“当然谢星沉。” 话音刚落。 “嘭——” 一个矿泉水瓶子精准丢进一旁垃圾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星沉转身朝这边走来。 瞬间全场安静,众人屏住呼吸,视线聚焦几乎要凝成实质。 众目睽睽之下。 谢星沉径直走到赵菁面前,直勾勾看着她,笑意懒洋洋:“伸手。” 这声音散漫又随性,又似乎含着无限情意。 赵菁像中了魔咒,脸不自觉发热,张着眼怔怔看着他,听从命令伸出手。 下一秒,手心落下两枚淡蓝色的薄荷糖,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余热。 少年的桃花眼中盈着树隙间漏下来的光,肆意晃荡,令人眩晕。 声线又像是沁人清凉的自来水管水,是炎夏的最佳解药。 “等下要是低血糖了,就吃薄荷糖。” 赵菁不自觉微微弯起眼,对视两秒。 “那我要是直接晕倒了该怎么办?” 谢星沉勾着眼,特意加重那个字。 “那我就再抱你去医务室。” 赵菁瞬间脸颊发烫,自己都感受到了,正想要要怎么反驳回去。 谢星沉已经转身往球场去了,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有眼光,好好看。” 自恋鬼! 赵菁在内心笑骂,看着谢星沉远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缓缓张开手,盯着那两枚薄荷糖发呆。 周围的女生早已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啊啊啊啊啊谢星沉这是什么中国好同桌!怕赵菁再晕倒,还特意来送薄荷糖!” “还说赵菁再晕倒了就再送赵菁去医务室!上周赵菁晕倒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其他男生都怂得要死,就他一点不嫌弃赵菁胖,主动送女同学去医务室,有责任有担当!” “梦一个同桌是谢星沉!” “什么同桌能做到这份上啊?” “实名羡慕赵菁了!骄矜少爷爱上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想吃谢星沉送的薄荷糖哈哈哈哈哈——” “救命这是吞了多少本玛丽苏小说我先去喝口水缓缓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给谢星沉送的水早就买好了球赛怎么还不开始啊!!!!!!!” 火红的篮球往湛蓝的天空一抛,球赛开始! 赵菁站在一旁的树荫下,唇齿间漫开薄荷糖的清凉,静静注视着场上的一切。 她早就领会过谢星沉的变态程度,对这场篮球赛结果其实没什么悬念。 然而现实却是十分精彩。 篮球是一项极具观赏性的运动,每时每刻都足以激动人心。 一开场,段锐就把球一抢传给谢星沉。 谢星沉速度太快,又或者对手实在轻敌,还没怎么反应,少年就一个起跃投出,篮球跨越大半个场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激越的弧线。 “哐——” 超远三分投! 周围女生瞬间爆发出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帅爆了!” “没想到谢星沉篮球也打的这么好!” “简直毫无悬念!” “陈泽不行啊。” 陈泽瞬间眉眼一冷,这次很有针对性,几个人围在篮筐下堵谢星沉。 段锐被截在外围完全有心无力。 然而谢星沉不光体型极具优势,速度、力量和技巧也远超场上所有人,根本懒得突破,原地直接起跳压腕,动作松松散散,目光还睨着边上的一圈人呢,球已经从白网落出。 一投即中! “啊啊啊啊漫不经心杀我!” “当年我轻轻一投,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谢星沉我是你粉头好狂好拽好酷直接一整个爱上啊啊啊!!!” 谢星沉完全是来炫技的。 三分钟后。 “咣——” 一声巨响。 震撼全场的一个扣篮! 少年跃在空中,重重一扣,篮筐篮网甚至整个篮球架都随之晃荡。 瞬间将全场的气氛掀向高潮! 在场所有女生嗓子都喊哑了。 “啊啊啊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从此爱上会打篮球的男生!” “谢星沉真的是帅到犯规!” 谢星沉轻轻落地,松松揉了揉手腕,抬眼看向陈泽:“改天吧。” 陈泽瞬间脸色铁青,不说话。 “笑死,谢星沉不打了。” “确实,跟陈泽打挺没意思的。” “陈泽全程连球都没摸着。” “7:0,真难看啊。” “你们说陈泽是气谢星沉不打了找不回场子还是怕更丢脸不敢打?” “哈哈哈哈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更难看。” “封谢星沉一个附中篮球南波万不过分吧。” “啊啊啊谢星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神!” “笑死别贫了谢星沉过来了快去给他送水啊啊啊啊啊!!!!!” 谢星沉没接任何人的水,甚至因其周身气场过于冷冽和玩世不恭,几乎没有女生敢靠近。 他径直走向赵菁。 “我的水呢?” 声音懒洋洋,讨要奖励的猫主子一样。 少年散漫站那儿,校服映出优美流畅的身体线条,腿长手长,清薄的锁骨间盈着薄汗,格外诱人。 正是绿荫下,树隙在他脸上洒下疏淡斑驳的光点,少年雪白的皮肤泛着水光,更显容颜俊美。 那双桃花眼仍是笑意盎然,炽热浓郁,风拂过,微湿墨黑的发梢恣意流转,薄荷的清冽气息被冲淡,荷尔蒙爆棚。 赵菁笑眼望去,从身侧举起早就买好的水:“喏。” 谢星沉眨眨眼,又揉揉手腕,还留有扣篮的余震:“手痛。” 赵菁瞬间扑哧一笑,心想这位大少爷给点糖还矫情上了,然而目光悠悠,语气幽幽:“那我帮你拧开?” 谢星沉忍不住一笑,懒懒点头:“行。” 赵菁利落将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谢谢你了。” 谢星沉仰头喝了口,长睫低俯,清澈的声音中含着笑意:“谢我什么?” “谢你今天篮球赛打的这么精彩,谢你上周体育课送我去医务室,谢你以后就算我晕倒你也会送我去医务室……”赵菁站在他面前,背着手,微微低头,脸颊有些发红。 谢星沉单手拧着矿泉水瓶盖,轻轻一举,勾着声音,得寸进尺:“就拿这个谢我?” 赵菁觉得谢星沉真的很幼稚,幼儿园小朋友干了好事要小红花一样,故意悠着说:“那我明早给你买三鲜豆皮?” 谢星沉立马变脸:“不要!” 少年的声音透着冷漠的拒绝,然而郁闷着神情,就、很、可、爱。 赵菁瞬间笑出了声,想到这周末要回家,于是问:“你喜欢薄荷吗?” 谢星沉看着她:“还行。” “甜食呢?” “也不错。” 周围人群早就震惊震惊特大震惊! “什么?我没看错吧?谢星沉刚刚是在撒娇?” “认证成功,满级茶艺大师!” “不知道为什么,别的男生装手痛让女生拧矿泉水我只会觉得做作,到谢星沉这就格外可爱,好的我是颜狗我承认!” 第14章 雨幕连天,教人看不清至微至深处。 赵菁撑伞站在教学楼的那一级台阶上,转身看着伞下的散漫少年,目光中瞬间浮现出前世的一帧帧一幕幕。 记得前世,谢星沉这一天对她态度冷漠,是从一件事开始的。 前世这周五体育课,也就是昨天,谢星沉依旧在篮球场上杀爆陈泽,一战成名赢得芳心无数。 只不过那时,她是给陈泽送水,还安慰陈泽不要气馁,一抬头,就对上篮球场另一边谢星沉在烈日下仰头喝水的冷锐目光,谢星沉没有接任何女生的水。 回到教室,谢星沉也一句话都不跟她说,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冷冷坐那儿一张又一张写着卷子,流水似的,完全不知疲倦,一反往常的用功。 她当时还觉得谢星沉人拽脾气差。 然后这一世…… 就连一开始,送她去医务室的也是谢星沉。 那么前世,他们又错过了多少次…… 此时。 谢星沉见她发呆,桃花眼一挑,悠悠看着她的眼睛,笑意散漫开口:“怎么,不肯?” 赵菁立马回过神,躲闪了下目光,转身拾步往阶下去。 “走吧。” 手中伞柄却陡然受阻,赵菁步子一滞,又转过头。 少年躬身在伞下,由于个子太高,看起来很勉强,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模样,书包松松挂在一侧肩膀上,手臂懒洋洋伸过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不锈钢伞柄,脑袋一歪,桃花眼里的潋滟水色就一晃一晃,声音轻缓散漫近乎融入雨中:“我来打。” 赵菁定定看着他,手一松,冰凉的伞柄便迅速从掌心抽出,空间也瞬间宽阔了起来。 谢星沉将伞举的很高,大半都倾斜向她。 赵菁知道伞有多小,抓着书包带子,低下头,小步小步往边上挪。 她挪一步,伞便跟着她挪一步。 忽然一停。 “你再挪,就要撞花坛里去了。” 少年喉间跟着溢出一声低笑。 赵菁脸一热,冷冷转头。 谢星沉看着她,目光悠悠:“要么,你挤过来点。” 赵菁一看,他们之间就一步远,清冽的薄荷气息紧紧萦绕,甚至还能闻见那若有似无的玫瑰夹杂松雪香,再挤过去点……刚在心里骂完谢星沉不要脸—— 谢星沉眼一挑:“要么,你就别挪了。” 赵菁:“……” 风雨斜斜,伞骨淌下雨滴。 少年校服单薄,肩膀被濡湿了大片。 赵菁不忍,认真看着他:“可你衣服被淋湿了。” 谢星沉无所谓一笑:“伞就这么大,总有一个人会被淋湿。” 赵菁抬头,浅蓝色雨伞映在少年身后,落下一层疏淡的清冷和洁净,小小的其实也就够容纳一人。 可风侵雨急,一个人也很难不被淋湿。 “我没事。”少年漫不经心,“你回去感冒就不好了。” 赵菁碎发被冷风吹的凌乱,心间却陡然注入暖意,双眸怔怔看着他。 书包却突然被人一拽,谢星沉已经拉着她往前走去。 少年的声音吊儿郎当。 “别看了,再看要收钱。” “……” 自恋鬼。 赵菁一把拽回自己的书包,安安静静待在谢星沉身旁不远不近处,完完全全落入伞下。 谢星沉又懒懒散散扬起声音。 “你的伞,总不好让你淋湿。”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汇入放学的人流,汇入伞的海洋,汇入雨中。 “你放学怎么走那么快?”谢星沉随意问,“我一起身就不见人了。” “要赶回家的公交车。”赵菁静静答。 “哦。”谢星沉懒懒点头,又想到什么,转头认真看向赵菁,“你要回家吗?” “对,要回家。” 谢星沉一听,目光隐隐现出担忧,但又不好说什么。 “你没带伞吗?”赵菁忽然想到问。 “没。” “要是没遇到我你怎么走?” 谢星沉笑了声:“就这么走呗。” 赵菁转头一顿:“淋雨?” 谢星沉好笑地看着她,懒懒开口:“淋雨。” “不跑吗?”赵菁悠悠着眼神。 “为什么要跑?”谢星沉不理解,看了眼伞外,天水如线,“这么大的雨,跑了不也会淋湿。” 赵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谢星沉,慢慢说:“书包顶头上挡一挡也是好的。” 谢星沉面无表情了片刻,抿了下唇:“头发会弄乱。” “啊?”赵菁一愣,瞬间笑弯了腰,停都停不下来,声音断不成句,“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哈哈哈哈,下雨了不跑,是因为哈哈哈姿势不够帅?” “……” 谢星沉觉得好吵,无比后悔刚刚的回答,面无表情看着赵菁笑的快蹲到地上,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好不容易止住笑。 谢星沉撑着伞,两人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赵菁又忍不住凑过去调戏:“你好爱美啊!” 谢星沉:“……” 赵菁偏仰头看着他,目光亮亮悠悠:“比女孩子还爱美!” 谢星沉忍了会,忍不住:“作为一男的,总得注意点形象。” 赵菁偷着笑,神使鬼差,悄悄伸手把眼前人校服一扯。 谢星沉身子猛地一僵,顿住脚步,缓缓扫下睫去看。 少女立在他身前,扯着他的校服俯近,高马尾上扎着可爱的草莓发圈,头发毛茸茸,很温暖的样子,皮肤白皙细腻,眉眼低垂,鼻尖在雪白的衣料上嗅了嗅,吸猫一样。 因为雨天,校服衣料的触感冰凉而湿冷。 一凑近,鼻息间又瞬间蕴满了玫瑰夹杂松雪的香味,炽热又凛然的感觉,浪漫而浓烈。 “早就想问你了,身上是什么香味,每次一凑近就能闻到。”赵菁喃喃问。 谢星沉心跳加速的厉害,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只余下双眸中映着的这一个柔美的倒影。 跟着。 赵菁松开他的校服,直起身拉了拉垮下去的书包带子,仰起脑袋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星沉不自然闪闪睫,紧抿着唇,没说话,迅速转过身撑伞往前走。 赵菁立马跟上去,笑着追问:“你怎么还用香水啊?” “没。”谢星沉顿了下,声音平静,“习惯了。” “仙女一样~”少女声音笑意悠悠。 谢星沉面无表情撇过目光。 赵菁扑哧一笑:“男仙子!” 谢星沉:“……” “你是不是还敷面膜啊?仙子?”赵菁好奇极了。 “……”谢星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形象,然而不知不觉被带偏,“有没有人告诉你,仙子都是天生丽质。” “哦!你承认了你承认了!”赵菁瞬间兴奋,可着法地调戏人。 谢星沉:“……” “仙子仙子仙子!!!” “……” “谢星沉~” “……” “谢仙仙!” “……” 少女轻快的声音缠绕在耳畔。 谢星沉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耳根发烫,平生第一次。 “你名字有什么来由吗?”赵菁忽然停下问。 谢星沉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怎么没有!”赵菁立马想到一句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谢星沉一笑:“你说是便是。” “嫦娥正好是仙子呢!”赵菁跟着话一转,“跟你还挺搭的!” 谢星沉:“……” 所以拐这么大一个弯就是为了论证? 真行。 “谢仙仙~” 那没完没了的声音又缠了过来。 谢星沉想着自己现在能不能弃伞而逃,抬头一看,已经到校门口了。 “哗——” 路边雨坑忽然溅起一大片,一辆公交车疾驰而过。 赵菁一看车后的数字,立马发出惊呼。 “啊!车走了!” 赵菁正懊丧着刚刚不该跟谢星沉扯那么多,都错过了回家的公交车。 转头一看,不远处正稳稳当当停着那辆双r小金人车标的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 再一定睛,车牌还是连号,77777! “!……”赵菁一惊,心想前世对大少爷家财力的了解还是肤浅了。 车灯一闪,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伞一撑,司机黑西装黑墨镜打着长柄黑色雨伞走出。 赵菁瞬间绷不住了,低头捂脸忍着笑。 谢星沉撑伞立在一旁,见她肩膀都在抖,忍不住问:“怎么了,冷?” “没哈哈哈——”赵菁瞬间忍不住笑出声,颤着声音,“这你家司机?” “嗯。”谢星沉一脸懵,“怎么了?” “没。”赵菁挤出一个字,又低头很辛苦地忍笑。 谢星沉抬头一看,司机撑着伞威风凛凛走过来,瞬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说:“刘叔,下次别穿这么正式了。” “定都定做了,不得穿出来显显。”刘叔笑。 身旁溢出的笑声瞬间更大了。 “……”谢星沉抿抿唇,好像也被这笑声传染了,有点想笑,但忍着,又问,“雨天怎么还带墨镜啊。” 刘叔扶扶墨镜:“保护视力保护视力!叔年轻也爱看港片!” “哈哈哈哈——” 赵菁忍不住了,头越埋越低。 “……”谢星沉很无语,真的有这么好笑吗,他堂堂大少爷有个司机来接放学怎么了,这么丢脸吗?于是认真对刘叔说:“叔,下次来接我还是停远点。” “知道知道。”刘叔声音和善,“这不今天下雨。” 眼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刘叔见自家少爷打着把浅蓝色小雨伞,边上还站着个爱笑的女孩子,问:“这是?” 第15章 赵菁还是上了车。 “哐——” 车门一关,夏季雨天的沉闷消失,空气瞬间凉爽了起来,车子缓缓启动,窗外打着伞的匆匆行人和被暴雨冲刷的城市建筑越来越快掠过。 刘叔在驾驶座开车,问:“同学你要去哪?” “长宜路88号。”赵菁答完,又补充,“温馨蛋糕店。” “你家?”少年声音漫不经心。 赵菁偏头一看,谢星沉懒懒散散靠在一旁座椅里,支着腿,即使在如此宽敞的车内,也显得有些局促。 这腿该有多长啊? 赵菁不禁想,同时淡淡应声:“嗯。” “怪不得你会亲手做蛋糕要送陈泽。”那笑意轻讽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赵菁:“……” 还提这事呢,谁前世还没看错过人,有完没完! 赵菁也就跟着悠着声音:“怎么感觉,我没送出去,你很失望呢。” “……”谢星沉一哽,唇角扯起一抹笑,“我不失望,我高兴。” “哦?”赵菁故意勾着声音。 “要不是你没送出去,”谢星沉欠欠说,“哪能便宜我啊。” 赵菁:“……” 怎么感觉这话很有歧义。 说的是蛋糕,还是她?…… “我生日你也会给我做蛋糕吗?”一旁又传来少年幽幽是声音。 “……”赵菁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没完没了了,这搁哪喝的西湖龙井,一男的还争风吃醋上了,还是跟一个被判死刑的对象。 赵菁觉得就不能惯着,毛病,于是开口淡淡说:“等你生日再说吧。” 话音一落,少年就嘴角轻轻一撇,眼皮一落满不在乎的样子。 赵菁忍不住勾起唇,轻笑:“你好幼稚啊,小孩子一样。” 谢星沉依旧一副无所谓:“本来就不大,正是幼稚的年纪,要那么成熟干什么。” 赵菁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星沉惯常的样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少年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耷拉着眼皮,眼尾轻挑,桃花潋滟,黑发细碎,一点不能碰的一样,慵懒矜贵如猫,长腿姿态随意,或坐位置上大大咧咧敞着,或站在升国旗的队伍最后斜斜支着。 一会儿眸光浓郁深邃,一会儿笑意轻讽冷薄。 一会儿刻薄冷漠,一会儿又做了好事不吭声。 有时校服不拉拉链都拽上天,有时又水仙揽镜自照中二幼稚到爆。 正是十六七岁,少年气十足。 对上少年此时的模样。 赵菁忍不住问出了这两天萦绕在心头的一个疑惑:“你上周体育课送我去医务室,为什么不跟我说。” “还用说吗?”谢星沉眉轻挑。 赵菁:“……” 这意思怎么像在说,还用说吗?这么明显,这你都不知道? 怎么显得她很傻的样子……可她真的不知道啊。 或许是赵菁沉默太久。 谢星沉想了会,轻笑了下,又说:“会不会太刻意?” “可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赵菁立马道。 “你做好事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吗?”谢星沉轻轻反问。 赵菁:“……” 怎么又显得她没那么道德高尚一样。 可细细一想,道理是这个道理,现实却完全现实。 “我知道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做好事不求回报,可不为人知的好,看不见,摸不着,感受不到,时间长了,就会以为不存在。” “好人做了好事藉藉无名,坏人冒名顶替扬名立万,受助者为感谢变成受害者,这并不是我们乐意见到了。” 赵菁条理清晰说完,又定定补充。 “就算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做了好事老师也会奖励小红花。” 安静了会。 “所以赵老师,”谢星沉桃花眼轻轻一挑,语气悠悠,“可以选择给做了好事的幼稚园小朋友奖励小红花。” “……”赵菁面无表情盯着谢星沉,内心抓狂,我服了!!!好不容易讲点大道理你给我来这个!?在这等着我呢?狗东西! 谢星沉眨眨眼,类似心虚,一本正经补充:“为了不让好人好事心寒。” 赵菁:“……” 早干嘛去了。 谢星沉转过身,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声音极低,怕被人听到一样。 “比如我。” “……” 赵菁愣了一秒,哈哈哈哈哈哈—— 她定定盯着那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的耳根有些微泛红。 这是,害羞了吗?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谢星沉看着车窗外,不肯转过身。 赵菁仰头看着劳斯莱斯的星空顶,无聊地数着。 心想,这玩意设计出来,是不是为了,有钱人无聊的时候不用数羊,可以数星星? 哈哈哈哈哈—— 真的有点无聊。 赵菁随口问:“段锐呢?你们之前不都一起回家的?” “补课去了。”谢星沉懒懒答。 “你怎么不去。”赵菁挑眉。 “不需要。”少年转过头,往座椅里一靠,轻狂一笑。 “……”哥,你现在那个成绩,是怎么好意思说着话的,就算有天赋也不能这么造啊,赵菁看着谢星沉,抿了抿唇,说:“还是要好好学习。” 少年懒洋洋应:“哦。” “……”这分明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嘛。 赵菁放弃,靠回座椅里,不再言语。 谢星沉靠在另一边,也不言语,又忽然轻飘飘开口,略略失望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会在车上看单词呢。” “……” 赵菁差不多理解为,你这么爱学习,也没见你多努力啊…… 服了,彻底没话了。 今天先绝交! “到了。”刘叔这时出声。 窗外事物静止,车平平稳稳停在路边,前方路口进去走过三家店铺就是长宜路88号温馨蛋糕店。 赵菁归心似箭,立马跑下车车门一甩。 “哐——” 沉闷潮湿的冷雨意涌进来一瞬,车内又瞬间恢复安静。 谢星沉闪了下睫,接着靠向车窗,看着少女松松垮垮着书包绕过车前,冒着细雨跑回家的雀跃身影。 刘叔透过后视镜瞥见,安静将车往前徐了会儿。 正好停在路口一角,一眼就能看向斜对面的长宜路88号。 很旧的招牌,因为褪色而显出些复古的意味,让人一眼就能回到千禧年,米黄的底色,樱桃红的字体,从左往右看,燃着三支蜡烛的简笔画双层生日蛋糕,圆体可爱的五个大字——温馨蛋糕店。 这世界上有无数个温馨蛋糕店,临城同名的蛋糕店也多到数不清。 赵菁同学的家,就是位于长宜路88号这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家。 眼前的这一家温馨蛋糕店,门面很小,装修陈旧,但收拾的很干净,小小的一方橱窗十分明亮,摆着各式各样精致小巧的蛋糕和点心,因为下雨,开了灯,暖黄暖和,有点店如其名,很温馨。 少女一口气跑回店前窄窄的绿色雨棚下,刚抖抖头发,店内就跑出个温和姣好的女人。 女人摸摸她的脸,又拉过她的手。 很快,母女两就进了店。 好一会,没听见争端吵闹。 谢星沉靠回座椅里。 “走吧。” - “哎哟,这怎么搞的!”沈丽春面色担忧,摸摸她脸上的美乐蒂创口贴。 妈妈的指腹很柔润,又因为常年制作甜品而有些薄茧。 赵菁仰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亲爱脸庞,微微弯起眼,小声嘟囔:“不小心。” “你啊!”沈丽春无奈一笑,又看到她光着的手臂,都冻起小点点了,一把拉起,小手冰凉,“怎么也不知道套个长袖。” “没带。”赵菁才如实答完。 沈丽春就把她往店里一拉:“去找个衣服套着,知道你要回来,做了冰淇淋泡芙,冰箱里,洗完手吃。” 赵菁跟着走进店里,目光触及旧日的场景。 陈旧的木地板,圆润的玻璃蛋糕橱窗,其后靠墙摆着架黑色立式珠江钢琴,还架着泛黄的琴谱,但盖着雪白镂空的遮尘布,她已经很久没弹过了。水晶吊灯复古暖黄,被风雨吹开的英伦风米黄碎花门帘后是厨房。 空气中满是奶油和面包的香甜,一闻到就会觉得幸福的味道。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了,或者说,在前世,她再也看不到了。 前世为了凑刚出生弟弟的救命钱,温馨蛋糕店被变卖后,新店主将原来的装修全部砸掉,换成了一家工业风装修的烤肉店。 十六年的心血一朝尽碎,半点踪迹都无。 十六年的时光啊,他们一家人幸福的十六年。 赵菁正出着神。 沈丽春已经拉着她,踏上没有扶手吱嘎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二楼。 二楼就是他们一家人住的地方。 层高很低,有些压抑,但沈丽春尽量布置的温馨,收拾的干净整洁,进门立柜上花瓶里还插着几支水仙百合。 爸妈睡在客厅看店,她住在唯一一个小房间里。 赵菁正望着出神,站在原地不动。 楼下忽然传来呼喊。 “老板娘,定个蛋糕!” “来了来了。” 沈丽春穿着围裙连忙往楼梯下踏去。 赵菁回过神,往自己房间走去。 进门,靠墙放着小木床,床边是铺着草莓碎花桌布的一方书桌,转过墙角,是面窗。 窗户此时正紧闭着。 赵菁走过去打开,淅沥的雨落下房檐声和微冷的夏风瞬间漏了下来。 第16章 赵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立马揉了揉眼。 只一瞬,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就在雨幕中消失不见。 没怎么在意。 说不定,中途停车有事呢。 总不会是为了她。 赵菁放下书包,换了拖鞋,拉开衣柜找出件长袖套上,就下了楼。 一路走到冰箱,一打开,里面果然安安静静躺着盒冰淇淋泡芙,在冷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新香甜,沈丽春特意给她留的。 赵菁从冰箱里取出那盒泡芙,打开,垂眸轻轻捏出一个。 淡奶黄的纯洁外皮,很轻盈,隐隐散发着夏季的清凉和香草的微甜。 一口咬下去,香香软软,浓郁的奶味瞬间在唇齿间漫了开来,冰冰凉凉,又是淡淡的甜,仿佛置身于凉爽的云朵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吃!!! 赵菁很快品尝完,舔了舔唇角,又看见手中剩下的满满一盒泡芙。 说好只吃一个的呢,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快快快放下! 你还要减肥啊喂! 理智瞬间冒了出来。 赵菁立马把泡芙一放冰箱一甩,转身就跑! 绝对要坚持住,不能被诱惑呀! 快步冲进厨房,沈丽春正在打扫卫生。 不锈钢操作台,烤箱,打蛋器,刮刀,烘焙手套…… 前世,自高二那年放学目睹陈泽将她送的曲奇饼干原封不动丢进垃圾桶后,她就再也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甚至连厨房都不愿意踏足。 可。 坏的是陈泽,坏的是这个对她充满偏见和攻击的世界,为什么她要改变?为什么她要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 任何人都平等地生存于这个世界,无论美丑,无论胖瘦。 都不该受到审判。 任何人都有权利喜欢任何事物,即使再被人厌恶。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否定她喜欢的事物,否定她,就算是她喜欢的人也不行! 目光触及操作台上的一小碟薄荷。 赵菁走过去,捻起一小片嗅了嗅,清新又冷冽。 很像某个人。 某个人很喜欢。 赵菁不自觉嘴角漾起一抹笑,随手拿过烘焙秤开始称黄油。 沈丽春站在对面水槽,转过身看到,笑说:“又做曲奇呀。” “嗯。”赵菁将黄油在玻璃碗里用刮刀软化,莞尔一笑,“这次不一样。” 黄油软化好后,加入糖粉、盐、全蛋液、低筋面粉。 想到某个小朋友要小红花的样子,赵菁又在里面加入了些许抹茶粉。 很快揉成光滑的淡绿色面团,整成圆条形。 面团放入冰箱冷冻的时间,赵菁处理起了薄荷叶,清洗干净,平铺在厨房纸巾上吸干水分,挑选出叶片较大形状完美的。 将冷冻好的面团取出均匀切片,再在每一枚圆滚滚的曲奇胚上压上薄荷叶,就可以放进烤箱了! 曲奇在烤箱内膨胀起酥,散发出温暖的香甜,赵菁在一旁写完了一张又一张试卷。 曲奇晾凉后,装入透明的饼干袋,再用粉丝带扎上蝴蝶结,就完成了! 赵菁拎着这一袋曲奇,目光触及装饰有薄荷的清新淡绿,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点没自信,谢星沉会不会不喜欢? 她很害怕失望,再一次。 前世已经失望过一次,真心被人扔进垃圾桶。 这一次,会不一样吗? 赵菁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曲奇放进了书包。 - 傍晚,一家人吃过饭。 爸爸赵国安看店,妈妈沈丽春陪着赵菁回家住。 初中时,家里攒了些钱,在中心城区买了套学区房,方便她上学。 沈丽春还在楼上收拾东西。 赵菁背着书包拎着钥匙站在店门口等。 夕阳的斜照静静的淌在橱窗后的那架珠江钢琴上。 赵菁站在原地出神,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当晚,赵菁梦见了以前。 小时候,小孩子总要学个才艺,别人家的孩子兴趣班都流水似的报,芭蕾、书法,古筝…… 赵爸赵妈一寻思,就学钢琴吧,学钢琴的女孩子文静。 好的钢琴老师很贵,一节课几百,当时家里经济情况还很一般,她一上就上到小学毕业。 一到周末,沈丽春就骑着小电驴接送她去老师家学琴,风雨无阻。 起初她弹琴都是在老师家,家里只有电子琴,跟真钢琴到底还是不一样,她很想要一架自己的钢琴,赵爸爸赵妈妈都知道,然后某天放学,店里就出现了一架崭新的立式钢琴,国产珠江,不算昂贵,但足以温暖她一整个年少时光。 后来她上初中,学业压力变大,空余时间越来越少,幼时大病一场,每次体育课她都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青春期发胖,每次下课她都坐在位置上看着其他同学三五成群打打闹闹,在那个内向又自卑的年纪,她很想融入同学中让自己变得合群,她不想拒绝任何放学后周六日一起玩的邀请,家里也因为买了学区房要还贷款,经济压力陡然增大。 学琴也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从小就开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要坐半个小时以上。 她就跟沈丽春说:“妈,我不想学琴了。” 沈丽春那天也就静静在店里坐了好半天,然后静静盖上钢琴,给她烤了泡芙:“好,那就不学。” 有次,她有次问沈丽春:“妈,我放弃学琴是不是很可惜。” 沈丽春也只是笑笑:“从小就开始学琴,一学五六年,最可惜的是你自己,爸爸妈妈让你学琴,并不是想你成为多了不起的人,而是别人家的孩子有的,我们家菁菁也得有。” 这大概就是父母之爱,不计回报。 再后来她被萧家认回,车一路开至北方的大院里,她一进萧家门,就见客厅里摆着架斯坦威大三角。 那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见到斯坦威。 妹妹萧思南比她小三岁,也学钢琴,但大小姐脾气,老师都被气跑好几个,最后还是祁家夫人亲自来教,才学乖。 祁夫人是全国知名的演奏家,祁氏有一子,名祁北朝,跟萧思南青梅竹马。 有次她问萧思南,既然这么讨厌上钢琴课,为什么不跟爸爸说不学了。 萧父一向最宠萧思南。 “我才不!”小丫头或出于好胜心,或出于爱慕,“我妈跟我说了,我以后要成为祁北朝他妈那样的大钢琴家!” 她回到萧家那一年,萧家给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全雪城名流权贵皆至。 得知她也会钢琴,为了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萧母提议她跟萧思南四手联弹。 其实她无所谓萧思南抢她风头,她只是单纯不想,当时她刚出院不久,仍旧不想见人,也就萧母不愿见她天天闷在屋里,又或者怕她再做什么傻事而监视她,常常带她参加各家太太的聚会。 但她不能拒绝,她是萧家长女没错,但萧家为她在赵家刚出生的弟弟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又资助了一大笔救命钱,她是被卖与萧家的,她寄人篱下。 又怎么会单纯只是生日宴。 各家风云际会的那些事,谁又说得清。 这就是萧家,有最至高无上的尊荣,也有最赤裸裸的利益。 赵家和萧家,她又怎会分不清。 重来一世,即使最后结果不能改变,她也想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段在赵家的时光。 - 周日一大早,沈丽春一醒来,就闻到了飘来的玉米香。 沈丽春走到厨房门口一看,赵菁刚关上燃气灶,正在锅里捞热气腾腾的玉米和鸡蛋。 “叮——” 微波炉热的牛奶也好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丽春洗漱完,坐餐桌前吃着女儿做的爱心早餐,打趣道。 赵菁只微微一笑。 母女两很快吃完,又带了些早餐去店里给赵爸爸,温馨蛋糕店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 沈丽春和赵国安在后厨忙活。 赵菁就在柜台趴着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店,介绍起甜品打包收钱都如前世一般熟练。 下午,有几个生日蛋糕要送。 沈丽春将几个蛋糕搬上车,一一交代好顾客地址和电话。 赵菁连连点头,戴好头盔,骑着小电驴就溜了出去。 按照距离由近到远送完蛋糕,一不留神就骑到了西城区。 赵菁估摸着再骑回去还要会儿,就把小电驴在路边停下,随便进了一家便利店。 站在冰柜前犹豫了半天,可乐橙汁牛奶,赵菁还是拿了一瓶矿泉水。 赵菁付过钱,打算在这休息会,转身在便利店前的小凳子上坐下。 马路对面,教学楼沐在下午两三点的阳光里,略略泛旧,却也温暖,操场上空无一人,黑铁围栏整齐,门卫大爷在亭岗窗子里打盹,大门旁从上至下烫金四个大字——西街小学。 “嘭、嘭、嘭——” 一阵篮球声从一侧街边一下下撞来。 赵菁循声看去。 此间香樟茂密,风拂翠动,曳下一大片浓绿的繁荫。 一颗火红的篮球一下下砸在绿色的人行道路砖上,有彼少年来。 随后的男生个子高大,白净端正。 