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漫漫且徐行》 第一回滿室春芳恣意嚐 绝境峰岭,清风徐徐,云雾靄靄,环绕峭壁。 忽有声响自山壁传来,寻声探去,只见断壁枯木遮蔽之处,竟有一处隐密崖洞。 洞顶有几处凿光,光线透入后巧妙折射如镜般的岩壁,散光如灯,点亮了理应昏暗的洞穴,而其中几束主光,此时正映照在一对坐拥的男女身上。 女子衣衫不整,双眼迷离,白皙无瑕的手臂环绕着男方的脖子,男子则轻轻扯开女方肚兜的绳结,随后急不可耐的迅速扒开,接着贪婪的盯着女子光滑如雪的胸脯,猛然间,他埋首啃咬上双峰,让女子发出吃痛的娇喘。 「好晴儿,双峰竟如此雪白柔嫩。」男子吻遍了胸脯,在上头留下不少齿痕与唾沫。 「轻点,啊,轻点!」被唤作晴儿的女子,拍打着男子的背:「都几百年的夫妻了,还如孩童般啃咬,嘶,说了会痛!」 男子轻咬完双峰后,满足的看着明眸皓齿的晴儿,接着一手按上柔软的胸脯抚揉,一手托着晴儿的后脑,深情的吻上对方娇艷欲滴的双唇。 「呜,嘖,呜??」晴儿宛若浑身骨头被抽去般,瘫坐在男子的怀中,任由对方上下其手。 「舌头,晴儿。」男子尤不满足,在双唇分开之际,轻轻下令。 晴儿幽怨的看了男子一眼,貌似羞赧的闭上眼,接着柔柔吐出丁香小舌,男子见状大喜的一口含吞,滑舌在口中交缠,唾液流淌,而双手也没间着,左手持续蹂躪着晴儿的右峦,右手则褪下对方的褻裤,再把自己的股腚往前顶送。 被吻到动情的晴儿,在惊觉下腹一凉时,顿时浑身紧绷,接着花蕊被龙柱一扫,激灵得马上推开缠着她小舌的男子:「慢点,每次都这般急不可耐。」 「好好好。」男子将双臂从衣袍中抽出,彻底赤裸上身,接着紧紧抱住晴儿,两人肌肤相贴,晴儿胸脯被挤得变形,男子享受着胸口被双峰柔压的触感,双手则在晴儿如玉般白洁的背脊来回游走,口鼻埋入她乌黑的秀发中,阵阵清芳,微微扭头,便看到巧小可爱的耳垂。 男子毫不犹豫的张嘴吸允晴儿的耳垂,让她感到一阵酥麻,下身也不自禁的流淌出玉液,耻腹沾湿的男子,顿时知晓时机成熟,右手稍微抬起晴儿的嫩臀,对准蕊芯,缓缓往前挺进。 「啊??月郎??」晴儿有气无力的伏在月郎身上,缓缓喘气:「慢点,会痛,再慢点??」 「好晴儿,我的好晴儿。」月郎怜爱的吻着晴儿的脸蛋,稍微停顿,又将玉茎再往前挺,感受层层肉壁紧紧包裹着的温热与湿润,便再又前顶,稍停,覆挺,直到整根没入,触顶花芯。 一时间,幽静的洞天里,只听闻,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满足的叹息。 「晴儿还是如此娇艳动人。」月郎用手拨开披散在晴儿脸上的发丝,轻抚她的脸颊。 「嗯??」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两人虽结为道侣百逾载,但月郎爱慕的眼神与情话,依旧让她喜不自胜,不过晴儿倒是羞于称讚情郎风采俊朗,只是缓缓别过头,闭月羞花似的悄悄动起了粉臀回应。 夹着玉茎的内壁阵阵收缩,伴随着上下微微晃动的挤压,再次撩起月郎刚刚压下的慾火,猛然起身往前压下晴儿,一阵惊呼后,两人便从相拥之姿,顺势倒下成为女下男上的交叠缠绵。 「好晴儿,还痛吗?」月郎一手抬起晴儿细长的玉腿,另一手又一把抓上她滑嫩的酥胸。 「??」晴儿不愿作答,只是轻轻摇头,好似在说,任你轻薄了。 月郎见状展露笑顏,接着便缓缓将龙茎褪出,再又前挺,如此反覆,温润的内壁,层层嫩肉伴着玉液流淌,辅以外部规律的交合碰撞,终让崖洞内传出糜糜之音。 「嗯、哼、嗯、啊??慢点、嗯、嗯、啊??」随着交合越发频繁与猛烈,晴儿再难以压抑,先是鼻哼连连,后又发出断断续续的娇喘。 「呼呼??」月郎迈力耕耘,时而加快时而放缓,深入浅出,浪叠推送,左手撑地一会乏了,便换右手撑地,左手则顺势抚揉晴儿的嫩胸,但尤不过癮,更是抠、弄、捏、挑,那峰顶的桃色豆蔻。 「啊!别啊??月郎!啊??」晴儿乳尖被如此挑逗,白皙的胸膛顿时像被红墨渲染,泛起层层涟漪,而在阵阵衝击下,晴儿更是彷彿纵入云端,九霄之上驾雾遨游,但猛然间『啪啪啪啪』的声响,又将她拉回糜音不绝的洞内,羞得她不住颤慄。 看着平日里玉洁冰清的晴儿,此时浑身赤裸,在自己猛力挞伐下,双腿在空中乱踢又娇声不断,月郎感到无比满足,趁着一次紧密交合,将玉茎完全没入温润的包覆里,让两人的下体毫无缝隙的贴合。 「啊??好深??」晴儿下腹有股肿胀填满的盈实感,但她还来不及娇吭,双唇马上又被堵住。 月郎俯身噙住晴儿的小嘴,再度深吻,贪婪的吸允她口中的唾液,晴儿的玉齿就如同被蟒蛇闯入,搜刮每寸里外,害得她连吭声都发不出,只留下:「呜、呜、哼??」的气音。 剎那如永恆,两人吻得忘却时光流转,晴儿更是以为月郎会这样一直吻到地老天荒。 但实际上,龙茎沉浸暖穴不过是片刻,便猛然的退出,两人听闻下腹传来「啵」一声,晴儿羞得双手想捂脸,又想遮住乌亮的玉户耻毛,而月郎总算放过晴儿的小口,随着两人下体的分离,他又顺势下滑,唇舌由上而下,从鹅颈到锁骨,一路亲吻舔咬,种下一颗颗艷红的梅果。 埋首双峰吸闻晴儿的体香,再继续往下,用舌尖探索腹腰凹脐,又在惊呼声中,噙住了晴儿的另一张小嘴,那阴户泛着晶光,更因为刚刚的挞伐而翻出贝肉片片,粉嫩的内蒂在月郎舌苔的轻柔磨擦下,缓缓溢出琼浆。 「别啊,月郎,好脏??啊??啊??」晴儿双手挡脸,玉臀翘起,紧实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月郎的头,伴随着耻骨间传来绕心的刺激与快感,如潮浪一波接一波的迎来,激得她脚趾紧扣,更在滑舌捲入时,让她的小腿似要抽筋。 月郎用舌点挑蒂头红豆,环绕轻吸,反覆滑动,就在他第三抑或第五回逗弄阴蒂贝肉时,晴儿终是嘶喊一声「呀??」娇躯如虾弓起,颤抖经孪,僵直抽动。 「呼呼??呼呼??」月郎抬首,轻轻放下赤潮的晴儿,随手抓起一旁的衣袖,擦了擦脸。 晴儿瘫倒在棉辱上,轻轻喘气,似乎昏厥。 玉体横陈如画,气味瀰漫如柑,粗重的气息,随着月郎盯着眼前撩人的画面越久而越加重,直到他按耐不住,欺身上前,双手各抓住晴儿的左右脚踝,趁势往上拉起,把两条丰腴滑嫩的长腿给抬到高处,再将双腿併拢。 此时月郎的视线,就被合併成水滴状的两腿给佔满,大小腿遮住了晴儿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倒是一览无遗,就连湿润的玉户也清晰可见,翻开的贝肉如玫沾露,月郎见状将龙茎再次对准花芯,抱着晴儿的双腿,缓缓下沉没入。 「啊??」晴儿一睁眼就看到月郎抱着自己的双腿,而下腹又遭了罪,甫才红潮片刻就再受玉茎反覆蹂躪,哪怕是有着百年修为的她,也感到一阵无力。 月郎将脸贴在晴儿光滑细緻的小腿上,一边迈动腰腹,一边左右摆头亲吻腿腹,双手紧紧抱着晴儿紧实的大腿,不时还揉捏充满弹性的臀腿。 「嗯、嗯、哼??」随着抽动的次数加快,力度加深,晴儿的喘息也悄悄变化:「啊、啊、哎??啊!」 惊呼声中,月郎猛然将晴儿的双腿分开,双手迅出如电,再次袭上晴儿颤颤巍巍的胸脯,一手难以包覆的饱乳,瞬间被挤压凹陷,脸颊红透似血的晴儿,恰似恼怒的瞪着月郎,却不知如此气急不满的模样,更让月郎慾火难耐,加大了反覆挺进的力道。 「哎、啊!轻点??」晴儿双脚勾起,起初还能胡乱踢着月郎的背臀表示抗议,但随着龙茎在她的花芯不断衝撞,渐渐也失了气力,只能勾着月郎的熊腰,随着规律的交合,再度发出无意识的娇喘。 「好晴儿??呼??」月郎俯身,右手贴上晴儿吹弹可破的脸蛋怜抚,又再压身,让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磨蹭,彼此吐出的气息交杂,双眼里都是自己的照映。 「月郎??」晴儿情动不已,娇臀自主迎合摆动,看着情郎如此爱怜,百年道侣的相处,早比人间夫妻更为熟悉彼此,于是便压抑着喘气开口:「给我,都给我,月郎莫怜惜,咱们??再试一回吧。」 「好!」月郎睁大双眼,做最后的衝刺,流淌的汗滴一颗颗落在晴儿的身上,每次抽离都彷彿要拔离出户,但却又再度挺进置底,一时间宛若风雨雷驰! 猛然间,他紧紧抓握晴儿柔嫩的胸峦,一口咬上她娇艳的红唇,精关难守,滚烫的玉液直衝蕊芯,晴儿瞪大双眼,感受耻腹的温热与口鼻舌尖的交缠。 「啊??」 月郎抱着晴儿,感受着两人的体温。 晴儿拥着月郎,遥想着孩儿的名字。 崖洞归于无声。 峰岭云散。 第二回離別勿掛曲終揚 云雨不常匯聚顶峰,只因山峦高耸出云,白白靄云反而只在林线附近游移。 冰雪在秋冬时会覆盖整个山巔,开春融雪后,才又让绿植冒头。如此高山绝境,峭壁难攀,自是渺无人烟,偶有苍鹰盘旋,雪豹现踪,但终究是过客留痕,终非牠乡。 惟,此地有仙。 山下百里之距,河口有一村,唤为「牛铃」。牛铃村户数百馀,两三户共养一头牛,耕田散落四方,稚童赶牛时,因牛系黄铃,随着游走晃荡摇响,路过的商客贩卒便如此替此村取名。而村民更是口耳相传: 高山有灵,灵峰五座,座峰有仙,仙跡难觅,觅寻百回,回回难遇。 说归说,传是传,倒也没谁亲眼目睹仙人风采过。 至于那五座灵峰,外侧两座稍矮,无人取名,只称北峰与南峰,中间三座奔入云霄,左峰唤为「日月」,右峰名为「晴雨」,中央高耸主峰则冠称为「巫」,若要泛指这处灵山,便统称这五峰连脉为「巫山」便是了。 从山下仰观,巫山终日云雾繚绕,难见顶峰风采,亦因终年云雨密佈,使得山泉细流,能往山腰匯聚,再顺流而下,由山溪聚成河谷,育养山脚各方大小村落。 这日,夏末昏黄,寻常嬉闹跑跳的孩童,竟是惊讶的望着巫山,遥指山峰,村民们起初倒也不以为意,直至反应过来时,顿忙四处奔走,莫不是询问乡邻耆旧,再就是追讨村长里正,最后齐齐祈求族祭宽慰解惑。 只因那巫山的云雾,散了。 山下村民惊扰慌乱。 山上仙人气定神间。 「不想这般倒让视野如此开阔。」月郎挥袖扫过山下村庄田野。 「月郎若是有兴,不妨改日下山走走。」晴儿揽着月郎一臂,看着山下小巧玲瓏的村屋。 「待你结丹,我们便下山遨游。」月郎扭头,看着身旁的佳人。 晴儿低下头,默默不语。 「勿忧。」月郎侧身,将道侣拥入怀中紧抱。 「炼气百年,遇得郎君,亏有月郎相助,小女才能仙途筑基。」晴儿倚靠月郎的胸膛,轻声细语:「大道同修两百载,郎君金丹已成,倒是我宛若朽木,难有寸进。」 「谬论!」月郎不悦,捧起晴儿那鹅蛋俏脸:「若非几次求子不成,晴儿早已筑基圆满,如今『聚气丹』已服,方圆百里灵气匯聚于此,晴儿肯定能再上一层。」 晴儿摇摇头,悽苦道:「郎君心知肚明,又何必睁眼瞎话。」 月郎面上强硬,心中却甚是苦涩,修炼筑基虽能让元寿增至三百载,但晴儿百来岁才堪堪筑基,加上小產更是伤了根基,眼下大限在前,若不能强行结丹,那晴儿便?? 「能成的。」月郎捲起衣袖,拭去晴儿眼角的泪光。 「倒是又没能给郎君留下孩儿。」晴儿手按下腹,虽然两人不过前几日才云雨一翻,但筑基仙境对自身情况倒也十分清楚。 「你先前说要给孩儿取什么名?」月郎试着转移话题。 晴儿双眼一亮,仰头喜道:「男孩唤作『昊儿』,女娃就称『雨儿』。」 「喔?可有什么典故?」 「噗呲。」晴儿巧笑:「没有没有,郎君名讳瀟月,想来男孩便该补你缺漏,那天上日儿不就是昊吗?」 「原来如此。」月郎举一反三:「那么雨儿就是补你婉晴,多些雨囉!」 「又笑话我!」晴儿搥了月郎胸口一拳。 月郎举双手笑道:「非也非也,好名,晴儿聪慧。」 两人嬉闹一阵,才携手漫步巫峰。 巫峰以林线分野,线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为万物滋长宝地,林线上只留矮草,荒天漫草恣意生长,再往上些,则连绿地植被均无,徒留砾石岩壁,迎风耸立。 他们走过崖洞,游经奇石,指点着树林苍鬱,笑谈着夕阳美景。 尽兴伴游,方至峰巔,月郎指着峰顶,正色道:「绝境峰岭,寸草不生,最合适不过。」 只见那主峰最高点,如月郎所言,光凸峭壁,只留一小方田容一人落座,尖峰而下成三角形,岩壁坚韧,晴儿撤下月郎的手,独自踏上峰尖,缓缓坐下。 「如何?」月郎留在峰下遥喊。 「月郎俊朗依旧。」晴儿在峰尖笑道。 月郎摇头,明明在问她结丹环境,她却答非所问。 不过这一愣神,倒是没听清,晴儿的下一句话。 「什么?」 晴儿只笑不答,似有泪光。 月郎看着那出尘仙子,款款落座顶峰之巔,身后碧天无霞,山下田野如画,天地以峰尖分隔,沁风玩闹徐来,捲起发丝飞扬,她素手微屈,拨送耳后,露出那—— 一点红唇,两眼星眸,三分笑意。 剎时间,不由得痴了。 「月郎。」晴儿取出袖中木簫,提声问道:「妾为你吹奏一曲吧!」 「嗯?」月郎回神,眨眼应答:「甚好!」 高峰悠扬曲调传来,月郎听着曲,如痴如醉,晴儿望着他,如泣如诉。一曲方歇,又急转再奏一曲,衔接回绕反覆诉情,情意好似绵绵无绝。 直至冽风颳起,曲声遭风吹扰,天色幽暗,晴儿才收起木簫,跳下峰尖,投入月郎的怀抱。 「没事的。」月郎摸着晴儿的头,安抚。 「月郎替我收着木簫吧。」 「好。」 「吻我。」 「好。」 风云起,离别难。 「再抱抱我。」 「行。」 离别难,雷鸣响。 「我走了。」 「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 「嗯。」 「林婉晴!」月郎朝着转身的晴儿背影大喊:「左峰日月,已布引气阵,能化一道雷,右峰晴雨,早结化劫阵,能解一心关,我在此画地为牢,挡下身后所有风雨??」 「待?你?结?丹!」 晴儿掩面,哭着,笑着,一步步踏上峰尖,不忍回头,不敢回首,只怕一回眸,就再也没有勇气渡劫。 她看着漫天乌云袭来,偶有电光,伴着雷声轰隆,咬牙回到方才的峰尖。 入座,盘膝,运功。 他望着左峰亮起阵法,右峰捲起阵势,以指为剑,斩断身后所有狂风暴雨。 起手,捏诀,施法。 雷劫落下。 第三回劫關道語驚成讖 引气阵。 顾名思义,能招引周围天地气息之阵。寻常用来凝练丹药与培育草木,若阵外再佈下凝水珠,搭配聚云符,那就能成为祈雨大阵,是久旱贫瘠之地的最佳解方。 而今,月郎在日月峰佈置的引气阵,却是取了巧,阵内多加了招雷针,阵外又辅以金石摆落,就是为了要引走一道雷劫。 仙路难行,炼气不过初入门径,筑基才有道途根本,若想成就大道金丹,落雷则无避无可避。 月郎百年前渡劫时,引来雷劫三道,一道淬练筋骨,二道叩问心关,三道神魂磨礪,如此方成不朽金丹,可谓歷劫重生。 但晴儿不似月郎,她筑基已靠月郎倾助,根基不稳,再者小產两回,伤了元气。由此缘故,若承接三道落雷,那不只是香消玉殞,恐怕连神魂都将泯灭无存。 好在阵法终究发挥了作用,闪雷瞬间落下的最后一刻,惊鸿拐弯,落入了左峰,随即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日月峰竟是崩毁坍塌,捲起尘烟。 天地之威,着实骇人。 暴雨。 倾盆之势扫下,豆雨如弹,狠狠砸在晴儿的娇躯,冰雨阵阵,冻得她唇紫脸白,后方虽有月郎护法,但前方的风雨歷练,只能倚靠自己挺过。 晴儿闭眼运起《清心诀》,强行压下左峰崩塌之惧,让灵气流转四肢百骸,丹田灵液随着功法运转,逐渐沸腾,躯内火热,外肤冰冷,恰巧达至平衡。 狂风。 风捲残云,将山下的树都压低了梢,月郎右手捏着剑诀,一剑剑斩向四面迎来的风势,灵气化剑气,纵横八方,不过亦有极限,他担忧地看着前方娇小的背影,在风中摇摇欲坠,握拳的左手,都快将骨头给握碎。 忽地! 闪雷直劈。 月郎一颗悬心几欲跳出,只见雷电穿透晴儿,没入峰土岩壁,淌流散佈成电网溢扩,堪堪触及他的脚前才消散。 晴儿遭此重创,佝僂身躯,似要伏地,衣裳破损焦黑,仍强撑着运功,趁着雷火穿身,将灵液削凝成球。 「轰隆轰隆!」 雷声此刻方才迟迟响起。 月郎张嘴欲喊,心神大乱,第二道雷怎没落在右峰? 化劫阵呢? 月郎转头看向晴雨峰,远方的阵势左倾右倒,狂风骤雨竟是坏了阵法。 由五道转运符与七柄桃木剑所结的化劫阵,多用于改运去霉、躲避血光、逢凶化吉,本亦无化解雷电之能,恰巧月郎读过一本古籍,曾言『化劫叠巨木,阵眼改红檜』,便有引雷功效,最是能解心关劫数。 此时此刻,月郎气得咬牙切齿,温润的脸孔扭曲可怖,若是第三道雷又落在晴儿身上,那后果可不堪设想,但假使他离了此地,前去右峰抢救化劫阵,那主峰身后的雷雨,将会完全衝击正在结丹的晴儿。 是该走,还是该留? 晴儿眼下丹田灵液将欲成丹,正是浑身燥火焚心之际,正谓叩问心关,即是如此。 而月郎此刻亦处天人交战之境,虽无心火焚身,却更甚一筹。 祈祷第三道雷落在右峰?前去晴雨峰佈好化劫阵,让晴儿独自承受主峰雷雨?固守原地,枯待雷劫扫落?倘若晴儿有个万一?? 月郎左拳已握碎指骨,嘴角亦咬出血丝,他仰头看着旋圈乌云的压迫黑夜,艰难的迈步。 是,他不敢赌,也不想赌。 此刻若再多想,才是最糟之境。 力拼燃烧本源,速去速回,便能赶在雷劫落下前,立好红檜,再起化劫阵。 不能再犹豫,月郎催动金丹飞速腾转,《星火功》炸出日积月累的灵气,狂衝神魂本源,激盪而出的灵液如巨浪盈聚丹田,金丹狭着漫天灵液淬鍊滂薄真气,最后全数灌注下身。 一踩脚,衝出巫峰,去势如星坠! 但他这一动,主峰再无护劫人,狂风捲着暴雨直扑晴儿身后,「砰」声作响,风雨如柱,狠撞背脊,正逢心火淬鍊灵液的她,顿时喷出一口瘀血。 月郎心神感应般的在空中回首,瞥见晴儿而呕血,亦是心如刀割,他不自主地祈求,只稍再两刻,他便能落足晴雨峰,只需片刻,哪怕片刻索价万金亦不怜惜,只求上苍,垂怜?? 就在月郎心中叨唸祈求,并将头转正,准备看向右峰阵法所在之际,眼角馀光却是骇得他灵气混乱,险些在半空中走火入魔。 只见那搅动百里灵气的乌云一隅,闪光如丝。 电光石火之际,不容月郎多想,纯凭下意识反应。 右手打出六道土灵符,土聚成三墙,月郎推掌撞破一墙顺势翻身,馀势犹劲,双腿再破二墙。 最后足踩三墙,重新蓄力踏破土墙,空中折身返回巫峰。 一时间,白光丝聚成束。 一剎那,月郎飞身迎上。 电网密佈乌云如蛛网,一闪。 晴儿苍白抬首。 雷电曲折成剑,再闪。 月郎狂烧本源。 落劫。 月郎堪堪在空中撞上。 惊雷一道穿两人,乌云十里雨万千。 「轰隆轰隆!」 月郎遭雷电贯穿,浑身焦黑坠落,晴儿亦受同一道落雷穿身,五脏具碎。 月郎摔落山尖,几近昏厥,他猛咬舌尖刺激神魂,仓惶翻身,手脚併用爬至晴儿身旁,而晴儿却是卧倒峰侧,见着月郎,痛苦的脸蛋勉强扯出笑容道:「记得??下山走走。」 月郎惊慌失语,晴儿渡劫不成,气色灰败已现死跡,不赶紧运功疗伤,竟还在说这些做甚? 他赶忙揽起晴儿,以掌催动灵气,源源不绝的送入她的体内。 晴儿摇摇头,劝月郎别做无用功,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仓惶的模样。 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语。 「吻我。」 月郎低头痛吻。 「可以了。」 月郎摇头,持续催送灵气,灵气在晴儿体内游走一圈,便消散于外,金丹不成,丹田已毁,五脏更被轰雷震碎。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可以了。」 月郎张嘴喊着『不』,却没有声音发出,他左手抱着晴儿,右手擦拭她染血的脸庞。 「大道同修??两百载??」晴儿气若游丝:「君待妾,如冬日捧花,悉心呵护,是妾??心不足??哪怕元寿已尽??仍想长伴郎君??左右??」 月郎滚滚热泪伴着细雨落下,心碎,肠断。 「可以了。」 月郎尤自耗费着灵气,可奈何流散速度更快,快到本能维持青春面貌与体态的晴儿,一夕之间衰老如嫗。 「这??模样甚丑??莫看??」 月郎摇头,俯身再度亲吻上那苍老的面孔,吻着龟裂的嘴唇,抚着苍白稀疏的头发。 「再抱抱我。」 月郎闻言紧抱轻若无骨的晴儿。 「我走了。」 晴儿在月郎耳旁低语。 月郎终于哀嚎出声。 第四回破碎身心入世翔 巫山五灵峰,陡然坍了一座,自是引起不小动盪。 牛铃村村民倒也不急,先是修整因天灾毁坏的材房瓦舍,待家园收拾妥当后,过了月旬,才组了几团猎户分批前往探查,但除了不见日月峰外,似乎没太大变动。 倒是有一上了年纪的猎手,在落石周围勘察不慎拐了脚,让人给搀扶回村。 老猎手有一孙,人唤猴儿,猴儿不忍阿爷脚踝肿胀难耐,收拾了行囊与竹篓,准备上山採药,药草多在巫山主峰,村民尽知。 过往巫山终年云雾繚绕,採药总得携伴前行,免得失足。如今风灾过后,万里无云,猴儿又自视甚高,往日他在山里奔跑腾挪,竟是同龄无人追赶得上,而这番採药只求迅捷,因此才决定独身入山。 猴儿心下盘算,三天上山,一天採药,约莫再走三天下山,共是备了一週口粮,猎刀两把,火石、藤壶与草蓆、蓑衣等杂物,重量不轻,却也有备无患。 巫山脚,立木牌,牌上地图简明清晰,五脉灵峰如掌座落,巫峰自是朝中央笔直前行。 猴儿倒是熟稔,也不看牌,逕自直行,步履不快,却有种规律,配合吐气,很是耐走。 巫峰下,落凉亭,亭里奉茶甘甜沁心,往来旅客均在此休憩。 猴儿将藤壶咕咚饮尽,再装满茶水,跟三两邻坊招呼,便欲拾级而上。 「小猴儿,走慢点。」一人见猴儿匆忙,出声劝道。 「欸。」 「若有观音叶,帮忙採些,回头再补你一二。」另一人猛然想起,走出亭外,朝着已经爬阶的猴儿背影喊道。 「好勒。」 只见猴儿摆摆手,拐个弯,便不见身影。 入山十里尽是石阶,阶缘有苔莫踩,猴儿低头看着阶距由宽渐窄,待石阶全数爬尽,已是日正当空。 胡乱吃了些乾粮,擦了擦汗,与路过的樵夫问好,看着野雀啄食方才散落的粮屑,猴儿便再次啟程,石阶已尽,再上是木栈。 木栈三十馀里,栈板有深有浅有断裂,几处落差亦有绳索可攀,几处腰绕则被土石淹没,更有几处需脱鞋涉水渡溪。 还未走完,天已昏暗,猴儿赶紧找个巨树围合之地,拉起遮布,舖好草蓆,去溪畔打了两桶水,刺了三尾鱼,去鳞掏脏,起火烧烤之际,一併点燃驱蚊草,再趁着尚有天光,拉绳打桩,架好睡棚,忙碌一阵后,才回火堆旁,吃起烤鱼。 鱼肉鲜美,猴儿嚐得急,烫了嘴,赶忙喝些茶。 待饱足口腹,星光也点映了黑夜,猴儿数数繁星,添了些新木,倦意蹣跚的晃入睡棚,拍打草席,拉起蓑衣当被,甫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一夜安逸。 星月画弧。 天未亮,雾气浓。 猴儿给虫鸣鸟语唤醒,取了遮布凝聚的露水,抹洗脸,再用馀烬闷了锅稀米,拔桩收帐,麻利收拾妥当后,坐回火推前,拾起铁锅,又被米汤给烫了嘴。 「这不是猴哥吗?」 猴儿闻声抬首,只见三两人影从远处走进,在雾气中显露熟悉面孔。 「猫大、猫二、猫幼。」猴儿招呼,那是邻坊採药户的三兄弟。 「猴哥这回採些什么?」猫大背着竹篓,与两个弟弟围在猴儿身前。 「阿爷脚肿得兇,想採几株冰针草回去给他敷敷。」 三兄弟恍然,猫二连忙道:「不晓得什么缘故,好些草药都没了,山上尽是风砂走石。」 「啥?!」猴儿急得站起身:「你们这番也都没採着?」 「还是有的。」猫大宽慰道:「就是得绕到峰后,再往上些,越过林线,才有观音叶、桔梗、甘草、牛膝。」 「得爬那么高?」猴儿苦脸,这恐怕得再多爬一天山。 「猴哥缺什么?」猫二看着猴儿着急的模样,猜问。 「没想到这回得登顶,口粮少背两日。」猴儿摊手。 「这有甚,我们要下山了,还有多的几块饼,便给猴哥了。」猫大示意猫幼转身,从他背的竹篓中,取出一包麵饼。 「这怎么行??」猴儿头晃,手也晃,看得猫二都快晕了。 「行,邻里相助,应当的。」猫大把饼塞到猴儿的行囊,猫幼亦是跟着傻笑。 「那就多谢你们了。」猴儿躬身弯腰。 「没什么。」猫大笑了笑,摆摆头,便欲离去:「我们还得赶着市集,先行勒。」 「好。」猴儿点点头,又赶忙说:「王二叔昨日在山下寻我要些观音叶,你们可直卖予他。」 「好勒。」猫大回首,笑道:「谢谢猴哥。」 「没事,我才谢谢你们的饼。」猴儿看着囊中的饼,心中默默想着,这回承了几位弟弟的情,下山可得想法子还了。 别了三兄弟,猴儿两大口把米汤喝完,收拾乾净便继续踩着木栈而上,越往上,风越凉,好在日出后驱散些许寒意,加上行走间体热出汗,倒也不愁冷了身子。 不过想着得多爬一日,猴儿的步伐不禁就快了些,正午时便至山腰亭,石亭无人,倒有几条野狗趴卧,见了猴儿,欢快地摇起尾巴,吠声不断,猴儿分了些口粮给黑狗、花狗、白狗,自己也咬了几口,这回口舌总算不用受烫。 木栈尽头紧接土径,再往上也只剩土石小径,黑土狗陪着猴儿爬了一段,便在汪声中折返,猴儿则继续又往上爬了两日,总算才过了林线。 沿途猴儿越爬越是心惊胆颤,不想这天灾连巫峰都遭殃,树横歪倒,落石泥泞,出了树林,上了稜线,更是满目疮痍。此外,山巔峭寒,猴儿先是穿起棉衬,又觉不足,再套上簑衣挡风。 峰巔如猫二所言,草地植被似遭颶风连根拔起,光秃峭壁只留沙砾,猴儿依猫大指示,寻跡绕行至峰后,可那山峰另一面,竟是如牛梨耕过,沟渠横竖斜划,挠破头仍想不通是如何成此模样,但相比前峰,总算有些许绿意杂生。 猴儿顶着骄阳低头寻着药草,徘徊佇足,寻得几株,就採几株,反覆弯腰起身数次,不禁冒了些汗,便褪去棉衬,只披蓑衣。往常这般心劳,半日便能採满的竹篓,这日却连一半都填不了,尤其那冰针草更是一株难觅。 走着,晃着,不知不觉又往深处绕行。 忽有细针映入眼帘,猴儿喜上眉梢,三步併两步,绕过土丘,正要弯腰拔採时,却猛然吓得跌坐在地。 只见一佝僂漆黑身躯,似人似鬼,双眼猩红,枯坐在前。 「大神大量,饶了小猴儿,无意打扰大神,求大神放小猴儿一马。」猴儿赶紧求饶。 上山存敬畏,遇怪遇灵遇魍魎,一律称神。 「??」猴儿瞥眼偷看,细看,再三确认。 是人。 猴儿松了口气,按了按胸口。那是位蓬头垢面的大叔,虽然衣衫破旧焦黑,满眼血丝,但至少身影清晰,亦有吞吐气息。 「大哥打扰了。」猴儿欠身低头:「嘶??那??呃,这株冰针草能否让给小弟?」 「??」大叔不答,仍旧呆望。 「那我就不客气囉?」猴儿走上前,缓缓伸出手。 就在他将要碰到冰针草时,黑影如电,抓上了他的手腕。 「啊!」猴儿被大叔一扯,身子踉蹌,却也看清那土丘前立着石碑,上写爱妻?? 猴儿赶忙跪地,闭眼磕头,也不管右手被抓着,大声求饶:「多有冒犯,大哥见谅,小人不知是坟前,请大哥见小人无知,恕罪则个。」 磕头三次,砰声作响,按压的手一松,猴儿抬眼偷瞧大叔,见他仍一动不动,赶忙逃离此地。 待跑回前峰,猴儿才回过神,拍胸喘气,安抚情绪。 过好一会儿,才渐渐舒缓静心。 本想着此番境遇,应赶紧下山的猴儿,却又不知是想到什么,竟缓缓跺足回到坟前,见那黑影依旧枯坐,逕自悄悄朝土坟拜了拜,犹豫再三,才轻声开口。 「我知大哥很是伤心。」猴儿低头。 「我爹娘走时,也如您这般,只是??」 「只是。」 猴儿有些哽咽,尤硬着嗓开口:「我爷爷说,人死不能復生,你若??放不下,他们也难安眠,我是很想放下,很是用力的放下,但心却堵得慌,爷便劝我,不如到处走走,或许能??」 「你说??什么?」 猴儿张嘴,看着突然扯着嘶哑嗓音开口的大叔,竟是忘了回答。 第五回綿綿有路誰留我 「那个??」愣了一下,总算清醒的猴儿赶忙道:「我阿爷说,人死不能復生。」 大叔摇首。 「你若放不下,他们也难安眠。」 大叔再摇。 「我心堵得慌,阿爷劝我,不如到处走走,或许能散散心。」 「是了。」大叔血目瞬间倘泪,喃喃低语:「下山??走走。」 猴儿不敢应答,一阵冷风袭来,冻得猴儿一个激灵,欠身道:「那小弟先告退了?」 大叔不答,只是看着石碑。 猴儿等了片刻,便转身离去,不过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叫唤。 「你想这株冰针草?」 猴儿赶忙回身:「是勒。」 大叔随手拔起坟前的药草,朝着猴儿拋去,猴儿赶忙接下,又躬身致谢。 看了看猴儿如此恭谨,大叔便多嘴了一句:「此物虽唤做『冰针』,外敷却是极热。」 「是勒。」猴儿点头如捣蒜:「我阿爷扭伤了脚,便是想给他热敷几日。感谢大哥提点,敢问大哥贵姓?」 大叔闻言頷首,又看回石碑,久久才哑着嗓说:「江。」 猴儿又等了稍许,见大叔真的没了吩咐,再次道谢,才转身离峰,经此际遇,又费了三日下山,只是回村后,不晓得是在山上被冷风一吹,冻了脖颈,还是被那大叔可怖模样,吓了魂魄,竟是染上风寒,跟他阿爷,一同卧床三五日,才渐渐回了元气。 此先按下不表,回头看那枯坐大叔。 大叔自然便是月郎,江瀟月。 自雷劫那晚后,他抱着晴儿在山巔看了七次的东升西落。 接着葬了晴儿,怎么葬的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立完碑,双目茫然,本想吹曲送她一程,却连声都发不出。 于是便又在坟前坐了七日。 又七日。再七日。 直至猴儿撞见他,方被点醒。 