为首的少年一边后仰头与那人说笑,笑容在阳光下明晃晃,耀人眼,一边松松压腕一下下拍着篮球,姿态随意的不得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红球衣,或许是为了防晒,嗯,毕竟某人很爱美,里面还搭了件白色薄短袖,短裤也是红的,倒又没防晒了,一双大长腿线条流畅有力,篮球袜和板鞋也都是红白配色,张扬至极,偏偏肤白胜雪,容颜浓郁,一整个人间绝色。 风一过,那一身蓬勃少年气便压也压不住,黑发流转恣意,桃花眼里的潋滟水色像要晃进人心底,仿佛还能闻见那清冽的薄荷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玫瑰夹杂松雪香。 第17章 “谢——” 赵菁才要打招呼,谢星沉和段锐已经掠过她,径直进了西街小学。 跟着,马路另一边,三个流里流气的社会哥运着球过来,也进了西街小学。 西街小学里面就一个篮球场地。 球场上本就多有摩擦,又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年少气盛,谁也不让谁,一个看不对眼,然后这两帮人就,打了起来? 段锐也真是操了! 这帮臭傻逼前阵儿打球打不过他哥两,使阴招不说,今儿又来抢他们场子,叫他们别处打球去。 妈的!他和谢星沉在这西街小学当校霸的时候,这帮混混还不知道搁哪尿裤子呢。 西街小学门卫老头都换一打了,他也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傻逼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今天,这谁能忍! 或许也真想在谢星沉面前耍个帅。 段锐将手里两瓶矿泉水朝谢星沉一扔,撸起袖子就要干:“一边儿凉快一边儿呆着去,哥今儿帮你把这群傻逼解决了!” “哦。” 谢星沉懒洋洋将矿泉水一接,倒真靠一旁铁栅栏呆着去了,树荫下凉快的很,甚至还拧开矿泉水一口口悠悠喝着,那吊儿郎当的目光分明就是——“我精神与你同在。” 段锐:“……” 哥你也真是不客气啊。 就这么片刻功夫,对面已经率先偷袭了过来。 段锐立马激情投入一打三。 谢星沉在一旁看着,其实还挺放心的。 段锐从小打架当饭吃,别看生的白白净净,高大个不是白长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打起架来不要命,至今还没输过。 对面三个混混,讲真,都不够段锐下菜的。 身后忽然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像羽毛挠在耳畔。 “谢星沉!” 谢星沉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荔枝眼,在树荫下莹亮如葡萄沁在清溪底。 这姑娘不知打哪来的,正双手扒着栏杆偷看呢。 少年斜倚栏杆,身姿在夏日浓绿间散漫无边,此时隔着栏杆与她对视,蝉鸣也不觉聒噪,不自觉扬眼一笑。 赵菁一见那桃花微漾,眼中一亮,立马拐过栏杆朝他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谢星沉懒洋洋眉一挑。 “路过。”赵菁站他边上,一边仰头喝着水,一边兴致勃勃朝篮球场上看去,“还是第一次见班长打架呢。” 谢星沉:“……” 合着你来就是为了看戏,服了。 “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谢星沉见她一瓶水都喝了大半,额头上还沁着薄汗,看着热的不行,低头把手中另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微微拧开,递过去,“多喝水。” 却见。 赵菁一见场上那三个混混,瞳孔骤然巨缩,接着,死死盯着为首的黄毛,目光像要泵出火星子,指尖发白,紧紧攥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身急剧变形,就差捏爆。 就是这几个人! 前世校庆那天将她堵在巷子里的,就是这几个混蛋! 如果没有这几个人,她不会休学,不会一个人缩在窗帘紧闭的房间角落拿起小刀,不会住院…… 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害怕过,脆弱过,坠落过。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屈服! 她要报仇!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谢星沉都没反应过来。 赵菁就抄起手里的矿泉水朝那黄毛狠狠一抡,眼眶通红,胸腔急剧颤抖,整个人处于歇斯底里边缘。 谢星沉瞬间懵了,心想这姑娘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动手砸人,手中矿泉水就被一抢。 赵菁情绪近乎失控,只不管不顾要报仇雪恨,抢了谢星沉递过来的矿泉水第二次砸过去还不够,又把谢星沉另一手拎着的半瓶水拽过来掼过去。 一下比一下狠,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手边再找不到东西了找不动东西了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赵菁心里瞬间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脑子疼的要命,发了疯地满地找能砸过去的东西。 一见赵菁举起块比手掌还大的砖头,谢星沉瞬间慌了,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这一砖头砸过去要出人命的! 谢星沉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了,立马伸手把赵菁箍住,去掰她手上的砖头。 “冷静冷静冷静!” 赵菁已然失去理智,虽然力量抵不过谢星沉,挣脱不出,手里的砖头也被迫缴下,但仍旧死死盯着黄毛,杀红了眼。 “嘭!” “嘭!” “嘭!” 矿泉水瓶砸落在地的声音还回荡在篮球场上。 赵菁投掷技术百发百中。 黄毛三次被爆头,眼冒金星,在原地昏了会儿,立马破口大骂。 “哪个贱人偷袭老子!” 黄毛捂着后脑勺一转头,就看到赵菁,立马带着兄弟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你个臭婊子敢砸老子!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段锐架还没打够,就被迫终止战斗,也过来撑场子。 “放尊重点。” 黄毛一见段锐过来,立马怂了,刚刚被按地上锤还痛着呢,但仍旧不死心,打不过这哥还打不过一娘们,平白被砸了三矿泉水瓶子,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于是看了眼谢星沉,对段锐好商好量:“兄弟,让你这哥们让开点呗,不关你们的事。” 赵菁什么也听不见,双目通红死死盯着眼前黄毛的脸,前世的那些记忆控制不住洪流般从脑海深处涌出。 退无可退的逼耸暗巷,拽她校服的脏手,一晃一晃的摄像头。 “你们说把这婊子照片拍下来,真能搞到那么多钱?” 毁掉一个女孩子最快的方式,就是这样。 李秋雅,你真恶毒。 她当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被按在墙上,还拼命挣扎。 坚持不住失去意识前一秒,有人逆着光闯进巷子里。 血腥味浓重,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却很好闻。 可惜,她不记得了。 “哐!” 谢星沉随手把砖头往地上一丢。 全场都是一震。 意识回笼。 赵菁猛地被身后人往怀里一带,骤然就落入了那玫瑰夹杂松雪香里,炽热又凛然,以及,永恒不变的,清冽薄荷气息。 她深深嗅了嗅,心绪仿佛瞬间平复了不少。 她再仰起头,便撞见了那完完全全闪耀在光中的桃花眼。 少年神色散漫,勾唇玩世不恭,将她揽在身前,不可抗拒的姿态。 “如果我偏要护住她呢。” 赵菁感觉心在狂跳,几乎要溺死在这浓烈气息里。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情绪失控,也是两世来第一次有人说要护住她。 黄毛一见这架势,又怂了。 眼前这位哥一身红球衣,张扬烈性的不得了,相貌又是一顶一的,叫人见了就会平生出几分畏惧,虽然没见过这位哥打架,但从上次打球的身手来看,只会比段锐出手更狠。 一个段锐他哥三就打不过,再来一个更狠的,直接完球了。 这位哥上次他朝人打听过,全附中就没有不知道的,谢氏集团二少爷,谢星沉,全临城最金贵的一位主儿。 妈蛋,又是一个惹不起的。 黄毛冷静下来,再一想。 操!他跟段锐打架打的好好的,平白无故被一女的砸了三矿泉水瓶子,还不能还回去,这叫什么事啊! 他是受害者,他有理啊!不行,他得跟他们讲讲道理! 黄毛理直气壮:“我被一女的砸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 段锐一脸不屑:“你连女的都要打,还好意思在道上混。” 黄毛:“……?!” 我踏马!哥横行道上这么多年第一次要跟人讲道理人不要!当他是好欺负的吗!要不是眼前这两位实在惹不起……操! 黄毛梗着脖子,忍了又忍,才说:“我总不能白被人砸了吧,我又没惹这姑娘。” 谢星沉低下头,漫不经心看着赵菁,温声问:“他欺负过你?” 赵菁仍旧火红着眼,要不是被少年禁锢在臂弯里,大有冲上去跟黄毛干一场的架势:“我前世跟他有仇。” “???”黄毛在内心又是一声大操!“冤枉啊!我他妈都不认识你!” “……”段锐也觉得过于扯淡了,结果一看他的好兄弟—— 谢星沉微微垂着眸,满眼同情地看着怀里的姑娘:“那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段锐:“???” 绝,绝,绝,他简直想原地给这狗逼随个份子。 赵菁完全不领情,一心报仇雪恨,想着今天不把黄毛撂倒在这,平不了心头之恨,日后指不定还会被报复,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于是狠狠挣扎了几下,皱眉冷冷:“快放开我!” 谢星沉反倒箍的更紧了,勾唇漫不经心:“看来这前世的仇还挺深。” 赵菁唇紧抿,不愿多说,只冷眼看着谢星沉。 谢星沉又问:“今天砸这三矿泉水瓶子,出气了吗?” 赵菁狠狠瞪他,这辈子都出不了气。 谢星沉低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是没出气。” 赵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还问。 “我知道你看他们不顺眼,我也是,段锐刚刚已经帮我们打回去了。” 谢星沉温声细语,觉得这事儿真有点难办,确实不占理,但不能让女生受欺负就是道理,赵菁就是道理,于是软着话,微微弯着眼,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女孩子的头发,“听话,咱今天就到这,等下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呢。” 少年的温柔声线萦绕在耳畔,她又撞进了那桃花潋滟里。 第18章 段锐没脸看,你俩搁这演情深深雨濛濛呢。 黄毛也操了!“你们想今天就到这,我还要个说法呢!哥现在头上还鼓两大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赵菁冷静了点,转头定睛一看。 黄毛吃痛地捂着后脑勺,估计三个矿泉水瓶子砸的不轻,另外两个小弟也没好到哪去,一个被卸了一条胳膊,一个鼻青脸肿,三个人一整个凄凄惨惨戚戚。 反观段锐,白白净净,清清爽爽,一点事没有,还把那瓶没开的矿泉水捡起来喝。 赵菁:“……” 班长平时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狠……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想着,赵菁转头看向谢星沉。 谢星沉依旧松松搂着她,一副护到底的姿态,傲然挑眉:“你想怎样?” “好说。”黄毛捡起一矿泉水瓶子,神色猖狂,“我砸回去就成。” “这样吧,她今天是一点不能动的,”谢星沉扯唇散漫一笑,随手就将赵菁拽到自己身后,“你们道上的规矩我也懂,我替她。” 少年眼中桃花潋滟,接着就吊儿郎当往自己脑袋一指,“你砸我。” 赵菁心跳如鼓,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星沉,近乎呆滞。 第一次,有人不惜自己受伤也要代她受过。 段锐早就挡在了谢星沉面前,满脸“今儿要动我兄弟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黄毛一见这架势,冷冷把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扔:“这不为难我吗,您多金贵的主啊,我哪敢啊。” “不敢的话,那,”谢星沉眉一挑,随手就将地上那块砖拎起来,递给赵菁。赵菁双手抱着砖,一脸懵。 谢星沉又朝段锐使了个眼神,完全不带怕的:“咱今儿晚自习也不上了,再打一场吧。” 对面两小弟一见,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哥哥哥这女的比我还高,杀疯了一砖头下去要死人啊!” “真真真打不过啊!这两哥随便哪个都够咱三残废的,真要跟这女的一起上不得直接上西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黄毛一边暗骂两小弟胆小怕事,一边又真的有点怕,往后一退。 “这这这不太好吧,咱讲文明讲文明讲文明!” 谢星沉扯唇轻蔑一笑。 “那就滚,别再出现在这一带,见一次打一次,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脏了眼。” 话还没说完,黄毛和两小弟已经往西街小学门口溜去了。 三个狼狈的身影在黑铁栏杆外越来越远,忽然有人高声问:“兄弟你哪条道上混的!” 少年轻狂一笑。 “西山道!” 那边没声了。 段锐笑的要死:“神特么西山道!” 赵菁想了想:“没记错的话,西山景区在这一带,这边是西山街道。” “何止啊,整个西山都是他家的。”段锐笑说,“他奶奶爱吃斋念佛,初一十五都要上山进香,他爸为了尽孝,直接把西山买下来了。” “???……”赵菁震惊,心想自己还是肤浅了,有钱连山都是可以买的…… “那几个傻逼怎么敢的啊!”段锐喝了口水,又吹了起来,“我和他打小就在这一带混,西街小学校长来了都要给我两倒杯茶。” “你们家住这边?”赵菁试探性问。 “西山街道西山居1号,他家。”段锐朝不远处水池前洗手的谢星沉眉一挑,又看着眼前的教学楼,“我们小学在这上的。” “哦。”赵菁了然点点头,又好奇,笑问,“刚刚打架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上啊,谢星沉就在边上看着。” “可得了吧。”段锐一笑,“上次晚上我两打完球回去,撞见一醉鬼尾随人小姑娘,他那厮当时是把醉鬼领子一提往地上一摔,帅得很,结果回去洗了八百遍手。” 赵菁远远看着谢星沉站在洗手池前,水龙头一遍遍冲着骨节分明的手,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瞬间笑的肚子疼,原来不打架是因为有洁癖。 很快,段锐去小学对面买了三瓶水回来,三人靠着洗手池休息。 赵菁喝着水,偷偷看向一旁的谢星沉。 少年的侧影淌在如火的夕阳里,容颜最是俊美无暇,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赵菁恍神了片刻,轻轻说:“今天谢谢你们了。” 谢星沉一转头。 赵菁瞬间就撞进了那深邃的茶棕色里,少年目光复杂,有隐忧。 谢星沉其实能理解赵菁拿矿泉水瓶子砸人的行为,毕竟谁都有看人不爽的时候。 但又想到,赵菁之前,晚饭回教室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一人硬刚一群人,怒怼黎梦罗雨晴,跟黎梦对赌月考第一,去八班喊陈泽还钱,操场对砸李秋雅…… 是的,很拽很嚣张,赢得很漂亮。 但他总觉得有点过激了,这姑娘总是一副要用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的样子。 顺则罢,不顺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今天—— “今天我和段锐要是不在这儿,你也打算抡起矿泉水瓶子就干?”谢星沉皱眉。 赵菁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对。” 今天她放过黄毛,一是冷静下来发现她不能一砖头拍下去,她还有学业还有前途,总不能为了这些混蛋同归于尽;二是一个黄毛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黄毛,只要李秋雅想害她的心不死;三是她单纯地发现,她单枪匹马可能打不过;四是谢星沉已经帮她把事儿摆平了,她不好再挑起来。 重来一世,她要顾虑的更多了,她要报仇雪恨,也要过好往后的日子。 良久,谢星沉深深看了她良久,才皱眉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莽撞。” “因为我不是你。”赵菁冷冷喝着水,觉得可笑,“一句话,就有无数人为你冲到前头,打架有段锐护着你,小混混也知道你是千尊万贵的大少爷不敢动你。” 最后,赵菁垂眸拧上矿泉水瓶盖,声音低幽清晰:“我只有我自己。” 谢星沉觉得很有意思,同样是人怎么还搞出差异化来了,扯唇一笑:“你觉得我很了不起?” 赵菁转头,扬眉挑衅:“哪敢啊,全临城最有势的一位大少爷。” 谢星沉定定看了她好几秒,忽地扬眼一笑:“那你今后不妨,借我的势。” 年少轻狂,掷地有声。 赵菁脑子瞬间懵圈,几乎无法思考,只呆呆映着眼前人。 少年已经转过头喝水,笑容依旧嚣张:“我就是觉得很有成就感,活了十多年头一次知道自己能呼风唤雨,既然有这作用,那就不妨被人借了去。” “你不渺小,你很勇敢。”少年侧影流金,声线清晰,“你也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扑通、扑通、扑通—— 赵菁心跳简直要撞破胸膛,仿佛看见冥冥黑暗中,冰坚的边缘被敲碎,有裹着光热的纯洁明亮从缝隙漏进来。 “我只是希望,为自己伸张正义之前,你能够先保护好自己。” 谢星沉散散漫漫看向她,桃花潋滟,春色无边,仿佛在告诉她,所有的寒冬都会被驱散,不妨拥抱明亮与热烈。 少年又挑眉一笑,一世轻狂。 “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要对抗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很多。” - “喂,送完了送完了,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赵菁一挂电话,就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一溜烟走了,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 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段锐忍不住调侃:“你知道你刚刚在黄毛面前护着她的样子,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谢星沉浑不在意,指尖转着篮球转身往回走。 “就小时候咱俩一起上学,有天在路上捡到只小奶猫,你直接给带学校去了,老师上课让你放到教室外面,你还抱着不撒手。”段锐跟上去,目光悠悠,“母鸡护崽一样。” “滚。”谢星沉薄唇轻吐,假模假样踹了段锐一脚,“你才母鸡护崽。” “啧啧啧。”段锐不屑。 “难不成看着班上女生受欺负?”谢星沉冷冷看了他一眼,“今天就算是其他女生在这儿我也照样护着。” 段锐可太了解谢星沉了,是的,就算是其他女生,或者随便什么人,也不会任凭黄毛欺小凌弱,这是谢星沉觉得自己身为一男生应当的,是谢星沉做人的基本准则。 但绝对做不到赵菁这个程度。 谢星沉这人向来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不会做分外之事,代人受过也真是头一回,谢星沉指着自己脑袋让黄毛往自己头上砸的时候,他都惊了,这已经是越过底线的行为。 更没道理赵菁平白无故砸了黄毛三矿泉水瓶子,谢星沉还给人赵菁伸张正义起来了,谢星沉平时都是站理的,这次,却站赵菁。 “平时没见你这么骄横啊。”段锐随口说。 谢星沉走在前头,轻笑了声,少年背影疏阔:“不是你同桌你不心疼。” - 晚自习。 赵菁背着书包一进教室,谢星沉已经坐位置上写题了。 赵菁立马高兴地走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往一旁人桌上一拎。 桌边陡然落下一个礼品袋,盯着那粉色可爱的草莓图案,谢星沉勾眼一笑问:“小红花?” 赵菁脸一热,冷着声音坐下:“曲奇饼干。” 话音一落,谢星沉表情瞬间微妙了起来,忘记从哪听来的,赵菁追陈泽的时候每周都给陈泽送曲奇饼干……上周草莓蛋糕的前车之鉴还在那…… 安静了好半天,谢星沉机智而不失巧妙的想了好半天。 第19章 赵菁刚拧开杯子喝了口水,差点呛到:“咳咳咳,要点脸!” 谢星沉指尖点上纸袋上的草莓图案,勾着声音:“你也给陈泽送过曲奇饼干。” “你跟陈泽不一样。”赵菁顺过气,平静说,一转头,就对上了谢星沉那幽幽的目光。 “不一样是,”谢星沉缓缓撩起那双桃花眼,盯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吐,像个勾魂摄魄的妖孽,“你喜欢陈泽,不喜欢我?” “……” 赵菁很想骂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隔三差五就拖出来鞭尸是吧!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解释清楚! “我现在要说我没喜欢过陈泽,会不会很假,毕竟全年级都看见过我追陈泽,都把我当笑话。”赵菁平静看着他,“如果说我做错了什么,一定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一定是我太倒霉,遇上烂苹果。” “你没错,你不用自责。”谢星沉睫一闪,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真诚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没错,错的是辜负真心的人,你说你瞎眼倒霉看错人,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就是外表伪装漂亮的烂苹果,你善良单纯被欺骗是陈泽的错,勇敢追求他人从来都不可笑,我们不要受害者有罪论。” 赵菁瞬时睫一颤,目光怔怔。 这个曾经令她无比痛苦的问题,现在却被谢星沉如此简单地说了出来。 前世撞破陈泽和李秋雅后,她知道自己没错,但就是忍不住自责。 忍不住想,到底是为什么,真心喜欢的男生厌恶她,弃她如敝履,真心相待的姐妹背刺她,两面三刀,他们狼狈为奸,把她当做笑话,把她最自卑最敏感的地方反复去碾,为什么她要经历这痛苦的一切,为什么是她。 后来她想明白了,又或者是疯了,不吃饭不睡觉,不断运动不断刷题,不受控制地卷入丧心病狂的漩涡,只为了以超越的方式达到报复,她羡慕李秋雅瘦而漂亮,那她就要比李秋雅更瘦更漂亮,她慕强陈泽全校第一,那她就要取而代之。 她做到了,变瘦变好看又考上全校第一,比报复成功先来的却是,陈泽比自己全校第一成绩更为低劣的人品,李秋雅比自己孤高明媚外表更为漂亮的恶毒。 她不顾一切,站上最高点,到头来才发现,他们是彻彻底底的烂人。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话,如此清楚明白,如此坚定。 赵菁恍神了好一会儿,才对上眼前人清澈明亮的眸光,轻轻说:“谢谢。” 谢星沉也觉得,自己要把事儿说清楚,可思来想去,似乎并没有立场,还是那一句:“我只是想说,你也给陈泽送过曲奇饼干。” 少年眸光认真,似乎带着点委屈,但也能够理解这种别扭——如果我的小红花和坏孩子的一样,那我就不要了。这是独属于他的高傲和骄矜。 很幼稚很固执,也真的可爱到过分。 片刻,赵菁轻笑了下。 “我送曲奇饼干,不是因为陈泽喜欢曲奇饼干,而是因为我喜欢曲奇饼干。” “你跟陈泽不一样,是因为,你是比陈泽好得多的人,位置在我这完全不一样,你不要将自己与他相提并论。” ——我喜欢曲奇饼干,所以我才送你曲奇饼干。 ——你跟陈泽完全不在一个level上。 都说这么直白了,谁能挡得住! 谢星沉听了,本就脑子发昏。 赵菁又把草莓图案纸袋轻轻一推,神色认真看着他,莞尔一笑:“薄荷抹茶曲奇,你是独一份。” “!” 谢星沉瞬间感觉自己脑子里炸开了一片空白,因为这句话,完完全全眩晕。 谁又不想独一无二! 赵菁不自觉弯眸,静静撑脸,静静注视着,觉得谢星沉整个人透着一种稚嫩又纯真的清澈感,与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冷漠和轻狂完全不一样,也正因为此,令人动容。 少年先是目光一滞,呆了几秒,触及她的眼睛,又躲闪,长睫扑了扑,迅速垂下,耳根却倏地泛红,半天解不开草莓纸袋上的蝴蝶结,第一次陷入感情的人,如孩童般笨拙。 谢星沉心脏突突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动作上,差点把纸袋扯破,等好不容易解开蝴蝶结,轻轻扒拉开袋子,看到那透明饼干兜里附有青翠薄荷叶的抹茶淡绿,气味温和又清新,令人安心又镇定,心绪才稍稍平静了点。 “尝尝。”赵菁撑脸勾勾眼,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星沉对上,受蛊惑般,轻轻打开饼干兜,小心翼翼取出一块,圆圆的形状,浓郁的奶香,轻轻咬上一口,酥酥脆脆,细细腻腻,融融漫漫,伴着薄荷叶的清冽和抹茶的清爽,又是淡淡的甜。 少年鲜红的唇角沾着点点曲奇碎,双眸轻轻垂下,定定看着手中小小的那一枚薄荷抹茶曲奇,沉静十分。 赵菁一旁弯眸看着,忍不住想,怎么会有人吃个曲奇饼干都这么好看。 一个人的眼神从来是藏不住的,他的神情又那么专注。 那么他,一定是喜欢的吧。 真好,她没有失望。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即使一万次受到伤害,也要再一万次相信真心。 人不该为了坏的事物,而拒绝一切拥有美好的机会。 她会勇敢,她会无坚不摧,她会有一天走到荒芜尽头,看到桃花满枝,春色盎然。 “咚咚。” 指骨轻敲在课桌上的声音。 赵菁一恍回神,就撞进了那潋滟桃花里。 谢星沉仍旧轻轻咬着那一块小小的薄荷抹茶曲奇,鲜红的唇轻勾,撩眼直直注视着她:“很好吃。” 这声音,低缓又倦懒,少年的神情又撩人心魄,说谢星沉不知道自己在勾人赵菁是不信的。 赵菁忍不住一笑,轻轻开口:“有没有觉得,你跟这个薄荷抹茶曲奇很像。” 闻言,谢星沉垂下眸,目光触及那薄荷新色,一愣:“我很绿吗?” 救命,怎么会有人脑回路。 赵菁忍不住笑出声,好半天,撑回脸,眼一挑:“抹茶。” 谢星沉对上那悠悠目光:“……” 氛围忽然被一道声音打破。 “哟,赵菁送你的饼干?正好晚上没吃饱,给我整一块!” 段锐说完,就要伸手去拿。 谢星沉立马连饼干兜带草莓纸袋往怀里一藏,忒护食:“滚!” “就一块!” “一块也不行!” “我快饿死了。” “那你死吧。” “???”段锐服了,“你不是不喜欢抹茶的?一直觉得有点苦,不够甜。” “现在喜欢了。”谢星沉懒懒挑眉,将手中剩下的小半块薄荷抹茶曲奇也慢条斯理吃掉,“要吃让你同桌给你烤去。” “……”狗逼,还要来炫一把同桌,段锐忍不住暗骂。 谢星沉又桌板一掀,丢出盒奥利奥:“跪恩吧。” 段锐狗腿接住:“谢儿子孝敬。” 谢星沉又去踹人。 赵菁在一旁看着,少年此刻模样,恣意又随性。 忍不住着迷,他一整个人的内心就像是那茶树顶尖新破开的嫩芽,有着最幼稚纯粹的善良,也有着最澎湃惑人的青涩。 干干净净,明明亮亮。 - 晚上,篮球场。 打完球,两人站篮球架边上喝水,远远看着深绿色的围网外。 操场那一角光线微弱处,地上静静躺着一对无绳跳绳,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风声阵阵,少女笨重又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 赵菁现在跳绳还不够,又加上了跑步。 段锐忍不住眉一挑:“真看上人家了?” 谢星沉默了片刻,一笑:“挺欣赏的。” “哦?”段锐察觉有戏。 “你知道开学第一天,她跟我说过什么吗?”谢星沉跟着回忆起半个月前。 20xx年8月24日,星期三,临大附中高二开学。 早上九点多。 谢星沉吊儿郎当背着书包站到高二七班门口,还有点不真实感。 七月初他从法国回来,一整个暑假,都无所事事,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陪奶奶,段锐要补课,约不出来几次。 直到今天开学,他才想起来,哦,他还要上学。 时隔一年,他又回到附中了,还真是,卢浮一梦。 转学手续是刘叔陪着办的,刚刚在教学楼底下就让刘叔回去了,他自己能行。 “报告。” 少年声线冷冽清亮。 全班人齐齐朝教室门口看。 少年个高腿长,校服校裤,书包吊儿郎当挂一侧肩膀上,神色倦懒,此间轻狂无二。 临大附中初高中一体化,在座很多都知道谢星沉,不认识也印象深刻,初中三年光荣榜屠榜的那位爷,却在去年销声匿迹,这是哪阵风,又把这位爷吹回来了。 谢氏集团常年位列世界五百强,总部南城,创始人谢开昀临城人,每年要给母校捐不少,其二公子在附中上学,老师自是无不敬重。 谢星沉一进教室,先是看了第二排的段锐一眼,示意一笑,接着随手从粉笔盒掰了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谢星沉”三个端方的大字,也没做自我介绍,全然不顾台上老师冷冷的视线,台下低声议论纷纷,目光追随连连,就极为狂妄地,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去。 他的新同桌是个微微胖的女生,扎高马尾的发圈是可爱的草莓图案,正偏身埋头在他桌子上不知道干什么。 他一走过去,女生就抬起头,对上一双盈盈荔枝眼。 女生眼睛黑白分明,很大很亮,笑起来很好看,接着把手上的湿纸巾往垃圾袋一丢,直起身离开他的位置:“我顺手帮你擦干净了,坐吧。” 第20章 原来是在帮他擦桌椅,这么好心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谢星沉散漫唇一扯,放下书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谢谢。” 一旁那盈盈荔枝眼又凑了过来。 “谢同学,你粉笔字好好看啊。”女生眼睛弯弯,清澈又赤诚,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课本第一页,自我介绍,“我叫赵菁。” 谢星沉其实不太习惯别人这么热情,他自有边界,向来与人保持着较为疏远的距离,除了家人和段锐,他甚少与其他人有过多交流。 少年默了片刻,懒懒点头。 “嗯。” 女孩子总是很聒噪,像仲夏夜的蝉不知疲倦。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总要老生常谈些新学期新计划新目标,一旁人又趁机采访了起来:“谢同学,你有什么目标吗?” 谢星沉随意翻着几近陌生的课本,顺着窗外的日光偏过头。 女孩子压平手账本第一页,拿起圆珠笔埋头去写—— 1、减肥到100斤 2、考进年级前100 谢星沉对这两点没什么概念。 女孩子身材饱满,将校服完美撑起,面部轮廓圆润,与线条稍钝的五官珠联璧合,正是因为微微胖才漂亮可爱,远没有到要减肥的程度,至于一百斤,记得段锐他妹小学四年级一米六二一百斤,跟个瘦猴子似的,这姑娘少说一米七几,要真一百斤,不得风一吹就倒…… 考进年级前一百…… “你上学期年级多少?”谢星沉眉一挑。 “嗯……六百多名吧。”赵菁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六百九十九……” “……”这在谢星沉看来,完全勇气可嘉。 “你呢?”女孩子又满眼期待,“你有什么目标!” “我啊。” 谢星沉眸光轻敛,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回国之后,他对前路一片空白,一年时间,足以改变一切,过往荣光无上皆化烟云散,他唯一还剩的,也就一身孤狂。 少年忽地桃花眼一扬,那一瞬窗外天光都涌了进来。 “考个第一吧。” “哇!你这么厉害啊!”女孩子对什么都很捧场。 谢星沉又眸光一沉,薄唇轻启:“骗你的。” 从前在附中,他没考过第二。 现在回附中,他不敢夸下海口。 天之骄子跌下神坛,有什么可狂的,丧家犬罢了。 现在是要接受现实,他比别人少学了一年,再有天赋也很难一下补回来,学校看在他过去成绩的份上才批准他从高二开始读,不然都得留级去高一。 曾经附中第一现在差点留级,一手好牌打稀烂,多大的笑话啊。 他现在想的挺简单的。 都觉得他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那他就当个大少爷。 或许随随便便考个临大,一直留在临城,一直陪在奶奶身边。 “啊!真是不好意思!”女孩子瞬间表示出天大的歉意,仿佛他不幸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又从书包翻出个豆乳盒子,“我的早餐给你,不要伤心了!” 谢星沉盯着桌边那温暖香甜的一盒:“你不吃吗?” “我要减肥!”女孩子昂扬起脑袋,永远活力满满。 谢星沉没说话。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女孩子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 谢星沉默了片刻:“有目标就是好的。” “我知道我很笨很慢,”女孩子已经埋下头去写题,“但我一点点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实现的!” 这句话,对当时的谢星沉来说,大概是茫茫白雾中曦光破晓的存在。 有人荣光无上,也曾一朝跌落神坛。 有人渺小黯淡,也不妨将他人照亮。 她是他十六年人生中最低落颓唐时刻,出现的最昂扬向上的人。 就在这一天,一分一秒也不差。 一整天,赵菁也确实是在好好听课好好学习。 谢星沉不由多看了几眼。 晚饭时间,谢星沉和段锐去小西门吃完,上楼梯回教室。 段锐忍不住问:“后悔吗?” 当初谢星沉离开附中,旁人都传是有更好的前程。 只有段锐知道,谢星沉是放弃了保送a大少年班的大好前程,跟他妈去了法国。 大概父母不再相爱,家也就不复存在。 谢星沉在法国待了一年,突然就回来了,就这么一无所有地回来。 昔日的天才少年,现在只能插进普通班,沦为差等生。 天大的落差,是个人都受不了。 “没什么遗憾了。”谢星沉挑唇散漫一笑,“看到柳女士在法国纵享恣意人生,我也就没什么遗憾,可以放心回来了。” 段锐心想你小子就可劲装吧,故意说:“听说你妈法国小男朋友蛮帅的?” 谢星沉轻轻瞟了他一眼:“那没我爸帅。” 段锐忍不住无奈一笑,谢星沉真的很在乎家人,尤其父母,小时候有谁要骂他爸妈,他是真的要冲上去跟人干架的,也就不再说,而是问:“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谢星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上学呗。” 两人上到楼层,要转身回教室。 谢星沉却忽地看到,一侧天台上,少女腿压上栏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手中的单词书。 这个人在无时不刻提醒他。 ——有人缓慢笨拙如蜗牛,都在一点点努力向前进,而你不过是暂时跌入溪谷,又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 收起那点矫情的颓丧,重新回到属于你的荣光无上。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 菁,草木繁盛的样子,事物中最美好的部分。 人如其名。 赵菁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充满生机与活力,一腔热意与赤诚,永远美好纯洁,永远积极向上的存在。 晚自习中间下课。 谢星沉一旁忽地椅子一拖,抬头就看见。 赵菁拎起水杯,路过前排:“小雅,去倒水啊!” 李秋雅坐在里面不好出来,笑着拎过水杯:“你帮我去吧。” 赵菁立马接过李秋雅的水杯,爽快答应:“行。” 话音刚落。 一圈女生都连连递水杯。 “赵菁我也要!” “赵菁你最好了!” “你总不能帮她不帮我吧!” “我也我也!” …… “行行行!” 那姑娘也真是好脾气,就这么连拎带抱着十几个水杯,乐乐呵呵往教室外走去。 好人没好报。 赵菁刚走,要帮忙倒水的李秋雅周围一圈女生就笑着叽叽喳喳了起来。 “你杯子里不是有水,怎么还要赵菁倒啊?” “水都凉了。” “真行,大夏天的喝热水。” “不倒白不倒,反正她什么都会答应。” “她刚刚抱着一堆杯子出去的样子好滑稽啊,像个球。” “哈哈哈哈哈——” 谢星沉觉得很刺耳。 一个真正纯粹善良的人,却被这些人肆意戏弄嘲讽。 赵菁回来时,感觉谢星沉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带着类似失望的冷薄,眉头也紧紧皱着,但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放学,赵菁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星沉挎着书包起身。 赵菁看到,忍不住开口:“诶,等等。” 谢星沉回过头,没什么表情。 赵菁盯着他看了片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目光最后落到他平直的肩膀上,随口塞了句:“单肩背书包容易高低肩。” 谢星沉:“……” 放学路上,路灯昏暗,人影僮僮。 谢星沉和段锐往篮球场去,听着前方的欢声打闹。 “诶,那不你同桌!”段锐突然说。 谢星沉一抬头,远远就见赵菁跟在陈泽边上有说有笑。 男生之间都门清。 谢星沉之前跟陈泽同班过,没什么交集,但就是对陈泽印象不太好。 段锐也说:“陈泽这逼,上学期身边围着的女生至少有一个排。” 什么感觉呢,大概是眼睁睁看着小红帽爱上了恶毒继母继姐,又进了狼窝。 你却无能为力。 谢星沉冷冷盯着前方那个柔软的背影,低低启唇。 “傻子。” 一个最让人着迷,也最让人心痛的傻子。 回到眼前。 “所以上周看到她反击回去,就……” 谢星沉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看着赵菁撕黎梦砸李秋雅,又锤陈泽,不是灰姑娘的恶毒继母继姐得到报应,也不是大灰狼被打倒,而是辛格瑞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水晶鞋。 他的女孩不光有赤诚与善良,也有了勇气和锋芒。 “完完全全爽了是吧。”段锐接道。 谢星沉想了想,一笑:“差不多。” “我悟了!”段锐突然。 谢星沉转头:“?” “你这是养成系,”段锐觉得自己真他娘的天才,“就跟看电视剧主角打脸升级差不多。” “滚!好端端被你说这么猥琐。”谢星沉笑着踹了段锐一脚,“我就一观众。” “什么观众还给主角递排球啊,”段锐眼一挑,掂了下篮球,“你对人没意思我把球吃了。” 谢星沉:“……” “要说这姑娘真挺有劲的。”段锐喝了口水,远远看着操场跑道上不知疲倦的身影,“天天都在,雷打不动。” “人每天还学到两三点呢,”谢星沉也说,“一点不带含糊的。” “有这行动力,什么事干不成啊。”段锐真觉得刮目相看。 “我现在就盼着,她月考争把气。”谢星沉笑。 “真挺难的。”段锐觉得全校第一还是没那么容易考的。 第21章 “那你呢?”段锐转头看向一旁高大的少年身影,还是觉得不甘心。 昔日附中谁人不识谢星沉,断层第一家世顶绝骄狂至极,多少人看不惯也只能生生忍下,这次月考成绩一出,昔日天之骄子跌下神坛,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段锐虽说从小活在谢星沉的阴影下,但倘若哪天谢星沉落了下风,他只会第一个痛心,第一个打抱不平。 谢星沉已经运着球往篮球场外走去。 篮球起起落落,也终将回到少年手中,那道身影高大宽阔,如山脊般屹立不倒,在地面越映越长,此生也未回过头。 “我也重新开始赛跑!” 少年的声音恣意骄狂,是夏夜最冥冥的宣誓,那属于他的荣光无上,终有一天将重新照到他身上! 他这人生短短十六年,耀眼过,茫然过,低落过,就是从未屈服过,这才是谢星沉! 段锐在原地为之一震,很快眼中迸发出光亮,笑着追上去:“今天怎么打两场就不打了,又去送水?” 谢星沉把球往段锐怀里一抛,神色轻妄,挑唇一笑:“回去学习。” - 月考前一天晚自习,赵菁还在拼命学习。 谢星沉刚写完一套试卷,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长腿大大咧咧敞在课桌两侧,松松端着笔,游刃有余对着答案,半分钟下来,试卷上也没添半道笔迹。 大少爷瞬间对自己大半个月以来的熬夜学习成果感到十分满意,不由挑眼看向一旁。 赵菁正凝着眉,在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下逡巡。 “不要有太大压力。”薄荷气息散漫。 “多担心自己。”赵菁扫完题,下笔如飞,“我考的比你好。” “……” 默了片刻。 “你考的比我好的话,”少年声音轻缓,带着些微笑意,“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话音一落,赵菁就是一顿,缓缓转过头,场景复现。 前世这个时候,谢星沉也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办!明天就要月考了,我还没复习完!”前世这个时候,她正慌里慌张翻着错题本,心里紧张的不得了。 “慢慢来,”少年懒懒支着下颌,神色散漫,“你想考多少分?” 她转过头,对上少年当时吊儿郎当模样,心想大少爷就是美,都不用学习的,神使鬼差说:“不能考的比你差吧。” “……” 少年静默了两秒,表情似乎有一丝崩裂,很快挑眼一笑,漫不经心:“我考的比你差的话,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她前世只是一愣,然后月考成绩出来,谢星沉真的比她低一分。 此时,赵菁感觉脑子里有两块榫卯严丝合缝对上了,定了定神,幽幽着目光,神使鬼差问:“你会为了让我高兴,算好我的分数,然后故意比我少考一分吗?” “……”谢星沉感觉自己被透视了,感觉很不好,怔了两秒,散漫挑唇,“想象力挺丰富。” “哦?”赵菁眼轻挑,带着些微笑意,“我只是想说,你这次恐怕办不到。” “……” 谢星沉感觉自己算是遇上对手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拽了,结果这姑娘比他更拽。 “铃——” 下晚自习了,段锐在前面开始组织班上同学布置考场。 谢星沉回过身收拾东西。 赵菁迅速埋下头要把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抢着写完。 黎梦正好抱着书路过,明天就要月考了,她心里简直迫不及待!这时看到赵菁在这临时抱佛脚,哪能不嘲讽一番:“都这个时候了,做给谁看啊。” 话音刚落。 “嘭——” 赵菁将笔往笔袋里一摔,答案都没对,仰头一边收着卷子一边笑意轻蔑看着黎梦:“有这时间,你不如回去练习练习怎么叫我爹。” “你!”黎梦气炸了,简直想把手上的一摞书摔过去,都这个时候了,赵菁怎么还狂的出来的啊!本想着搞崩赵菁心态,结果她自己心态先崩了。 “走吧走吧。”罗雨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赵菁再说出什么更气人的话来,反正马上就见真章了,迅速把黎梦拖走。 谢星沉又看了一出好戏,回过头,赵菁已经抱起一摞书往教室外走去。 赵菁书很多,分几趟才搬完,最后一趟,她背着书包抱着一堆杂物走进办公室时,却见到,谢星沉和段锐站在她放书的位置前,共着一张试卷在看。 赵菁不由脚步一顿。 这个场景前世也出现过,只不过前世不是月考前一天晚上的办公室,而是月考第二天中午的教室,最后一门英语前,她早早到教室,之前考过的试卷都整理好压在桌上,打完水回来,就看见。 后来月考成绩出来,谢星沉英语不及格,可谢星沉一个法国回来的人,英语怎么会不及格。 二次证实。 一种混乱又清明的感觉,隐隐有鸟雀在心中喧嚣,像是一个未曾注意的角落,她不经意走近,发现了宝藏。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为了让一个相识一个月的女同学开心,故意考低分,又这么聪明,计算好了她的分数,正正好比她低一分,就这么让她欢喜一阵儿。 赵菁不自觉微微弯起眸,定定神,走近,悄悄拍了下少年的肩。 谢星沉本就在做亏心事,擅自动别人东西毕竟不好,立时一惊,将试卷往身后一藏,再一转头,就对上赵菁的那双荔枝眼,连忙神色散漫胡诌:“你试卷刚刚被风吹跑了。” 赵菁往下一瞟,看到试卷边角,正是她刚刚晚自习写的那张数学卷子,在抬起眸对上目光,想起谢星沉前世的借口:“我试卷刚刚被风吹跑了?” 异口同声,对面两人都是一愣。 段锐悠悠瞟向谢星沉:兄弟你现在扯谎技术怎么这么拉了? 谢星沉不自然闪闪睫:她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 赵菁低低偷笑,弯身放下杂物,又把谢星沉身后的试卷一扯,微微弯起唇,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一次,我们都别当个傻子了。” 这坚定的语气,像是要将一切都开诚布公。 谢星沉不由一怔。 “我的试卷你也看到了,”赵菁拿起手中的试卷扫了眼,上面的每一个题型她都练过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静说,“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了。” “确实,”谢星沉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几乎是毫无缺陷的解答,他和段锐都是一惊,既惊又喜,不可置信地对了又对,不由扬唇一笑,“很漂亮。” “那么谢同学,请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赵菁直直盯着谢星沉的眼睛,微微弯着的明眸深处似有幽幽洞火,不容眼前人一点拒绝,她其实很想知道,如果谢星沉没放水,从零开始学一个月,能到什么程度。 白炽灯刺目,两相对峙,两人眼里都藏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一点便燎原。 谢星沉正欲开口。 赵菁已经将试卷叠进书包里,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过头,看向他时,外面拂过一阵夏风,碎发在纯净的笑容中飘散,盈了少女满眼清亮。 “你推我让有什么意思,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 第二天一早。 赵菁早早背着书包去考场,却在上楼梯时撞见了一个人。 陈泽从另一侧楼梯上来,跟着她一起上,又现出那副笑意温和的样子,却是在pua她:“赵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记得以前你不是挺喜欢我的,我们高一同桌的时候关系多好啊,你前段时间还追着给我送曲奇饼干……” 赵菁无比庆幸自己还没吃早饭,强忍着恶心上到考场所在的楼层,在楼梯口停住脚步,转身直直面向陈泽,目光冷淡,语气平静又惊起万丈澜。 “你觉得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借钱不还的低劣人品,喜欢你欺名盗世的假仁假义,喜欢你两面三刀的中央空调,还是你那自以为是的年级第一?” “我是暂时眼瞎,不是脑子有问题。” “陈泽,承认吧,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声音大到一整层楼的人都能听到,走廊定住的窗户探出来的都在看陈泽笑话。 “《年度最佳人渣颁奖现场》” “好骂多骂!” “陈泽自首!” “赵菁威武!” “别再缠着我了。” 说完,赵菁就转身往考场走去。 走到考场门口,赵菁又停住脚步。 “另外,如果你觉得年级第一是你的资本。”赵菁回过头眉一挑,笑容浸在清晨曦光里,耀眼十分,挑衅十足,“那不好意思,现在年级第一是我的了。” 陈泽脸色铁青,迅速往楼上赶去。 谢星沉站在楼梯下,其实一进教学楼就看见陈泽跟着赵菁上楼了,一路跟到楼层,观了这么一出好戏,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此时更是几步拐上楼,路过楼梯,瞥见陈泽慌忙上楼的身影,又扬首戏谑一笑,骄恣张狂:“慢点啊,别摔着了。” 一整层楼的人都在笑。 谢星沉就在这笑声中,进了教室。 考场按成绩排,谢星沉跟赵菁一个考场。 谢星沉一进门,就见赵菁坐在第一排,正从书包里拎出个黄灿灿的太阳饼。 考场已经来了很多人,吃早餐的吃早餐,看书的看书,说话的说话。 然而谢星沉一进来,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谢星沉这个人张扬惯了,向来坦坦荡荡,就这么在全考场人的目光中,吊儿郎当走到赵菁桌前,懒洋洋从书包里掏出瓶豆奶。 第22章 赵菁一仰头,就对上了那潋滟桃花眼。 少年高大的身形逆在天光大白里,眉眼都染上几分恣意,吊儿郎当单肩挎着书包站在她桌前,松松拎着瓶豆奶搁到她桌上。 赵菁看了眼豆奶,余光注意到考场众人的视线,仍是明目张胆盯着谢星沉,悠悠着眼神,带出些微笑意说:“你知道你现在怎样最帅吗?” “嗯?”谢星沉懒懒应了声,耷拉下眼皮,又重新抓起那瓶豆奶。 赵菁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少年的那只手冷白修长,豆奶小小的被抓握在手心,指骨微屈,很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赵菁怀疑按照谢星沉的洁癖程度,是不是一两天就要剪一次,剪到最短,然而为什么有人拆个吸管都这么赏心悦目,这么性感。 赵菁又顺着他的动作说下去:“拆开吸管,插好,然后——” 话还没说完,插着吸管的豆奶已经递了过来,顺着懒洋洋的胳膊看去,少年散散漫漫撩起桃花眼,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勾起声音:“喂你?” 赵菁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倒真,缓缓凑近,张嘴,就着他的手吸起了豆奶。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还一眨不眨直直盯着他,甚至下移,看向少年鲜红的唇,跟着悠悠挑起眼,似乎在挑衅—— 我敢喝你敢喂吗? 谢星沉被这清澈透亮的眼神晃得心颤,像是夏日一颗莹润饱满的荔枝投入水中激荡起无数气泡,面上风平浪静,心底早已起汹潮翻涌。 他也神使鬼差地,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她的唇,粉粉的两瓣,纯的不得了。 实际听不见,谢星沉脑子里却止不住比拟出嘬嘬水声,手臂撑在那儿,手中豆奶盒子重量明显变轻,差点拿不稳。 真是要了命,这姑娘勇的不得了,最懂怎么激他,也最把他撩的心神俱乱。 考场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叫一个炽热,简直要把他灭掉。 谢星沉僵在那儿,突然觉得,做人要低调是有道理的…… 赵菁足足吸了三四秒,才放过他,转头拿起太阳饼去啃。 谢星沉如蒙大赦,丢下豆奶就要走。 书包却被人扯住,谢星沉被迫回过头。 赵菁手臂横过课桌,还抓着他的书包带子,悠悠盯着他的脸,挑出笑:“刚刚还要喂我喝豆奶,怎么突然就走啊?” 谢星沉:“……” 服了,就故意的。 赵菁仍是盯着他,目光却幽幽移向他的耳廓,陡然笑意更盛:“怎么还脸红啊?” 谢星沉本来还没感觉到,这一说瞬间耳根发热:“……” 这个时候不脸红才不是人好吧。 “你平时不蛮拽的,怎么动不动就纯的不得了。”赵菁一手拿着太阳饼,一手拎过书包埋头翻东西,“跟上次吃薄荷抹茶曲奇一样。” “……” 拽了十多年,被一姑娘给调戏了。 谢星沉懒懒散散站那儿,满脸生无可恋。 怀里却陡然抛进一本小册子,谢星沉接过一看,高中古诗词必背。 赵菁回想起前世谢星沉的语文,叮嘱:“好好看看,能捡点分。” 谢星沉笑意散漫应了声,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吊儿郎当举起那本古诗词小册子,挑眉示意。 “你也好好考。” - 考场不少同学带了手机,网上早就炸了。 【震惊!谢星沉竟当众喂赵菁喝豆奶!】 【我去!大少爷也是当上保姆了!】 【这就是我赌赵菁吗!】 【我为你孤注一掷,喂你豆奶一瓶~】 【哈哈哈哈哈楼上别太押韵了,我都磕了!】 【教导主任的大刀还有三十秒到达现场!】 【在现场,好像听到赵菁说谢星沉平时拽的要死现在纯的要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骄矜狂妄but纯爱战士谁爱了我不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们(扶额)】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花痴)(花痴)(花痴)骄矜少爷爱上我,钓系拽姐狠狠宠!】 【都不复习的吗(探头)】 【草溜了溜了谢星沉都看起了赵菁送的古诗词背诵!】 【赵菁刚喝完了谢星沉送的豆奶这不得考个全校第一!】 【赵菁冲冲冲!!!】 - 月考两天考完,第二天最后一门英语结束,搬完桌子和书,赵菁也算是放松了点,坐位置上叉着酱香饼跟何田田一起看手机。 何田田10086g网速冲浪,瞬间刷出了最新八卦贴。 【这次月考全校第一你们说会是谁?】 lz:陈泽vs赵菁 大抵这个点都在考后放松刷手机,底下回复飞快。 【陈泽历史战绩在那儿,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反超。】 【声名狼藉成这个样子,再不月考挽尊一把,陈泽直接被全校笑死。】 【可你们没听到吗,月考第一天早上楼梯口,赵菁给陈泽放话,现在全校第一是她的了。】 【而且赵菁还跟黎梦定下了父子赌约。】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应该不会说这种话吧?】 【赵菁最近学习真的超努力,有室友说半夜两三点下床上厕所还看见她坐下面灯亮着。】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 【但我希望赵菁得偿所愿!】 都是车轱辘话倒来倒去,没什么新意。 突然又冒出了一条新回复,瞬间激起千层浪! 【你们都忘了大明湖畔的那个男人吗!】 【照片.jpg】 点开。 光荣榜一整个版面,都贴着同一张照片。 少年一世骄狂,规规矩矩穿着身校服都最是玩世不恭,容颜俊美世无二,肤白胜雪似仰山,阳光肆无忌惮打上侧脸,黑发恣意晕开浅金,染出此间独一份的骄矜与漫不经心,五官优越分明,下巴微抬,薄唇鲜红,望向镜头的那双桃花眼潋滟流转,轻轻挑出对这世间最狂妄的一记! 临城大学附属中学初三年级第一次月考。 总分第一,谢星沉。 语文第一,谢星沉。 数学第一,谢星沉。 英语第一,谢星沉。 物理第一,谢星沉。 化学第一,谢星沉。 生物第一,谢星沉。 政治第一,谢星沉。 历史第一,谢星沉。 地理第一,谢星沉。 座右铭那一栏统一写着四个字——菜就多练。 狂妄至极! 学校还就这么挂上去了,引得无数少年竞激昂! 【初中在附中的解释一下,这个版面挂那儿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是三年,整整三年!每次去食堂都要路过,都要看见那张欠揍的脸,都要看到那句菜就多练。】 【不愿再回忆,被谢星沉支配的恐惧,仿佛我就是个垃圾。】 【附中第一大白菜退出群聊。】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说我还忘了,谢星沉又回来了!】 【谢爹回国,通通闪开!】 有人吹捧。 【陈泽算个嘚!谢星沉在附中屠榜的时候,陈泽还不知道在哪呢。】 【赵菁危!谢爹向来拔剑无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天不生谢星沉,万古如长夜!】 【这还有什么悬念,谢星沉yyds!】 有人质疑。 【谢星沉那一年去哪了?】 【当时不是被a大少年班录取了,被退学了?】 【你们没看新闻吗,去年谢氏掌权人谢开昀与crystal liu离婚,crystal liu赴法追梦,之前暑假在商场偶遇谢星沉陪奶奶逛街,谢星沉衣服是法国某小众品牌,国内都买不到的款,我怀疑……】 【肯定是在哪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的。】 赵菁看完这一条条回帖,沉思良久,又把那张光荣榜的照片重新点开,放大到只剩一张脸,目光细细描摹,少年的轮廓。 身侧却忽地光线一暗。 赵菁一转头,就对上了屏幕里的那张脸,他吊儿郎当拎着瓶矿泉水刚从后门进来,正向她走来。 少年逆在漫天夕阳里,身影高大宽阔,笑容散漫恣意,光风不问三万里。 - 第二天晚饭时间。 赵菁还不知道月考成绩出来了,却在去倒水时,看到黎梦她们在厕所边上议论纷纷。 黎梦简直要把手机捏碎了:“这怎么可能!” 李秋雅蹙眉:“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说不定就是为了赢你,使了什么手段。” 罗雨晴比较理智:“有证据吗?” “监控!”黎梦很果决,“教室里都有监控,一调出来就知道了!” 李秋雅精致的面容上瞬间显出一丝惊慌:“到时候要是监控没问题,该怎么办?” 黎梦一脸疑惑地看着李秋雅:“没问题就没问题呗,你又没作弊怕什么?” 赵菁站在饮水机前接满水,只觉得可笑。 不过,也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势必要去添一把火了。 “有本事你去告老师啊!” 陡然传出一道声音。 黎梦转头一看,就见赵菁从视野盲区走出来,直直看着她,挑衅意味十足。 “我就知道!”黎梦满脸气愤,立马拉着罗雨晴走了。 只剩李秋雅。 赵菁勾唇看了李秋雅一眼,也走了。 李秋雅只觉遍体生寒。 - 赵菁回教室坐了没一会儿,就等来了她要的火。 “赵菁,怎么了?”段锐一进门就走过来问,“我一上楼,就碰见老吴,让我叫你去办公室,还一脸严肃的样子,贼可怕。” 谢星沉跟在后面,也目带关切。 第23章 这件事前后调查了将近一个星期,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周三班会课,年级广播大会。 教导主任老蔡的公鸭嗓伴着电流回荡在高二年级所有教室里。 “上周六凌晨,我们的李校长还在睡梦中,收到一条短信,询问是否要购买月考答案,不知道是哪个同学的恶作剧,但经学校调查,买卖□□确有其事,并且存在多时,这是对我们考风考纪的极大蔑视,反映了当前学风学纪的重大漏洞,极个别同学弄虚作假成风……” 底下各个群聊论坛贴吧早就炸开了锅。 【笑死我了,有人举报赵菁作弊,保卫科监控翻了三天三夜,逐帧逐帧看,硬是没找出一点错。】 【怎么敢的啊,人赵菁就坐第一排讲台边,正对着监控,监考老师就坐旁边死亡凝视,考两天连厕所都没去上一个。】 【还捅出这么大个事,你们说有些人现在是更恨赵菁,还是更恨举报的那个人。】 说起买卖答案一事。 【我也收到短信了,妈的进群还挺贵,还好我舍不得那五六百。】 【五六百算个嘚,xyz跟我说她考到全校前一百她爸带她去瑞士滑雪!】 【啧啧啧啧啧,有些人哦,差不多得了,抄着抄着自己都以为是真的,考场是鱼塘吗这么多水。】 人均谜语人。 【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也不说。】 【妈的早看那逼不爽了,上次我坐他后面,手机至少拿出来了成百上千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卷考,我都惊了,原来第一就是这么来的吗?】 【你们都没看到吗,前天八班楼梯口,月姐把cz一顿训,还说什么cz你太让我失望了,瞧把咱月姐给气的,这两天都病倒在家没来上课。】 在现场。 【隔壁七班就不一样了,今天舟哥一高兴放了一下午电影,美死了!】 【这换谁谁不得意啊,自己班的吊车尾逆袭成了全校第一,一点水不掺,换我都得在学校天台放两礼花!】 喜报。 【谁不知道舟哥和月姐是死对头,每次一见面就不对付,两个班不光挨着连英语老师都是一样的,平时就爱拼着比,这回八班出大事了,七班全班都高兴!】 【赵菁考第一,七班全班都高兴,陈泽考第一,那可就作大弊了!】 【《回考的诱惑》】 【太炸裂了!我就像个瓜田里四处乱窜的猹!瓜来瓜来!】 有人理性分析。 【这次也真是巧了,之前考试摄像头都不开的,暑假学校保卫系统升级,把摄像头都换新了,这次月考才第一次都打开,正好就赶上了。】 【怎么不把那个垃圾屏蔽仪给换了,一点用没有。】 【问就是穷,问就是起个装饰作用。】 【哪里穷了,这些年有没有在努力,暑假谢星沉他爹不还捐了三千万。】 【正好三千万修了摄像头,破案了。】 【真有你的。】 【天时地利人和,就等着收陈泽!】 【臣妾要告发陈泽舞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陈泽怎么还有脸在附中待下去啊,借钱是不还的,功劳是要抢的,打球是菜的,中央空调是要当的,考试是要抄的。】 【一整个笑话。】 水着水着风向一变。 【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赵菁全校第一是真的!】 【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谢赵是真的!】 【姐妹你好我也我也!!!】 【我说成绩,你呢?】 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是监控拍下的一幕,教室第六排靠窗,埋着颗弧度优美的脑袋,午后的阳光漫进来,在少年的细碎发丝上浮光跃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看到这张考场错误示范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卫科也真是笑死了,查了那么久监控,考试拿手机作弊的不通报,考试睡觉的倒捉出来当典型了。】 【更搞笑的是,我们班主任特意把这张照片在白板上放出来,说这种写完睡觉不检查的肯定考不了高分,然后那一场是数学,谢星沉149。】 【懂了,这就考试睡觉。】 【谢爹就是谢爹!】 【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星沉绝美!考试睡觉都这么帅!!!】 此时。 赵菁正拿着成绩表看谢星沉的那一行。 数学,149。 “你数学那一分扣哪了?”赵菁忍不住好奇。 谢星沉懒懒抽出数学答题卡,煞有其事扫了眼:“没写解。” 赵菁:“……” 好离谱,好明显。 “写完睡觉没检查,忘了,”谢星沉斜斜撑着脑袋,满眼散漫,“不是故意的。” 赵菁:“……” 倒也不必解释的这么清楚。 欲盖弥彰一样,我放水了就差写脸上了。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赵菁轻轻挑起眼问。 谢星沉想起赵菁这次数学150,桃花眼浅浅一笑:“现在信了。” “不过就算知道你150,我还是会考149。”谢星沉又说。 “为什么?”赵菁不解。 少年眼中笑意盎然,光风晃满了清亮。 “我始终想着,你能赢得更漂亮一点。” “不要并列,你是唯一。” 赵菁一瞬被击中,蓦地一阵眩晕。 她再回过神,又把那一行成绩总览了眼。 谢星沉,高二七班,总分656,班级7,全校81。 “考挺好啊!”赵菁眼中一亮,不由赞叹。 谢星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模样,支起下颌,懒懒散散扬起眼:“我本来以为挺难的,结果一努力起来,发现……” “发现什么?”赵菁快速问。 少年松松撩起那桃花眼,潋滟流转似让人一瞬进入浓春,唇也轻勾,语调慵懒又漫不经心:“发现我还是那么帅。” “……” 当事人现在就是无语,非常无语,无语至极……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啊啊啊啊啊!!!!! 夸一句就上天了是吧!我@#……&! 赵菁没好气白了眼,笑。 “你少自恋点更帅。” 谢星沉一笑,忽地又趴到课桌上,双手垫着下巴,眉目骄矜倦懒,黑发蓬松柔软,乖乖的样子,像一只需要人顺毛的猫,但如果能看到尾巴,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他缓缓撩起倦眼盯着她,声线低沉慵懒。 “也没什么,就每天熬到三四点。” 赵菁:“……” 这是在,泡茶卖惨求奖励吗? 赵菁纠结了会,问:“你下周想吃什么甜品?我给你带。” 谢星沉笑:“薄荷抹茶曲奇。” 赵菁:“……” 就等在这儿了是吧。 少年又吊儿郎当补了句:“你做的。” “……” - 谢星沉成绩一出,网上并不如现实风平浪静,早已掀起轩然大波,造事者很uc。 【昔日附中第一一朝跌下神坛,原因竟为何?】 明显冲着谢星沉来的,谢星沉以前在附中嚣张狂妄至极,多少人看不惯,现如今荣光不再,有人落井下石,也正常。 【之前吹谢星沉第一的那些人呢?啪啪打脸了吧!】 【做人真不要太嚣张,以后的事谁又能料的到呢?】 【估计就是被a大少年班退学了,混不下去回来了。】 可他那个人那般磊落,那般光风,也总有人为他义无反顾,为他冲锋陷阵。 【可闭嘴吧,还有人不知道谢星沉高一是跟他妈去法国了吗?】 【截图.jpg】 点开,是一则法国媒体的新闻报道。 日期是去年12月。 近日,国际顶级调香师crystal liu携小儿子blake xie出席某慈善晚宴,据悉,crystal liu女士的新工作室日前在法成立,并将于明年6月12日发布阔别三年的回归之作。 有记者问为什么是明年6月12日,大家都很期待crystal的新品,crystal只莞尔一笑,表示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blake xie为crystal liu与谢氏集团掌权人kaiser xie独子,年仅十五已颇具绅士风范,表示十分支持妈妈的事业,正在巴黎某高中就读。 照片里。 女人黑色落地礼裙,勾勒出曼妙腰肢,红唇艳丽,明眸闪耀,大波浪在浮华中摇曳,充满自由感,风情万种。 少年西服领带,黑发在闪光灯下沉静,望向镜头的那双桃花眼依旧潋滟流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带着些微忧郁,像一个不慎落入凡尘的贵公子。 【我去我去!谢星沉的妈妈就是那个crystal liu啊!那个在国际获奖无数,在几乎被法国人垄断的调香业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国调香师crystal liu!a家很多著名香水都是她调的!】 【所以a大少年班没去,高一在法国,高二再转回国内?谢星沉疯了吧!】 【这是什么操作啊,都能上a大了,又润去法国,然后看不上万恶的资本主义又跑回来卷?】 【能赶上进度吗?国内外课程体系完全不一样啊,有朋友从国外转学回来都要留级的。】 【之前还见谢星沉找段锐借高一课本和笔记呢。】 【所以谢星沉补一个月考了656?】 【你们有些人学一年还没谢爹学一个月考的高,还有脸在这哔哔。】 【已自闭。】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你谢爹终究是你谢爹!】 【今时不同往日了就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还在这挽尊个什么劲啊,就别再吹谢星沉yyds谢星沉无敌了,尬死了。】 【别太得意,等谢星沉杀回来了叫爹还来得及!】 第24章 光荣榜下已经围了很多人。 一行人远远看去,最顶峰的那个名字,赵菁! “赵菁牛逼!” “也是见证新一代年级大佬的诞生了!” “一个月冲上全校第一,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赵菁上的什么补习班啊,多少钱我都报,跪着学!” 