醒是醒,但仍旧留恋,在坟前烧了好些金纸,一一细数过往那些美好,又洒了些奠酒,如此再犹疑数日,才终于下定决心。 「下山吗?」他问了问石碑:「山下甚是无趣,但若是??晴儿所愿,便走一回。」 他吻了吻碑字,缓缓起身,一脚迈出却是踉蹌,险些摔着,再迈亦是不稳,如此摇摇晃晃,险些动摇了心志,直自双脚血气通顺,行走无碍,才决然下山。 土径溼滑,他如履平地,木栈破旧,他健步如飞。山腰群狗本在领地卫守,闻了气味,见了影,竟是夹着尾,躲在石亭里瑟抖不出。 江瀟月拾级而下,看似间庭信步,却半日便抵山脚。只是下了山,顿时又不知该往何方,驻足木牌地图前,游移不定。 他掐指一算,眺望牛铃村的方向,冥冥中的牵引,似乎遥应猴儿便在那村中,正当江瀟月打算去探望他口中的阿爷时,却隐约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娇叱。 握了握袖中的木簫,他深吸口气,举步朝着声源寻去。 晴雨峰下有两座庙。 一座山神庙,往来旅客均会上香,附近村民也定期维护,甚是乾净明亮。一座荒废破庙,本是供奉此方土地,怎奈小庙隐密山林,加上年久失修,早无香火。 声响便从破庙里传出,江瀟月赶到时,并无惊动外头站哨的蟒汉,闪身绕到庙后,隔着木窗,窥视里头的动静。 只见两三人绑着一位女郎,地上躺着一具死尸,倒着一位少年,还有几把桃木剑。 看到桃木剑,江瀟月便知晓这是自己的种的因,那日化劫阵被狂风破去,想不成其中四把倒是被眼前这群人所夺。 「你再不说,连褻裤我都要脱下。」浓眉大汉,盯着女郎已被撕碎的上衣,淫笑。 女郎清秀的面容毫无血色,上身几乎赤裸,白皙透亮的肤色,让胸脯下层青绿的血管隐约可见,如此春光,自是让围观的三人,目不转睛。 不过地上的少年倒是扭头怒喊:「就那四把,没了!只会欺负妇孺,算什么好汉!」 「哈哈哈哈!」「嘿嘿嘿??」 绿林闯荡惯了的几人,不由大笑,其中消瘦汉子更是挑衅的看了少年一眼,欺身上前,出手把玩女郎的右胸。 「你!」少年甫要站起,又被浓眉大汉给踹倒:「安份点,再乱动就如你哥般。」 少年似要将牙给咬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大哥,一声哭咽差点脱口。 女郎被绑在庙里的圆柱上,任由汉子轻薄,只是目光萧瑟,存了死志。 「如此佳人,当然得让兄弟们好好享用一番。」消瘦汉子揉挤女郎的胸脯,又逗弄乳尖,一边挑逗,一边开口:「真不说?我要脱裤了喔!」 女郎抬眼,看着浓眉大汉说:「我只跟你说。」 浓眉大汉嗤笑一声:「如此简单的挑拨,你以为我等会上当?死到临头还故弄玄虚,怕是真的不知,脱了吧,兄弟们乐一乐。」 闻言,另外两位汉子,同时发出贼笑。 「砰!」 正欲褪下女郎裤子的消瘦汉子,竟是被暗器爆头。 另一位汉子拔刀转向窗外,浓眉大汉则大喊:「来人!」 窗外无人,喊来人亦无人。 两人虽惊,但却不慌,分工明确,一人转身看向庙门,一人看向后门处,背抵背。少年郎面露喜色,女郎仍心若死灰。 「咚。」此时,消瘦汉子方才倒地。 「何方??」话未完,又一暗器袭来,浓眉大汉明明看到黑影,知晓暗器来自何方,但偏偏来势迅捷如电,让他想闪也根本动不了身。 暗器贯穿两人,死前尤不瞑目。 少年惊呼连连,正欲答谢,却不见人影进庙,方要出庙探寻,便闻哑声传来:「小子先替姑娘松绑披衣。」 少年郎恍然,手忙脚乱的把女郎从圆柱解下,又转头遮眼,把自己的衣衫给盖了上去。 「多谢恩公相救。」女郎提声致谢:「能否再麻烦恩公一件事?」 「??」庙外无声应答。 「小女已被玷污,恩公日行一善,将我也给毙了吧??」 「什么!」少年郎睁眼,看着女郎着急道:「不至于,不至于!」 「唉。」江瀟月心中感叹,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踏入庙中,看着躺在地上的女郎,抬手弹了几块碎石,替她解穴。此时两人才恍然,方才那些汉子竟然都是被小石子给射杀。 「多谢大侠相救。」少年跪下,磕头。女郎坐起身后,麻利的转身着衣。 「桃木剑哪来的?」江瀟月开口。 少年惊讶抬首,与女郎对视,不约而同的面露苦涩,想不到竟是驱了前狼,后又来了恶虎。 「本有七把。」江瀟月耐心解释,继续说:「是我为了佈置化劫阵所用,奈何??唉??被劫风给吹散了,你若知也罢,不知也行,只是依你们身手,怕是留不住这剑,我便取回了。」 女郎牙一咬,似乎认命,学着少年磕头,埋首道:「以大侠身手,想必不屑欺瞒我等,小女亦是在山脚偶然捡到桃木剑,本想顾个响导,也就是苗家兄弟两人,入山再找寻一二,哪知方才入林探询半日,就被五名盗匪放倒,我??」 不待女郎说完,江瀟月猛然打断:「几位匪盗?」 女郎愣了一下,抬头:「五位??」 「不好!」 江瀟月衝出破庙。 外头只倒着一位放哨的大汉,另一位早已不知所踪。 第六回默默忘言自合神 江瀟月心下纳闷,以他灵觉,竟会漏算一人? 正欲以神识扫荡周围,追凶缉索,却忽地头晕目眩,赶忙审视内观,这一看却让他停下脚步,直接在庙外打坐入定。 本是灵气澎湃的金丹,此刻黯淡无色,中间一条可怖裂痕犹自闪耀白光,定神细看,却是那雷劫残留,馀威波动之势,让金丹始终难以癒合。 而被那裂缝中的雷光一闪,顿时让他想起雷雨交加的那晚,他咬牙迎劫而上,被雷电穿身后翻身坠落,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下方抬头仰望的晴儿,彷若光阴停滞。 那一闪,把她脸上的雨滴,照得清晰可见?? 椎心之痛袭来,不能再想,不容再想! 甩甩头,赶忙运转《星火功》,调动窍穴灵气入丹田,无奈金丹不转,灵气凝炼成液过慢,竟是直接消散,这般惨况,却是让他无法再使用诸多仙家法门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强行催动金丹硬转,带动灵液流转百骸,可方一转动,江瀟月宛遭电击,混身僵直冒烟,手脚抽蓄。 咬牙,再试一法,从袖中取出回心丹,一口吞下,内伤暗创倒是逐渐好转,但金丹仍不见起色,于是又掏出了几道符尝试,无果。 倒转功法,吐血。 吐纳灵气,消散。 以桃木剑刺激窍穴,疼。 以掌拍击心室丹田,痛。 一阵手忙脚乱,终是黔驴技穷,江瀟月无奈睁眼,天色已近黄昏。 他身前不知何时围着三人,为首一人手持纸扇摇曳,另外两人砍刀出鞘,目露凶光,更外圈还有五人八马,无不虎视眈眈,而身后庙里,早无动静。 「在下来给道长赔罪了。」持扇之人,一身书卷气息,收扇抱拳作揖:「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才忝为黑虎帮三当家,江湖兄弟错爱,封了个和气生财笑面虎的匪号,这几天正奉着清天云雨宫的法令,四处找那遗失的几柄法器,帮眾几百弟兄找了好些时日,想不着,竟是让道长给帮了忙,哈哈哈。」 江瀟月撑膝起身,眼前八人,左右不过是八颗石子的事,但总不能一下山老是『投石问路』,放在过往,定要被师傅叨念,杀气过重,有违人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云云。 不过这笑面虎倒是很会说话,先是赔罪,再抬出自家身份,又怕压不住场,更搬出后台震慑,只不过那什么清天云雨宫,听都没听过。 「你若奈何?」江瀟月摊手。 「不知道长名号?」笑面虎果真始终掛着笑脸。 「家师仙去前,曾言:『满招损,谦受益』??」江瀟月挑眉。 笑面虎抚掌接话:「原来是谦益道人。」 「非也。」江瀟月摇头:「道号披星。」 「原来是??」笑面虎收起笑容,这道人竟是在言词戏耍了他。 「不如这样,你带我去清天云雨宫吧。」江瀟月将四把桃木剑斜插腰间。 「嘿??」右方持刀汉子,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怪他,毕竟江瀟月此时模样当真滑稽。被雷劫劈过后的焦黑身躯,因无法运转功法来褪去死皮,唤回外肤新生,留了一副墨色皮囊。再者道袍也因多日未洗,很是脏污,更因下葬祭祀,多处破损。 灵气不聚,道符无用,连袖中的乾坤袋也开不了,那便只能将木剑插在腰间了,左两把,右两把,好似乌鸡亮尾。 一人笑,眾人乐,最后让江瀟月困惑搔头。 「道长甚是有趣,不如交个朋友,这样吧!在下替帮主作了主,黄金百两,酬谢道长帮忙寻得法器,只是那俗物重了些,要请道长移驾到蔽寨领取。」 江瀟月闻言感慨:「好个和气生财。」 「好说,好说。」笑面虎抱拳。 下一刻,笑面虎见滑稽道长右拳曲指弹动,速度快得只能瞧见残影,几道灰影掠过身畔,「啵」「啵」声响不断,弄得笑面虎满脸困惑。 他左右摆首,回身看向眾人,覆又转身面对道长:「道长这是变戏法?」 江瀟月不答,只是微微握起左掌,体悟着自己握碎的指骨,初癒后那种不甚灵巧的生涩。 笑面虎又笑道:「如此咱们到寨里??」 不待他说完,左身护卫佇刀抵地,大口喘气,右侧护卫单膝跪地,痛苦哀鸣,笑面虎正要伸手扶他们一把,便听到身后「咚」声不断。 回头一看,五人全数倒地,马儿不安骚动,再眯眼细瞧,眾人胸口都有血洞,似遭暗器穿身。 待笑面虎再次面向道长时,左右两旁的护卫也都躺卧血泊,他用着自己都没想到会颤抖的声音问:「武、武道、道??宗、宗、师?」 「你说呢?」江瀟月右手拋玩着石子。 笑面虎失笑,仓惶后退。 「带我去那什么宫。」 「遵命!」 江瀟月转身先回到破庙转了一圈,不仅少年与姑娘,连地上的尸体都已不见,他暗自纳闷,独自行走江湖的女子,却能碰巧捡到四把桃木剑? 一位弱女子,需要五位壮汉封穴大绑?若需如此对待,那少年怎不也一併绑了?连那笑面虎看自己身穿道袍都知道要称道长,那姑娘却跟着不諳世事的少年一起叫他大侠? 疑点重重,不过??不去沾惹就是。 踏出破庙,江瀟月对笑面虎道:「带路。」 「请。」笑面虎恭谨的请道长上马。 两人,八马,朝着巫山最北峰疾驰。 沿路笑面虎小心翼翼,每每趁着马群嘶声甩尾,马蹄磕飞走石等等声响,暗自丢下杂物作为记号,江瀟月也不点破,只是觉得好笑。 倒是那清天云雨宫,听笑面虎解释,却是在这十年间横空出世的道观。总说巫山五峰终日积云不散,雨势缠绵,若有大水,则易泛滥成灾。 这清天云雨宫煞是神奇,竟能在乌云密佈的天灾前,拨云见日,还芸芸眾生一方暖阳普照,仅凭这番恩典照料,便聚眾无数,香火鼎盛。 「如此也算为善一方。」 「那是,那是。」笑面虎拍胸作保。 「却怎跟你们帮寨有所瓜葛?」江瀟月不解。 「道长有所不知。」笑面虎纵然在马背上,亦能朗朗而谈,看起来底子却也不差:「清天云雨宫活人无数,我黑虎帮亦是和气生财。」 「如此倒是我错怪尔等了?」江瀟月莞尔。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在下有幸拜会宗师,那是小弟的福份。」 「嘿。」 想来是方才杀戮的压迫感远去,以及江瀟月这一路的轻松间谈,还有即将抵达的道观,都让笑面虎渐渐恢復本来能言善道的本性。 他们打马奔过北峰山脚的小镇,待抵山下一处小市集时,已夜幕低垂,笑面虎利索的将马群牵系在集外栅栏上,便徒步入市。坊市摊位零星,几处吃食已准备收摊,还有一处贩售木工器具,桌上摆满木製餐具与不求人等家常用品。 江瀟月跟着笑面虎路过摊贩,看到摊主各个面露惧意,往来住户亦是让路给两人,弄得笑面虎猛跟江瀟月尷尬陪笑。 两人来到入山口石梯前,有座牌楼甚是新颖,牌上龙飞风舞的四个大字「朗朗乾坤」亦是英气逼人。 「三当家这是?」牌楼下两位居士拦住正欲上山的笑面虎。 「劳烦通报一声。」笑面虎递出山寨的令牌,表明身份。 「这位是?」青年居士才刚问完,便看到江瀟月腰间的四把桃木剑,双眼一瞪,留下一句「稍待片刻」逕自返身上山通报。 另一位居士稍显年幼,但傲气更甚,指着江瀟月劈头就令:「赶紧把法器奉上。」 「嗯?」江瀟月鼻吭。 「使不得,使不得。」笑面虎打圆场道:「居士不知,这位道长可是武道宗师。」 「习武之人?」居士闻言更是不屑。 「那是。」笑面虎腰弯得更低了。 看似解围,实则挑拨。 江瀟月摇头开口:「听闻尔等在找这几把桃木剑,想必贵宝观已有数把?」 年幼居士皱眉:「报上名来。」 「披星居士。」 「哼,听都没听过,想必是无名小卒。」 江瀟月一时无语。 第七回擊劍夜深歸甚處 待青年居士返回牌楼时,只见年幼居士瘫坐在地,笑面虎惴惴不安,江瀟月则是仰头望月。 「道长,请上山。」 「一个时辰后,封穴自解。」江瀟月对着年幼居士提了一句,后者瞪目,似有言,却吐不出。 「师弟年幼莽撞,是该记点教训。」青年居士叹口气,伸掌指示山梯:「请。」 江瀟月提步上山,笑面虎正欲跟上,却被青年居士摆手拦下:「只请道长上山。」 「这??」笑面虎故作慌张,但嘴角微勾的模样,仍被回头的江瀟月清楚捕捉。 「我若是你。」江瀟月盯着笑面虎,沉声道:「便会在此等候。」 「是、是、是。」笑面虎拱手弯腰笑道:「在下便以天地为被,星月做屋,待道长下山。」 江瀟月不应他的挖苦揶揄,回身拾级而上,青年居士朝师弟点点头,也反身跟着上山。 青年居士自报家门,乃清天云雨宫第三代俗家子弟,自号云宵居士。此番通报后,方丈早已睡下,住持遭扰唤醒后,便敬邀道长入宫一宿,明早再请答谢。 「来得是晚些。」江瀟月随口应答,四处观望。 宫殿不算宏伟,亦已初具规模,山门、中庭、殿堂俱全,途经主殿,两人遥遥一拜,再至侧方寝殿掛单,夜深人静,入殿后两人便不再言语。 云霄居士领着江瀟月至一间单人卧房,轻声提了几句早课与素斋云云事宜,便关门离去。 江瀟月环视单间,木圆桌,圆凳,卧榻,橱柜,应有尽有,信步推窗,窗外深山黑影幢幢,晚风微冷,掩窗回榻。虽自结丹后早已辟穀,亦不需夜寝,无奈此时金丹不转,功法尽失,若能睡下,倒也多少能修復内外雷劫创伤。 于是随手将三把桃木剑插竖房中三角,中央圆桌为阵眼,再摆一把,便安然倒榻沉睡。 想必是日前丧侣痛心,此番下山又尘事繁琐缠身、颠波劳顿,入睡后竟是鼾声不断。 直至半夜三经,窗阁悄开,一身黑影翻跃入房,落地无声。 黑影静观片刻,再三确认榻上之人已是熟睡,才轻移脚步,眼光飘转四方,最后落在桌上那把桃木剑上,如此显眼刻意,若说不是陷阱,亦让人难以信服。 犹豫再三,哪怕是火坑,若迅捷取走,应也不会烫伤。黑影两步至桌旁,风驰伸手,一把握上剑柄。 「放下。」 黑影带着迟疑,缓慢转头,看向已经坐起的江瀟月,定格不动。 「??」两人眼神对视,轻氛逐渐凝重。 江瀟月右手开始把玩石子。 黑影松手,放开剑柄,不逃不攻,逕自把面罩解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竟是那破庙中被绑的女郎。 江瀟月皱眉,停下掌中的圆石。 女郎手没停,继续解开头罩,乌黑秀发顿时披散而下,再除袖套,展现穠纤合度的白洁手臂。 月光透窗洒入房内,女郎宽衣的身影趋于妖嬈勾人,一身夜行黑衫让她脱出勾栏酒家的魅趣,此情此景,无曲无酒,江瀟月却已微醺。 见那女郎褪下绑腿黑布三两条,勾腿抖臀,再卸下里衫,衣物柔缓落地,此时她全身只剩肚兜与褻裤,胸围那饱满身材呼之欲出。 但江瀟月只是看着,仍不言不语。女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欺身上前,摇曳身姿,春光满室,直至她停在江瀟月身前,双手往后轻轻解开肚兜系绳,那薄如蝉翼的最后一块遮布,便滑过山峰凸起,落在榻上,幽兰之芳顿时扑鼻。 嚥下唾沫,江瀟月看着那白日已见过青筋暗藏的雪峰,此时则近在咫尺微微抖动,白中一点雪红更是如豆挺立,他血涌气翻,欲伸掌抓揉,但脑中却突然闪过晴儿的面容,又让他按下旖念,只是重重一口浊气,却喷在雪白胸脯上。 女郎见状似羞似恼,牙一咬,瞪了他一眼,飞快地弯腰褪下褻裤,便坐入江瀟月的怀中,素手一推,将他按倒榻上,另一手直伸入襠,一把握上龙茎。 江瀟月瞪大双眼,看着女郎扯下自己的裤衫,吐一口唾沫在掌上,抹了抹自己的阴户,再对准已经顶天怒张的玉茎,沉沉坐下。 「呼??」女郎悠悠叹息。 还有这种离奇之事?江瀟月满脑惊叹,是他多年不曾下山,已跟不上世俗红尘的变迁了吗? 不待多想,女郎已经开始摇晃臀腹,紧实包裹的玉户里,略显乾涩,却更能感受壁垒层叠的套动刺激,而坐他身上的女郎双峰,更是摇曳甩动,看着江瀟月终于忍受不得,两手直握那柔软的饱满,只是掌力稍大,惹得女郎一声娇呼。 看着女郎咬牙瞋目娇羞的模样,对比白日在盗匪侮辱下宛若死灰的面容,强烈的对比,刺激着江瀟月的五感神经,雪白双峰随着双掌用力抓揉而变形,娇峰上的红豆不断摩擦着掌心,那披发摇曳的婀娜身躯,更让他想起晴儿的身影,双手脱离雪乳,沉浸遥想。 他脑海尽是好晴儿的模样,双眼迷离,女郎却从乌发中抽出铁簪,朝着江瀟月的脖颈一挥! 这突如其来的杀手,一时让两人都目瞪口呆。 女郎这招曾让无数好汉断魂,不曾想竟没划开江瀟月的颈脉。 江瀟月则从过往云烟回神,顿时有点脑怒,这女郎败兴,打断了他的美梦。 两人僵愣原地,而先回神的反倒是看着江瀟月恼怒皱眉的女郎,她反手又是一挥,再割划一次江瀟月的侧颈,还是没割破,她倒竖柳眉,一把抓起铁簪朝着江瀟月胸口猛刺。 江瀟月虽是金丹不转,灵液不顺,但经过渡劫洗礼,又替晴儿扛了一道雷劫,身躯早已刀枪不入,哪是什么寻常暗器、刀剑能穿得了身的呢? 受够了女郎的袭击,江瀟月猛然起身,伸手数点,封了她的穴位,再将她翻身,抬起翘臀,拨开花蕾,直挺入芯,再大手一掌拍在她的肥臀上。 「啊!」女郎满心不甘,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杀招竟是无用,但毕竟成王败寇,后续若遭他凌辱亦已做好打算,不过这道长竟然将她翻身,扯弄成狗趴这种羞辱人的姿势,如此尚间不足,还拍打她的娇臀,惊得她痛呼。 江瀟月才不管女郎心思,他摆好推车式,遥想着晴儿在世的过往,再次撞击臀肉,又反覆拍打娇臀,震得臀肉馀波盪漾,肉纹涟漪。 「啪啪啪啪!」女郎咬牙,忍住疼痛不再娇喊,免得惊动他人,但这拍打声在幽静的寝宫里,格外响亮,难到他就不怕扰人清梦,引人探询? 女郎不知江瀟月已用三把桃木剑在房中佈阵,让此处声响秘不传外,因而尤自忍耐,让脖颈耳根通红,抵抗着他每次的撞击与拍打。 玉臀俏红,江瀟月俯身,双手托住悬在空中的双乳,又按又揉,女郎感受着他焦黑的死皮在身上磨蹭,以及不停抽动的龙茎,竟是玉户泛滥,动情几分。 本来乾涩的肉壁,在玉液湿润后,让插拔之势更快更猛,还传出阵阵「啪唧」声,但女郎此刻已经管不了声响是否惊扰左邻右舍了,却是动情娇嗔:「嗯、嗯、啊??哼、嗯、嗯??」 江瀟月趴在女郎身上,扯着她的胸乳,猛力撞击她的臀腿,直至女郎娇喘,竟把她与晴儿交欢的画面重叠,一声低吼,玉关失守,洒洩满门,被温热玉液灌满的女郎,也是一阵激灵抖动。 宣洩殆尽后,女郎趴卧榻上,江瀟月则恢復清明,盘坐喘气。 「你是何人?」 女郎不答,瞪着江瀟月。 江瀟月看着她倔强的神情,还有从玉户流淌而出的白沫,伸手抓起她的脚踝,将她扯入自己怀中,拨了拨她脸上披散的发丝,一手再度抚上酥胸,埋头深深吻上她的双唇。 「唔!」女郎惊讶的瞪大双目,不该是严加拷打吗?这是? 江瀟月心想,白日那些盗匪大汉严刑逼供都不成了,那他换个法子,硬的不成,来软的。 边吻边脱下自身衣衫,再把女郎抱置身前,坐莲挺入,女郎惊慌张嘴,这不是方才结束?怎么如此精龙猛虎? 再入玉门已驾轻就熟,龙茎刮着层叠的贝壁,缓缓抽动,下方交合,上方亦不得间,江瀟月吐舌深入女郎小嘴,扰动香舌惊慌游移闪躲,最终无处可退,交叠捲缠,唾液横流。 缠绵许久后,江瀟月又问:「从实招来。」 「哼。」女郎扭头不答。 「行,长夜漫漫,你可知晓登顶滋味?」江瀟月见女郎晕红双颊,残酷道:「若是登顶十回,你可能承受?」 女郎惊恐看向江瀟月,颤抖开口:「不可能??」 第八回披星帶月折麒麟 五回。 女郎连第五回都承受不起,便开口求饶。 犹如搔痒,初嚐是欢笑刺激,再嚐是忍痛难耐,若不停,那便是锥心折磨。 「解忧阁啊??」看着昏迷不醒的寅兔,感慨。 天下刺客何其多,惟解忧阁是天下刺客之首,其因有二,一是阁名由来趣味,江湖流传甚广:『唯有死人,得以解忧』名传天下;二为阁主豪气妄言:『金丹以下皆可杀』,吹牛放话人人都行,但阁主真能做到,便实属不易。 因此解忧阁,可说是天下唯一能暗杀修士的刺客组织。 寅兔,是女郎的代号。首字地支,次字生肖,是次一阶的成员,专接江湖杂务,偷拐抢骗皆是基本,烧杀掳掠亦有耳闻。反倒以天干为号的刺客,才是行刺修仙之士的核心干员。 若非家师仙去前,也曾解忧过,否则江瀟月也不会晓得这么多秘辛。至于寅兔,只在承受不住时,哀痛吐出:「解忧寅兔。」四个字罢了。 当然若只是一味挞伐,也不易在短时间让她红潮不断,自是辅以穴位刺激,按压脚底涌泉、腹部气海,再叠加吐纳匯聚的灵气冲洗,便让寅兔欲仙欲死,哀声求饶。 「啪、啪。」江瀟月伸手拍打寅兔翘臀:「醒来。」 寅兔惊醒翻身,缩在竹榻一隅,眼神哀怨。 「这单你弃了,桃木剑确实是我的。」江瀟月逕自穿衣,看了看窗外晨曦微亮:「不让你白工,回去你跟上头说,事后披星居士登阁赔礼。」 寅兔看着自己娇躯,东乌一块,西紫一团,尤其腰间臀腿更是瘀青满佈,眼角泛泪:「道长好不怜惜,如此作贱妾身。」 「唉??」这是索要补偿了,江瀟月头痛:「你来偷我木剑,没被我打杀就该知足了,还想如何?」 「道长说什么便什么吧??」寅兔仍光溜全身,丝毫没穿衣打算:「小女冰清玉洁??」 『放屁!』江瀟月心中怒斥。 「如今被道长佔了身子,日后妾便伴随道长左右,辞了阁务??」 「打住。」阁主豪言金丹以下皆可杀,那自身修为便以金丹起步,且解忧阁成立已过三百馀年,若精进不断,恐非自己能敌:「这是『逢春膏』,外敷有枯木逢春之效。」 「谢过道长。」寅兔喜道,跪在榻缘,双手接过,只是从角落跪姿前行到榻缘这短短距离,又是让雪峰跳动摇曳。 江瀟月深吸口气,这代号没错取,确实是个尤物。 转身不再理会,收拾一番便推门而出。 身后的寅兔仍哀戚地看着江瀟月的背影,心中盘算飞快打响,稍待片刻,真无动静后,才飞速擦药穿衣,推窗远遁。 江瀟月出房后,先是一同参与早课,朗诵《道经》,眼见居士二、三十人,道士三、五位,各个聚精会神,只有少数年轻居士仍睡眼惺忪,不过倒也无人指责,任由打盹。 早课完,眾人依序前往侧殿用斋,江瀟月跟随掛单的居士一同前往,稀饭一碗,红薯一块,蒸蛋一颗,醃菜自夹,长桌长椅,座位亦无固定,道士与居士随意落座,无分主次贵贱,老幼同桌,亦是融洽。 「居士来自何方?」一旁的圆脸道人捧着碗,低问。 江瀟月剥着蛋壳,抬头回应:「巫山主峰。」 「咦?」圆脸道人诧异的盯着江瀟月的手。 江瀟月跟着视线转移,看向蛋壳,发现剥着抠着,竟把自己手指上的结痂焦皮也给剥去,露出如婴儿般的嫩肤。 「居士双手曾损伤?」圆脸道人好奇。 「想来是快好了。」江瀟月淡淡回应,开始用斋。 待眾人用完餐,各自在清洗餐具时,云霄居士姍姍寻来,圆脸道人见到云霄居士,便夺过江瀟月手中的餐具,直说帮你清洗,让他前去。江瀟月点点头,也不言谢,便跟着云霄居士前往主殿,礼拜道祖、天尊与大帝后,转入阁室,落座宾椅等待。 不多时,童顏鹤发的住持与面如温玉的方丈双双入室,江瀟月定神一看,住持堪堪炼气初期,初步感应天地灵气,能炼化一二,而方丈却已炼气后期,若潜心修行,辅以丹药或贵人相助,亦有机会筑基。 一门道观两修士,无怪能号令江湖眾帮,让笑面虎跑腿。 「想必您便是披星居士了。」住持客气拱手,而方丈则是笑笑入座,让住持应对。 「家师赐下不敢违,两位如何称呼?」礼尚往来,江瀟月亦是起身拱手。 「无量寿,在下清衣,师兄清水。」住持清衣道长,介绍道。 「无量福。」江瀟月淡淡回应,岂知一脱口,方丈便直接起身,拱手。 露馅了,江瀟月暗道。清衣说无量寿,那是晚辈对长辈的招呼语,祈求长辈益寿延年,而他随口回应无量福,却是长辈对晚辈的赐福。 「敢问披星居士??」方丈一起身开口,住持便躬身后退:「仙道登阶第几门?」 「已开三门。」江瀟月也不欺瞒,随意说道。 清水方丈与清衣住持纷纷倒抽一口气,惊慌大礼参拜:「不曾想,竟是金丹大仙驾临!」 「无奈金丹蒙尘,得将桃木剑寻回,方能结阵疗养一二。」 清水与清衣对视一眼,住持微微頷首,方丈随即挺身,方正不阿的表明:「蔽宫前些日子在山谷拾获一把法器,不想竟是大仙法宝,这就让弟子取来,物归原主。」 「甚好。」江瀟月坐回椅子,看着他吩咐子弟,一脸淡然。 「敢问大仙??」已显老态的住持,则来到江瀟月身前,躬身请教:「仙途漫漫,登门不易,如何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江瀟月凝神皱眉,先看了一旁奉上热茶的居士,再看向殷殷期盼的清衣,斟酌开口:「你们这清天云雨宫又是怎么来的?」 「我兄弟俩本是北峰小镇人士。」清衣宛若向师尊稟报般,娓娓道来:「有日家慈在书阁中寻获《道经》与《道途》两籍,清水聪慧,先是依书中法门,感悟天地灵气,开通了窍穴后,踏入仙径,倒是在下鲁钝,年过半百才初亏门径。」 「你兄弟俩,自行感悟?」江瀟月诧异道,心想,这可不简单。 清水从云霄手中接过木剑,迎上前,双手奉上,待江瀟月取过后,才接话:「是,不才观《道途》打坐入定之法,潜心参学,月旬后便能感到天地灵气漫漫,一时激动不已,以为成仙指日可待,岂知不过是仙途入门而已。」 江瀟月确认桃木剑是自己的后,随手放在一旁桌上,如今凑齐五把,已能试试聚灵阵,和顏悦色道:「《道经》不过是道祖劝人向善之书,《道途》却是南华真人将感悟之法与仙途所见所闻随手记载成书,乃修仙界流传最广之卷。」 「竟是如此。」清水与清衣继续讨教,执弟子之礼问:「五十年前,愚兄弟已寸步难进,适逢巫山大雨频发,才用书中之法祈福,拨云见日,不想却吸引信徒前来匯聚,故而在北峰建宫收徒,本想将自身体悟传授一二,如今才知是井底之蛙,不知仙界常识,实乃惭愧。」 如此便说得通了,五十年前江瀟月正准备帮晴儿渡劫,聚灵阵、引气阵、凝水珠诸多手段尝试,自是让巫山云雨终年不散,几十年间苦了周围百姓,本应行善造福一方,偿还因果,但他们这番行事,也算先替自己解了因果,倒是得回报一二。 「贤昆仲不必过谦,修仙修仙??」江瀟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天下之士何其多,有慧根者已是大浪掏沙,沙中仅存,能踏入仙途者,亦是万中挑一,若要再进一门,仙道筑基,假无机缘或仙门传授,恐怕??」 清衣摇摇头,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元寿将尽,筑基无望,倒是贤弟自小早慧,如今仙缘就在眼前,怎么也得帮清水一把。于是大礼参拜,奉上袖中道符、丹药,诚恳道:「求大仙垂怜,赐下福缘,助愚弟再进一门。」 清水看着老态龙钟的家兄如此作态,心神一震,亦是拜下。 江瀟月看他身姿秀朗,面目温润,推测年方百馀,把那些丹药符籙推回去,又喝了一口茶才说:「天下三大道门,正念、净明、窥天,你们是无望了,但楚国境内倒还有三五仙门,你们可前去拜会一二。」 「敢请大仙指点。」清水低头垂询。 「较近的有岐山的浑元宗,明霞湖畔的鼎丹阁,远些的有依山傍海天险派,漫枫山谷仙客庄,当然,楚国衙门的聚仙楼,亦是敞门招募仙途之处,就是受拘束了些。」 「谢过大仙。」清水抬首,期盼道:「大仙是否愿意在蔽宫小居时日?也指点指点愚兄弟一二呢?」 「嗯??」江瀟月沉吟一会,犹豫出声:「那黑虎帮??」 两兄弟对视一眼,清衣本欲开口,却被清水阻拦,抬首挺胸道:「大仙容稟,黑虎乃必要之恶。」 「何解?」 「仙界云云我等不熟,但人间烟火,愚兄弟却是沉浸已久,天下攘攘,并非阴阳两极,乃混沌不明??」 「直言无妨。」 「蔽观行善,可有些事,并非善举能解??」 江瀟月皱眉:「如此便要行恶?」 第九回尋遍洞天三十六 「非是行恶。」清水着急解释:「恶有恶果,我等自是坚决不行,实乃引控一二。」 「细说。」 「分为引导与控制。」清水顿了顿:「虽说人心向善,但总有宵小之徒,为非作歹,若缺乏约束,便易酿成大祸,如能引导入帮,恶人有了恶人磨,便少了些许纷扰。尚且,有蔽宫压制黑虎帮行事,倒也不会让它坐大。」 「玩火啊??」江瀟月感慨:「溺者善游。」 清衣老脸一横,咬牙道:「若大仙不喜,在下便去灭了此帮。」 江瀟月看了看兄弟俩,纳闷:「尔等没有使唤黑虎行事?」 清水愕然,清衣也诧异:「不曾。虽说蔽宫弟子不多,但信徒甚广,并无如此行事之必要。」 江瀟月顿时恍然,怕是中了那笑面虎狐假虎威,祸水东引之计,沉思一阵,最终摇摇头道:「我非冥顽不灵之徒,亦知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之理,只是??」 「只是?」 「那笑面虎是黑虎帮智囊。」江瀟月回想路上所见,斟酌道:「恶虎徒有蛮力尚可管控,若添了灵智,那就犹如猛虎添翅。」 清水叹口气:「此子不可留?」 江瀟月知道两人想岔了,回应道:「非也,我欲将他带在身旁,严加管束。」 「竟是如此劳烦大仙?」清衣瞪大双眼。 「小事。」江瀟月随口应答,心中却想着因果报应,巫山阴雨五十年,虽让清天云雨宫聚眾成势,却也养出一方恶虎,此番金丹迟迟难癒,兴许是冥冥牵引,天理借雷劫给自己当头一棒。 于是清衣嘱咐云霄下山,去寻那笑面虎上山,接着也跟着告退,毕竟道观庶务亦是繁杂,而方丈则尽地主之谊,领着江瀟月游览宫殿景色。 宫殿傍山而建,甚是新颖,犹有木工未完之处,丹漆未乾而刺鼻,于是两人便信步绕至后山,峰回路转又是一景,林荫木灌环绕,更圈一池天水,养了些金鲤白锦。 「方才大仙曾提,我大楚衙门也有聚仙楼。」清水居士见江瀟月点头,接着问:「仙途难行,能入门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却如何能屈就官府约束呢?」 「传闻??」江瀟月压低声音:「楼主已踏入四门。」 「嘶??」清水倒抽一口凉气,那《道途》所载之顶,不过是已开三门的金丹大仙,不曾想之后仙途竟还有路!且瞧江瀟月神色,似乎犹未止境。 「敢问四门是??」 江瀟月摇摇头,想着元婴境,口上却答:「好高騖远非幸事,若成心魔更是不美。」 「这倒是??」清水压下心神震动,徐徐吐气,两眼恢復明朗:「多谢大仙,不想这天,竟是这般高。」 「呵呵。」江瀟月看着池中锦鲤,亦是遥想这天下巔峰的化神境。 在两人望天赏鱼之际,忽见远处一道人飞奔而来,却是清晨帮江瀟月清洗餐具的圆脸道人,来得慌忙,却也没落下礼数,拜见方丈与江瀟月后喘气道:「黑虎帮三当家已被帮主领走,云霄师兄隻身前去拦人,怕是??」 清水看向江瀟月,后者点头:「一同前去?」 「敢不从命。」清水拱手点头,圆脸道人却是诧异,方丈竟对这位铁面似的落魄居士,如晚辈般听命。 不待多想,三人快步下山,见领路的圆脸道人脚步稍慢,清水即从袖中逃出一张轻身符贴在其背上,顿时道人身轻如燕,齐齐朝着北峰小镇赶去。 巫山北峰,五福镇,面朝溪河,背靠山峰。 虽说镇小,仍有千百民户安居此地,镇上商铺、酒楼、茶馆等应有尽有,平日往来商旅不绝,附近农村亦有村民猎户前来採购贩售,不至人声鼎沸,亦是热闹非凡。 镇东一隅,远客来酒楼,平日饕客满座,今日却被地头蛇盘踞,黑虎帮眾云集,旁人议论纷纷,却是帮主领回三当家,接风洗尘。 帮眾各个孔武有力,将酒楼座席佔去八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是苦了掌柜小二,忙前忙后,哈腰陪笑。 「帮主高义!小弟再走一个!」笑面虎朗声笑道,又把一碗酒吨吨下肚。 「贤弟是我臂膀。」帮主一脸虯髯,虎背熊腰,双目迫人,亦是笑言:「怎能让人拘走!」 「那披星道长恐怕是武道宗师??」笑面虎提醒道。 帮主皱眉,接着朝楼下满满小弟大喝:「双拳难敌四手,宗师能灭我满门?弟兄们,黑虎出寨!」 帮眾们纷纷起身,朝着二楼的帮主齐声举拳大喊:「势不可挡!」 「黑虎下山!」「势不可挡!」「黑虎弟兄!」「势不可挡!」 「兄弟们,饮满此碗!」「乾!」 「好、好、好!」帮主满意回座,对着笑面虎道:「除了你二哥,一眾弟兄,加上你我,共三十六位好汉,别说宗师,纵然仙师到场,亦要退避三舍。」 「多谢帮主!」笑面虎看着眾人豪气万丈之势,人多胆大,终是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菜餚狼藉,尽兴欲归,不想离席之际,却遭了阻拦。 起初帮主与二楼干员,不以为意,只待一楼弟兄解决俗务,不急下楼,更是胡乱猜测是否掌柜厚脸,不许他们赖帐。干员们高声叫骂,可笑至极,黑虎帮赏光,是东家的荣幸,哪有喝酒吃肉要付钱的道理? 随着楼下骚动渐起,几位小弟跑上楼,几位干员赶下楼,主桌气氛终于有些异样,笑面虎正欲起身查看,却被帮主一手按下,甩了一个眼神,便让同桌某位大汉离席。 那大汉也不二话,哈哈一笑,说了句:「老张去去就来。」便抱拳下楼。 于是眾人又把酒间谈,推碗豪饮,兴浓划拳高呼,忽地一声巨响,眾人转头往楼下望去,却是那方才下楼的老张,竟是直接从一楼门外摔入大厅,那声响便是木门损毁之音。 不管掌柜心疼的脸色,二楼干员齐齐起身,唯独帮主仍稳坐主席,只是面色有些阴沉。 外头一阵喧哗,接着一位青年道人缓缓进楼,一踏门,眾多好汉纷纷退让,道人环视一圈,接着抬头看向二楼,抱拳道:「叨扰了各位雅兴,在下云霄居士,今日只向帮主借一人回观。」 主桌干员分两侧移步,让帮主能直视楼下居士,两人静望片刻。 帮主玩味道:「清天云雨宫,好大的口气。」 「黑虎帮主,震天虎,亦是如雷贯耳。」云霄横眉,清俊的脸孔,透露方刚的傲骨。 「传闻住持一套漫天绵掌阴阳并济,不知小居士得了几分真传?」震天虎抬眼,虎目精光。 「不才只学了皮毛。」云霄惭愧,復又朗声:「但足以借回一人!」 「哼哼??」震天虎鼻孔喷气,接着拍桌大笑:「??哈哈哈哈!那桌四个也是不成材的,前些日子学了一套阵法,去跟小居士玩玩。」 二楼副桌四位持刀莽汉闻言,快步下楼,包围云霄,一楼帮眾则又退后数步,让出大厅空间。 「陈。」「林。」「王。」「赵。」四人各报家姓。 「请吧。」云霄抬掌,看着四把亮晃晃的刀光,怡然不惧。 四人互看一眼,点头,出刀。 一时间,刀光残影,舞动生风,云霄翻掌拍击,只是拍走一刀,另一刀又缠上,如此反覆试探一二,云霄看出了四人借走位步伐,轮转进退,形成绵延不绝的攻势,而四人也瞭然漫天绵掌亦有借力打力之能,同样适合缠绵久斗。 试探完,出招。 走刀如滚石,叠滚加速,绵掌拍动随刀急转,失了绵延流转气息,形成疾风骤雨快打之势,一寸短一寸险,刀若嗑撞无碍,掌若削划,轻则淌血,重则伤残。 只见云霄回转身姿,双掌如蝶翻动笼罩铁刀,竟是堪堪跟上四人速度,拆了快刀之招。 四人却也不慌,再急斩数刀,压迫云霄身法滞迟,一人猛停脚,朝反方遁去,另一人与他相撞前,也急转反走,再一人如法炮製,顷刻,阵法逆转。 云霄见眼前人刀消失,回首追上,惊觉四人陡然逆走步伐,愕然之馀,掌已落空,追刀却至。 本能反应下,云霄抬肘敲开刀背,架铁板桥躲过接连两刀,再起身应对逆向之阵,快掌竟是堪堪迎向刀影,似又将化解此一变招。 震天虎骤然大吼:「啊啊啊啊!」 刀势无减,掌却停了一瞬。 一瞬足矣。 刀划手臂,血花洒天。 阵刀不止,次刀跟上,左掌两指削飞。 阵法不停,三刀抹脖。 「停手!」 * * * 行文至此已九回,眼下刀阵被人叫停,各位看官认为: 甲、刀阵虽停,云霄右臂已断 乙、刀阵骤停,云霄捡回一命 丙、刀阵难停,云霄颈脉遭斩 还请各位看官不吝留言,统计到下週二,三月四日午时,货书郎将以最多留言之境,续写下回。 统计结束,以乙之情境续写下回。 这次活动成效惨烈,货书郎将继续努力,执笔不輟。 第十回蒼靈獨閉此岩扉 叫停的是笑面虎,四人退开,犹未收刀,其中两面刀刃上,仍有残血滚落。 云霄右臂袖袍裂开,鲜血淋漓,赫血滴滴染地,左掌缺指抖动。他咬牙扯破袖条,迅捷包扎伤势,封穴止血,面色苍白。 「居士请回吧。」笑面虎拱手:「我等刀下留情,亦不愿伤了两家和气,此番揭过如何?」 「好个震天虎。」云霄气急反笑:「吼声震天,好不要脸。」 「嗯?」四位持刀汉子听他嘲讽,齐齐举步。 「刀阵无眼,已留你一命,还不快滚?」震天虎不屑道。 如此还要谢过他们不杀之恩?云霄血气翻涌,差点呕血,恨声道:「改日定要登门讨教。」 「小居士怕是要改练腿法才能登门囉!」 一旁帮眾纷纷鼓譟揶揄。 「怎么说?」「缺指能练绵掌?」「哈哈哈,也是,但没听闻清天云雨宫有腿法啊!」「溜之大吉不就是腿法?」「哈哈哈?」 云霄脸红耳赤,缓步离场,帮眾则齐声欢庆,讚扬结阵汉子四人,张林王吴,勇武绝伦,震天虎同样高声封赏,引得喧嚣更甚。 就在黑虎帮趁兴欲走,甫出大厅的云霄居士,却是折返进楼。 帮眾怒气上涌,这廝先前已在楼外打伤许多弟兄,这回被刀阵所伤后,仍死缠烂打,真当黑虎帮不敢杀人?三五人不耐烦上前驱赶,或举拳,或提脚。 「哗??」 五人前一刻还上涌向前,下一瞬似被狂风捲起飞退,摔坏大厅好几张木桌,正欲上楼的结阵四汉,见状又返身迎上。但在二楼的震天虎,看清跟着云霄入楼的两人后,却是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立在帮眾身前。 「方丈大驾光临,以酒代茶。」震天虎手捧两碗清酒,而这跃下之举,竟无洒落半滴,引得眾人一阵叫好! 「贫道滴酒不沾。」来者正是清水道人,面无表情地回绝。 「这位想必就是披星居士了。」震天虎吃了软钉,也不脑,看向另一人。 「只要笑面虎一人。」江瀟月淡淡开口。 「嘿嘿??哈哈哈??」震天虎,仰头大笑,大手摔下,两碗酒水嘣声碎地。 瞬间欺身上前,一招江湖寻常可见的黑虎偷心架势,竟挥出破风之劲,江瀟月挺身上前,以胸抵拳,闷声一响,文风不动的接下。 仅凭一拳,江瀟月便知震天虎距离武道宗师之境,只差一步,无怪乎可以招眾成帮,哪怕在大城开馆立派,亦能有学徒无数。 反观震天虎,右拳犹如正撼铁壁,震痛筋骨之馀,本有应对来势格挡之举,但见江瀟月根本无追击之欲,便退了数步,盯着两人。 「劳烦方丈偿还掌柜木门木椅。」虽说木门木椅,但江瀟月却掏出土灵符给清水。 清水点点头,引符聚灵,浑圆土泥,再挤压凝炼成岩,封装上原本破损的门扉,以及毁坏一地的桌椅。 方才气焰嚣张的帮眾,看了披星居士硬接帮主一拳仍安然无恙,又见清水道长凭空引符成门,捏桌塑椅,顿时静默无语。 江瀟月随手拖过一张石椅坐下:「自己走,还是我上楼请?」 笑面虎在二楼苦笑:「不想区区在下,竟受宗师垂青,这便下楼,别动手,别动手。」 就在笑面虎来到一楼大厅,正准备走到江瀟月身前时,震天虎又上前一挡:「居士何故夺人所爱?」 「震天虎??」江瀟月看着虯髯大汉,轻声问:「你欲为何?」 「嗯?」震天虎皱眉,不待多想,便往前一步:「当然是弟兄齐聚,纵情江湖!」 「不想晋身宗师?」江瀟月摇头追问,见震天虎愣了一下,又接问:「不想雄霸一方?」 震天虎浓眉深锁,这拘人留人之事,怎么成了志向拷问?一旁的笑面虎正想抢答,却被江瀟月瞪了一眼,把欲吐之言,全收了回去。 「在下是有些身手,但??」震天虎看了一眼气定神间的清水道长,自嘲道:「不具灵根,再多苦练岂是一纸符籙之敌?就说居士即便达宗师境,一身横练硬气功,刀枪不入,拳脚难撼,但遇着仙人,不也是一剑捅穿?」 江瀟月没有点破,这群江湖好汉,始终认为自己是宗师境,不过眼下金丹不转,灵气不聚,倒也神似武道宗师体魄,但招式技法可就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再说雄霸一方??居士别说笑,先不论仙门林立,稳坐江湖,远些的魔门再怎么狂妄,还不是被官府压着一头?」 「这番想来,你都很清楚。」江瀟月微微一笑,震天虎却是猛然一震。 「我??」 「绿林好汉,情义相聚,兄弟有难,两肋相助。」江瀟月遥想:「我听闻几十年前,本地滚水帮便有这般豪气,黑虎帮难道不也是该如此吗?」 「那当然!」震天虎昂首挺胸:「重情重义,无分贵贱,我震天虎自问没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话语一落,满堂喝彩。震天虎骄傲环视满楼弟兄,唯独笑面虎犹自扯着面皮乾笑。 「那怎么如今,为非作歹,为恶一方?」江瀟月嘲讽。 「莫搬弄是非!」震天虎愤怒驳斥。 「见财宝,聚眾抢夺,是义乎?」江瀟月挑眉:「遇妇孺,淫杀欺辱,是情乎?」 震天虎顿时口乾舌燥,笑面虎终于忍不住开口:「是我御下不??」 「住嘴!」江瀟月弹指喷石,封了笑面虎哑门穴。 江瀟月站起身,喝问:「只听闻劫富济贫之事,不想尔等却是劫贫自富。」 「没有!」震天虎双目终于慌乱。 「哈,尔等没跟市集摊贩索要护税?」江瀟月往前一步压进:「只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尔等却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没??」震天虎突然转身看向笑面虎,脸色铁青,又艰难回身迎向江瀟月,却已满头大汗。 「没有?尔等没扯着清天云雨宫的旗子,四处劫掠?」 震天虎大口喘气,只觉江瀟月一身乌黑的身影无比高大,压得他胸闷头眩。 「只要笑面虎一人。」江瀟月轻轻一语,却如利剑,扎心。 「居士??」震天虎双拳死握:「认为这一切都是三弟所为?」 「难道不是?」 震天虎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满楼弟兄,有些惭愧低头,有些目光闪躲,亦有些已经翻窗偷溜,喟然长叹,接着下定决心般,抬头朗声:「兄弟之过,亦是我之过,在下愿替三弟受三刀戮身,愿居士留他一命。」 笑面虎感动地看着震天虎的背影,但哑穴被封,无法表达感激之情。 「谁言要他命了?」江瀟月往后一退,坐回石椅,震天虎如临巫山压顶之势骤减,顿时松了口气。 「那居士??」 「山上清幽,缺个跑腿的僕役。」江瀟月转头望窗外山。 震天虎咬牙,犹豫片刻才从齿间蹦出:「那是??那是??三弟的福气。」 闻言,笑面虎落魄坐地,不再扯笑。 「走。」震天虎头也不回,率眾踏出酒楼。 江瀟月看着每个经过石扉的汉子,有高有瘦,有矮有胖,有不愿与自己对视的,亦有朝自己瞪眼的,但终究没有一人再言挽救笑面虎。 待黑虎帮收拾一二,正欲离镇,江瀟月却突然朝着楼外的震天虎喝喊:「不准再欺妇孺!」 震天虎翻身上马,大吼:「放心!」 随即漫天尘烟滚滚,三十五人骑马绝尘,蹄声如鼓,咚咙阵阵。 空荡好一大片的酒楼,只剩了了几人,原本在外头与黑虎帮小弟对峙的圆脸道人,也进了酒楼,替云霄疗伤擦药,江瀟月则在桌下捡回了云霄的两指,替他接上,清水喂他一颗疗伤丹,如此一番,总算没伤了根基,虽然断指处日后将不甚灵动,但已无碍于练武。 「不知居士??」被解开哑穴的笑面虎,似乎认命,陪笑道。 看着他如此能屈能伸的应变,江瀟月只觉前途漫漫,随口道:「先报家名。」 「在下,不对,小人姓黄,名虎。」 「可有表字?」 「小人年方十八,尚未落冠。」 「这样啊??」江瀟月看着他始终带着笑意的脸孔,清瘦的身形与宽大的书生袍:「帮你取字可好?」 「小人何德何能??」 「打住,日后就唤你??凌风。」 笑面虎,黄虎,黄凌风,深深作揖。 第十一回旋除野草開新徑 那日江瀟月携着凌风,跟清水道长等人一併上山,主僕两人双双掛单清天云雨宫,不过江瀟月回宫后,便到后山闭关,藉由五柄桃木剑结成聚灵阵,疗伤修行,偶尔清水青衣亦会来阵旁一同打坐,一来因阵灵气丰沛,二者替大仙护法。 反倒是本来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凌风,上了山却无比清间,每次去后山探查,都只见江瀟月入定不动,清水青衣对他也无指示,而云霄居士则因他曾喊停四人刀阵,常常领他早晚课、供奉、礼拜、禪坐、诵读云云。那圆脸道人则是云霄师弟,道号云峰,则唤他共同清扫落叶、盛饭打菜、洗刷茅厕等等。 初来很是忙碌,待过了半月便也适应,往来香客亦是渐渐熟悉宫里多了一位笑面居士,用斋时会笑问是否再来一碗清粥,掛单时会含笑递送寝具,诵经抄写时亦会笑答解惑。 季秋上旬,落叶甚多,凌风一边扫着,一边望向后山,突然向云峰问道:「仙人闭关都要多久呢?」 云峰的圆脸皱起,思索片刻:「方丈有时一坐就是半年,住持倒是快了些,短则三五日,久则三五週。」 凌风听闻后佇立半刻,笑容僵硬道:「半年?」 「呵呵??」云峰笑道:「披星居士修为更高,兴许要更久,若依照《道经》上所载,一坐十年也是有的,不然怎么会说山中无甲子呢?」 「啊?」凌风在秋风中,心思凌乱。 接着一整日,凌风都心不在焉,递给想出恭的香客经书,用斋时木筷捞着空碗就口,打坐时待到人去楼空才被云霄拉起。 日落夜垂,眾人回寝,凌风拖着步伐,顿足缓步,直到在侧殿看到披星居士时,才逐渐回神,甚至还有些不敢置信,听闻对方招手叫唤时,才激动快步上前。 「还适应?」江瀟月看着一脸动容的凌风,微微困惑。 「居士出关了?」 「嗯??可能还要再闭关。」 「啊?!」凌风张大嘴,宛遭雷击。 江瀟月摇摇头,无奈道:「不是现在,今晚收一收行囊,明日我们得下山一趟。」 「喔、喔,好!遵命!」凌风喜上眉梢,推门入室。 江瀟月亦转身回寝,此番闭关,总算将金丹修补一二,靠着聚起的大量灵气,滋补好外层裂痕,虽然缝内依然有雷光跳闪,但总算能缓缓转动。 因金丹滞碍,灵液凝炼耗时,只能先将灵气吸纳入体,而《星火功》便是将诸身窍穴化作繁星,逐一点燃,待全身穴位炼化,打通经脉,便是功法大成。江瀟月在筑基后期时,就已将此功练至圆满,待晋身金丹境后,顿时缺了再上一层的修仙功法,只能继续将就打磨。 寝内洁净,想来是在他闭关时,有人定期清扫,江瀟月将五把桃木剑摆置床榻,逐一检视,细细思量。 原有七把,各具灵性,其中两把是仙师传下的阴阳子母剑,一把是自己炼製的土灵剑,两把水火灵剑是向百宝阁高价求购,木灵剑是晴儿佩剑,金灵剑则是在一洞天偶然拾获,为了凑齐这化劫阵所需,可说是劳心劳力又所费不貲。 如今尚有木灵与冬阴剑流落在外,下山前可得在北峰再转转,哪怕寻不着,若能捡些红檜碎片,多少也能贴补些家底。 将木剑置入乾坤袋中,又掏出所剩丹药符籙,仅剩两颗回心丹、解毒丸,土灵符也用尽,只有水灵符与火灵符各两张、以及一张任何修士看到都会眼红的替身符,此符可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压箱宝。 至于其他法宝,多半都随着日月峰被雷劫毁去,袋中一颗凝水珠、一块辟邪玉、一串索仙绳,脖掛一条招福链,指套一枚清心戒,袖中一把木萧,即是全部家当。 盘点清楚,订下日后行走之计,江瀟月不自觉又想起晴儿每每下山前,忙得四转,东拿西捡的模样。 就好比??晴儿总会问个没完:「月郎这回要带多少银票?碎银要吗?那闭气丸呢?」 不等他回话,又转身喃喃自语:「带着吧,说不得要下水探寻呢,有回也是到那湖底寻宝,这样那水靠也得收拾,啊,火灵符是不是要再画几张?如此才能烤烤湿衣,还有那白衫易脏,不行,得换墨青衣,风郎别愣着,来帮忙啊!」 「我早就收??」 话到一半,江瀟月才发现寝室空荡。 江瀟月静静看着室内桌椅,无声无月无星,也无晴儿。 他如此看着空无。 直到日出。 「叩叩叩。」敲门声响:「居士?」 「来了。」江瀟月把木萧收回袖袍中,推门而出。 待完成早课,食过素斋,辞别眾人,江瀟月才领着凌风上山。 「居士,我们不是要下山?」 「先上山。」 凌风只当江瀟月在打哑谜,没想到竟是真的一路往顶峰爬去,以他练过一些把式的身手,要跟上居士的步伐,还是有些勉强,好在途中走走停停,江瀟月沿途不时寻觅红檜,倒让凌风能喘气休息两三回,并在日落时分,双双登顶北峰。 北峰是巫山五灵峰最矮的一座,若遇云雨,登顶则是一片白墙,眼下倒是晚霞美好,夕阳残血,凌风见此绝景,从怀中掏出摺扇,眺望摇曳。 江瀟月则以飞快的步伐,在顶峰环绕数圈,绕了三五回,也才捡到两片红檜木片,加上方才上山的三块,一併丢进乾坤袋后,便要唤凌风下山。 「下山?」凌风摇扇的手略显僵硬:「居士这??眼下天都要黑了??」 「所以呢?」 「不是,居士,在下,不,小人,不,卑僕已经走不动了。」 「走不动?」江瀟月挑眉,看着凌风尷尬的笑容:「你好歹也是江湖好手。」 「居士莫再提,卑僕顶多算二三流。」 「那也算入流了。」 凌风苦笑:「就算一流高手,武道宗师,在居士面前,又算什么?卑僕以前眼瞎,不知居士竟也是神仙人物,若是早些知晓,怎会??」 「打住。」瀟月摆摆手:「伸手过来。」 凌风有些困惑,但还是收扇,把右手递了过去。 瀟月搭上手腕,灵气入体,环绕一圈,有些讶异,却也在情理之中,收手后看着凌风的笑脸,缓缓道:「尔有下品灵根,虽年纪稍长,但??想不想修仙?」 「我?」凌风笑容凝结,仓惶跪下:「我?卑僕?我能修仙?」 「嗯。」瀟月点点头:「想吗?」 「自然是想的。」凌风点头如捣蒜:「但??我??披星居士愿意收卑僕为徒?」 「不愿。」瀟月看着眼前的青年,书卷气中伴着无时无刻的笑面,用正气包裹着内在充满算计与险恶的心机:「但我能引你入门。」 凌风直接嗑头:「居士待我如再生父母,卑僕就算做牛做马也难以偿还如此恩情??」说到后头竟是哽咽嚎啕。 瀟月看着又哭又笑的凌风,再看终于落入地面的残阳,他不觉得自己能感化恶人向善,他能做的,就是把恶虎关在笼里,而自己就是他的天,他的笼牢,哪怕逃出笼,也能拴回来。 山峰临夜,披星居士朗诵《道途》所载,传授感悟天地灵气之法,凌风盘坐闭眼入定,晚风吹拂,脸上犹有泪痕。 一夜无话,灵气非是一晚就能感悟,清水聪慧也耗时一季,清衣却花了一辈子,至于瀟月,则是一朝闻道,夕落入门。 两人清晨下山,体悟整晚的凌风,竟不觉疲惫,虽还是跟不上瀟月的脚程,但总感觉似乎比昨日的自己,还要更快了些。 不过行至山腰时,瀟月却朝着南方拐弯,又让凌风一脸困惑:「居士?」 「咱们再上晴雨峰。」 「不、不会吧??」 「走吧,跟上。」 「居士前日不是说要下山?居士?等等卑僕,居士!」 第十二回遮莫寒藤刺客衣 巫山四峰有神仙,北峰清天南峰鬼,採药直上主峰去,野味却在晴雨涧。 凌风一路跟着瀟月腰绕群山,上山峰,下溪谷,採草药炼成丹,补鲜鱼煮成膳,不说那瀟月的道袍是愈来愈脏,凌风的衣衫羽扇,也破损不堪,徘徊山林之际,面目可憎倒也情有可原。 待凌风蓄鬍满脸,蓬头垢面时,两人才到寻一处瀑布,准备洗净。 「居士,这??」 「怎么了?」瀟月已经赤身入池,朝着飞瀑走去。 「天已转冷,怕是入冬。」凌风单脚点了点水,瑟缩岸旁。 「无碍。」瀟月淋着瀑水,高声道。 凌风深吸口气,甫入水又疾上岸,池泊实在冷冽,最后只以湿巾洗净全身,并刮去鬓鬚,映着水面,露出一张清秀书生面孔,凌风满意地笑笑抬头,却倒抽口气。 「居士!」 「嗯?」 「您??您??蜕皮了?」 瀟月看着瀑布冲刷焦痂,露出光洁新生的肤质,便将全身甩动,把一身乌黑墨皮,洗成了洁净白皙的弹嫩娇肤。 凌风看着水烟四溅的瀑下,旋身展露精壮身躯的居士,虽一丝不掛,但剑眉朗眸,挺鼻皓齿,果真是天上仙人,出尘飘渺。 盥洗完的两人,衣衫袍服也一併手洗去污,看着身旁焕然一新的居士,凌风有些不适应,尤其这样画中般才有的神仙人物,竟然与他一样在池边双手搓揉布衫,更是怪异。 「怎么?」 「呃??不,」凌风洗着内衫,随口道:「仙人们没有什么清净的法门?一纸符文,让脏衣熏体迅速洁净?」 「话本看多了。」瀟月摇摇头:「即便有类似符籙,也不会这般奢侈。」 「那是??」凌风訕訕道:「那大仙们都怎么处理?」 瀟月看着凌风一会儿,后者才恍然:「啊,自是有僕役待劳。」 瀟月点点头,把湿衣架至火堆旁,虽仅着褻裤,但烤鱼煮水,收棚捲铺,却怡然自得。凌风见如此模样,猜想眼前这位大仙居士,应是与那些有眾多僕役伺候的主不同,毕竟瀟月生活起居均是亲手自为。只是先前一副铁面落魄道人的模样,上山下水,还不觉违和,如今换成仙人面孔,倒显得遗世独立。 「走吧,下山。」 「好,这次换爬哪座山峰?」凌风背起自製的竹囊。 「去牛铃村。」 「好,咦!牛铃村?」凌风跟上瀟月,惊喜道:「真要下山了?居士莫至岔路又拐弯向山道行啊!但居士,咱们去那小村做甚?居士、居士、慢些,这青苔任多,卑僕刚刚差点一滑,那个居士??」 瀟月不曾想,凌风竟是话嘮,兴许是山林里鸟无人烟,不多话些,怕是枯寂,下山后理应能恢復那笑面书生模样。 这趟他们两人把巫山四峰都踏遍,连崩塌的日月峰也寻过,採了不少草药,为了方便携带,各又製了竹囊肩背,鹿茸、豹皮、兔肉云云也没落下,更是在南峰深谷採到一株老蔘,但那两把桃木剑却仍不见踪影。 自南峰而出,延山脚回绕至主峰,途径两个小村,将野味换了些鸡蛋米粮,解了口腹之慾,前行又再入一处小镇,添了两套新衣、鞋袜、符纸与蔬果,两位山林野人,摇身成了翩翩公子,而许久不闻人声的凌风,更是恍如隔世。 至主峰山脚,往东百里,落一村,便是牛铃。 两人未见村庄,先闻铃响,叮呤叮呤,使步伐都轻快了些。仲冬农间,牛群发懒卧路旁,见了生人也不理睬,犹自甩尾。 瀟月问了问村民,那夏日里,因阿爷脚扭而上山採药的孩童,家居何方?询至三人,才知晓孩童唤做小猴儿,阿爷是村里猎户,木屋落村北。村民见两位仙神般人物进村,莫不惊奇,有得偷偷打量,有得大胆张望,就是那些回话的村民,唯唯诺诺,怕是平常怎么说话都给忘了。 依言而行,小村木屋少,多为砖房,三两错落而聚,邻舍最远不过十来步。凌风笑脸迎人,村民不敢对视,反倒瀟月面无表情,孩童纷纷环绕。 「哥哥是神仙吗?怎这般好看?」「不是。」「大哥哥哪里来呢?」「巫山。」「哇!那个高高的巫山吗?」「是极。」 嘰嘰喳喳声中,瀟月领着三两稚童,来到木屋,而凌风已先一步去敲门。 「谁啊?」「巫山主峰有客来。」 木门一开,白首老朽一望,只见笑面书生,英气逼人,木訥道人,和蔼可亲。 「两位是?」「猴阿爷,是巫山来的神仙。」「喂,刚刚大哥哥说他不是神仙。」「那就是巫山来的像神仙的,说自己不是神仙的哥哥。」 孩童们抢答,凌风默默退至瀟月身后半步侧身,主僕立判,瀟月举手按了按,让孩童们收声,才轻问:「是小猴儿的阿爷吗?」 「是勒。」猴阿爷困惑答道:「两位远客来寻咱孙?他惹祸了?」 「非也非也。」瀟月眼漾笑意:「小猴儿在山上帮了我一把,这回来答谢的。」 语毕惊眾人,稚童们喧哗,猴阿爷不敢置信,凌风亦是瞪大眼。瀟月提了提手上的蔬果,猴阿爷这才慌乱说小猴儿不在家,又引眾人入门。 「小猴儿去苗家帮衬一二。」猴阿爷待两人在客厅落座后,解释道。 瀟月将果篮放置桌上,里头水梨、绿枣与椪柑,看得孩童们嘴馋得很,猴阿爷摇头,把它推了回去:「礼太重,万不能收。」 「苗家怎么了?」瀟月不理被往回推的果篮,也不看屋内格局,只是细细看着猴阿爷。 「唉。」猴阿爷拉张木摇椅,缓缓坐下,摇晃道:「前些日子,就是那小猴儿採药回来没多久,有位常姑娘来寻嚮导,说要到巫山找落下的行囊,刚好苗家三兄弟有间,苗大与苗二便领走这份差事,却怎知,唉??遇着匪人,苗大便这样走了。」 瀟月暗中掐指验证,应是破庙中那位丧兄少年,想着他磕头的模样,脸上泪痕与感恩交织,但望向兄长尸身时,又满腔怒火无从宣洩。 「苗家住哪呢?我们过去看看。」 「誒。」猴阿爷看两人起身,也想站起,却被瀟月一手按下,坐回摇椅:「这怎么??誒,在东面,小树,领两位贵客前去。」 瀟月对猴阿爷点点头,便跟着三位蹦跳的稚童,一起出门,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侯阿爷叫唤:「贵人记得回来拿果篮啊!这果子啊,糟老头吃不得吶!」 「晚些时刻再来。」瀟月回首应声,继续跟着小树前行。 小树、小草与朵朵是邻居,均为家中老么,平时老爱凑堆玩耍,亦因人小胆大,此刻竟当起仙人在牛铃村的嚮导来了。 这家挥挥手,那家摆摆头,一个个叔叔伯伯点头问好,让瀟月将村里人给瞧个七七八八,村民与孩童招呼,也对瀟月傻笑,直至一户砖房,眾人才驻足,同样是凌风前去敲门,但手未落门,便已拉开。 「咦?」猴儿本要外出,甫开门便看到眾人。 「猴哥,神仙哥哥来寻你啦!」小树上前笑道,凌风又退一旁。 「这位是??」猴儿看着与村庄格格不入的两人,一脸困惑。 「你在巫山主峰坟前磕了头,又拜了拜,眼下确认不得我了?」瀟月上前一步。 猴儿抓头回想,张眼细瞧,猛然倒退几步,愕声:「鬼、鬼??鬼大哥?」 「啊?」瀟月摇头:「怎成鬼了?」 猴儿一脸惊喜上前:「哇!那天大哥满脸焦黑,双眼通红,把咱吓得一个怕訥,下山后还躺了好几天,大伙都说是惊了魂。」 忽然又有一人从屋内迎出:「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大侠的??」 闻声辨人,瀟月果然看到那破庙中的少年,点头招呼。虽然瀟月肤色与衣袍都变了样,但少年一看到,便激动上前:「果然是大侠!」 「你便是苗二?」瀟月点头招呼。 「回恩公的话,是的,家姓苗,排行第二,长辈也可唤我猫二??」苗二又揽着一个冒出头的小子道:「这是么弟,苗幼,恩公唤他猫幼也行。」 村里识字少,贱名好养活。 人多便没进屋,聚在屋旁菜园间话,听闻瀟月来答谢猴儿,羞得他搔首顿足,瀟月又捏了捏苗二筋骨,对凌风问道。 「你前日已能感应天地气息流动了?」 「是。」凌风頷首:「多谢居士栽培。」 「明年开春,便能入门炼气了吧。」瀟月感慨。 「是!」凌风也有些激动。 