往下,第二名,胡芊芊。 “赵菁总分719,胡芊芊总分687,我去!赵菁比第二名高出整整32分!断层第一!” “月考这么变态的难度,居然有人能上七百,赵菁真的绝了!”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就像我,每次只能仰望大佬当个柠檬精。” “我芊真的万年老二。” “不对啊,记得之前班群发的成绩表,第二不是陈泽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陈泽考试作弊吧?据小道消息保卫科监控就拍下好几次考试拿出手机。” “笑死,别说什么小道消息了,光荣榜都除名了,学校直接实锤!” 说起买卖答案一案。 “蔡主任那天还说什么‘犯罪团伙’,感觉是没下文了,陈泽脸倒是被打的啪啪响,颜面扫地。” “法不责众,但总得揪出来一个,陈泽一抄抄上全校第一,全校皆知,再摆上光荣榜,不是打全校人的脸。” “要那样,真的,一人路过啐一口。” “有些人真得注意点的,别以为这次没揪出来,下次考试没得抄了可怎么办哟~” “小声点,难道光彩吗。” “陈泽以前估计也是抄的,败给这种人,也真是yue了。” “陈泽滚出附中!” 谢赵上线。 “别关注陈泽了,看看咱谢爹在哪?” “在第二列中间,跟赵菁隔好远。” “你在第一,我在第八十一,短短两列,中间像隔着银河。” “笑死,拿错剧本了,这不是暗恋。” “谢大少爷什么时候不是拽上天,结果偷摸摸搞暗恋,我嘞天,这个超绝傲娇感。” “哪里,大家都知道了还叫什么暗恋,这叫明恋。” 赵菁自动忽略某些声音,咬着香菇包看了眼,弯了弯眼,就要走。 一侧两个人又搬来一面公告牌。 临城大学附属中学高二年级第一次月考。 理科总分第一,赵菁。 语文单科第一,赵菁。 数学单科第一,赵菁。 英语单科第一,赵菁。 物理单科第一,赵菁。 化学单科第一,赵菁。 生物单科第一,赵菁。 座右铭——我们渺小无比,我们无坚不摧。 每一张照片里—— 女孩子眉眼莹润,校服干净规整,站在教学楼天台边沿,檐角如飞,长空明湛,无限广阔天地任其追寻。 草莓发圈扎起高马尾,发细碎,傍晚光风掠过,蓦地有些清冷孤傲感。 然而那目光坚定无比,是世间再没有的清澈透亮,浮满了天台外的流云与夕照,历尽千帆霜刀雪,仍知温柔光同尘。 “天呐,她整个人有一种国士无双感!” “登顶附中第一,仍觉自身渺小,这是什么顶级虚怀若谷!” “呜呜呜呜呜呜呜温柔又有力量,好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菁真的吾辈楷模!” “当自身权益受到侵害时勇于反击,第一个揭发陈泽避免更多人被骗,勇敢正直又超努力考上全校第一!”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中,守护全世界最好的赵菁!” “女孩子就是天下第一棒!” “全方面碾压,语数外物化生六科第一!” “附中高二理科唯一真神!” “再见。” “今夕是何年,上次见到这种排面还是一年前!” “沉舟侧畔千帆过,我今意气斗吴东,哪知,旧人换新颜。” “怀念谢星沉。” “怪不得语文古诗词不得分,都用在乱造句上了,别太斯德哥尔摩了。” “得了大孝子现在缅怀个什么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谢爹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场大笑。 “赵菁这次真的赢麻了!” “四个字,我赌赵菁。” “谢爹陪一个!” “平生为睹美人颜,孤注一掷千金值!” “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揭穿嘛。” “这次月考真是精彩啊!” “黎梦是不是该道歉叫爹了?” 人群中突然发出低呼。 “啊!赵菁在那边!” “怎么感觉赵菁变好看了?”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又高,是瘦了。” “也不对,应该是整个人更挺拔更自信了,气质秒杀一切!”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之前下晚自习去操场散步还偶遇赵菁夜跑!” “我天这什么顶级时间管理,咱刷题还来不及她还能下晚自习去夜跑,就这样还考上了全校第一?!” “全校第一又漂亮又努力,咱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赵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偶像!” “赵菁你是我女神!” 女孩子平静咬着香菇包,白净的双颊鼓鼓囊囊,像小松鼠,现出一种生动的可爱,碎发轻垂,高马尾昂扬,那双清澈的荔枝眼又隐有未露的锋芒。 赵菁心满意足欣赏完,就要抬步走。 “啊啊啊谢星沉也在!” “他俩肯定是一起去吃饭了!” “还都穿了校服这跟情侣装有什么区别!” 段锐&何田田看看对方的校服又看向对方的眼睛:我们是透明的吗? 嘴边递过来一盒草莓牛奶,赵菁刚咽下去半个包子有点噎,就着喝了口,迅速将草莓牛奶接回手中。 她再一抬眼,对上少年那闪过片刻惊慌的桃花眼。 谢星沉颤了下睫,接着朝一旁光荣榜眼一扬,桃花一笑。 “要不要合个照?” 赵菁望向光荣榜,满是自己的照片,有点呆。 谢星沉又说:“和无数个闪闪发光的你。” 确实很有纪念意义,赵菁莞尔一笑,答应:“行。” 接着她就站到光荣榜边上,周围人都纷纷让开。 谢星沉单手掏出手机,举起,定格。 女孩子站在画面最左侧,正吸着一瓶草莓牛奶,满眼清澈明亮,夕阳将她的侧影镀上金,大红的背景映的她容颜盛如火,向右,是光荣榜上一整排一模一样的她的照片。 这是属于她的荣光时刻。 他一刻都不想错过。 “啊啊啊人生照片了!” “我们的人生才过去十六年,不过眨眼一瞬间,七八点的太阳刚升起,未来的日子还长,总会有无数个永恒的瞬间!” 镜头一闪,留下永恒。 赵菁又去拉何田田的手,又看向段锐和谢星沉,笑说:“我们一起合一张吧?” 在左侧那一张贴在墙上年级前500的大榜上,都留有他们的名字,或高或低。 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一整个青春。 “好有纪念意义啊!” “我的名字在你边上,咱俩也来一张!” 很快拜托一旁的同学拍完照。 赵菁吸着草莓牛奶,又偏仰头,看向身旁的谢星沉:“我们要不要合一张?” 谢星沉对上目光,闪了下睫,就这么一会儿—— “他在左肩,我偏过头,我们对视……” “蔡主任来了!” 很快传来那熟悉的公鸭嗓。 “都快上晚自习你们一群人还在外面逗留!” “下课了就能肆无忌惮地玩手机吗!” “段锐你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哄而散。 一群人笑闹着往楼上跑! 赵菁一口气爬上二楼,胸口还冒着兴奋劲儿,缓了缓呼吸,一转过头,却对上了谢星沉呆滞的目光。 楼道夕照昏昧,空气中隐隐能看到尘埃浮动,周围人群喧闹,处处同学嬉笑。 少年长睫扑簌簌,阴影落在那镀上浅金,分外骄矜俊美的一张脸上,显出反差感,那深邃浓郁的桃花眼也不勾了,而是清透的茶棕,仿佛能看进他心底,薄唇轻抿,而那耳根,逆在夕阳里,与天边的火烧云融为一体,似乎是红透了。 视线往下。 她的手覆在少年劲瘦的手腕上,他的那只手冷白修长,分明的骨节微屈,被人擒在空中,似乎无处安放。 在那混乱的几十秒里,他们错过了合照,却在十六七岁的人潮中,不经意牵起了手。 她拉着他上了楼。 赵菁瞬间感到手心发烫,急急忙忙松开,状似无意背手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却红透了脸。 谢星沉定了几秒,又恢复平时吊儿郎当模样,撩起那双桃花眼,松松揽过她的肩,抬步上楼:“走啦。” 一行人上到楼层。 段锐突然回过头:“看。” 几人转身看去,只见楼梯下,陈泽孤身一人,周围路过的同学神色或鄙夷或无视,他似乎再也装不下去,看向他们的目光阴恻恻的。 赵菁只撇眼轻轻一笑:“赶紧回去吧,还有题没写完。” 当你上到一个高度,会发现过去的一切不过尔尔,所谓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这一生的好光景还有很长很长,再也容不得被一个烂人去浪费。 而眼前,少年满眼桃花潋滟,在漫天晚霞里,慵慵懒懒,勾起眼看向她。 他们相视一笑。 - 赵菁回到教室,又拎起杯子去倒水,顺便上个厕所。 她转身走到女厕所门口,却遇到了罗雨晴和黎梦。 赵菁停在原地,不由浅浅勾起唇,心想他们之前是不是有个赌注来着,现在月考一切尘埃落定,是不是该兑现了。 第25章 “昨天下晚自习你们都看到没?罗雨晴她妈开着宝马来接她放学,结果跟一个女的在校门口打起来了!” “我说呢,在公交车站就远远看到两女的扯头发,其中一个还骂‘抓小三’‘不要脸’,原来抓的是罗雨晴她妈。” “罗雨晴都吓懵了,背着书包站边上,想去扯她妈又不敢上前,那个女的甚至想连罗雨晴一块打,还是罗雨晴她妈拦住了。” “果然破坏人家庭没好下场,怪不得罗雨晴平时那么有钱,原来她妈是别人情妇。” “小三的女儿就是小三的女儿,罗雨晴长的像她妈,楚楚可怜模样,以后又是要去勾引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菁预言家了,罗雨晴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我说那时赵菁一骂罗雨晴,罗雨晴怎么就哭着跑了。” 戛然而止—— “你们是在厕所聚餐吗。” 几人转过头。 赵菁捏着包纸,从门口走来,眉目冷淡。 不远处厕所外面,黎梦紧紧搂着罗雨晴。 黎梦眉微皱,冷冷看向里面隐在几人中的李秋雅,目光中似有利剑。 罗雨晴眼眶通红,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盯着几步远处,那个曾经被她伤害过,如今又挡在她身前,逆在光中的背影,心中不由哀恸。 有人看不清形势,问赵菁:“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赵菁目光平静,“不然你们说话这么难听。” “赵菁你忘了之前黎梦和罗雨晴是怎样在背后说你坏话的吗?”有人叫嚣。 “你们又是什么好人,现在不也在做之前黎梦和罗雨晴对我做的同样的事,只不过换了对象。”赵菁神情冷肃,又忽地勾唇一笑,“不过,做人总得收敛点吧。” “你说是吧,小雅。”赵菁又挑眼轻轻望向几人中的李秋雅。 李秋雅蓦地一寒。 “白莲花。”有人轻嗤。 “比不过你十恶不赦。”赵菁冷笑了声,就捏着纸进了隔间关上门。 厕所门外。 黎梦目光有了些微闪动。 罗雨晴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人一整个人都在发光。 认赌服输于她坚韧的力量,再无上臣服于她高贵的灵魂。 赵菁其实想了很多,走出隔间,又对上罗雨晴眼眶湿红的那张脸。 她走到洗手台前,水龙头冲洗着完好无缺的手腕,仿佛前世的伤痕从未出现,蓦然浮现起从前。 前世她休学后,一次在医院精神科,遇到过罗雨晴。 罗雨晴是个很脆弱的人,因为这件事转学,又休学。 大概同病相怜,所以她刚刚才会下意识站出去。 她不知道,这世间无端的恶意,还要毁掉多少人。 大概永远没有终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喧,总有人想凌驾于他人之上,总有人享受那点虚无的优越感,那她力所能及,战斗到底。 赵菁关上水龙头,要出去。 黎梦和罗雨晴依旧站在那儿,在等她。 赵菁路过。 罗雨晴才终于颤了颤楚楚的睫,小心翼翼开口:“谢——” 还没说完,赵菁面着天台外的暮色,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停下冷淡打断:“不用,我只是看不惯。” 罗雨晴目光犹豫。 “别以为我会原谅你们,肆意伤害他人的人从来不值得原谅。”赵菁又说。 罗雨晴垂下眸,一暗。 赵菁余光瞥见,罗雨晴眼眶通红,不由皱眉,怎么有人这么爱哭,把手中卫生纸递过去,声音依旧冷淡:“以后要哭的时候多了去了,省点眼泪。” 说完,赵菁就走了。 徒留罗雨晴捏着那半包卫生纸,被黎梦搂着,愣在原地。 - 回到教室。 如昼的白炽灯映着窗外的黑夜,黑板上永不停歇的挂钟,成山的书堆一教室人,舟哥不在,蔡主任刚巡查完下去,喧闹的晚自习。 不少人低声起哄。 “还有人记得之前的赌注吗?” “我没那么过分,叫我声爹就行。” “黎梦怎么还不叫赵菁爹?” 不少人目光投向赵菁。 赵菁坐在最后一排,埋头写题没做声。 黎梦也迅速转过头,羞耻地埋下脑袋奋发图强。 本以为赌约赵菁默许作废,事儿就这么过去。 几天后的大课间。 赵菁站起身喝了口水,说:“我去小卖部买零食,谁跟我一起?” 谢星沉手上还拿着笔,勾过她的椅子,吊儿郎当挑起那双桃花眼:“帮我带瓶水呗?” 赵菁瞟了他一眼,目光又一转:“行啊。” 谢星沉唇轻勾。 “叫声爸爸就给你带。” “……” 突然——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小卖部!” 声音大到全教室都能听见,班上人纷纷侧目,满堂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菁再一抬起眼,对上黎梦兴致勃勃的那双眼。 “……” 懵圈,懵圈,还是懵圈。 本想放你一马,结果好大儿主动送上门。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 赵菁跟黎梦一起去了小卖部。 黎梦贼热情,拿东西付钱,又拎塑料袋递水。 赵菁不适应地双手交叉掰了掰十指,骨节咔咔响,看向黎梦,眨眨眼:“我还是喜欢你无理取闹的样子,这都不像你了。” 黎梦递水的手僵在半空:“……” 赵菁还是接了过来,拧开,微微仰头喝了口,双眸明澈映映,声音亮如水。 “我只是想说,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取乐,凌驾于他人的尊严之上。” 黎梦还愣怔在原地。 赵菁回过头:“走了。” - 周六下午。 西山居1号,后花园。 秋阳洒满大地,遍照花圃。 老太太形容清贵,正躬身给月季浇水。 身后忽起脚步声。 回过头。 少年一双腿长到没边,正斜斜倚在门边,吊儿郎当叼着只包子,笑眼一晃一晃。 谢老太太笑嗔:“馋猫。” 谢星沉懒洋洋咬了口包子,双颊鼓鼓,整个人浸在光里,双眸灿烂,太阳般,少年气十足,声线散漫含糊:“饿了。” 谢老太太摇摇头,转过头去继续给花浇水。 谢星沉走近,视线从月季花圃延伸到远处的□□栏,桂花树,几支竹,后山一望无际的茶树梯田,以及天和景明的西山麓。 他忽地就想到什么,漫不经心问。 “奶奶,花园里有向日葵吗?” 奶奶已经放下浇花壶,拿起园艺剪,剪下一大捧烂漫的月季。 “都到秋天了,哪来的向日葵,再种向日葵,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 又一个放假下午。 长宜路。 “走!去我家!我请你们吃蛋糕!”赵菁背着书包在前面,跳脱着回过身倒着走。 何田田星星眼:“哇哇哇今天又吃什么!上次你带的甜甜圈好好吃!” 段锐惯爱起哄:“怎么能白吃你家东西呢,谢星沉请客,当我们照顾生意了!” 谢星沉插兜散散漫漫走在后面,与她遥遥对视,笑眼懒洋洋,无所谓耸耸肩。 走到路口。 赵菁笑着转过身,目光却率先触及了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是雪城的车牌号。 她站在这个命运的十字路口,瞬间就是一怔。 再抬头遥遥望向街对面,长宜路88号,温馨蛋糕店。 西装革履金丝边眼镜的清贵男人,长发柔顺风衣飘飘的高雅女人,以及,穿着围裙的她的妈妈,沈丽春女士。 “丽春,你就让我们见孩子一面吧,十六年了。” 前世的场景在眼前复现,赵菁仿佛又坠入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她怔在原地,仿佛悬在了一个独立的虚空里,还是那抹清冽的薄荷气息。 “怎么了?” 赵菁瞬间被拉回了灿烂秋阳下,一恍回眸,就对上了少年那潋滟桃花眼。 她眼中夹杂了太多情绪,害怕,惊恐,紧张,以至于不敢直视。 赵菁撇过眼,换上疏冷:“你们回去吧,我今天家里有点事。” 何田田立马关心:“发生什么了?要紧吗?” 段锐附和:“是啊赵菁,发生啥事了都跟我们说,指不定能帮上忙。” 谢星沉在后面,远远感受着她情绪不对劲,没言语。 “求求你们不要再问了,是家里的一点事情,我改天再请你们吃东西,求求了。”赵菁语速飞快,只想快点让他们走,好独自回去处理那一摊子事。 何田田和段锐还要再问,谢星沉立马拦住:“走吧,改天再来,我请你们喝奶茶。” 只能作罢。 告完别,眼看着何田田和段锐跟着谢星沉远去的背影,赵菁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着一旁的书店玻璃。 赵菁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转身看着街对面的三个身影,眼眶中模糊了一瞬,就毅然决然拉着书包带子抬步向前。 “妈。” 目光触及从街对面走来的那个女孩子,背着书包红黑白校服校裤,身材高挑丰盈,脸蛋圆润,眉眼弯弯,草莓发圈高马尾…… 沈婉柔瞬间激动了起来,急急上前,眼眶中几近有泪盈出。 “你就是菁菁吧!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到你,你还睡在小黄花被子里,小小皱皱一团……” 赵菁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她们,眸光中又无限复杂。 萧方霁也一叹多少年,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提着礼物微笑着走过去。 第26章 赵菁背着书包定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被人看到的事,还是被看到了,即使这个人是谢星沉。 少年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脆弱和犹疑,懒洋洋扬起眼,恣意一笑,无限真诚和坦荡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那声线不可一世,又是极具温柔模样。 “我不关心那些事,我只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十六年前你出生的这一天,全世界都值得庆幸。” 街角的太阳移了移,少年由半隐半现在阳光下,变成了完完全全漫在光里。 她的视网膜晕成了一团暖黄,是这世间最灿烂炽烈模样,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少年又走近,形容在她眼前清晰,清澈细碎的黑发,永远透着散漫劲儿的俊美眉眼,停在她身前一步远处,而那长睫又低俯,潋滟桃花眼定定映着她。 声音低缓又浓郁。 “我尤其。” 我尤其庆幸,十六年前这一天你的出生。 赵菁几乎要溺毙在这目光里,呼吸间又盈满了那若有似无的玫瑰夹杂松雪香,清冽的薄荷气息。 “我就知道,你小子还说有事,果然是回来了。” 伴着嘹亮的声音,段锐和何田田从街对面拐了过来。 有些人就算你故意支走,也从不会远去。 耳边风声陡停。 赵菁正回神,捏起手中的几百块,笑说:“我请你们吃饭吧。” - 一行人打车来到商场。 “你想吃什么?” 谢星沉拎着她的书包,懒洋洋问。 赵菁正挽着何田田,站在电梯旁看楼层导航。 何田田对这里熟:“先去楼下买奶茶,楼上有家火锅还不错,烤肉泰餐日料也可以看看。” 赵菁真的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前世是生理性厌恶,太刺激的东西胃也受不了,萧家给她制定的食谱都很清淡,这一世以来是一直呆在学校,饭点都食堂或者小西门随便吃点,最多放假回家帮忙看店时偷吃点甜品,卖不完的黑森林都只敢吃小半个,奥利奥奶盖涮毛肚烤五花肉海鲜汤寿司水果机般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呜呜呜呜呜都想吃!可——“我在减肥。” 话音刚落。 何田田&段锐:“……” 谢星沉低笑了声,眉轻轻一挑:“那我们吃,你在边上减肥?” “滚!”赵菁抬手假装要打人,“今天我生日!” 是啊,今天她生日,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快到饭点了,商场人多。 兵分两路,何田田和段锐下去买奶茶,赵菁和谢星沉先上去占个座。 赵菁和谢星沉一路电梯上行,去到何田田说的那家火锅店,果然爆满,只能先找服务员排个号。 看到前面还有十几桌。 赵菁不由悠悠挑眼看向谢星沉:“你们大少爷出门吃火锅也要排队吗?” “……”谢星沉面无表情抿了下唇,“大少爷出门吃火锅也要遵纪守法。” 就差把“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打脸上了,赵菁看着谢星沉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瞬间笑出声。 谢星沉无奈低叹一笑,又懒洋洋撩起那双桃花眼:“我家在临城产业不多,这家商场没投资,凯旋时代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凯旋时代,临城中心地标,亚洲单体最大商场。 至于消费,记得前世凯旋时代刚开业时,她还在上初中,周末跟同学一起去逛,然后买了一个最便宜的54的蛋挞,就此被吓跑。 赵菁:“……” 我跟你们这些资本家拼了! 谢星沉看着赵菁那满脸仇富的小表情,不由轻轻勾起唇。 火锅店等座区人很多,两人百无聊赖地在楼层四处转。 商场楼层边上最多的就是娃娃机,走几步就能看到一排。 赵菁走半天实在累了,就停在一个娃娃机前,盯着透明橱窗里面的毛绒玩偶看。 谢星沉在一旁,懒洋洋挑起眼:“要哪个,我帮你抓。” 赵菁觉得谢星沉就是想装一把,在她面前抓起娃娃然后等着被她夸,她可太了解他有多幼稚多自大了,但还是很配合地扫了眼娃娃机里,漫不经心撩起睫说:“就那个粉色美乐蒂吧。” 粉色美乐蒂就剩一个了,埋在一堆蓝色月桂狗和紫色库洛米中间。 谢星沉吊儿郎当扫了眼:“简单。” 赵菁就悠悠盯着他,不说话。 少年接着就懒懒散散走到自助扫码机前买币。 10元10个币,30元36个币,50元66个币…… 2币一次。 赵菁看着谢星沉无比自信地点了10个币,已经开始想笑了,悠悠提醒:“要不要多买点?” 谢星沉最不缺的就是自信,散散漫漫撩起眼:“不用。” 赵菁只能忍着不笑出声,看着谢星沉吊儿郎当抛着手中的那十个币,无比自信地走到娃娃机前,帅气投币,漫不经心抓着摇杆,银色的爪子不紧不慢移动,再三秒后,帅气落空。 连美乐蒂的耳朵都没碰到。 赵菁站一旁看着,真的忍笑忍的很辛苦。 谢星沉唇轻勾,浑不在意,问就是该死的自信,继续懒洋洋着姿态,松松散散掂着剩下的八个币,修长冷白的手指随意夹起两枚,帅气投币! 四秒后,帅气落空! 爪子倒是拢住一整个玩偶了,但没抓起来。 “哈哈哈哈哈——” 赵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从谢星沉手中拿过两枚币:“让我抓一下!” 她没注意到,指尖触到手心,少年一瞬闪过的眼神。 谢星沉长睫一闪,很快退到一边。 她穿着那身红黑白校服,朝气十足,草莓发圈高高扎起马尾,细碎的发让其整个个人镀上柔和,商场温暖明亮的灯光照进荔枝眼,像最浮世万千的水晶,而她认真操纵着摇杆,望向玻璃橱窗里可可爱爱香香软软玩偶的目光,满满少女心。 谢星沉懒懒散散靠在娃娃机旁,望着眼前的脸庞,不自觉轻轻扬起眼。 赵菁抓了两次,同样没抓到。 粉色美乐蒂在底下纹丝不动,哦毛毛可能动了一丝,反正勾不起来tat 谢星沉将最后两个币随意投进去,本来也没抱希望,谁知轻轻一抓,美乐蒂身子卡住,抓起来了?! “哇哇哇有希望!”赵菁在一旁瞬间激动了起来! 一口奶毒。 爪子移动到一半,松开了,美乐蒂卡在了透明格栏上。 “哈哈哈哈哈——” 赵菁在一旁笑的很欢。 谢星沉懒懒散散在一旁看着,桃花眼不自觉弯了弯,觉得这个娃娃今天是非抓上来不可了。 都到这一步了,抓不上来还是人吗。 谢星沉又去买了十个币,再来。 赵菁这次也不插手了,就在边上看着,看谢星沉今天什么时候能抓起来。 问就是又自信了。 谢星沉接连抓了两次,不但没把娃娃勾出来,反而因为松爪,娃娃越落离洞口越远,第二次甚至掉到了洞口斜对角。 赵菁弯眼看着那孤零零躺在角落的美乐蒂,转头向谢星沉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怎么会有人抓娃娃技术这么差啊?! 谢星沉智商高篮球也打的好,看着大脑小脑都没问题,到底是哪里进了水? 谢星沉抬眼投币对上:“……” 他也在想这娃娃是不是跟他有仇,怎么死活就抓不上来。 然而娃娃机这个东西,就…… 谢星沉又抓了一次,把娃娃勾近了一点,依旧没抓到。 赵菁忍不住打趣了起来:“考你概率题,你再抓抓起来的概率是多少?” 谢星沉转头看她,满脸生无可恋:“……” “还是二分之一,并不会因为你多抓而提高。” “……” “不过据你技术来看,有可能降为零。” “……” 问就是不服输。 谢星沉一言不发,又抓了一次,嗯,没抓起来。 “要不你再凑二十块钱,我去楼下买一个得了。” “……” 第二局,最后两个币。 投币,抓起,美乐蒂卡在透明格栏上。 回到第一局。 “你行不行啊。”赵菁笑的要死。 谢星沉真挺怀疑人生的,然而眉一挑,轻狂至极:“等着。” 一生要强的谢大少爷。 这次无比自信地买了,五十块钱的币?! 赵菁已经是纯看乐子了,谢星沉今天估计是跟这个娃娃杠上了,不抓上来不罢休的。 看着谢星沉懒懒散散投币,操控摇杆,赵菁眼睛已经在弯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10月24日18点19分20秒,我们的谢星沉同学第9次进击粉色美乐蒂,在此前他已耗资20,并再次投入50巨款,这次我们的谢星沉同学能否能顺利抓到娃娃呢?” “……” 这次却出乎意料顺利。 银色的爪子一次就抓住卡在透明格栏的粉色美乐蒂,顺利升起,顺利移动到洞口,正要顺利松爪——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两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却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铃声。 赵菁下意识迅速接起手中震动的手机:“喂,好好好马上过去!” 谢星沉再一转过头,粉色美乐蒂已经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刻落进洞口。 赵菁挂断电话,笑说:“走啦走啦,火锅店叫到我们的号了。” 谢星沉将粉色美乐蒂从洞口取出,懒洋洋朝她一递,桃花眼漫不经心:“给。” 赵菁立马开心地接过来,抱着在脸侧蹭了蹭,柔柔软软可可爱爱,一看到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粉色,也就贼捧场贼给面子使劲夸。 “哇哇哇你好厉害你最好了爱你爱你!” 虽然每一个字每一丝语气都透着敷衍。 但谢星沉看着眼前那盈满爱心的明亮双眸,也跟着不自觉微微弯起眼。 第27章 回到火锅店,上好菜。 何田田和段锐也拎着奶茶回来了。 赵菁坐在桌前,看着眼前一张张可爱的脸庞,氤氲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周围,香辣酸甜的红油番茄翻滚,满满一桌子菜,水果零食和奶茶也有,忽地就生出了一种欣慰感。 重来一世,她终于又回到了人群中,重新拥有热闹。 谢星沉坐在她对面,已经慢条斯理拆开吸管插进奶茶,将草莓冻冻随手放到她面前。 少年懒洋洋眉一挑,定定看向她,桃花眼深邃潋滟。 “今天伺候你一回。” 段锐和何田田的目光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赵菁匆匆低下头去喝奶茶,掩饰羞涩。 谢星沉又拎起水壶去烫碗筷,俨然将“照顾”两个字贯彻到底。 段锐在一旁悠悠看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 “一直都是好不好。”谢星沉漫不经心眉一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屁哦。”段锐可太有意见了,“哪次出去吃饭不是你事最多,我不擦桌子椅子,你就能在边上干看着不坐。” 赵菁忍不住扑哧一笑,按照这位大少爷的洁癖程度,真有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何田田也在边上偷笑。 段锐今儿是打算控诉到底,让大家都看看这狗逼的德行:“就上次,我跟他一起去小西门吃饭,他点了碗土豆粉发现了苍蝇,后来连那一条街都不带去的,嫌晦气,多大的罪啊,一碗土豆粉打死一条街,学校外面本来吃的就少,我跟你们讲,他这种人就活该饿死。” 其他人都笑。 尤其赵菁,望向谢星沉的眼神滴溜溜的。 谢星沉无所谓眼一扬,倒了杯水,搁到段锐面前:“懒得跟你计较。” 段锐什么时候有这待遇啊,封口费满意,端起水就是咕噜咕噜喝:“……” 赵菁爱吃虾,何田田一拍完照,赵菁就把虾都倒进了锅里。 吭哧吭哧涮了几片毛肚蘸海鲜汁,肥牛蘸辣椒面,番茄虾滑,就等着吃虾呢,结果一捞,一个都没捞着?! 赵菁再一抬起头。 对面,谢星沉已经将虾都捞进盘子里,正戴着手套剥。 谢星沉这个人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矜贵优雅。 剥好的虾整整齐齐摆一堆,剥下的虾壳也整整齐齐摆一堆。 修长纤细的手指戴上透明一次性手套,若隐若现,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蓦然性感,动作也灵活。 心灵手巧的仙子,在给她剥虾。 赵菁内心忽地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流动,温暖又充盈。 都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谢星沉不经意间掀起长睫,看到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 最后一段虾肉在白瓷盘上摆好,一次性透明手套慢条斯理剥下,经由指甲修剪干净的纤长冷白手指,那一盘剥好的虾已经递到她面前。 少年的声线漫不经心。 “要吃再剥。” 赵菁愣了下神,闪睫对上,少年的那双桃花眼浓郁潋滟,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好像在撩拨——“你怎么分心了啊?” 谢星沉浅浅一笑。 赵菁迅速低头夹起一段虾肉蘸蒜蓉醋汁。 段锐在一旁无比震惊:“你居然给人剥虾!” 赵菁腮帮子咬起那一只鲜香可口的虾,目露疑惑:“怎么了?” “他这个人挑剔的很,向来不吃这些带壳的。”段锐说,“葡萄要无籽的,石榴不吃,虾蟹要吃也要别人剥好。” “是不是因为太懒了。”赵菁毫不意外,“然后不喜欢脏手。” 段锐立马向赵菁投去赞许的眼神。 谢星沉:“……” 何田田偷着把麻辣牛肉都捞完,偷着乐。 段锐又笑说:“不过有一个例外,他很爱吃鱼,从小就爱。” 赵菁脑海中蓦然就浮现出,一只高贵的布偶猫猫俯在装着酱汁小鱼的白瓷盘前,哧溜一下将小鱼叼走,又慢条斯理吐出一整条骨头,完完整整干干净净,享受完美味甚至还餍足地舔舐毛毛,优雅至极。 眼前的这只谢猫猫刚从锅里捞出几片娃娃菜,漆黑的长睫低俯,运筷蘸了一下醋汁,就将一整片娃娃菜咬进嘴里,吃相很好看,没发出一点声音,腮帮子也没有明显运作痕迹,喉结就一滚,菜猫也优雅。 段锐还在一旁絮叨:“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剥个虾。” 谢星沉撇了段锐一眼:“喂你要不要啊?” “滚啊。”段锐立马拒绝。 “那不就得了。”谢星沉眼一挑,“人今天生日,你争个什么宠。” 一说争宠,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 赵菁眼神滴溜溜的,瞅瞅段锐,又瞅瞅谢星沉。 谢星沉:“……” 亲兄弟,一清二白。 何田田瞄了眼谢星沉,又看向赵菁。 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 段锐简直想当场把谢星沉踹死,满脸嫌弃:“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谢星沉轻蔑挑挑眼:“你先嘴欠的。” 赵菁扑哧一笑,幼稚猫猫。 何田田津津有味。 闹剧结束还是谁的电话响了。 谢星沉拿起手机看了眼就接起起身出去了。 几分钟后。 赵菁还在解决面前的食物,余光忽然落下一个粉色系带的透明方盒子。 草莓形状的生日蛋糕,色泽光滑圆润,每一颗草莓籽和草莓叶叶都栩栩如生。 以赵菁的经验,这个外形逼真度,应该是奶油填充模具冷冻再喷砂喷胶制作而成,每一颗草莓籽也是白巧冷冻脱模依次点缀上的,工序复杂的要命,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来。 她抬头对上,谢星沉却只挑眉散漫一笑说:“提前不知道你生日,随便买了个。” 赵菁:“……” 还真是随便呢。 何田田瞬间眼馋:“哇哇哇好好看肯定很好吃!” 段锐抗议:“我今年生日你都没给我买蛋糕。” 谢星沉真想把段锐丢出去,冷冷看了段锐一眼:“你还缺那一个?也就我今年不在国内,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矫情?” 段锐矫情,段锐委屈,段锐不敢说话:“……” 很快打开生日蛋糕。 段锐去找服务员借打火机。 何田田弯身插蜡烛。 谢星沉则叠好生日帽,要给她戴上。 少年的指尖在她的发间流转,动静窸窸窣窣。 她坐在那儿,蕴在那浅淡的玫瑰夹杂松雪香,清冽薄荷气息中。 是今晚最大的猫主子。 赵菁想到这,不由有点好笑。 谢猫猫,猫主子。 点燃蜡烛,温暖的火苗窜起。 在热闹的生日歌中,赵菁闭眼许愿。 神啊,这一次让她幸福吧。 她再一睁开眼,就撞进了谢星沉的那双桃花眼里。 蜡烛早就一口气全吹灭,少年的温柔眼眸在灯光下依旧潋滟璀璨。 - 切了生日蛋糕分了,又风卷云残完火锅。 时间也不早了,四人要离开火锅店。 赵菁叫来服务员要结账,却发现已经付过了。 她下意识就看向谢星沉。 谢星沉抱臂懒洋洋靠在座位里,眉一挑:“你生日,没准备礼物不说,还要你请客吃饭,是个人都干不出这事。” 赵菁:“……” 段锐又嚷嚷了起来:“你个狗逼背着我去结账,生日蛋糕也是你买的,搞得就我一个吃白食的,传出去都得被人笑话三个月……” 谢星沉嫌弃的要死:“怎么哪都有你。” “……” 一行人走出火锅店,又路过之前的娃娃机。 