「我看苗二根骨惊奇,你将虎型拳传给他,可好?」 闻言,凌风竟是愣在原地。 第十三回盤飧市遠無兼味 凌风思绪飞转,想来当初居士引他入门,便是存了将他一身武学传授出去的心思,但仙法与武学可不对价,居士这盘算可亏大了啊!还是居士有什么思量?? 「嗯?」 「当然可以,完全可以。」凌风赶紧回应:「不过??纵然苗二天资卓绝,传授这套拳法,也得耗时半年。」 「无妨。」瀟月摇头:「我俩便在此村借住些时光,你授拳,我啟蒙。」 「啟蒙?」 瀟月微微点头,转身蹲下,看着一群孩童与青年:「教你们识字可好?」 猴儿与苗二,一脸激动,其馀几位稚童却一脸困惑,瀟月道:「回去跟父母说说,来学识字,学得好,便有糖吃。」 「糖!」孩童们欢呼一声,便跑个没影。 猴儿与苗二对视一眼,齐身下跪,瀟月也不拦,只是頷首。 总说穷文富武,苗二习武的开销不小,但有瀟月与凌风后援,不论是採药捕猎,还是饭食滋补,均无大碍。 村庄孩童想识字,愿习字的可不多,有得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瀟月也不强求,来来去去,最后仍勤奋好学的,也就十来人。他们在村旁空地,用圆石围了一小圈,作为教学之地,瀟月折了根树枝,聚了好些土沙,便在地上书写,待学童记下后,便抹去,再令学子纷纷默写。 凌风暂居苗家,苗家长辈均已故去,砖房内两寝一厅,两兄弟各分一寝,凌风借住后,两兄弟合挤一室,倒也如长兄在世时模样。 瀟月则借住猴儿家,猴是村里误传,祖上实际姓侯。木屋仅有一寝一厅,说寝厅是文雅,两室不过用草帘隔开,爷孙俩共睡一席,厅里小桌木椅,猎刀竹囊等均掛墙上,虽是借住,但瀟月多半在屋外打坐,偶尔疲惫,便拉张跟猴阿爷学製的摇椅,坐摇入眠。 随着两人入住牛铃村,村民对两人越是陌生与熟悉。 凌风对往来每位村民,客气而疏离,虽总是笑面迎人,却像村长与里正般,即便每天见面,仍陌生得很。 如画中仙人般的瀟月,起初身上仙味浓厚,村民们与他应对回话,甚是紧张,但过些时日相处,人味就多了起来,他会拿果子换鸡蛋,取兔皮换米粮,教习完便送孩童回家,与童父母间话家常,讚扬孩童认真,并送些蔬果,或是叮嘱又忘字漏辞。 村民晓得江瀟月,道号披星,可唤居士,叫他道长也无妨,却不晓得凌风姓啥名甚;知道瀟月喜素斋绿蔬,拿些去换,可得草药、野味或果子,却不知凌风偏好性向。 农村除夕,瀟月与侯家爷孙,兼着苗家兄弟,一同围炉,猴儿与猫二大快朵颐,两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阿爷则拉着瀟月喝果酒,说那晴雨峰有多少大虫,他年少时多武勇,单人一刀,就敢上山云云。 凌风笑着吃饭,一会儿看看猫幼啃鸡腿,一会儿盯着衣袍已旧的居士,一会儿又看着渐渐茁壮的猫二,以及言行举止越来越像瀟月的猴儿,一时间,他觉得江湖廝杀,恩怨情仇,竟好似上辈子的事情。 待月明星稀,眾人睡下。凌风步置瀟月身旁,只见他已换了一身跟村民赠予的米色棉袄,愜意地躺在摇椅上假寐。 「居士,到底何意?」 「嗯?」瀟月没有睁眼。 「您贵为天上仙人,莫说再进一门的筑基小仙,即便是刚入门的炼气修士,都能号令一方,但如您这般,难道是入世隐修?」 「还债罢了。」 「便是猴儿曾在山上将你唤醒,这恩典也有些重了。」 瀟月终于睁眼,看着罕见的严肃面孔,摇了摇椅:「直言无妨。」 凌风握拳:「居士待我,恩同再造,若有所求,请务必相告,凌风拚死也要助居士一力。」 这是情义之言,江湖走跳之人若闻此语,定是感动万分,交心莫逆。 「我之所求??」瀟月仰望星空,缓缓道:「??再见一见父母,拜一拜恩师,抱一抱道侣,此求??你能助焉?」 凌风苦笑,心想道长顾左右而言他,人死不能復生,这般求愿,不过是感怀而已。 「爱莫能助。」 「那是了。」瀟月再度闔眼。 凌风拱手,肃立一旁,守整夜。天方微亮,鞭炮四响,拜新年。 初二,瀟月传授猴儿《星火功》初篇,取名昊雨,侯昊雨与侯阿爷,拉着瀟月祭拜祖先,泪如雨下。 初三,无事。喔,凌风入门,成炼气修士。 初四,牛铃村族祭。初五,苗家兄弟上山採药。隔日,瀟月以村为阵,四方插剑,苗家为眼,引气聚灵,替凌风稳固根基。 灵气匯聚自会牵动云雨,立春迎雨水,春雷乍响,万物復甦。 瀟月于濛濛细雨中画符,非是真画,而是取木为笔,以地作符,教导凌风与昊雨。符籙不讲悟性,却求毅力及细緻掌控。 凌风初聚灵气,自是难以微控,惟有勤能补拙,昊雨更是凑个热闹,提前学个形似。 两人各自练习,瀟月独去村外绕转,至四方取回木剑,忽心有所感,快步回苗家屋。 「放下。」 屋内一位白衣姑娘,闻言瞪眼回头,看着门口俊朗的男士。 「寅兔。」 「阁下认错人啦。」姑娘放下桃木剑。 「又想登顶十回?」 姑娘羞面通红:「秽言污语,不堪入耳。」 「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瀟月从袖中掏出小圆石。 「誒!」姑娘揭下面具:「情郎甚是厉害!小女更了衣,换了脸,连胭脂都改用别家,情郎是怎么认出的呢?」 「别拉拉扯扯。」瀟月将寅兔推开,虚空一抓,灵气捲剑,直接将桃木剑收回乾坤袋。 「道长好无情。」寅兔跌坐木椅,哀戚道:「说什么弃了这单,自会上门赔罪,害得小女左等右等,都成望夫石了,也没等到道长驾临。」 「唉??」瀟月在桌旁坐下:「时候未到。」 「情郎莫再甜言蜜语欺骗小女,这等负心行逕??」寅兔挪臀,坐到瀟月身旁,伸手抚上他的脸:「情郎也戴了面具?竟是如此俊俏!」 「男女授受不亲。」瀟月拉开素手:「这才是贫道本来面貌。」 「嘻嘻??」寅兔眯眼瞧着出尘无暇的脸孔,陶醉般的将身躯的倚靠在瀟月身上:「情郎吃乾抹净便不认人了?」 「何来此说,是你先将我推倒的。」 「但情郎将小女折腾一整晚,害得人家臀腿瘀青肿胀,齿痕满身。」寅兔几乎要坐到瀟月的怀里,白衫紧紧包裹的双峰压在他的手臂,明眸皓齿的脸蛋在他耳旁,吹气如兰。 瀟月站起身,手指门口:「请回吧。」 寅兔柳眉倒竖:「不回!道长是负心郎,小女可不会再上当啦!」 瀟月无奈转身,正欲出门。 「何况,我已怀了你的骨肉。」 瀟月一步回至寅兔身前,迅手直抓她的手腕,灵气探身一週,便知寅兔信口开河。 寅兔才一眨眼,手腕便被抓,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投入瀟月怀中,紧紧抱住。 「这回,不再让你走了。」 「你??」 「恩公??」採药完,下山回村的苗家两兄弟,一进门就看到两人相拥,尷尬退后:「打扰了,我们先??」 「别。」瀟月早已听闻来人脚步,正欲出门避嫌,不想被骨肉一词拿捏,才被看个正着,连忙推开温香软玉:「误会误会,快进屋。」 「咦,是常姑娘?」 寅兔对苗二眨眼,喜道:「小兄弟竟长得这么高啦,要追上你大哥了?」 苗二露齿一笑:「不知,但比大哥能打却是肯定的。」 寅兔也对苗幼招呼:「猫幼,怎不说话?」 苗幼点点头:「见过姊姊。」 放下竹囊,招呼落座,正好两兄弟此番还打了野味,加上瀟月取出之前炒过的豆子,配上四杯青茶,随意吃食,家常叙旧。 一桌四边,本应各坐一方,偏偏寅兔硬是挨着瀟月,即便跟苗家兄弟话语,也不时痴情望着瀟月,看得苗二心中揣测,倒是苗幼依旧闷葫芦,专心用餐。 「带我去给你们大哥上个香吧。」见吃得差不多后,寅兔肃穆道。 「好。」 眾人起身,寅兔又揽上瀟月手臂。 瀟月抽手制止,让人以为是对欢喜冤家。 第十四回樽酒家貧只舊醅 「情郎何时回娘家呢?」 寅兔化名常姑娘,自从她在牛铃村落脚后,这话,早中晚会各问瀟月一次。 眾人对寅兔的反应也不同,昊雨潜心修行,跟常姑娘只是点头之交;凌风则是笑里藏刀,言语机锋不断,往来过招数十回,双方都探不出各自根底;苗二已将虎型拳学全,差的是气力打敖与对敌经验,于是便和凌风与常姑娘时常拆招演武。 常姑娘借住朵朵家,亦常跟着孩童习字,更三番五次「夜袭」瀟月,但无一不被凌风化解,害得她满腹幽怨,恨不得将凌风生吞活剥。 凌风时常伴守瀟月身旁,耳提面命,诸如最毒妇人心、红顏祸水、无事献殷情云云,听得耳子几欲长茧。 不过寅兔总能趁其不备,贴近瀟月,时而跺足,时而娇嗔,语气哀愁,身姿婀娜,三句不离何时动身。 「快了。」瀟月只能如此回应,但在苗二拳脚越发纯熟后,便改口为:「真的快了。」 凌风耗时一季秋冬,才炼气入门,而昊雨不过两月,便堂堂入室,天地灵气再度匯聚牛铃,村民不解,只觉雨水充沛,当是个好年。 见苗二与昊雨逐渐长成,瀟月又改口:「确实真的快了。」 瀟月先在侯家后院埋了三瓮状元红,后在苗家菜园埋了三罈女儿红,左留三本手抄《千字典》,右刻五副对联在勤学子家门,内强建屋舍砖瓦,外疏通田陌沟渠。 夏满芒夏暑相连,瀟月唤上昊雨,两人步行出村,往巫山主峰而去。 「我欲远行。」 「恩师??」 「说了别叫我师傅。」 「师傅说得算。」 「唉??」瀟月摇头,继续说道:「我离开后,你上主峰,绕至晴儿坟前,帮我祭奠一番,然后再往东,有处峭壁,以你现下身手,自当无碍,沿壁翻身而下,有一洞穴藏在木灌后,洞里有经书典籍,你拿去学习,还有《星火功》后篇,你依书修行,可至炼气后期。」 「好勒。」 「苗二若去找震天虎寻仇,别拦。」两人步至山下立牌,瀟月示意继续前行:「但他年方十六,不是对手,记得将落败的苗二带回,若是震天虎欲下杀手,你得护着点。」 「那当然。」 「至炼气中期,可去清天云雨宫拜会一番。」瀟月想了想,才慎言:「若黑虎帮恶习不改,便请方丈出手,又或是待苗二踏入顶尖之流,你俩联手除去。」 「徒儿可依恩师名号上山拜见?」 「自然,披星居士的名头还是有点份量的。」 「好勒!」 凉亭空荡,两人入座,昊雨问:「徒儿定不损师傅威名,倒是我们仙门可有名号?」 「古时有奇人异士,讖纬卜卦,祭祀天地,称巫。」瀟月从乾坤袋中取出符籙,放置凉亭石桌:「我等便是巫后,家师曾为情所困,鬱鬱而终,仙去前,耗尽财宝,解忧一回,将恩怨尽数了结,但也跟其他仙门断了瓜葛,所以百馀年来,已再无巫山派。」 「那我定要重振门派威风!」 瀟月摇头:「不争不争,什么天下第一,甚是无趣,修仙修仙,修成仙前,先把己身给修好,巫山五峰,不对,四峰,周围七村五镇是根本,北峰两村一镇有清天云雨宫照应,应是无碍,惟,馀下居民你得费心顾好。」 「这是何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天地灵气有限,根本之处若有妖魔出世,定会分去你修炼所需灵气,甚至反客为主,佔走巫山。」 「但若有大侠或修士长成呢?」 「自是有德者居之。」瀟月看着昊雨双眼:「你若德高望重,正派修士是夺不走你根基所在的,但若你堕入邪道??」 「万万不会。」昊雨吓得差点跪下。 「这些土灵符你拿去,但得留一两张供临摹之用,等你有七成製符之能,便无妨了。」 「谢谢师傅。」昊雨将桌上灵符收好,忐忑问:「恩师这趟远行会很久?」 「非也。」瀟月想着解忧阁主金丹的实力,此行若相安无事,自是大吉,不过解忧阁三番两次派寅兔来夺剑,恐怕难善,若有个万一,那便是生死两隔了。 不过瀟月并无太过忧虑,毕竟自从夺了黑虎帮智囊,他便能修復金丹外部裂痕,等苗二拳法初成,他已能补全金丹,而当昊雨入门,金丹也终于恢復运转,这才是他肯走一回解忧阁的底气所在。 「若徒儿到炼气后期??」 瀟月回神,想着昊雨的悟性与中品灵根之资,若欲筑基,约莫也是五十年后了。 「这是辟邪玉。」瀟月从乾坤袋中掏出墨绿圆玉,玉中雾气繚绕:「若欲邪物,此玉转黑,欲妖转紫,欲魔转红,欲精转黄,若想寻我,注入灵气,它将指引方位,跟着走便是。」 「谢过恩师。」昊雨打趣道:「有吉利些的顏色吗?」 瀟月摇头:「最吉莫过墨绿。」 「那??凌风师兄?」 「他不算你师兄,唉,罢了,都只是称谓。」瀟月遥望顶峰:「他的业,比你重得多,这里庙小,容不下他的心机,我得带他去更高更广的天下,而巫山??此后便交给你了。」 前头话语还好好的,但最后几字却重逾万金,更有种托后之意。 「恩师别这样,我会哭的。」 「你也是个重情的,跟仙师一样。」瀟月感慨:「啊,可别跟苗幼好上了,你已入门,到时仙凡寿尽缘了,又是锥心??」 「师傅在说什么啊!」昊雨急得抓头。 「嘿,苗幼可是女儿身。」瀟月语出惊人,听得昊雨都忘了抓头。 「这??猫幼?」 瀟月莞尔。 昊雨看着恩师的脸孔,这是打从他跟师傅相遇以来,首次看到他的微笑。 师傅说他重情,但其实他自己,却是自从师娘走后,一回都没笑过。 「师傅定能一帆顺风,逢凶化吉。」 「一路顺风,一帆风顺。」瀟月伸手揉了揉昊雨头发:「洞里书籍多看,免得闹笑话。」 如此细细叮嘱半日,凉亭偶迎过客,两人分别招呼,一人坐,一人立,过往山友,莫不以为是父子。 「走了。」瀟月起身。 「徒儿再送送师傅。」 「奉茶已空,回村添新茶吧。」瀟月抬手制止:「凌风在等我了。」 「师傅还没跟阿爷道别呢!」 「昨晚已喝过两杯了。」瀟月步出凉亭。 「猫二、小树、小草、朵朵??」 「我竹囊里,还有包糖,找时机,分了吧。」 瀟月南行,一步数十丈,最后一句分了吧传来时,只剩天边一点身影。 昊雨热泪盈眶,衝出凉亭大喊。 「大哥、居士、师傅,猴儿、徒儿、昊雨,替您镇守巫山四峰??」 「待?您?归?来!」 第十五回肯與鄰翁相對飲 出了巫县,沿驛道往南。愈走愈是湿闷酷热,俗谚南船北马,舟筏轮艇,渡大江小河无数,歷时两个月,才至楚国边境。 泽郡于边楚,出了国界,若再南行月旬,则湿气全无,空有荒漠,大漠如天槛,隔分齐楚,齐之疆土略同于楚,两国止戈已数百年,一来黄沙难渡,行军不易,二者妖魔扰境,无暇分身,三则仙凡订下共识,仙斗不祸黔首。 泽郡西隅,青渔县。夏末秋初汗如雨,凌风苦着脸哈气,棉衣布衫早已换成葛麻短襟,纸扇沿途不曾停下,每遇井水冰镇瓜果,必高价求购。 寅兔薄丝贴肤浸汗,鹅脸香津更添魅惑,楚风保守,姑娘没有短襟可换,只能捲起宽袖,频频以手帕丝巾擦拭,若有青草凉饮,亦能稍稍解暑一二。 「冰镇豆汤。」 寅兔瞧得双眼都快滴出水,娇滴滴的谢过瀟月,捧过碗时,还用指尖刮过他的手背。 「谢过居士。」凌风瞪了一眼寅兔,心中暗骂一声妖女,双手接过陶碗。 「不曾想,这解忧阁竟藏在水泊云泽之中。」瀟月敞衣赤足,一脚泡入水中,一手掌舵。 三人乘舟徜徉大湖,寅兔小口啜饮凉汤,不时指挥方向,遇浅滩绕航,避暗流,闪漩涡,偶有青鱼游走,拍尾溅水,倒也解乏。 航至山壁拐弯处,日渐西垂,石灯立,依灯而行,拨水莲,架开横树,湖水岔,分流成河,顺河过,终见远处高楼,不待细看,两旁忽有竹筏划近,筏上各有三两人立坐。 寅兔起身,朝两侧拱手:「地支三,生肖四,见过各位阁友。」 一筏拨水,掉头离去,另一筏欺近,老翁坐喊:「寅兔携客来访?」 「见过酉蛇,此乃奉癸二之命。」寅兔笑吟吟。 筏上另两人,赤膊精壮,仅着短裤,仔细打量瀟月与凌风,瀟月喝汤,没理会,凌风紧握木桨,瞪眼回视。 「既是奉天干之命,那老夫便不过问。」酉蛇点点头,曲唇吹哨,一哨响,万哨回,哨声绵延传递,远处明桩暗哨无数,凌风鼻吭一声,面露不屑。 瀟月看着守阁大阵微开,灵气搅动湖水涟漪,远方高楼显影,是傍水而建的巍巍宫殿,楼塔错落,规模堪比小镇。 酉蛇停筏,凌风桨动前行,迎面又有三艘小船,船未聚声先来:「哈哈哈,披星居士远道而来,解忧阁蓬蓽生辉啊!」 瀟月看了一眼凌风,后者点头,回应大喊:「阁下何人?」 「不才丁三,靦为蔽阁接待,便让在下替两位洗尘一番。」船碰首,丁三笑容满面,圆脸和善,青短襟,白长裤,裤捲三叠,空手赤脚,先抬手拉过寅兔至他船,又举掌相邀来客登船。 寅兔登船后,抱了抱丁三身后的两位姑娘,回首期盼的看着瀟月。 瀟月解下泡在湖中脚上的细绳,绳上掛着凝水珠,珠润盈满,水气瀰漫,瀟月满意地收回乾坤袋,施然起身。 「凌风去跟他们玩玩吧,都是入门仙友。」瀟月看着远方高塔上的渺小身影。 「遵命。」凌风一脚踏上船,身形稳立。 「居士?」见瀟月迟迟不动,丁三困惑询问,维持相邀之势。 「你家阁主在等我。」 语毕,瀟月冲天而起,直飞塔楼,去势如星。 眾人仰望流星,惊诧片刻,湖水才因受力掀起巨浪,凌风下蹲盘身,显然早有准备,除丁三外,其馀眾人纷纷落水,惟有寅兔抱着船尾,美眸追星,不曾眨眼。 星坠塔顶,老者翻身上塔。 「在下披星。」 「解忧,阁主。」老者面容虽皱,却乌发如墨,身躯虽矮,却精瘦蕴劲,嗓音虽低,却浑厚有力:「吴虑。」 「久仰大名。」 「戴月道长安好?」 「家师仙去已百二十载。」 「啊??」吴虑微微一叹,从袖中取出冬阴剑:「前些日子,阁里小友在巫县寻获此剑,我便知晓尔等出事了,于是便让阁友去找寻一番,果真获得四把桃木剑。」 「那些可都是在下的佩剑。」 「但披星不知。」吴虑看着面无表情的瀟月,淡淡道:「你师傅解忧尾款,尚未付清。」 「阁主说笑了。」瀟月运转金丹,灵气匯聚,气势攀升。 「嘿嘿嘿??」吴虑袖袍震响,大仙威势同样拔高。 解忧阁六宫七殿八楼塔纷纷震动,湖水渐渐涟漪,夕映湖影抖动渐大,扭曲,破裂。 瀟月身后悬飞五剑,剑尖遥指吴虑,阁主手持单剑,剑刃迎天,狂风捲发飞扬,长眉鬚张舞动。 吴虑大笑:「青出于蓝!戴月披星,戴月不过筑基小仙,披星居士竟成金丹大仙,好啊!」 瀟月举掌迎天,三剑衝入云霄,搅动云雨匯聚,顷刻乌云密佈,遮蔽残阳,星火功点燃全身窍穴,灵液凝聚层层叠加,蓄势待发。 阁内天干地支纷纷闪身殿外,举头仰望,心神动盪。凌风则弃船,跳至岸上纳闷,不是让我玩玩,怎么自己先惹出这么大的动盪? 阁主见风云变色,咧嘴张扬:「水起!」 剎时间,湖水龙捲冲天,船搁湖底,鱼虾乱跳,漫天水浪拍空,再叠浪復腾,水啸之威由下而上,竟欲逼退云雨。 上空云雨呼啸,下地白浪滔天,大仙改天换地之能,宛若鬼神。 「请阁主还剑。」瀟月左手牵引两剑转动,右手捏起剑诀摇摆,遑遑剑气逼迫闪动。 「嘿嘿??金丹初期便有此威势。」吴虑看着瀟月左手的两剑翻滚,又望了望在云中翻滚的三剑,抬起冬阴剑,大喝:「阵开!」 护阁大阵解开,原先隔在阵外的云泽之水,瞬间全被吴虑吸纳抽离,湖浪之势转眼竟成海啸之威,不仅如此,阁宫八楼塔,跳上五位筑基修士,或举剑,或推掌,倾助阁主灵气匯聚。 瀟月看着威压不断攀升的阁主,从金丹初期,随浪拍打,逐渐拔升到中期,顿时压力倍增,汗落眉间。 若不是招雷针被毁,否则借助雷霆之威,未必不能一战。 「欠多少?」瀟月终于沉声。 「嘿嘿嘿??哈哈哈哈!」吴虑在风雨湖浪中,放声大笑:「助我一单,不仅一笔勾销,还把冬阴剑送你!」 「说来。」 「杀聚宝坊之主,金银阎王。」 瀟月剑诀差点没捏稳,那可是成名已久,金丹后期,差一步就跨入元婴的老妖怪,破口而骂:「那可是巔峰大仙。」 「不然我怎会精心设局,引君出山。」 仙师解忧,晴儿渡劫,寅兔截剑,好一个百年大局,冥冥中牵引走向,瀟月咬牙。 「我主攻,你掠阵,还有底下那五个小仙??」 「不够!」 「再加天刀门魁首,缺一刀。」 又是一位金丹中期的大仙,瀟月左手两剑飞转不停,眼前湖水碧浪翻腾如沸,底下凌风一人对峙十位入门仙子,还有落在乾涸湖底的寅兔,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满脸担忧。 「不够??」 「事成,赠你净明宗《日月轮转诀》。」 三大道门之一的无上功诀,可修至化神。 「好。」 瀟月解了剑诀,收回两剑,云中三剑闪动回袖,云消雨歇。吴虑压回浪啸,湖水落下,浩大震动,毁了无数船筏与临岸宫闕。 云散夕出,洒落斜阳,碧水点落成画。 虹桥入塔顶,击掌立誓,一老一壮,风采醉人。 第十六回隔籬呼取盡餘杯 s ey uw en.c o m 解忧阁,主殿,宾客依次落座,瀟月坐左席首位,一旁便是阁主,另一侧是凌风,寅兔则低头在后伺候。 对面五人,除了见过的丁三,其馀皆黑布遮脸,灵气外露,均为筑基小仙。 「来,甲六、乙两、丙五、丁三、戊九。」吴虑大手一挥,介绍。 前三人筑基巔峰,差一步便能结丹,后两人为中期与初期,以解忧阁这等实力,毁城灭镇不过翻手,无怪可以放下豪语,金丹以下皆可杀。 「若事不成呢?」瀟月盘坐竹榻,寅兔从他身后斟酒,领口宽松,露出雪白双峰,非礼勿视,他转头问。 「哼。」吴虑亦是盘坐,手掌拍膝:「我殞了,自是阁毁人散,你便带着寅兔滚吧。」 寅兔闻言颤抖一瞬,满脸通红,跪退回瀟月身后。 「居士请放心。」乙两解开黑布,露出剑眉星眸,甚是俊朗,脆声道:「我等先行佈局,毁他心坊,杀他臂膀,引蛇出洞,围而杀之。」 见他胸有成竹模样,瀟月摇摇头:「这般好杀,楚国早就没聚宝坊了。」 丙五嘿嘿一笑,亦撕开面布与黑衫,露出魁梧面貌与壮硕身躯,握拳击榻:「小仙我都不怕了,居士您怎如此畏缩?」 「未虑胜,先虑败。」主辱僕死,凌风抢一步开口,摇扇嘲笑回去。 「这里有入门仙子说话的份?」戊九面罩未解,只露眼眉。 五人皆笑,凌风收扇竖眉,正欲起身。 「他的话,我担之。」瀟月抿一口酒。 凌风开扇,坐回榻席笑道:「赌坊毁了,再盖便是,臂膀被杀,再找就有,如此佈局,别说引蛇,虫都不出。」 「哼哼。」乙两气笑:「阁下是?」 「居士劣僕,表字凌风。」 「好叫凌风知晓。」乙两起身,身姿俊拔如松,负手身后,在殿内来回数步:「毁心坊非是摧毁赌坊,而是摧心毁金。再说杀臂膀,是将他心腹人头现于身前,让坊主慌神,这一分神,便是生死。」 凌风亦是起身,摇头摆扇:「知己知彼,方能成计,你可知坊主最重何物?」 殿内一时无言,乙两皱眉不语,看了看吴虑,后者却摇头。 「你又知晓?」丙五打破沉默,高声反驳。 「我怎能知。」凌风訕笑。 「你!」「戏弄我等!」 喝斥声中,丁三连忙站起,把丙五与戊九按回坐席:「没事没事,多大点事,先上菜,大家共议定计,好好商量,如此方能成事嘛。」看更多好书就到:q in g gu shi.c om 「开宴。」吴虑抬手向宫外召唤,一眾僕役鱼贯入殿,替眾人先上了冷盘前菜。 始终不发一语的甲六,先是戴起一顶遮蔽半身的乌黑纱帽,帽纱垂落后,才解了面罩,如此这般,便是下筷用餐,旁人也瞧不清模样。戊九则简单多,直接把面罩下拉,露出唇齿用餐。 乙两与凌风回座,吴虑举杯,眾人应邀同举,共饮满杯,席开。 「不知??」瀟月嚐了嚐脆瓜,吞嚥下肚:「阁主怎会接下这单?」 「嘿嘿??」吴虑手捲长鬚,语气森然:「两百年前,我赴齐国刺杀太子,却有个不长眼愣头,学那行侠仗义的江湖作派,替那太子挡了一剑,身死道消。」 「那愣头是??」瀟月暗自猜想。 「不错。」吴虑点头:「是坊主之子。」 「嘶??」一旁的凌风倒抽口气。 「如此倒是不共戴天了。」瀟月刚开口,寅兔又上前斟酒,只好转头看向吴虑问:「这几百年,坊主没来寻仇?」 「斗了两回。」吴虑拉起衣袍,露出下腹一处刀痕与左胸旧疮:「若等下次他再来时,我也差不多该坐化了。」 「阁主!」一眾天干齐声大喊,吴虑挥手让尔等安份。 「所以才抢先佈局。」瀟月点点头,吴虑想趁着还能拼搏,羽化前解决仇敌,免得日后人去阁塌,这跟仙师当初所为,相差无几。 「我观居士,金丹运转生涩,宴后便在宫阁住下调养吧!」吴虑沉吟。 「如此不会叨扰阁主修炼?」 一方天地灵气,养一方修士,两位金丹齐聚,那其馀仙子便不用修炼了。 「你既然来了。」吴虑豪饮一杯,手背拭去嘴角酒滴:「我便能动身去拜会天刀门了。」 「如此便借住几日。」瀟月点头,寅兔见瀟月始终不正眼瞧自己,怒瞪瀟月侧脸,暗中掐了他的腰肉,才悄悄退回。 瀟月十道菜只吃了七道,主食烤羔羊直接夹给了凌风,副餐糖醋排骨亦递给他,最后枫叶豆糕又推了过去,让凌风撑得满肚。 吴虑亦吃得少,却喝得多,往往他乾了三杯,瀟月才应一杯,席间不再谈坊主之事,尽聊些南楚水土軼事与大齐异国风俗,瀟月则论北极天寒地冻,西洋一望无际,东陆五雄争霸,让修士们开了开眼。 宴歇丝竹起,酒酣歌舞昇。 甲六骤然开口,竟是「告退」两字,语毕也不理阁主,在舞女进场时,自行退去,他人见怪不怪,倒让凌风称奇。 瀟月看着舞女回旋踢腿,展露曼妙身姿,似乎陶醉,寅兔忍不住又伸手去掐某人腰侧。 一曲方罢,眾人庆贺鼓掌。 「老头不胜酒力,小伙子们慢慢玩吧!」吴虑笑看眾人,朝瀟月頷首,蹣跚离席。 二曲开奏,天干四子或坐或卧,放浪不羈。 「你还要看多久啊!」寅兔附耳嘶声。 瀟月终于摆头看她:「莫动情,徒增伤悲尔。」 闻言,寅兔眼眶一红,转头低泣。 「情根不深,易斩绝。」 寅兔怒顏带雨,朝瀟月哭喊:「自作多情!」随即起身,掩面离席。 凌风冷笑,乙两玩味,丙五正搂着歌姬,以口承酒对饮,丁三与戊九喝哟划拳。 乙两举杯:「敢问居士。」 此言一开,眾人微愣,继续方才行事,但双耳巧张,生怕漏了半字。 「可见过坊主?」 瀟月摇头,看着舞女粉袖在空中画圈。 「可曾博弈?」 瀟月连头都不摇,盯着一眾舞女繽纷错落。 「在下唐突了。」乙两告罪,天干三子略显失望。 宴散人去,丁三领着瀟月与凌风,前往客寝。 宫阁典雅庄穆,道砖平滑整洁,丁三踏步无声,瀟月信步落地无痕,徒留凌风足响廊径。 入自在殿,丁三导览一二,左宫瀟月寝,右阁凌风室,后园水泻景,前庭演武场,侧廊品茗间,有事摇铃,无事静修,阁内天干地支,不敢叨扰。 语毕,丁三转身。瀟月瞥见凌风面色骄矜,心念转动,本欲闭口,终是决定点化。 「诸子糊涂?」瀟月一问,凌风诧异,丁三停步。 凌风眼珠转了转,微笑:「刺客之技不在此。」 「你当真以为??」瀟月见仍冥顽,再问:「诸子不知你所言疏漏?」 「当??」然字未出口,凌风便转向丁三瞪眼。 「借一旁观,查缺补漏,洞清全局。」瀟月摇头:「乙两,不简单啊。」 凌风咬牙,看着回首,但面无表情的丁三,不死心:「尔等亦是不知坊主所重。」 瀟月朝左宫前行,丢下一句:「不是不知,而是不语。」 凌风双拳紧握,朝着远去的瀟月鞠躬:「卑僕前去讨教一二。」 「去玩玩,别忘了自己的名号。」瀟月背影挥手。 黄虎,笑面虎,笑迎丁三。 第十七回舍南舍北皆春水 左宫寝,无天干地支,却有侍女僕役,见瀟月前来,莫不躬身。 「散了。」瀟月负手前行,让侍僕退下。 寝房不小,前厅长桌摆满珍玩,墙掛书画,沉香裊裊,两侧还有观景小阁,可观后园,后室桌椅成双,壶杯茶酒,应有尽有,捲帘见床榻,两枕,一人。 「捨得了?」寅兔侧卧床榻,玲瓏曲线一览无遗。 「我当以为是舞女在床。」瀟月拉椅入坐,倒杯茶。 「想得美!」寅兔坐起,一件肚兜薄透底,两点红晕遮不住。 「唉??」瀟月饮茶:「你可知,五十,不,叁十年后??」 寅兔下榻,长腿赤足,丰馀摇曳,对坐斟酒:「妾人老珠黄,君俊朗依旧。」 俊朗依旧?? 瀟月彷若看到出尘仙子,坐落峰巔,两眼星眸柔情似海,天地身后分际,碧蓝橘红,绝景如画。 寅兔仰头,空酒杯:「本来呢,我以为遭解忧阁搭救,从此能脱离勾栏火坑,却不知,又入了苦海,那日在破庙中,妾是当真想就此一了百了,不曾想,你这铁面道人,却是练了硬气功,一身铜头铁臂,只好任你作贱了。」 又满一杯:「待小女回了阁,报了你的名号,才知晓你竟是已踏入仙门的修士,便奉了天干之命,又去巫县寻你,但我也曾想,就与你待在村里,白首到老,永不回阁,怎知,你这人,你这人好好的巫山不待,农村不居,又千里迢迢跟妾回来。」 再满杯:「但你说你啊,你若是跟天干一般的小仙,那妾死皮赖脸,也要抱着你的臂弯不放,但你啊,你瞒得我好苦啊,你怎么会是跟阁主一样的大仙呢?这般天上仙人,不是连一眼都不会瞧凡夫俗子的吗?又怎能是小女想赖着,就能??就能赖得上的呢?」 瀟月不让寅兔再饮,按下酒杯:「我本不想开口,一开口,以凌风心气,必定前去讨教,凌风一走,你便会来。」 寅兔没了酒,醉眼迷离,起身,踉蹌跌入瀟月怀中。 「居士算无遗策,可算得出我心中所想?」 拉开肚兜,寅兔那饱满双峰便映入眼帘,青筋再现,颤动勾人,瀟月闭眼:「你所想,不是方才全都倾吐了?」 「呵呵呵。」寅兔双臂揽上瀟月脖颈,献上柔唇。 「嗯。」瀟月推开,看着鹅脸明眸:「我一闭关,便是十年,一远游,便是甲子,一离别,便是生死。」 「情郎无情。」寅兔方才哭过的双眼,仍旧通红,咬着朱唇:「百年后生死两隔,那是百年后的矫情。甲子过人老珠黄,也是老娘的事情。十年人间空守闺阁,那正好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你孩儿,教他长成,望子成龙的??钟情。」 瀟月愣了愣,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寅兔一声哭咽,忘情回应,唇舌交叠,缠绵勾丝,幽兰香唾于嘴角流溢。 好一会,两人唇分,瀟月才道:「满嘴酒味。」 「妾有罪。」寅兔双眼迷离,玉手下探一握,轻声:「好好惩罚妾吧??」 随手一扯,褻裤破碎,肚兜散落,扫开空杯,瀟月将佳人抱上桌,双峰摇曳,大手猛抓,寅兔顿时喘气连连,青筋在指缝中弯曲,瀟月分开自身衣袍,玉茎早已怒张。 伸手一抚,玉户氾滥,流光荡漾,看着桌上赤裸的玉体,白皙透红,媚眼如丝,曲腿撩人,瀟月探洞迎上,猛然挺入。 「啊!」寅兔娇喊:「臭情郎、坏情郎、笨情郎!都不懂怜惜!都不爱惜妾身!坏死了??」 弹嫩双腿紧夹瀟月,小腿在他背后乱踢乱蹬,足足落在肩腰背脊,瀟月看那红眶泛泪,娇躯抖动模样,红唇却是咒声连连,随即俯身堵上。 「唔唔唔??唔唔??」 吻了又吻,双脚终是不再踢蹬,紧扣瀟月侧腹,寅兔腰臀轻微摆动,瀟月亦跟律动,再缓慢抽离,缓离急进,户壁叠肉刮茎,急抽缓挺,层层包润挤压,玉液汗浆点滴落下。 寝室蜜兰香飘,躯体交缠,只闻深夜击剑,不听娇喘哀求。 瀟月离了红唇,寅兔犹动情伸舌,伴随玉茎抽动,吭声连连。瀟月又落唇,吻在她的额上,眼上,鼻上,颊上,耳上?? 「呀!」寅兔猛然睁眼,却见瀟月噙着她右胸上的红豆。啃、咬、吸、舔,刺痛酸麻袭身,如上云霄,红潮阵阵,一时意识空无。 玉体痉挛抽动,阴户贝壁紧缩,瀟月看着疙瘩如雨扫过寅兔全身,一手轻抚脸颊,一手重揉左峰,待寅兔回神,才又继续缓抽急挺。 「缓缓??」寅兔喘气:「先缓缓??啊啊、别??让我缓一下??别啊!」 瀟月不理,揉上她的小腹,气海点按抚动,寅兔又渐渐迎合抽动,娇喘声放肆吐露。 「不怕让人听了?」瀟月贴近寅兔唇鼻。 「嗯嗯??啊??就是要让人听了??啊!」寅兔玉臂勾上瀟月脖颈,张嘴欲吻。 瀟月偏不去吻,双手出力抬起嫩臀,顺势把她从桌上抱起,寅兔惊呼,双腿勾住瀟月,瀟月站直身躯,龙茎上顶,被抱在中空的寅兔惊慌抽气。 「又这般作贱人家!」寅兔手脚缠在瀟月身上,下腹不停承受衝击,脑中已不敢想此时身姿多么不堪,只是嘴上逞强:「老爱欺负妾身,别走动啊,啊!啊!别动!」 瀟月抱着寅兔走上床榻,随着步伐移转,门前草不断刮着嫩蒂,玉茎在户穴中又不断顶底,花芯刺激阵阵,让寅兔娇喘不歇。 行至榻前,瀟月才又将寅兔放倒,自己亦跟着伏趴上去,胸压峰,头贴额,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汪之眸,闻着玉唇口吐兰芳,瀟月醉迷,急抽猛挺,不断叠浪加势,愈急愈猛。 「啊、啊、啊??啊啊!啊啊!」寅兔随着狂风骤雨放声高呼。 听得瀟月实在难受,又赴嘴堵了上去,于是便在一阵「唔唔唔」声中,伴随寅兔再次踢脚捶肩,瀟月神识一松,玉液出关,填倾满户。 瀟月吐出浊气,抱着似若无骨的娇躯,寅兔看着微微喘气的俊美情郎,即便高峰已过,玉茎仍眷恋在她体内,亦是心满意足。 良久,晚风入窗,两人汗浆如豆,瀟月起身,拾起榻上拭巾,先替横陈玉体擦抹,再随意扫过己身胸前汗渍,下腹污秽。 寅兔拉被遮盖,幽怨道:「情郎这回可不能再负心了。」 瀟月双眸清澈许多,收拢衣袍,坐在床缘摇头:「踏入仙门后,子嗣难求,入门愈远,愈难。」 寅兔皱眉,抬左脚,踢了踢瀟月的背:「那坊主都能得子,你定也能。」 瀟月回过身,看着玉腿悬在空着,不断踢着,点着,自己的手臂背膀,亦是皱眉:「别闹,兴许是坊主未入叁门前所得之子,否则也不会如此痛心。」 「偏要。」寅兔玉足不踢了,改踹,落脚啪响。 「甚是调皮!」瀟月一把抓住嫩足,足背顺滑,足弓娇弹,玩心起,便用手指曲压涌泉,顿时让寅兔求饶。 「俊情郎、好情郎、美情郎,莫压了,妾知错了??呜呜??」 瀟月看着白皙长腿在月光下映着透亮,左足因被自己抓握,而让下腹玉户洞开,方才灌满的玉液竟是缓缓股出,艳景夺人。 瀟月自是翻身再度压上玉体,惹得寅兔又一阵惊呼。 「既是姑娘所求,那在下只好勉力为之,再让你登顶五回!」 「别啊!」寅兔下腹一紧,顿时又被填满,她抱着情郎,眯眼醉,开眼笑:「叫我常儿。」 瀟月心神一动,莫非「常」姑娘并非化名,而是本名? 「常儿,可有闺名?」 常儿转头垂泪:「自小便入了勾栏,只有艺名、花名??姊姊们总说我知足常乐,我便唤做常儿了。」 瀟月低头吻去泪滴,温厚掌心贴上常儿红颊:「莫哭,若侥倖得子,便让他姓常。」 常儿惊讶瞪眼,正要回应,但双唇又被瀟月封吻,龙茎更在玉户内缓缓撑大抖动,便动情摇曳下臀,迎合交缠,兰芳再溢幽室。 春水荡,春宵晚,寝内寝外,满阁琼汁点点落。 第十八回但見群鷗日日來 筹算殿,商议房,丙五肃穆,戊九皱眉。 「这居士到底何意?」戊九提问:「真是沉迷美色之徒?」 房内三人,乙两负手而站,迎窗眺望;丙五全没宴上放浪之跡,端坐桌前,双手摆放文件,细细思索;戊九解了面罩,露出厚眉秀目,竹籤挑着齿垢。 「高深莫测。」乙两仍望窗,没回头,逕自话语,似说己听,又似回应:「若无情,怎会礼待下僕,恩宠痴女,若有情,又怎会弃徒远走,无视眾生,拔剑战阁主?」 「最可恨竟是不屑与我等交流。」戊九拍桌,将纸笔墨台震起。 丙五瞥了一眼,将书纸重新归位:「那可是金丹大仙,有些傲气,再寻常不过。」 「甲六呢?」戊九扁嘴,又问。 乙两转身迎面两人:「本以为居士不过筑基后期,才会召集我等全员归阁,如今有大仙坐镇,那甲六自是得将手上清单给了结。」 「怪不得来去匆匆。」 丙五指着案上文字:「寅兔报上的木剑说是有七把,阁住持一把,居士握五把,还有一把呢?」 「天知晓,不过这桃木剑有甚么神通?能让居士心心念念?」戊九看向桌案。 「平平无奇。」乙两转头復望窗外:「但能承纳大仙灵压。」 「这算哪门无奇!」戊九讶异:「铜铁宝剑都在阁主灵威下寸断,怪不得不愿轻还,你频频观窗,又是何故?」 「等人。」 「不就是丁三吗?」 「不是。」乙两又面窗,对丙五示下:「把凌风的情报翻出,过一遍。」 丙五虽无回应,却依言找出案卷,拉着戊九一同参详。 「黑虎帮智囊,匪号笑面虎,被居士在酒楼拘走,掛单清天云雨宫,秋冬一过,便从二流武夫入门仙境。」戊九轻唸。 「资质平平。」丙五下结论:「筑基便是终途,这等人物多如过江之鯽。」 「是。」乙两点头:「但居士不跟我等交流,那便只能与他应对了。」 「啥?」戊九拍桌:「入门仙子,凭啥?」 丙五摇头:「凭他背后的大仙。」 「只是??」乙两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如他所料,远处正是两人身影,轻声问:「为何是他?非徒非子,这般栽培,何不将凌风换昊雨?」 无人回应,两人只顾收拾案牘,片刻,敲门声响。 「丁三来跟几位哥哥共商大计。」丁三顿了顿,又说:「凌风亦同前来。」 「叨扰了。」凌风高声拱手拜见。 门开,乙两笑容满面,凌风抬首一瞧,恍如照镜,而丙五坦衣斜坐,壮若山岳,戊九面罩遮实,身形较矮。 「请。」乙两伸手,丁三举步。 凌风整整衣袍,以笑顏回应:「方才聊得不甚尽兴,深夜拜访,在下唐突了。」 「那还来?」丙五鼻孔喷气。 凌风开扇,抬脚入室,不回应,为回应。 「君有何教我?」乙两示意凌风入座,房中木桌长侧已坐丙五与戊九,丁三坐另一侧,乙两入席短侧,凌风便走向另一头,面对乙两。 「开席前,我已道明,知己知彼。」凌风收扇,环视眾人:「先不论彼,总得知己,敢问眾小仙,修为境界?」 乙两朝丁三抬额,丁三见状点头答道:「甲六、乙两、丙五,均为筑基巔峰,戊九初期,在下中期。」 「眾仙均会参与围攻?」 乙两摇首:「仅有甲六,也只有甲六。」 「喔?」凌风笑笑:「尔等不也是筑基巔峰吗?」 戊九嗤笑一声,丁三解围:「我等司职不同。」 「何意?」 丁三继续解释:「我等天干代号实为司职,甲掌刺客死士,乙主庙算卜卦,丙执冶铁锻器,丁通商贸财会,戊控谍务用间。」 「竟是如此。」凌风恍然:「那后数呢?」 「登上掌位前所立功绩。」丁三举例:「在下疏通三门商道,故而上位。戊九手握九项绝密,丙五造出五柄法器,乙两定下两次谋划,甲六??杀了六位筑基。」 凌风挑眉:「两次谋划便能上位?」 乙两大笑,丙五不屑,戊九亦是摇头,丁三拭去额汗说明:「那两次,助阁主从坊主手中,死里逃生。」 凌风点头,追问:「己庚辛壬癸?」 乙两停笑回应:「一样,己行刺,庚筹算,辛锻造,壬商务,癸谍报??拔卓绝者,晋任甲乙丙丁戊。」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凌风纳闷:「甲六何故不在?」 「庙算非他之长。」乙两看向凌风:「但却是你之所长?」 凌风咧嘴:「欲引人入局,得夺人所爱,勾人所重,重情者,夺情,贪财者,勾财,好色者,色诱之,好赌者,博弈之,好权者,名利之。」 「当真是,听君一席话。」戊九点点头:「如听一席话。」 凌风大笑摇扇:「在下不知尔等是否知晓坊主所重,但方才阁主有言,两百年前曾暗杀齐国太子不成,可想而知,坊主应重齐国君主,即便此时皇位已传后人,应不改其情。」 戊九收起嘲弄神色,丙五缓缓坐直身子,惟乙两不为所动,仍旧云淡风轻。 「虽号金银阎王,但聚宝坊遍佈天下,财富于他,不过帐上之数尔。富甲齐楚之雄,还怕无女无权?至于赌,更不用提了,唯有以情动之,方可成事。」 「好!」乙两大赞一声后,话锋一转:「不想阎王竟是个重情之人。」 语毕,哄堂大笑。 凌风皱眉,看着满室欢顏,心中恙怒,脸上仍扯笑:「此乃共谋之礼?」 「不怪你。」乙两起身,从一旁木柜上取出文案,一轴书纸置于桌,推开,长轴舒展至凌霄面前:「不知情,而筹算有误,且看过,再另献一计。」 凌风定眼凝神,竟全是坊主相关密报,一目十行,飞速观览,最后伸指一点:「坊主高龄五百七十?」 乙两双眼放光,双手撑案:「所以?」 凌风往前翻看,往后寻觅,斟酌开口:「不重情,不重财,不好美色,不贪名利,那便只能是??求再进一门!」 「是极。」乙两抚掌而笑,眾人释然。 「虽说阁主年岁已高,坊主又更高一些??」丙五大掌压下:「应是他更急。」 「但若他真能再进一门??」戊九面色凝重。 丁三嚥下唾沫,回头张望,侷促道:「不可能吧??世间不过九位老祖??」 乙两摇头:「阁主那剑,种他心上,纵使强行渡劫,亦是五雷轰顶,神魂泯灭。」 「那万一??」 「没有万一。」乙两哑声:「聚宝坊有护心镜、龙金甲,两宝若毁,坊主是扛不过雷劫的。」 凌风微愣,这才知晓,所谓的「摧心毁金」竟是此意。但后头的杀他臂膀,又是何解? 「杀他臂膀,是要暗杀各分坊的主事?」凌风猜测。 「分坊小仙能杀自是最好,但我等只求杀他心腹。」 「法宝这等贵重,为何坊主不随身携带?」凌风皱眉:「且此计一环扣一环,若有差错,满盘皆负。」 乙两摇首:「非连环计,计多必失,在下亦知,诸多佈置,看似眼花撩乱,却只有一途。」 「何解?」 乙两不答,玩味入座。 丙五沉默,面目挑衅;戊九不屑,双眼上挑;丁三和气,笑容可掬。 凌风深吸口气,思绪飞转,若非连环计,那如何引蛇出洞?毁宝后需要买宝?买宝需调财,调财才有护财者,再劫杀护财心腹者,如此怎非连环?毁宝买宝,买宝需财,等等,坊主握有千金,怎需调财?若非连环??那是数计同发?一处毁宝,另一处劫杀,再一处围杀?? 「多点开花,此计??攻心?」凌风愕然。 乙两抚掌。 第十九回花徑不曾緣客掃 凌风满腹心思,低头返回。 天干诸子亦欲离散。 「如何?」丁叁出房前,回头问。 「普通。」戊九挖鼻:「点了数次方醒。」 「还行。」丙五哈欠。 乙两摇头:「尔等羞辱嘲讽,他有拂袖而去?」 眾人一愣。 「我等以势欺压,他有搬出靠山?」 眾人对视,丁叁拱了拱手,转头出房;戊九嗤声摇头,迈步离去;丙五佇足桌前,掏出铁针无数。 「是个能忍的。」丙五道。 「狼顾之相。」乙两收下铁针,道谢,又开口:「笑面虎,狼顾相,披星居士??竟似菩萨,以身饲虎?」 「神神叨叨。」丙五摇头告辞:「少算计,得长寿。」 乙两失笑:「此番过了再说。」 眾人离去,乙两埋首算了通宵,至天光大亮,方伏案沉睡。 凌风亦是整晚无眠,一早便至左宫寝,但只瞥寅兔卧睡,不见瀟月身影,寻问僕役方知,两位大仙在阁外渡口,凌风嫌弃的看了寅兔一眼,便往渡口赶去。 解忧阁,依山傍水,宫殿建于湖畔,昨日大仙斗法毁了好些楼房,还冲了两个渡口,虽说已收拾好许,但仍百废待举,眾人晨光未亮,便兴师动眾,忙碌喝吆。 「天刀门于国之西北,助边军力抗兽潮,怕是不易请动。」瀟月看着于日升于湖,轻声道。 「放心。」吴虑身后一票人马陆续登船,回首捻鬍:「缺一刀已有传人,听闻是天骄之子,离叁门也只差一步,远游倒是无妨,况且??」 「况且?」 「早些年,我曾救他一命,是该相抵。」吴虑白髯透于曦。 瀟月不可置否,虽说救命是大恩,但活边境百万黔首,便不是大义? 「此去快则一年,慢则两载。」吴虑见眾人登满叁艘船,拉起瀟月之手,叮嘱:「莫让乙两操劳过度,丙五外方内柔,丁叁外柔内方,戊九傲下媚上??莫管甲六。」 「行。」瀟月感受着苍老有劲的铁掌,纳闷:「不怕我把你的阁楼给拆了?」 「哈哈哈哈??」吴虑大笑:「昨天不就拆过了吗?」 「我只招风云,水淹四方的可是阁主。」瀟月不认这桩。 「戴月曾与我说过,他徒儿像他。」吴虑转身,跳上船尾:「走了。」 像仙师?为情所困?瀟月摇头,可不像,他洒脱多了。 「一帆风顺。」瀟月提声。 凌风赶至,同声高呼。瀟月望船驶离,忽地想起昊雨,不知他是否落下课业。 「南方托于你。」吴虑于船尾躬身。 阁主躬,阁眾全跪,船上随员,渡口工人,齐朝瀟月大喊:「万托于居士!」 瀟月摆手,无奈道:「行,且安心。」 「哈哈哈??」吴虑起身进船屋,眾人起身,落桨扬帆。 湖光摇曳,朝阳闪烁于前,木船摇摆于后,渐行渐远。 「阁主竟如此放心?」凌风不解。 瀟月想了想,以木剑酬我,常儿绑我,功诀诱我,依恩师之情,行礼贤之举,确实能放心。 「居士若一走了之,阁主亦无可奈何。」 「奈若何?」 凌风剖析:「借居士之手,与坊主两败俱伤,他隔岸观火,再坐收渔翁。」 瀟月闭眼,一路行来,凌风总以恶度人。要他山下待命,却想我欲除他,引他入门,却想我包藏祸心,让他授拳,却想我别有心计。待清天云雨宫,上下交好,待牛铃村,格格不入,待解忧阁,惶惶不安。 「凌风。」瀟月睁眼。 「在。」凌风对视,随即迅速躬身埋首。 「志在何方?」 凌风恍神,随即下跪:「愿一生侍奉居士,不敢有志。」 「唉??」戒心还是这般重,瀟月望了望消逝的船影,忙碌的眾人,不扶不骂:「你曾问我所求为何,是我疏漏,忘了反询,你所求为何?」 「居士待我恩重如山,愿鞍前马后??」 「打住。」 瀟月一掌拍落凌风左肩,砰声巨响,凌风顿时跪趴于地。 「好好答。」 「??」凌风嘴角溢血,满头大汗。 「再顾左右而言他,便一掌将你毙于此地。」 眾僕见状,纷纷退避,远处施工之人,亦不敢妄动,一时间,繁忙渡口,鸦雀无声。 凌风恍恍惚惚,想起身,肩压如岳,动弹不得,咬牙抬额,苦苦支撑。 「僕??」汗落眉心。 「家贫。」凌风承压,吃力跪起:「父母见我聪慧,兼了差,早卖鱼,晚补衣,供我上私塾,本想寒窗十年,举考当差,报养育之恩。可奈??可奈巫山大水,老父一早捕鱼便没了身影,老母不愿我分心,瞒下此事,又贷了一笔资款,预付了五年束脩,并葬了我父。」 又是大水,无怪我始终不忍杀他,瀟月心中叹息。 「可母亲毕竟年迈,哪怕兼了数差,亦是难还贷息,最后积劳成疾,病倒在床,那讨债流氓追不到款项,竟是??活活断了她的双腿,家母被逼得走头无路,只好让他们去找先生,想退回两叁年束脩,好偿还一二。」凌风仰头,面色狠戾:「地痞至私塾追债,但那先生竟没了学资,称家慈根本没有预付,并将僕逐出塾院。」 瀟月欲言又止。 「僕当时糊涂,信了先生之语,反怪家母??反怪她??愚昧,若无借款,便无此等后事。」凌风痛心疾首:「母亲被僕责骂后,满心愧疚,认为误了僕的前途,隔日便??悬梁上吊。」 凌风吐出血沫:「僕葬了家母后,才发现借据文本与学资收据,急追至塾院,却连门都进不得,那时间,只觉天地弃之,人鬼厌之??后来地痞流氓见僕年少,便欲将僕绑去卖身,若非黑虎帮下山,僕早已进了勾肆,当个小倌。」 「此后僕便立誓,世人皆恶??」凌风红眼直视瀟月,声若虎啸:「??我当作恶虎,咬杀天下之恶!」 瀟月缓缓挥掌,又朝左肩按下。 凌风全身鼓劲,正想是逃是攻,犹豫间,掌已落。 「私塾先生杀了?」瀟月轻按凌风肩臂。 「杀了。」凌风一愣,散去气劲。 「地痞屠了?」 「全宰了。」凌风自嘲一笑。 「恶除尽了?」 「??」凌风抬头,仰望居士。 「我亦是恶人?」 「居士??」凌风张嘴欲言,直视那清澈如水之眸,缓缓道:「居士待僕愈善,僕愈惶恐,引僕入门,教僕画符。虽立主僕名份,却不曾以僕役之,虽不喜僕行事,却不曾打骂之。有钱财,尽予僕,有酒肉,予僕享??」 「我这人啊??」瀟月缓缓蹲下,与凌风平视:「非恶非善,你信人本恶,我没想改,毕竟这人之善恶,本就难分,我善待你,只因是我欠你的。」 「居士?」凌风跪坐。 瀟月另一手也搭上凌风肩臂:「巫山云雨五十年,是在下为求道侣渡劫,所惹之祸。天上五十载,虽只是转眼,但地下五十年,却是两叁代人,生死茫茫。」 凌风双唇微张,仓皇忘言。 「你是我一意孤行,所造就之恶,拘你于我左右,时刻提醒,我所犯之过。」瀟月起身,拍了拍凌风,让他也起身:「我以身为牢,将你这头恶虎,栓在笼里,想咬杀恶人之前,得??等我开闸。」 凌风仍是跪着,看着瀟月逐渐走远,渡口码头,人来往返,土木兴建。 泪,落下。 嗓,扯开。 「凌风以天地为誓,一生奉居士为主!」凌风直跪淌泪:「居士在,僕为凌风,以父母视之,居士往?? 僕为恶虎,出笼啸杀天下!」 第二十回蓬門今始為君開 码头之事,最先知晓者,乃戊九。他于墨蠹殿听闻属下匯报,一脸错愕,随即嘟囔着不知天高地厚云云,便继续汇整谍报。 再来是附近清点走商货物的丁叁,他边勾着卷上的清册,边听贩夫谈笑,摇摇头,感慨几句年轻气盛,便让商货出阁。 睡醒用膳的寅兔,听着侍女长舌,气恼情郎一早不见踪影,竟是被此事耽搁,想着稍晚得去哪里堵他。 丙五忙着指挥眾人炼器,无暇他顾。最后得知的,却是伏案醒来的乙两。 僕役递水盆湿巾,参议持卷在旁匯报。 「什么?」乙两转头,看向参议:「居士呢?」 「居士?」参议一愣:「在下正稟报凌风之事呢。」 「谁家没有悲惨事,兽潮袭村,家破人亡者,多了去,魔尊现世,全城祭炼,亦有耳闻。」乙两摇头,丢下湿巾,出房招人:「居士何在?」 另一参议,闻讯碎步而至:「塔楼稍早回传,说是出阁往山林去了。」 「嘖。」乙两皱眉,望向后山,旋即拔足狂奔。 解忧阁,前湖后山,湖乃云泽,山不过小丘,无名之丘,眾人便唤阁外山。 瀟月一步数丈,趁日未叁竿,踏青踩土至丘顶,顶风轻拂发丝,一眼望去,水泽环绕,朝阳下气雾渺渺,灵气牵引,隐约可寻。 顶峰草原随风起伏,瀟月信步而走,左看右瞧,山水之间有气息游走,阵法之型,几乎欲出。惟,藏匿縝密难轻寻,只待辛勤逐步探。 回旋走,不落下,却见那丘后一处凹洼,矮灌茂密,一步踩去,便能越过。 咦?瀟月回身,朝灌木落脚,又是一晃而过,竟是不能践踏? 弯腰拨草叶,方见茂枝中有一空洞,空洞?再试以灵气灌过,洞中方显透明无色的琉璃,想来这便是解忧阁大阵之眼。 瀟月覆盖灌草,以灵目环视周遭,凹洼处处是障眼,灌木横竖是迷宫,四周大泽为灵气纳聚之源,以前方宫阁为护阵之本,暗藏阵眼于此,端是用心。虽说隐密难寻,又有迷惑之效,可惜少了些防护。 心念一转,叱声:「土灵在此,贯丘之顶,立阵!」 剑诀一捏,土灵剑离袖,衝上云霄,旋即俯落而下,破入山丘,直没山根,解忧阁方圆数里,微震。 阁内兴工暂缓,眾人四寻震央,戊九翻身上楼塔,举目眺望山林。 「金灵去西,成泽之壁,护阵!」 金灵剑飞逝,光影闪烁,于西方云中摇曳摆盪数回,猛然插落水泽,没入泽底,掀起水浪。 渡口涟漪渐起,逐波掀涛,船筏艇轮摇晃,地支干员喝吆奔走。 「水灵往北,挡阁之浪,掠阵!」 水灵剑甫出,便鑽入云雾中,无声无息,稍顷,只在阁前水泽中,隐约听闻细微咚响。 酉蛇老翁筏上惊坐起,令眾人一同从入水,却见水下一串滚滚流线,逼退眾人。 瀟月瞥了一眼东方,又眺望山腰似有来人,转身喝道:「火灵走南,倚山之角,疑阵!」 火灵剑燃焰,火起捲烟呼啸,声势浩大,滚滚烈火奔向山后,炸响枯木走石,宛若惊雷。 丙五放下铁鎚,吩咐匠徒去主殿相询,自个推窗细看那黑烟衝云。 瀟月看着手上最后一把,夏阳剑,正欲以阳代木,补缺一方,便闻来者高喊。 「且慢!」 乙两奔上山丘,脚不停,手直拱:「且留一方。」 「我欲南下,若阵角有缺,尔等能挡来犯?」瀟月纳闷。 乙两喘了口气:「无碍。」 秋风起,吹原草,宽松衣袍贴紧乙两,显露消瘦身躯。 瀟月与乙两对视,后者坚定拜首,前者便将夏阳纳入乾坤,剑诀指天,虎掌压地,沉声:「金、水、火、土,灵链四方,结阵!」 桃木剑灵气串结,画线贯穿解忧阁上天下地,与护阁大阵互为表里,阵势闪耀明动,日正当空,气劲以丘为圆心,猛力往外狂推,一时间,烟消云散万里晴,剑鸣响吟,久久不衰。 「谢过居士。」乙两起身。 「不宜再卜。」瀟月劝道。 乙两无奈笑笑:「阁主于我有大恩。」 瀟月听鸣响渐消,頷首:「我南下后,阁中谁坐镇?」 乙两再度拱手:「甲六将伏于林。」 「此乃疑兵之计,非长久可行。」 「是极。」 「尔谋之,彼亦有智,且防阁里内间。」 乙两摇头:「用人不疑。」语毕,张嘴无声,只有口型:「疑人另有他用。」 瀟月见乙两心里有数,想应是已做好全盘规划,便不再干涉。 「何日宜出行?」 乙两剑眉微皱,心中盘算一阵,才谨慎开口:「且待处暑。」 「这么早?」瀟月诧异。 「敢请居士化名藏身,渡过大漠。」乙两袖中掏出铁针,双手奉上:「扮作『星痕剑』,前往大齐。」 「喔?」瀟月接过一大把铁针,收入袍中:「假冒剑修,去聚宝坊夺护心镜?」 「居士闻一知十。」乙两双眸亮光:「坊主在大齐总坊,甲子前,便有赌客曾号千王,赢过一回护心镜,不过在离境时,遭匪盗击杀夺宝,坊主又重金悬赏,方才得回宝物。」 「已有前车之鑑,焉能成事?」 「正因有例可循,故而放心。」乙两微笑:「况且,坊主不知居士乃大仙,待他所聘匪盗无功而返,居士已遁入大漠。」 「嗯??」瀟月沉吟片刻,仍有疑惑。 乙两却从袖中掏出叁枚锦囊:「出大漠前,可解一囊,回大漠后,再解一囊,入阁前,解最后一囊。」 瀟月摇头,无奈收下。智高者,骗人,也骗己。若再问,亦不会相告。 「秋分?」瀟月举步,朝山下走。 「处暑。」乙两跟随,低头再答。 「白露?」 「处暑。」 「赶我走?」 「居士不捨温柔乡?」 「咳!」瀟月脚步踉蹌。 绕指不单左宫寝,世间有情皆暖阁,聚宝坊中亦有春。 金银聚宝遍齐楚,北楚有四,南齐落五,总坊立于齐都,临淄。 方立秋,暑气未消,都城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直至晚霞繽纷,仍商旅不绝,宾客满街,尤以丹凤热闹非凡,概因酒楼茶肆、勾栏戏班、赌坊画廊,均在此道。 坊上匾额金字辉煌,行草狂舞『天下我有』四字,落款『金银』,坊内喧嚣不断,赌客面红是玩骰,投壶多半扯嗓叫,最静莫过弈棋桌,豪扔千金是叶子。 坊后内院,亦摆宴,鶯鶯燕燕语未断,金银阎王,揽酒罈,熙熙攘攘杯不停。 「咕咕??咕咕??汪汪!」 「好!」食客以声仿鸡犬,维妙维肖,得满堂喝采,坊主同庆。 「恭贺坊主再添客卿。」眾人举杯,阎王举罈。 金银阎王身形壮硕,雄伟如兽,磐椅坐卧圆腹便便,酒洒薄衫甚是豪迈,侍女欲替其主更衣,却被一把拉入怀,满室门客见怪不怪,哄堂笑语如旧。 「去领赏。」坊主声如撞鐘,鏗鏘有力,惟眼角皱纹与手指乾枯,透露了年岁。 仿声门客满心欢喜道了谢,转身离宴,出门时,恰逢另一人快步踏入,此人不管满桌菜餚,不理佳丽姿色,逕自到坊主身旁,顷身附耳低语。 「解忧阁密报,阁主离泽,疑似北上。」 坊主听完,嘴角渐渐上扬,无声低笑,推开侍女,眯眼道:「鱼儿出洞了。」 旋即,对身旁那人吩咐:「快请几位先生,到书阁商议。」 「是。」 「别忘了,陈先生也得请来。」 「得令。」 第二十一回花迎劍佩星初落 聚宝总坊,后院书阁,七人坐立,凝视沙盘。 「故弄玄虚?」 「大张旗鼓一票人,浩浩荡荡,弄得天下尽知,莫不是虚晃一枪?」 「阁内似有大仙灵威,兴许是诱我等出手。」 金银阎王听着先生们议论纷纷,看着手上密报文字细细盘算。书阁里,桌案叁五张,椅凳七八支,灯笼临窗照亮,将眾人表情尽收眼底。 「尔等入夜不歇息的?」 闻声来,眾人皆静,惟坊主起身相迎。 「陈先生!」坊主上前拉手,将一位富态文士请到桌旁左位,那里正空着一张太师椅。 「誒。」陈先生两鬓斑白,揉着肚子入座,圆脸圆肚,看似有些可亲:「这回又什么事啊?」 「先生腹疼?」坊主关切。 「老毛病。」陈先生挥挥手,表示无碍,坊主便将刚刚手上的密报递了过去。 陈先生以指代笔,在文书间,画线似的阅览,其馀六人,有的咬耳议论,有的闭目养神,亦有的抽出柜上纸卷,查找比对。 「嗯??」陈先生阅闭,看了眾人问:「大伙儿有结论了?」 眾人摇首,陈先生又转头问坊主:「坊主欲意为何?」 「收网捕鱼。」 陈先生不语,抓了抓脖子,又搔了搔手背,将白净嫩肉刮出了浅红点点。 「先生以为不妥?」坊主向前倾身。 「我等撒了饵,南北各一,南方这护心镜搁了一甲子,也不见上鉤,只钓到一个虚有其名的混帐,而北方呢,金宝才赴任不到半载,便能让鱼儿咬鉤了?」 「嗯??疑似北上而已。」坊主点头。 「垂钓需静气。」 书阁一时无声,几双眼神交会,倒是方才假寐之士,突然睁眼开口:「陈先生不会是怕了乙两吧?」 空气凝结,坊主瞪眼,眾人定身,倒是陈先生自嘲笑笑:「陈某??于用计淫巧实不如他,但!趋势谋略,他,不如我。」 「喔?」嘲讽之士:「若这回又让鱼儿脱鉤,陈先生总该负责一二了吧?」 「嘿。」陈先生莞尔:「谋事在人。」 「不过??」 「但你不论智计韜略,均不如我。」 「你!」 「好了,好了。」坊主挥手安抚左右两位先生:「林先生奇技百出,屡屡立功,在下十分仰仗,陈先生谋虑深远,佈局宏伟,亦是吾之臂膀。」 「坊主。」翻阅文卷之士,持手上书卷递出:「上头所载,阁主与天刀门有旧,或许得先筹虑一二,万一两位金丹联手,怕金宝难逃死劫。」 林先生摇摇头:「金宝有替身符,无碍。」 「若真有两位金丹??」陈先生看向坊主:「兴许能??一网打尽。」 金银阎王与之定眼对视,随后,爽朗笑声渐渐漫溢,由书阁漫出后院,再由后院溢出聚宝坊,直至响彻,云霄。 云卷云,风赶风,万里相隔各出招。 黄沙滚滚滚沙黄,绿水涛涛涛水绿。 处,意止也。时节暑气至此而止矣,俗曰:处暑。 瀟月此行隐密,凌风不携,寅兔不伴,虽称闭关,实则趁夜孤身离阁。 不乘筏,不搭船,如鹏展翅飞大泽,千里地貌览无遗,由北向南,水渐少,岩峰增,岩趋减,草丘冒,草愈稀,黄沙见。 瀟月落足沙丘,换上一身黑袍,遮脸掩身,腰掛一柄清泉剑,望了方位,便昂首闯入大漠。 荒漠无际,漫天风沙,静时落针可闻,闹时风暴呼啸,生机似有若无,偶有针植错立,避暑蛇蜥躲岩,却无一池清水,解旱之渴,行走之跡,沙过无痕。 瀟月凭着灵气温养自身,凝水珠缓解乾渴,日夜温差更是无虞,只是沿途漫漫枯寂,他不握长剑,却紧抓木萧,坚定前行。 向南,往南,趋南,直至风渐弱,草渐长,矮灌现踪,始见林墙挡沙。待出了漠,却已是秋末临霜降。 瀟月从袖中掏出锦囊,拆开一看,是条雪白锦布腰带,抽出系之,顿时全身灵气掩盖,金丹之威消散无踪。 想必腰带内藏着錮气锁,携此宝,若非四门老祖探查,断难判定修为根底。 再回想出行前,戊九恭谨所报,将黑袍替成青衫,头戴纱帷帽,脚踩牛皮靴,腰间长剑不动,背上则多了一袋鼓包袱。 快步流星,向大齐都城,昂首再行。 且行叁两日,巧遇马匪劫商,瀟月拋铁针,再以剑尖点击针尾,铁针劲射而出,悍匪尽毙,尸留细孔,如星落留痕。 气捲收针,扬长而去。 沿途行侠仗义,又以帷帽遮顏,徒留针孔,于是『星痕剑』之名,渐响。 过村宿镇,寻官驛,过镇入城,往西南,过城抵都。 临淄靠海,瀟月入城时,冬已至,正是晒盐好时节,城外盐田片片,卤水方池块块,淄江匯支河,聚于都城前,再粼粼入海。 瀟月随眾进城,顿时淹于人洋,举袖能遮日,寒喧可震鐘,踉蹌推挤中离了干道,见商栈亦是客云集,再往巷弄去,询问两叁间,旅舍终有馀床,乃安顿。 先洗净一身沙尘土灰,再打坐气转五周天,顿觉神清气爽。 瀟月脱帽,眼放精芒,离舍时,龙驤虎步,端是一位武道有成之夫,如此模样,都城里有千百个相似,官差不理,宵小不近。 随选一间热闹餐馆,简易嚐了齐国菜餚,竟是辛辣无比,调料甚重,倒是鱼肉鲜美,让瀟月多下几次筷,饱食后再择一茶栈,泡壶桂花陈皮,嗑瓜听曲,品了几首楚谣,也是愜意。 饭后消食,绕城走踏,主干有五,左至右,白虎、丹凤、苍龙、玄武、麒麟,横道有四,上至下,永兴、延寿、民安、平和,苍龙大街底为皇城,城门高耸,间人勿近。 宫殿远看大气非凡,雄伟壮丽,瀟月以神识悄悄探询,不想竟有老祖威压震慑,赶忙转身,绕回麒麟街,寻一酒楼,登而望景。 楼高有叁,登顶而迎风眺江望夕景,想是那刺骨料峭,让宾客均聚于楼内,独留瀟月凭栏,剑眉微皱,凝神细思。 忽有足响,瀟月侧脸。 「公子可愿听曲?」只见歌姬盈盈而拜,嗓如黄鶯。 「会唱什么?」瀟月转身,歌姬一身华丽棉袍滚绒毛,身抱琵琶遮半身,圆额润脸红腮俏,金釵银缀竟失色。 「牡丹亭、满庭芳、桃花扇??」 「可会夜行船?」 「自然是会的。」 