赵菁抱着那个粉色美乐蒂,立马扯了扯谢星沉的袖子,满脸狡黠:“要不要抓娃娃,你之前不还剩一堆币,不能浪费了啊。” “……”谢星沉立马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漫不经心眼一撇,“不了,太简单了,没意思。” 赵菁很努力在忍住不笑出声,真心觉得谢星沉每次装逼失败又嘴硬的样子贼好玩。 谢星沉跟着就从兜里掏出一袋币递给何田田,又看向段锐:“你们玩吧,我们之前玩过了。” 眼看着段锐和何田田走过去,在之前同一台娃娃机前,段锐两个币一投,一个库洛米一抓就进了洞口。 何田田抱着库洛米瞬间激动了起来:“哇哇哇你今天运气绝了!” 谢星沉的表情瞬间就产生了一丝崩裂,这也可以?! 赵菁笑的要死:“你要不要再去抓一下,来证明一下自己。” 谢星沉面无表情:“不了,太幼稚了。” 抓的起来还好,抓不起来简直要在耻辱柱上钉一辈子,人生污点了。 赵菁偷着笑,觉得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个时候。 ——看大少爷吃瘪。 然而,段锐和何田田以区区64个币,最终抓到了8个娃娃。 赵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下扶梯,段锐和何田田都不知道赵菁在笑什么。 “……” 谢星沉直接自闭。 已经在耻辱柱上钉死了,偏偏军火还是自己送的,真是欠。 全世界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偏偏还是赵菁的。 怎么能这么丢脸…… - 一行人出了商场。 何田田就接到妈妈电话,催早点回去。 段锐打的车正好到了,就先走一步送何田田回去。 眼看着段锐和何田田上了出租车远去,街边就剩赵菁和谢星沉两个人。 谢星沉打开打车软件,懒洋洋问:“送你回去?” 赵菁看着天边暮色渐晚,路灯一盏盏亮起,心里的那盏灯却还没有着落。 第31章 两人相视一笑。 赵菁背着书包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扬起眼,朝谢星沉招手:“拜拜。” “晚安。” 谢星沉也散漫挥了下手,看着赵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角。 他又站在原地,看了那张老照片好一会儿,才离开。 - 赵菁往楼梯上走的时候,就看见楼上一片黑。 等她上到二楼,灯突然一亮,耳边立马爆发出欢呼。 “生日快乐!” 彩带缓缓从空中飘下,狭小的屋子里布置了热烈的气球,灯光暖黄舒润,正中间桌子上摆着个美乐蒂造型的蛋糕。 “可算回来了,今天跟同学玩的怎么样?”沈丽春笑着走过来,又拉起她的手,“哎哟,小手冰铁凉。” “饿不饿?”赵国安立马拿了件衣服过来,“我去给你再煮碗面?” 赵菁心里像漫过了北大西洋暖流,笑着被拉过去,过了今天的第二场生日。 她戴着生日帽坐在沙发中间,咬着沾满奶油的塑料叉,一旁温暖的落地灯照的她手中的蛋糕格外可口。 沈丽春坐一旁打着毛衣,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 前世,赵菁是真的直到这一天才知道,这一世,赵菁扯了个谎:“嗯,小时候大家都说我长的不像你们。” 沈丽春无奈一叹:“你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吗?” 赵菁摇头:“不知道。” “你生母跟我是远房表姐妹,当年我把你抱回来,他们夫妻俩还挤在乡镇的单位宿舍,那地方是真的荒,记得是秋天,边上一大片枯黄的芦苇地,风一吹,到处都是灰。”沈丽春目光感慨,“好多年不见,你生父现在在北方当了大官,政府大院里住着,有权有势。” 赵菁定定看着沈丽春:“妈,你是想让我跟他们走吗?” “怎么会呢。”沈丽春一笑,拉过她的手捂着,“毕竟你生父生母家条件现在比我们家好得多,你有权利知道,也有权利选择。” “我不要他们。”赵菁瓮声瓮气扑进沈丽春怀里,“我只要你们。” “好好好。”沈丽春温柔笑着,轻轻安抚着她的背。 外面响起铁皮卷帘门落下的声音,赵国安跟着上楼来,走到门边笑道:“听他们说,你上次考了全校第一名?” 这个“他们”,自然是萧方霁沈婉柔。 赵菁从沈丽春怀里抬起脑袋,笑着点点头:“嗯。” “最近太忙,都没关心你学习。”赵国安走过来,张开宽阔的臂膀,俯下身给了母女俩一个拥抱,“我们家菁菁最好了。” 三人分开。 沈丽春最后又笑着说:“菁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赵菁一愣,看着沈丽春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一旁打到一半的明黄色小孩毛衣,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迅速扯出一抹笑:“妈你要给弟弟起什么名字?”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我猜的。” …… 深夜。 赵菁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乱的。 重来一世,即使因为这样那样的蝴蝶效应,事件发生的时间会改变,但她面临的命题却不会有一丝一毫改变。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菁拉上被子侧过身,捞起手机,不知不觉又翻到谢星沉微信,看着那个半暗的星空头像出神。 blake,黑色,明亮,闪闪发光。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黯淡呢。 - 西山居。 二楼书房。 谢星沉站在书桌前,看着相册里的旧照片——与一个多小时前在温馨蛋糕店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旧照片。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谢老太太站在虚掩的门外,温声问:“大半夜怎么还不睡觉?” 没听到应声。 谢老太太轻轻进去,走近,看到相册上的那张旧照片:“这不你那年走丢留下的,你小时候总爱哭着找妈妈,怎么想着翻出来了?” 谢星沉回过神,微微弯起眼,温声说:“奶奶,我遇到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子了。” 这时,一旁桌上,手机震了震。 好好吃饭:【你从来不孤独沉寂,全宇宙都为你喧腾。】 好好吃饭:【晚安。】 …… 当晚。 谢星沉侧卧在床上,枕边亮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两条消息,白纱帘透着窗外的月光皎洁。 毫不意外梦到了小时候。 儿童房。 小男孩乖乖躺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 女人靠在床边,捧着一本《小王子》。 “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而这朵花只长在其中一颗上,这足以让他在仰望夜空时感到快乐……” 小男孩天真地仰着小脑袋。 “妈妈,爱是什么?” “爱是想让一个人闪耀。” 客厅里。 小男孩冰雪可爱地依偎在女人怀里。 “妈妈好香啊,爱妈妈!” “啵唧~” 女人抱着小男孩,笑的风情万种。 英俊的男人在一旁也停下处理公务。 “爸爸呢?” “爸爸也香一个!” 女人和男人双双携手,要出远门。拖着行李箱,又牵着一个小女孩。 小男孩哭着追出去。 “妈妈也带小沉走!” 女人蹲下身摸摸小男孩的脑袋。 “乖,小沉留在家里陪奶奶。” 小男孩依旧通红着眼睛,看向一旁的小女孩。 “为什么带姐姐走不带我。” 女人温柔地笑笑。 “姐姐是女孩子,要人陪,小沉是男孩子,要坚强。” 小男孩哭的更厉害了。 “妈妈不要小沉了,妈妈是大坏蛋。” 女人无奈,随手从一旁玄关柜上拿过一兜糖。 “小沉乖,等你吃完这兜薄荷糖,妈妈就回来好不好?” 小男孩紧紧抱着那兜薄荷糖,似乎被哄住了,眼睁睁看着男人和女人牵着小女孩远去。 老妇人在一旁看了很久,直到路尽头夕阳落下,晚来风急,才拉过小男孩的手。 “小沉,奶奶给你包包子吃好不好。” 小男孩依依不舍进门,后来无数次却幼稚地想着—— “谢月盈我讨厌你。” 一兜薄荷糖吃完了,一颗也不剩。 小男孩腮帮子鼓鼓,巴巴看向奶奶。 “奶奶,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看我?” 奶奶无奈一笑,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傻孩子。” 书房。 “爸爸的名片。”小男孩坐在大大的书桌前,看着手中这一张从抽屉里翻出的小卡片,已经会认很多字了,“谢开昀……南城……” 小男孩捏着那一方小小的名片,背着奶奶,偷偷溜出门。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第一次一个人坐公交车。 小男孩站在公交站牌前,成功找到开往火车站的那一路公交车,不能坐出租车要坐公交车,因为小孩子一个人不安全,人贩子最爱拐他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孩子,要尽量乘坐公共交通,坐不了飞机要坐火车,因为他攒的零花钱可能不太够…… 他啊,多聪明。 硬币咣当投进铁箱子里,仰头看了眼线路牌末尾的火车站字样确认没坐错车,学着大人的样子不紧不慢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偏头满眼新奇地看着迅速掠过的街景。 只是没想到,他会坐反方向。 他一下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诶,不对。 再转过身,随着尾气,公交车门一关,司机已经开走了。 他再掏掏口袋,口袋里空空的,一分钱也没有了,不知道怎么掉的,那个年代公交车扒手还很多。 计划失败……那,先走回家吧,男孩子要坚强。 夏日炎炎,高高的香樟树拂下来的都是光晕,刺的人睁不开眼。 小男孩沿着记忆走啊走啊走,长长的街道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苦,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就迷路了。 天空渐渐从水白变成晕黄,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咕噜咕噜咕噜……” 好饿。 脚也走不动了,停下,小小的一个他,仰起头,认出路牌向左方向的字,长宜路。 只是当时年纪小,记不住。 忽然飘来一阵香甜,是午后刚出炉的第一盘面包。 小男孩循着香味迈动步子,整个人像一只飘起来的小馋猫。 很快,停在了一个蛋糕店门口。 惊鸿一瞥。 午后的蛋糕店内,洁白连衣裙的女孩子端坐在钢琴前优美弹奏。 音符百灵鸟般轻快跳跃,黑色的钢琴流动着浅金,一整个街角的太阳好像都照到了她身上。 即使空气中还飘着让他饥肠辘辘的面包香,玻璃橱窗里纸杯蛋糕甜甜圈巧克力酥酥琳琅满目。 谢星沉很确定。 年幼时惊艳他的不是蛋糕店,而是一个人的闪耀。 相信吗,在我还懵懂无知,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就见过你发光的样子,想要你闪耀。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 赵菁赖了五分钟床,掀开被子换上运动装,准备出门晨跑。 她家跟谢星沉家真的不顺路,几乎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赵菁出门跑了几分钟,很快到了临江公园,远远见着江上白雾茫茫,公园里不少老大爷老太太遛弯打太极拳。 沿着临江公园向西跑,就能到西山。 事先声明她不是为了偶遇某个人,而是最佳晨跑路线就这样,临江公园就在她家附近,绿道环境清幽安静,周围很多市民早上就顺着这一带跑,顺便上西山去灵泉寺上个香。 第32章 两人在亭子边听雨。 谢星沉抱臂散散靠在柱子上,一双大长腿随意往下支着,头稍稍倾斜,神色倦懒,打湿的鸦羽低俯。 女孩子蹲在边上,正伸出一只手去接亭外的雨,激越的水珠打在白皙的手心,又顺着无暇的手腕流下,淅沥,淅沥。 她另一手撑膝支着脑袋,眼睛黑白分明,皮肤白净,发丝因风雨些些凌乱,像只乖巧的小鹌鹑,让人想用温暖的毛巾将她的羽毛烘干。 谢星沉微扬起眼,正入神。 那双水莹莹的荔枝眼就这么偏了过来,向上,对上。 这个角度,就很要命。 谢星沉喉结滚了下,声音微哑。 “起来。” 谢星沉跟着朝下伸出手。 赵菁却没搭理,视线往下,在中间,停住。 谢星沉手僵在空中:“……” 看什么呢。 赵菁打量着谢星沉的田径裤,忍不住伸手拽了下外面的短裤边边:“你这裤子好奇怪啊,为什么里面是紧身长裤,外面又套个宽松短裤。” “……” 怎么好奇心就这么重呢。 谢星沉立马直起腿躲开,冷着声线:“起个装饰作用。” 段锐坐小亭子中间围棋桌对面,远远看着,笑的要死:“女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话音一落。 谢星沉立马冷冷看了段锐一眼。 段锐:“……” 赵菁后知后觉,脸红透了,立马站起身退开两步,颤着微湿的睫,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到谢星沉的一双长腿上。 田径裤设计其实很死亡,外面短裤长度几乎到膝,但就是这样,谢星沉的腿居然没显的五五分,身材实在优越。 里面紧身裤被雨打湿了,湿黑湿黑的,又紧紧的。 赵菁正了正色,挑起眉,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以后少穿黑丝。” 黑黑黑……黑丝? 谢星沉生无可恋低下眼,看着那湿黑湿黑的紧身运动裤。 “……” 他今天就不该穿这破裤子。 更不该在下雨天遇上赵菁。 更让谢星沉崩溃的还在后头。 赵菁依旧打量着他的那双腿,视线钉在下方。 湿黑紧紧包裹着修长流畅的小腿肌肉线条,结实又有力,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看看是不是硬邦邦的。 然而又是让女生羡慕的样子。 赵菁砸吧了下嘴:“你腿好细啊。” 谢星沉:“?” 这样评价一男生真的好吗…… 赵菁完全没注意谢星沉微微凝固的表情,又啧啧补充:“又细又长。” 谢星沉:“……” 谢谢,评价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评价了。 段锐躲在围棋桌后面,忍笑忍得很辛苦。 这什么魔鬼操作啊,千方百计偶遇一趟儿,结果唠着唠着成姐妹了。 谢星沉没再说话,拉了拉运动服拉链,下巴没进领子里,靠着亭角的柱子闭目养神。 赵菁也没在意,跑到亭子另一边去吹风。 安静了一会儿。 雨声渐渐缓了,淡了。 谢星沉掀起眼,看了眼亭外。 雨变小了,道路被洗净,天地空明中,只隐隐有蛛丝掠过。 此处就在西山脚下。 他们也是出门不久,就夹道遇雨。 谢星沉懒洋洋抬起下巴,看向亭子另一角的背影,散散漫漫开口。 “去我家吗?” 赵菁转过身,悠着眼看向谢星沉:“你前阵子不还挺有原则的?” “……” 谢星沉默了会儿,桃花眼轻轻一扬,“对你例外。” 赵菁怔怔睁着眼,受蛊惑般,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段锐夹在中间围棋石桌,见势要溜,将手机揣进兜里起身:“你们去吧,我回家换身衣服。” 谢星沉压根没给他机会,将他肩膀一揽就往亭子外走:“你也去我家。” “……”段锐无语,“怎么不嫌哪都有我了。” 谢星沉懒洋洋一笑:“你也能起个装饰作用。” 段锐恨不得一脚把谢星沉踹死,咬牙愤愤:“狗东西,明明是单独带赵菁去你家不好,就硬要把我一起拖回去,还说我当装饰,真是没良心。” 赵菁在一边默默跟上。 一行三人还是冒着细雨,去了谢星沉家。 - 一进谢宅,空气瞬间暖和了起来。 远远听见灿灿欢快的动静,王姨围裙上还沾着白扑扑的面粉,就从厨房迎了出来:“可算回来了,我说外面下着雨呢,包子还在锅里蒸着,等老太太上香回来一起吃早饭。” 段锐熟门熟路打开玄关柜拿出一双拖鞋,笑说:“哟,我这还赶上了。” 灿灿一路追着往谢星沉身上扑,吐着舌头,眼睛黑亮黑亮。 谢星沉换好拖鞋,又蹲下身去柜子里找,嫌烦,把灿灿狗头一按:“一边去。” 灿灿委屈,灿灿一边去,灿灿转向一边,又去轻轻地蹭赵菁的腿,微微抬起脑袋,嘤嘤嘤了几声,眼睛可怜巴巴。 赵菁笑得不行,小狗茶茶,我见犹怜,蹲下身去摸灿灿的脑袋:“跟谁学的。” “狗随主人。”段锐立在一旁淡淡调侃。 “也就你不受待见,灿灿见了谁都高兴地往人身上舔,见了你像见了贼。”谢星沉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正剪包装。 “得,我又不喜欢舔狗。”段锐浑不在意。 “……”谢星沉感觉自己被骂了,但又没有证据,轻轻将拆好的新拖鞋放到赵菁面前。 赵菁依依不舍rua了两下灿灿的脑袋,起身换鞋。 王姨已经泡了三杯蜂蜜水端过来:“雨天凉,喝了暖暖身子。” 谢星沉拿了一杯,递给赵菁:“ 把身上烘干,顺便在我家吃个饭,然后送你回去。” 赵菁接了蜂蜜水,低头将脚套进拖鞋:“嗯。” 王姨在一旁看了,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淋湿了,男孩子倒没什么,少爷最爱干净等下就去洗澡了,小段不是外人会自己料理,这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多少有点不方便:“淋了雨容易感冒,这姑娘要不要我找些换洗衣物,洗个澡?” 赵菁一听,立马抬起睫,明眸闪烁。 一个女同学,在男同学家洗澡…… 谢星沉也想到了,确实就是不合适,立马正声拒绝:“不用了,家里有暖风机吗?姨你找一找。” “有的有的,我马上给你拿过去。”王姨说着就往库房赶。 谢星沉跟着带上两人一狗上了楼。 三人身上其实没怎么湿,即使有在亭子里也吹干了,就是冒着细雨冲回来有点狼狈。 谢星沉是实在受不了身上穿的黑色紧身运动裤,一进房间,给两人找好了崭新毛巾和吹风机,交代了几句,就去衣帽间找了衣服,进了浴室。 一进谢星沉房间。 鼻息间就蕴满了那玫瑰夹杂松雪香,难以忽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烈。 第二感觉就是大。 进门是卧室,往里是书房,再往里还有衣帽间和浴室。 风格很冷感。 床单是灰的,书桌是白的,就连落地窗外的山景都是烟雨空濛的。 偶尔也碰撞出些柔软。 落地窗前铺着张不规则圆的米色地毯,散乱着几本书,灰色懒人沙发温暖。 段锐胡乱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就大大咧咧往懒人沙发上一躺,跟着看向门口,拍了拍一旁的地毯:“赵菁,别干站着啊,过来坐。” 赵菁看着过分干净整洁的房间,和略带潦草的段锐,还犹豫着:“会不会不太好。” 段锐一笑:“你放心吧,他既然把咱带回来了,就不怕东西被人碰了去,反正他那个德行,咱待会走了,他指不定怎么大扫除。” “也是。”赵菁觉得这可能性挺大,也就放轻松,走过坐到地毯边角。 段锐又随手拉开一旁的矮柜,满满一柜子的零食,当然最多的还是薄荷糖。 赵菁再次对谢星沉有多喜欢薄荷糖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段锐十分熟练从里面拎出两瓶豆奶三袋薯片:“别客气,不够吃再拿。” 灿灿趴在一旁地上,立马站了起来,昂着威风的脑袋盯着段锐,黑亮的眼睛滴溜圆。 赵菁将豆奶插上吸管喝了口,算是理解了,玩笑:“怪不得灿灿见了你像见了贼。” “明着拿的事,怎么能叫贼。”段锐拆开包薯片就是吃,又拿了一片去逗狗,“群演一天还五百呢,我吃他点零食怎么了。” 灿灿一见薯片,眼睛立马亮了,跳起来要去咬。 “这不就乖了,”段锐一笑,接着将薯片残忍地塞进自己嘴里,摸摸灿灿的脑袋,“你们小狗不能吃这些。” 灿灿立马不干了,脑袋愤愤将段锐的手一撞,接着又去蹭赵菁,可可怜怜,嘤嘤嘤嘤~ 赵菁笑的不行,无可奈何温柔顺狗毛。 “还耍起脾气来了,你哥气我你也气我,就拿就拿。”段锐也是幼稚,又转过身去柜子里翻零食。 突然就看到柜子角落的草莓纸袋,段锐立马伸手去扒拉:“这是什么?还挺宝贝,藏里面怕人发现。” 段锐一取出来,空气中就盈满了淡淡的香甜。 草莓纸袋里面,透明饼干兜,新绿抹茶色,青翠薄荷叶。 “……” 服了,藏这当定情信物呢。 段锐立马烫手山芋般小心放回去:“得得得,不动他的。” 赵菁也看到了,一整兜薄荷抹茶曲奇还剩一小半,记得上次她送谢星沉这,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前,怎么还没吃完,忍不住喃喃:“这么难吃吗?” 段锐听了,有些难以理解:“有没有可能,是舍不得吃完。” 第33章 实在百无聊赖。 赵菁立马答应。 段锐站起身,环顾了圈:“卧室没什么好看的,就他这点东西,整齐的都不像个男的。” 赵菁扫了圈,何止,谁家好人桌面一点杂物没有,除了洁癖多半还有点完美主义。 段锐跟着抬步去一边书房。 赵菁跟上,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书柜。 透明柜门里摆着各类奖牌证书,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有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架在正中间的却是没那么有含金量的一本——全国中学生天文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段锐感慨:“他以前是真狂,别说奖状糊墙了,三毛钱一斤卖废纸都能装一蛇皮袋。” “我要有这实力,我在学校直接骑班主任头上走。”赵菁调侃,跟着转向另一边书桌。 书桌,几乎是谢星沉房间唯一一个称得上杂乱的地方,也不是乱吧,是东西很多,三面都规规整整码满了书和试卷,像三堵墙,角落摆着笔筒,地球仪,飞机模型之类的,像是写题写累了会摆弄一下,地上垃圾桶里丢着几团纸和废笔芯。 常年伏案学习的地方,当然收拾不过来。真要收拾了,东西都找不到。 不过也十分整洁了,繁杂的整洁。 段锐一看这就来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有天半夜两点多打电话问我英语作业是什么。” 赵菁几乎能想象到段锐炸毛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呢?” “我当时都睡着了,还以为是诈骗,操起电话就要骂人,结果是他。”段锐越想越气,“他知道我被电话吵醒,还贼嫌弃地说我怎么两点多就睡了,有点菜。” 赵菁笑得要死,瞬间想起了那句“菜就多练”:“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我给他发完作业,跟他说太困了要挂了,结果他跟我说,他晚上写题越写越兴奋。”段锐简直一把心酸一把泪,“什么人呐,写个题还写嗨了?!” 赵菁笑的声音都打颤,断不成句:“真爱了。” 段锐平心静气了会儿,目光撇向一侧:“里面就是他放衣服的地儿了。” 赵菁也看向衣帽间,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一进书房,玫瑰夹杂松雪香就浓郁了不少,再靠近衣帽间,几乎占据所有嗅觉,发源地一般,忍不住问:“他平时用的什么香水?好香啊。” “没。”段锐摇头,跟着走进衣帽间,“是衣帽间的香薰,染上了。” 里面桌上,正放着一台香薰机,缓缓喷出轻盈的白雾,玫瑰浓烈,松雪凛冷。 一旁,除了一瓶打开的香水,还放着几盒未开封的。 赵菁忍不住拿过那瓶香水来看,玻璃瓶身入手冰凉,简约又无机质的设计,就连里面香水都是无色的,偏偏水晶切割又璀璨夺目。 上面印着几个英文字符—— rare treasures crystal age 赵菁拿出手机搜索—— rare treasures,稀世珍宝。 rare treasures是国际顶级调香师crystal liu独立品牌crystal age推出的第一款香水,作为crystal阔别三年回归之作,选择在今年6月12日发布,只为了作为小儿子blake的16岁生日礼物。 rare treasures极致融合玫瑰花香和雪松木质香,干净纯粹,深邃浓郁,仿若一万朵娇艳的保加利亚玫瑰深入极寒的西伯利亚冰川,依旧傲雪凌霜,欺风怒放,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永世不歇的浪漫与浓烈。 rare treasures灵感来源于crystal本人,crystal年少时就读于法国某调香学院,邂逅当时于巴黎高商留学的kaiser,两人就此结为灵魂伴侣,年少夫妻二十载,白手起家建立谢氏商业帝国,近年于中国临城开业的亚洲单体最大商场kaiser plaza便是其旗下产业。 crystal浪漫多情爱自由,kaiser理性沉稳行思慎,这本是吸引两人走到一起的特质,最后也成为分道扬镳的理由。 crystal十分热爱自己的事业,曾多次斩获香水业国际大奖,但终究家庭事业难两全,crystal当年热恋时就曾向媒体调侃,如果她一天不给kaiser打电话,kaiser就会生气,当时只是玩笑,现在细思极恐,也有友人透露,crystal曾在晚宴上黯然伤魂,“家喻户晓谢开昀,无人知她crystal liu。” kaiser身为谢氏集团掌舵人,倒很少在公共场合谈及这段爱情,只在今年媒体问及离婚时高调表示:“crystal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crystal离婚后被媒体问及时也说,仍然与kaiser相爱,只是两人当前价值追求不同。 crystal与kaiser育有一女一子,crystal曾多次谈到,最亏欠小儿子blake,blake最像她,最优秀最懂事,也最感性最多情,她却从未多加陪伴,因此离婚后坚持将小儿子带在身边。 rare treasures代表了crystal爱情的每一个阶段,初遇kaiser时,浪漫与理智的碰撞,与kaiser白手起家时,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炽烈,与kaiser决绝时,重新思考人生的凛然,弥补小儿子blake时,浓重直白的爱意表达,是与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新人生的迎接,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作一句——you are my rare treasures。 crystal爱意缠迷半生,归来依旧冠冕无上。 rare treasures一经上市便获得千万粉丝喜爱,官网几小时内抢售一空,crystal一夜成名,因爱闪耀,rare treasures不光斩获年度最佳香水,年度最佳包装,在全球最受喜爱香水网络票选中一骑绝尘,crystal age也成为年度最具价值品牌,crystal承诺,有生之年,rare treasures永不停产。 官网介绍上只写着一段话—— dear blake: you are my rare treasures。 crystal 亲爱的小沉: 你当知道,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柳 赵菁失魂落魄放下香水瓶,随手拿起一盒未拆封的。 包装盒上同样印着这段话,中英文。 段锐在一旁介绍:“这是他妈妈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他那时从法国回来,就带了一瓶香水,就一直在用。” 赵菁鼻尖再蕴满那炽烈凛然的玫瑰夹杂松雪香,却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忧伤。 谢星沉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异国他乡,陪着妈妈成立新工作室,陪着妈妈发布第一款香水,看着rare treasures无限成功,看着crystal liu重新闪耀,再随手捎上一瓶庆祝自己十六岁生日的稀世珍宝,独自登上飞机黯然回国。 他回国时,有告诉任何人吗。 赵菁正黯然出神。 身后浴室门忽然远远一响,空气中瞬间又充斥进清冽的沐浴露气息。 “怎么站这儿?” 第34章 少年笑意十分,步子散漫徐来。 赵菁转过身,谢星沉站在几步远处,宽松黑色长裤卫衣,腿长手长,正微偏着脑袋,掌着毛巾擦头发,细碎湿黑,映上那清白的眉眼,格外惑人。 谢星沉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无论何时,总保持着最本真的干净和纯粹,有着令人止不住心潮澎湃的少年气。 “喜欢?” 谢星沉见她手上拿着香水,眉一挑,走过来。 赵菁定在那,仍看着他,不说话。 谢星沉觉着气氛不对劲,瞟了边上的段锐一眼:“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段锐不屑:“还用我说,你家那点破事,网上一查不都知道。” 谢星沉跟着就看到了桌上赵菁手机的搜索界面,放下毛巾,定定看向她,散散漫漫扬起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赵菁瞬间想到了谢星沉曾经说过——“我一直觉得可怜不太尊重人。”立马摇头:“没有。” “如果你可怜我,我会觉得很高兴。”谢星沉却笑说,桃花明灿。 “……”怎么还改答案啊。 “说明你具有同理心,拥有关爱他人的良好品质。”谢星沉又补充,类似心虚。 “……”赵菁突然觉得谢星沉胡扯也挺有一套的。 “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谢星沉信手拿过香水,给香薰机加满,空气中玫瑰夹杂松雪香瞬间浓郁了几分,少年的声线也旖旎了起来,“了却君王天下事。” 赵菁思绪不受控制,想到后一句“赢得生前身后名”,可谢星沉的名在哪,是留守临城的谢氏集团二公子,是crystal最为亏欠的小儿子,是没去成的a大少年班,还是丢掉的附中第一。 “我家是太后。”谢星沉淡笑说,“当时我妈事业重新开始,她需要我,我就跟她去法国了。” “为什么回来?”赵菁轻声问。 “功成身退懂不懂?”谢星沉放下香水,往桌边一靠,眉轻挑,“我妈新生活步入正轨,我也确实不适合那儿。” 赵菁不知道“不适合”背后有多少落寞,止不住心疼,张着微颤的睫,定定看着谢星沉:“可你把自己丢了。” “多大点事。”谢星沉无所谓一笑,谢星沉都懂,“第一没了可以再考,少年班没去也照样上a大,我还是那么帅。” 赵菁本来挺伤感的,最后一句直接逗笑了:“自恋鬼。” “我妈说过,爱是想让一个人闪耀。”谢星沉眼一扬,说,“我也一样,希望我妈在全世界纵意,永远是浪漫自由的crystal liu。” “所以不需要考虑,她需要我,我就会在。” “不需要了呢?” “不需要了,我就考虑自己。”少年笑意散漫,同样浪漫自由,“在我这儿,我妈比第一重要。” “那你呢?”赵菁不由想,你就不重要吗?曾经的荣光无上都可以抛弃吗?一柜子的证书奖牌就能够三毛钱一斤卖废品吗?你也需要闪耀啊。 “我随意。”少年一世轻狂,“我守在这儿,有奶奶就好了。” “我妈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家庭从来不该是阻碍一个人事业发展的理由。” “没有人应该牺牲,我爸也有要实现的商业理想。” 真周全啊。 妈妈考虑到了,爸爸也考虑到了,可—— “那你呢?”赵菁怔怔重复。 “我已经足够幸运,首富的爸,漂亮的妈,以及——”少年桃花眼一挑,恣意无比,“天才的我。” 赵菁忍不住扑哧一笑,什么时候才能不自恋啊。 谢星沉又随手拿起那瓶香水,挑眉一笑。 “就像这瓶香水的名字,rare treasures,稀世珍宝。” “我就当他们在世界某处,永远爱我。” 赵菁微笑着点头。 “你能这样想很好。” “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还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谢星沉把玩着艺术品般的香水瓶,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赵菁静静看着,说不出话。 “我收到了生日礼物,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什么遗憾了。” 片刻,他又单手打开香水瓶盖,浅浅往袖子上一喷,低头轻嗅,沉迷模样,声音低沉:“没什么可惜的。” 赵菁的心像是猛地被人攥了一把。 他说没有遗憾,不可惜,就真的没有期待,不落寞吗? 多难以言喻。 他这个人最恣意狂妄,也最细腻柔软。 赵菁忽地就拉过谢星沉的袖子,她忍不住想这样做,低俯下脑袋去嗅,鼻尖蕴满玫瑰夹杂松雪香,还带着点少年洗过澡后的清冽气息,想跟他,共享这令人眷恋又沉沦的味道。 她的眼眶不自觉就盈满了酸意,声音轻颤低柔。 “我心疼你。” 谢星沉的手被扯进袖子里冷不防一落,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他也忍不住,就着姿势,将她松松揽进怀,脑袋抵上胸口,笑意清浅。 “嗯,真好。” 赵菁一动不动埋在少年坚实的胸膛,眼前是温暖的黑暗,一切都被放大到无比清晰,两人的心跳皆是疯狂,少年的呢喃又最令人动容。 谢星沉忽地就感觉袖子湿了一块,跟着滚烫进了心脏,下意识抬起手,在空中顿住片刻,还是无奈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散漫。 “傻不傻,自己都多出对亲生父母,还为别人哭。” 赵菁忽地就感同身受了,眼眶热意不止,声音哽咽:“我们都一样。” 谢星沉轻笑了下,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低缓温柔。 “世界广阔,我们都不要沉溺于若有似无的父母爱。” “我们是钻石,会闪耀,同样坚硬,可以赋予自己所有。” 因为这句话。 赵菁的心瞬间重重一跳,瞬间就有了长久以来的结果。 是啊。 如果向外求索没有结果,何不自我赋予。 我们最知道自己的脆弱,最清楚自己在意的点,可以赋予自己这世间最好的爱。 于是。 不再乞求被爱,而是坚定爱自己。 “重要的不是被爱,也不是曾经的荣誉,而是从中汲取力量,明白自己是很好很优秀的人,勇敢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太阳还没灭,也就还有无数个明天。” “我们都坚强点。” 少年声线平缓,笑意轻浅,却是最令人沉溺的解药。 她心里像有一万里外的强风拂过,于是长情化作一隅,阴霾俱散。 谢星沉跟着轻轻抬起她的脑袋。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暴雨也浇不灭的光亮。 赵菁眼眶微红,长睫定定,令人怜惜又意外勾人。 谢星沉散漫看着她,拇指轻轻拭过她眼底,燥意摩挲。 “嗯。” 少年忽地就挑眉一笑,想起光荣榜上的那句话。 “无坚不摧。” 赵菁眼睛也弯了。 心里同样想着一句话—— 我们是钻石,心思玲珑剔透,外表无坚不摧。 安静了会儿。 “喜欢就拿去。”谢星沉随手从桌上拿过一盒崭新的香水,吊儿郎当递给她,“别总往我身上蹭,第二次了,吸猫呢你。” 声音却是慵懒散漫,不似怪罪,倒像撒娇。 赵菁抱着那盒香水,忍不住开怀一笑:“倒打一耙了还。” 谢星沉不好意思偏过头,目光扫到桌上的湿纸巾,立马拿起来递过去:“下次要哭的时候,直接抱着我袖子擦好了,买纸应该不太来得及。” 依旧是调侃的漫不经心。 赵菁抽了几张湿纸巾,擦着脸上干掉的眼泪,故意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谢星沉:“不怕我眼泪鼻涕都流你身上了?你不是最爱干净的。” “那能怎么办。”少年笑意懒洋洋,“我总不能看着你哭吧。” 赵菁不由高兴了起来:“算你还是个人。” - 楼下。 谢老太太坐沙发前插花,电视为背景音:“小锐,你怎么不去楼上跟他们一起玩?” 段锐在一旁嗑瓜子,嫌弃又谄媚:“我不去,我就爱陪奶奶你看穆桂英挂帅。” 王姨从厨房端了碗筷出来:“包子蒸煮了,可以开饭了。” 谢老太太立马催促:“去去去,叫他们下来吃饭。” 段锐不情不愿起身往楼上走:“行行行。” 段锐一上楼,天都塌了。 谢星沉带着赵菁正从衣帽间走出来,见段锐定在房间门口,问:“怎么了?” 段锐僵硬转过头,不说话。 谢星沉疑惑着走过去,看到卧室,也定住了。 地上,几本书被撕咬成碎片,一地狼藉。 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哪去了。 段锐回过神,咬的不是他的书,闯祸的不是他的狗,他心虚个什么劲,幸灾乐祸走进犯罪现场,悠着声音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书吧?孩子不会说话你就让让他吧。” 赵菁笑得不行,走近问:“什么书?” “高中化学重难点解析,哟,笔记还挺密。”段锐捡起碎片翻了翻,啧啧,“遭报应了吧,叫你偷着卷,狗都看不下去了。” 赵菁忍不住笑出声。 “早写完了,撕了算了。”谢星沉声线冷淡,根本不在乎。 段锐转过头,却见谢星沉着急忙慌蹲地上扒拉着雪白的碎纸片,心想这家伙就是嘴硬,忍不住笑:“那你在这翻个什么劲?” 谢星沉是真的很急,但怎么翻也翻不到:“我书里夹了一张照片。” 段锐扫了一眼,满地雪白,哪有照片的影子:“那你别翻了,找出了估计也成灰了。” 第35章 谢星沉转身一看,总算松了一口气。 段锐调侃:“没白养,还知道帮你把照片收着。” 谢星沉:“……” 灿灿轻轻叼着那张照片,像是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寻求庇护般,哼哼唧唧蹭到赵菁腿边。 赵菁蹲下,顺着狗毛,小心翼翼取下来一看,瞬间就是一愣。 “这张照片怎么在你这儿?”赵菁看着手上与自家店门口墙上一模一样的照片,满目疑惑。 谢星沉的弦又绷了起来。 “难不成你太喜欢,半夜去我家偷回来的?”赵菁一脸看变态的表情看向谢星沉。 谢星沉:“……” 这事儿该怎么解释呢。 段锐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立马凑过去看。 很普通的合照,背景有点眼熟,至于左下的小男孩,那就更眼熟了。 “有没有可能,这照片本来就是他的。”段锐喃喃,“这不就他小时候走丢那次。” “?”这下轮到赵菁震惊了。 “有没有可能,”谢星沉桃花眼轻轻一扬,“照片里的小男孩是我。” “……”赵菁定定盯着照片里小男孩的脸,再转头直直对上谢星沉,瞬间就是一怔,是太过相似的眉眼,是太过奇妙的缘分。 八岁的谢星沉迷失在千禧年的长宜路88号温馨蛋糕店,与八岁的赵菁惊鸿一面。 十六岁的谢星沉黯然回国,与十六岁的赵菁在临城大学附属中学高二七班重逢。 赵菁蓦然就回想起,前世。 仅有一次。 有天放假。 她趴在柜台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店。 “咚咚——” 玻璃橱窗忽然被敲响。 她一抬起头,就看到谢星沉。 少年依旧是吊儿郎当模样,姿态散漫,眉目慵懒。 也不知道谢星沉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上学被谢星沉刻薄,放学还要再见到谢星沉,真是倒霉。 她当时对这位大少爷委实没什么好印象,立马警惕了起来:“有事吗?” 谢星沉见她小猫竖毛般,立马低笑了声,轻轻瞥向橱窗里:“东西不让人买了?” 她总算松了口气,日常接待了起来:“要点什么?” 谢星沉扫了一眼橱窗,眉轻轻一挑:“不介绍一下?” 她忍,心想我要介绍完你要不买就死定了:“蛋挞在做特价一块钱一个,超级划算附近小学生放学都爱来买,冰淇淋泡芙卖很好只剩最后一盒了,你不买我待会吃了,巧克力曲奇特别酥下午刚烤的,就是吃多了有点干不过店里有鲜奶你可以顺带买点,草莓提拉米苏酸酸甜甜我最爱了,原料好所以有点贵哈……” 她介绍着介绍着就口水直流,可恶啊!她在减肥她只能看不能吃呜呜呜呜呜呜…… 偏偏面前的这位大少爷还无动于衷。 她越想越气,凶凶抬起脑袋:“要买哪个?” 少年笑了下,眉轻轻一挑:“都来点吧。” “!”她瞬间震惊,确认,“全部?每一种?” “嗯。”少年懒懒点头。 她还不敢相信:“会不会吃不完?” “我家人多。” “真的?” “难不成你还怕我不付钱?”少年眉眼轻轻一挑,现出不耐烦。 “哪里哪里。”有钱就是大爷,她立马狗腿至极,“我马上给你装起来!” 天载难逢!不坑谢星沉一把她都不姓赵! 她装巧克力曲奇时,故意多铲了几下,跟切糕刺客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当奸商果然是快乐啊!特别是赚谢大少爷的钱,在学校被刻薄那么多次赚点精神损失费怎么了!铲,狠狠铲! 谢星沉见她小兔子挖矿一样,忍不住轻佻一笑:“喂,你家后厨还有没有没烤好的巧克力曲奇?” “啊?”她正忙呢,抬起头,一愣。 然后就落进了那,深邃浓郁的桃花眼里,少年的声音低沉慵懒:“要不要连面粉胚也给我装起来?” “……”她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去称重,一天不刻薄会死吗! 少年瞬间低笑了声,带着玩味。 “……”狗东西! 谢星沉不再撩她,目光在店里四处打量着,忽然触及一旁的照片墙。 “536。”赵菁按完计算器,抬起头,就见谢星沉盯着店门口照片墙上的一张看,正出神。 谢星沉回过身,盯着赵菁的脸,心不在焉付款。 忽然一阵香甜。 高大方正的男人端着盘蝴蝶酥从后厨出来,女人温柔姣好也跟着出来打开冰箱喝了口果汁。 与照片上的男女如出一辙。 经年过去,小孩的相貌天翻地覆,大人的却不会。 “葵葵,你同学?”沈丽春将果汁放回冰箱,偏头看见。 “嗯。”赵菁埋头打包完,将甜品拎出来,笑容像天使:“欢迎下次光临!” 谢星沉接过沉沉的几大包,注视着眼前女孩亮晶晶的荔枝眼,将最贵那盒的草莓提拉米苏分出来,放到柜台上。 “啊?”赵菁不解。 “请你吃。”少年目光淡淡,又深深。 赵菁前世不解,谢星沉为什么会盯着店门口的照片出神,为什么会请她吃草莓提拉米苏。 现在,却好像有了答案。 思绪被声音拉回。 “他小时候可爱哭了,每天大清早幼儿园的屋顶都得被他掀一回,天天去幼儿园,天天哭着找妈妈,午睡起来不喝纯牛奶又叫的最凶。”段锐揭起老底毫不留情,“有回他一个人跑出去找妈妈,结果走丢了,他奶奶差点报警。” “……”赵菁忽然就无法直视谢星沉了。 拽上天的漂亮小男孩,一被送去幼儿园,竟扒着围栏铁窗泪:“呜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小沉好桑心呜呜呜呜呜呜呜妈妈……” 全幼儿园老师都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拿这小少爷怎么办?! 刚准备哭的小朋友一愣,抹了抹眼泪,觉得自己还可以忍一忍。 小段锐站一旁拎着两书包: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丢人兄弟…… 午睡起来,小桌子排排坐,一袋小熊饼干,不锈钢小杯子盛着白汪汪的牛奶。 小谢星沉挑食的厉害,小熊饼干丢三落四,牛奶更是看都不看丢给一旁小段锐:“没味道。” …… 赵菁立马甩了甩脑袋。 不能脑补不能脑补,越脑补越想笑—— 所以段锐长的白白壮壮都是有原因的是吧哈哈哈。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懂不懂。”谢星沉眉轻轻一挑,随手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几颗薄荷糖,单手撕开一颗,叼到嘴里,气息清冽又惑人。 一边摊开手心让他们拿。 赵菁拿了一颗,含到嘴里,感受着清爽又微甜的味道,一笑:“怎么感觉是因为你馋。” 跟着回忆起从前。 那个年代,纯真又质朴,空气都镀着浅金。 小赵菁坐在钢琴前弹奏完一曲,伸了个懒腰,跳下椅子准备跑去后厨看看晚上吃什么,一偏头,却看见橱窗前站着个小男孩。 很漂亮,柔软的头发,茶色琉璃的眼睛。 那一双茶色琉璃正静静注视着她,也不知道有多久,倏然对上目光,他闪了下睫,又低下眸,看向橱窗里。 小赵菁以为他要买东西,立马过去,踩上小凳子站到橱窗前:“你好,要买什么?” 小谢星沉低着脑袋,抿着唇,不说话。 小赵菁习以为常,很多小孩子害羞,中午还一小女孩捏着钱站橱窗前半天,她当时吃完饭太撑,鼓着肚皮躺椅子上睡着了,要不是爸爸洗完碗从后厨出来,都没发现,当小小店员要合格呀!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哦,纸杯蛋糕。 最后一个纸杯蛋糕,可恶! 爸爸说待会没人买就给她当下午茶的! 小谢星沉紧紧贴在玻璃前,其实什么也没看,在发呆。 只是正好面前的一小块橱窗被清空,只剩下这一个孤零零的纸杯蛋糕,钉住了他的目光。 小小店员要合格。 小赵菁取出那最后一个纸杯蛋糕,大大方方放到柜台上。 橱窗前的小谢星沉这才抬起脑袋,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小赵菁以为是他太矮了,够不着,真麻烦,又拿了个叉子,捏着那个小小的纸杯蛋糕,跳下小凳子,跑到店门口,双手递出去:“喏。” 小谢星沉有点愣住,转过身,看了几秒纸杯蛋糕,跟着抬起眸,定定看着小赵菁。 小赵菁觉得内向成这样的小孩子还是少见的,半天一句话不说,有点不耐烦:“哑巴了?” 小谢星沉攥着出汗的手心,长睫一闪不闪,平淡开口:“我钱掉了。” “……”小赵菁很想翻白眼,就要转身回店里享受自己的下午茶,目光却忽然触及,小谢星沉脏脏的鞋子,疑似刮破的裤子,被汗水淌湿的衣领,脸上还沁着薄汗,于是那琉璃茶色像浸在了太阳里,晕晕眩眩。 他好像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怜的小漂亮。 小赵菁蓦地就心软了,一狠心一闭眼将那最后一个纸杯蛋糕重新递出去:“趁我反悔之前。” “啊?”小谢星沉一愣。 “请你吃。”小赵菁直接连纸杯蛋糕带叉子塞到他手里。她堂堂蛋糕店家的大小姐,一个纸杯蛋糕的主还是能做的,那个年代一个纸杯蛋糕价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两三块钱的样子。反正她吃多了,不差这一个。 小谢星沉呆呆看着手中的纸杯蛋糕,好几秒,又呆呆抬起眼:“谢谢。” 小赵菁看都没看一眼,怕自己反悔,就跑进店里。 第36章 小谢星沉有些发懵,紧紧捏着纸杯蛋糕,看着她的眼睛:“干什么?” 小赵菁松开他的手,舔了下唇:“蛋糕上的草莓能不能给我吃一个?” “……”小谢星沉看了眼纸杯蛋糕顶上的两颗小草莓,感到怀疑人生,他何以落魄至此,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就认真看向小赵菁,“行。” 小赵菁立马开心地跳下秋千,跑到柜台前踮脚拿了个塑料叉,跟着开心地坐回来。 秋千又一晃一晃,趁着小赵菁拆塑料叉,小谢星沉平静将纸杯蛋糕递过去。 小赵菁完全不客气,立马叉了其中一个小草莓,一口咬下鲜红多汁的尖尖。 小谢星沉看着她那,明眸微敛,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脸满足的样子,又怔住了:“很好吃吗?” “当然!”小赵菁兴高采烈吃完剩下的半颗小草莓,舔了舔叉子。 “那,”小谢星沉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饿了,她比他更需要,将纸杯蛋糕一递,“还有一颗也给你吧。” “真的吗?”小赵菁双眼一亮。 “嗯。”小谢星沉淡淡点头。 小赵菁举起叉子,小心翼翼凑过去,目不转睛盯着剩下的一颗香甜诱人的小草莓,忽然又触及小谢星沉捏着塑料袋不知所措的另一只手,瞬间弹了回来:“还是你吃吗?” “你不是喜欢草莓吗?”小谢星沉疑惑。 “也没有那么喜欢啦。”小赵菁不好意思笑笑。 “哦。”小谢星沉总算放下心来,安静端起那个小小的纸杯蛋糕,想到什么,又将纸杯蛋糕凑向一旁,“你要不要吃?” “可以吗?”小赵菁眨眨眼。 “当然。”小谢星沉沉静道。 “那我吃了?”小赵菁举起叉子。 “嗯。”小谢星沉眼睛都不眨。 小赵菁也不墨迹了,迅速取了一小块奶油,含到嘴里,软软甜甜。 小谢星沉也就跟着,自然而然吃起了纸杯蛋糕。 分享过同一个纸杯蛋糕的两个小朋友,很快变的熟稔起来。 “你家住哪?”小赵菁从没在附近见过小谢星沉,忍不住好奇。 “有点远。”小谢星沉叉起半块奥利奥慢慢吃。 “你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小赵菁又问。 “爸爸妈妈不在,奶奶在家睡午觉。”小谢星沉淡淡答。 “哦。”小赵菁觉得小谢星沉八成是自己偷跑出来的,“那你等下早点回去。” “没事,我记得路。”谢星沉这人从小就自信,小时候是不知世界广阔,自身渺小,后来是世界近在眼前,不过如此。 此时,小小的一个他,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看向一旁洁白连衣裙的女孩子,认真开口:“刚刚你是在弹钢琴吗?” “嗯。”小赵菁掰了掰小手,“手痛。” “我会拉小提琴。”小谢星沉闪了下睫,他这般狂妄自大的小孩子,也想被人注意到。 “哦,锯木头呀。”小赵菁瞬间想起了楼上邻居家的哥哥,每天大清早大半夜,那声音……难以言喻。 “……” 忽然飘来一阵烤翅香。 “葵葵,吃东西啦!” 两个小朋友正激情菜鸡互啄,完全没注意到。 赵国安端着烤盘从后厨出来,看到小谢星沉:“诶,这谁家小朋友?” - “小同学,吃饭了。” 声音清雅,檀香幽淡。 几人转过头。 谢老太太站在房间门口,笑容和蔼。 早餐比较清淡,包子,白粥,几碟精致小菜。 谢家规矩随和,王姨和刘叔都在桌上,灿灿也坐到椅子上,炫着碗里的肉罐头。 赵菁也就放松了起来,安安静静喝着粥。 谢星沉坐在一旁把包子推到她面前:“别光喝粥。” 赵菁看了他一眼,也就客随主便,挑了个最小的包子,夹到碗里浅浅咬了口,香软的皮,鲜咸美味的馅:“嗯,很好吃。” 谢星沉桃花眼轻轻一挑:“那就多吃点。” 段锐早就吃了三四个包子,嘴巴鼓鼓囊囊:“奶奶是北方人,很会做面食,包子更是一绝,他小子打小就爱,外面寻常包子都看不上。” “哦。”赵菁点点头,轻轻看向谢星沉。 谢星沉正在吃包子,很认真。 鸦羽轻垂,腮帮子小幅度咀嚼。 - 吃完饭。 谢星沉拎着扫把上楼清理一地狼藉。 段锐在一旁拽着狗腿训话:“你说你坏不坏,天天吃那么多,我不就没给你吃薯片,还咬书!” 赵菁忍不住笑问:“灿灿多大了?” 段锐想了想,看向谢星沉:“你姐跟前男友谈了多少年来着?” 谢星沉蹲下将装满碎纸片的垃圾袋系好拎出:“忘了。” “啊?”赵菁不解。 “这他姐跟前男友一起养的狗,分手后就丢给他养了。”段锐说。 赵菁一听,意味深长看向谢星沉。 谢星沉正拉开抽屉,扯出一个新的垃圾袋,给垃圾桶套上,熟练十分。 她越来越觉得,谢星沉这个人堪称神迹。 重视家人,无论如何。敬爱奶奶,从小被父母丢下,也没有丝毫怨怼,长姐分走了父母的偏爱,还能帮着养长姐和前男友的狗。 对保姆王姨和司机刘叔也没有任何轻慢。 段锐偶尔爱开玩笑当他爹,也只是轻轻的一句“滚”。 路遇醉鬼尾随小姑娘也会见义勇为。 向来真诚坦荡。 很难不让人着迷。 当家人,当朋友,甚至,恋人,都很好。 或许单纯认识谢星沉这个人,都会觉得荣幸至极。 明明是最容易放纵纨绔的家世,结果一整个根正苗红。 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家务也还挺熟练。 荣光无上,万人仰仗,又最洁身自好,不屑一顾。 恣意骄矜如七八点的太阳般灼眼。 狂妄也平添华彩。 很神奇。 如果说赵菁面对世界的方式,是向外攻击对抗。 那么谢星沉则是,内化为自身的强大和从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 ——“我一直觉得可怜不太尊重人,你可以理解为,我拥有一个人所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 ——“如果你可怜我,我会觉得很高兴。” “那么十六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天,你们有没有感到庆幸。” ——“十六年前你出生的这一天,全世界都值得庆幸。” ——“我就当他们在世界某处,永远爱我。” “因为全校第一是我的!” ——“行行行。” ——“第一没了可以再考,少年班没去也照样上a大,我还是那么帅。” 他还说过。 ——“重要的不是你来自哪,出自谁,而是你。” ——“你在这里,就是一整个壮阔的宇宙。” 赵菁忽然觉得,自己的偏执心理有了新的开解方向。 锋芒毕露的对抗方式固然很帅,一笑而过的自我赋予同样耀眼。 却又趋同。 我们渺小无比,我们无坚不摧。 ——菜就多练。 - 赵菁要走,段锐也要回家,谢星沉出门去送。 门内忽然又传来一道亲切的呼喊。 “小同学,等等!” 赵菁回过头,瞬间又闻见了那淡淡的檀香。 谢老太太赶过来,笑着拉过她的手。 “第一次来家里,也没什么好送你,这是我今早上去寺里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 赵菁微讶低头,一个金绣的红色香囊塞到了她手里,连忙微笑道:“谢谢奶奶。” “愿你健康平安,无病无灾。”谢老太太温暖握着她的手。 这也正是她这一世最想求的。 赵菁乖巧点点头。 “嗯嗯。” “滴滴——” 刘叔的车已经开到院门口了。 赵菁连忙挥手告别:“奶奶再见!” 谢老太太笑着站在檐下,看着几个少年出门去。 段锐走回家。 赵菁和谢星沉上了刘叔的车。 谢星沉以前都是靠窗坐,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这次却懒懒散散窝在座椅里,双腿大大喇喇敞着,不经意就撞到她的膝。 赵菁从护身符回过神,偏头看向谢星沉。 少年姿态散漫,脑袋歪在靠背上,对上她的视线,桃花眼瞬间就轻轻一扬。 赵菁不由就笑了。 车窗微落,景物疾驰,雨后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气息,斜处又现出一轮骄阳,风吹进来的都是快意。 他们在这静默里,心照不宣,好似在说——“你看,我们多幸运。” 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又相逢相知。 那些淋过雨的昨天,终将放晴,我们了解彼此的软肋,也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于是一同迎向骄阳,一起奔向明天。 明明敞敞亮亮,却也显出旖旎。 赵菁明眸微敛,忍不住笑:“谢星沉,怎么办,我忽然觉得你好好。” “有什么好?”谢星沉桃花眼轻轻一挑,想听点自己想听的,“你不是说我,自恋鬼,幼稚,抹茶……” “关心人类,爱护动物,”赵菁又想了想,“心系宇宙。” 这形容词。 谢星沉忍不住喉结一滚,溢出声低笑:“你也不错啊,赵老师。” 赵菁接受夸奖,忍不住眼微微一弯。 是啊,这就是谢星沉,当你无意识贬低自己抬高他,他都会告诉你,我很好你也不错。 “为众抱薪,守护公义,”谢星沉桃花眼浓深,唇轻轻一勾,“正道的光。” 第37章 12月24日,平安夜。 天阴沉沉,北风伴着车流呼啸,傍晚的小西门依旧十分热闹。 透过暖黄的路灯和昏绿的香樟,街边招牌一闪一闪,橱窗玻璃贴了圣诞装饰,一溜小摊小店都在卖苹果,节日氛围浓厚。 赵菁裹了裹围巾,凑过去看价格,普通纸盒和塑料纸包装,10块,透明塑料盒,15块,圣诞装饰水晶球带灯礼盒,25块,圣诞装饰花束,35块,玫瑰圣诞花束,45块……花里胡哨,一个苹果而已。 何田田立马小声嘀咕:“怎么不去抢!” 趁摊主翻白眼之前。 赵菁将何田田拖走:“水果店买也是一样的,图个氛围。” 氛围的代价是高昂的,水果店价格一般黑,苹果一斤9.9,12个装红富士礼盒125,将平安夜氛围拉向最高。 赵菁看了眼一旁25.5一盒红颜草莓,49.9一盒车厘子,觉得要谁买125的苹果礼盒真挺人傻钱多的。 人傻钱多在教室。 赵菁和何田田最后在路边三轮车买到了六块钱一斤的苹果,一人拎一兜上楼。 “给,祝你平平安安。”何田田从塑料兜挑了个最好看的苹果,递给赵菁。 赵菁接过来放进塑料兜,又挑了个同样又大又红的送回去:“平安夜快乐。” 何田田盯着回到手里的苹果,一愣,随手放进塑料兜里,叹气:“我送你,你又送我,每年都这样搞,送来送去一堆苹果吃不完,早知道商量好都不买,省钱。” “送来送去都是心意。”赵菁摇摇头,“我们不生产苹果,我们只是平安夜的搬运工。” “你还说!”何田田忍不住笑,“贵死了!” “一年就一次。”赵菁柔柔弯起眼,“贵才稀有,稀有才会记住。” 就像她,总会记住,前世,寒冷孤独的冬天,平安夜,有人送了她一大盒苹果两盒车厘子三盒草莓,即使现在也不知道是谁。 正好走到教室后门,一大盒苹果两盒车厘子三盒草莓已经放到了她桌上。 一旁。 谢星沉懒洋洋站在课桌前,手中松松握着钢笔,不知道划拉了什么,很快拿起明信片,吊儿郎当往顶上草莓盒子一搁。 赵菁怔在原地,心中感动又怅然。 温暖,又刺痛。 又是谢星沉。 真好,是谢星沉。 真不好,又是谢星沉。 她究竟有多傻,一次都没有发现,一世欠了多少情,眼泪还不完。 她太迟钝,他也太隐秘。 前世这一年冬天,真的很冷。 她早已不再喜欢陈泽,也与李秋雅绝交,在学校遇到无论男女同学,都会下意识防备,都会想别人是不是在背后嘲笑她又胖又丑,她像一只蛹,屏蔽所有外界的声音,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从沈丽春处得知,她的生父萧方霁,生母沈婉柔,妹妹萧思南比她小三岁,弟弟萧意迟刚上小学,她总在深夜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想,她到底哪里不如萧思南哪里比不过萧意迟。 人在年少时,总想证明些什么。 她也一样,她想像故事里荣耀归来的女主角,告诉所有人,她可以又瘦又美,同样优秀,将那些曾经嘲弄伤害她的人踩在脚下,告诉萧方霁和沈婉柔,他们十六年前抛弃她是错的。 白炽灯管下的一套套试卷,深冬寒风中的一圈圈夜跑,日复一日的牛奶麦片和苹果,她都可以。 她甚至病态地想,她可以一刻不歇地刷题运动,可以只喝水不吃饭,也确实是这么干的,那时开始脱发和月经紊乱,厌食症和运动强迫症有了苗头,但她不在乎。 没什么比小女孩的虚荣更重要。 她在冰冷地燃烧自己,直到奏完最后一支绝美的曲,支离破碎。 前世这一年的平安夜,她记得很清楚。 一打铃,旁人三五成群下楼吃完饭,她同平常一样,疏离出人群,一个人一个水杯一个苹果一本单词书走到女厕所边上的阳台,站着吹冷风能让人清醒不少,洗净的苹果也是冷的,戴着毛绒绒的手套指尖还是冻得发木,瞧着外面寒冬的天,却是心静目明。 很快吃完苹果,单词也看的差不多,就着杯子里剩下的冷水,兑了点热水喝完,冻僵的身子瞬间暖了,又倒了杯热水窝手,就该回教室了。 走廊拎着麻辣烫早早回来的同学,今天怀里还抱着个花花绿绿的小纸盒,教室静悄悄,有同学桌上已经放了贴着便利贴的苹果花束。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不过那时她向来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没有送苹果的对象,也不可能收到苹果。 所以在她穿过丛丛书堆,在自己桌上看到堆的高高的苹果车厘子草莓,第一反应是别人放错了,或者临时占用。 她立马在教室里扫了圈,稀稀拉拉几个同学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有谢星沉。 少年携友出门去,回过头看到,朝她轻轻挑眼一笑,活妖孽。 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不可能是谢星沉。 毕竟那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如果说她对所有人都防备,那么唯独谢星沉,完完全全无感。 谢星沉在人群中最张扬,也最鲜明,爱憎都在脸上,自恋第一,好友唯段锐,对事傲然狂妄,对人漠然矜冷,不喜欢神色十足轻蔑,喜欢的样子,没见过。 或许当过同桌不能装作不认识,或许纨绔子弟惯爱调戏小姑娘,谢星沉对她,即使后来没坐在一起,偶尔看见,偶尔冷声刻薄,偶尔释放该死的美貌。 但,谁在乎啊。 她对他的最初印象已经在那儿了,坐劳斯莱斯幻影放学的冷拽大少爷,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少在前世,她不会将谢星沉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少年恣意的身影从她的目光中掠过,消失在教室门外,她低下头,拿起搁顶上草莓盒子的明信片。 是一张梵高的星空,深邃而隐秘的浪漫,笔触激荡,纹理细腻,不是学校文具店几块钱一大盒,是手绘的油画临摹。 背面写着几句话,秀丽飘逸的钢笔字。 ——想吃多少都可以。 ——好好吃饭。 许是怕她误会,底下又添了一行。 ——葵葵同学,平安夜快乐,不用怀疑,苹果车厘子草莓,以及祝福,都是给你的。 她当时迷惑极了。 在学校,除了李秋雅,没有人知道她小名叫葵葵,差点都要怀疑是李秋雅给她下毒。 好在没有坏人愿意耗费这许多心力,平安夜价格高昂的水果,手绘的明信片,都是不具名的善意。 那一年平安夜,一向无人注意的她,收获了班级里最多的目光,逢人路过她的座位,看到椅子底下堆到夸张的苹果车厘子草莓,都要问一句是谁送的。 她也只笑笑,说不知道。 也确实如那人所愿,她那一周都吃很多。 水果容易坏掉,她又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只能趁新鲜,当饭吃,糖份摄入直接超标。 隔着日后无数次食物吃到嘴里就想吐出来的病态,很坏又很好,很长又很远的前世。 赵菁现在还是能回忆起,当时一顿三个苹果,什么家境啊,有一天面对车厘子,也会发愁怎么还有这么多要吃,好想笑,以及鲜红欲滴的草莓,在舌尖漫开的味道,没有酸,只有甜。 如今得知不具名的那个少年,心里像是被棉花糖填满了,轻盈又充实。 在那个寒冷又孤独的冬天,所有人都用分数和体重评判她,也还有一个人只想她好好吃饭。 她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长时间跋涉的人,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偶然捡到一堆火,对方嘱咐她多添衣,才知道人间有暖这回事。 善意固然宝贵,不求回报的善意才是举世稀有。 多难以置信。 青春里最无人不晓的那个少年,有一天也会默默无闻甘作不具名者。 赵菁收回神思,走进教室,拿起顶上草莓盒子的明信片看。 “平安夜快乐。”她喃喃念,鼻息盈着墨水的清香,秀丽飘逸的钢笔字。 这一次依旧没有署名,不具名的那个少年却拥有了姓名。 因为他终于,光明正大站到她身边。 谢星沉懒洋洋靠一旁课桌上,看着她,桃花眼在白炽灯下潋滟流转,好似在说——“感动吧。” 赵菁转到明信片正面,不是深邃而隐秘的星空,而是热烈而张扬的向日葵,是因为葵葵吗?她不自觉微微扬起眼,指尖摩挲上灿烂细致的油彩:“你画的?” “嗯。”谢星沉低声点头,“小时候学过一阵儿。”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篮球,天文,小提琴,就连油画,赵菁忍不住感叹。 “我什么不会啊?”谢星沉眉一挑,吊儿郎当。 夸两句就灿烂上了,赵菁想了想还真有:“不会哭。” “……”谢星沉瞬间就哽住了,这算什么特长,谁没事喜欢看男孩子哭啊。 赵菁直勾勾看着他那愣怔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里却是苦涩,你自己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果然你真的会哭,在前世,就不会是我到死都不知道的不具名同学。 “送我的?”赵菁又往桌上一挑,一大盒苹果两盒车厘子三盒草莓,堆的真挺夸张的。 “不然还有谁?”谢星沉姿态也散漫,三分随性带出十二分深情。 赵菁不自觉脸发热,低头说:“买这么多都吃不完。” “别人有的,你也得有。”谢星沉桃花眼微微一挑,低缓慵懒,“不是吗?” 第38章 “……” 怎么说的她跟小孩子一样。 赵菁还低头不好意思。 何田田走过来看到最底下那盒苹果:“这不水果店125十二个的红富士礼盒,我们刚刚看到还说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买。” 段锐端着碗炒河粉:“纯二百五,我说太贵他偏要买。” 谢星沉:“……” 赵菁忍不住悠悠看向谢星沉,目光狡黠:“你这么败家奶奶知道吗?” “……”谢星沉眨了下眼,“我就随手一拿。” “……”赵菁瞬间失去表情,该死,又被炫到了。 谢星沉低笑了声,撑着桌子吊儿郎当:“都说我大少爷,总不能担了虚名,就当我扶贫了。” “这边建议直接捐款。”赵菁打趣。 谢星沉还真拿起手机,眉轻轻一挑:“说吧,要多少?” “得得得,别贫了。”赵菁看他一副你要打要闹,我奉陪到底的架势,真玩不过。 少年懒洋洋在那笑,明亮又灿烂。 赵菁掂了掂几个草莓车厘子:“你真买太多了,到时候吃不完都浪费了。” 谢星沉打量了她一圈,这姑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围巾,体型跟之前都没什么变化,反而更显高挑,认真说:“你天天学习都累瘦了,正好多吃点。” 赵菁不自觉弯起眼,感到很开心。 有人嘲笑你肥胖想你轻成纸片,也有人担心你变瘦劝你多加餐。 其实无关你的体重,而是你活在怎样的一个评价体系里,遇到的是怎样的人。 何田田:“她天天晚上跑步,不瘦才怪。” 段锐吸溜着河粉,满嘴油光:“我冬天都胖了好多,你怎么还瘦了,多吃点御寒。” 有这样一群好友,何其有幸。 “不行,不能我一个人胖。”赵菁拿了几个苹果一盒车厘子一盒草莓,往教室外去,“等下洗了,你们多吃点。”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何田田跟上去。 “好呀好呀,难得占这小子回便宜。”段锐扒完河粉,起哄。 谢星沉笑着一脚踹过去:“你良心给狗吃了。” “给灿灿吃的。”段锐嬉皮笑脸。 谢星沉:“……” - 赵菁和何田田很快洗完水果回来。 黎梦是班上文艺委员,正好找段锐商量元旦晚会的事,段锐抓了一把车厘子就过去了,何田田咬着草莓跟着凑热闹。 赵菁于是坐位置上享受加餐。 谢星沉将草莓叶子去了,放到她面前的纸巾上,看着她那一口车厘子一口草莓,美滋滋的样子:“晚上没吃饱?” “吃了!”赵菁嘴里鼓鼓囊囊,甜蜜滋味。 “吃的什么?”谢星沉跟盘问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的小朋友一样。 “牛肉拉面,配的米酒汤圆,何田田还分了我半根烤淀粉肠。”赵菁也就乖乖答。 “还不错。”谢星沉觉得挺满意,这姑娘吃挺滋润。 “还好意思说我,你才最挑食好不好!”赵菁抗议。 “那怎么办,又没人关心我。”谢星沉弱弱着语气。 来了来了又来了,赵菁忍不住想笑,也乐得配合,挑了个最大的车厘子递到他嘴边:“喏,给你吃。” 谢星沉瞬间脸一热,顿了下,微微仰起下巴,迅速咬下鲜红欲滴的车厘子,食不知味地尝着,还漫不经心说:“挺甜。” 赵菁最喜欢看谢星沉这幅样子,纯的可爱,眼一弯,又捡了颗草莓,伸手要喂。 谢星沉这哪遭得住啊,立马抱臂往后一靠,防备姿态,神色松松散散:“你吃吧,我自己来。” “怎么还矜持上了?”赵菁挑眼一笑,“刚刚不还说没人关心你?” “……”谢星沉抿着唇,低咳了声,“一下下就好了。” 赵菁笑弯了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谢星沉微敛着桃花眼,唇浅勾:“天生的。” 笑声一圈圈漾开,赵菁眼睛弯弯,感觉自己心里填满了蜂蜜。 眼前的少年单手支脸,神色散散漫漫,也在看她。 “谢谢你送的苹果车厘子草莓,还有明信片,我很喜欢!”赵菁双眼明亮,“不过我没那么多准备。” 谢星沉懒洋洋看着她,刚想说没事。 赵菁已经掀开课桌捧出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笑容热烈:“谢仙仙,圣诞快乐!” “嗯。”谢星沉眼睛一下就弯了,耳根子软了,心也融化了,整个人都飘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苹果接过来的,又是怎么漫不经心说,“圣诞快乐。” “哇!” 教学楼忽然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赵菁往窗外一看。 黑沉沉的夜色中,鹅毛纷纷簌簌。 “下雪了!” 赵菁双眸一亮,立马起身去开窗户。 寒风立马涌了进来,伴着雪气,草莓车厘子的清甜也在空气中流转。 临城位于楚江以南,冬天下雪,但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冻雨,在路面结上薄薄的一层冰,行人踏过汽车碾过泥泞脏污,像这样的鹅毛大雪,没一会就在树上落下一层白,实属稀有。