「好。」 两人对视片刻,歌姬含羞欠身:「外头冷,公子不妨入室听曲?」 「甚好。」 瀟月随歌姬下楼入室,小二进门温酒,门扉关,冷冽缓,歌姬搓手哈气。 酒香飘,廝役退出房,歌姬清嗓润喉,甜甜一笑,款款落座桌角,瀟月亦頷首入席,倒酒,转身背对佳人,望窗外。 奏曲弹音起,点点玉脆拨心弦,声扬满房溢邻阁,邻间哄闹渐小,歌姬唇动,音绕樑,满楼静,徒留曲声高扬琵琶响。 一曲方罢,酒楼掌声动,瀟月亦回身,赏了些钱银,歌姬含笑收赏,辞谢告退,转去邻间逐一唱曲。 瀟月则拿起留在桌上的帖子,红帖留芳,秀笔黑墨写着『倾城满园』四字,翻面,则是座落京城之址与简易方位图,原来是广传帖。 微微一笑,收帖入袖,出楼回舍,日已落,跟舍役叫了些热菜清汤,便未再出房。 入夜寒风起,都城不见往常喧闹,商家游客尽早歇,黑幕垂,星辰烁。 瀟月从床榻坐起,套上夜行衣,面罩遮脸,长剑纳入乾坤,腰间暗袋只留铁针。 推窗,翻身上楼顶,猛站定。 「阁下好雅兴。」 顶楼立莽汉,劲装皇城袍,浓眉厉目鼻喷雾,神色玩味,倒持长枪。 瀟月不语,对视。 「小友,去朱雀院备档留案,我便放你一马,否则??」 瀟月叹气,揭下面罩:「拜见姜老祖。」 「嗯。」姜老祖淡淡点头。 「在下此行,决不触犯齐律,望老祖通融。」 「嘿。」姜老祖紫袍一抖,银枪转瞬消逝,抬手:「皇城里所有金丹,均造册在案,不曾想竟溜进一尊大仙,我这老脸搁哪去。小子,报上名来。」 「披星居士,江瀟月。」瀟月拱手。 姜老祖皱眉,思绪飞转,迟疑:「北楚??巫山后辈?」 「是。」 「跑这么远。」姜老祖气放外推,筋肉骨骼喀啦作响:「接我一拳。」 瀟月嚥下唾沫,看着壮若犛牛的四门老祖,想着举手求饶是否能化解此劫。 「砰!」未眨眼,拳已至。 瀟月喷血拋飞。 第二十二回柳拂旌旗露未乾 瀟月狼狈摔至永兴街口,甫撑起身,耳畔只留下一句传音。 「去备案。」 抬首寻影,已无老祖踪跡,再回身,官差先后赶聚围防,人影错落,不远处,还有座匾额写着『朱雀院』的府邸 叹口气,举双手。 院门开,金丹大仙灵威逼迫,耄耋婆婆立门旁,慈笑。 「挨了姜老一拳,可愿再陪老婆子话家常?」 瀟月无奈点头,进院。 夜幕笼罩,除去灯笼掛亮之廊,院内皆暗影。几人『回』字围瀟月,跟着前方的婆婆,一同绕过曲廊,缓步踏进后院。 白发驼背之身,碎步推门,茶室暖香扑鼻而来。 「长夜漫漫,老人家啊??」婆婆进门便舀水至于柴火,并举手邀瀟月坐榻,围困瀟月之士尽数散去。 后院中庭石笼亮,明岗暗哨严密防,婆婆跪坐煮水,两旁仍有院士严阵以待。 瀟月看着院内两小仙,一高一矮,高汉长鬚倨傲,矮个唇上两撇鬍,两人佩剑形似,气息流转合应,想来是善合击之辈。 「坐吶,怎不坐。」婆婆转头:「都散了,大仙聊天,尔等听甚?不歇,便去办公。」 语毕,眾人离,高矮小仙,瞪视瀟月,三步一回首。 「哪里人啊?」婆婆真是话家常。 「楚国巫县,披星居士,江瀟月。」瀟月盘腿坐榻,又报了一次家门。 「水滚了。」婆婆举壶:「老身领着此院,明面上呢,管着大齐所有修仙之士,但其实吶,不过是一纸空府,哪管得着,是吧?」 瀟月摇头:「金丹后期之威,足矣号令国之眾仙。」 「哈,那是有姜老撑腰。」婆婆倒入茶末,待二沸:「你看极乐、法鼓,可有在管官府?」 两门各有一尊老祖坐镇,自是随心所欲。 「天下也就九尊老祖。」瀟月摊手。 「呵呵??」茶沸,沫花浮现,婆婆捞去,入茶叶:「赤嵩净明法鼓山,南齐北楚合纵盟,妙音极乐百宝门,正念有情人皇影。」 婆婆唸的打油诗,正是天下十二大势力,千百年来,元婴老祖均从此出,无一例外。瀟月见茶水三沸,分碗舀汤。 「前辈??」瀟月代劳,将茶汤推至婆婆身前。 「老身姓苏。」苏婆婆双掌捧碗,感受着瓷碗热气,满脸皱纹舒展。 「苏前辈,在下不过是来赌场游玩,看能否得了彩头,好回乡摆显罢了。」瀟月亦盛汤。 「这样啊。」苏婆婆捧茶吹气,语锋一转惊心魄:「跟阎王有仇?」 「没仇。」瀟月神色不动,捧茶贴唇:「不过是想瞧瞧那护心镜有什么神奇。」 「破镜一面。」苏婆婆咋舌,摇手嫌弃:「有甚好摆显,不过是引人聚赌的噱头罢了。」 「好茶。」茶汤清涩微苦,入喉方显甘甜,瀟月讚叹。 「修仙自是想逍遥,你们的恩怨啊??老身不管,也不想管,但切记??」苏婆婆收起笑顏。 「祸不及黔首。」瀟月赶忙接话。 「是吶。」苏婆婆又喝口茶:「神仙打架,倒霉的都是百姓吶??」 世人皆晓修仙难,一朝入门仙凡隔,转视凡夫如螻蚁,仍念苍生有几人? 「城内有几尊大仙呢?」 苏婆婆看了瀟月一眼,才吟吟笑道:「眼前老身是一位,缉捕修士的『青蟒府』还有一位,阎王,自然也是一位。」 都是明面上有头有脸的尊座,但这可不是瀟月想知道的:「没了?」 「你当金丹满街跑吶?」苏婆婆再分茶汤,昂首:「你观那群星,能有几颗闪耀夺目?」 瀟月望之:「纵使修士如过江鯽,跃门依然殞者眾。」 一时无话,只闻水滚冒泡,静默片刻,苏婆婆拉开身旁矮柜。 「居士打算在都城玩耍几日?」苏婆婆低头,从柜中抽出纸笔,书写一二。 「开春有场赌赛,赢了便走。」瀟月看那婆婆所写,端是典雅小楷,工整秀丽。 苏婆婆再落笔:「可要地陪同游?」 「可以不用。」瀟月婉拒。 「要可以。」 苏婆婆抬眼,额皱横列。 「可以。」 苏婆婆再写上『遣两仙子督游』,覆问:「可协防城卫?」 「呃??」苏婆婆又抬眼,瀟月耸肩:「可以,但??」 「甚好。」苏婆婆收笔,倒转文书:「签字吧。」 定神一看,端是一份楚国入境人士,短期劳务合同,无给薪。 瀟月扬眉。 苏婆婆抿茶:「有仙来,院先知。」 瀟月执笔签下。 「多俊俏的小伙子啊??」苏婆婆乐得直笑,高声唤:「绿竹彩蝶!」 合同一签,两张自分,一份收入苏婆婆玲瓏木盒,一份瀟月纳入乾坤袋。 「见过院长。」两女之声传来。 苏婆婆端茶。 瀟月起身拱手,倒退三步,转身面向两位仙子。 「见过大仙,小女绿竹。」绿竹清瘦,面色苍白如雪,一身白衫,声线清冷。 「小女彩蝶。」彩蝶睡眼惺忪,润脸丰唇,眼有血丝,青衫红袖,音调婉转。 瀟月点头:「对外,称苏公子。」 「好的。」绿竹侧身伸臂:「请公子随我入院。」 「我的行囊仍在旅舍。」 「无妨,小女替您跑一趟。」彩蝶掩嘴哈欠。 「行吧。」 两女领瀟月至偏房便转身离去,瀟月入房巡转,圆桌木椅纸花窗,床已铺,烛未息。 瀟月拉椅入座,掏出合同置于桌,此时三更铜锣响,乃復盘。 入漠换黑衣,出漠绑腰带,以剑点铁针,星痕之名响,进临淄城,打草惊蛇,引老祖出宫,再进官府,实则??全在乙两谋算。 此行只能树敌一方,与其东躲西藏,待事成后得罪了聚宝坊,若还得面临官府夹击,那才是双拳难敌四手之境。如今列管于官府之下,届时只需专心应付阎王的追击便可。况且,依乙两之计,甚至不用与阎王交手,便早已逃回北楚。 不过??錮气锁是真切将金丹封锁,达到灵气不露的压制手段,因此老祖那拳,瀟月是用肉身硬生生扛下的。 适才强忍断骨脏破之痛,维持从容气度,现下无人,赶忙解了腰带,倒抽口气,僵硬起身坐移入床,皮肉伤事小,但金丹又裂,才是瀟月苦涩之因。 解衫一看,腹部拳印清晰可见,这仙途啊?? 瀟月沉心静气,在房内聚气疗伤,一转眼,五天已过,不待他继续修復丹痕,敲门声便响。 「公子,打扰了。」绿竹嗓音传来。 瀟月散气,起身,气捲门开。 「今日白虎门将有仙子入城,还请公子协防一二。」 点点头,瀟月跟着绿竹出门,天光乍亮,来时不曾见到的院内景色,此刻一览无遗,他客居西厢,过廊下了阶,进入内院中庭,庭中花草奇石无数,石道弯曲雅緻,随着绿竹之步,两人迈出垂花门,拐弯,踏砖道,再出大门。 「对了,我的行囊呢?」瀟月突然想起。 「回公子。」绿竹仍在前头带路,不回首,逕自开口:「在彩蝶那,等公子下了职,便可去后院寻她。」 「好。」 出院从永兴街向西行,过三条主干,才见城门,途经丹凤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甚是热闹,让瀟月多瞧了几眼。 「公子爱听曲。」绿竹依然没回头:「可去麒麟街。」 「丹凤街呢?」 「??」绿竹沉默一会儿,直到登城门阶梯前,才转身对瀟月道:「莫去倾城满园。」 「为何?」 绿竹微微跺足,苍面泛红:「公子自重。」 随即回身爬阶,留下清香迎鼻,瀟月撇头不看那秀丽背影,心里纳闷,好好一个名闻天下的园子,怎就需要自重了呢? 两人上了城墙,绿竹与守卫队正吩咐交代,瀟月左右眺望都城内外景色。 城墙卫垛凹凸,旌旗十丈一桿,塔楼百丈一座,白虎墙落三门,中门西虎,守卫驻防百人队,队正领绿竹之命,前来拜见瀟月。 「劳烦公子。」队正方脸鹰鼻,虎背熊腰,抱拳时,鎧甲碰撞吭响。 「好说。」瀟月则从袖中抽出雪白腰带,环身系上。 「前头驛站有报,今日赤嵩派仙人将入城,还望公子看照一二。」 赤嵩?瀟月瞪眼,那掌门是天下第一剑的赤嵩? 苏婆婆这是把他架在火坑上烤啊! 第二十三回獨有鳳凰池上客 大齐姜老坐临淄,一柄蛟龙银枪出神入化,几百年来,戍卫皇城,别说造反动盪,连仙魔妖兽都不敢越池半步。 赤嵩严掌门,一把炙煬剑,煌煌焚天,是唯一能以剑破开姜老枪阵的老祖。先不论赤嵩派远在东陆,与南齐北楚相隔万里之洋,单凭『炎日诀』与『赤阳剑阵』,便能另天下修士侧目。 严老祖闭门之徒,王承志,携眾乘船跨洋至西铁南洲,歷时一季才抵岸,上岸后跟随商队,又游歷三月甫近都城,沿途玩赏,体悟异国风貌,乡土人文,见新奇之物便佇足品论,遇不平之事便仗义执言。 说来有趣,赤嵩以剑修闻名于世,门内弟子无不锐气傲人,一往无前,但偏偏老祖这位关门子,却是个只爱动口的,而眾师弟妹也由着他的性子,凡事让他以理服人。 一路行来,说服了船长不收乘资,劝服了商队同路护行,对妙手晓以大义三天,对盗匪苦口婆心两週,最后是师弟补了船资,退了护费,师妹放了妙手,赶跑盗匪,才没闹出笑话。 这日,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沿着驛道抵达临淄,眼见城墙高耸,城郭雄伟,人列如龙,进城队伍排得老长,眾人等得百般无聊,承志便让一位师弟去前头看看,还得再排多久。 片刻师弟返回:「前头几家商队正闹着谁能先入城,堵住了。」 承志双眼一亮,捲袖:「待我前去调解一二!」 「别啊!」「师兄辛苦,此事让晚辈处理。」「师兄安坐,师妹帮您捶肩。」 承志才不管眾人七嘴八舌,健步流星一踏,便甩开眾人,留下一群人原地懊恼排队,只有两道身影,一并跟上。 商队有三,鱼贩赶鲜,银庄急帐,盐商需时,平时商引递出,核对一二,便能快速进城,怎知这回却得逐一盘查,此举耗工费时,商队便互不相让。 眾鱼贩捲袖嚷嚷,银庄领事掩鼻喝斥,盐商叉腰斜视冷笑。 承志呢?他拉起领事的手,牵起盐商的肘,好声细语协商,怎知鱼贩不领情,愈讲愈大声;领事手被抓着,难以掩鼻,被熏得几欲昏厥;盐商不惧鱼腥,但手肘被抓得愈来愈痛,冷笑不再,冷汗直流。 「怎就不公啦?」承志火起,双手不自觉使劲,领事哀叫,盐商跺脚。 「蠢驴!」鱼贩头儿,唾液飞溅:「不让我们先进城,那鱼坏了谁赔啊!」 「欸!」领事一声痛呼。 「他赔啊!」承志举起领事的手。 「我没说要赔吶。」领事泪眼欲滴。 「没要赔?那你叫什么劲儿?」承志放下手,转头道:「鱼贩赶,先进城,盐商再进,银庄最后。」 「哼。」盐商忍痛,逞强道:「我淄江盐商,行走大江南北,从未让过。」 「鱼坏了你赔?」鱼贩头儿,鼻孔喷气。 「天冷,坏不了。」 「放屁!」鱼贩头儿挥拳,盐商本想伸手挡,怎知手被承志拉着,平白挨了一拳。 「哎呦!」盐商眼冒金星,承志恍然放手。 见老闆被揍,盐商伙计纷纷抄起傢伙,纷涌而上,鱼贩们也不甘示弱,渔网鱼叉扛上肩,只有银庄行员把领事护着往后退,一时间,鸡飞狗跳,呃??鱼飞盐洒。 两位师弟师妹赶到时,便是如此纷乱之局,承志在人群中双手乱舞,嘴上「冷静」两字唤个不停,只是他左眼乌青,唇破淌血,一点威信也无,眾人自是不理。 正当师弟在想,该怎么把师兄从人群中拖出来时,忽闻远方鼓响,官道微震,遥望一看,却是城防卫队骑马赶至,仅数十骑奔腾之势,便宛若千军,眾人见群骑轰烈,纷纷面露胆怯。唯独承志开心挥手招呼。 眾骑画圈包围眾人,骑转不停,副队正自围转阵中脱出,拉韁挺立,大喝:「停手!」 其实眾商见势早已歇手,此时更是垂头肃立。 「来得好啊!」承志上前拱手:「好让将军知晓,这鱼贩怕鱼坏了想先进城,可盐商也挺急的,若赶不上早市售盐,也不妥,倒是那银庄不晓急啥,也不让个一二。」 「我??」领事正想辩解,甫抬首便看到副队虎目逼人,顿时吶吶。 「你又是谁?」副队在马上盘问,左手举拳,眾骑见状,纷纷缓速,最终停立。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下山后江湖人称和事佬长舌君,但要我说啊,我舌其实不怎么长,将军你看。」承志吐舌。 「荒唐。」副队伸手一指,让盐商上前:「这回多少斤?」 盐商本想陪笑,却牵痛拳伤,嘶嘴:「王将军,这趟有两千斤,后头还有。」 「嗯??先进城吧。」副队点头。看两人神情,应是相识的。 「王将军!」鱼贩头儿猛然往前一站:「今晨寅时,黄叔捕获深海石斑,依冯公公之命,若有此鱼,一律上缴入贡。」 副队闻言,翻身下马:「贡菜?」 鱼贩头儿转身招手,黄大叔便捧着竹箱上前,副队掀盖,便看到五尾石斑在箱中游走翻腾,水花四溅,一旁承志看得唾液直流,但长舌仍掛唇外。 副队皱眉,大手一挥:「先进城。」 「谢谢将军!」鱼贩头儿咧嘴大笑,随即倾身低语:「等会帮王将军也留一条海鱼。」 「嗯??」 「且慢。」钱庄领事按抚仍隐隐作痛的手掌:「王将军,这回真得让我先行一步。」 「怎说?」 「将军且看。」领事摆手,身后行员掀开其中一辆马车上的遮布,只见那黄金银两,光耀夺目,一时刺瞎了眾人,承志更是眨眼缩舌。 副队上前,拿起一锭银条:「官银?」 「皇城所有官员年终俸禄。」领事双手奉上急调银两的公文。 副队翻开一看,竟是圣上临时下令,赏赐眾卿前年能加菜添衣,这才紧急调度各地钱庄送银两至都城。 「要过年了。」领事低声:「这其中当然也有将军的份。」 副队脸皱成一团,正想着是否得回城请示队正,便听闻身后马蹄,转头一看,两人下马,一人自是队正,另一人则是今早前来协防的仙人。 「怎么回事?」队正叉腰喝问。 副队赶忙上前,迅速解释。队正听完,扫视眾人,跳过那个一脸憨笑的承志,看了看方才副队递上的公文,低头沉吟。 「三门俱开,同进?」 眾人闻言,望向出声之人,却是队正身旁一位侠士,只见他身姿挺拔,剑眉星眸,气劲外露,腰间一把长剑微晃,想来是名颯爽剑客。 「好。」队正点头,朝身后吩咐:「去将左右两门打开。」 两位队员领令,驾骑返城。 队正往前递回公文:「盐商车队輜重,走中央主门,别再挡道;银庄车队走左门,进门后直行,去寻吏部;鱼贩走右门,贡菜先送入宫,其馀挑担至早市。」 语毕,眾人分散,副队指挥队员协助秩序,又派十人护卫官银,两人护送贡菜,如此城门拥挤,总算疏通。 「好啊!」承志拍掌大赞,甩开师弟师妹,上前找剑客攀谈:「在下长舌君,敢问大侠何方高人?」 剑客自是瀟月,见承志眼瘀唇破,纳闷:「长舌君?」 「是啊!」承志双手环胸,一脸不平:「但明明我舌又不长,大侠你看??誒誒,别拉我,喂,师弟,呜呜??」 师弟一掌摀住师兄大嘴,把他往后拖,师妹挤到瀟月身前,不停鞠躬致歉。 第二十四回陽春一曲和皆難 「赤嵩?」副队一脸诧异。 眼前这群人,竟是传闻中,杀伐果决,争强狠戾的剑修? 赤嵩派至上而下,领头王承志,筑基初期,两位内门弟子,炼气后期,其馀二十人,均为具有灵根之姿,尚未炼气弟子。 「是极,那是承志师兄。」师弟递上文牒:「在下朱鹿角,还有位师妹是段鳶翼,叁人已入仙门,同领门派眾弟子二十位,进城游览。」 副队看着陪笑脸的鹿角,以及他身后,一群人团团将承志包围,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药抹膏,有人安抚,有人捶肩,还有人端茶递水。 摇摇头,拋下两字「等着」,便拿通关文牒上楼去找队正。 队正正在塔楼隔间,确认方才入城的眾多商徒身份,无一疏漏后,才接过副队递上的文牒,队正往楼下望去,心头算数:「缺了一人?」 副队抬顎,遥指不远的墙垛。 队正随之仰头望去,却见一位女子绕着瀟月,笑语不断。那女子颯爽英姿,眉峰神情不逊男儿,惟有瀑发飞舞,长腿秀足,显露女儿身姿。 「是段姑娘?」队正纳闷,怎么这般??呃??不知庄重?还是东陆人士都如此热情奔放? 「是。」 「那位??是王小仙?」队正復又低头,看向眾星捧月的承志。 「呃??应当无误。」 「人不可貌相。」队正勉强评论一句。 「也许是装疯卖傻,欺敌以弱?」 「嘿!」队正笑道:「都已入仙门了,还需如此行事?算了,去跟苏公子通报一声,便让他们进城吧。」 「遵命。」 副队出了隔间,朝苏公子走去,只见段姑娘绕着他秀指连点,巧笑倩兮。 「你看!公子,我这招如何?」段姑娘以指为剑,斜斜刺去。 「嗯??」瀟月随意挡开:「软绵无劲。」 「当真?」段姑娘喜上眉梢。 副队看那被架开的指剑之气,在地砖上刺出一洞,心里纳闷,这叫无劲?而段姑娘被批评后,反倒更是开心,又换了一招,但同样被苏公子给轻松化解。 「稟报苏公子。」副队不敢太过靠近,隔了一丈提声:「赤嵩派为首王承志,协同门派眾弟子,共二十叁人,进城。」 不待瀟月回应,段姑娘双眸放光:「原来公子姓苏啊!」 「行,把文书备一份予我,再送一份至朱雀院。」瀟月没理段姑娘,点头回应。 「遵命。」副队抱拳退下。 「姑娘不跟着同门行动?」 段姑娘摇头:「无聊,师兄们整天嘰嘰喳喳,就是不爱练剑哩,苏公子,你拔剑跟小女过几招嘛??」 「待我下职。」 「一言为定!」段姑娘举起粉拳,竖起尾指。 「嗯?」 「拉勾,拉勾!」 「唉??」瀟月不情愿的伸指。 「嘻嘻。」段姑娘将勾指晃了叁下,随后翻身下墙:「记得来『凤霞客栈』找我喔!」 瀟月看她落地后,迅速追上已入城的赤嵩派眾人,那人群里,承志似乎还在吐舌,让师弟们确认长度。 真是??青春。 瀟月感慨,漫步回至墙垛,目光审视墙下人龙,一眼扫过,均为凡夫俗子,来回确认,每位进城人士,如此这般巡视,观看眾生百态的喜怒哀愁,倒也是另一种雅趣。 不过这一上午,除去赤嵩派,便再无修士进城了。 午时,日正当空照,寒意减。 朱雀院修士前来与瀟月交接,是前几日见过的高矮两小仙,高者去寻队正,矮者对瀟月拱手,待卫队确认后,瀟月拿了一份赤嵩派备档便准备离去。 「敢问??」矮小仙指着石砖坑洞。 「喔。」瀟月恍然:「方才赤嵩派段姑娘,以指为剑,过了几招。」 「剑气透墙?」矮小仙瞪眼:「是筑基小仙?」 瀟月摇头:「段姑娘方入仙门。」 矮小仙蹲身,以指入洞:「这气劲??难怪总说剑修猛劲??」 瀟月頷首,抬步落阶至墙下,对几位脸熟的卫兵摆手,便朝大街迈步。 城墙上,高矮两小仙,看着瀟月远去的背影,又对走道石砖留下的剑孔品论,高个抓鬚,矮个咋舌。 白虎街过是丹凤,正午时刻,更是车水马龙,瀟月脚步一转,随着拥挤人群,逛起丹凤大道,沿途吃食小贩不断,服饰珍玩无数。 忽有一诺大庄园,典雅秀丽,飘香远溢,园外还有无数女子撑伞谈笑,鶯燕芳姿,引起眾人驻足,瀟月经过一看,原来是倾城满园。 瀟月本想掏出袖中之帖,入园一观,只是想起绿竹跺足模样,又将帖子收回,继续前行。 往南再过两小街,又传来喝哟人声,眾人在门外围观,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被扫地出门,瀟月一探,只见门上掛着『天下我有』的张狂金字。 『是了。』瀟月心中暗道。 举步上前,入门前,得先将长剑解下交给守卫,后又被盘查一番,确认身上无暗藏道具机关,才容许踏入院内。 聚宝坊,前坊后院,前坊楼高五层,远观似玲瓏宝塔,金碧辉煌,后院层层关卡阻拦,非贵宾重客无法入内。前坊一楼,有八面骰桌,每桌聚眾五六人,外围还有摇椅暖凳,供人休憩,四根樑柱旁则是供应茶点之桌,有茶有酒有小吃,靠外墙边四角,还有投壶局,每局十来人相争,局毕,再轮下一组争冠。 欲上二楼,得先示出本金,瀟月露出袖中千两银票,守卫便客气让道,与一楼喧闹相反,二楼稍静,九张棋桌,每桌四人,聚精会神打量对手,外围放躺椅暖榻,专人侍奉茶水糕点,绕樑柱则有典当兑金之案,可当珠宝首饰与衣裤鞋袜,来者不拒,四面墙边设有长桌,每桌配荷士发牌,赌客尽兴或输光,便离桌。 再上叁楼,银两已无用,得有贵宾券方可通行,瀟月遥望,应是都城达官贵人所在之地,询问侍卫,宾券得在聚宝坊消费满五千两之数,方可申请。 「听闻开春有场赌赛?」瀟月再问。 侍卫笑道:「过完春节,开工隔日,便是赛局之始,贵客届时务必赏光。」 「赌什么?」 「自是叶子牌了。」侍卫见瀟月有兴趣,便继续讲解:「报名时缴纳一百两,便可在一楼赌桌参赛,首日最胜五十位,隔日再抽籤分成五组,胜出五位,第叁日再跟坊主决赛。」 「坊主,金银阎王?」 「嘿嘿。」侍卫摇头:「贵客面善,怕是不曾来过,阎王是外头取的,咱们日后称坊主便可。」 「是。」瀟月点头:「那赢了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侍卫大笑:「据闻坊主有个有市无价的仙宝,或许能将它赢到手。」 「喔?」 「小哥别想太多。」一旁的赌客靠近道:「几十年来,从没人赢过。」 「那是,那是。」另一旁的男子也附和。 侍卫歪头想了想:「在下记得祖辈曾有人赢过一回。」 「几十年前的事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嘲笑:「老头我那时都还是个娃呢!」 「这么难?」瀟月不解。 「嘿。」老头步履蹣跚:「叶子五十二,下注比大小,看似简易,实则算计。」 「喔?」 「小哥来玩几把便知。」「是啦,是啦,上桌便懂。」「哈哈哈??赌桌上无父子。」 瀟月玩了骰,投了壶,军棋、兽棋、跳棋,样样下过几轮,再上牌桌玩了几注,无奈手牌好时,别人不跟,牌坏时又不敢压,几回下来,便已阮囊羞涩。 待出了聚宝坊,天色已暗。 这塔楼设计精妙,让人不知时光流逝,虽有木窗,但室内灯火通明,且窗外贴蓝天白云之画,使赌客不晓昼夜。 瀟月想着牌,漫步至朱雀院。 入院回房,尚未宽衣,便响起敲门声。 「苏公子。」彩蝶提声:「您的行囊我取回了,方才看您回院,小女便急忙赶来。」 第二十五回天時人事日相催 瀟月开门,取过行囊,彩蝶仍佇足门前。 「嗯?」 彩蝶纳闷:「公子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叫人好等。」 「嗯??在城里随意逛逛。」 彩蝶圆颊鼓起,双手环胸,本是丰腴的身姿,因手臂托起,让双峰更加饱满,扭头道:「因这事,绿竹姐姐被院长责罚一顿呢!」 语落无回,彩蝶斜看瀟月,发现他正瞧着自己的胸脯,顿时一缩,但随即又挺胸上前:「公子喜欢彩蝶?」 「被罚什么?」瀟月转头望向后院。 「哼。」彩蝶绕着瀟月一圈,红袖飘扬,紫裙晃荡:「公子是色胚,既然如此,那日后每回出院,便唤彩蝶陪你吧!」 「呃??」瀟月皱眉:「被罚什么?」 「哼!偏不说。」彩蝶在瀟月身前站定:「大色胚!」 「莫乱语。」 「切!」彩蝶摇晃胸前硕果:「看啊!怎又不看了?」 瀟月微恼:「明日去倾城满园。」 彩蝶嘟嘴跺脚,双手握拳:「流氓、色胚、浪荡子,彩蝶不陪你啦!」 瀟月看着她飞也似的奔跑离去,摇头转身,回房正欲关门时,一手突然挡住。 竟是彩蝶復返,只见她满脸通红:「差点上当,别以为这样就能甩掉彩蝶,明儿我换了衣裳,跟你逛一逛那破园子。」 「行。」 语毕,又气冲冲离去。 瀟月关门,解下腰袋,盘坐床榻,炼气疗伤。 气走经脉,窍穴生辉,同时,瀟月心里不免暗暗埋怨乙两,此行竟要他佯装贪财好色之举,唉??待彩蝶跟去了倾城满园,怕是整个朱雀院,都要知晓江某是色慾薰心之徒了。 夜无事,金丹稍復。 瀟月起早,趁无人,院里静謐无声,悄悄离寝出房,不想才刚出院,便见着彩蝶蹲在路旁,一身男装,拖腮瞌睡。 彩蝶点头,猛然惊醒,抬首瞧见甫踏出门的瀟月,跳起身:「被我抓着啦!色胚。」 「嘘??」瀟月竖手于唇。 「色胚、大色胚、无赖色胚!」次次提声。 瀟月无奈,转身离去。 彩蝶追上,环绕碎唸。 清晨露凝珠,朝阳洒暖意。 两人至早点喝豆米浆,再绕至菜场寻瓜买果,天冷蔬果少,红苹、柑橘、石榴各买些,瀟月又选了几颗光亮番茄,边走边咬,彩蝶见状,也挑了柑橘一同吃食。 他们又去佛寺道观礼拜,再去银庄兑些钱财,如此东走西绕,过街访店,漫步巷弄,彩蝶边走边拨着橘皮,低头吐籽于手心。 「色胚等等要去哪?」 「??」 「问你话呢!」彩蝶抬头,却不见瀟月身影,她猛然前窜,衝出巷口,左右张望,仍不见人。 「混帐!」一口将剩馀柑瓣塞入嘴,瞧了瞧方位,便朝丹凤街大步跑去。 待彩蝶跑远,瀟月竟从窄巷走出,方才他双脚撑在巷里上方的两壁之间,低头看着彩蝶在下方慌张模样,如此总算甩掉这只花蝴蝶。 瀟月一步数丈,穿过人潮逐渐增多的街道,趁着眾多店家巳时营业之际,闪身再入聚宝坊。 另一头的彩蝶,则被挡在倾城满园之外,即便她换了男装,裹了束胸,但怎能瞒过经验老到的园外侍卫,就连街上揽客的鶯燕,看到彩蝶装扮,其实心里也都明白得很。 「让我进去!」彩蝶将手中橘籽尽数扔在侍卫脸上,气得跳脚。 侍卫无动于衷。 「好,很好!」彩蝶竖指点着眼前不讲人情的三五位侍卫:「本姑??本公子就在这里等着!那谁谁谁,最好赶紧给我去传话,告诉苏公子,若不赶紧出来,他家娘子就要来提人啦!」 其中一位领班见状,宽言安抚,转头对侍卫吩咐几句,又好声好气给彩蝶顺毛。 临淄城里风云涌,各方人马自安排。 瀟月花钱学着牌技,彩蝶不得其门而入,承志率眾进皇城面圣,姜老在城墙上舞枪,院长婆婆批阅着看不完的文书,绿竹守着城门,眺望北方。 往北,越过大漠,千里外,解忧阁,乙两在墨蠹殿与戊九汇整卷宗,查看阁主与居士动态,一旁凌风,查缺补漏,隔壁的左宫寝,常儿孤身摸腹,临窗南望。 丙五又在替乙两磨剑,边磨边嘮叨,至于丁三,则在阁外山后,皱眉看着瀟月佈下的疑阵,火势遇寒风,更旺。 再北,渡过云泽,数百里,晴雨峰,昊雨背着重伤的苗二逃离追杀,袖中祭出一张土灵符,土泥成墙,阻挡眾匪,稍远的云雨宫,清水携徒访仙,拜别清衣。 云霄跟随清水离宫,此行欲至丹鼎阁,求丹延寿再进一门,而云峰留宫,一人扫着门廊,圆脸淌汗,遇客便作揖。 向北,横越国境,万里远,天刀门,阁主豪气举杯与魁首畅谈对饮,酒空而拔身横剑举刀,剑气纵横,狮王胆寒,刀芒现镇妖关,万兽潮拦腰断,边军衝锋。 狮王为百年大妖,境同金丹大仙,此役率军六万,号称十万,衝击北楚边关,本想对阵魁首,遣妖将偷袭,不想竟被横空飞来木剑挡下,一时间,尽失威风。 天下纷攘千变化,回头续看下棋人。 聚宝坊后院,依然是书阁。 瀟月才刚踏入前坊,后院几人已密谈许久。 「天刀门没消息。」陈先生捧碗,喝着热豆浆,里头还有蛋花碎葱:「不过倒是有线报,金丹之跡,离阁出泽,现身于漠北。」 「忽北忽南,莫非之前访北是虚张声势?」坊主看着手中文卷。 「不用管。」陈先生用汤匙搅碎蛋液:「网早就都撒了,就等他们撞进来。」 「也是。」坊主放下文卷:「近期可有什么事?」 整理满柜文案的青年士子,闻言起身拱手:「赤嵩派掌门的关门之徒,今日率眾进成面圣。」 「嗯。」坊主淡淡回应。 陈先生放下碗道:「王承志,五岁被带上嵩山,入了门,光阴十载,不练剑,不习武,不感悟天地灵气,只观风云听雨声,只扫落叶理杂务。忽有一日,观掌门剑分晨霞白云墙,沉醉其中,不自觉挥舞扫帚,一招,便跨越两门。」 「有元婴之资。」坊主缓缓点头。 「志学之龄,童心犹在。」陈先生眯眼:「入了世俗染缸,破其赤心,便泯然眾人。」 「好??书柏还有吗?」坊主再问。 「青龙府逮捕了妖蟒,镇压于海口。」唤为书柏的士子再报。 「嗯。」 陈先生捧碗:「此举佈置了两载,青蟒府派了一位大仙,三位小仙,才将即将化龙的大妖给镇住,用那通天宝塔锁住身躯,毕竟此妖杀不死,斩不灭,只能如此压着。」 「总算还海口一个清净。」坊主松口气,抬眼望向书柏。 「偽齐好似遭魔族侵扰??还有,北楚大将军貌似已不能理事??」 「喔?」陈先生放下碗:「聚仙楼可有动作?」 「没消息。」 「嗯。」陈先生拍拍肚子:「偽齐年年骚扰南境,阳谋使不出,只能阴招不断,从文宣、从歌谣、从戏曲来动摇人心,但只要法鼓佛音仍坐镇南方,各种阴谋便如雪遇阳,消融无形。」 陈先生取过书柏递上的文卷:「魔族蠢蠢欲动?魔尊不出世,人间老祖犹在,那便是魑魅魍魎,不足为虑,至于那北楚??聚仙楼楼主仍在,那不管龙椅上是谁,掌权者换谁,都无关紧要。」 书柏清嗓:「星痕剑遭老祖一拳降伏,目前客座于朱雀院。」 「喔?」坊主挑眉。 「嘿嘿。」陈先生难得展顏:「苏孤霜,三十馀入门,百岁筑基,本游歷于东海,初冬入北境,沿途斩马匪进都城,一路顺遂,小看天下英雄,才被老祖揍入朱雀,乃贪财好色之徒,昨日还送了千两在前坊牌桌上。」 