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赵菁忍不住伸出手去,薄薄的一片雪,在指尖一落,就融化。 她的眼睛依旧透亮,兴奋劲儿藏不住。 谢星沉懒懒散散靠一旁,偏头看她,女孩子的碎发在夜空中飘飞,沾上细雪,干净明亮。 少年桃花眼微弯,觉得得感谢这一场雪,让这姑娘这么高兴。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谢星沉回过神。 女孩子满眼亮晶晶,看着他:“谢星沉,以后每个圣诞节都陪我过好不好?” 少年一笑,一整个冬天都融化:“好。” “你元旦晚会要唱歌?”前面突然传来段锐的呼喊。 “怎么?”谢星沉遥遥眉一挑,“不是你让我凑个数的?” 段锐拿着报名本,高声笑:“还是粤语的,够骚啊!” 何田田凑过去看:“什么歌什么歌?” 赵菁静静立在窗边,其实对这首歌印象还挺深的。 “《钟无艳》!” 声音贯穿一整个教室,全班人都听到了。 谢大少爷要唱《钟无艳》,就等着元旦晚会那一天。 - 12月31日,元旦晚会。 下午最后一节课一下,全班人都动员了起来。 课桌在教室围一圈,中间空出舞台,ppt和视频音乐用u盘拷上教室白板,气球和灯带挂一挂,七彩旋转灯球一装,教室灯一关,瞬间变成ktv。 吃过晚饭,教室人回来的差不多了,元旦晚会就在半推半就中开始了。 黎梦今天穿了件紫黑洛丽塔,很哥特女巫,站在教室中间灯球下拿着话筒,甜美的主持声从音响扩散开来。 周遭光线昏暗,彩色波点缓缓流转,班费买的瓜子、薯片、辣条、棒棒糖、奶茶、砂糖橘等等等等在浅黄课桌上堆堆散散。 今晚好多同学都打扮了一番。 罗雨晴待会要跟黎梦合唱《病名为爱》,今天穿了件姐妹装粉黄洛丽塔,正在一旁整理妆容,一会摆弄摆弄黄毛卷发,一会拨拨假睫毛,一会补补樱桃色唇釉。 何田田祭出了压箱底的几瓶指甲油,给自己涂完又要给赵菁涂,气味刺鼻的不得了,段锐在一旁吃辣条,同样放毒,却直呼你们女生每天都在毒害自己。 赵菁没节目,就趁晚饭时间回寝室洗了个头,半干不干披在肩头,正低头掰一块巧克力。 谢星沉被段锐拖着当了半天免费劳动力,晚饭都没吃,从教室前门让坐好的同学借过,贴墙穿到留给自己的位置,随手从桌上拿起个砂糖橘来剥。 赵菁听到一旁拖椅子的动静,拿起分好的四分之一块巧克力转头,鼻尖忽然钻进一阵酸甜的气味因子。 少年懒懒散散靠后坐那儿,双腿大大喇喇敞着,黑色校裤探不到底,黑红冲锋衣校服拉链拉到最上,衬得下颌清白,容颜俊美,细碎慵懒的黑发在昏昧中静静撩人,桃花眼深邃浓郁一扬,鲜唇也轻勾,经由修长白皙的手指,剥好的一个已经搁到了她面前:“吃橘子。” 赵菁还愣怔着,这家伙真的老天爷赏饭吃,随随便便穿个校服,少年气压都压不住。 四分之一块巧克力已经从指尖溜走,谢星沉一下丢到嘴里,又一皱眉:“怎么有榛子啊。” “还挑上了。”赵菁一笑,低头掰了一瓣橘子塞到嘴里,不小心顺了一丝头发到唇边,光线太暗,扯都扯不到。 一段冷白分明的手指忽然闯入她的视线,顺着她的脸侧信手轻拨,那一丝头发也在她唇间细细穿梭,像她的心被缠绕,静止几瞬,又如雷如鼓,明明没有接触到,却似摩挲窸窣,脸上热度烫到惊人,少年的清浅笑意偏在一旁低沉:“哪敢啊。” 赵菁红着脸,觑着眼偏头。 女孩子头发披散,毛茸茸又柔软,衬得脸庞洁白安静,那双荔枝眼又呆滞,很要命,谢星沉忍不住吊儿郎当唇一勾:“你这个样子好乖啊。” “滚啊!”赵菁立马伸手去打,谢星沉散漫着眼连连往后躲,女孩子的嗔笑怒骂也动人,“没个正经!” 元旦晚会的节目就这么过了好几个,又到了新同学上场,音响声中止,黎梦正站讲台上帮人调伴奏。 段锐过来提醒:“哥,下一个是你!” “哦。”谢星沉靠椅子里懒洋洋应了声,吸着奶茶,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赵菁想到谢星沉要唱的歌,随口问:“你怎么连粤语都会啊?” “我姥姥是澳门人。”谢星沉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赵菁咬着薯片,一脸了然。 第39章 赵菁抱着校服呆坐在那,还能感受到谢星沉残留的体温,玫瑰夹杂松雪香完完全全裹挟了她的呼吸,还是最喜欢清冽的薄荷,脸发烫。 谢星沉已经转身走到讲台上,吊儿郎当撑在电脑前去调伴奏,身形覆上暗色,沉默也聚焦着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教室里霎时安静,底下同学的说话声沦为背景,窗外的议论很近又很远。 赵菁团了团手里的校服,要放一旁椅子上,转头,目光却忽地触及窗外一个单薄的身影。 女孩子没什么存在感地站在角落,静静咬着一块米饼,眼镜缓缓流动着教室里忽明忽灭的光影。 若有人认出,定会不可思议,这人竟是年级大佬胡芊芊。 年级第一固然夺目,年级第二又何尝不光风。 胡芊芊她记得,家庭不是很好,但常年力夺最高级别奖学金和助学金,平日生活朴素的看不出任何世俗欲望,寝室床铺是奶奶辈的大花床单,夏天铺个破草席就躺下了,常年随身携带一把天堂伞,洗旧的短袖格子衬衫牛仔长裤掩不住一身君子骨,黑框眼镜愈显书卷气,十分清瘦,白到透明的皮肤,冷然透彻到无机质的眼睛,疏离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待人又极平和有礼,可望不可近,这样一个光绝出尘的女孩子,也来看谢星沉唱歌。 那真是所有人青春里最耀眼的一个少年,前世她却从未看进眼里。 谢星沉前世在她的青春里,又是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你坐这?” 一道清淡的女声,将赵菁思绪拉回。 赵菁抬起眼,胡芊芊站在窗边正淡笑着朝她招手。 “你怎么也来我们班了?”赵菁笑问。 “教室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胡芊芊目光朝一旁八班一撇,张了下唇,“陈泽在跟班上男生一起演小品。” 赵菁心领神会,直笑,随手从桌上拿了点橘子瓜子递过去。 “咳咳。” 话筒抬起,传出声清嗓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场瞬间爆发尖叫,又瞬间安静,专心聆听。 赵菁正过身,坐在位置上,朝台上静静注视。 伴着清杳零丁的前奏,渐入舒缓旖旎。 少年长腿轻迈,步下台来,懒懒散散靠在多媒体桌前,一手随性搭在桌沿,黑色毛衣显得肩背宽阔,一手松松握着话筒,鲜唇轻启,清淳透彻的嗓音自电流缓缓扩散,回荡。 “其实我怕你总夸奖高估我坚忍 其实更怕你只懂得欣赏我品行 无人及我用字绝重拾了你信心 无人问我可甘心演这伟大,化身” 少年目光散漫潋滟,自始至终只望着一个方向,光线微弱里的她,似情人诉说。 赵菁坐在位置上,目光中静静映着少年的身影,不由回忆起前世。 前世元旦晚会,谢星沉也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唱了这样一首《钟无艳》。 钟无艳,古代四大丑女之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她当时以为谢星沉在讽刺她。 毕竟,当时她是被人嘲笑又胖又丑的肥猪,她倒追陈泽未果,陈泽转头投向李秋雅,她是全校所有人的笑话。 却没听出。 歌词里尽是卑微。 谢星沉唱《钟无艳》,唱的是他自己。 他这样俊美骄矜的一个人,也会觉得自己是钟无艳么,狂妄至极,也会卑微至极,求而不得? 到底要她哭几回。 少年站在那个所有人瞩目的位置,迷离昏昧的光点在他身上流转,那张脸在暗色里更是颠倒众生,众生只有她一人,他眉轻轻一挑,带出不可一世的笑,他还在唱。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赵菁心头哀恸又激烈,教室里气氛前所未有高涨,好多同学高高挥舞着荧光手环,为他欢呼呐喊。 她今晚,也想在这一片昏暗里,为他亮起荧光棒,随手在一旁桌上拿了两支,低头掰起来却很费劲。 暧昧缱绻的歌声忽然靠近。 少年不知何时朝她走来,已经站到桌前,手中不好掰的荧光棒猝然被抽走。 全场瞬间爆发出起哄声。 “哇哦——” 晕。 赵菁置身于风暴中心,始作俑者就在眼前,整个人都是昏的,差点溺死在这昏暗又喧腾里,看都不敢看,滚烫着脸颊,又傻乎乎拿了另一支荧光棒,低头作斗争。 圈好的荧光手环没几秒就落到眼前,少年骨节如玉,白的晃眼。 赵菁抬眼看去,谢星沉黑色毛衣深沉,吊儿郎当握着话筒,正微低着头,勾着那双桃花眼,看着她,笑意轻佻,玩世不恭。 别人上台表演都紧张的要死,他倒好,还有闲工夫边唱边帮她掰荧光棒。 赵菁把玩着那个荧光手环,忍不住就扑哧一笑。 谢星沉眉一挑,无所谓,台风稳得一批,一直在唱。 “无人问我寂寞像投何处去养伤 原来是我的心境高到变为,偶像 谁情愿照耀着别人就如,月亮” 却在远去,他朝她扬了下下巴,要回到场上去。 赵菁神使鬼差,一下捉住那只手。 不要走,今晚月亮也俯首,许我爱你。 少年瞬间错愕,失了声,伴奏无人唱。 全场寂静了半秒,骤然迸发疾风暴雨的呼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菁弯眼一笑,小孩子画夜光手表一样,给谢星沉套上荧光手环。 谢星沉舔了下唇,偏头无奈一笑,懒洋洋抻着手任由她摆弄,话筒里的声音又回来了。 全场都在起哄,全场都在跟着唱!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全场都听到的,是少年的歌声。 全场都没有听到的,是他们的心跳。 赵菁沉浸在这热烈里,呼吸都快要停滞,都忘了是怎样收场的,只记得后来,少年就站在她桌前,懒洋洋看着她唱,缠绵萦绕耳畔,记得最后有一句—— “那须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 伴奏声歇,少年回到台上还话筒。 底下八卦声压都压不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会唱粤语歌的大帅逼给我掰荧光棒!” “说他们没谈我都不相信,赵菁还给他戴荧光手环,宠小朋友一样。”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彻底疯狂!!!” “这跟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早在一起了!” 段锐在一旁听了,心想屁哦,八字都没一撇,他傻大儿都被人姑娘调戏八百回了。 “u1s1,谢星沉是真帅啊!评个附中校草不过分吧!” “哪还用评啊,谢星沉初中在附中就是校草了,高中部学姐都跑到他班上围观。” “名草有主了,我碎了。” “那可是赵菁诶,人照片在光荣榜霸榜一学期了,谢星沉喜欢她我一点不嫉妒。” “我去,看看看,谢星沉他超爱,一下台又去找赵菁了!” 段锐:“啧啧啧。” 又屁颠屁颠去了。 谢星沉看着她,信步回到位置上,坐到她身边。 赵菁一笑,拧了瓶矿泉水递过去。 谢星沉接过喝了口,就着矿泉水洗了下手,擦干净,又像之前一样,给她剥橘子。 赵菁剥一个吃一个,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卑微的时候?” “嗯?”谢星沉眉一蹙,“怎么说?” 赵菁想了想:“不自信,不确定,站在暗处,求而不得。” 谢星沉以为赵菁说的是他妈妈,但其实,答案是一样的。 少年扬眼一笑:“我从没有卑微,我只是不合时宜。” “哦?”赵菁认真看着他,不解。 “主角登场了,幕后人员就该退场了。”谢星沉打了个比方,眉一挑,“不是吗?” 赵菁笑了下,问:“你就从没想过参演吗?” “主角不需要,我也就不强行附庸。”少年轻狂恣意,“我要登场,就当最耀眼的那一个。” “一辈子都登不了场呢?” “那一定是一辈子都没找到机会。”谢星沉随意一笑,“只好下辈子了。” 赵菁心却像是被剜了一块,低声喃喃:“就没有不甘心吗?” “准备了一辈子,一辈子上不了场,不甘心肯定是有的。”谢星沉仍旧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我又何尝不是见证了一个人的一辈子,看着所有人都为她喝彩就足够高兴,也算是全程参与,三生有幸。” “那她下辈子,一定请你当男主角。”赵菁斜支着脸,目光蒙上水雾,苦涩一笑。 谢星沉挑眉一笑:“我也没有求而不得啊。” “还不算?” “我没有求,准确的说,我求的不是我得到,而是她得到。”少年容光恣意,眼轻挑,“况且——” “什么?” 少年桃花眼轻轻挑起,直勾勾盯着她,潋滟浓郁似漩涡,声音低沉暧昧,夺魂摄魄,活妖孽。 “你说要请我当男主角!” “混蛋!” 赵菁立马笑着去捶! 谢星沉任她打,靠在椅子里,胸腔震颤个不停,轻滚的喉结性感到不行,笑容是平生未曾有过的快意,晃人眼。 两人闹了会,缓过来,又在那安生剥橘子剥瓜子吃。 谢星沉目光懒洋洋:“你怎么问这些?” 赵菁顿了下:“就是觉得你唱的歌太伤感了。” 第40章 少年往椅子里一靠,双腿大大喇喇敞着,双手仍搁在桌上剥橘子,黑色毛衣衬得清冷矜俊,目光散漫望着她,随意轻哼,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教室里元旦晚会还在继续,白板上放着kpop歌曲mv,场上女孩子开始热舞。 “李秋雅我要当你的狗!”有男生呐喊。 哦,原来谢星沉下一个是李秋雅。 但,谁在乎呢? 谢星沉不在乎,赵菁也不在乎。 光线晃个不停,长时间沉在昏暗里的眼睛有些不适,声音也很大,震的耳朵疼。 赵菁眯起眼,朝谢星沉招了招手:“过来点,听不清!” 浸在一教室的狂热音浪里 谢星沉只看见她腮帮子塞着橘子,嘴唇上下翕动,同样听不清,可爱的紧,他扬唇一笑,立马搬着椅子凑过去。 “倒也不用这么近。”赵菁盯着两人转个身手肘就会撞到的距离,眨眨眼。 “不近一点怎么听得清?”谢星沉唇轻勾,薄荷糖清冽,说个话都在交换呼吸。 赵菁“……” 狗东西。 “唱吧。”赵菁想着不听白不听,咬了块薯片,看着他。 谢星沉规规矩矩剥橘子,发梢在昏暗里恣意,眼轻垂,鸦羽纤长深邃,鲜唇轻启,继续轻哼。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赵菁觉得节奏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是什么歌,拿过手机打开音乐软件,点进搜索框,又不知道搜什么,她并没有听懂歌词的每一个字,她对粤语不太熟。 谢星沉在一旁见了,低笑了声:“这也没听过吗?” 赵菁抬起眼去瞪他。 谢星沉已经拿过她手机帮她搜。 少年纤长冷白的手指飞快敲了几下。 屏幕上瞬间出现几个字。 ——喜欢你。 邓紫棋的《喜欢你》。 赵菁脸瞬间热到爆炸,一动不动,睁着黑白分明的荔枝眼,直瞪谢星沉。 谢星沉还在笑,甚至觉得被瞪的有点爽,当个混蛋感觉还挺好,吊儿郎当,低沉惑人的声音还在唱。 “愿你此刻会知道 是我衷心的说声” 赵菁这回听清楚了,对照着手机上的歌词,一清二楚。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谢星沉在看她的眼睛。 “笑声更迷人” 谢星沉桃花眼一扬,笑的像个妖孽。 “愿再可,轻抚你” 谢星沉单手支起下颌,看着她。 “那可爱面容” 谢星沉懒洋洋伸出手,在她脸侧,想拨一拨她头发,但就停在那,没有接触。 “……” 赵菁头一回知道,耍流氓是可以隔空的。 可她盯着他的脸,相对的目光不住躲闪,视线从眼到唇,描摹个遍,心跳快到惊人。 她内心有种冲动,她想喜欢眼前这个少年,想一把拉过将他强吻。 氛围太过暧昧,一切都让人沉醉。 昏暗的教室,他们在角落,谁也看不清他们。 震天的音响,近了远了,什么都听不见,几乎让人丧失理智。 迷离的灯球,旖旎的彩色光点落在彼此身上,一下在眼梢,一下在鼻尖,一下在嘴唇,尽是引诱。 还有混乱的气味,辣条薯片奶茶棒棒糖,以及,橘子剥开的清新酸甜。 只是不尽相同。 赵菁呼吸充斥的,是他唇间的薄荷糖。 谢星沉闻见的,是她洗发水的香味。 少年还在轻哼,已经到最后一段——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他们盯着彼此的眼睛,专注又认真,周遭在下一秒毁灭也不管,在这极尽危险迷醉里,共享完这首《喜欢你》,什么都没有做,谁都没有动。 她静静贴在椅子上,慢慢掰下一瓣瓣橘子吃,荔枝眼清澈。 他就一手撑在她桌前,支着下颌,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剥着橘子,近距离看着她,桃花眼潋滟。 在这昏昧的教室角落,他们在人群中间又隔绝于人群之外,元旦晚会的歌舞喧嚣都屏蔽。 《喜欢你》早就唱完了,静了会儿。 赵菁手里的橘子吃完了,舔了下唇,想尝尝他唇齿间的味道,于是笑说:“给我颗薄荷糖吧。” 谢星沉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她手里,同时指了指她的头发:“你头发干了。” 异口同声,动作也默契,两人扑哧一笑低下头。 谢星沉去校服外套掏出几颗薄荷糖放桌上。 赵菁随手从腕间把草莓发圈取下来。 谢星沉就单手支脸坐那儿,看着她扎头发。 女孩子头发烘干后,微微自然卷,蓬蓬松松,像只小绵羊,清新柔美的洗发水香。 谢星沉忽地就带出点无奈的笑。 想说她头发好香,又怕她叫他滚。 更想摸一摸她的头发,怕她骂他流氓。 赵菁被盯得发毛,感觉自己头发有些粗糙,不柔顺,疯狂肖恩,五指迅速拢了拢,咬起橡皮筋,又一顿,看向谢星沉。 “嗯?”谢星沉眉一挑。 “帮我扎。”赵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盯着他,叼着草莓发圈,缓缓凑近。 “……”她绝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谢星沉脸热心也热,天下竟有这等好事,美得要命,还嘴硬:“扎头发也不会了?” 却是利落站起身,拢过她的头发,手伸到她眼前,轻轻捏住草莓坠子,要取发圈。 “嗯,不方便。”赵菁嗡嗡低应,其实没有不方便,只是想你帮我扎头发,嘴一松,草莓发圈跟着一弹。 谢星沉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迅速收回手,看着她的头发,却不知所措。 他也不会啊。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谢星沉勉强将草莓发圈套进她头发里,扯着橡皮筋一拧,又一顿:“缠几圈。” 赵菁安静坐在他身前,拆了枚薄荷糖含进嘴里,清冽又舒心的味道,微微弯起眼:“三四圈吧。” “行。”谢星沉低头,估摸着去缠。 “你怎么还知道问缠几圈啊?”赵菁又扬起声音,觉得谢星沉懂得未免有点多。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谢星沉随口答。 “你还见过哪个女孩子扎头发?”身前女孩子声音却带出点嗔怪,像撒娇。 谢星沉喉结一滚,瞬间低笑出声:“段锐他妹,见过段锐给他妹扎头发。” 赵菁:“……” 清冽气息又凑近,低沉在耳畔。 “只给你扎过头发。” 赵菁:“……”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谢星沉跟着规规矩矩给她扎头发,缠了几圈觉得没弄好,又松开,纤长玉骨的五指拢了拢整齐,重新扎。 赵菁感受着少年的指腹在头皮轻轻摩挲,窸窸窣窣,蓦然想起前世的一桩事。 前世这一天元旦晚会,她就一个人坐角落里玩手机,谢星沉唱完歌,不知怎的,坐到她旁边,明明教室里还有很多空位置,不过他们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 她那天也是把头发披散下来了,草莓发圈套手上太勒,就摘下来随手丢桌上,散场时,却找不到了。 前世她当时就怀疑,是不是谢星沉拿的,毕竟那块位置除了他俩没别人,但又实在太过荒谬。 现在回想起来,她又觉得,很可能是真的,堂堂谢大少爷,竟偷偷拿走女孩子的草莓发圈。 许是太过安静。 谢星沉忽然问:“我唱的怎么样?” 刚刚那首《喜欢你》。 赵菁回过神,想了想:“没那么伤感了。” 比起前世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陪着我,今晚你为我唱了两首歌剥了一堆橘子还给我扎头发。 比起之前卑微暗恋无果的《钟无艳》,是直白明确千百倍的《喜欢你》。 “嗯。”谢星沉低声应,带着轻笑。 “下次记得,”赵菁说着就不自觉弯起眼,“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别唱《钟无艳》,要唱——” “什么?”谢星沉帮她扎好头发,要坐下,一整句都没听清。 赵菁偏过头,眼睛亮亮盈盈看过去。 少年凑到身前,低俯着姿态,目带疑惑,等她开口。 她笑起来,立马将他往下拽,凑到他耳畔,说那句粤语:“黑凤梨!” 三个字贯穿耳膜,谢星沉听的清清楚楚。 喜欢你。 - 元旦过后是期末,赵菁一直断层第一无压力,谢星沉一学期玩玩打打,也晃悠进了年级前十。 期末考完补了几天课,就放寒假了。 除夕夜。 一家人吃完饭,赵国安洗碗,沈丽春靠沙发织毛衣,电视里放着春晚,赵菁偷偷溜去阳台打电话。 “吃了没?”一接通,少年慵懒的声音就顺着电流传出。 “嗯。”赵菁塞上耳机,带上阳台门。 “吃的什么?”谢星沉每次都要问这么一句,生怕她被虐待一样。 “过年总不是那些,”赵菁笑了下,“我爸今年炸的藕夹很好吃,羊肉火锅也炖的很烂,还有我喜欢的虾……” “什么时候能尝尝你爸的手艺就好了。”少年向来没个正形。 赵菁脸发热,笑骂:“想得美。” “总有机会的。”少年笑意清浅,近乎能想象出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扬起。 赵菁笑着,没说话。 安静的间隙,远远能听见他那边很嘈杂,不是人群,而是几道脚步声忙来忙去,像在准备什么。 “快去快去,马上十二点了!”是段锐的催促声。 第41章 “有多喜欢?” 赵菁抱着那一大束玫瑰,满怀热烈,亮起双眸。 谢星沉一时还真想不出形容,赧然一笑仰起头,今夜初一,无月,星星却很多,像钻石洒满夜空。 少年立时回过头,直直望向她,勾起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 天真无敌的一句话。 “星星都想摘给你。” 头顶的向日葵烟花还在不断炸开,盛大灿烂,噼里啪啦。 眼前的少年容颜俊美,在冬夜里惊心动魄。 赵菁心跳疯狂不止,可目光触及谢星沉的红围巾,又低头看到自己的红围巾,脑海中忍不住就浮现,出门前沈丽春挺着的大肚子。 提醒着破碎的前世,提醒着未知的以后,唾手可及的幸福并不属于她。 好不容易拼拼凑凑重新鲜活热烈起来的心,一瞬间又裂开一条缝,光亮泄尽,灰暗冷败。 这感觉很痛苦。 有人将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而你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完整无暇的心,也给不了毫无保留的爱。 失衡的关系打乱了一切。 那些不为人知的付出,沦为太过沉重的负担,紧紧裹挟着你的心,让你温暖如蜜糖,也压的你透不过气。 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样一份纯真炽烈的爱。 爱不该是单向的燃烧殆尽,而是同一的闪耀隽永。 赵菁心脏依旧扑通扑通,却渐渐失去声音,身体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抱着一整束玫瑰站那儿,整个人却空落落的,下意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看。 寒风吹拂,女孩子碎发凌乱,脸颊染上红晕,瞧的人心颤又动容。 谢星沉忍不住叫她的名字。 “赵菁。” “嗯。”她昂起头。 “赵菁,我喜欢你。” 他就是想说这句话,宣告而已,多说几次又何妨。 谢星沉观念里,从来不会觉得,谁主动谁多表现出喜欢,谁就是感情里的弱势方。 他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回答,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他都接受。 赵菁觉得不能再僵下去,认认真真看向谢星沉,微笑道:“谢谢你的喜欢。” 谢星沉一听,忍不住低头一笑:“这是要拒绝我吗。” “我也喜欢你。”她不想搞砸这段关系,更不想撒谎,总不能人家捧出一整颗真心,你还缩在壳里。 谢星沉眼中瞬间又亮起光芒。 结果下一句—— “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菁眼眸弯起。 谢星沉抿唇看着她,心里像坐过山车,七上八下的,完全没有底。又忍不住觉得,这姑娘真带劲,居然拒绝了他。 她给不出承诺,她也有私心,于是当个漂亮骗子,笑着继续跟他说。 “如果高考后,你还喜欢我的话——” 其实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少年一夜春风得意。 他以为下一句是“我们就在一起”。 其实没有下一句。 谢星沉双手插兜,懒洋洋靠到路灯下,长到没边的一双腿吊儿郎当支着,笑的唇红齿白:“我反思了下,是我太急了,毕竟我们才认识一个学期,应该多给你点时间,高考后再跟你表白的。” 赵菁忍不住笑,谢星沉这个人啊,真的是,被人表白被拒都心灰意冷,他倒好,不光笑,还反思起自己来了,她忍不住苦涩,真心实意说:“我觉得你太好了。” “哪里好了?”谢星沉眼一挑。 “全世界第一好。”赵菁认真说。 “全世界第一好都被你拒绝了,”谢星沉高兴的要命,嘴上也心动,“那你肯定比全世界第一好还好。”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赵菁低头摇了摇说。 “谦虚。”谢星沉勾起唇,目光都像是在说——“看看,你多好。” “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总会觉得我很好。”赵菁跟着说,“我很害怕,以后你会发现我的缺点,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喜欢我。” 谢星沉同样觉得神奇,十六七岁的感情,谁不是喜欢一阵儿是一阵儿,她倒好,一收到表白就想到以后。 不是所有人,对待感情都能珍而重之,思虑再三。 他没看错人。 少年忽地就完完全全笑起来,寒风也挟出烈意。 “冲你这句话,我就能喜欢你到下辈子!” 赵菁不自觉扬起眼。 “我等着。” 谢星沉又回过神来:“怎么就不承认呢。” “嗯?” “你明明很优秀,很善良,有理想也有正义。”可就是不自信。 赵菁目光定定:“可能跟你的光芒比起来,我会觉得自己微不足道。” “不要神化我。”他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俯近身,勾起唇,冲她笑,“我也只是你是仰慕者之一。” 赵菁瞬间心跳加速,几乎要丧失理智,还是强忍着,将自己的心都剖开:“我还会觉得,你为我做了太多事,带给我太多感动,而我从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我好像不知道怎么爱别人。” 也有人会因为别人的好而无所适从。 谢星沉瞬间心疼起来,立马俯下身,与她的视线平齐,隔着呼吸相近的距离,认认真真看着她微笑:“亲爱的,你会因为别人对你太好而感到亏欠,这说明你已经在爱人了。” “可是——”赵菁怔怔望着他,满眼惶惑。 “感情从来就不需要对等。”谢星沉说,“无论多少,只要真心实意,都是同等的一份爱,没有谁亏欠谁。” 没有谁亏欠谁,谁又能忍住不去计较,即使不看从前,就论眼下—— “但你今晚准备了这一场盛大的烟花,我却拒绝了你,我觉得,”赵菁低下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盛大的不是烟花,而是我想对你表达的喜欢。”谢星沉觉得好笑,“这就是我力所能及的一件小事,其实没有什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将浪漫的成分极尽理性。 赵菁忍不住笑出来:“你也不用这样否定自己。” 谢星沉无所谓:“你也不会因为包装好看,就购买一件不需要的商品吧,告白失败没什么丢脸的。” “怎么说的跟推销一样。”赵菁好笑望着他,“你还卖不出去。” “差不多。”谢星沉朝她轻轻眉一挑,“你是唯一指定拥有者。” 赵菁心跳的厉害,低头不说话。 谢星沉又吊儿郎当说:“有些事情就该男孩子来做啊,比如告白,比如讨女孩子欢心……” 赵菁一抬眸,就对上他那的微微挑起桃花眼。 少年眸光潋滟,恣意轻狂:“不然要爱情干什么?” 赵菁心跳快到要爆炸,脸通红。 谢星沉想说的还很多:“我对你好,并不是想你回报我什么,就是单纯的想表达,我对你的喜欢。” “真傻。”赵菁一颗心暖呼呼的,低头揪着他的红围巾玩儿。 谢星沉笑了下:“你不要有负担,自信一点,你值得的。” “嗯。”赵菁乖乖点头,虚心接受。 谢星沉又扬起声音:“毕竟——” “什么?”赵菁一抬起头,就撞见了少年那满眼光亮里—— “我眼光向来很好。” 赵菁刚平息下的心跳,又猛地漏了几拍。 谢星沉又补充:“向来不会错。” 赵菁笑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你也带给我很多惊喜和感动。”谢星沉伸手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温柔说,“只不过你从来太谦虚,都不记得自己的好。” “真的吗?”她掀起莹莹亮亮的双眼。 “当然。”少年忍不住笑着轻抚她的脸侧。 滚烫的指尖触在冰凉的脸上,赵菁却觉得,这一点暖意足以化解所有。 “如果你实在觉得亏欠——”谢星沉直勾勾看着她,是自己的私心。 “嗯?”她看着他。 “那你不妨从现在,”他也看着她,忽然就俯近,清冽的薄荷气息在耳侧,笑意恶劣又低沉,“对我好一点。” 赵菁笑了声,拉开距离,认真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说:“抱一下吧。” 谢星沉长睫一闪,有些意外,不知道是告别,还是回应。 赵菁已经主动环住他,脑袋埋到他身前:“谢星沉。” 谢星沉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小心翼翼张开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背,低声应:“嗯。” “我刚刚觉得好冷,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温声坦白。 谢星沉心疼的要命,立马紧了紧怀里的人儿,极尽温柔:“怎么会呢,你多好呀。” “现在,”赵菁贴在他的胸膛,耳边充斥着少年炽烈的心跳,自己的心脏也同样撞击有力,身体慢慢回温,声音也柔软,“你刚刚对我说了好多好多,我又觉得心被你一片片捡了起来,谢谢你。” 谢星沉很不是滋味,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觉得自己有点没用,自诩不可一世,却给不够女孩子安全感,有什么好狂的,静静抱着她好久,才轻轻出声:“现在暖和点了吗?” “嗯。”赵菁昂起头,亮亮融融看着他笑。 谢星沉一下就看到她眼底的湿红,急急撩起围巾给她擦:“怎么又哭了。” “没办法。”赵菁有点委屈看着他,“每次你一做什么事情,我都觉得你实在太好,感动的想哭。” 谢星沉是真无奈,也是真见不得女孩子哭,轻轻挑起眉:“那我以后对你坏一点?” “滚啊!”赵菁立马一拳捶到他胸口,破涕为笑。 第42章 警车声在冬夜里此起彼伏。 赵菁忍不住笑了声,指了指谢星沉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段锐:“你先接吧,看起来挺急的。” 谢星沉:“……” 一接起。 段锐激动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告白成功还是失败了?” 谢星沉:“……” 赵菁直笑。 夜空的向日葵烟花渐渐偃旗息鼓。 警车声忽然在某处停住,接着从手机里越来越近传来。 “警察叔叔我们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段锐应付完那边,又急急忙忙要挂电话,“好了好了我懂了,失恋了别太难过,我这边有点事,今年过年不给我包个大的你死定了!” 接着手机就传出嘟嘟嘟的忙音。 一句话没说的谢星沉:“……” 赵菁给沈丽春回完消息,又拽上谢星沉的红围巾,抬头柔声安慰:“别难过了。” 谁料,谢星沉放下手机,吊儿郎当挑起眉:“我不难过,我高兴着呢。” 赵菁:“?” “爱是常觉亏欠。”少年唇红齿白,桃花眼在冬夜里漾开,尘世独一份的俊美,勾魂又摄魄,“你对我亏欠的不得了,你爱惨我了呢。” 赵菁一会儿心动,一会儿心痛,怔怔看了他半晌,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谢星沉瞬间就想骂自己,干什么要耍嘴皮子,又把人姑娘整伤感了吧,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纠正:“你不用觉得抱歉,别人对你表白,接受固然很好,拒绝也没有错。” 赵菁抬头怔怔看他。 谢星沉觉得自己得为这事儿负责到底,毕竟是他招出来的,不能让第一次被表白的女孩子,对此感到困扰,目光定定,语气坚决说:“记住,你有拒绝任何事物的权利,不喜欢都可以果断拒绝。” 赵菁颤了颤睫,抿唇说:“毕竟让你受到了伤害。” 谢星沉瞬间就笑出声,这姑娘真的善良到不可思议,纯粹的跟一张白纸一样:“要是人人都跟你表白,人人都被你拒绝,你对人人都感到愧疚,岂不是要累死了。” 赵菁红起脸,睁大眼看着他:“你又不是别人。” 谢星沉心动的不行,勾起唇,眸光映映:“对啊,爱就是有所区分。” 赵菁不好意思低头撩了撩耳际的碎发。 “拿出在学校对待恶势力的气势啊。”谢星沉鼓励,“你伸张正义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到我这怎么就心软的不行。” 赵菁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一直用刚强坚硬将自己武装起来,外物刀枪不入,可一旦对待感情,珍而重之的感情,盔甲卸去,那颗敏感又脆弱的玻璃心脏暴露无遗,本就支离破碎,勉强拼凑也不堪一击,哪经得起惊涛骇浪。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前世的心理问题这一世有没有完全治愈可能。 可她此刻看着身前的少年,她想要去拥抱去爱的少年,还是止不住弯起唇:“只对你心软。” 谢星沉心都化了,眼睛瞬间被点亮,高兴的嘴角疯狂上扬:“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对你很特别。” 