坊主淡淡一笑:「嗯,没了?」 「已无事。」书柏頷首。 「陈先生。」坊主起身,抓起桌上热碗,轻敲了先生的碗。 「是。」 「岁末年终之际,万谢先生如此辛劳,之后无事,便回乡过节吧。」坊主真情流露。 陈先生随之站起,挺着圆肚,捧碗:「不说那些虚的,什么鞠躬尽瘁云云,都是陈腔滥调,只说一句??」 「万事,有我。」 四字千金重,坊主动容,推碗,让那朝晨早点豆浆,饮出烈酒之豪。 坊主放声大笑,饮罢,携先生手,以金丹之躯,迈动双脚,亲送至城外三十馀里。 方返城。 第二十六回冬至陽生春又來 小寒腊月过,大寒迎年末。 苏婆婆从堆案如山的文卷中,探出头。 「你这样,我很为难。」 瀟月臀仅坐椅三分,挺胸却垂首不语。 「你练得是双修功法?」 瀟月抬头,摇头。 「那怎么整天跑园子?」 瀟月苦脸,咬唇。 「彩蝶丰腴,绿竹清秀,哪个不比歌姬动人?」 「在下是浪子,不敢耽误佳人。」 「放屁!」苏婆婆把文书甩到地上,瀟月目力极佳,一看便知上头满满小字,均为自己的事蹟:「这阵子派人查过你了,为了助道侣渡劫,聚云五十载,这是浪子能做的?」 「呃??」老底这样被掀,好在文书房内无他人,否则瀟月肯定满脸通红。 「还是你喜欢哪款的?我给你找来。」 「别,不敢劳烦院长。」 「你好小倌?」苏婆婆站起身。 「非也非也。」瀟月摆手如扇。 「哼。」苏婆婆闭眼,忽然长长叹息:「老身没几年可活了。」 「啊?」 「诺大的院子,没一个能进三门??你说,我能託谁?」婆婆皱纹满脸。 「这、前辈、那??晚辈不才,且是楚人。」 「又怎样?」苏婆婆睁眼:「齐楚数百年无战事,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唉??」瀟月叹息,院长先自哀,又以美色綑绑,再痛斥铁不成钢,不成后,又转哀戚可怜,最后淡化国事,极尽拉拢之能。 「北楚放任大仙在外,不知礼重,我大齐求才若渴,金银财宝,才子佳人,小子一句话,老身便是卖了这张脸,也全给你求来!」 「别。」瀟月起身,躬身拱手:「间云野鹤过惯了,真难管人派务,这样吧??有什么事,我这阵子替院长办了吧。」 苏婆婆坐回卷海中,不敢让瀟月瞧见自己偷乐的嘴角,出声道:「要过年啦,院里好冷清吶,都没人守门,这几天帮忙坐镇麒麟门吧。」 「行。」瀟月无奈应下。 「还有,老祖手痒,想找人切磋??喂,我没让你走呢!小子!」 佯装耳背,瀟月退出文书房,没理会院内忙进忙出的一眾士子,此境跟方才院长说的冷清,可是天差地远,他大步流星离院,赶往倾城满园。 入园后,不观如镜水池,不赏群芳艳丽。那奇石曲廊,假山珍玩,有若仙境,是个入园便能让人迷失的温柔之乡,但瀟月却驾轻就熟,左弯右拐,直奔丝竹小院。 院中歌姬见瀟月匆匆前来,赶忙屏退眾人,欠身施礼。 「可有客?」 歌姬摇头。 「年前不便再来。」 歌姬抬首,左右张望。 「无人。」瀟月安抚。 「天未暗,酒未乾,地犹湿,小女如池中鹅。」歌姬看着瀟月,欺身动情:「北风寒冷,终日洗面,已不敢再求其他,只盼开春再迎君奉承。」 瀟月心中一转,抽出句中藏字,『天乾地鹅,北面已承』,天干第二是乙两,北面已成是天刀。 「那嫻儿最后再唱一曲吧!」 嫻儿媚眼一拋,摆正头饰,不取琵琶,直接开嗓清唱。 曲调柔情深似海,楚楚动人俏脸羞,饶是瀟月见过佳人无数,仍觉无人比得上嫻蔷艳丽夺目,她眼角一点泪痣,勾人夺魄,红唇开闔,巧舌如簧,引人遐想,身姿婀娜曼妙,举手投足,更是让人难忍慾火。 瀟月暗自抓紧袖中木萧,点点头,转身,在转为哀戚的歌声中,离园。 走小巷,闪人烟,人过无痕。 自侧门,入聚宝坊。 荷士忽见熟识赌客上牌桌,大笑:「老苏又来玩两把?」 「过年前,最后试试手气。」 「那就祝你福星高照,财神临门。」 「多谢。」 荷士发牌,每人两张,瀟月掩牌翻角,大仙牌与银一两。 五人轮番下注,瀟月跟注,荷士又翻出三张牌,小仙牌,铜三两,铁七两。 瀟月盖牌,不满道:「福星没来。」 其他赌客纷纷笑闹。 瀟月心中一算,大仙银一两,小仙铜三两,铁七两。大仙一位是坊主,小仙三位应是抽调各地分坊主事,前来总坊,铁七两自是仙子七位,前坊五楼每层一位,后院还有两位。 接着瀟月又玩了几把,摸清了四位对手习性,便慢慢转亏为盈。 最后小赚百两,才在赌客哄闹声中,赏了小费,离桌。 年关近,人潮更盛,家家採买欢庆节,至落日昏黄仍是人潮阵阵。 眼下两事两地告一段落,瀟月一身轻松,不想再挤着人群走街,于是便从南门登城墙,沿墙绕至西面麒麟门,虽是绕远了些,但也愜意。 当职的绿竹,远远瞧见瀟月前来,亦准备交接,不过两人近身时,闻到他身上气味,顿时细眉紧蹙。瀟月也不解释,领了队正双手递上的公文,转头往墙头一站,看那城门缓缓关闭。 门关,日斜,身后影未离。 「有事?」瀟月没回头,眺望馀暉映空成几抹红霞。 「公子不喜绿竹?」 「谈不上。」 「那是更爱彩蝶?」 「说不来。」 「歌姬嫵媚动人?」 「这倒是。」 「莫再去了。」身后绿竹上前,双手轻轻按在墙垛,俏脸侧转,平时毫无起伏的声调,竟有一丝丝哀求的语尾上扬:「可好?」 「你奉命亲近于我,逢场作个戏便是,日后各安东西。」瀟月始终保持淡漠。 「奉命不假。」绿竹恢復冷静声线:「但自古媒妁之言,不就是奉长者之命吗?」 「胡扯,我大楚便崇尚??」瀟月反驳,偏头,看向毫无表情的脸蛋,不待说完,眼角馀光瞥见苍白素手有些异样,皱眉拉到眼前,那双掌竟然血痕如藤,斑斑点点。 绿竹抽手,转身。 瀟月也不管方才行为是否踰矩,看着清瘦的背影道:「怎伤的?」 日甫落,霞仍留光,映着白衫透出内里青襟,瀟月提声:「回话。」 「回公子。」绿竹仍不转身:「办事不利,遭院长罚的。」 「欸!」瀟月握拳:「这婆婆!」 「莫怪院长。」绿竹回首,白皙脸霞给馀暉照出淡粉,细眉如鉤,凤眼盈雾,巧鼻微张:「那日跟丢了公子,本是要换另一位妹妹来伴游??是小女心不足,苦求院长才留下的。」 瀟月恍神。 那几字,他听过。 『妾心不足??仍想长伴郎君左右。』 回忆如浪层翻涌,可恨眼前不是君。 风捲青丝于唇,残光折射耳坠,刺了瀟月一眼。 「不会再去了。」瀟月回神,看了左右稍远的一眾侍卫,闻风不动,站桩挺立。 「嗯?」绿竹想透,双眼微睁:「当真?」 「嗯。」瀟月看了城下,因门关而逐渐散去的人群。 「小女??」绿竹犹豫片刻,吸口气才说道:「不擅音律,但能舞剑。」 『误会了啊??』瀟月暗想,有些头疼,不过从明日除夕至过完年节,都不会再去倾城满园与聚宝坊,如此一来,是否不用再偽装星痕剑? 没听瀟月回话,绿竹便默默抽出腰间利器。 白衣佳人持剑立,晚风徐徐送清香,抬肘露肤透晶莹,踏足揽空凸身姿。 『什么跟什么啊??』瀟月心中无奈,正要制止。 「公子!」喊声自城下传来。 绿竹游剑之姿停摆,额汗滑落,苍颊透红,不待收剑,那喊话之人便已衝上城墙。 「咦?你也练剑?」段鳶翼双眼放光,一身靛青劲装,甩手拉出腰间软剑,竖眉沉声:「请指教。」 绿竹一愣,定身那举剑过头与弓箭横步之姿。 「别闹??」瀟月两字出口,就看到段姑娘迎剑刺招,一招出尽,她身后的副队才追上城头。 绿竹下意识摆剑拦招,但那软剑晃荡,竟是弯身绕刺,一声惊呼,绿竹傖惶倒退,险险闪过,但已落了下风。段姑娘得势,摆臂拐腕,剑出如蛇,灵动分刺诸身要害,绿竹分不清虚实,只能勉力尽数隔挡,又退。 「还手啊!」段姑娘再近一步,化繁为简,长蛇打直凌厉前突。 绿竹退撞至瀟月怀中,瀟月左手拦腰抱住,右手握住绿竹粉拳,长剑迎前对刺。 两剑碰尖前一刻,长剑一侧一晃,侧开对阵,让软剑刺击落空,晃拍剑身,让软剑剧烈抖动。段姑娘差点握不住剑柄,往后一跳。 「再来过!」段姑娘双手压制软剑,喘气。 「别闹。」瀟月闪身到绿竹身前,举手。 绿竹看着瀟月的背影,回想方才那一剑的灵巧,又低头看着被握过两回的小手,红晕缓缓爬上脖颈。 「苏公子是小狗!」段姑娘不满道。 一语落,侍卫瞪眼,副队踉蹌。 绿竹自身后闪出,持剑直刺。 第二十七回刺繡五紋添弱線 两仙子在城头斗剑,侍卫队员如木偶不动,只有副队苦脸对着瀟月解释。 绿竹剑如其人,冷冽俐落,招招寒风刺骨,鳶翼剑如灵蛇,虚晃残影,剑剑羚羊掛角。绿竹稳下心神,便能仔细分辨虚实之招,鳶翼脚步游移,招若被破再换位出击,竟是斗得旗鼓相当。 不待副队劝解一二,队正又跟着另一人上了城头。 「好啊!」承志拍手庆贺,一旁队正脸黑如铁。 「呃??」副队见过队正那种表情,是怒极之顏。 「师妹加油啊!」承志左右横跳。 瀟月纳闷,这除夕前一晚,竟是如此热闹? 如此缠斗八十馀招,却是绿竹先露出疲态,反倒四处游移的鳶翼愈战愈猛,又过二十招,绿竹已看不清前后左右,汗水雾气遮眼帘,虚虚实实难以辨,反手架势,右手遭欺?? 瞬间,一式刺破剑飞空,朱红如雨,滴滴落,长剑落地,鏗鏘响。 「承让。」段姑娘收剑。 绿竹喘气,本就苍白之顏,更加无色。 「唉??」瀟月上前,自袖中取出布条,拉起绿竹受伤的右手,虽段姑娘最后一刻卸劲,只在她手背上留下浅伤,亦已是鲜血直流。 绿竹盯着鳶翼,任由瀟月替她包扎。 「莫再出言不逊。」绿竹缓缓开口。 「哈!」段姑娘倒持长剑,不悦:「是苏公子食言而肥,明明答应要来找我练剑哩。」 「我仍未下职。」瀟月在手背上缠了个活结,待换药时,一扯便能松开。 「骗人!」段姑娘跳脚。 瀟月抬顎示意,副队连忙奉上刚刚交接的文书,段姑娘接过一看,低声唸: 「奉朱雀院命??派遣苏小仙??戍守城门麒麟,自除夕前晚??至年后开春!」 「哇!」承志也凑一旁猛瞧:「这齐国,把人当狗使唤啊!」 「哼!」绿竹甩开瀟月搀扶,再次握拳。 「啊!不提狗,不提狗。」承志自搧耳光,啪啪作响。 「怎能这么辛劳??」段姑娘递回公文,皱眉:「那公子这年节都要在城墙上过了?」 「嗯??」瀟月淡淡点头。 「大侠不无聊吗?」承志上前,歪头询问。 「听说你在赤嵩,扫了十年的落叶,不无聊吗?」瀟月反问。 「哎啊!」承志顿足:「岂止无聊,简直无趣,那落叶竟是怎么扫都扫不完,大侠我跟你说,扫那叶啊,有个窍门??」 「誒,师兄等等。」段姑娘抢话,打断承志传授那秋风扫落叶之招:「年节我来陪公子,交换公子陪我练剑,可好?」 瀟月看了绿竹一眼,方才绿竹那句『可好』,带着哀求与尾音上扬的颤抖,现下鳶翼的『可好』,则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带着生机勃勃的火热。 「你师兄一招跨两门,找他练不是更好?」瀟月双手环胸。 「嘿嘿。」被夸的承志,害羞抓头。 「练不起来。」段姑娘双眼上翻:「师兄那招他自己都忘了!」 「嘿嘿嘿??」承志继续低头羞赧。 瀟月微愣,细观承志,先前眼匡被揍的瘀青与角嘴破裂早已痊癒,端是浓眉大眼,面相圆润,惟双眼灵动,透露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神采,躯壮腹微鼓,肢细手脚长。 「听闻??」瀟月气捲长剑至手,灵气一推一放,将眾人逼退数丈:「你面圣那天,老祖在皇城墙上舞枪?」 承志转头看了一下,确认被推离的师妹无恙,便任由灵气捲动自身青衫衣袍,回想道:「我当时不知那是老祖,只觉得那枪??如龙。」 「嗯??」瀟月回想姜老祖那拳,则是??如牛。 「观我一剑。」瀟月高举长剑。 剑点星空,气聚如云涛,风往瀟月捲,侍卫脚不稳,绿竹抓墙垛而眼露神采,鳶翼扯旗桿而跃跃欲试。 直劈,毫无花巧的劈下。 但那剑意挟星坠之势,使承志惊惶张嘴,只觉天塌压身,那剑尖如星芒,猛落眼前,瀟月身后群星云集涌动,剑星一落,仍有万星待发,此借天威之剑,怎挡? 不是观剑吗?怎会劈我? 不容细想,承志从袖中拔出青铜短剑,欺身上前,提气推剑。 剑星落地,短剑刺出,承志不管星坠之势,脱离压境之困,闪身上前直攻,如此便解了瀟月一招。瀟月见状挑眉,拉剑横敲,剑柄击中刺来的短剑,承志被击得摇晃,正想站稳,第二招便已至。 横斩,长剑横敲后,瀟月转腕,让长剑画圈,便成简单的一斩。 斩式如月,剑影为月缺,剑身是月盈,弦月横击之芒,力压群星,其势又上一层,月圆剑圆轮转之意不止,一剑空,仍有下轮盈缺,此仿明月之剑,怎解? 欺身抢攻不成,只会先被拦腰横斩,退后闪避不成,仍有无数圆月追击,在承志呆立,直至剑将抵身之际?? 承志竖剑。 横斩长剑撞上直竖青铜。 承志被击飞,剑欲脱手。 「握紧!」瀟月大喝。 承志恍惚,紧握剑柄,在空中拋坠,回神后却惊骇欲绝,只见瀟月如大鹏展翅,追空而击。 百里灵气动,姜老祖跳上皇城宫闕,坊主推开酒罈跃上顶楼,苏婆婆打断下属稟告翻窗上屋。 灵气凝炼如火,若撇除灵威剑意,眼下的追击,不过是单纯的直刺罢了。 前刺,瀟月如飞仙飘逸,招式乾净,无暇。 但承志在半空如见烈日,剑势滔天,压过星月,其威势竟能又再拔高,更上一层,火日当空,此击,追击,刺击,没有续招,再无连环。 惟,一往无前,不留馀地。 承志先一步落地,周围侍卫早已遁离,独留他持剑迎日,瀟月如艳阳,一人蔽空,将夜幕照得光明大放,如此威压,让承志连喘息举剑之念,都难以提起。 剑破空,眾人惊呼,鳶翼衝上前抢救,绿竹聚气安护侍卫。 剑尖刺喉,骄阳似火。 承志在最后一刻,下意识甩手,扔出短剑,青铜敲长剑七寸,一击而剑碎,承灵压万钧之剑顿如碎花四散,青铜击后反震回承志之手,再转腕绕弧,反刺在空中已无力可借的瀟月。 剎那,情势反转。 绿竹惊慌上前,鳶翼捂嘴。 瀟月弃剑柄,以掌迎剑。 「唰!」 瀟月落地,剑入指缝,承志一脸茫然,眾人屏息。 「很好。」瀟月松开左掌手指,让短剑得以撤回:「刺日,赤阳,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法。」 承志吶吶无言,看着碎裂满地的长剑残骸,感受方才那招,正是击在威势最弱,最不稳之处,也是赤阳剑法,第二式『追日』,不过?? 「多谢大侠,不,前辈,不,承志拜您为师吧!」承志正要跪下。 「免了。」瀟月一托,阻止承志。 「师兄??」鳶翼上前,战意高昂。 「公子!」绿竹迎面,抓起瀟月左手查看,却发现一点损伤都没有。 「若不是大侠点拨,我也想不起方才那招。」承志仍是一脸愕然:「况且??我好似又突破了。」 「啊?」鳶翼不解:「不是二门初期吗?」 承志摇摇头,提气,纳灵,闭眼感悟自身:「已至中期。」 瀟月点点头,漫步回城门上方塔楼,眾侍卫也归列,绿竹跟上瀟月,心中纳闷,公子难道也有练硬气功? 远处姜老祖拍膝大笑,坊主则思量该怎么拢络两人,苏婆婆确认都城四门再无异样,便回院继续批阅公文。 承志追跑至瀟月身后,忿忿不平的鳶翼尾随其后,她满脑都想不通,这天资与机缘,到底怎会都落在师兄身上? 「苏大侠!」承志一脸灿笑:「点拨之恩,难以回报,若大侠有命,在下长舌??不,我王承志,捨命奉陪!」 瀟月想了想,眼光朝聚宝坊投去,此时虽已入夜,前楼五层仍灯火通明,只是那楼顶漆黑,见不着方才盯望之人。 「会玩叶子牌吗?」瀟月决定做个备援。 「什么?」「公子!」「不准去!」 承志、鳶翼、绿竹,齐齐出声。 瀟月回身站定,看向叁人:「过年来打牌吧!」 「此话当真?」「打什么牌啦!陪我练剑啊!!」「公子别闹了??」 又是齐声。 第二十八回吹葭六管動飛灰 xd yb z.co m 年节是热闹的、张灯结綵的、走访亲友串门的。 临淄百万口人,要安静过年怕是千难万难,光是两叁人张嘴,便能吵杂如市,更何况还有鞭炮铜锣之庆,即便在墙头上,瀟月仍觉难得清静。 等到了月明星稀之夜,家家户户守岁通宵,灯笼高掛,仍是满城未眠。虽说跨入叁门大仙,已可辟穀,偶尔嚐些吃食,也只是回忆滋味,于修为精境毫无益处。但却无法不眠不休,只是休憩时段比凡夫俗子要少很多,寻常百姓夜寝四更,金丹修士只需一两时辰,便能精神饱满。 不过,守卫城门怎能寝睡?加上瀟月仍系着腰带,封印金丹,于是前几日,他凭着毅力与赤松派眾人嬉闹玩牌,强振精神,后几日,他却已昏昏欲睡,好几次在深夜墙头,頷首打盹。 「公子得罪了院长?」 「嗯?」 瀟月惊醒,叁更已过,鸡鸣未啼。 眨眼回神,细想婆婆神情与姿态,应不是。瀟月看向不知何时立于身旁的绿竹,大年初四接神,她不在院里帮忙,又跑来城墙做甚? 「院里主事者,除了婆婆,还有谁?」瀟月对视凤眼,轻问。 绿竹犹豫片刻,移开视线,用更低的音量回:「副院长,但他远在南境,是管不着北边的,还有一位长老,不过他隐居已久,寻常不过问俗务??另外??」 「另外?」 「老祖虽是青蟒府的头儿,但他的话,院长也是会听的。」 「嗯??」莫非是老祖仍记着他偷溜入城之事? 「要不,今天我接了公子的职务吧!」绿竹抚着包扎的右手。 「剩一天而已,无妨。」初五赶穷鬼,迎财神,又是个热闹非凡的一天。 绿竹幽幽的望着瀟月,这种眼神,瀟月已看过太多回,最难消受?? 「我让蝉语两兄弟早些来替你。」绿竹咬牙道。蝉语为见过数回的高矮两小仙,秋蝉是高汉,夏语是矮个。 「嗯??」 「定是公子贪恋风花雪月,被婆婆知晓了,才会这般??」见瀟月又点头瞌睡,绿竹收声,本来咬牙的神情,悄悄变成了咬唇。 她看着安謐的公子,即便入眠,依然双眉微皱,不知有什么心烦事?高挺的鼻樑配着润厚的双唇,猜想应是重情之人;修长的身型在守卫束装衬托下,更显精悍。 绿竹看着,想着,守着,望着北方。 北方。记住网站不丢失:r ouw enge.c om 大楚首都,郢城。 更夫敲锣巡城,守卫尽责职守。 叁人一队,明访暗探。有烛火忘了灭的,让人熄了;有鞭炮乱扔的,让人收了;有醉倒街边的,最是烦人,此种年节期间甚多,便让人寻家属,搀扶回了。 巡至聚宝坊,因年节歇业,光影人声稍减,更夫本想一绕而过,却突然一个打滑。 「怎回事?」另外两人赶紧搀扶。 「贼老天,有冰霜,恁滑。」更夫伸指。 两人依指摆灯照,惊见赤红一块,哪是什么冰呢! 「血?!」 语毕,叁人相视,一人转身回府报信,两人跨步衝进聚宝坊。 推开院门,灯火通明,满地尸首怵目惊心,再撞宝塔门扉,残桌破椅,空无一人。 更夫大喊,敲锣,叁步併两步,上楼寻人,在二楼瞧见一位惨遭削首之身,叁楼遍地狼藉,四楼叁具遗体亦是全身戮创,金银珠宝抢盗一空。 如此灭门大案,怕是大楚都城要掀起震盪了?? 两位更夫缓了缓心情,一同下楼,衙门捕快闻讯赶至,眾人鱼贯而入,分头行事,有的往后院探查,有的分析尸身伤口,有的观察屋内痕跡。 为首之士,确认大致情况后,对一旁待命的差役道:「去唤醒府君,稟报聚宝坊五位仙子殞落,七位灵种折戟,一眾僕役人等,满门叁十八口,全没。」 侍卫拱手,正欲离去。 「等等。」捕头听完仵作匯报,再添一句:「已是十馀日前之事,因阵法掩盖,至今方知,就这样,速去!」 「诺。」 捕头叹口气,能在都城里,天子脚下,犯如此惨烈之事者,肯定来头不小,更何况??楼主安在,这些人,到底是胆大包天了,还是不知死活? 不过片刻,聚仙楼修士便联袂而至,两小仙,五仙子,七人分散四楼宝塔与前门后院,飞快寻视扫荡,扫完后互换位置,再逐一检视,之后又换,如此每地各方,均有叁人细细盘查过。 最终七仙聚于前门,议论。 「解忧阁。」「阁主雷霆出手,瞬杀仙子。」「不见金宝小仙。」「逃过一劫?」「有一刀威势可怖,将后院斩灭。」「天刀门。」「魁首。」 而后六仙望向捕头,后者小跑上前,低头稟告。 唯独一仙,遥望南方。 南方。 银宝在赶路,快马加鞭,两日奔行千里,过驛砸钱替宝马,换马不换人,如此疾赶十二日,手掌臀跨均已磨破渗血,纵使是筑基之身,亦几欲昏厥。 郢城至边境大漠,直线南下,七千馀里,银宝沿驛道驰入泽郡时,便拐弯绕行,避开解忧阁眼目,如此只需再赶两日,便能奔入大漠,届时唤醒传讯阵,便能将绝密重讯,捎回总坊。 那金宝??银宝一想到此人,差点咬碎牙根,那窝囊废,枉费坊主如此器重,面对魁首,竟是一刀未斩就跪地求饶,不仅如此,还里应外合,灭了郢城分坊满门。 更骇人的是,那阁主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现身,若此时收网,怕是只会捕到解忧阁那群刺客死士,别说重伤阁主,眼下就连他的行踪根本都不知晓?? 泽郡边,树林环抱,绿荫遮阳,银宝恍恍惚惚,在马背上颠颠簸簸,日光透林叶洒出一地碎亮,时不时刺眼,刺眼,银宝闭眼挡光,闭眼,挡光,闭眼,正欲昏睡。 甲六,飞剑,袭来! 银宝猛然睁眼,翻身,骏马悲鸣,脖洒泉血前足跪地,银宝自马背甩出,在空中全力运转灵气,朝诸身周遭气劲猛推。 只需推开来袭之人,他便能掏出符籙远遁。 但甲六如附骨之蛆,纵使气浪推身,但长剑依然精准刺击,只见那剑入胸叁分,人却被推挤叁丈之外。 「你!」银宝看着蒙面刺客,运气护住胸口,不敢拔出胸口之剑,咳血:「我乃解忧阁内间,替我传话给坊主,你便能立下泼天大功!」 甲六不语,衝刺,灵气长捲剑柄,长剑脱胸入手后,再追倒退的银宝,直刺。 这刺客竟是一点言语干扰阻碍的时间,都不给银宝,他才刚掏出符纸,便被一剑捅穿,连带的,又刺入方才那个伤口,将他直接钉死于林道上。 剑,穿胸入土。 「替我传讯??」银宝血溢堵喉道。 甲六没凑近附耳听闻,直接拔剑,断了他最后的生气,而顺势带起的符籙,则在空中飘扬。 缓缓地,左右摇晃,缓缓地,落于银宝瞪大的双眼上。 甲六再伏于林。 全身气息隐藏,闭眼。 闭眼。 瀟月好似做了个梦,梦中他在熟悉的巫山日月峰。 他穿梭于林,看着山峰苍绿葱葱,白云苍狗靄靄,沿土径回到那山林小院,院中有萧竹管乐飘扬,一听那曲,他便加快脚步,一听那曲,他便展露笑顏,一听那曲,他便不自觉的?? 落泪。 推门入院,跨槛进房,捲帘入室。 室内晴儿坐在椅上,笑眼迎他,他见那因他进来造成的气息流动,让悬浮尘埃在光束的穿透下,扰动旋转,点点颗颗,在晴儿週遭飞舞。 素手按在木萧上,鹅脸如玉,朱唇吹气管音响,佳人奏曲,美目盼兮。 「你过得好吗?」 「你怨不怨我?」 「你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有投到好人家吗?家人待你??」 晴儿放下木萧,起身,张手。 瀟月大步上前,张臂。 相拥那一瞬。 晴儿突兀消失。 瀟月猛然惊醒。 初五,迎财神。 第二十九回皓魄當空寶鏡升 临淄,聚宝总坊,敲锣打鼓放鞭炮,炸响春节,赶跑年兽,官商云集致喜庆。 门窗贴满「开张大吉」、「财源滚滚」、「招财进宝」等红帖金字,聚宝坊内外全员,在坊主带领下,于吉时统一开窗开门,贡上牲礼,点燃烛火,领眾烧香,迎财神。 鞭炮响,垃圾除,僕役侍卫清扫宝楼后院,积灰污尘倒于外,喊着「送穷鬼喔!赶穷土喔!送穷灰喔!赶穷命喔!送穷运喔!」 赶五穷,吃金饺,院前几大锅同煮,坊主魁武身姿,一人捧着两大盘,盘上好几碗元宝似的饺子,到处分送眾人,就连前来庆贺的亲友,也逐一分发。 热热闹闹,街坊邻居,周边店家,全都分送喜糖甜果,大肆欢庆。 午时,开市。 坊主登上临时搭建的小木台,朝四方拱手:「多谢亲友嘉宾抬爱,也谢门客伙计相助,再谢皇恩浩荡,大齐兴旺,聚宝坊今日开市!」 「好啊!」「终于啊??」「早手痒啦!」 「按照惯例,明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赌王大赛。」坊主对着眾人笑道:「敝人已经连续当了好几年的赌王,有些腻了,各路好手,快来将这个头衔给抢走吧!」 「坊主赌王实至名归!」「太难了,太难了??」「有赌便是欢,王不王的俺不在乎。」 坊主见热闹气氛烘托差不多,举臂高亮一面玲瓏镜做结尾:「胜者还能夺得护心镜,此乃修仙法宝,同道中人可万万不能错过啦!」 「每年都是这个奖。」「我看那镜子也平平无奇??」「笑话,法宝是你能看得懂的?」 眾人间话议论归议论,开市时人潮依然蜂拥而至,前楼五层,特地每层皆开,依旧人满为患,至于达官贵人,则改由专人领至后院游玩。 日前从各地抽调的人手,让总坊多达百位职员齐聚,即便如此,侍卫僕役与荷士杂役,仍忙得不可开交,另外还专开一柜,让琉璃小仙收集那些报名赌赛之人。 不计凡人,这回报名的修士创下近十年之最,其中还有不少是赤嵩派眾人,承志也帮瀟月报了名,总计叁位小仙,六位仙子,让接待的琉璃,满脸讶异。 剑修不应都是与剑为伍,终日磨礪心境吗?怎么转性了? 承志也不管琉璃反应,率眾投壶,仗着修士底蕴,连胜几场,群眾便不再攀比,剩下赤嵩派师兄弟门内拼比,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 坊主在后院亦是喜迎宾客,虽说王公贵族多半不擅赌技,前来玩个几把,纯粹是沾染年节气氛,图个热闹吉祥,而院中的庄荷之官也知晓此中真意,尽量让贵客能胜个几场,讨枚金宝钱币回去,福光满门。 聚宝坊宾主尽欢,喧闹极盛。 林先生甫踏进后院,看到的便是如此之景,有别于陈先生福态身形,林先生显得清瘦如柴,一脸黝黑倦容,穿着厚重棉袍的他,一路笑脸招呼,对熟识之人拱手庆贺,过年道喜。 直到瞧见坊主,才用嘴型无声道:『金宝。』 坊主见状,不动声色,挑眉斜眼看向书阁,林先生心领神会,先一步朝那走去。 跟侯爵告罪几声,再跟几桌熟客失陪,连乾几杯自罚后,坊主也缓步跟上。 林先生在书阁内闭目养神,听闻坊主进门后,睁眼道:「替身符用掉了。」 「喔?」坊主眼露喜色。 「是该收网了。」林先生抚掌。 「陈先生呢?」坊主皱眉。 阁内的书柏从木架后闪身而出,拱手稟报:「陈先生腹痛难耐,告假两天。」 「快请??」坊主一愣:「郎中抓几包药,今日遣人急送过去。」 「遵命。」书柏快步离阁。 「符籙总册不会错,从册中画製之符,一但使用,便会变色。」林先生有些着急:「机不可失,不能再等。」 明知道此谋策划已久,但当真要执行时,坊主竟有种不太真切之感,一时木訥:「该当如何?」 林先生从椅中站起,躬身:「传讯净明、妙音。」 「是啊??」坊主回神,此计北楚串连叁大道门之首的净明宗,以及在祭炼之法天下无双的妙音阁,甚至还有??楼主首肯。 别说解忧阁阁主跟天刀门魁首两位金丹,就算再来两位,同样也是身殞道消的下场。 「金宝没有传讯?」坊主困惑。 「应是遭追击而无暇分身,北面尚有银宝与玛瑙,再过两日便有消息。」林先生起身,目光灼灼,神色透露期盼。 坊主最后再确认:「极乐宗?」 林先生笑道:「初四便抵都城了。」 深吸口气,坊主紧紧握拳:「好,收网。」 林先生双眼放大,浑身颤慄,再度拱手:「遵命!」 看着林先生大步离去,坊主才缓缓松开拳头,待赌赛落幕,他便要飞赶至解忧阁,趁坊主被围杀之际,一举夺下此阁! 「哈!」坊主厚掌拍面哈气,转身出阁,再度迎向宾客,满顏堆笑,劝眾推酒,纵情朗声。 林先生健步如风,赶至青蟒府,通报一声,递上名刺。半刻后,随着侍卫入府,府中气派森严,若说朱雀院是守卫大齐各方之盾,那青蟒府便是缉拿追捕重犯的大齐之剑。 途经石屋瓦舍无数,侍卫与捕快在砖道低声交谈,官员依序上岗,僕役清扫环境,再经那传闻关押妖魔之塔,邪气迫人,幽暗可怖,林先生加紧脚步,跟上侍卫,踏入天音广场,已有不少人士,纵队等候。 传讯阵乃国之重器,除去南齐北楚与合纵盟之国府重镇、边境关隘,便只有馀下九大势力能有钱财建置,也正因佈建不易,所费不貲,才广开眾用,收纳费金,稍微贴补一二。 开工首日,定有许多事务需远距传讯,天音广场现有七阵,却只开五阵,自是供不应求,而剩馀两阵,一阵为军方限属,一阵则是国情专用。林先生缴了钱,便耐心排队。 轮至他时,被侍卫引至最左之阵,并依照文书格式,填写需传讯的阵位,一为净明宗道观后山,一位妙音阁总舵,文书小吏确认后,麻利安置灵石,啟阵。 华光闪耀,风起回旋,灵气如云雾散逸,林先生赶忙将袖中文书投入阵中,刺芒如兽,一吞嚥乾净,随即光消阵歇。接着,书吏再掏另一枚灵石,确认对应方位与距离,再啟阵,林先生又将另一纸书文投入。 大楚东北,净明宗。 遥对境外墨熊兽族与邪门大同,镇守一方。 宗观立于北岭群山中,北岭全称北华雪山,山脉走势千里,横隔两族地界。北岭东线南隅,冰巖山,北面为冰雪覆盖,南面为巖石累累,净明宗便座落于此。 正月初五申时,后山听书檯来讯后,道童便捧书直奔主宫,住持在偏厅一边安排下属年节事务,一边整理近日眾多纷杂之讯,见道童进门,和蔼一笑,接过文书,微咳。 「让明镜来一趟。」住持对恭候一旁的道士发话。 道士拱手离去,连带道童也转身离房。 住持双目微浊,远观似老,近看非老,身形不胖不瘦,面目中庸,若处在人群中,一眼望去,断难认出。 他拿着千里传讯之书细看,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纸卷查阅比对,陷入沉思。 没过多时,宏亮嗓音传来。 「住持找我?」明镜道长从远山飞落,徐徐降至主宫观。 住持越槛而出,抬手:「收网了。」 明镜道长亮瞳圆脸,大腹便便,手持拂尘,听闻后頷首:「我这就走。」 「等会。」住持伸手:「这袋补气丹拿着,飞半个时辰,补一颗,休一个时辰,再飞,如此四千里路,六个时辰便至。」 