赵菁撇眼一笑,羞涩又柔软:“随便你。” “其实吧。”谢星沉挑起眉,恣意模样,直起身看着她,觉得话说不完,可时间实在太晚,不得不收场,也将意思都圆满,给足安全感,“你今晚跟我说了这么多,就差把心切开给我看,我要再不懂你的心,也算是白活了。” “没什么。”赵菁抬头看他,弯起眼,“我始终觉得,要用真诚对待真诚。” “别谦虚了。”谢星沉双眸温温柔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不是所有人都能自我剖析,自我批判,将不好的想法都呈现出来,以后记得别这样干。” 赵菁瞬间就想起,感情里的破窗效应,从前你倾诉的不好的事日后都成为别人刺向你的刀子,不由问:“为什么?” 谢星沉眼里的光亮碎了碎,抿了片刻唇,才启齿:“太残忍了,对你自己太残忍了。” 赵菁笑起来。 “你明明已经很脆弱了,就不要自我攻击。”谢星沉眸色沉沉看着她,“怪让人心疼的。” “嗯。” 结果三秒后。 刚刚教育完她不要自我攻击的谢星沉,又开始自我反思:“我觉得今天这一场表白还是太潦草了,下次给你整一场更盛大的,万无一失的。” 赵菁看了眼地上零落的一大束玫瑰花,眼轻挑:“这还潦草?” 谢星沉融融看着她,散散漫漫勾起唇:“女主角没答应,可不就是不满意,可不就是太潦草了。” 赵菁忍不住笑出来。 谢星沉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多了,伸手轻轻整了整她的头发,温柔说:“不早了,你上楼吧。” 赵菁仍在看地上那一大束玫瑰花,刚刚放的时候没放平稳,歪倒在一边,几瓣鲜红零落在路砖里,怪可怜的。 谢星沉瞟了眼:“搁这吧,你抱回去你爸妈该问了,天气怪冷的手等会冻着了。” 赵菁抿着唇,低偏头,看着玫瑰花,没说话。 谢星沉这才打量起她今天的装扮来,雪地靴,看着挺厚挺保暖,米白长呢子衬得身形高挑,怎么有点单薄,是不是又瘦了,红围巾染的脸蛋细腻白皙,脸颊和鼻尖泛上红晕,眼底也晕着水色,我见犹怜,容光动人。 再低头一看她的手,细白的手指正揪着他的围巾玩,烟花早就停了,冷白路灯下,透色映骨。 谢星沉想都没想,急忙用手背碰了下她的手,大人试小孩体温一样,这一碰就不得了,冰铁冷。 “哎呀,我也真的,不知道给你带个暖宝宝什么的。”谢星沉一边用围巾裹住她的双手往怀里揣,一面上下左右掏口袋,“害你陪我冻了一个多小时。” 赵菁回过神,笑了下:“你也冷啊。” “男孩子跟女孩子怎么能比。”谢星沉看她一眼,松开手。 “男孩子就不怕冷?”赵菁自己裹着,双手仍旧是不老实地伸出来,拽着他围巾玩儿。 谢星沉吊儿郎当扬起唇:“男孩子哪有怕冷的。” 赵菁忍不住低头一笑。 她觉得谢星沉有时候真有点大男子主义,男孩子要坚强,男孩子要勇敢,男孩子要抵御一切,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哭,男孩子要照顾女孩子,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谢星沉桃花眼一亮,接着从兜里掏出个红包递到她面前,“葵葵,新年快乐!” 赵菁一看那红包厚度就被惊到了,信封塞的鼓鼓囊囊,一沓红票票炸开,封口都没封上,连忙推拒:“不了不了,太多了。” “拿着。”谢星沉直接塞进了她怀里,轻轻挑眉,“一点小钱。” “……”《小钱》。 赵菁被迫被迫拿着那一沓红包,目测有一万,忍不住小声问:“你们有钱人红包都是以万为单位的吗?” “没。” 赵菁送了一口气。 下一秒。 谢星沉:“过年我爸送了我一栋楼。” 赵菁:“……” 啊啊啊啊啊啊啊少炫一点会死啊你这狗逼!!!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无论再多少次还是会被气到。 谢星沉看着她那一脸仇富的小表情,生动又可爱,玩味勾起唇。 赵菁觉得自己得有骨气一点,又把红包推回去:“真不能收。” “给我未来女朋友的。”谢星沉强硬推回来,桃花眼却是动人一挑,直勾勾盯着她,“你替她收好。” 赵菁心脏“砰砰砰”个不停,亮亮融融看着眼前的少年,想着推来推去不是个办法,以后找机会还回去,勉强收着,又忍不住扬起唇:“未来女朋友才有吗?” “葵葵,你想多了。”少年的声音温柔低缓,眸光蓦地惑人,“我今晚来,本来就是祝你新年快乐,给你发压岁钱。” 赵菁捧着那一沓厚厚的压岁钱站那儿,整个人也踏踏实实起来,不去想太复杂的情感,只沉浸在单纯的节日喜悦里。 谢星沉接着眉轻轻一挑,说完剩下的话。 “——顺便,才跟你表个白。” 赵菁哪里不懂,谢星沉说这些话,就是想让她安心,可她又觉得他太好,下意识抿唇低下头。 谢星沉一见她这样子,又想抽自己了,连连用围巾捧起她的脸,深情潋滟看着她:“葵葵,新年快乐呀,祝你新的一年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转钟了,今儿大年初一,是该给你拜个年。”赵菁勉强弯起眸,“谢仙仙,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学业进步,勇夺第一!” “承你吉言。”谢星沉吊儿郎当笑起来,又懒懒睫一挑,“我哪敢啊,你不说第一是你的,嗯?葵葵。” 赵菁这才意识到称呼:“你怎么突然叫我葵葵,之前不都叫我赵菁的?” 谢星沉散漫勾起唇:“虽然早就知道你小名,但我一直觉得随口叫人姑娘小名不太正经,有点轻佻。” “那你现在怎么叫了,不浅薄了?” “因为今天这一遭,我觉得我们可以——”谢星沉缓缓挑起那双桃花眼,声音低沉慵懒。 “嗯?” 赵菁站那儿。 少年薄荷气息清冽,唇红齿白晃人眼。 笑容一漾开,一整个世界都回春。 “更亲密一点。” 赵菁陷入那深邃浓郁的桃花眼里,瞬间脸红心跳,低头不好意思起来。 谢星沉笑了声:“你真该回去了。” “嗯。”赵菁乖乖点头,却站在原地不动,盘着他的红围巾。 第43章 少年的笑意在冬夜里热烈。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坦坦荡荡,什么都要淋漓尽致,年少时爱一个人刻骨铭心,一句我喜欢你要说一万遍。 赵菁手捧玫瑰,含着笑意,走进电梯。 推开家门,玄关灯亮,电视还在放,沈丽春歪沙发上睡着了,赵国安轻轻松开她手里没织完的毛衣,小心着孕妇的肚子,将沈丽春抱起,转身,看到赵菁。 赵菁舍不得把玫瑰放地上,正抱着换鞋。 赵国安笑笑:“我们葵葵长大了,漂亮又优秀,有男孩子追求很正常。” 赵菁不好意思脸一红。 “不喜欢就要好好拒绝,喜欢了也不要辜负人家。”赵国安嘱咐,“十六七岁的年纪,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嗯嗯。”赵菁认真点点头,“爸爸,很晚了,抱妈妈回卧室早点睡吧。” 岁月催人老,赵国安和沈丽春也快四十岁了,这么多年才得了一个亲生骨肉实属不易。 夫妻俩早些年共同经营着温馨蛋糕店,后来为她买了学区房贷款压力大,赵国安又去大酒店供了一份职,如今沈丽春怀孕,试管婴儿本就脆弱,又是高龄产妇,月份大了越发行动不便。 前世,赵国安年后就辞了酒店的差,让沈丽春在家安心养胎,蛋糕店家里两边跑,做甜品送货看店,炖汤补药陪产检,时常熬到深夜,头发都忙白了几根,每天却是春风满面。 至于后来新生儿出生有先天性心脏病……那是一段她不敢回忆的昏天黑地,一整个家庭的浩劫。 赵菁洗漱完躺到床上,脑海中还印着赵国安抱着大肚子的沈丽春回房间的背影,如果说这一世她有什么愿望,大概是,爸爸永远高大,妈妈永远温柔,新降生的弟弟能够平安。 灾难近在眼前,她在等。 大年初四,赵菁等来了不速之客。 大清早,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你们拜完年了,东西就带走吧,家里小,饭就不留你们吃了。” “菁菁还没起来吗,我们来主要是想见见她。” “她昨天写题睡的晚,小孩子长身体,平时学习累,好不容易寒假,就不叫醒她了。” “那——” “丽春怀着孕,要静养,你们回吧。” 明显下了逐客令。 赵菁推开房间门,已然穿戴整齐:“叔叔阿姨好。” 门口优雅低调两人抬头一怔。 萧方霁沈婉柔带赵菁去高级餐厅吃了顿饭,沈婉柔送了她很多昂贵礼物,萧方霁则问了她许多学习生活方面的事,赵菁一一礼貌回应,全程神色都淡淡的,一顿饭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萧方霁给赵菁留了电话,说有事可以找他。 赵菁神色这才放松了些。 临走,萧方霁沈婉柔要送,赵菁坚持要一个人在外面转会儿。 目送着萧方霁沈婉柔上车,赵菁收回视线,低下头,摊开手心那一串攥皱的电话号码,一动不动盯着,周围是春节热闹的人群,她的身影映在商场冷冰冰的地板砖上,旁边是一台抓娃娃机,正闪烁着炫彩的灯光,突然好想谢星沉。 下一秒。 一侧kfc奇迹般走出两个少年,段锐手里还端着一杯可乐,谢星沉就这么水灵灵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 “怎么了?”谢星沉站在她身边,见她闷闷的,懒洋洋眉一挑,“不开心?” “嗯。”她收起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抬头看他。 “吃了没?” “吃了。” 谢星沉惯常要问:“吃的什——” 赵菁眼睛水汪汪盯着他,有点委屈的样子:“没吃饱。” “我也没吃饱。”谢星沉瞬间笑了,揽过她的肩,豪爽往商场外迈步,“走,哥带你去吃东西。” 段锐心想这两人总算结束弱智儿对话,收起手机跟上。 一行人打车,去了凯旋时代。 赵菁站在前广场,看着横向纵向都看不到尽头的摩天商厦,顿觉一阵钱包疼。 下一秒,哦,谢星沉家的,那没事了。 “哟,大少爷驾到,就没有人出来迎接一下?”段锐在一旁开玩笑。 谢星沉面无表情瞥他一眼:“你别是跟你妈一起看短剧把脑子看坏了。” 赵菁直笑。 下一秒。 “大小姐您慢点开,欢迎下次再来视察。”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俨然位高权重,成功人士,却躬身谄媚朝车窗里微笑招手,后方光鲜亮丽的sale小心翼翼拉开车门,将数不清的购物袋搬进后座,另一侧精致漂亮的男人狼狈不堪将大金毛扛上副驾,又伺候大人物一样给狗狗系上安全带。 引擎嚣张曳动,白色兰博基尼在这一片开阔天地里尽显非凡,驾驶座女人红唇鲜艳,墨镜一扬,张狂无比,副驾的大金毛却眼睛黑亮亮,滴溜溜朝他们吐舌头,娇声汪汪叫。 谢星沉插兜站在车前几米远处,见了,下颌轻轻一挑,眼中笑意玩世不恭:“谢大小姐,好大的威风。” 凯旋时代前广场不准停车,商场不允许带宠物入内,但谢氏集团大小姐谢月盈可以。 谢月盈摘下墨镜,美眸微眯,转瞬一扬,下一秒拉开车门,步下来,黑天鹅绒恨天高,零下的天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黑丝袜,开司米优质剪裁落膝裙,矜贵至极的米白披肩,头发每一丝弧度都是精致,空气中盈起淡淡的冷香,至于那能与谢星沉匹敌的美貌,应是多继承自谢氏集团创始人谢开昀,五官大气又锐利,一眼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精明商人。 这就是赵菁对谢月盈的第一印象,超模的身材,大明星的美貌,武则天的气质。 谢月盈指间夹着一支细细的女士烟,一点猩红,抽了一口,硕大的蓝钻闪瞎眼,红唇微微扬起,隔着烟雾袅袅,清绝冷艳的声音带出丝笑意:“小沉,陪姐姐吃个饭呗。” 谢星沉仍旧吊儿郎当站那儿:“大小姐说是就是。” 中年总经理但老奴男人&sa无辜le&精致真不是柜哥是副总漂亮:完了完了,刚送走一罗刹,结果罗刹不光不走了,又捎来一尊佛,大闹天宫。 灿灿已经挣开安全带,从车里冲出来,扑到了赵菁身上。 赵菁咯咯逗着狗狗。 段锐在一旁啧啧。 谢星沉看了段锐一眼,又抬眼柔柔看向赵菁:“你们进去找个地坐着,随便点,记我账上,我马上就回来。” 赵菁点点头。 段锐表示ok。 谢星沉跟着谢月盈走了。 段锐也带着赵菁往里面去。 赵菁走到半路,才发现把灿灿也牵着了,慌忙抬头:“怎么办?” 段锐无所谓一笑:“带着呗,他姐溜一圈了谁不认识。” 果然。 赵菁走半天,不少侍从对她微笑颔首。 带着谢大小姐的爱犬,段家的公子又在后面跟着,这姑娘穿着朴素是朴素了点,自然也是地位非凡。 段锐跟谢星沉玩得好,不光因为住得近,打小同学,更是段锐妈妈也爱礼佛,从小带着,混熟的,两家也走得近。 段锐直接带赵菁进了露台的一家店,外面寒风凛凛,落地窗内却温暖华贵。 一看菜单,贵的吓人。 段锐翻的津津有味:“随便点,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不得多宰他一下。” 赵菁一想也是,然而没什么胃口,点了杯饮品。 点的东西还没上,段锐拿起手机给谢星沉发地点。 赵菁不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段锐:“放心,他姐分分钟几千万,哪有空跟他吃完一顿饭,聊几句就回来了。” 果不其然。 没几分钟,高大少年从视线边缘出现,远远见侍从只给她上了一杯雪顶莓紫茉莉,停在桌边,看了眼他们的单子,又挑贵的给她点了一遍,勾唇笑:“倒是给我省钱了。” 赵菁有一下没一下挑着舒芙蕾,想问又觉得是谢星沉家里的私事,有点越界,张了几次唇,没开口。 段锐倒是直接:“你姐找你干什么啊?” 谢星沉懒洋洋靠在椅子里,双腿大大喇喇敞着,淡淡吸着奶茶:“出国留学的事。” “你要出国?”赵菁立马睁大眼。 谢星沉看着她那一脸惊恐又忧伤,勾起唇:“去年刚回国有打算,mit天文很好,我爸想我去哈佛,我妈还是想我回巴黎,我姐随便。” “哦。”赵菁低下头,一面失落,一面自己也说不清的庆幸,出国也好,反正要不了多久,正好绝了念想。 下一秒。 谢星沉:“不过现在打算在国内念大学了。” “啊?”赵菁猛然抬起眼,“为什么?” “因为——” 少年桃花眼懒洋洋,忽地俯近身,认认真真支起下颌,隔着一杯淡淡的雪顶,扬起勾人的睫,冲她微微笑:“有了眷念的人。” 赵菁心脏瞬间重重一跳,疯狂的同时,止不住坠落。 谢星沉仍旧笑意满满盯着她:“她是第一,我想跟她一起去a大。” 后面的话赵菁怎么也听不清了,好像又短暂地进入了玻璃罩里,低头没有味觉地静静吃着东西。 吃完东西,三人在商场里随意逛着,各处店员见少东家松松牵着一姑娘的袖子,又是另一番光景,连连热情招徕。 “姑娘,这是春季新上市的香水,要不要试试?” 谢星沉今天也难得高兴,垂睫看着她,笑意散漫一挑:“选件东西吧,什么都可以,当你的新年礼物。” 赵菁的贪心,她想要他很多很多的爱,物件也好,话语接触也罢,即使留不下,一瞬都要割舍,感受就好了,莹亮亮抬起眸:“好啊。” 第44章 赵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高二教学楼男厕所。 陈泽站在洗手池前,忽然侧边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伴随着鼻喉的血腥和厕所的恶臭,一室昏暗,高大阴沉的身影逆着光从厕所门口缓缓走来。 这是少年此生未曾有过的狠戾,一见了他,拳头和脚印就疾风暴雨般砸到他身上。 陈泽几次试图反抗,踉跄站起来挥过去一拳,谢星沉没来得及躲结结实实受了,弓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阴鸷模样,冷笑着抹了把唇边血,就拎起他校服领子丢垃圾一样将他往墙角一摔。 谢星沉抬起手,垂眼看着,似乎嫌脏,啧了声,拧开水龙头不紧不慢冲着。 陈泽狼狈不堪靠在阴湿的墙角,浑身快散架了,五脏六腑细细密密的疼,唇角流出血,却是上扬,笑的渗人:“你喜欢赵菁?” 此言一出。 少年目眦欲裂,狠狠把水龙头一关,溅了一地水,发了死地往他身上踹:“你还敢提她!” 陈泽笑的更大声,阴森森回荡在整栋教学楼里,虚眯着眼,扯起猩甜的嗓子:“谢大少爷,你就这么喜欢我不要的女人啊?” 谢星沉完完全全被激怒了,已然丧失理智,双眼通红,抡起陈泽往墙上重重一摔,提起他领子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地朝他脸上挥去。 陈泽也差不多是个疯子,不要命地笑:“来呀,打死我呀,能把谢大少爷送进局子,也是一种荣幸呢。” 动静太大,厕所里里外外的男同学都快吓死了。 谁都没敢拦,照谢星沉这个发狠程度,掺和进去搞不好会被一起打,只能迅速撤出去,赶紧跑去叫老师和保安。 就在陈泽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 段锐从走廊冲了进来,死死抱住谢星沉将他扯开:“谢星沉你疯了!刚进医院又想进局子!” “老子替她不值!毁在这么一人渣手里。” 少年平生第一次骂脏话,歇斯底里,声嘶欲竭,像是要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愤恨和不甘都吼出来。 “你冷静点,你进去了她怎么办,她还躺在icu呢!”段锐试图唤醒点他的理智。 少年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低头哀恸喃喃:“她还躺在icu。” 段锐赶紧趁机把谢星沉拖出厕所。 来到光线明亮处,众人这才看到—— 谢星沉胸前全是血,但不光是陈泽的,少年平时俊美生动的脸上一片死白,纸一样冷薄的唇角正往下滴着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下摆狼狈折起一角,下腹纱布正越来越快往外渗出大片大片鲜红。 谢星沉他,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陈泽躺在厕所里面,浑身都是血,脸上几乎血肉模糊。 那天两辆救护车是同时从附中开走的。 所有人都在传谢大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菁定在角落,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跟上担架想要摸一摸谢星沉苍白的脸,手指却穿了过去。 等等,出车祸的明明是她,谢星沉为什么会受伤! 医院vip病房。 矜贵冷薄的男人坐在窗前处理公务,那俊美淡漠的容颜,正与频繁出现在各大财经报道的谢氏集团创始人谢开昀别无二致。 男助理在一旁递着文件。 谢开昀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淡淡开口。 “长本事了啊,替女同学出头,将人打进医院,结果只是轻伤。” “你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次实在太冲动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我看这书你在国内是念不下去了,出国吧,美国也好,随便什么地方也罢,你妈妈在巴黎很担心你。” 门没关,有护士从走廊经过。 “icu那小姑娘真可怜,瘦的肋骨都凸出来了,特别吓人,躺了三天还没醒。” “重度抑郁,厌食症,运动强迫症,我觉得可能还有点双相,为了减肥,藏饭,每天就吃几个苹果,每天晚上要去操场跑十几圈,每天逼自己学到凌晨两点,家长发现的时候,已经从全校倒数干到了全校第一,174只剩75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道犯了什么小人,前阵儿学校校庆,小姑娘弹钢琴拿了第一,结果回家路上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差点毁了清白,这姑娘本来就有抑郁症,又遭了这事儿,在家想不开割了腕,大出血送医院来抢救了三天三夜。” “听说还跟两位大人物有关系,那天护士站给她缴款的去了三拨人……” 赵菁的灵魂站在病房角落,这才发现—— 这是前世,她校庆出事后。 谢开昀使了个眼神,助理连忙回过神去关门。 护士的声音消失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病床上少年盖着被子半靠着,俊美难掩容颜苍白单薄,缓缓睁开了半阖着的眼,茶棕色的透明眸子盯着白墙虚空了几秒,抿着皲裂的唇,却始终没说什么。 半晌,下定决心般,打碎了这辈子所有的傲骨,心甘情愿为一个人低头,掀开被子利落下床。 “爸,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 少年直直跪了下去。 - 少年跪在佛龛前,檀香缭绕。 谢老太太端了笼包子和杯豆奶来,头发又愁白了一片:“四个月了!我的小祖宗你天天跪在这是想干什么!这是要让我老太婆也活不成啊!” “奶奶你早点睡吧。”少年仍是直直跪在那,一动不动。 “那姑娘出车祸在医院躺四个月了,要醒早醒了,你要真想让她安心,就跟别人一样好好去上大学!”谢老太太急的蹲下来,把包子豆奶放在他面前。 “学什么时候都可以上,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会儿。”谢星沉神色淡漠。 谢老太太心中大痛,忍不住怒骂:“小时候一个下午的恩情哪就那么大,该还的你早就还了,你们当同桌也就一两个月,人姑娘根本没喜欢过你,甚至压根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傻事,我们谢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深情种!” 谢星沉没说话,半晌,开口:“奶奶,这世上真有神佛吗?” “神佛自在人心。”谢老太太随口说,“你天天跪在这就是个笑话,以前的人真诚心求什么,都是提前三天沐浴更衣,吃斋焚香,从山底下开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去那山上朝拜。” 少年垂下眸,光亮一暗,沉默良久,端起来了面前的豆浆。 谢老太太眼中一亮,连忙扶他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想通了,你这双腿可不能这么跪啊,上次为了救她冲进火里烧伤还没好利索,医生说要将养好多年,赶明儿尽快让你爸安排你出国做手术。” 谢星沉没说话,直直走着,像是完全不在乎痛苦。 三天后。 谢星沉下楼时,谢老太太歪沙发上睡着了,他过去把奶奶抱回房间安置好,电视里女预报员在播报天气。 “据本台报道,今晚夜间本市有特大暴雪,专家预计百年难遇。” “近来本市深受暴雪侵害,部分地区受灾严重,市民生活受到极大影响,其中西山发生重大山体滑坡,目前已进行全路段封锁,西山顶灵泉寺西南殿发生塌方,雪后将进行修复,请广大市民减少出行,注意安全。” 灿灿也趴在门口温暖的窝里冬眠。 谢星沉顶着暴雪出了门。 少年的背影单薄深冷,身高腿长丰神俊美,步伐却明显有些不利索。 他从西山脚开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暴雪遮蔽了路灯,只在大片大片鹅毛中漏出丝丝昏黄,寒风在呼啸,一路白雪,两旁密林枝头承受了太多重量,不住往下坠,仿佛下一秒全世界的雪都要压到他身上。 少年的背影在深黑的暴雪里模糊不清,只一直屹立不倒,一直跪拜叩首,一直向前,一路天阶血迹斑斑,愈染愈大片鲜红,在莹莹洁白中晕开这世间最纯净也最死亡的雪夜红梅。 那一年临城特大暴雪是不是百年难遇不知道。 那一年灵泉寺的梅花却格外红。 谢星沉上到灵泉寺时,是深夜,寺里没有人,大殿还开着,佛祖金身红光阵阵,他就跪在殿前,双膝的鲜血不住流,也不管是不是惊扰佛门圣地,全身都感知不到温度,背脊还挺拔,肩头黑发落满了雪,在黑夜融化又结冰,睫毛染上白霜,一动不动。 清晨,小和尚从被窝里起来,出门扫雪,吓了一跳。 一路鲜红,从寺门口到大殿门口到寺中菩提树下。 菩提树下,少年一身黑冷,双膝被磨破干涸的鲜红中快要透出白骨,仍然立立,薄唇乌紫,额头也一片鲜红,像是从阴间爬上来的罗刹。 少年眼底却还带着笑,刺破手指,不要命地滴进墨砚,提起毛笔,在祈福红绸上写。 菩提树上,红绸挂满枝头,在凛凛寒风中飘飘艳艳。 教人毕生难忘。 谢老太太凌晨五点从睡梦中惊醒,发动了上百号人上山去找。 七旬老人,孤独了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乖孙,亲眼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倒在自己怀里,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啊,奋不顾身去爱一个人,看着漫天的红飘带,虚弱着还冲她弯眼笑:“奶奶,佛祖会保佑她的吧?” 谢老太太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温柔弯起眼:“会的。” 谢星沉,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为什么不去治腿。 赵菁飘在虚空中,忍不住悲痛,转眼又看到了自己。 第45章 “滴答,滴答,滴答——” 仪器在病房里清脆,输液管中透明一滴滴往下落,病床上女孩子蓝白条纹病号服清冷,面容却皎好,看的出来被料理的很好。 整个17楼的护士都知道,附中高二一女孩子倒霉,全校第一被男同学嫉妒剪断自行车刹车线,放学回家又遇上酒驾男司机闯红灯出了车祸,男同学第二天还在学校上着晚自习就被警察带走了,男司机赔了不少钱。 女孩子双腿粉碎性骨折,脑袋因为头盔保护只是轻微脑震荡,成功从手术室出来,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迷了快三个月还没醒。 女孩子家境普通,背景却通天,这个程度的伤,本院就能轻松治好,前后却惊动了帝都魔都两路顶尖专家前来会诊。 这简直是在怀疑本全省最好的医院——临城大学医学院的实力! 都言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姑娘不光有两对贴心的父母,一个妈妈高雅知性不嫌累每次来都给她擦身,一个妈妈挺着大肚子还给她梳头发,一个爸爸在走廊电话打个不停,一个爸爸忙前忙后跑断腿。 还有个天天来看她的小男友,巨高巨帅!巨专一!有女的搭讪都一副除女友以外全员非人,说自己十六岁未成年,哈哈哈哈,小护士们都说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这样的! 男生每天来都带一束花,陪她说说话,有时凌晨,有时半夜。 正是半夜,月光从窗外渡进来,一室冷蓝。 谢星沉单肩挎着书包进来,随手带上门,没开灯,拎着一束白玫瑰,熟练走到床头柜前插花换水。 忙活完,室内多了一丝温雅馨香,总算没那么清冷。 谢星沉坐到病床前,从书包里抽出一张成绩单。 “葵葵,我这次又考了第一,你不是说全校第一是你的,快点起来从我手里夺回来呀。” 少年清幽疏淡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除了仪器的滴答声,激不起任何回应。 然而还在自言自语,日日如此。 “报告葵葵,今天早上去食堂吃的杂酱面,油条泡豆浆真的很好吃,段锐说食堂豆浆是豆浆粉冲的,中午吃的黑椒牛柳铁板饭,食堂有个女生没端稳泼了,还好没烫到,晚上是薄冰羊肉粉,我喜欢香菜撒上去的香味但不喜欢吃香菜。” “四月了,学校花坛的桃花早谢了,灵泉寺上倒是开的正好,我今天早上起来推开窗,烟蒙蒙一片,特别漂亮,你再不跟我一起去就赶不上了。” “沈阿姨肚子大了,不太方便经常来看你了,今天给你带的白玫瑰,花店老板跟我说白玫瑰寓意真爱,那我会觉得,我的白玫瑰是你,喜欢吗?” 少年说完,也不觉失落,眼底微扬,看着病床上安静柔和的少女。 片刻,拿过书包,翻出试卷和笔开始写。 时钟滴答滴答,谢星沉写困了就趴病床边睡会,他近来睡眠浅又少,有时半夜醒来回西山居,有时凌晨醒来回家洗漱收拾,接着就去上学,下晚自习又来陪着她,或者第二天上学前来看一眼,日子就这么一遍遍过着。 时常有梦,却从来没梦到过赵菁。 这一夜,谢星沉又做梦了。 是小时候。 “小沉乖,等你吃完这兜薄荷糖,妈妈就回来好不好?” 小小的一个他抱着那兜淡蓝透明的薄荷糖,看着母亲父亲牵着姐姐在门外远去。 可吃完一兜薄荷糖哪有什么期限,不过大人哄小孩的搪塞,不过凭他的意。 奶奶弯腰认真跟他说:“你一天只能吃一颗,吃多了蛀牙,懂不懂?” 他乖乖点点头。 然而人后背着奶奶他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薄荷糖,小铁皮盒子里都是他藏的糖纸,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弯眼品尝着清凉又甜蜜的味道,心想他快一点吃完,妈妈是不是可以快一点回来,妈妈最爱小沉,妈妈肯定会心疼小沉的。 可后来,随着薄荷糖越来越少,小半兜,几十颗,几颗,他发觉并不是那回事。 他可以立马把所有的薄荷糖都吃完,可妈妈并不会像魔法仙女一样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他不敢了,就守着那几颗薄荷糖,每天数一遍,放在桌前,紧紧盯着,仿佛他永远不动这几颗薄荷糖,妈妈就永远不会食言。 他会等到妈妈回来的那个日期,然后把那几颗薄荷糖亮晶晶给妈妈看,说妈妈真的很想小沉,居然提前回来了。 然后某天他跟小锐在院子里玩遥控小汽车,满头大汗跑进屋要喝水,却看到,奶奶偷偷溜进他房间,在他那寥寥几颗薄荷糖上又倒了一大堆薄荷糖。 他笑着跑进房间,看着桌上的一大堆薄荷糖,双眼明亮仰起小脑袋,咧开嘴:“奶奶奶奶,小沉是不是特别乖,真的一天只吃一颗呢,薄荷糖还剩这么这么多!” “嗯,小沉最乖了。”奶奶温柔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眼底却不知怎的红了一片。 但某天放学回家,他发现,桌上最后的几颗薄荷糖,一片狼藉,亮莹莹的包装残破不堪,像是被什么啄了,淡蓝透明的糖果有些消失了,有些缺了角,外面鸟雀在叫,他转头一看,窗户没关,他的薄荷糖被山上的鸟叼走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阴风一转。 他回到了迷路那天,来到了温馨蛋糕店门口,坐到了那架晃晃荡荡的雪白铁艺秋千椅上。 可天黑沉沉,一瞬间下起了大雨。 他手上的草莓纸杯蛋糕瞬间化了,奶油混着奥利奥碎淤泥一般流下来,他急的立马拿手挡,可还是变成了两手脏污。 眼前小赵菁笑容甜美的跳脱身影也迅速透明,变成相框里的黑白画,整个温馨蛋糕店都在风化成粉末,昏天暗地,他什么也抓不住,完完全全暴露在大雨中,浑身湿透,四周皆是残骸废墟,一条路也没有。 他回不了家了。 谢星沉从噩梦中惊醒,急急拿过书包,目光触及那一抹薄荷新绿,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取出那兜薄荷抹茶曲奇,皱皱的透明饼干兜里,一底细细的饼干屑,圆滚滚的饼干边缘有些融化,薄荷抹茶曲奇只剩两块了。 这是赵菁元宵节那天送他的,到现在快三个月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保质期有多久,只是留着。 只要饼干兜里还剩一块薄荷抹茶曲奇,就永远不会过期。 他也永远有一份期盼,那个喜欢草莓奶油蛋糕的女孩子会醒来,笑着说他自恋鬼。 医生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并不清楚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可能三个月,可能三年,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不过没事,他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自己骗自己,等到那个期限尽头。 其实他害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永远失去盼头,就像小学回家发现桌上的薄荷糖被鸟叼走了,嗷嗷待哺的心瞬间被掏走。 他可以承受失望,只是再也不能再一次绝望,永远失去一个人。 谢星沉轻轻打开饼干兜,淡淡的黄油香甜又漫了出来,就像她跟他说薄荷抹茶曲奇他是独一份的那个晚自习一样,他小心翼翼取出一块,品尝致命又迷醉的毒药般,慢慢咬了一口。 看着病床上女孩子的睡颜,月光下,皮肤白到透明,隐隐能看到太阳穴的淡青色血管,双眼紧闭着,睫毛纤长清晰,鼻尖盈着一点光,嘴唇弧度柔和,血色稀少的淡粉。 她是不是又瘦了。 他抿着唇,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内心像飘在无限虚空里,声音沙哑低沉。 “葵葵,你再不醒,你给我烤的薄荷抹茶曲奇就要吃完了。” 病房里,仪器上心率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阵。 病床上,女孩子的脸忽然轻轻皱起来,克制至极又实在无法忍受,眼角落出一颗泪来,一颗,两颗,三颗……莹白月光下,钻石般一颗颗缓缓滚下来。 她在哭。 她在哭,她在哭,她在哭! 谢星沉迅速颤了下睫,不敢置信般,坐在床边定了三秒,双眼猛地迸发出光亮,兴奋着急急抻过袖子去帮她擦眼泪。 感受着衣袖之下的湿润和滚烫,谢星沉心脏狂跳不止,又立马意识到自己袖子不干净可能会让她感染,急急忙忙拉开抽屉去拿柔巾纸。 他刚抖着手抽了一张,小心翼翼捻着角,缓缓凑近要帮她蘸眼角的泪,就这么忽然对上了,她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一刻世界都寂静了,只有窗外的月光,滴滴答答的仪器,以及目光相拥的他们。 赵菁躺在病床上,看着眼前的少年,漆黑恣意的发,白如雪的肌肤,俊美的眉目,英挺的鼻梁,薄而鲜艳的唇,渡在最皎洁的月光下,一切都是最骄矜无二模样,她眼中隐隐涌动着热流,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谢星沉还愣在那儿,看着她的真实而生动的眼泪,从眼到身到心都兴奋了起来,好像冷败灰败的火焰又重新烧了起来,大放异彩! 赵菁用力仰起身体,想抱住他,却做不到,四肢休眠太久还无法马上调动。 谢星沉立马倾下身,将她紧紧搂紧怀里,抵在她额头,清冽的薄荷气息中,温柔的声音如梦似幻,又是真实存在,清浅笑意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赵菁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然而嗓子沙哑,只是呜呜咽咽,像受伤的小兽,更让人心疼。 谢星沉立马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她低低细细说。 “谢星沉,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