「晓得。」明镜道长接过。 「此事虽是坊主策划,但万事仍听楼主安排。」住持轻咳。 「知晓。」 「不,你不知。」住持抬手按住明镜肩膀,看着明镜双眼,再次强调:「听楼主安排。」 「??」明镜重重点头:「好。」 「去吧。」 语落,金丹大仙拔地而起,瞬飞离山,扰动百里灵气,馀震波动,吹散道观广场飞砂走石,灌叶摇晃不停。 住持望着远影,再咳。 「此举??会不会错了?」 第三十回雲間仙籟寂無聲 初六清晨,瀟月交接,下了职,便朝聚宝坊走去。 连续戍守多日,让他的思绪缓慢许多,往常一点就通之事,现下可能要再三思索片刻,而行动倒是无碍,毕竟金丹仙体仍远超凡人。 先去早点要了一碗豆米浆,暖暖胃,提振一些精气神,再点了一盘煎饼糕,解馋,待至巳时,才举步前往聚宝坊。 赌赛在瀟月入楼前,早已开打,场内赌客紧张刺激,场外押注谁胜谁败,好不热闹。 瀟月找到琉璃小仙,拿了名牒后,四处观望,他看了看一楼大厅,几个熟识身影已在酣斗,尤其承志那嗓音,不用寻,便能知晓,他找了一桌,趁一位赌客被淘汰之际,补了上去。 荷士发牌,瀟月环视敌手一圈,才掩翻牌角,大仙,银一两。 跟注,荷士亮公牌,铁七两,铜三两,小仙牌。 瀟月皱眉,盖牌。 与年前一样,大仙坊主,仙子七人,不过这小仙三位??方才见了琉璃是一位,依据戊九情报,金宝、银宝、玛瑙在大楚,翡翠与琉璃在南齐。本以为坊主抽调分坊小仙前来,但眼前却只有琉璃,那么还有两位,在哪? 难到是承志旁边那桌的小仙修士,那位虯髯刀客会是翡翠?若是如此,那还差一位?? 带着困惑,瀟月随意跟注,并留意对手神色,眾人细微表情变化,难逃大仙之眼,是诈是真,八九不离十,果然让瀟月在首日轻易胜出。 鸡鸣。 瀟月离桌,快步出楼,竟已是寅时! 他不过是在牌桌上不断下注跟注,一轮跟着一轮赌牌,待决胜出五十人后,却已是隔日清晨了? 不妥,瀟月不管承志在身后喊叫,几个跳跃飞奔,赶回朱雀院,进房前,对着彩蝶说了句巳时唤我,便倒床酣睡。 几乎是才刚沾枕,下一刻彩蝶就已在床边摇他。 瀟月昏沉出院,快步赶至聚宝坊。 几乎是復刻昨日,寻桌,入座,荷士沉稳发牌。 瀟月见其馀赌客,均是昨日见过之人,便直接去掀牌角。 大仙牌,银六两。 瀟月瞪眼??右手微颤。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发错牌了。 沉气,跟注,荷士亮公牌,铜三两,铁七两,小仙牌。这回瀟月没有盖牌,继续跟注,此举是问荷士,是否发错牌? 待又亮了一张公牌,瀟月便没再跟,让一旁赌客赢了首局。 重啟一局,发牌,掀角。大仙牌,银六两。 瀟月嚥下唾沫,闭眼,婆婆说过,有仙至,院先知,临淄不可能无声无息溜进五位金丹大仙,这一点都不合常理,所以推翻六位这种状况,那么荷士想说什么? 等等??一位老祖修炼所需灵气,约莫等同四位大仙,如此换算,那便是一位元婴,两位大仙。元婴是姜老祖,两位大仙,一是坊主,另一位呢? 其馀赌客见昨日大发神威的瀟月,此刻竟滴落眉汗,盖牌,纷纷面露诧异。 乙两曾言,坊主应会勾联其他大仙与南齐官府,同样都是三门之境,单纯遁逃,瀟月还是有信心的。但如果真是老祖下场,那可就是完完全全不同之局,不论是乙两誆骗于他,好让他安心南下,还是坊主真能临时请动姜老祖,此刻的他,都必须做出决断。 是逃,还是战? 深吸口气,看向另一头的承志,又望左方那桌的鳶翼,再瞧右方那桌的鹿角,赤嵩派三位修士全数晋级,他再看本桌四位敌手,随意跟牌。 又输一局,瀟月终于看向荷士。 荷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突然头痒,伸手抓了抓,并趁势眨了右眼。 左眼吉,右眼凶。瀟月得讯,想着该如何输掉牌局。 忽然,承志放声大笑,银两全押,馀四桌全数望去,坊主也在远处笑看他豪气万丈模样。 瀟月咬牙,既已拉人入局,若他弃之不顾,日后道心能安? 「哈哈哈,王大哥,敢不敢跟?」承志挖鼻嘲弄。 「跟!」王大哥面红脖粗:「我赌你诈唬,全押,亮牌!」 「哈哈哈哈!」承志大手一翻:「两张老祖牌,你想怎赢?」 王大哥跌落座椅,面色惨白。一旁围观群眾放声叫好,想来是提前淘汰一人。 老祖、大仙、小仙,十两至一两,金银铜铁四色,叶子牌五十二张,简单明瞭,却千变万化,让人沉迷其中。 瀟月长吐浊气,专心入局,一点点搬回劣势,反倒让其他赌客以为方才他在故意示弱,如此心计,攻防交替,又不动声色诈骗几回,终于在鸡鸣时,再度胜出。 次日五位胜出者,瀟月、承志、虯髯刀客、一位书生仙子,还有一位竟不是修士,而是都城退役老兵,年年都来参赛,却是年年都败在最后一场。 瀟月踩着稳定的步伐,回朱雀院,不见绿竹,改请彩蝶唤他。而明日便是夺镜关头,需把握最后能够躺床休憩的时刻,若是出了丁点差错,那可是万劫不復。 排除杂念,瀟月沉沉入睡。 摇醒他的不是彩蝶,而是苏婆婆。 瀟月起身,睁眼便看到桌上的一颗人头。 「坊主让我传话,今日莫去了。」苏婆婆叹道。 瀟月看着荷士被剜去双目的面容,沉默不语。 「两天,三回,同样的牌,你当人家都是瞎子?」苏婆婆又劝。 瀟月垂首:「南齐跟聚宝坊沆瀣一气?」 苏婆婆摇头:「老祖跟坊主好似在下一盘大棋,老身我不甚清楚,你若是间云野鹤的散仙,那就不要跳进去,他们也不会针对你。」 他们是针对解忧阁出招佈局,不对??护心镜高举一甲子,莫不是在钓解忧阁这条大鱼? 而乙两会看不出他们在垂钓?乙两难不成真如凌风所言,要让两虎相争? 不过,坊主此时传话劝退,其实是示好之举,将他排除在解忧阁势外,但反之,他可能已将承志认为是解忧阁的外援,待他赢了宝镜,那便会有大仙将他劫杀于半途。 瀟月心思百转,抬眼看向苏婆婆:「我若不是呢?」 苏婆婆扁嘴:「去了,会死。」 瀟月再看人头,正要开口,苏婆婆又抢话:「莫去,老祖一拳你都挡不了,更何况是他那把蛟龙银枪,真会死的。」 瀟月沉默片刻,迈步走向房门,苏婆婆又叹口气,不再拦,离去前,瀟月回首:「婆婆可愿助我?」 苏婆婆张眼讶异道:「我替你买副好棺吧。」 瀟月放声大笑,他好似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笑到流泪。 笑到他举步踏入聚宝坊。 笑到他依稀看到晴儿的身影。 初八,终局。 五人进楼,只见一楼改了佈置,中央一张独桌,外围桌椅摆成『回』字,内圈贵宾重客,外圈街坊游客,而坊主在最后一刻,才缓步入场,进楼之际,眾客欢腾。 六人入坐前,坊主侧头笑问:「串通剜眼,出千剁手,各位无议吧?」 眾人摇首,只有瀟月与坊主对视,点头:「理应如此。」 坊主入席,让瀟月坐他正对面,犹豫片刻后道:「其实那镜子平平无奇,你若想要,赛后我借你玩个几天。」 馀下四人纷纷诧异对视。 瀟月看着坊主诚恳的双眼,暗叹,不愧是能在黑白两道如鱼得水,宝坊开遍南齐北楚之雄,光这份胸襟与气度,便能折煞无数英豪。 「多谢坊主美意??」瀟月拱手,入座:「??可莫输给了我。」 「嘿嘿嘿??」坊主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眾人皆笑。 笑声轰响,荷士发牌。 第三十一回平分秋色一輪滿 初六清晨,明镜抵郢,大仙入城,先至聚仙楼。 楼主不在,询问官吏才知,人在聚宝坊,想了想住持所言,所幸去坊址寻他。 聚宝坊楼顶。 楼主坐于塔尖,手持书卷,青袍迎风抖摆,目如电光,直射飞檐刀客。 「我??需要一个解释。」 缺一刀昂首,武夫劲装露出双臂,凝练如岩般的肌肉,黝黑亮丽,面上疤痕两道,更添狂魅,散发飘散,长刀插腰。 「戍守边关一百年??」 天刀门魁首,字若礪石,嘶哑磁性。 「换一个不解释。」 楼主沉脸,收书入袍,缓缓起身:「你可知??此计耗费多少心血?」 「哈!」缺一刀毫不在意:「你说以此楼为眼,立困仙阵,让阁主陷于此地,再遭尔等围杀?」 困仙阵能吸取被困之仙灵气,维持阵法运转,直至灵气抽乾,方能开阵,若不想灵气遭阵法吸尽,那困仙只能在阵中不停聚气凝炼,惟炼气愈多愈快,阵法便随之愈强愈牢,形成死结,端是世间最难破解之阵。 最难破之阵,需最难得之宝,非一国一势能独自佈建。 「解忧阁,收金接单,金丹以下皆可杀,你可知,多少官员、侠士、商旅遭其毒手?除掉吴虑,乃天下共识。」楼主面如温玉,嗓音柔和,却不容质疑。 缺一刀摇头:「楼主,你所谓的天下,是谁的天下?」 「楚齐之天下。」楼主负手于背。 「南齐北楚就能代表天下?」缺一刀诧异。 楼主闭眼,微微抬额,缓缓开口:「北楚、净明、妙音、南齐、法鼓、极乐。」 世间九尊老祖,竟有六尊点头。 「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缺一刀嗤笑。 「若不是合纵、赤嵩、百宝,远在东洲,否则他们也会同意的。」楼主淡然睁眼。 「若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 缺一刀,抽刀,遥指。 狂风捲发,灵压破空。 「那这天下,他娘的??」 「也?太?小?了!」 楼主瞪眼,嘴角上勾,眸绽精芒。 「比你之天下,又如何?」楼主亦展露霸气,拋下温玉之顏,怒喝。 缺一刀目视楼主,刀斩北方:「东北墨熊,西北苍狼。」 刀转西方再向南:「西境金狮,南境天魔,东洲雄鹰、麟鹿、狱魔??」 刀转回旋:「大洋蛟龙、边境部落、西南小齐、圣兽之岛、断肠海妖??」 楼主气敛目沉,似已明白。 魁首最后插刀于身前:「你以为没了?哈哈哈哈哈??」 缺一刀止笑,踢刀再举,刀指楼主:「还有亿万苍生百姓吶!」 风渐停,两人对视,相望无言。 忽有大仙逼近,楼主瞥眼,魁首无视。 明镜道长入坊,却没上楼,于下仰望。 楼主吸口气,恢復温润之嗓:「你可见过??亿万螻蚁咬破铁象一寸之肤?」 又有大仙临门,道长皱眉,楼主頷首。 妙音阁红娘子,立于坊北,抬首观看。 缺一刀,哼笑,提气:「你定是不曾见过,为了一寸方田,人魔妖兽戮战连天血成河,浮尸百里肉腐臭。」 楼主摇头,不愿再辩:「吴虑在哪?」 「平生不叹天道不公,不怨世间无情,不恨心意难平,只凭手中一刀,笑问天下万事万物万人万言??」 「??可有缺我一刀!」 初六,天刀门,魁首,金丹大放,灵压瞬间爆涨,挥刀斩楼主。 初七,解忧阁,己士仙子十六人,往南窜逃,阁主现身于巫。 聚仙楼修士协同净明宗道士,正面追击,妙音阁雅士则暗中偷袭,沿路廝杀缠斗,直至明镜道长与红娘子围堵阁主吴虑于晴雨峰。 初八,赛局赌桌,瀟月推金押注,逼退书生仙子。 午时已过,才一人出局,赌桌仍有五人。 坊主神态轻松,不论好牌坏牌,都瞧不出异样,还抽空喝酒吃肉;承志虽喜怒最常透露,但他偏偏玲瓏心窍,假作真时真亦假,反倒偶能赢把大池;虯髯客最是沉稳,整场面无表情,连动作也宛若殭尸,不曾多动半分;老兵虽老,却最是奸猾,他跟坊主斗赌多年,有时合作,有时拆台,相互配合,又相互攻击,缠斗难捨,亦难落败。 瀟月基本肃穆,不常透露情绪,偶尔微顏展露诈唬,有时能赢,有时不灵,最终还是得看手牌胜率几何,从年前胜少败多,到节前胜多败多,再到年节后胜多败少,渐渐摸出一套牌组概率,遇高胜手牌,赌之,难胜之局,弃之。 荷士发牌,赌池丢底注。 瀟月掀牌角,两张大仙牌,跟注。 四人同注,亮公牌,大仙牌、小仙牌、金一两。 坊主果断加注,承志见猎心喜,赶忙推金,虯髯客思虑片刻,也跟,老兵皱眉,狐疑的环视眾人,确认承志应真是有好牌,想了想,跟注。 瀟月吸口气,招呼僕役,要了杯水,跟注。 转牌一张,老祖牌。 坊主再加注,承志嘿嘿一笑,再推金,虯髯客面无表情跟注,老兵怀疑承志拿了顺子,自己一大仙,一小仙,两对,若再一张大小仙,便可凑葫芦,胜率不低,跟! 瀟月皱眉,犹豫片刻,跟注,加注,推上所有赌金。 全场譁然。 坊主挑眉,嘿嘿一笑,盖牌。承志看着瀟月双眼,瞇起,陡然拔起威势,双掌前推,全下! 虯髯客与老兵盖牌,荷士进河牌一张,金一两。 承志大笑掀开手牌,老祖牌,银十两,确实是顺子。 瀟月摇头,掀牌,却是大仙葫芦。 承志哀嚎,痛哭失声,往后栽倒,被同门抬下赌桌。 馀下四人继续缠斗,赌桌廝杀,各显神通,一路赌至老兵显露疲态,哈欠连连,坊主不忍,出声相询:「要不??再玩几回,便以手上钱财最多者胜,如何?」 目前坊主与瀟月略等,虯髯客次之,老兵桌面金银最少。 「可。」虯髯客先点头。 老兵揉眼,咧嘴:「能跟坊主玩赌十年,已是幸事,便再十回?」 瀟月点头:「行。」 不只是老兵困倦,周围宾客早已离去大半,剩下围观群眾,多半也是猛喝浓茶提神。 「好,发牌。」坊主挥手。 前两回,眾人无好牌,纷纷弃之,第叁回,老兵险胜,第四回坊主压过虯髯客,第五回瀟月诈唬失败,输了大池,第六回,老兵输虯髯客,第七回,坊主又胜,第八回,眾人盖牌,第九回,虯髯客再输一把。第十回时,坊主手金为最,瀟月次之,虯髯客再次,老兵最末。 终回,发牌,瀟月不掀牌角。 眾人知晓是最后一局,纷纷跟注,荷士掀开叁张公牌,金一两,金大仙,金小仙。 瀟月不自觉瞳孔微睁,拔势而起,不再遮掩,不用再演,举掌全下! 坊主微愣,接着大笑,猛拍胸口:「想拼同花顺?我若不跟,你赌金仍会输于我。」 「我若跟呢?」虯髯客突然开口。 笑声顿止,坊主斜眼看去,虯髯客终于大幅动身,他转头面向坊主,对望。 坊主看了看,摇头笑道:「跟!全下!」 虯髯客回身,将牌桌之金全数推出,老兵亦是振奋精神,皱纹满脸的大笑推金。 眾客提神,抽气者,掩面者,拍掌者,欢呼者,再现一早哄闹氛围。 荷士压下心神,吸气转牌一张,金十两,观眾们纵情高呼,老兵从椅上跳起,坊主举酒豪饮。 最后河牌,一张,缓缓掀开?? 「金!金!金!金!」观眾齐声鼓譟,敲桌,顿足,吶喊声震临淄。 河牌却是银七两。 「啊??」群眾哀嚎,怨叹,痛嘶。 坊主大笑,亮牌,金八两,金九两,竟然是同花顺! 虯髯客拱手,亮牌,道声恭喜,手牌是银一两,铜一两,差点凑成葫芦。 老兵坐回椅中,摇头苦笑:「年年输,明年再来??」 手牌一亮,却是银小仙,铁十两,两对。 瀟月静坐椅中,垂首。 坊主起身,笑脸对四方拱手:「承让承让,又是在下夺了赌王称号。」 「且问。」瀟月抬头,起身:「有比同花顺更大的牌组吗?」 眾人愣神,喧闹骤减,老兵歪头嘶声,微微颤抖:「有??天仙??同花顺。」 坊主脚步一顿,摇首:「不可能,除非你拿到金老祖。」 「你怎知我没有?」瀟月起身,气势缓缓叠加。 「方才你连牌都没掀。」坊主荒唐失笑:「便是不敢赌那极其微小概率。」 瀟月昂首对视,气若星河,掀开一牌,银叁两。 满楼嘲笑,根本不成对,确如坊主所言,赌牌赌牌,最终却不是赌,而是算计。 「认输吧。」老兵不忍直视。 瀟月闭眼,深吸一口气,威压攀高,灵气扰动,气流袭捲,惊吞眾人。 翻手,甩出最后一牌。 「啪。」 楼静无声。 虯髯客瞪眼,老兵掩嘴,坊主酒罈落地。 「哐噹。」 酒洒满楼,轰声响,天仙同花,难得现。 瀟月挥袖,取镜离,牌桌惊见,金老祖。 第三十二回長伴雲衢千里明 睽违一甲子,终于又有人再从坊主手上夺镜,满楼欢庆恭贺,坊主更是大宴四方,眾人豪饮推酒,大鱼大肉,杯盘狼藉。 宴终人散,夜已深,五位决胜者,坊主款待至极,佳丽仙酿奉上,留宿后院。 瀟月让两位侍女搀扶入房,甫一倒床,两女便跟着宽衣入被同眠。 鸡鸣声响。 瀟月睁眼,顺手点了侍女睡穴,轻身下床。 推窗离院,一个跳跃,上了街坊屋顶,夜静无声,纵身跳下,穿梭于巷弄,直奔麒麟门。 会在楼顶夜奔之徒,都是狂妄自大之人,临淄有老祖坐镇,瀟月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他只需赶在卯时城门开啟之际,第一个离城便成。 不过当他跃至城门下时,侍卫却毫无交接换防之意,难到有什么变故? 瀟月皱眉,欲上城墙,门角阴影却闪出一女,白掌如刺,直扑瀟月。 拔身而退,如惊兔弹身,但那女郎如鬼如魅,紧追不捨,更让瀟月断魂的是,那惨白面孔上,微微透露着压制的金丹气息。 怕是跟他一样,是位假冒筑基的大仙,难不成是日前荷士所指? 瀟月东逃西窜,左右腾挪,最终又绕回墙边,踩壁直奔而上,但平时戍守城门之卫,此时却空无一人,徒留夜幕低垂,群星耀眼。 魔女追上城头,厉爪挥舞,瀟月终不再逃,反身硬拼一掌,灵气涌动,暂时逼退,瀟月正想跳下城墙出城,转头却见楼塔亮光闪烁,于是咬牙回身。 一进楼,却见卫队全员身倒血泊之中,均是前几日年节共同守城之伴,瀟月深吸口气,正欲离去,却见队正突然举手。 瀟月赶上前,蹲身:「是谁?」 队正咳血,抬指楼墙。瀟月望去,墙边计时燃香仍长,犹未烧尽,瀟月皱眉:「何意?」 「??」瀟月再看,队正已然嚥气。 瀟月起身,走向燃香,脚步一顿,燃香用于计时,又唤更香,此时香烟裊裊,根本不是卯时。 瀟月衝出楼,抬首观星,确认时辰,猛然一身冷汗,咬牙醒悟??那鸡鸣,竟是假的! 不待细想,身后劲风袭来,瀟月又想再推掌逼退魔女,怎知一回首,却见坊主满脸憾恨。 「若不是你,该有多好?」 交掌,瀟月如撞铁墙,往后拋飞,坊主趁势追击,如苍鹰搏兔,化掌为爪。 瀟月咳血:「才送出宝镜,便要夺回?坊主不怕受人耻笑?」 坊主浑身筋肉绷紧喀响,掌爪青筋满臂:「已无需垂钓。」 瀟月足方抵地,便双拳推出,以拳迎爪,爪拳再撞,瀟月滑退数丈,墙上石砖脆裂,嘴又溢血。坊主落地,猛衝上前,爪握成拳,再攻瀟月胸口。 瀟月想抽掉腰带,无奈坊主追击甚紧,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再迎击一掌,不过如此下去,终会被硬生耗死,极需另寻他法?? 坊主露出微笑:「还镜,我留你全尸。」 瀟月猛睁星眸,瞧向坊主身后。 坊主耻笑:「这等拙劣伎俩??什么?」 青铜短剑袭来,坊主气劲护体,抬手一挡,剑弹回一人手中。 「我无意得罪赤嵩。」坊主拉下脸,看着承志跳上城墙:「若王小仙就此回院,我能当作没这回事。」 承志哈哈一笑,举剑前突,气劲破风,坊主侧身,右掌迎剑,左掌面对欺身袭来的瀟月,大喝:「那我便送两位黄泉作伴。」 右掌拍剑身,错位,扯摔承志至左侧,左掌化劲卸力,推送瀟月至右侧。 承志摔得七荤八素,暂难起身。瀟月脚步踉蹌,左踩右晃,转头再迎接坊主双拳,忽然,身后又有气息攻来,侧眼一瞥,却是那白衣魔女。 『吾命休矣??』瀟月鼓劲护背,准备硬接魔女铁爪。 「喀,喀喀。」怪音响起,铁爪却没落在他的背上。 瀟月与坊主对拳,坊主在原地身形摇晃,瀟月则又呕血一口,往后倒退数步。 退后之际,只见一位白衣姑娘持剑支开魔女,是绿竹? 坊主再欲追击,不过承志已起身,持剑猛袭而来,坊主回防,以灵气护拳,拳剑交接,鏗鏘作响。 瀟月定神一看,却见两女皆身穿白衣,一位风华绝代,蛾眉清眸瓜子脸,剑招光明堂堂如皎月圣光,一位宛若厉鬼,线眉红眼惨白顏,鬼爪冷风阵阵如幽谷阴暗。 等等,那剑?? 「晴、晴??晴儿?」瀟月颤音。 不会错的,是木灵剑。 白衣姑娘瞥了瀟月一眼,端是清澈透亮,如仙如画,但绝非晴儿,只听她啟朱唇:「走。」 一字,冷清,如人,冰寒。 瀟月左看承志缠斗坊主,右看两女攻防,吸口气,扯开腰带,灵气拔势攀升,大喊:「多谢!」 右足踩墙,衝飞出城,竟是如夜星划空,白芒一线。 「什么!」坊主惊慌摆头,看那大仙之气远遁,正想鼓气追上,但青铜短剑又再敲来,甚烦! 不愿得罪赤嵩派,所以坊主许多杀招不便对承志使出,但偏偏他的剑法,又能刺中对招中,最为薄弱之处,让坊主绑手绑脚,不得不认,这赤阳剑法无愧天下之名。 白衣姑娘侧头见那星芒消逝于空,微微頷首,又清冷叱问:「极乐宗的大仙?可是阴风血手厉娘娘?」 「哼。」厉娘娘不屑:「哪来的小仙,再不退,我便抓花你的脸。」 「喔?」白衣姑娘挥剑,反问:「何不扯下面罩,展露大仙风采?」 厉娘娘左爪如龙,右爪似电,舞得目不暇给,但偏偏白衣姑娘一手飘逸剑法,竟不弱于旁边的赤阳剑,将那攻势纷纷化解。 厉娘娘惨笑:「当我傻?这激将是无用的。」透露大仙气息,惊动老祖?她可还没活够。 坊主却忍无可忍,震拳荡飞短剑,猛然仰头大喊:「老祖!」 叁人一惊,却见远方皇城,一人拔空而升,前一刻才见黑影小点,下一刻竟已残影消逝。 「砰!砰!」 两响过,眾人后知后觉,才知老祖已追出城,狂风扫过,云切两散,气息之劲,墙抖土动。 却是,快过流星。 瀟月灵液燃身,聚气破风而疾,大仙全速飞跃,半时辰可渡千里,千里后,得聚气打坐炼气填补消耗,若不休憩,拼了耗尽全身灵气,可赶叁千里,但空荡之身,敌手一击便能索命。 瀟月本想耗尽灵气,直衝入漠,再借黄沙天威,掩盖气息,靠双脚遁逃,怎知?? 不过才飞出片刻,便已被气息锁定。 「留下。」 瀟月不敢回首,催燃本源,再提速两分。 「砰!」 追击撞上。 星坠山岳尘土,草木纷飞。 姜老祖纵跃落地,踩出坑坑洞洞。 瀟月狼狈不堪,全身泥泞脏污,方才坊主对他可是没有留手,若不是因为歷经四道雷劫淬炼体魄,他早就被大仙双拳捶个稀烂。 此时他五脏六腑像是被撞移了位,不待喘气,刚起身就瞧见姜老祖倒提长枪,立在前头。 「我不懂。」瀟月咳血,坊主的拳掌,他免强能硬接,但老祖这一撞,他却几欲断魂。 「啊?」姜老祖还是一身皇袍,但没绣着圣上专属的金龙,只有纯黄色彩,浓眉瞪眼:「我可没兴趣教人。」 瀟月摇手:「大齐官府为何听命于聚宝坊?」 「小子,不用挑拨。」姜老祖银龙长枪往地一插,双手环胸:「这破镜是为了钓吴虑用的,但他偏偏几十年不咬鉤,如今反而跑北面去了。这样说来,我也不懂,一个刺客组织的头儿,侠士不喜,墨客不爱,你何必助他?」 「一把木剑,一本仙诀,一份人情。」瀟月淡淡从袖中抽出夏阳剑:「一位痴儿,一件错事。」 「竟是如此江湖义气?」姜老祖竟觉有些荒唐,低笑:「大齐不是容不下刺客,类似组织比比皆是,但能接修士杀单的,只有解忧阁。而吴虑为了些许堵物,便要送断灵种、仙子与小仙之仙途?你不觉得可笑?」 「世人皆晓修仙难,一朝入门仙凡隔,转视凡夫如螻蚁。」瀟月吸气,吐息:「螻蚁啊??老祖,没了解忧阁,凡夫俗子,要怎能免受仙人欺辱呢?」 老祖皱眉:「你会去欺负螻蚁?」 瀟月摇头:「不会欺负,但儿时会??玩。」 第三十三回世上麒麟終有種 陈先生本是初五便要回临淄的。 兴许是年节吃撑了腹,亦或是甜糕多贪了些,半夜胃疼难耐,只好遣了小姪送信告假。待两日后,才整理行囊与僕役一同进城。 他所居小镇靠海,濒海镇无太多特点,就是鱼货鲜,风沙大,海盐能垒成小山。先生在躺在四合院中的木椅上,看着鞭炮碎屑,托腮思量,若初八一早动身,沿县道入城,行约五十逾里,初九午前便可抵达。 安排妥当,告别亲友街坊,叁五人便整装出发,陈先生不会骑马,不过以他炼气中期的修为,这点路是不会觉得疲累的,反倒是为了等僕役随从的脚步,拖慢了些速度。 所幸当成是上岗前最后调剂,待日后收网,恐怕又有得忙了。 路上,日出东昇暖阳烤身,初春寒峭驱散了些,甚是舒服。 沿途漫步,过往路人各个点头致意新年好,立春道喜。 远方人影迎来一人,映在田盐滷水上,逐渐放大,好似一位女子。 陈先生抬手遮了点阳,瞇眼望去,青衫孤影戴纱帽,间庭信步自得宜。双方逐渐临近,姑娘似先点头致意,领头两位侍卫也跟着点头,准备贺新年。 白光一闪。 陈先生伸手想将前方侍卫往后拉,但却慢了一步。 剑留残影,血洒田道。 「逃。」陈先生对身后两位僕役道。 两人丢下行囊,转头拔腿,不待跑远,噗通两声,栽落盐田。 姑娘又掏出两把飞刀,手上拋。 「解忧阁?」陈先生从袖中掏出符纸。 「不是。」青衫姑娘脱下纱帽。 陈先生皱眉,心里盘算:「对不上号,己士新招之人?」 「说了我不是解忧阁的人。」 陈先生挥扬手上符籙:「此为示警符,只需一燃,坊主转瞬便至,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若你能好好透露些情报,我便不召坊主前来。」 姑娘飞刀两道疾扔,陈先生左闪右侧,不死心道:「不是解忧,也非赤嵩,偽齐暗探?极乐小仙?下位天魔?青蟒府?」 青衫姑娘拔剑,刺出,招法冷冽,不论陈先生报了哪个门派势力,都没有窒碍片刻,逕将他身上划开两叁道伤痕。 只需排除各种可能,那真相便能浮出,陈先生喘气:「朱雀院院士。」 凤眼微睁,竖剑而立:「小女绿竹,佩服先生智谋。」 有了结论,陈先生便两指夹起符籙点燃,缓缓道:「接下来,你有几刻能逃,虽然不多,但??可以试试。」 绿竹摇头,清瘦之身立足不动:「坊主已北上追那护心镜了,既然先生足智多谋,小女也很是好奇,他会北上追镜,还是南下救你?」 陈先生看着符籙燃尽,背脊冷汗冒:「诈我?谁能赌赢坊主?即便赌赢,谁又能脱离老祖与大仙合击?」 绿竹悠悠叹息,眼露担忧,望北:「是啊??我也恨不得插翅赶去。」 陈先生趁机掏出符籙,怎知掏出一张,瞬间被飞刀刺破,再掏另一张,又破。 「先生上路吧。」 「稍等。」陈先生挣扎道:「除掉解忧阁,是敝坊与官府共识,你怎能违背上命?」 绿竹刺剑,陈先生倒退闪避,嘴仍不停:「你是私下出行?对!你违抗院长之命,收手!你不听号令??你是??」 『院中内间。』四字来不及脱口,剑已穿心。 绿竹甩手拔剑,陈先生仰天躺倒,收剑入鞘,再望北而叹,可恨故土隔黄沙,很是想念。 黄沙滚滚。 人影自天上坠,落沙丘,激起尘沙瀰漫。 瀟月摇晃爬起,脚踩陷沙,难以借力,正要抬足,却想起乙两所言,入漠后,再解一囊。 于是从乾坤袋中掏出锦囊,打开却见叁颗补气丹。 吞下一颗,埋身入沙,聚气凝炼灵液,一边填补消耗,一边疗伤休养。 同时,也復盘近日之事。 初六他刚下职便直接去参加赌赛,而让他整个年节无法休憩,恐怕是青蟒府的意思,不过老祖不像是会管这种俗务的,所以理应是府上主事,抬出老祖之势,压迫院长做此安排。 初七晋级,他被苏婆婆摇醒,她说老祖与坊主在下盘大棋,既然南面能找来那位魔女大仙,那么北面应当也是,大仙与??老祖的组合。北楚的老祖,除了聚仙楼楼主以外,还能有谁? 想到这边,差点心境不稳,只愿坊主跟魁首能绝境逢生吧??毕竟楼主以谋略闻名于世,不像姜老祖还讲些义气。 说到义气,初八他赢了护心镜后,竟被那鸡鸣之徒骗去,提前翻身出院,马上就被坊主识破身份,说到底,这招到底是谁设下的,应是连续好几日都同一人仿鸡,甚是阴损。 再来,逃上城墙后,承志来牵制坊主,应无大碍,赤嵩是他随手佈下的备援,没想到领他更上层楼后,他却生死相报,但只能日后有缘再回谢一二了。不过,另一位手持木灵剑的姑娘,又是何方小仙?再来??再来,他似乎漏了一事?? 但观姑娘持剑与魔女拼比,应只是筑基后期修为,若魔女撕去遮掩,显露大仙之威,怕是会凶多吉少?? 至于他,方才与姜老祖定了个赌约。 若解忧阁散了,仙凡动盪,那么他便不能再挡另一个解忧阁立足于世。但假使天下安稳无碍,那么他就得接替苏婆婆,协防朱雀院两百年。 以他目前的岁数,若没再踏进一门,那两百年后,大概只剩羽化仙逝一途。 待他仙逝,是否也能葬在巫山主峰,晴儿的墓旁呢? 巫山,晴雨峰。 山谷,眾仙云集,风云涌。 若说南齐有青蟒朱雀,那北楚则亦有聚仙楼与捆魔牢,聚仙楼小仙一位,仙子六位,捆魔牢小仙一位,仙子五位,围困中央的己士仙子十叁人,以及大仙一人。 西北角明镜道长领着两位小仙与叁位仙子,东南方红娘子手搭一位小仙,身后蹲着七位仙子。 群仙,等一人。 眼下眾多仙子身上多有损伤,衣袍划破是小伤,断臂缺掌也不少,被围之仙,还有躺在担架上的濒死之士。 「阁主。」明镜道长拱手:「随我等回郢城吧,捆魔牢还安置得下。」 「嘻嘻。」红娘子掩嘴笑:「阁主你身旁那位死士,很是俊俏,赏给我如何?」 聚仙捆魔不言,他们身属官方,不偏不倚,但真要说的话,聚仙楼广纳天下修士,对于不拘常规的妙音阁,是比较认可的,而捆魔牢执法逮补太多邪道入魔之士,对于正道之首净明宗,是有几分好感的。 认可归认可,好感归好感,倘若楼主或牢掌一声令下,他们也是会瞬间反水,扣押逮补这些修士的。 是了,他们在等楼主。 山峰上。 苗二全身缠着绷带,眺望山谷动盪,面色惨淡:「这么多仙人?」 昊雨双手搭在望景檯上,僵硬道:「师傅说过,不争不争。正道修士,不会夺我根基的。」 「但若是邪道呢?」 昊雨苦脸,手握辟邪玉:「那就只能去找师傅求救了。」 忽地,天似有雷鸣爆音。 「砰。砰砰。」 远影一点,电光火石一瞬放大,急坠,陡斜直落,狠狠砸入山谷。 巫山震盪,山峰滚石落,绿林晃荡摇。 聚仙捆魔全数单膝跪迎,净明宗神色淡然,妙音阁面目紧张。 简楼主,煞止数丈方稳,随即瞬身入圈。 昂首喝问:「你是谁?」 「嘿嘿??我?」阁主对视:「解忧阁阁主,吴虑。」 「你不是。」楼主气势拔高,压迫眾仙低头,离得近的仙子几欲昏厥。 「嘿嘿??哈哈哈!」 阁主取下面具,显露己士之顏。 有封印金丹的錮气锁,自然也会有顶冒金丹的假丹珠。 楼主拔身冲天,留下一圈愤怒的眾仙。 己士视死如归,聚仙怒极出手,捆魔恼怒围攻。 山谷,血成泊。